第二千六百三十九章 麻杆打狼两头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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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南,阳渠北,华强军阵。
段达一身华丽的将袍大铠,骑着高头大马,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唐军,视线所及之处,不过两万左右的军队,宽度不及本方这五万人马的一半,而且看起来破盔烂甲,很多人的手中拿着的不过是木矛与单刀,甚至穿皮甲的人都不到一半,这明显不是精锐部队,最多只是辅兵与老弱,这会儿稀稀拉拉地在南边的三座河桥对面列阵,长矛向前,弓箭手在后,摆开了一副全防守的架式。
花白胡子的云定兴笑道:“段大帅,你看,对面的那些唐军,都是些老弱病残,跟咱们东都兵马没的比,现在我们只要一声令下,冲过河去,那这两万多唐军,一定是一触即溃,我们这回可就立了大功啦!”
段达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了在一边皱着眉头的跋野纲,说道:“跋野将军,你是宿将,大将了,这回你怎么看?”
跋野纲的嘴角勾了勾:“今天是李世民与陛下约期大战的日子,虽然说我等在出城前才接到命令,说是李世民率玄甲军偷袭西城去了,陛下也是率了淮南精锐出西城设伏,但不管怎么说,即使那五千玄甲骑兵不在,唐军主力也应该在城南,不可能是这点实力的。”
段达点了点头:“跋野将军的想法,和本帅完全一样,哼,想必是李世民狡猾,故意以弱兵在这里想引诱我们,一旦我们冲过河桥,攻击对面的弱敌,那他们就会诈败退却,然后埋伏在四处的精兵,就会侧击我军。可惜啊,这回他们碰到的是我段达,以前本帅多次和李密交手,见多了这种伎俩,才不会上他当呢。”
云定兴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段大帅说得好啊,就是这样的,李唐狡猾,这一定是他们诱敌之计,我们反正今天出来也是在这里做做样子,拖住李唐主力就可以了,敌不动,我不动,这是上策!”
一边的前骁果军大将张童儿勾了勾嘴角:“可是,现在东边那里杀声震天,应该是汉王的大军跟唐军的侧翼部队交上了手,我们这里如果打一下,应该对汉王有帮助的,还有,蜀王的大军这会儿应该也快要过来了,就算敌军有埋伏,我们只出动三五千骑兵打他一下,试试虚实也好啊。”
段达冷冷地说道:“张将军,你要建功立业的心思,本帅清楚,不要忘了,咱们现在是一个整体,不是你以前的骁果军,别老想着再跟以前那样抢功了,这战如果我们胜了,那天下都是我们的,也少不了你的功劳,你的五千骑兵是全军的突击力量,也是精锐,若是轻易出击,中了埋伏,那我们大军都有危险,牢牢守住,就是胜利!”
河渠南岸,唐军大阵。
大将钱九陇的脸上尽是汗水,看着对面那支盔明甲亮的军队,喃喃地说道:“大帅的情况真的没有问题吗?为什么这支东都兵马装备如此精良,这真的只是他们的偏师吗?”
一边的副将王君廓勾了勾嘴角,说道:“东都一向是隋朝首都,武库里有大量的精良装备,穿的好可不见得真的打仗也厉害啊,以前本将在李密的瓦岗军时,也跟他们多次交手,可没见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
钱九陇心下稍安,正要说话,却是脸色一变,看着对面右翼那五千余名全身重甲,战马也披了甲的重装骁果铁骑,说道:“这,这不是骁果军骑兵吗?”
王君廓也注意到了这点,脸色一变,喃喃地说道:“是啊,这些还真的是骁果骑兵,带兵的那个大将我认识,好像是张童儿。”
钱九陇的声音有些发抖:“那,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这些辅兵和老弱,怎么能跟东都兵马,甚至是骁果军对抗呢?真要一打,可就露馅了啊。”
王君廓咬了咬牙:“现在我看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敌人也不知道我们的虚实,怕中了我们的埋伏,所以迟迟不动,要不然早就打过来了,咱们什么也不用做,就在这里继续坚守不动,大帅说过,只要我们能撑过半天,就是大功臣!”
钱九陇皱了皱眉头:“真的,真的可以撑过半天吗?怕是难啊。”
王君廓看了看南边那连绵的群山,从他这个角度,隐约可以看到烽烟四起,一阵阵的杀声也顺着风,从二十里外的山中传来,他喃喃地说道:“正面问题不大,就要看,看屈突将军能撑多久了。”
阙塞山,李靖已经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在几百名护卫的伴随下,到了山道前一里左右的地方,大批的军队,顺着几条山道,甚至是越过密林,纷纷向上仰攻,战鼓密集,几百米高的山顶处,杀声震天,不时地可以看到,雨点般的弓箭和大批的滚木擂石,从山头的要塞栅栏处抛下,顺着山势一路狂滚,不停地有人中箭中石,跟着翻滚着落下,等到落进山中的沟壑之中时,早已经血肉模糊,不辩人形了。
也正是因为山头的箭雨太过密集,攻山的部队往往一抬头,就会给大量杀伤,从这个角度,李靖看到本方的军队连冲了四五次,都是冲不出二三十步,就只能退回出发阵地,白白地扔下百余具尸体,却一直是给压制在离山顶不到百步的地方,再也前进不得。
苏定方咬了咬牙:“奶奶的,这鬼地方真他娘的难打,师父,咱们已经冲了一个时辰了,就是攻不上去,怎么办?”
李大亮喃喃地说道:“我军甲兵犀利,但是过多的盔甲影响了行动的速度,恐怕还要再想个办法才行。”
李靖的眼中冷芒一闪,看着站在身边的苏定方和李大亮,说道:“定方,带我的卫队上去,传令前军,全部脱掉甲胄,轻装上阵,不闻金而退者,后队斩前队,大亮,你亲自督战!半个时辰内,不把我军大旗插在山头,提头来见!”
第二千六百四十章 山地突击
??阙塞山顶,十余里的栅栏后,屈突通满头大汗,站在一座高高的将台之上,在这个隐秘的,被大树所遮掩的位置,他却可以透过树叶的间隙,看清楚前线的所有战况,本方的弓箭如雨点般地射击着前方,偶尔有几个露头的华强军山地步兵,刚刚起了身,就给射得跟靶子一样,连滚带翻地落下了半山腰,不见踪影。
牛进达的眉头紧皱着,对着一脸兴奋的屈突通说道:“屈突将军,咱们的箭枝可不多了,要是这样射,再过一个多时辰,只怕就没有箭了啊。到时候怎么办?”
屈突通笑道:“怕什么,咱们的目的是守到午时之后,就算一个时辰后没箭了,也将近午时,还有滚木擂石可用,就算木头和石块扔完了,咱们还可以依托长栅,跟冲上来的敌军肉搏,撑上一天,是没有问题的。”
“牛将军,咱们的目标不是为了打赢这场山地战,而是尽可能地拖时间,秦王只要我们撑到午后,就算完成任务,所以不用担心午后的事情,给我再加把劲,箭雨遮断攻击,万万不可让他们抬起头组织进攻,不然就麻烦了!”
正说话间,山下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战鼓之声,只见五千重装步兵,端着长槊,顶着大木排,号着号子,沿着三个山道,以整齐的队形纷纷上前,而正中央的为首一将,银甲亮盔,手持一柄银龙飞槊,唇红齿白,双目如电,可不正是荆蜀军的第一悍将苏烈苏定方?
牛进达睁大了眼睛:“他们这是疯了吗,这样攻山还用密集阵形,不怕我们一砸一片吗?”
屈突通也张大了嘴巴:“这,这是要做什么?传令,给我狠狠地射,狠狠地砸!一定要把他们,给我压下去,不能让他们起势!”
苏定方站在这个步甲方阵的最前方,身后跟着的两千余重装步兵,排着整齐的队形,前方的战士重甲顶盾,掩护着后方的弓箭手们稳步前行,而苏定方本人,则挂着短槊,和十余名武艺高强的将校们,走在最前方,一路向前,一边不停地对着趴在山路两边的地上,草丛中掩护着的荆湘山地步兵们喝道:“大帅有令,脱去甲胄,随我攻山,有闻鼓不进,不闻金私退者,后退斩前队!”
而李大亮则扛着一把鬼头大刀,带着五百名全身红衣的刽子手,杀气腾腾地上前,两边的军士们都在窃窃私语,一边脱着身上的铠甲,一个小校跑上前来,跪在李大亮的面前,大声道:“将军,请转告大帅,敌军的箭雨太猛,我们实在是冲不上啊!”
李大亮二话不说,鬼头大刀一挥,这个小校的脑袋顿时就飞了起来,脖腔里的一股热血冲天,而尸体则软软地趴到了地上,那个脑袋跟个西瓜一样,远远地落下了山道,磕磕绊绊,终不见影,这一刀吓得周围的上万军士们再不敢说话,纷纷加速脱起身上的盔甲,很快,这些人就露出了纹满身的那些圈腾,重新变回了那些荆蜀山涧中的蛮族野人。
李大亮大吼道:“尔等听好了,军令如山,不问对错,只讲执行,再有讨价还价,闻鼓不前者,此人就是下场,苏将军的铁甲部队开路,你们跟随冲击即可,若再有人私退,杀无赦!”
潮水般的这些山地士兵们,都吼叫着,跟在苏定方的重装部队之后冲了上去,不停地有人中箭倒下,可是他们的速度却是不减,后面的士兵也不管前方倒下的同伴,踩着尸体就拼命往前冲,即使给绊倒在地的人,也都纷纷爬了起来,咬牙继续向前,在李靖手下训练了一年,李大亮的行刑队早成了凶神恶煞,相比那些鬼头大刀来说,前方的滚石与箭雨,反而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苏定方手中的长槊早已经转成了风车一样,他左手持盾,右手挥槊,一步不停地向山头冲击,这面铁盾之上,已经插了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箭枝,而他的身上盔甲之上,也插了起码二十枝箭,但双重铠甲的他,却仍然能跟没事人一样。
荆蜀军的步兵方阵已经在离山顶不到五十步的地方停下,展开,大量的弓箭手们开始不停地冲出前排的盾阵,向着栅栏之后放起箭来,而顺着山坡下滚的石块与木头,也被严密的方阵纷纷挡住,大木排卸去了这些守山武器的来势,偶尔有些给砸中脑袋倒下的前排战士,也很快给后排的同伴补上,山头唐军的箭雨和滚木,几乎已经冲不过五十步外了。
几十个唐军士兵,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石块,大叫着举过头顶,身子探出栅栏之外,就要往外砸,可他们的脑袋刚刚探出栅栏之外,一阵破空之声响过,密集的箭枝穿过林间,不少人的脑袋上顿时就多出了几根羽箭,毙命的同时,还连人带石头地向前倾,把这些临时扎好的木栅都压倒了几根,形成了一些不大小小的空隙。
李大亮哈哈一笑,对着前方的那些山地士兵们叫道:“看到了没,敌军的防线有空档了,此时不冲,更待何时,杀上山头,重重有赏啊!”
这些山地士兵们看到了希望,嗷嗷叫着就向山头发起了全线的冲击,他们的身手很敏捷,即使是在这山林之中,也是健步如飞,很快,就从两侧如潮水般地漫过了苏定方所部,离山头的栅栏已经不到六十步了。
牛进达的声音有点发抖,在他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对面的那些赤身**的山地步兵们,身上有着各式各样的纹身,发出那种类似猿人与野兽般的吼叫,潮水般地上来,那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绝非本方这道栅栏可挡,他对着屈突通说道:“屈突将军,敌军势不可挡,我们,我们是不是先撤?”
屈突通二话不说,反手一巴掌就抽在了牛进达的脸上:“撤,往哪儿撤?把秦王大军暴露给李靖吗?给我把所有的辎车全推出去砸敌军,我看是他们是不是能硬得过大车!”
第二千六百四十一章 槊挑滑车
苏定方的脸上开始渐渐地绽放出了笑容,铁面之后的那张尽是汗水的脸上,紧绷的肌肉终于可以得到一些松弛了,他看到周围的大批山地步兵,已经争先恐后地越过了自己的重装方阵的前线,向着几十步外的山顶发起了最后的冲刺,苏定方终于把长槊往地上一插,他想松开自己的面当,抹一抹脸上的汗水,毕竟,全身上下包裹在这套双层铁皮罐子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突然,山头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鼓角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巨大响动,苏定方的脸色一变,战场直觉让他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山头一定是有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要使用了!
苏定方几乎和后面三百步外的李大亮同时叫了起来:“散开,散开!”
可是他的话音刚出口,就只见山头的栅栏猛地倒下,几十辆装满了重物,甚至来不及清空车面的大车,被狠狠地推了下来,顺着宽宽窄窄的大小山道,纷纷砸进了潮水般上冲的荆蜀军山地步兵队形之中。
由于距离太近,上坡又太陡,不少山地步兵们甚至来不及闪躲,很多人就地趴下,却是给那些大车的车轮狠狠地碾过,与那些从山顶扔下的滚木擂石不同,那些木石只有给砸中的人倒霉,可是这些大车,却是可以顺着山坡一路向下,碾压过路上所经过一切东西的存在。
不少荆蜀军山地步兵们即使是趴在了地上,仍然给车轮无情地碾过,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给车轮子重重地压进了泥土之中,如同嵌入一般,只有鲜血才从四处溢出,连同给压出的脑浆和骨髓,染得周围的土壤之中一片狼藉。
只一瞬间,这几十辆大车就从山顶滚下,一路之上压过了起码三四里宽的正面,刚才还如潮水般上冲的荆蜀山地步兵的人海,如同生生地给一波更大的巨浪所对冲,瞬间就给击得碎成千片万段,再也不复存在了。
苏定方圆睁双眼,大吼道:“稳住,全部稳住,趴下不要动!”
正说话间,一辆大车飞快地从前方冲下,车轮滚滚,直接冲着苏定方而来,重装步兵方阵所走的这条大道,正是上山的山路中最宽的一条,也是这车滚的最顺的一道,车头被安装上了三根削尖了的木刺,被那车上的一些重物石头所压着,敢于当面阻挡这辆大车的,一定会给这三根大木尖刺刺得肢体破裂,肚破肠流!
苏定文咬了咬牙,大喝一声:“闪开!”他顺手一把抄起插在面前的银龙飞槊,一按机柄开头,“蹭”地一声,槊杆暴涨五尺,至九尺宽度,而就在此时,这辆大车也冲到了苏定方的面前,不足一丈,眼看只要一瞬间之间,木刺就会重重地刺穿苏定方的身体,几个身边的部曲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苏定方的右脚猛地一踏地,双脚重重地以马步姿势扎入土中,直至没踝,隐约之间,他的周身腾起一道淡淡的白色气雾,两臂奋起千斤之力,抓紧槊杆,槊头重重地扎进了大车的车头,一顶一挑。
这辆足有几百斤重的大车,居然给这一挑之下,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个儿,车上的重物,石块,还有那三根大木刺,纷纷落下,连同大车的车身一起,砸在了地上,摔成了好几块,只有那两个轮子,还在徒劳地空转着。
所有的华强军将士,无论是站在苏定方身后的重装步兵,还是在一边的地上趴着的山地步兵们,全都哄然喝道:“威武!”就连在山头上推车下砸的不少唐军将士,也不免鼓起掌来,男儿们对于英雄的崇拜,是在骨子里的,不分敌我,这一下挑大车实在是太勇敢,也太漂亮了,也难怪敌我双方一致为苏定方喝起彩来。
苏定方挑完一辆大车,勇气倍增,大吼一声,跳出泥地小坑,直接就往上冲了去,他虽然不会后世的物理学,但也知道,这种大车是越滚越快,滚的距离越长冲力越大,只有尽可能地靠上去,才可以挡住。
而身后的重装步兵们,也都如梦初醒,全部操起了长槊,四面散开,三五人为一队,挺槊而前,大车不停地向下滚来,可是有了苏定方的解决之道,所有人都明白了应该如何顶车,力量大者两槊顶一车,稍弱者三五人顶一车,不少人没法做到象苏定方那样直接把车挑起,但可以咬牙顶住,身后的山地步兵们一涌而上,纷纷把这些大车给拉倒,推翻,有了这些障碍物挡在路上,反而能挡住后续的大车不停地冲下了,原本给压得不能动弹,甚至有崩溃迹象的攻击波,居然就这样奇迹般地重新稳住,再次上冲了。
屈突通的双眼圆睁,他身边的部曲们刚才还在兴高采烈,可是这会儿个个目瞪口呆,屈突通一把把头盔往地上狠狠地一掼,吼道:“关中的男儿们,你们的长槊折断了吗,你们的大刀生锈了吗?敌军杀上来了,是男人跟我冲啊,把敌军给我压下去!”
他说着,挺身而出,抄起一把大刀,从帅台上直接跳了下去,从当面的一个缺口就冲了出去,两个山地步兵刚刚冲到这个口子处,给他大刀一挥,两个脑袋腾空而起,鲜血喷得屈突通满身都是。
而守着木栅一线的唐军将士们,如梦初醒,也纷纷抄起家伙,吼叫着冲下,一万多唐军的步兵,各持枪棒,也不管什么阵型,飞奔而下,不少两军将士直接撞到了一起,互相抱在一起,扭打着从山滚下,这些人肉滚石擂木,把后面攻山的人,也撞倒一片。
山下,李靖的眼中冷芒闪闪,一边的刘洎看的目瞪口呆:“苏将军太英勇了,可是唐军,唐军好像也是亡命之徒啊,大帅,我们要再调兵上去吗?”
李靖的嘴角边突然勾起了一丝笑意:“刘参军,这里你指挥,再调两万人上去,不许退,我带骑兵从龙门峡谷绕过去,从背后夹击,记住,我的大旗仍然放在这里,要让前方的将士们都知道,李靖在此!”
第二千六百四十二章 关中十二卫,星宿落凡尘
洛阳,西城,谷水分岔口。
这条静静的河流,从与阙塞山相对的龙门山而出,在洛阳城的西南角拐了个弯,一部汇合洛水走城南横向而过,是为阳渠,另一路则径直向北,由南向北地流过西城,把东岸的西苑故马坊和西岸的三王陵平原隔开,唐军的故营就在西边的三王陵平原,也正是王世充现在和五万部下所在的位置,而从王世充现在的中军所在之处向南五里,则是谷水转向之处,也是从城南往这里的必经之路。
薄薄的尘雾仍然在河岸的两侧散开,河岸西侧一里左右的一处密林里,十余双炯炯有神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河岸那里的方向,魏征与单雄信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个骑马的斥候,正在河边来回逡巡着,极力远眺,想要看清楚对岸的情况。
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响起,这个斥候惨叫一声,直接落下了马,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就再也不动了,而这一箭来得如此之快,甚至连单雄信也没有看清楚来箭的方向,失去了主人的马儿在低头舔着主人的手,似乎想让他醒过来,而不管它如何地使劲,地上的那个斥候却是动也不动,只有胸前中箭的地方,还不停地向外冒着血。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响起,几十名唐军斥候,骑马而至,两个人跳下马来,迅速地抬起那个华强军斥候的尸体,向一边跑去,而另一个下马骑兵则牵走了那匹失去了主人的马,很快,这块草地上就变得空空当当,而那些骑兵则四处分散,开始警戒与搜索四处,直到确认这附近没有敌军时,为首一人才举起了一支火把,大雾之中有几枝火把摇晃相应,紧接着,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响起,大批的步骑兵,身着绿甲,从大雾之中奔出,数量足有一万,开始在这块平原之上列阵。
单雄信看着这支绿军的旗号,喃喃地说道:“这,这就是关中十二卫府兵中的七杀星吗?难道,这是左骁卫的兵马?”
魏征看着在这支大军之前,骑着青电马,来回在军阵前驰骋,指挥着部下布阵的刘弘基,眼中冷芒一闪:“不错,就是左骁卫的兵马,听说秦琼现在是左骁卫的大将军,指挥一万步骑精锐,全军上下,绿盔绿甲,而玄甲骑兵也是作为平时的突击分散给各卫,决战时再集中使用,现在看来,这支对应天上十二星中的七杀星的大军,就是唐军的先锋部队了。”
随着魏征的话音渐落,又一支全军蓝色,如同海洋的大军,在秦琼的军队开始列阵,这支部队的骑兵看起来比起左骁卫中的不到三千骑兵的规模要小了一些,但步兵皆重甲重槊,看起来严正有序,当先一员大将,正是庞玉,而大旗展处,巨门星映入眼帘。
魏征点了点头:“庞玉的右武卫大军,没错,以巨门星为旗号,就是他们。又是一万步骑。这支部队以重槊手为主,利于防守,稳定阵形,置于大军的中央,可以稳定阵线。”
紧接着,一支又一支的大军从雾中渐渐地杀出,井井有序地开始在这片平原之上列阵,缓缓向前,以天梁星为旗号的,全军紫甲的左武卫大军,由候君集率领;以天相星为旗号,全身绛衣的右骁卫兵马,由罗士信率领;以天府星为旗号的,全身橙衣的左领军兵马,由史大奈率领,多半是皮袍毡帽的突厥兵马,与中原汉军迥异,而跟在左领军身边,以廉贞星为旗号的右领军部队,也同样是羌胡打扮,轻骑弯刀,身着白袍的游牧民,正是来自陇右的羌胡突骑,率领他们的,正是陇右名将翟长孙。
单雄信咬了咬牙:“李世民看起来真的是来拼命的了,这都六卫,六万兵马了,后面还有吗?”
魏征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会有的,他们来了。”
正说话间,李道玄骑着紫色战马,英气逼人,持槊挎弓,领着一万步骑,全身黄衣黄甲,以武曲星为旗号,茫茫多的骑兵列于正面,看起来是突击型的部队,正是那左威卫兵马,在他的身边,另一个宗室亲王李道宗,率领着一万左右的,全身赤色的衣甲,枪槊如林,步兵占了绝大多数,还有两百余辆四马拉的战车,列于阵前,正是右威卫的兵马,作为标志的天机星大旗,随军而前。
魏征喃喃地说道:“左右威卫也来了,看起来,战斗力最强的左右卫兵马,就在后面,一定是李世民亲自率领。”
雾气开始渐渐地散尽,就在李道宗和李道玄两部之后,一身将袍大铠,骑着什伐赤的李世民,在全军上下如雷鸣般的欢呼声中,走到了中军的位置,一面巨大的“李”字帅旗,迎风飘扬。而左右卫的两军之中,绣着破军和紫微两座星宿的大旗,标志着这两支最强的府兵的骄傲与光荣,与李世民的帅旗一起,猎猎起舞。
尉迟恭一身黑衣黑甲,寸步不离,持着乌金槊,胯下乌龙驹,与骑着呼雷豹,手持亮银槊的秦琼,段志玄,程咬金,殷开山等关陇众将,都围在李世民的身边,五千全身黑色的玄甲骑兵,分列于李世民的身边两侧,显然,这支部队里几乎看不到辅兵与民夫,全是清一色的战兵,就是用来拼命的!
魏征双目炯炯,喃喃地说道:“关中十二卫府兵,各以天上十二星宿为旗号,现在看来,除了柴绍和李秀宁分别率领的,以太阴和贪狼为标志的左右金吾卫兵马,给留在了后面阻击我军大部队外,其他十卫精兵,悉数来此,敌军全是唐军最精锐的部队,除此之外,李世绩的河东兵马两万人左右不在这里,只怕多半是去了西园那里,刚才我军李君羡应该就是碰到了他们,现在主公的情况极为不利,敌军的数量是我军的两倍以上,两面受敌,硬打绝无取胜希望,不管怎么说,一定要保住主公,请他速退!”
单雄信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阵大叫声:“密林中有敌军斥候,抓住他们!”
第二千六百四十三章 鹤翼迎敌
??话音未落,几十枝羽箭纷纷破空而来,单雄信大吼一声,寒骨白舞得跟风车一般,罩住了自己的前胸,七八枝羽箭给他纷纷打落。
而另一边的魏征就没有这么好的身手了,他本能地低下了头,一箭从他的头顶掠过,把他的头盔一下子掀掉,而正当他暗自庆幸之时,只听“噗”地一声,他的右腿一痛,却是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鲜血顿时就横流了出来。
单雄信的脸色一变,把寒骨白往地上一插,抄起手中的大弓,对着正向这里疾驰,边跑边放箭的唐军轻骑们就是挨个点名,四名唐骑先后惨叫着倒下,而其他二十多骑被单雄信的武功和箭法所慑,哪还敢再上前,纷纷掉转马头向后奔,一边跑一边吹着唿哨求援,从距离最近的唐军左骁卫阵中,有千余骑兵在两名骑将的带领下,向着单雄信的方向冲来。
单雄信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算你们跑的快。”他把大弓勾回弓架,一回头,只见魏征的腿上鲜血横流,一箭正中大腿前方,入肉颇深,他的脸色一变:“魏中书,你?!”
魏征的头上冷汗直冒,一咬牙,直接就把这一箭从腿上拔了出来,带下一块起码一两重的肉块,鲜血一阵狂飚,染得战马半个身子全是,谁也没想到魏征这个瘦弱的文士,居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举动,直接都看呆了,直到魏征往伤处开始倒上金创药时,单雄信才叫道:“魏中书,这,这怎么可以!”
魏征咬了咬牙:“没有时间了,快,我们快去报告陛下,敌军精兵悍将云集,兵力占了绝对优势,我们万万不可挡,必须要退,必要的时候,让沈光护送陛下杀出重围,哪怕我们个个都不要命了,也一定要护陛下周全!”
单雄信咬了咬牙,看着魏征的脸上伤口,二话不说,一把把魏征提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马鞍上,沉声道:“魏中书,得罪了,一起走吧!”
他说着一拍闪电乌龙驹的屁股,宝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而身后的十余名骑士紧紧地跟随,烟尘四起,很快,身后的唐骑的叫骂声,就渐渐地听不到了。
唐军大阵,李世民的帅旗正在缓步前进,一队哨骑奔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左骁卫的将军王长谐,刚才就是他带了部下去追单雄信等人,没有成功的,他一脸惭色,对李世民说道:“对不起,秦王殿下,刚才的贼人侦察我军,末将无能,让他跑了。”
李世民微微一笑:“本帅看到了,跑的是单雄信,不怪你,另一个中箭的不知道是不是魏征这个狗头军师,哼,王老邪也真是有点慌了,居然让大将重臣亲自来侦察,我想,现在他一定是进退两难,要想逃跑就得扔掉这五万精兵,要想死战又不知道能撑多久,嘿嘿,他越是这样,我越高兴。”
说到这里,李世民收起了笑容,眼中冷芒一闪:“李将军那里的河岸穿插部队,现在怎么样了?”
长孙无忌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现在李将军已经全部控制了故马坊一线,切断了王世充退回洛阳西城的道路,现在他分五千兵马面向东都城门,以防城中兵马出来接应王世充,其他的部队沿河列阵,这回故马坊的工事为我们所用,即使是王老邪,也不可能打通李将军的防线,退回东都城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很好,传令李世绩,只守不战,大军加速前进,王世充在平原上玩不起花样,我要看到他的阵型,然后作针对性的布置,以最快的速度打垮他,碾压他!”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眉头微皱:“只是,南边那里。。。。”
李世民断然止住了长孙无忌的话头,沉声道:“我只关心眼前的王世充,后面怎么样,死了多少人,我一概没有兴趣。我相信,屈突将军和四郎,姐姐,姐夫他们,是能顶住的。”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神芒:“实在不行,还有洪荒之力助我!兄弟们,前进!”
王世充的面沉如水,薄雾已经散去,对面的故马坊一线,遍是唐军土黄色的衣甲,密密麻麻,隐身于断壁残垣之中,李世绩带着百余名护卫,炫耀式地在河边来回逡巡着,几百名华强军的尸体,给陈列在谷水一侧,每个人的脑袋都给砍了下来,放在尸体的背上,脖子里的血,把这谷水染得一片腥红,而李君羡的首级,则高高地挂在了李世绩的大旗之上,整面帅旗,都是血腥刺目。
费青奴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陛下,老李死得冤啊,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白死,请您下令,让俺老费带一万人马,不宰了这个兔崽子,我绝不回来见您!”
王世充冷冷地摇了摇头:“青奴,冷静,敌人这样挑衅我们,就是要激起我们的怒火,引我们过河攻击,现在他们占了故马坊的有利地形,我们过去,大阵的阵形就会散乱,一万人马,也不可能攻下故马坊。”
来整的眼中光芒闪闪:“那干脆就全军压上,再让城中兵出来帮忙,两面夹击,应该可以有希望打通故马坊,退回城里去。”
王世充叹了口气:“李世绩可是有两万兵马,不是这么容易打通的,再说他还有地利之势,正常情况下一天都打不通的,这支侧翼部队就有这样的实力,李世民怕是会把所有的主力全部压上了,我现在要等魏中书的侦察结果,再作定夺。”
王世充的话音未落,一阵马蹄声响起,前军开始传来一阵惊喜的叫声:“单将军,是单将军和魏中书回来了!”
王世充身边的王玄应一下子从胡床上站了起来,眼中写满了兴奋,只见单雄信飞骑而至,魏征不等马停,直接就跳了下来,这下动作让他的大腿一阵冒血,他激动地大声道:“主公,李世民亲率十卫精锐府兵,悉众而来,锋锐不可当,请您马上撤兵吧!”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这小子是来拼命的,逃不掉,现在,只有一步不退地跟他干到底了,传令,鹤翼阵迎敌!”
第二千六百四十四章 车轮碾压
王世充的军中传过一阵沉闷的鼓角之声,五万大军,开始列阵,五千人为一军,正是标准的小军团编制,杨公卿和郭士衡各带一军,以步兵为主,持着长槊,身披重甲,喊着号子走向了最前方,向外伸出,步兵们肩并肩,紧挨在一起,各列出宽约一里,十行左右的阵列,密集队型,两军之间相隔三百步左右,构成了最外面的一道防线。
跟在郭士衡和杨公卿之后,则是刘师立和王仁则各带五千中等步兵,身披锁甲,长槊的长度也略短于前面二阵,这二阵之中,有大量的弓箭手和强弩手,除了维持阵线之外,也要为前面的两阵提供弓箭支援。两阵仍然是十列左右的宽度,只是阵型之间的间隔为二百步左右,比起前面二阵,要缩短了不少。
王玄应和王玄恕兄弟两人,各带一阵,他们的部队数量不少,比起平常的五千人方阵,各多二千人,这是王世充特别给他们加强的王家部曲骑兵,这两阵的宽度和前阵一样,但是外侧有骑兵作掩护,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从外侧杀出,支援前阵,而步兵则是双重重甲的精锐淮南步兵,作为全军的核心,也是用来抵挡敌军的破阵突击所用,阵门宽度,只有百步左右。
王玄应和王玄恕的两阵之后,则是费青奴和来整,各带八千兵马,步骑数量相当,这两阵也是全军的最后底线,中军大帅之前的最后一道屏障,这一万六千步骑,乃是跟随王世充多年,几乎打遍天下的精兵锐卒,起家元从,今天能不能打退李唐军的疯狂进攻,全靠这一对大闸了。两军之间,只留五十步左右的间隔,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来整与费青奴的双眼炯炯有神,各持银槊与大斧,立于阵后,今天,为了防守,这两位突击时锐不可挡的勇将,也不能当先突击了。
刘黑闼带着三千步兵与弓箭手,在靠谷水一侧的侧翼列阵,与对面的李世绩隔河对骂。
最后的中军这里,一面“王”字大帅旗高高地迎风飘扬着,沈光与单雄信二人,各率三千铁骑,甲骑俱装,立于王世充的身前,而两千名王家部曲锐士,则蹲在地上,长槊放在地上,背插双刀,如果前面的一切防守都失效,这两千王家部曲步行战士,则是保王世充的性命与安全的最后近卫部队,王世充本人将袍大铠,端坐于其后,气定神闲,手持指挥棒,而在他的身后,五百面战鼓一字排开,千名精赤了上身的大汉,手持巨大的鼓槌,只要一声令下,就是千鼓齐鸣!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闪闪,看着眼前的战场,迷雾已经渐渐地散开,而对面的唐军也已经开始了布阵,魏征的双目炯炯,指着唐军的阵形,对着王世充一一讲解,和他看到的时候差不多,唐军仍然是那套军阵,十卫府兵,依次排开,倒是和王世充这里的鹤翼阵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唐军足足有一万人左右为一队,数量上超过华强军这里的各队一倍以上,整个阵型的宽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我们这样延伸兵力,直接扩出去,中间留的缝太大了,唐军如果想要极力地冲击我军中央,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就是鹤翼阵的精要所在了,我军向两侧斜向伸出,这样能最大地扩大我们的正面,现在我军在这块平原之上,兵力并不少,但仍然不到对面唐军的一半,如果让他们利用兵力优势,绕过我军的右侧,从侧面突击,那我们就很难抵挡了。李世民在上次的西苑之战中,就是从我军的侧翼突击,他再往前打薛举,刘武周时,也是如此,所以我们必须要保护好我们的侧面。”
说到这里,王世充扭头看了一眼左侧的谷水,说道:“左边的谷水,隔开了我们和李世绩,此贼狡猾,不会先行进攻,我军只要象现在这样,派出两千人加以防备即可,可以说我军左翼有大河为阻,可以放心,但是右侧却是没有天然的屏障,只有延伸我军的正面,打开五里以上,与那密林相接,才能有效地挡住唐军骑兵的迂回侧击,这就是我必须拉开阵型的根本原因。”
王世充的指挥棒一指前方,笑道:“至于我军两阵之间的间隔,以这鹤翼为例,从三百步到两百步到一百步到五十步,敌军如果不顾我军两翼,直接攻击中央的话,那只会给我军的两翼部队合击其侧面,即使有千军万马,也必然会失败,只有他们一个一个地啃掉我军的前面各阵,才可能打到我们的中央,这,就是鹤翼阵给称为最强防守阵型的根本原因!”
沈光笑道:“主公深通兵法,属下叹服,有这样坚强的防守阵型,再加上我淮南步兵的强悍战斗力,唐军是不可能破阵的!”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不,唐军有李世民指挥,兵力超过我军一倍以上,而战力相当,我们这样布阵,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不可能真正地打败李世民,传令前方各队,不许随便相互支援,也不许轮换,一定要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脸色大变,魏征奇道:“不许支援,也不许轮换?这是何意?步兵正面接阵,一定是会打了一刻以后就疲劳,需要轮换的啊,如果前军顶不住,后军需要上提接应前阵,这才是常规打法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是常规,但这一战不可能是常规,李世民也是在抢时间,你看他现在奔过来根本不是正常行军,而是步骑飞奔,已经不顾士兵的体力了,因为他也知道后方的军队挡不了太久,如果不能在午时左右打垮我军的防线,那他就危险了,所以,他一定会全力地攻击,我军如果是正常轮换,那阵型会有变动,一旦失了位置,给他骑兵正面强突,那就有瞬间崩溃的可能,所以,给我传令,不得轮换,不得救援,没我军令,也不许后撤,一步不退地跟唐军拼了!”
说到这里,王世充勾了勾嘴角,盯着对面的唐军,喃喃地说道:“李世民,你会用什么办法来破我鹤翼呢?”
唐军中军,帅旗之下,李世民的眼中冷芒一闪:“居然是鹤翼,哼,真不愧是王老邪,传令,列车**阵,旋转攻击!”
第二千六百四十五章 轮转攻击
长孙无忌睁大了眼睛:“车轮大阵,是什么意思?这个好像兵书上没说过啊。”
一边的段志玄笑道:“长孙参军,这是秦王这些天来特意发明的一个厉害阵法,当时召集我等演练的时候,我们可是大开眼界啊。”
李世民微微一笑,指着对面的华强军阵容说道:“敌军这样把阵型向两侧斜向张开,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延展部队的宽度,如果是一字横列,轮转是个问题,而且我军可以反复突击,以小队楔进去,把敌阵打穿,而这种鹤翼阵防守,则使得这种阵型有了层次很多,既保住了正面的宽度,又能让厚度增加一倍以上,这样可以大大地争取时间,毕竟,王世充把宝押在了我军背后,李靖和杨玄感的援军身上,所以我军不仅要正面打穿他的部队,还要用最短的时间打破。”
“他的这个阵型虽然看起来无懈可击,但还是有其弱点存在,这个弱点,就是前军的兵力不足,如果失去支援的话,会给我军各个击破,如果各队之间相互支援,牵扯整个阵形,就会露出破绽,我军骑兵凶悍,一旦有破绽,就能直接穿插分割,彻底打垮他的阵型,所以我料王世充一定不敢让各部互相援救,也不敢让队伍常规轮换。”
“如此一来,等于其队自为战,我军要做的,就是不让其休息,也不进行常规轮换,所有队伍首尾相连,组成圆阵,旋转着向前进攻,如同一只巨大车轮,我军每队的兵力,超过敌军的一倍以上,本身就有优势,相持攻击的时候,只打一刻钟,就向一侧散开,转而由另一侧的一队接上,这样敌军根本没有喘息之机,最多三个轮次,其前军两轮必然溃散。”
长孙无忌叹服地点了点头:“厉害啊,这样车轮大战,等于我军是能用三轮,六队的规模,去打敌军的两队人马,而我军每一阵的军士数量又是敌军两倍以上,等于十倍于敌军的兵力连续攻击,就算王世充的战士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李世民的眼中冷芒一闪:“传令,列车轮阵,以步兵攻击先,各队的骑兵暂时不动,我军这回不能马上绕到侧翼,就先从正面击垮他们。”
长孙无忌勾了勾嘴角:“要不,我们传令李世绩,让他也从侧翼配合攻击?”
李世民看了一眼故马坊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现在不是时候,有谷水为阻,王老邪也不可能完全不防备,这时候攻击,不会有任何的战果,等打得王老邪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再让李世绩致命一击,叫他现在别动,虚张声势即可。传令布阵,一刻之后,第一阵的刘弘基,庞玉同时出击,分别与敌军前军的杨公卿,郭士衡交手,合战一刻之后就给我散开,后队接上,如果周而复始,半个时辰内,给我打垮敌军前军!”
王世充的眉头深锁,看着唐军如车轮一样的大阵,滚滚向前碾来,十卫府军,首尾相连,而刘弘基的左骁卫和庞玉的右武卫兵马,已经分别与本方的前方两阵接上了手,双方的重装步兵,列着整齐的阵型,持着长槊,在两里宽左右的正面上,互相对捅。
阵后阵中的弓箭手们,拼命地向着天空,以最快的速度放出阵阵的箭雨,倾泄在对面的阵型之中,不时地有人中箭倒下,而后面的同伴迅速地跟上,这一次,双方几乎都不带辅兵,尸体也没有人抬下,几乎两边的军士是在踩着前方的尸体在奋战,鼓声动地,杀声震天,打了足有十几个会合了,两边却是旗鼓相当,各自落下了两三百具尸体,却是无人后退一步。
魏征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杨将军和郭将军打得不错,唐军气势汹汹地杀来,我们却是守住了阵地,挡住了这一波,主公,我看敌军的冲击已经轮换了三次,战锋队和驻队轮流上前攻击,却打不开局面,敌军锐气下降,我军成功了啊。”
王世充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可是我军战士的消耗也很大,唐军是精兵锐卒,不是那种普通的中等步兵,更不是那些徒有数量的农民兵,他们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能刺出四十五到五十下,频率极高,完全不在我军之下,这样的打法,需要消耗巨大的体力,打上一刻钟,就会肩酸臂痛,难以为继。”
魏征笑道:“是啊,但是我们的战士体力似乎比对面的要好上一些,毕竟是前骁果步兵,力量和耐力都是极为出色,我看唐军有些攻不动了,再过半刻,应该就会退下休整了吧。”
王世充咬了咬牙:“你看唐军的这个阵型,非常古怪,看起来象是个大轮子,绝非普通的阵型,如果象常规的多线阵列,前一线退下,后一线顶上之间需要时间,这会让我们也有时间后排轮换,但他们这个阵型,不知道是如何换阵攻击。”
话音未落,突然对面的阵中响起一阵急促而嘹亮的号角之声,李世民的中军帅旗位置,突然竖起了三面黄色的旗号,而中军的战鼓声突然为之一沉,转而千鼓齐鸣,杀声震天。
随着这个鼓点,正面正在和华强军前线两队对捅的唐军两阵,突然横着移动,士兵们往左每跨一步,就向前刺出一槊,再一步,再刺一槊,极有节奏,整队步兵几乎都是这样一刺一步,二百多步后,就把整条阵列全部拉空,刚才还在大战不已的两阵之间,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加起来五六百具的尸体,而唐军有几十名中槊倒地的伤兵,还在地上翻滚着,却是无人顾及。
杨公卿哈哈一笑,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弟兄们,打得好,唐军给咱们打退了,连同伴都不管了,不要管他们的首级,那些伤兵上去一人补一槊,然后把尸体堆到阵前,以震慑敌军!抓紧时间喝水轮换,过一会儿敌军还会再来的!”
第二千六百四十六章 死战不退
他的话音很快给传达成了军令,百余名华强军的战士从阵中奔出,抽出腰间的佩刀正要去宰杀那些唐军伤兵,而一线的战士们也总算可以舒一口气,撩起面当,有些人要去拿腰间系的水筒,想要喝口水,缓缓气,毕竟,经历了刚才的高强度战斗之后,所有人都是浑身大汗,心跳如飞,这难得的休息机会,一定要抓紧,才好面对下一波的战斗。
突然,从侧前方飞过一阵箭矢,不少战士应箭而倒,只见新的一大队唐军重装步兵,持槊列阵而迫来,面目狰狞,眼放凶光,大吼道:“王老邪马上就去死,王老邪马上就去死!”
王世充的双眼之中碧芒一闪,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轮转攻击!”
魏征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是啊,就象车轮一样,一军攻击完之后,迅速地横移而不是退下,横向里的另一军马上跟进攻击正面而不是侧翼,如此一来,他们轮转攻击的速度比普通的退上退下要快得多,这样我军根本得不到喘息的机会。”
王世充咬了咬牙,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已经在交手的两个方阵,这回唐军冲上来的是生力军,体力充沛,而华强军的前两个方阵刚才已经战斗了一刻左右,而且是高强度不间歇地迅速穿刺,这会儿再度交手,明显穿刺的频率和速度远远不及刚才,敌军攻出三槊,这里才大概能还击两下,很快,本方的伤亡就超过了对面的唐军,第一列的槊手,不停地有人倒下,近乎三分之一的人,都已经失去战斗能力,或死或伤了。
王世充大声道:“快,后面第二阵的弓箭手上前五十步,箭雨掩护。”
魏征奇道:“主公,不是各队之间不得救援吗?这样弓箭手一动,没事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没办法,眼看第一阵的槊手快要顶不住了,如果前军溃散,那后面阵型就是不动也会给冲垮,各出两千弓箭手上前掩护,第一阵的步兵交替掩护后撤,以后退的距离来延缓唐军的攻击!”
李世民的眼中光芒炯炯,看着前方的战线在逐渐地向前,一阵阵的箭雨腾空而起,倾泻在双方交战的这一片空间里,十余步的两军距离之中,插满了羽箭,一时之间,华强军的先锋两阵,在缓缓地步步后退,而唐军若是要向前攻击,则冲是给羽箭射倒不少军士,甚至有不少羽箭从本方的后方飞来,射中了一些战士的后背,导致了本方跟进的速度略有放缘,几乎让前排的战士只能目送着敌军与本方的距离越拉越大。
候君集长叹一声:“可惜,太可惜了,敌军本来体力已经快要用完,我们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把他们打崩溃,可是给后阵的弓箭手掩护,让他们能继续后退,大王,请您下令,出动骑兵突击,一定可以打散他们的阵型!”
李世民摇了摇头:“不,不需要,敌军后撤了,虽然保留了阵形基本上不散,但是向后退了已有百余步,传令,继续轮换,第三阵的用弓弩手居前,先直线射击敌军,他们显然是要用第二阵的两队来替换第一阵的队伍,一旦敌军换阵的那一刻,弓箭手全部扔掉弓弩,持大刀战斧冲上前,跟他们咬在一起,斗狠!”
王世充的眉头紧锁,看着对方的第三次轮转已经发动,大批的唐军弓箭手已经转到了前排,对着还在缓缓后退,几乎要与后方的第二阵交错而过的华强军排头的杨公卿,郭士衡两军不停地直射,几十名身上插满了羽箭的华强军战士应箭而倒,几乎每向后退,都会留下不少尸体。
王世充点了点头:“敌军第三阵换上弓箭手,必是想趁我军换阵之时上前肉搏,传令,第一阵原地止住,以大盾结盾墙守住前方,阵中弓弩手上前与敌对射,给我牢牢地守住原地!”
魏征摇了摇头:“陛下,前方打了半个多时辰了,我军第一阵已经伤亡超过三分之一,气势已衰,怕是顶不住了,还是想办法掩护他们轮休吧,要不然,给敌军这样一突击,怕是要崩啊。”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不能换,死都要顶在原来的位置之上,只要一动,敌军就掩杀过来,让第二阵的弓箭手分批进入前阵增援,逐渐地添油上去,一线的步兵一个也不许动,若有转头回顾者,后队斩前队,后卒斩前卒,就是死,也得给我死在防御的位置之上!”
沈光咬了咬牙:“大帅,真的要看弟兄们这样一个个地倒下吗?请您下令,让我们反突击一次吧,敌军不过是些弓箭手,只要用骑兵突击,一定会打退他们的,到时候掩护前军将士轮换,重新布阵!”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突击容易,可是怎么撤回来?唐军的骑兵数量超过我们,他们弓箭手一分,后方骑兵就能粘上来,我们现在这样子根本没有骑兵突击的空间和距离,一旦粘上,想退都退不回来,为了前军这几千人,损失掉我们的骑兵,这是何等的愚蠢!”
说到这里,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慈不将兵,我意已决,执行军令!”
魏征摇了摇头,吹起了手中的号角,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了远远的南方,喃喃地说道:“来得及吗?”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战局,华强军的一线阵列已经形成了足有几里宽的盾墙,上面插满了唐军的弓箭,而时不时地从盾墙的后方有一阵阵的箭雨腾起,洒在唐军弓箭手阵列之中,不停地有人中箭惨叫着倒下,一时之间,空中箭来矢往,连阳光也为之一暗。
李世民勾了勾嘴角:“王老邪真的是宁死也不退,也不换阵,他就是想磨时间,传令,继续轮转,第三阵这回横移之后从侧而绕到敌军前阵侧面,给我攻击敌阵的侧翼,第四阵转过去后以槊兵猛冲敌军阵线,这一回,给我彻底击溃敌军的前军!候将军,段将军,你们亲自去指挥!”
说到这里,李世民扭头看向了身后的洛阳南城方向,眼中神光一闪:“还来得及吗?”。
第二千六百四十七章 口袋大阵
洛阳,东南,十五里,鸿台坡。
已过午时,烈日高照,杀声震天,烟尘四起,十余万大军,正在舍生忘死地战斗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李元吉所率的关中唐军与杨玄感的江淮军的决战,也已经到了最后分出胜负的关头了。
已经战斗了三个时辰了,唐军的两翼州郡兵马已经被完全,彻底地击溃,江淮兵正在列着整齐的阵型,从两侧开始压向从中央突进的李元进所部,七万多唐军步兵,这会儿已经挤成了一团,在这十里左右宽的正面上,如同一团巨大的人堆,两侧的战士在拼命地想要挡住江淮兵从侧面的攻击,可是已经很难再列成阵型,不同的队,不同的军已经打乱了建制,混在一起,分不清你我,所做的只是凭着战斗的本能还在抵抗着。
李元吉的双眼血红,吼叫声连连,刘世让大声叫道:“齐王,咱们现在已经给敌军三面包围了,再不撤的话,只怕撤不走了,请您早作决断!”
李元吉一咬牙,一把扔下了脸上的面当,露出了那张狰狞可怕的脸,这会儿已经是鼻孔出血,双目尽赤,他一指前方三百步左右,那面写着“杨”字的大帅旗,厉声道:“不,我们还没有输,这一路以来,我们的中央突破,已经打到杨玄感的最后一道防线了,只要我们打穿了这道防线,胜负就可以逆转,两翼的敌军,也不在话下!”
刘世让咬了咬牙,说道:“大王,请让末将带兵再突击一次吧,要不然,把后面掠阵的柴将军和平阳公主的那两卫人马也叫上,这时候不是赌气的时候啊。”
李元吉长叹一声:“刘将军,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现在我们全挤在这里,他们的这两万兵马来了也无济于事,再说了,韩世谔的一万兵马正在监视着他们,他们想过来也没这么容易,只有靠我们自己了,这回,本王亲自带兵突击!”
三里之外,柴绍看着远处的战尘,焦虑万分,他座下的战马在不停地摇头刨蹄,跃跃欲试。李秀宁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柴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大声道:“夫人,不能再犹豫了,我们现在杀出去吧,也许还可以救得齐王出来。”
李秀宁的眼中已经是泪光闪闪,她摇了摇头:“不,没有可能了,四郎不听我言,孤军深入,现在已经给敌军合围,韩世谔的兵马就挡在我们前面,始终没有参与围攻四郎,就是给我们留下的陷阱,一旦我们这时候盲目出击,只会把自己也陷进去,我们现在不能莽撞,只有在这里牢牢地守住,就算,就算四郎败了,我们也要挡住杨玄感的军队!绝不能让他们突破这里,去威胁到二郎!”
柴绍长叹一声,骈指指向了前方的战尘之中,说道:“可是,可是那是你的亲弟弟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真的不管他死活了吗?!”
李秀宁的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声音都在发抖:“现在的我,是大唐的将军,我必须对这一战的胜负负责,对全军将士的生死负责,李元吉,现在是大唐的将军,他同样要为这一战的胜败负责,我不能为他一人,而坏了大局,柴将军,请你和我一起按着大帅的吩咐,坚守不战!”
柴绍咬了咬牙,戴上了面当,眼中冷芒一闪:“明白了,夫人,但愿你不会后悔。”
江淮军帅旗之下,杨玄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星星般的眸子里,精光乍现,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战事,李元吉已经率领着身边的部曲骑士,向着杨玄感身前,那如同岩石一样,坚不可摧的五千名重甲步兵所组成的钢铁方阵,发起了最后的一波凶猛突击,战马嘶鸣,箭矢如飞,失去了突击速度和空间的骑兵,几乎是一头撞上了这道钢铁森林的槊刺方阵,一个个给刺得血肉模糊,连人带马都不成人型,却是罕有几骑能冲进这个防御良好的阵形。
一边的王仲伯叹了口气:“唐军的骑兵真的是英勇过人,可惜了,这么好的战士,却给无能的指挥送入了死路,不过也多亏了元帅早有先见之明,用最强的战士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老实说,一个多时辰前,他们前面连破我军两道防线,直冲这道最后防线时,末将可真的是捏了一把汗呢。”
杨玄感勾了勾嘴角,说道:“看似凶险,其实尽在掌握之中,我前两阵稍作抵抗就佯作溃散,其实就是诱敌深入,这个阵形的中军宽度不过五里,敌军中央突进,两翼给击溃,等于三面受敌,进了口袋阵,人数再多,也无法发挥威力,而前军因为一路突击,锐气已失,冲到我军最强的防线时,已无力突击,因为过于密集,也无**转,更是没办法用骑兵拉开了突击,所以虽然他们的兵力强过我们,也无济于事。”
说到这里,他一指前方的阵线,江淮兵的两翼已经开始向着唐军的中央阵线压缩,本就人满为患的唐军军阵更是人挤人地堆到了一起,士兵们几乎就象是沙丁鱼的罐头一样,几乎无法作出任何行动,即使是持刀的手也给身边的同伴们挤得完全抬不起来,想要战斗,又不知道如何而战。
空中一阵阵的箭雨不停地向着这些密集的唐军阵营里倾泻着,挤成一团的唐军将士们甚至根本无法举盾抵抗,每一箭都可以射中两到三个军士,很多人脖子上中了箭,箭头透出,又能扎中挤在一边的同伴的身体,即使是两人皆死,尸体也无法倒下,而不少给射中肩膀等处非致命位置的军士,连拔箭都不可能了,只能哭喊着哀号,场面让人不忍卒睹。
刘世让的身上也中了四五箭,他顾不得正在流血的地方,对着身前的李元吉哭道:“齐王,不成了,撤吧,再不撤,只怕末将也无法护你周全了!”
第二千六百四十八章 与时间赛跑
李元吉的眼睛都要流出血了,他大吼道:“不,我不服,杨玄感,我李元吉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着,一抛手中的长槊,抽出腰间的佩剑,往脖子上一抹,血如泉涌,而他的身体,仍然笔直地坐在马鞍之上,一动不动。
李秀宁悲呼一声:“四郎!”她的嘴角边流出了一道血痕,娇躯晃了晃,几乎要掉下马来,柴绍连忙伸出手来,把她拉住,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之色:“阿宁,别这样,四郎他。。。。”
李秀宁突然甩开了柴绍的手,坐稳了身子,她的眼中流下两道眼泪,声音却变得平静了起来:“这是四郎的命,也是我们李家每个男儿的选择,这样地战死,才是我们陇西李氏的死法,有这样的弟弟,我这个当姐姐的应该高兴才是!”
柴绍默然地语,良久,他才看着在前方已经大批地跪地请降的唐军士兵们,说道:“我军前线部队已经战败崩溃,现在杨玄感一定会留下少量部队打扫战场,收押俘虏,派精兵冲向我们,怎么办?”
李秀宁咬了咬牙,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挡住杨玄感,现在敌军气势冲天,我军无法与之正面对抗,传令,马上后撤,以强弓硬弩和骑兵断后,步兵急速向城南的营寨转移,到时候跟钱九陇,王君廓所部汇合,在那里挡住杨玄感的江淮兵,就算挡不住,也不能让他们舒服地冲向西城,打扰二郎!”
说着,李秀宁头也不回地转马就走,柴绍狠狠地瞪了对面的杨玄感一眼,对着身边的传令兵沉声道:“按公主说的办,撤兵!”
杨玄感平静地看着一队队的唐军只着单衣,双手抱头,被绳索串成一串串地,垂头丧气地给押出战场,而如山岳般的铠甲与兵器,分成十几个大堆,堆得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韩世谔兴奋地说道:“大王,我军大获全胜,斩首两万一千余级,俘虏敌军四万余人,辎重军械甲胄缴获无算,敌军主帅李元吉兵败自杀,余将多被我军所俘虏,可谓大获全胜啊!”
杨玄感摇了摇头:“不,今天这一战,是决战,真正决胜的战场不在里,而在陛下和李世民交锋的所在,现在听起来南城那里并没有大战的样子,有没有探马能传回那里的战场情况?”
王仲伯点了点头,说道:“探巴刚刚回报,说是南城那里没有战斗,倒是再往南十余里的厥塞山一线,杀声震天动地,南城那里只有两万多唐军和我军四万多精兵隔着阳渠对峙,打着李世民和陛下的旗号,却无战斗。”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是两军的主战场,不会就是这样的规模,更不可能到现在都不打,阙塞山那里应该是蜀王李靖的荆州兵马在攻击前进,李世民如果主力去了那里,那陛下不可能按兵不动。所以,我料现在两边主帅的主战场只怕不在城南,而是在城西!”
韩世谔瞪大了眼睛:“城西?怎么可能,两边怎么会跑到城西去决战了?”
杨玄感的眼中冷芒一闪,一指正在退却的李秀宁部,说道:“关中十二卫府兵,是李唐的精锐所在,李秀宁和柴绍各率贪狼和太阴这两卫,而其他十卫皆不在,一定是给李世民带走了,现在李元吉的右军全军覆没,而李秀宁不顾弟弟的战死,仍然是撤军后退,说明还有比这里更重要的地方,这个地方,一定是在城西,那里才是主战场!”
说到这里,杨玄感咬了咬牙:“原来唐军是要尽全力在拖延我们,我军洛阳部队不过七八万人马,如果在城南的那四万人是疑兵,那陛下所带的,只怕就只有三到五万的淮南老兵和骁果军了,面对李唐的全力攻击,非常危险!”
韩世谔睁大了眼睛:“陛下一向神机妙算,怎么可能置自己于如此险地,又怎么可能孤身带兵去城西?”
杨玄感叹了口气:“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了,不过李世民一定是使了什么诡计,只怕现在在阙塞山那里,也是在全力用偏师阻止李靖的进攻,拖延时间,我们不能等了,传令,全军骑兵跟我一起出击,绕过城南的唐营,也绕过李秀宁和柴绍所部,直插城西,那里才会是我军战场!”
韩世谔奇道:“我军骑兵不过八千人,多半是步兵,只这八千人去,能行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把唐军的马匹和辎重马全部集中起来,两万步兵骑马而行,我在彭城的时候训练过他们,他们都会骑马,就算不能冲阵,也可以机动使用,就算只有一万人赶到战场,也是对陛下有帮助的,世谔,你和我一起走,仲伯,你继续指挥余部,三千人看押唐军俘虏回大营,其他人跟在李秀宁的身后,不要攻击,他们若攻就结阵防守,明白了吗?”
王仲伯点了点头,刚要开口,杨玄感策马而出,大叫道:“江淮骑兵,随我来,世谔,你带骑马步兵及时跟上,速度啊!”
李秀宁一边骑马,一边在抹着眼中的泪水,双儿带着十余个贴身女护卫紧随其身边,而柴绍则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身后五里处传来一阵铁蹄踏地的声音,柴绍和李秀宁不约而同地扭过了头,只见一道烟尘腾空而起,看起来是千军万马在全速地奔腾,从远处的战场开始出发,向着大军的侧前方而去。
柴绍的脸色一变,怒道:“狗日的,想要一口吃掉我们吗?阿宁,跟他们拼了!”
李秀宁秀眉紧蹙,凝神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对,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倒象是要绕开我们前进。”看着一身白马银甲,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杨玄感,李秀宁幽幽地说道:“杨玄感亲自带骑兵疾驰,这怕是要去二郎那里了,他应该意识到了主战场的位置,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冲过去,夫君,我们也带骑兵追,截住杨玄感!”
柴绍哈哈一笑,戴上了面当,抄起了长槊,大叫道:“骑士们,为齐王报仇的时候到了,随我冲啊!”
第二千六百四十九章 攻克阙塞
阙塞山顶,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屈突通狠狠地一刀砍掉了一个正在上冲的荆蜀山地步兵小头目的脑袋,顺势飞起一脚,尸体飞出七八步远,砸倒了三个正在向上冲击的荆蜀步兵,而剩下的十余外荆蜀山地步兵看到这个老将如此神勇,心中一寒,纷纷四散开来,不敢再从这里上攻了。
屈突通哈哈一笑,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这时候雪白的长髯已经给染得一片血红,他大声道:“兄弟们,再加把劲,把这些荆蛮子给压下去啊!”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间,只听到后方响起一阵震天的杀声,他的脸色一变,扭头向后山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副将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可不正是负责防守后山方向的敬君弘?
屈突通厉声喝道:“后面是怎么回事?”
敬君弘气喘吁吁,头盔已经不翼而飞,披头散发,身上插着三枝箭矢,哭丧着脸,说道:“屈突将军,不好了,李靖亲自率了两万骑兵,绕道从后面摸过来了,我的三千人马抵挡不住,防线已经给他们突破了,这会儿李靖已经杀了过来,您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啦!”
屈突通睁大了眼睛,狂吼一声:“李靖匹夫,竟然从背后偷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阙塞山方圆百里,他怎么可能绕得过来?”
敬君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怕是他们从什么秘道山路过来的,听说这李靖年轻时游历天下,对于各地的山川河流,要塞小道都了如指掌,只怕,只怕这回我们上了这贼人的当了,他让大军正面攻击,就是给他背后的袭击创造机会的。屈突将军,请您速作决断吧!”
屈突通咬了咬牙,吼道:“四下给合围了,怎么撤,往哪里撤?敬将军,重整队伍,随我突击后山,我们起码有高度优势,自上而下冲,也许能冲开。。。。”
说到这里,突然,空中一阵强烈的破空之声响起,屈突通的心中一动,暗道不好,想要趴下,哪还来得及,一箭直接从他的后颈处透过,从前面的喉结钻出,他无力地空中虚抓了两下,仰面就倒下,而那把大刀也顿时砸在了地上,一路滚下了山坡,而他的双眼,仍然圆睁着,脸上写满了不甘与疑虑。
敬君弘魂飞魄散,天神一样的屈突通,居然就这样给一箭毙命了,当他刚反应过来,想要逃走的时候,一箭飞来,直中他的面门,他惨叫一声,同样倒了下来。
李大亮的手中,抄着一把大弓,弓弦还在微微地晃着,刚才的两箭,正是他所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屈突将军,敬将军,抱歉了。”他转而眼中冷芒一闪,大声道:“唐军将士听着,屈突通已死,速速放下兵器投降,可免一死,若再顽抗,屈突通就是你们的下场!”
随着李大亮的吼声,几万荆蜀山地步兵开始欢呼起来,大声叫道:“放仗,放仗,放仗!”
几十名屈突通身边的部曲悲呼道:“为主公报仇,杀啊!”他们纷纷扔掉头盔,脱掉盔甲,抄起大刀与战斧,如猛虎一样地冲了下来,势如疯狂,见人就砍,十几名荆蜀山地步兵纷纷被砍倒在地,但雨点般的弓箭从后面射出,很快,这些人就身上中遍了箭矢,一个个不甘地倒下,剩了最后一个老军,在地上吃力地爬到了屈突通的身边,哆嗦着伸出了手,把屈突通那圆睁的双眼给合上,这才趴到屈突通的尸体上,就此气绝。
山风呼啸,所有刚才还在生死格斗的两军将士,全都默默地看着这些屈突家的部曲老兵们,即使是荆蜀军的战士们,也都纷纷脱下了头盔,无论敌我,这些勇士们的行为都引起了双方战士们从心底里的致敬。
不知什么时候,李靖已经站到了岭头,他没有说话,解下了自己的披风,走到屈突通的尸体边,轻轻地盖上,然后沉声道:“唐军将士们,你们已经尽力了,屈突将军英勇战死,今天不需要再流更多的血,放下兵器吧,本帅可以让你们光荣地离开这个战场!”
两个副将走了过来,在李靖的面前扔掉了兵器,李靖认得这两人,一个叫冯立,另一个叫李九玄,都是关陇将门子弟,也曾经在李靖手下任过职,他们抱拳行礼道:“李元帅,可否让我们带走屈突将军和敬将军的尸体?我等不想让他们的首级落入贵军之手。”
李靖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你们可以带着他们的尸体一起离开,请你们向南通过我军的防线,不要向北,这一战还没有结束,如果向北进入战场,本帅无法保护你们的安全。”
二将点了点头,一挥手,十几个唐军士兵跑上前来,捡起地上的断槊,折了矛头,四槊合并,构成一个滑杆样的担架,把屈突通与敬君弘的尸体放在上面,向南边走去,而还活着的数千唐军将士,也纷纷扔下兵器,扶着自己受伤的同伴,缓缓地下行,两侧的荆蜀军自动地让开了一条大道,让这些唐军们向南缓缓地走去,慢慢地,消失在了山下平原的南边。
李靖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唐军残部就这样离开,一边的苏定方擦着脸的汗水,说道:“唐军的战斗力还是厉害,若不是大亮一箭射死了屈突通,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攻下来呢。”
李大亮摇了摇头:“主要是师父率骑兵穿过了后方,这才让敌军受到两面夹击,进而崩溃,对了,师父,您怎么知道这里有什么秘谷可以穿越呢?”
李靖微微一笑:“你们不知道,这山中有个隐士的秘谷,名叫枫林谷,当年主公曾经多次在这里和李密秘会过,也是他们早年求学兵法的地方,杨玄感起兵失败后,曾经在这里养伤,为了防有人接近,进出谷的入口都以奇门遁甲之术加以隐藏,是以外人莫知,今天我看唐军的防线,知道正面难攻,所以以骑兵出枫叶谷,强行穿越,如果我们走早了,屈突通看我军的动向可能会防后路,所以,这出击的时机更重要。”
说到这里,李靖转头看向了北方,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北边平静得有点不太正常,传令全军扔下辎重,迅速翻山进入城南平原,大亮,定方,随我率两万精骑先行,陛下现在很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助!”
第二千六百五十章 洪荒之力
龙门山中,谷水起源处,三百余名唐军正站在密林深涧之中,手忙脚乱地在这山中的一处大坝上奔来奔去,大坝的一边,已经蓄得水位高达丈余,而另一边,则只是浅浅的尺余深度而已,流出这山林之间,流向北方,东方。
由于坝间留了几道小口子,涓涓细流还是受控制地从这些小口处流出,导致谷水不至于完全断流,但已是汛期,前一阵的雨水连绵,这里却是靠这道大坝拦阻,熟悉点水文的人都知道,一旦现在毁坝放水,那无论是城西的谷水,还是城南的阳渠,都会是水位暴涨,就连低地处的军营的军队,也会给一下子淹个七七八八。
封伦满意地看着这道大坝,现在在坝上奔来奔去的军士们,开始在各个支撑大坝的柱子上绑上铁链,一旦用力,就可以把这大坝的闸门拉开,到时候给拦了一个多月的山洪,将会一泄千里,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会让谷水和阳渠的水位暴涨三尺以上,把正在两水附近作战的军队,吞没在汪洋大海之中,而这,就是李世民一再说的洪荒之力!
封伦看着一身黑袍,戴着斗蓬,站在一边的乙支文德,笑道:“乙支大对卢,这回多亏了你,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建成这样的大坝,更是用秘术改变了山中水脉,形成如此巨浪。为了避免敌军侦察,这阵子你只带几百人在这山中作业,可是就这么点人,这么点时间,你就能使用洪荒之力,真的让人刮目相看啊。”
说到这里,封伦顿了顿,叹道:“原本我一直对于宇文述的萨水大败很奇怪,不知道三十多万精兵如何在一夜之间就崩溃,看到这大坝,也就跟看到你当初在萨水时列的堤坝一样,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如果现在毁堤放水,只怕会让这洛阳城南城西,尽成泽国吧!”
夫容姐姐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战士就应该在战场之上,面对面地和敌人搏杀,靠这种水淹火攻,都不是英雄所为。”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说道:“夫容将军所言,我以为并不合适,兵者向来是诡道,水淹火攻,都是你们中原兵法历代写明的战法,怎么能叫不是英雄所为呢?秦将白起攻克郢都用的是水攻,三国周瑜大破曹操用的是火烧,难道他们都不是英雄吗?”
夫容姐姐咬了咬牙:“可是这样水攻,不仅会淹到敌军,也会淹到我军,真的好吗?大王可是在城西跟王世充苦战呢,我觉得我们这会儿应该去战场帮忙,而不是在这里放水淹人,按我们勿吉人的风俗,这样是会获罪于上天的!”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若是我军的大军能挡住敌军的攻击,那自然不用这招,可要是我们的阻敌部队,无论是齐王还是屈突将军,他们挡不住李靖和杨玄感的话,我们就只有放水,让阳渠水暴涨,以挡住他们的前进道路了。”
“至于城西那里,谷水本就是洛阳西城的护城河,有河道引入城边,大王决战的战场是在城西的平原那里,而且谷水冲了十几里后,势头也减弱,不至于淹了大王的主战场,这点夫容将军可以放心。”
夫容姐姐无话可说,扭过了头,再不言语。封伦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准备拆坝的军士,说道:“大对卢,我一直很奇怪,这回你来中原,助我们消灭王世充,究竟是怎么想的,按说你们高句丽现在内部纷乱,国王逝世,那渊太祚趁机夺取了政权,成为执政,你来中原这回,究竟是避难的呢,还是为你们国家出力的呢?”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让封中书见笑了,其实你说的两点都有,我虽然和渊太祚政见不和,受到排挤,但我毕竟是西部大人,大不了回到自己的部族,去沃沮之地,也不至于遭了毒手,非要流亡外国。之所以这回来突厥,更多的是想看看,我们高句丽有没有什么入中原的机会。”
封伦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你们想要入中原?乙支大对卢,我看你是不自量力吧。”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这几年我也经常来中原,对你们这里的情况很清楚,天下纷乱已经多年,人口急剧下降,到现在也没有个君主,既然连刘武周,萧铣这种人都可以成就一番帝业,我们高句丽为什么不能分一杯羹呢?”
封伦冷笑道:“搞了半天,原来你们是想趁虚而入啊。乙支大对卢,你我的私人关系虽然不错,但我作为大唐的宰相,听到你这段话,万万不可容你!”
乙支文德笑道:“封中书,难道你坐个宰相位置,就这么满意,安心了吗?”
封伦的眉头一挑:“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已经位极人臣,还能做什么?”
乙支文德的眼中冷芒一闪:“如果我们可以让你坐那九五之位呢?”
封伦没有说话,眼中光芒闪闪,显然已经心动,夫容姐姐怒道:“混蛋,大唐对我们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们怎么可以背叛?乙支文德,你休得在这里胡说八道,蛊惑我家夫君!”
乙支文德冷笑道:“难道大隋对李渊家没有天高地厚之恩吗?李渊不照样反了么,在这乱世之中,有才德的人得天下,李唐现在这个样子,诸子相争,父子相疑,以后你家夫君就是能助李唐夺得天下,也要陷入这种站队问题,一个不慎,可就是跟高颖一个下场了。夫容将军,这战场之事你还懂一些,可这朝堂立身之道,你家夫君比你有见识得多。”
封伦忽然沉声道:“够了,不要再说了。乙支大对卢,这些都是后话,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打赢这仗,消灭了王老邪再说!至于别的事,以后再说。”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指着十余里外的平原,说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唐军的阻击部队,已经全面溃败,阙塞山上已经飘起了李靖的大旗,而东南那里李元吉的部队也已经完蛋,这会儿杨玄感正率轻骑兵向着西南这里猛冲,明显是意识到城西才是主战场,想要尽快去支援,李靖好像也在加速北上,若是你们再犹豫不绝,放水阻止他们,那只怕想放水也来不及了,水冲过去也要时间的。”
封伦猛地一跺脚,眼中杀机一现:“别说了,毁闸,放水,让这洪荒之力,阻止王世充的援军!”
第二千六百五十一章 最后的狙击
?与此同时,洛阳,西南角,两彪骑兵飞快地平行出击,他们掠过了阳渠之南的唐军部队的南侧,从他们与大营之间穿过,速度之快,甚至来不及让钱九陇所部作出什么反应,只能看到漫天的尘埃之中,两股骑兵已经呼啸而过,直向西边而去,而烟尘之中,隐约可见,南边的一股华强国骑兵,打着“杨”字与“汉”字的将帅之旗,而北边的一股,则打着贪狼与太阴战旗,可不正是唐军李秀宁与柴绍所部?
杨玄感的眼中冷芒一闪,沉声低吼,跟在他身边的七千余名骑兵,齐齐地向着北方开始转向,而与此同时,李秀宁与柴绍所部的五千多骑,也都持槊挥斧,向着南方开始迎面突击,两只铁甲精骑,狠狠地撞到了一起,人喊马嘶,无数面的旌旗随着两军的相向突击,交错而过,只一个照面,就有数不清的战马与骑兵们倒下,而这漫天的尘埃之上,也顿时被染得一片血色。
杨玄感策马如飞,他的这支部队,在刚才李元吉突击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按兵不动,几乎是只靠步兵就打赢了这一场漂亮的围歼之战,而这支八千人的铁骑,就是为的突击与奔袭时使用,所以一直在养精蓄锐,按说这样的奔袭二十余里,从城东南直接跑到西南口这里,应该很难有人追上了。
可是李秀宁与柴绍的兵马,也是一直在旁观战,甚至连李元吉的死也无法调动他们半分,为的也是保存力量,守好最后的防线,这一路以来,两军平行而行,都是用了全速冲刺,却都无法甩掉对方,这一下两军正面对冲,兵对兵,将对将,顿时杀的是昏天黑地,尸横遍野。
骑兵的这种来回突击,不象步兵那样,列堂堂之阵,两军几乎都是散开了阵形,尽量地保持住正面的宽度,一波又一波地向着突击,第一线交锋的将士们,几乎无法活着突击对方的第三阵列,纷纷落马,也只有真正的武艺高强的勇士,才能在这样的千军万马之中,一阵接一阵,一列接一列地冲过,直冲到敌军阵尾,然后再转马回来,向着同样冲击过本方阵形的敌军骑兵,再次地发起新一轮的冲击。
杨玄感的西河天马,奔蹄如飞,即使是在精锐异常的唐军府兵骑兵当中,也如入无人之境,远了驰射,近了槊刺,如果这两样都能挡住的敌军悍将,杨玄感就会抡起他马鞍上的流星锤,冲到他面前的前后有三名力大无比,武功高强的关陇悍将,无不是被他的流星锤砸中前心,血箭狂喷,从马上飞出十几步外,远远地摔倒在地,气绝而亡。
但是唐军的骑士们也不是好欺负的,长年的高强度,严格的训练,早已经让这些关中壮士,成为天下顶尖的战士,战死一个人,愤怒一堆人,周围都是十里八乡的亲戚,几乎个个都沾亲带故,这种血战反而刺激起了他们的战意。
李秀宁的双刀如飞,柴绍的飞槊也是如毒龙出洞,杀得全身上下如同血浴一般,两支巨大的骑阵互相对冲四个回合,都伤亡两千骑左右,却是寸步不退。
无数的战马拖着战死主人的尸体,在战场上狂奔着,而两军的战士,仍然舍死忘死地战斗着,这些人本无仇恨,也不认识,但现在已经全都杀红了眼,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杀,杀,杀,杀掉每一个不是本方同伴的人!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掉转了马头,这已经是他带头冲击的第七个回合了,两军的锐气都已经不复存在,大部分的战士身上都是带了伤,却仍然是战意高昂,而杨玄感今天手刃的敌军不下七十人,可是每个人在临死前的眼神里只有不甘与愤怒,绝无恐惧之色,与杨玄感这一生所遇的无数强敌相比,今天碰到的唐军府兵骑兵,应该是最强的对手了。
两军打着打着,这会儿剩下的战场已经到了阳渠的边上,渠水开始加速地流转,咆哮着,河两岸的尸体散得到处都是,也许是这河神也不忍见到两军的优秀战士这样地死亡,为他们作最后的挽歌吧,而杨玄感终于到了这阳渠边上,三千余骑跟在他的身边,只要过河,就算成功!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杨玄感休走,我来战你!”
杨玄感回过了头,经过了七轮的对冲,他这里的江淮骑兵终于占了些许上风,靠了人数的优势,现在还剩下三千余骑,而对面的唐军骑兵已经不满千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柴绍浑身上下都插着七八枝箭矢,两三处伤口都在冒血,他扔掉了长槊,换回了宣花大斧,在十几个部曲护卫的伴随之下,怒吼着向着杨玄感这里发起了冲击。
李秀宁在柴绍的背后一路奔驰,她的身边只剩下了三个女部曲护卫了,一边奔,一边叫着:“夫君,夫君不要乱来啊!”
杨玄感身边的十余个部曲一连咒骂着,一边把长槊往地上一插,抄起了弓箭,准备瞄准,杨玄感一挥手,按下了身边一个亲卫的弓箭,沉声道:“我亲自来!”
他的眼中冷芒一闪,飞马而起,手里抄着铁胎大弓,右手往箭囊里一抄,就是十余枝弓箭搭在手上,他的右手飞快地拉弓,上箭,击发,几乎天马每奔出三步,就是一箭射出,而对面的柴绍身边的部曲,无不应弦而飞,直接给射穿了面门或者是护心的甲胄,从战马上飞了出去,当柴绍与杨玄感的距离不过十步的时候,他身边的护卫,已经没有一个还骑在马上了。
柴绍双眼圆睁,直接蹦到了马鞍之上,高高地举起了大斧头,向着杨玄感的脑袋就劈了过来,吼道:“去死吧!”
这一大斧,带着风雷之声,从高到低地落了下来,势不可挡,空气都快要给这一斧所劈开,柴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即使是再世霸王杨玄感,也不可能挡过这一下!
第二千六百五十二章 洪水无情
杨玄感的眼中突然精光暴闪,这一刻,他的身子突然凌空而起,一脚踢出,正中柴绍的护心镜,这面磨得发亮的整块铁镜,给一脚就踢得粉碎,伴随着盔歪甲裂的声音,柴绍的巨大身躯给踢得飞起,直向侧面倒下,而这开天劈地的一斧,也因为失了准心,险险地从杨玄感的身边落下,掉落尘埃!
柴绍那巨大的身躯从马上直飞下来,整个人都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一声大吼,就这样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李秀宁一声尖叫,直接冲了上来,杨玄感这一脚踢飞柴绍之后,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马背之上,一言不发,而李秀宁势若疯虎,冲了上来,一刀就劈了出来,杨玄感不闪不避,这一刀重重地砍上了他的左肩,肩甲给这一刀砍得粉碎,而整个刀都挂在了他的肩上,入肉寸余,鲜血随着刀身上的血槽,缓缓流下,染得李秀宁的素手,一片殷红。
李秀宁一下子愣在原地,她没有料到,杨玄感竟然不闪不避,就这样挨了她一刀,她的杏眼圆睁,不停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闪这一刀?”
杨玄感的额头之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即使神力如他,这一刀也是痛入骨髓,他咬着牙,轻声说道:“阿宁,我说过,这辈子我都会让着你的,我欠你太多,伤你太深,这一刀,我不会躲。”
李秀宁的眼中泪光闪闪:“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你杀了我的弟弟,还要杀我丈夫,杨玄感,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杨玄感长叹一声:“沙场之上,你我立场对立,攻杀无情,这一刀是我欠你的,就要还你一回,权当是为了李元吉挨这一下吧。”
他的头扭向了另一边,看着落入尘埃的柴绍,说道:“我这一脚没有用全力,柴绍没事,阿宁,胜负已分,你们尽力了,但你们挡不住我们,不止是我军,你看那是什么?”
李秀宁的脸色一变,转过头去,只见从南方和东方,两道漫天的烟尘腾起,前后延绵各十余里,数不清的江淮军战旗和荆蜀军的战旗,正在迅速地向着这里移动着,已经不到五里了,而李靖的大帅旗,一马当先,身后是密集的骑兵跟随,气势如虹。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李靖已经突厥了阙塞山,而我的骑马步兵部下们也都来了,两军加起来先头部队就有五六万人,你是挡不住的,事实上,你们连我的这八千先头骑兵也没有挡住,别再作无谓的抵抗了,现在,我受了你一刀,也还了欠你的情,该去救我的主公了。”
杨玄感说着,一咬牙,右手一抓肩头的这一刀,直接从肩头的伤处拔出,重重地掷于地下,拨马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的李秀宁看着在地上的柴绍,这个铁塔般的大汉在吃力地站起来,她跳下马,扶住了自己的丈夫,还没来得及开口,柴绍就冲着她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手下留情不杀了他,难道,难道你对他还有旧情吗?”
李秀宁泣不成声,低下了头:“我下不了手,我真的下不了手!”
柴绍咬着牙,大声对着正在离开的杨玄感吼道:“杨玄感,你回来,你给我回来,我,我还没输,再跟我,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杨玄感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顺着风儿飘了过来:“柴绍,珍惜好你的夫人,她是个好姑娘,这个天下的大乱,是我一手创建的,今天,也应该由我亲手终结,你们已经尽了一个战士的全部本份,回家吧!”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响声,从南方传来,杨玄感的脸色一变,扭头一看,他这会儿的战马已经完全在这阳渠的中央,正在涉水过河,而南方的一阵巨大的洪峰正向着这里扑来,如万马奔腾,足有两丈多高,飞流直下数百丈,直接就扑向了众人所在的地方。
李秀宁惊呼一声,三人和身边的数百名骑兵护卫们,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动作,就给这一个大浪头打中,全部淹没在一片水乡泽国之中!
阙塞山上,谷水大坝,乙支文德和封伦面带微笑,看着这飞流直下数千尺的壮观景象,巨大的洪峰瞬间就把山下几里处刚刚还在交战的两军人马给吞没,杨玄感,柴绍和李秀宁等人全部给淹进了水里,而另一边飞奔而来的李靖等人的军队,也都纷纷放慢了脚步,在这一片水乡泽国前止步不前。
封伦笑道:“想不到萨水之战再次重现,乙支大对卢,还是你厉害啊,这一放水,千军万马都给你淹光了。只可惜,李靖来得晚了点,要不然,连他一块儿也淹了!”
乙支文德的眼中冷芒一闪:“是有点可惜,不过,刚才如果不放水的话,杨玄感只怕就要冲过去了,虽然他的部下只有几千,但都是精锐骑兵,放到战场上,没准会改变局势呢。现在大坝我只毁了一半,我们抓紧时间,再毁另一半,把王老邪和李世民也给全淹了进去。”
夫容姐姐大声道:“不行,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封郎,你疯了吗?你淹了平阳公主还不够,还要再害大王吗?你是不是中了邪,一个大唐的宰相,要给这个高句丽的妖人指挥?”
封伦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夫容,你懂什么,刚才我们说的很清楚了,只有灭了李唐,这天下才是我们的,哼,李渊是什么东西,他也配有天下?只有我封伦,才是这天下的主人,你放心,我当了皇帝,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会给你们整个部族以荣誉和好处的!”
乙支文德阴森森地说道:“不错,我乙支文德想要,只不过是齐鲁之地,李渊没什么可怕的,全靠了李世民这个会打仗的儿子,今天好不容易他和王世充决战,我们只要两次放水,就可以把他们青阳宫那里的战场给全淹没了,窦建德已经给李渊下令斩杀,这两人一死,天下再无敌手!”
第二千六百五十三章 复仇天神
夫容姐姐咬了咬牙,突然冲到了大闸附近,挥起大棒,打得几个正在拉闸门的高句丽水工们惨叫着掉到了水,她一手抓过那道大闸的纤绳,紧紧地缠在那粗圆的腰上,大吼道:“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这些反贼阴谋家得逞,想放水,从我的尸体上过!”
封伦嘴角勾了勾,正要开口,却只听一声破空声响过,夫容姐姐的身上,很快就钉上了一枝长杆狼牙箭,他的脸色大变,扭过了头,却只见到乙支文德的脸上挂着一丝邪恶的笑容,而手中持着的一张大弓,弓弦还在震动不已。
夫容姐姐的嘴角边流下了一行鲜血,喃喃地说道:“封伦,你,你不是人,你看看你找来的,是,是什么畜生!”
封伦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乙支文德的领口,大吼道:“你疯了吗?她是我老婆!”
乙支文德冷冷地看着封伦,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是挡在我们前面的敌人,封伦,如果你得到了天下,还怕没有女人吗?一个要成大事的男人,怎么可以儿女情长!”
封伦咬牙切齿地大叫道:“不,这个女人不一样,她,她对我忠心耿耿,她无数次地帮过我,她救过我的命,没有她,没有我的今天,她跟我是患难夫妻,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对她!”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一把推开封伦,说道:“好啊,你要救她,那水也不用放了,封伦,我跟你合作就是看中了你的狠,比王世充更狠,更邪,所以我们才是同类人,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一个婆婆妈妈的软蛋,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几十名高句丽卫士纷纷举起了大弓,十余名封伦的护卫大叫着:“保护夫人!”他们纷纷扑上前去,想要攻击这些高句丽人,可是这些高句丽弓箭手的数量上占了绝对的优势,封伦的护卫们都因为刚才开闸放水,没有穿甲,这会儿在几十步的距离上给一顿弓箭攒射,纷纷倒下,只有两个人纷纷地扑到了夫容姐姐的身上,为其当了人肉盾牌,直到给射得背心上箭矢如麻,才缓缓地倒下。
夫容姐姐泪流满面,对着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封伦吼道:“封伦,你这个软弱而愚蠢的混蛋,看看你做的事吧,引狼入室,你以为这个高句丽人会遵守跟你的承诺吗?你以为一块齐鲁之地能满足他的野心吗?你帮他毁灭天下的世家与栋梁,你拿什么来抵挡这些高句丽入侵者?你若还有一点人性和良知,就千万不要跟他同流合污!”
她的话音未落,又是一箭穿过,这一枝直接射穿了她的右胸,直透背心而出,正是那乙支文德所发,他的眼中杀气腾腾:“你的话太多了,上路吧!”
紧接着,几十枝弓箭纷纷射出,顿时就把这个皮粗肉厚的女野人给射成了刺猬,她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封伦,身体在缓缓地跪下,手却仍然抓着那千斤大闸的绳索,片刻不放。
封伦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直到现在,这个腹黑天才才知道,自己这一次错的有多厉害,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有的护卫都给这乙支文德消灭,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乙支文德冷冷地对着手下们说道:“去,把这个女人身上的绳索给解开,别让她继续妨碍我们!”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身后的山道那里响起一个雷鸣般的声音:“狗贼,拿命来!”
乙支文德和封伦同时脸色大变,扭过头去,只见杨玄感的双眼尽赤,赤着上身,肩头的一道长长的,寸余深的伤痕,正在向外渗着血,他的手中抄着一颗流星锤,对着这些高句丽人,怒目而视,一股冲天的杀气,在他的周身上下流淌!而他身后的几十名持刀的部曲们,个个都是精赤上身,水滴布满周身上下,也个个杀气冲天,双眼血红,步步而前。
乙支文德吃惊地张大了嘴:“杨,杨玄感,怎么,怎么会是你?!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明明看到你淹在水中了!”
杨玄感一步一步地向前,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着:“若不是阿宁舍了命把我的柴绍推上了岸,我们这会儿已经尽成水底亡魂!乙支文德,封伦,你们两个邪恶的狗贼,害死了这么多人,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他说着,一声狂吼,大步冲了上来,五十余个高句丽护卫抽刀冲了上来,杨玄感二话不说,一锤飞出,最靠近的一个家伙,脑袋顿时就给打成了西瓜一样,四分五裂,红白之物横飞,而乙支文德转身就向后跑去,大叫道:“顶住,都给我顶住!”坐在地上的封伦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封伦,你也有今天!”
阳渠渠南,李靖的眉头紧锁,在他身边十几步的地方,柴绍正抱着李秀宁那已经被泡得有些肿胀,发白的尸体,在号啕大哭着,情真意切,闻者无不落泪,这个刚强的大黑个儿,这会儿因为爱妻之死,哭得跟孩子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了再次搏杀的动力,跟他那几百名因为离河远而逃过一劫,给解除了武装的部下一起,都坐在河边,一边汹涌的浪涛奔腾而过,早把这河道冲得足有平时的三倍宽,如同黄河一般。
苏定方叹了口气:“想不到还有贼人在这龙门山里开闸放水,我们幸亏来得晚了点,要是早一刻,只怕我们的大军都要给淹掉了。”
李大亮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杨元帅去报仇了,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只怕这水势凶猛,过不了河啊!”
李靖咬了咬牙,突然解起身上的盔甲来,苏定方和李大亮连忙上前抱住了他:“使不得啊,师父,现在水流太急,您是一军主帅,不能这样冒险啊!”
李靖厉声道:“救兵如救火,那边的决战已经打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我们晚去半步,可能就是胜负已定,李世民连弟弟,姐姐都不要了,也要留人放水,这是他阻止我们的最后一步了,全都给我下水,只要没有新的洪峰过来,我们就可以用人墙挡住洪水,让骑兵先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