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心惟危:黄岐参差!
忽的,一阵风从外头卷了进来
原本是要在床前卷过的风,陡然间停了下来。
秦小丫儿一抬头,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袍、肩上还有一只小黑猫的男孩。
这一刻的她,一下子就呆住了。
不但呆住了,而且满脸通红,因为她现在在床上的姿势,实在是太羞人,羞到了根本不能见人……尤其是男人的地步。
穿着黑袍的男孩和他肩上的小黑猫却也是睁大了眼睛,心里想着……好羞人!
其实这个时候,男孩应该是如同风一般,以不可思议的身法进入里屋。有道是迅雷不及掩耳,以他身法之快,小丫儿看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不见。这样的话,就算会因为这突然卷入屋子里的风而心中惊疑,却也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就因为在这过程中,他往床上多看了一眼,忍不住就停了下来。
只因为,小丫儿现在的姿势,实在是太有创意,太羞人了。
以便以他的见多识广,都不曾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摆出这么羞人的姿势,而这种姿势,恐怕也只要练过缩骨功的她能够摆出,其他人根本做不到。
他甚至能够看到,在他的目光下,小丫儿那憋得满脸通红,难为情到极点的可爱模样……因为真的太羞人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这丫头也这么的有……创意!
小丫儿整个人都傻掉了。
她知道老爷还没有起来,但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蝙蝠公子会出现在这里,会突然带着小刀从外面进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他看到,而且,上一次她还只是在练功,被他看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现在,这个姿势……我应不应该告诉他,其实这个姿势……也是在练功?
练功练成这个样子……他会相信吗?
她小小声的说道:“我是在……练功!”你一定要相信啊?
蝙蝠公子左手负后,右手放在嘴前,轻咳一声:“对……很明显!”明显个头啊,练功练成这个样子?
负手踏入里屋,练功居然也练得这么有创意,看来得对这丫头刮目相看啊。
等他一走,秦小丫儿赶紧收功,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裳。过了一会儿,她悄悄的,往里屋探头看去,却看到老爷还睡在床上,小刀趴在老爷怀中,睡得香甜。
她蹑手蹑脚的进入屋中,东张西望,甚至趴下来,往床下看去,然而屋子里,除了老爷和小刀,再没有其他人,而窗户也关得死紧。
她爬了起来,怔怔的看着熟睡的老爷。
半个时辰后,天色大亮,柳蔓郡主派人来请老爷前去……
***
满地尸体的山林间,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那里。
成批的蛮兵,仔细的检查着这些尸体的状况,即便是久经战场的他们,面对着眼前这诡异的景象,也不由得一阵心悸。
马车边,地狐娘束着手,静静地等待着,在她的身后,又有一个棺木,里头放置着的,乃是她的二师兄山鬼王。
另一边,两名男子在检查完地上的那些尸体后,一同前来。
这两人,一个是隆虎儿,另一个则是冥篁王的三弟子“白蛇飞蛇”。
白蛇飞蛇,名字古怪,外形看去,倒是普普通通,身体瘦长,额头稍尖,却也不是特别的突出。单从外表看去,不是非常的壮硕,臂展却要比一般人长些。
隆虎儿虽是蛮将,其精湛的马术,在整个蛮军中少有人及,但喜好中原文化,却没有其他的蛮将那般粗野。来到马车边,他禀道:“王爷,死掉的这些阿骨兵,除了少数几个,外表虽然无伤,但是体内五脏六腑尽皆焚毁,其他的,完全看不出伤痕,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杀掉的。”
地狐娘道:“内脏被烧死的那几个,是被那穿浅红色衣裳、戴面纱的丫头杀掉的,那丫头能够放火,精通拜火教的秘藏术法。”
白蛇飞蛇皱眉道:“拜火教?拜火教的人,应该还不至于公然与我们为敌。”
马车里,冥篁王的声音缓缓传来:“那两个丫头,身份已经查出,一个唤作薛红线,一个唤作聂隐娘,自称混江双蛟,曾在西南方惹出一连串的事端,改变了整个西南七路的局势。消息说,她们是在刺杀东南武林盟主宁江未遂后,逃到北方,不过从这‘薛红线’杀阿骨兵的手法来看,她必定就是叛出拜火教的春笺丽,与她结伴的,毫无疑问就是砍头魔女宁小梦。”
白蛇飞蛇道:“但是听说,在西南一带时,虽然也有人怀疑她们就是春笺丽和宁小梦,但是她们曾当众取下面纱……”
冥篁王道:“易容之术罢了!事先易容,再戴面纱,取下面纱后,一时无人想到面纱之下仍然是伪装。此外,她们必定习有某种心法,使得她们能够在改变模样后,跟着改变自己外在的气质,使得高手一时也难以辨认,这个不足为奇。”
白蛇飞蛇道:“但是,杀掉这些阿骨兵的,师妹说是一个男孩,还有一只黑猫……”
冥篁王在车中淡淡的道:“身上无伤,却是当场送命,唯一的可能就是神通又或术法。那只黑猫,必定是一只飞天猫,飞天猫是极其稀少的品种,世所罕见,又有飞天遁地和抽魂取魄的能力。这种能力,对于真正的高手,用处不大,但是阿骨兵空有刀枪不入的骨身,魂魄却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远不到金魄的程度,魂魄一旦被抽出,马上就魂飞魄散,当场毙命。”
继续道:“西岭的金嫫姥姥,有一个女徒弟,唤作血菱娘,这血菱娘曾养过一只猫,这是我目前知道的唯一一只飞天猫。血菱娘两年前,死在了春笺丽和宁小梦手中,那只飞天猫也下落不明。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那混江双蛟就是春笺丽与宁小梦两人的伪装,至于那个带着飞天猫的男孩,应该就是她们的师父,曾经在昊京留下好几场凶杀血案、给拜火教找来极大麻烦的蝙蝠公子。”
隆虎儿道:“他们几人,怎会跑到这里来?”
冥篁王道:“恐怕是来接触墨门善公主的。豹王的惨败,使得蛮军暂时无力南侵,各路的隐藏势力,也因此蠢蠢欲动。对于南方朝廷来说,西南方各个乱军的依附,让南方朝廷短时间里,免了后顾之忧,如果能够在蛮军的后方激起大规模的暴动,华夏一方的形势将会因此变得大好。她们必定是来相助墨门的,只是无意中卷入了这场事端。”
如果是春笺丽、宁小梦在这里,必定会大吃一惊,只因为,冥篁王短短的几句话,已经将她们的背景和意图摸得一清二楚。
隆虎儿再道:“王爷,现在我等应该怎么做?”
冥篁王道:“无妨,虽然暂时被她们逃了,但是吟泽的势力,也被我们连根拔起。接下来,谁敢为她们出头,便将那些势力一同剿灭便是。与其让那些人在暗处伺机而动,不如趁早将他们逼出。此外,既然那春笺丽是拜火教的叛徒,蝙蝠公子又是拜火教的大敌,是春笺丽脱出拜火教后所拜的师父,那这事,他们也别想悠闲。隐藏在台面下的势力,还是一个个的,全都拉到台面上来的好。”
他将要做的事,一个个的吩咐下去,隆虎儿、白蛇飞蛇领命而去。
等他们走后,地狐娘依旧等在那里,不安的道:“师父……”
冥篁王道:“昨晚你和你二师兄,两人擅离职守,我本是让你们将功补过,谁知你们不但未能擒杀敌人,反而损了一百多名阿骨兵,连带着你二师兄都因此而死,你可知罪?”
地狐娘慌忙拜倒在地:“弟子知罪!”
一支针从马车中飞出,瞬间刺入她体内。地狐娘痛得额头冷汗直流,却是不敢吭声。
冥篁王道:“这支附骨针,六个时辰后,会在你的体内自行化开。你虽未能将功补过,但那蝙蝠公子的出现,也在为师的意料之外,遇上超出意料的强敌,非战之罪,怪不得你,六个时辰的附骨毒针,聊作惩罚,也是磨砺你的心志。我知你四人中,唯有你二师兄,与你关系最好,你去把他好好安葬吧。剩下的事,我会教由你大师兄去处理,断不会让你二师兄白死。”
地狐娘这才知道,连本在昊京的大师兄都已到了,心知敌人这一次,必定是在劫难逃。强忍体内毒针的钻骨之痛,叩首道:“弟子遵命!”
马车在她的前方,缓缓驶离。
……
***
宁江带着他身边的女道童,在密室里炼制丹药。
在他身边的,是幽凰五娇中的丁媚。运入此间的所有药材,都会经过她的检查。“小白道长”炼丹的整个过程,也全都在她的监控之下。
密室里药香缭绕,炉鼎下丹火滚滚。
实际上,宁江所开出的药材,其中虽然有一些颇为珍贵,但大多都是人所众知的补品,丁媚虽然反复研究,却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
练出的所有灵丹,也至少会有两粒,她先服下一粒,确定没有危害后,再让柳蔓郡主服下。
不管是丁媚还是柳蔓郡主都不知道,在这几日里,每天夜里,都会有一道绿影,暗中熘入小白道人的房中,与他独处。
那绿影自然就是地狐娘。
山鬼王的死,对地狐娘打击颇大,但是驻颜之术的诱惑,对她来说实在是难以抗拒。也正因此,每天晚上,她都会熘入小白道人的房中,以她诡异的术法,操控和迷惑他。
从小白道长的话语中,她已经明白,直接修炼驻颜之术,至少需要一年多的闭关时间。在这个世道突变,每时每刻都是风卷云动的日子里,她没有这个时间。
但是,只要直接夺取已经修炼了驻颜之术的男子元阳凝练的精华,她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练成驻颜之术。
终于,经过几天的准备,那天夜里,她喝下了小白道长的精华,又使用魅惑之术,让他遗忘自己的到来,然后满意地离去。
她知道,在半个月里,小白道长不会有太多的异状,半个月后,他会突然衰老至死,但是那个时候,不会有人怀疑到她。因为在小白道长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以魅惑之术在他心头种下的心灵暗示,也让他根本不会去想这事。
在离开小白道长后,她在暗处,炼化从小白道长那得来的精华,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肌肤间犹如散发着芬芳,这让她愈发相信驻颜之术的存在,心中暗喜。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之后,“小白道长”便从她每次度入他口中的迷药里,提取出她的体液,紧接着,便在暗中下入了一颗药丹中,后来,那颗药丹,就被柳蔓郡主服下。
虽然,所有的药材都被丁媚检验过,且确定都非毒药。然而药性与药性之间的相互作用,却非丁媚所能够了解。而练出的药,虽然都是由丁媚先行尝试,但是暗中的火候、炼药时间等,些许的不同便能导致药性的挥发各不相同,从而生出不同的作用。
服食了小白道长炼制的丹药后,那几日里,柳蔓郡主欲求颇多,夜夜与突欲欢好。而一些不可知的气息,便藉此,传向了突欲,这个同样是她所不知晓的。
吟泽虽然被成功击破,但是吟泽的匪首逃脱,神相要抓的女人也没能做到,对于突欲来说,这也是极其烦躁的一件事。
此外,不知因何原因,原本极受他宠爱的柳蔓郡主,在那一夜过后,对他来说,竟是形同嚼腊,与她欢好再无乐趣。于是他干脆便以公事为名,暂先抛开柳蔓,亲身前往蔡州,主持对相爷所要的逃犯的追杀之中。
而这个时候,远方的霍州,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正立在山崖处,抬头遥望着夜空。夜空中,紫微破碎,冷月无光,然而那如同沙河一般的万千星辰,却在星移斗转间,编制着壮丽而又浩瀚的图案……
(未完待续。。)
第75章 人心惟危:圣火焚心!
(新年快乐!)
大批的流民,在蔡州被蛮军驱赶,一路上,留下了不知多少的尸体。
在局部,瘟疫开始爆发,其后,从北方覆卷而来的拜火教,称人在世间的苦难,皆是缘于天生的罪恶,以及前世积累的罪孽,号召百姓敬火、拜火,称唯有如此,今生和前世的罪孽,才能被烈火洗净,从而得到神灵的怜悯。
“为什么要怀疑神?天降陨石,这是神明对世人的警世,即便所有人都充满了罪孽,即便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然而神爱世人,神愿意给世人予机会,所以接二连三的降下陨石,降下天罚,以期警告世人。然而人们却不知悔改,父不慈,子不孝,上不仁,下不义。他们的心中没有神明,是以也没有畏惧……”
画满那红色圣痕的石坛上,一名男子坐于红莲之上,高声说着:“世界是如此的污浊,他们辜负了神赐予他们的机会,辜负了神灵的怜悯,他们现在受到了惩罚,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所经的,皆是此世的罪孽,所造成的恶果。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还不愿相信神?难道他没有在你们的面前降下天罚?岳湖、崆山、直至京城?你们看到了神明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去怀疑神,去否定神?”
在他的周围,密密麻麻的百姓跪倒在地,聆听者神的使者的教诲。
男子站了起来,一身的红衣,在烈日下艳红如火:“凡人永远不应该质疑神灵的高贵,只有神才能拯救这个世界。敬拜神,相信神,唯有如此,才能在吞噬万类的圣火中得到新生。你们看到了神所展示的奇迹,可是你们做了什么?猎人笼中的鸟雀,尚且知道为了能够活下去而讨好猎人,神与凡人之间的距离,犹胜于猎人和鸟雀。愚昧的人们啊,难道你们连鸟雀的智慧都没有?为何还不祈求圣凰的恩典,讨圣凰的欢心,从而获得将来的新生?”
“圣凰……圣凰……圣凰……”
四面八方,响起大声的疾唿。骨瘦如柴的人们,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量,却用他最后的余力,朝圣坛呐喊,以期自己的声音能够被神的使者听到,从而被神明听到。
红袍的男子张开双臂,满意地听着大家的唿声,汇集的呐喊犹如风一般,吹鼓着他的衣袖。
他挥一挥手,神秘的力量无形的荡开,众人停止了呐喊,将他们的头低得更加厉害。他们匍匐在地,唯恐自己显得不够虔诚,他们鸦雀无声,生怕自己惊扰了神使的训言。
“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希望,圣凰终将降下纯洁的圣火,洗净此世的罪孽。唯有相信圣凰,为圣凰效力的、神的子民,才能够在灭世的烈焰中得到新生。抛下你们的罪恶,抛下你们的质疑,相信神,跪拜神,你们就能够得到拯救”
他招了招手,人群中,一辆木车被几名拜火教徒推了过来,车上,十字形的木架上,绑着一名蓬头垢面的囚犯。
红袍的男子大声道:“这个人,是所谓的墨家的门徒,他们枉顾神灵的怜悯,无视上天降下的神迹,妄言人定胜天,妄言人定胜神。就是他们这种人,带给了这个世界无法消灭的争端,带给了这个世界无法洗净的污浊。他们的不敬,是这个世界丑恶的根源。他们的刀剑,是这个世界纷乱的源头,就是因为有他们这种人在,所以世界无法得到拯救。大家说,应该怎么做?”
百姓齐声呐喊:“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众人冲上去,堆起柴火,举起火把点燃了囚车。火焰腾起,众人散开。祭台上的红袍男子走了下来,双手虚按,方自燃起的火焰,被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
“这个人犯下了罪孽,但是我愿意再给他机会,我要让大家知道,神的怜悯是永远存在的。”他朝着囚车上蓬头垢面的囚徒,充满慈悲的道,“为何不抛下你的执见,跟着大家一起,跪拜神?你听到了吗?神灵因为世人的愚昧而哭泣。你看到了吗?神灵因为世人的不敬而愤怒。念着圣凰的名字,跪下来,渴求圣凰的恩典,你将得到重生。”
那人大骂:“狗屁的圣凰!妖人,不要再在这里妖言惑众!”
他愤怒的看向周围:“不要相信他们这种人,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站起来……”
轰!红袍男子双手一开,火焰进一步高涨,将愤怒的男子吞没。他走回圣坛,张开双臂:“看到了没有?就是因为有这种不知悔改的人,世界才无法得到拯救。他教会你们靠自己,看看你们那瘦弱的手,想想你们那饥饿的腹,你们中有谁,能够像神灵一样,轻而易举的毁灭一座山,毁去一座湖?神明那小小的警示,世人就已经经受不起。一个连自己也拯救不了的人,却妄言人定胜神,要你们这些愚昧的人们联合起来推翻神灵?无知的蝼蚁联合起来,推翻得了喷火的巨龙吗?人与神灵的差距何止于此?神灵轻而易举的,就能够毁去这个世界,但是神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因为他有怜悯。你们沐浴在神灵的怜悯和恩典下而不自知。过往的你们,何其愚昧,但是你们现在有福了,因为神爱你们,神灵派我们来,宣扬他的奇迹,让你们能够听到神灵的恩典……”
“不要怀疑神,要永远相信神!放下你们心中的愤怒,不要像这些愚昧的人拿起刀剑。这些人,早就已经不是真正的墨者,他们遗忘了他们的先祖非攻与兼爱的训导。世人是天生有罪的,所以要为自己的一切罪恶赎罪。天灾、地祸、北方而来的天兵的杀戮,那都是神灵对你们的考验,你们要忍受。”
“你们要以最虔诚的心,卑躬屈膝,跪拜神灵。今生的苦难,就是你们来世新生的起点。你们是幸福的,因为你们已经被神灵所注视,神在看着你们,看着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只要敬拜神灵,敬拜圣凰,你们今生受的每一份罪,在那浴火重生后的全新世界里,将得到百倍于此的幸福,而那些心存不敬的人,却将永永远远被烈火所焚烧、折磨,永世无法解脱。”
“这个不敬神明的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就算如此,我依旧要为这些有罪的人向圣凰祈祷,求圣凰原谅他们的愚蠢,原谅他们不敬,让他们的罪孽,在烈火中能够得到清洗,只因为”
坛上的男子将手臂高举,朝着天空呐喊:“神爱世人!”
“圣凰……圣凰……圣凰……圣凰……”
烈火熊熊的燃烧着,火堆上的男子在挣扎中渐渐的失去了生命。百姓高喊着圣凰,烈日下的气浪,不断的冲高、再冲高。
***
“这‘平山虎’寇平山,原本就是蔡州有名的豪杰!”解无刀与红衣少女、阿彩,已经从吕州逃来的十几名吟泽好汉一同走在废弃的村庄里。他低声道:“以前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好汉,仗义疏财,义薄云天,蛮子入侵后,他组建义军,响应宁翰林的号召,但是官军败得太快,他组建的地方团练,也很快就被蛮军击溃,家人全都被蛮子杀了,他自己躲入虎山,继续和蛮子作战,是一条江湖上人人竖起大拇指的好汉。”
这一带,已经是荒无人烟,烈日炙烤得乡村周围的田地,裂出一道道干涸的口子,远处的土地上,有饿死的野狼尸体,苍蝇嗡嗡嗡的、密密麻麻的在尸体上盘桓。村口处,一口石井,一名好汉奔了过去,其他人都往他看着,那好汉在井口边,往里头探了探,然后回过头,摇了一摇。
解无刀沉默了一下,其他人也没有说话。然后,众人继续往前走。
“前边,就是我们和‘平山虎’的人马联络的地方,先行派出的弟兄有了回应。虽然说,虎山和吟泽一样,都是蛮军要剿灭的对象,但山高林深,至少能够撑上一时。”解无刀继续说道。
红衣少女回头往高处看了看,又扭回头来:“恐怕还是要想办法跟墨门的人接触才行。”
解无刀道:“墨门的人,现在不太好找。他们是蛮军重点剿除的对象,任何势力,跟墨门有一丁半点牵扯,都会被蛮军重点围剿。这种情况下,墨门的人恐怕也不敢冒头。”
阿彩抬起手来,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个头最大的她,也承受了最多的、毒辣阳光的炙烤。原本就显得黝黑的皮肤,一道道汗水在上头滚动,于阳光下散着晶莹的光泽。
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红衣少女道:“就是这里?”
解无刀看着前方的山神庙,道:“就是这里!”
就在这时,一人从山神庙中走出,只见这人,块头颇为高大魁梧,粗粗壮壮的肌肉,微鼓的太阳穴,无不展示着外家高手的实力,通圆的目光显得异乎寻常的平和。
“寇首领?”解无刀颇有一些惊讶。
那大汉往他们走来:“解兄弟,你两位是……”
解无刀道:“这位是阿彩姑娘,这位是薛红线薛姑娘。两位姑娘,这位就是‘平山虎’寇大侠寇首领。”
同样惊讶于虎山义军的首领,竟然亲身前来迎接。红衣少女拱手施礼,道:“小女子久仰寇首领大名,今日一见,才子见面更胜闻名。”
寇平山道:“姑娘客气了。”又道:“听说被蛮军通缉的,一共有三位姑娘,不知还有一位在哪里?”
红衣少女道:“我师妹有一些事,往其它方向去了,过两天便会设法与我们回合。”
寇平山点了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到前边去,有话路上再说。”
他们离开山神庙,往山中前行。解无刀道:“寇首领,怎敢劳你大驾?有事让你底下的几位兄弟前来就好。”
寇平山道:“不妨事,他们在前边等着。蛮子可恶,不亲自来一趟,我不放心。”
红衣少女忽的问道:“首领,你的手受伤了?”
寇平山抬了抬头,道:“蛮子围剿得厉害,遇到了几个高手,伤了拇指头,不过不碍事。”又道:“皮肉之伤罢了,相比起这些日子,死掉的家人、朋友,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不过没有关系,我不抱怨,这都是我自找的,是我罪有应得。我已经想通了,我真的想通了。”
解无刀大声道:“这是蛮人残暴,毁我家乡,杀我亲人……”
寇平山道:“不是,不是,这是我们自身的罪恶。你看,你看那些苍蝇,它们为什么都围绕着那些尸骨飞来飞去?因为腐臭,因为它们散发出腐臭,所以这些蝇蚊全都跟了过去。我们有罪,我们一生下来就有罪,偏偏还不自知,现在受到了惩罚,大家都受到了惩罚,呵呵,这都是我们应得的报应,老婆死了,孩子也死了,弟兄们也都被火烧干净了,我亲手放了火,没有办法,报应啊……”
众人彼此对望。解无刀皱眉道:“首领,你到底在说什么?”
忽的,一道光芒从后方射来。红衣少女快速回头,只见远处的山头,有光芒一闪一闪的反射着。她惊道:“有敌人!”
解无刀勐地扭头:“寇首领,这是怎么回事?”
寇平山喃喃地道:“没有用的,那是神,那可是神啊!为什么要跟神作对?没有希望的,根本就是没有希望的。”
红衣少女目光收缩:“拜火教?”喝道:“我们走!”
远处马蹄滚滚,林中兵戈涌来。众人都已知道中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转身就奔。在他们身后,寇平山颤着身子跪倒在地,用布条缠着两根拇指,用火折子点燃。拇指并拢如柱,火焰燃起。
他匍匐在地:“圣凰……圣凰……”勐地叩首哀嚎:“我有罪,我错了,把我的家人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脑袋不断撞击着地面的坚石,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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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所有正版书友,新的一年里必定万事如意,行大运,发大财。信先飞者,得永生!^0^】(未完待续。。)
第76章 人心惟危:贫道路过!
红衣少女、阿彩、解无刀等冲入村庄,四面八方都是涌来的敌人。
红衣少女抬头看去,远处的山岭上,只有她才能够看懂的镜光在引导着方向。她喝道:“跟我来!”
转身往另一边的田地里冲去。
龟裂的田里,连野草都已枯死。丑陋的狼骨身边的蝇群发出营营的声音,被惊得散开。脚踩在干涸的泥土上,泥土下陷,印出一个个脚印。
冲入竹林中,一伙人杀了出来。为首的汉子刀光飞舞,解无刀抢上前去,咣咣当当,劲气爆射。
“应全琨,你们果真要为虎作伥么?”愤怒的大喝,在竹林中响荡,激得周围竹叶婆娑。
应全琨眼见无法挡下这些人,再加上心中惭愧,虚虚的应对了几招后,终是退让开来。解无刀等冲过竹林,往山中奔去。在他们身后,应全琨持刀无语。
众人在后方高处反射的镜光的引导下,朝着包围网最薄弱的方位杀出。沿途留下了一些尸体,最终成功的杀出包围,进入山中。很快,后方隐藏的“聂隐娘”也赶来与他们会合。
他们继续西逃,天黑后,他们藏在深山之中,此刻虽已饥肠辘辘,但毕竟再一次逃出了敌人的追杀。
月亮升上了天空,无精打采的松林,热气未消。有人找到溪流,打来清水,众人将就着以水解饿,虽然抓了一些小动物,却终究还是不敢生火。
“寇平山……原本也是一条好汉的!”
解无刀抓着一只山鸡,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以前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另一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呸了一声:“前几年,也就是知道北罗那边有这么一个邪教,想不到现在发展得这么快。”
红衣少女道:“儒道崩溃了,苦难来了,老百姓重要有个寄托,不是拜火教也是其它教,没有什么区别。”
解无刀迟疑了一下:“那个时候,地狐娘说红线姑娘你用的是拜火教的术法……”
红衣少女笑道:“那是她孤陋寡闻,她看到我用火,马上就想到拜火教,但其实我是从道门出来的,南方的道门,也精通一些符和术法。”她不想在这方面解释太多。
解无刀点了点头,这一路上,他的确是看到红衣少女用了道门的罡气,剑路也更接近于道教。道门和拜火教,不管怎么想也扯不到一块。
秋香色襦裙的少女低声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其他人也彼此对望,都有一些气馁。寇平山的被叛,意味着他们在这一带,已经失去了外援。到处都是蛮军,他们这些人又实在是太过显眼,在这种处境下,根本无法穿过蔡州地界,前往霍州。
红衣少女却道:“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外援,至少那些阿骨兵没有再追来……这原本是没道理的事。而且这一次,我们虽然中计,但总感觉逃出来得太过简单。”
解无刀道:“姑娘的意思是……”
红衣少女道:“蛮军那一边,必定也出了什么问题……我觉得应该是这个样子。”虽然她也不太敢肯定。
又道:“不管怎么样,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取出一张符纸贴在山鸡上,双手虚虚的按着,玄气调动,在山鸡的体内燃烧着,外头却难以看到火光。过了好一会,焦味传来,她赶紧收手。
这种法子烤出来的“野味”,实在是没有什么美味可言,嚼腊也不过如此,但这个时候,大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就着解饿,然后连夜赶路。
出乎意料的是,路上虽然也遇到不少蛮军的搜捕,但其烈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与原本预料中的“天罗地网”,相差甚远。有时,甚至能够看到兵马的大规模调动,但显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那一日,他们甚至看到两只明显属于不同部落的蛮军彼此冲突,差点杀了起来。
“蛮军内部,果然是出了一些问题。”解无刀低声道。
红衣少女猜测道:“蛮族各个部落,实际上没有太多的统属关系,全是靠着武力的统合和强大的利益结合。豹王一死,原本就出现了相当大的权利斗争。吕、蔡两州虽然显得安定,但这主要是因为,这一带原本就被划入了幽陀部的地盘,而幽陀部在蛮族中也是大部落……难道是幽陀部的内部出了问题?”
阿彩道:“如果是幽陀部的话,那就必定是突欲出了事。”
几人彼此对望,但终究也只是猜测。但是不管怎么样,从意外脱出阿骨兵的追杀,到一路南逃至此,感觉老天爷的确是站在他们这一边。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阵雨不断。昏天暗地的逃亡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紊乱,他们能够感受到,围绕着他们,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战斗,有时,强大的压力席卷而来,紧接着便是远处的刀光剑影。有时,他们在逃亡的路上,疲惫的歇息,远处却突然发生了战斗。
战斗的双方到底是谁,他们也弄不清楚。那是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对决,是计谋与各种应变之间的奇诡展来。这些战斗,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们,却又似与他们无关。
他们只能不断的逃,不断的往西逃。
有时,上游会飘下尸体,有时,路上会看到未干的血迹。未知,比看得见的危险更让人心惊,然而局势显然已不是他们所能够掌控。
那一夜,暴雨方竭,他们在夜色间,不断的往前飞奔,地上的泥泞,在他们的脚下一**的溅起。
他们不知道前方是何处,不知不觉间,这已经变成了他们唯一的出路。诡异的气氛,从两侧涌来,后方的杀戮和愤怒的嘶吼声,从来没有断绝。有人在追杀他们,显然也有人在保护他们。
他们就像是被驱赶的羔羊,所有的一切,已经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他们逃入了一座废弃的县城,战火摧残后的各种建筑,让周围的情景显得狰狞,轰然间,前方有一连串的炸响,他们停下了脚步,彼此对望。
在他们的前方,又发生了什么?
那是惊人的气象,有琴声缥缈,阵雨后的月色,犹如幻化成神秘的刀光,星河倒挂,漫空飞花。有恶气爆起,房屋如同骨牌一般,一座座的倒塌。
急促的破空声,犹如千千万万的刺响压缩在一起,令人心悸,却也令人不安。轰的一声炸响,气劲的爆裂,震得土石飞舞。
他们彼此对望,尽皆色变,在他们的前方,必定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高手之间的对决,是宗师级的顶点,是普通武者难以触摸到的巅峰较量。
杀伐之声,在如同天籁般的琴音中,犹如珠玉落盘,夜空仿佛降下了一场刀雨。明明阵雨已经停歇,却有无形的狂风暴雨在他们的前方激荡,有高楼倒下,有怒喝如虎,几声娇叱,犹如龙吟。
他们心中暗惊,身后追逐的,周围隐藏的,也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能够觉察到,犹如身处在两股怒潮的中央,他们无路可退,也浑不知即将面临的是生、又或是死。
他们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前方传来一声气劲的爆响,琴声回归缥缈,斜风细雨,春风拂面,让他们莫名的,多了一些心安。他们穿过了一条小巷,来到前方,抬起头来,紧接着,便看到了那幅让他们难忘的画面。
一端两侧倒塌的楼墙上,是一个拂琴的女子。那女子白衣如雪,年岁不知几许,盘膝而坐,左手拂着琴尾,右手轻按琴弦,细弦似动非动,琴音将发未发。
在她左侧,一根竖着的,长长的木桩上,有一神秘的女孩。这女孩,作的是仕女打扮,梳的是双鬟的飞仙髻,发丝在夜风中飘动,双手负于臀后,静如冰玉,一眼看去,犹如寒冰雕成,给人予一种不沾尘世、不食人间烟火的奇妙美感。
另一边,一片狼藉,倒塌的废墟上,是一名蛮族男子,在他的周围,有诡异的兵刃,如同流星一般的绕着他飞舞。
无法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那一支支兵刃,若隐若现,也不知是如何具现而成,诡秘得让人心悸。
阿彩脸色微变,她已经看出,这男子,是和她一样,拥有妖血体质所赋予的“神通”的人,但她以往并没有见过这个人,是以,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来。唯一能够知晓的是,她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另一边的空地上,却有一辆马车,马车是漆黑的,黑得让人不安。不祥的气息萦绕着马车,仅仅只是看上一眼,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
而围绕着这三人一车,周围的场景触目惊心,地面裂开,断墙交错,远远近近的扩散开来。
他们来了,但是没有人往他们看来。战斗已经结束,战斗又似乎即将再次打响。阵雨后的夜风,时吹时停,全无规律。
马车中,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慢的响起:“墨门的善公主和中原的‘算空哀思’,果然了得,老夫佩服。”
楼墙上抚琴的女子缓缓的道:“冥篁王与孟神君之实力,果然也是不同凡响,令人佩服。”
虽然已经多少有些猜到,但是在证实之后,解无刀等人依旧是心中暗惊。
“算空哀思”秋水荐,原本就是玄气大盛之前,就已经天下闻名的宗师级高手,是整个华夏武林最顶峰的一批人物之一。善公主,更是重建墨门,令蛮军欲杀之而不得的重要人物。
冥篁王是整个蛮族屈指可数的高手,孟神君乃是他的大弟子,传闻中,实力远超出山鬼王、白蛇飞蛇、地狐娘三人,与其师父相当,在蛮军中,同样也是实力顶尖的一批高手。
解无刀、阿彩、红衣少女,齐胸襦裙少女都有宗师级的实力,然而刚才,只是接近这里,便已经令他们心悸。他们四人,与此刻对战中的双方实力之差距,可见一斑。
黑色的马车中,冥篁王苍老的声音继续传来:“如今,儒道崩溃,周廷已失民心,整个中原已在虎尊的掌握之下,两位何必再螳臂当车,非要与天兵为敌?”
善公主缓缓的道:“周廷失却民心,自取灭亡,然而蛮军以残暴制天下,谈论民心,更加的可笑。这世间的上位者,却是一丘之貉,口口声声皆是民心,又何尝真正的关心过百姓的死活?”
冥篁王淡淡的道:“你们本就是江湖中人,不管是谁得天下,要想治理天下,既不可能真将百姓当一回事,却也不可能完全不将百姓当一回事。残暴可以制天下,但要真想永世占有天下,绝不可能只靠残暴。儒道虽然崩溃,但要占天下,将来依旧会捧儒家,抬圣贤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一套,是个好东西,等将来虎尊称帝后,一样会供起来。科举同样是个好东西,就算没了文气,用来让那些读书人整日里读圣贤书,考取功名,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结果到最后,天下被虎尊霸占,还是被周廷占有,也没有什么区别。到那时,朝堂依旧是朝堂,江湖也依旧是江湖。你们既然是江湖人,何必非得参与争天下的浑水?”
善公主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要打翻这一整个轮回,天下不该是野心者的天下,而该成为天下人的天下。土地不应该再成为高高在上的吸血者的土地,而该成为百姓共有的土地。”
车中,冥篁王一个错愕:“善公主,你可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所说的,可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东西。”
善公主道:“虽然如此,但我不介意,让天下人从现在开始知道这个道理。”
冥篁王呵呵的笑道:“无怪新墨门斗不过拜火教,你们选择了一条充满荆棘的、不可能的道路。然而老百姓想要的,却是通过跪拜磕头就能够求来的安慰。天子永远是好的,跪拜天子就能够得到正义,如果正义没有到来,那必定是底下人蒙蔽了天子。神明永远是无所不能的,如果没有能够得到神明的祝福,那必定是自己罪孽深重。掌握人心的,最终才能成事,违逆人心,善公主,老夫已经预见到了你将来的败亡。”
善公主道:“我会倒下,但我会倒在通往成功的路上。而你们终将在失败的轮回中,一遍又一遍的走向另一个失败。这就是我和你们的不同。”
冥篁王继续呵呵:“这真是……大言不惭!”又朗声道:“暗处的朋友,看够了没有?何不现身一见?”
红衣少女等人彼此对望了一眼,他所说的“暗处的朋友”,当然不会是指刚到的他们。那么,除了这四人,还有谁在这里?
在他们的疑惑中,只见另一边的黑暗中,有人叹一口气,缓缓走出:“道心惟微,人心惟危;上德如谷,大白如辱!贫道小白……只是一个路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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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贫道有礼
春笺丽、宁小梦一同睁大眼睛,往对面走出的道者看去。
那道者,年约二十,身穿道袍,头结道髻,插着一枝木钗,身后还跟着两个女童。
场上对峙的四人,也一同往那青年道者看去。
近来声名忽起,拥有出神入化的惊人医术,以及能够让宗师级高手也拿他全无办法的“不胜之术”,且青春永驻,明明已近五旬,却还依旧如同青年的小白道长?
冥篁王的大弟子孟神君,身周兵刃若隐若现,寒光闪动。他立于废墟之上,往青年道者看去,目光阴沉而又凌厉。
冥篁王在车中,沉声道:“原来阁下就是小白道长,久仰久仰!”
青年道者道:“贫道不敢当!冥篁王爷的盖世威名,贫道才是真的久仰。”又道:“适才贫道路过此间,观四位之战,地动天惊,骇人听闻。只是观其劲,看其象。王爷的实力,虽然为四人之最,但似乎有些隐疾。敢问王爷,这些年里,是否时常手心发热,足心发冷,夏日燥热难当,冬日体寒难当,难以自身调节?”
黑色马车中人,沉默一阵,道:“道长果然奇术,老夫佩服。虽然老夫发出的气劲,有些许不协调之处,却也不相信有人能够藉此,判断得这般精准。莫非这世间真的有望气之术,望气而知人?”
青年道者心想,这跟望气没啥关系,上一世和你交过手罢了。他挥动拂尘,道:“贫道虽然未曾练过武道,然而天下万类,其理相通。贫道猜想,王爷必定是提炼了万里银川里两种截然不同的恶气,却又始终无法二气归一,是以虽然靠着两股恶气实力强大,身体却也受到损伤。《九阴真经》倒数第三页的化气之法,专讲阴阳调和之理,王爷可以去练练,一年之后,必定能够炼化二气,化解隐疾。此疾一解,以王爷之能,则宗圣可期。”
冥篁王略一沉吟,忽道:“如今世道,莫说一年,便是一月之间,便已变幻万千,你劝老夫于此时闭关修炼,是何居心?”
青年道者道:“纯粹是医者父母心。适才四人交手,王爷一方虽然占尽上风,但这位墨门的善公主,显然早已探得王爷虚实,是以特意请来了这位‘算空哀思’秋水女侠,就是为了针对性的克制王爷。王爷的两股强大恶气虽然未能完全融为一体,但在交手中,这破绽瞬息即过,理论上,恐怕也只有宗圣级的高手才能够抓住它,进行反击。但是这位秋水女侠的九天并刀,已经化有形为无形,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虽然不以气劲之强大为长,却偏偏能够抓住王爷两大恶气之间的小小空隙,引动王爷的隐疾。也正因此,虽然四人之中,王爷的实力最为强悍,但此刻,四人之中,唯一受伤的也唯有王爷一人。”
继续道:“适才,王爷一方虽然占尽上风,强攻下去,善公主与秋水女侠之间,必有一人重伤。但是王爷和神君,与善公主、秋水女侠之间的实力差距,也未到碾压的地步。以王爷之能,伤其中一人没有问题,真要想留下她们性命,却是困难。到最后,她们依旧会脱身而去,而王爷隐疾被秋水女侠无孔不入的琴声催动,事后必定也会大病一场,留下严重后患。王爷在形势占优下停手,显然也是为此。既如此,王爷何不暂且收手?《九阴真经》倒数第三页,是否真能治好王爷隐疾,以王爷之能,看后便知,贫道绝无虚言。而与其相关之真解,便在东南武林盟宁江宁盟主的‘九阴悟真’与‘神虚经’中。贫道言尽于此,该如何选择,自然是由王爷自决,贫道只是一个路过的。”
说完后,便带着身后的两个女童,从对峙的四人之间,漫步穿过。明明身处在巅峰级的四大高手之间,他却犹如月下散步一般,就这般,在四人的注视之下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红衣少女这一伙人前方,他左手负后,右手上挥,彗丝挂于肩头,看着红衣和齐胸襦裙的两个少女,打量了一下,赞道:“两位姑娘莫非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混江双蛟薛红线薛姑娘、聂隐娘聂姑娘?果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生丽质,国艳天香。贫道有礼了!”
两个少女一同举起手:“……哦!”这到底什么情况?
众人让了开来,青年道者带着两个女童,就这般从他们之间走过,漫步远去。
……
***
祈阴山脉,横跨并州、霍州、石州,延绵数千里,其余脉,一直延伸到处在许、沂两州之间的前津壁,其山川之高险,虽不及秦岭,但却犹如龙嵴,山体雄伟、势如屏壁。
祈阴山主干,高岭起伏交错,山岭深处,有一山谷,名曰伏熊。
这“伏熊”之名,因何而来,如今已不可考,如今,它已成为了墨门的主要根据地。周围山路难通,没有墨家机关术搭建的栈道、索桥,任何军队都难以进入,甚至无法发现有这样一处所在。
伏熊谷中,一处木屋里,春笺丽盖着薄被,睡得香甜,忽有人在耳边叫道:“天亮了,起床了!”
她翻了翻娇躯,转过身,继续睡去。
自那日,冥篁王和孟神君退走之后,她们跟随着善公主,连夜赶路,用了几天时间,才赶到了这伏熊谷。
在路上时,笺丽与小梦方才知道,就在她们和阿彩那一伙人,逃出吕州不久,幽陀部的主帅突欲就暴毙身亡。
与突欲一同死掉的,还有幽篁王的女徒弟地狐娘,两人在豪华的别院里,死在了一块,当时的两人,都是一丝不挂,根据事后的调查,似乎是两人欢好时,突欲**发作,控制不住力道,弄死了地狐娘,他自己也*****,因他迟迟不出,亲兵入内时,突欲已经死了大半日,发现得已是迟了。
此事颇有一些古怪,只因这两个人,可以说,并没有什么牵涉,也不知为何会突然鬼混在一起。
但是在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去管突欲的死因。
因为豹王的战败身亡,蛮军内部原本就存在着颇为激烈的斗争,围绕着豹王留下的地盘和权力,该如何瓜分,暗地里的争斗,一直都在持续。
虽然在明面上,连幽陀部,以往也算是豹王一系的人,原本有机会接收豹王留下的地盘。然而突欲并非豹王的直系,只是因为幽陀部本身也是大部落,在各种压力和利益交换下,形成的暂时妥协。想要取代豹王,豹王座下、以桑翰为代表的其他将领不肯妥协,神册宗倍与鹘后看似支持,又暗中掣肘,抱着既以突欲压制豹王其它各派的人马,保持住蛮军内部的整合,又不肯真的让他坐大的心态。
也正因此湟河以北各州,真正被突欲掌握的,也只有吕、蔡两州。
但是现在,突欲一死,吕、蔡两州立时就乱了起来,同时也牵动了其它各州的局势。柳蔓郡主的权势和地位,全都是来自于突欲,平日里作威作福,并没有多少人心。
突欲一死,她赶紧拉拢巴得昌和宇文虚火二人,想要接掌幽陀部内部的权力,幽陀五霸中的隆虎儿、鬼头沙、鬼头佑三人如何甘心?竟是带兵杀回,这也是春笺丽等人在逃亡的路上,发现追杀、围剿他们的蛮军不多反少的主因。
幽陀部内乱,巴得昌兵败,宇文虚火见势不妙,投向了豹王座下的虎将桑翰。桑翰这人,在蛮军中一向以耿直闻名,虽然曾为豹王出生入死,但因为不断劝说豹王不可相信女巫萧古,被豹王厌弃,留在了后方。
曾有人说,如果豹王察割南下时带上桑翰,有桑翰之勇勐,豹王也不需要亲自追杀南廷皇帝,若是那样的话,南下之蛮军虽然依旧难免落入宁江之算计,但豹王察割,却绝不至于战败而死。
察割死后,桑翰被迫居于突欲之下,也曾多次被突欲和柳蔓郡主所辱。奈何豹王这大树既倒,幽陀部势力坐大,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巴得昌战败,宇文虚火投向桑翰。柳蔓郡主心胆皆寒,连夜逃出了新金城。桑翰记恨,带兵追杀,将柳蔓郡主、刁立香、丁媚擒下斩首,然后带着宇文虚火举兵退向前津壁。
隆虎儿、鬼头沙、鬼头佑虽然联手攻下新金城,事后却也矛盾重重,隆虎儿虽然是幽陀五霸之首,实力更大一些,但鬼头兄弟两人联手,却也不惧他,再加上桑翰和其它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谁都想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在这种形势下,他们既不敢相互厮杀,决出胜负,又都不愿让其他人成为幽陀部的新首领,一时间,竟是这般僵持不下。
在前来伏熊谷的路上时,春笺丽与宁小梦,将发生在阿彩身上的事告知了鸾梅。
鸾梅会请秋水荐出山,与她一同前来阻挡冥篁王,救下他们一伙,自是因为,她已经知晓被蛮军通缉的“混江双蛟”就是笺丽和小梦两人。
却原来,这一趟,宁江与春笺丽、宁小梦虽然是乘海船北上,但是另一边,秦无颜也藉着天地会各个分舵之间的桥梁,一边以其它路径北上,一边与新墨门联系,并提前见到了善公主。
在知道笺丽、小梦两人正在被蛮军追杀后,鸾梅自然不敢怠慢,并从各种或明或暗的线索中,推敲出被神册宗倍派兵追杀的蛮族女子,必然事关重大,这也是笺丽和小梦,不惜暴露身份,被蛮军追杀,也要救这个蛮族女子的主因。吟泽里深藏的抗蛮义军,亦是因此而被灭。
而就是这个时候,刚好幽陀部发生内乱,鸾梅便与秋水荐,带着墨门中的高手赶至蔡州,终于及时将春笺丽、宁小梦、阿彩、解无刀等人接应而回。
在得知与“妖血体质”相关的事情后,鸾梅同样心中暗惊。
她自己便是拥有天人体质的人,但是这“妖血体质”,她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而在知道,神册宗倍还曾派高手入江南,想要掳走同样是天人体质的红蝶后,她更是不得不猜想,这“天人体质”和“妖血体质”之间,又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连?
“孟神君也是妖血体质者!”阿彩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所拥有的妖血,应该就是‘勃皇’。”
此时她也已经知道了“薛红线”、“聂隐娘”的真实身份。
鸾梅道:“孟神君在幽篁王的四个徒弟里,实力远超出其他三人,直追乃师,看来和他被激发出来的妖血有关。”
春笺丽说道:“真正需要担心的,并不只是孟神君,而是神册宗倍对妖血体质的研究。如果阿骨兵的出现,真的跟妖血有关,那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与阿骨兵类似的,拥有奇特神通的军队。”那一次,两百名阿骨兵,就差点让他们全灭。
要知道,她和小梦、阿彩、解无刀在江湖上,就算不是最顶级的那一批,却也不能算是普通高手了,也就只有巅峰级的宗师,才能稳稳的胜过他们四人。
像阿骨兵这样的军队,的确是可怕。
鸾梅道:“虽然不能不防,但我猜想,其中的可能性恐怕不大。就连阿骨兵,拜火教恐怕也不是想造就能造出,否则的话,拜火教也不用跟蛮族合作了,他们自己培养出数万名阿骨兵,天下还有谁是他们的敌手?”
春笺丽道:“虽然这样,但是,哪怕无法大量培育,像这种有奇特神通的妖兵,培养出一支几百人的小分队,专门用来对付超强高手,又或进行特殊情况下的战斗,就已经让人防不胜防了。妖血体质的人中,可是还有人能够在地底行走的。”
鸾梅往春笺丽看了一眼,赞许道:“笺丽,你的思虑越来越周密了,和你刚刚离开拜火教的时候,完全不同。”
小梦嘻嘻的道:“这一路上,可是全靠着笺丽出谋划策,我们才能够成功逃出来。”
春笺丽无奈的道:“如果不是突欲突然暴毙,再加上长公主及时赶到,我们还是无法逃出生天。我猜,突欲的死,肯定和你哥有关,结果没有你哥,我们还是什么都做不成。”
鸾梅道:“就算这样,敌人之强大远远超出你们,能够做到那种程度,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这般,善公主带着她们进入了祈阴山脉,到了墨门主力所隐藏的伏熊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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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又见鸾梅
此刻,木屋里,小梦推着春笺丽,让她起床。初入伏熊谷,她对这里颇为好奇,想与春笺丽结伴去逛逛。
然而春笺丽,这些日子压力极大,现在终于到了安全的场所,能够赖床,哪里还肯起来?翻了一个身,发出了些许呓语,竟是继续睡去。
无奈之下,小梦自好先行出屋,屋外,早她们两天来到的秦无颜,为姑娘端来早点。小梦吃过之后,便先到另一边找阿彩去了。
看到阿彩时,阿彩正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炊烟袅袅。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深山中,竟有一座座崭新的石制建筑。这些建筑,也不知是如何造成,错落有致。有塔楼横空来去,院落崭新别致。
小梦走到她身边:“阿彩姐,你在看什么?”
阿彩往层层叠叠铺开的、堪比县城的各种建筑看去,疑惑的道:“我在想,建成这个样子,真的有必要吗?这得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单是开采出来,运入谷里的巨石,恐怕就已经浪费了不知多少人力吧?”
小梦笑道:“没有那么麻烦啦,墨家的人,原本就擅长各种木甲机关,最多的就是能工巧匠。另外,造这些建筑,并不需要什么巨石,他们已经学会了我哥弄出来的石灰和水泥,用周边开采出来的普通石块和用粘土烧成的砖就可以了。”
阿彩往她看了过来。虽然她是坐着,小梦是站着,但是以她的块头,还是得略略的低下头来:“石灰?水泥?”
小梦开始向她解释水泥的妙用。
阿彩这才明白过来,惊讶的道:“我看这里的建筑,比许多州府的豪宅建得还要平整,原本以为,也是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想不到还有这种奇妙的东西。按你这么说,用这水泥,配合窑里烧出来的砖,岂不是再也不需要开采巨石?”
小梦道:“差不多吧,其实这东西我也不懂,反正,就是知道这种东西刚出现的时候,道门和墨家的许多人都是赞不绝口的。听说这种东西,用到了什么‘化学’,墨家以前虽然擅长各种奇巧淫技,但是对‘化学’这种东西并不看重。道门虽然在这方面更擅长些,但全都是用在他们的炼丹术上,我哥骂他们是守着宝藏,只顾着研究库门上的花纹去了。”
阿彩道:“你哥哥的名字,我已经不知道听多少人提起,想不到你竟然会是他的妹妹。很多人都说,你哥是了不起的人物,真希望有机会见见他。”
小梦心想,你已经见过了……当然,这话没有说出,“小白道长”就是她哥的事,自然不会随便透露出来,实际上,虽然蛮军那一边恐怕已经猜到,但是“混江双蛟”的真实身份,就算在这里,知道的人也仅限于墨门的高层,大部分人还不知晓。
阿彩却也是颇为惊异,周朝最后一位状元郎宁江的名头,如今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虽不在武林,武林却尽是他的传说,站在整个儒道的巅峰,一本《九阴真经》,又令得天下人人习道。
现在,更有人说,新墨学的最初理念,便是来源于他。可以说,他以儒家之状元的身份,影响了天下的道、墨两家,影响了整个武林,进而影响了整个天下。虽然他既无武功、又无官职,但在无形中,他已经成为了整个华夏反抗蛮军的中流砥柱。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阿彩的心中,自然是颇为好奇的。
太阳从东方的高岭上移出,谷中的阴影不断的褪去。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略显黝黑的、古铜色的肌肤上。她站了起来,与小梦一同逛去。
整个伏熊谷,显得极为祥和,所有人,以一种井井有条的秩序做着他们手中的事。嬉戏的孩子到处奔跑,时不时的有几人,停下追逐的脚步,往块头高大的阿彩看来,又嘻嘻笑的跑开了。远处,传来采摘果实的姑娘们的山歌,树叶摇晃,结伴的农夫往谷外的麦田走去,驼背的老者从院子里负手走出,盯着那些奔来跑去的孩子,也不说话,过了一会,那些孩子就一个个的、乖乖的进去读书了。
两人无事,便继续往谷外走去。石楼高处,看守谷口的墨者居高临下的往她们看了一眼。阿彩原本以为,他们肯定不会让她出谷,毕竟她是来自北方的蛮族,怎可能会让她到处乱走?结果这些人却也没有管她。
出了山谷,两人抬起头来。阿彩道:“这个是……什么?”
小梦睁大眼睛:“滑翔器?”
只见天空中,一只“大鸟”在空中飞行,然而,与她以前所乘坐的滑翔器不同的事,这一架不但更大,上面的人一共有两个,且都是坐着的。滑翔器的后头,居然还喷着黑色的焰尾,推动着滑翔器前进的速度。
虽然知道,滑翔器制作的图纸,哥哥也交给了墨门,却没有想到墨门能够改进成这个样子。这是把滑翔器和黑火油结合起来用么?真不愧是墨门。
远处的山头,传来兴奋的欢唿声。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喷出焰尾的滑翔器,突然往一侧歪去,冲向了另一边的山坡,坐在上面的两人发现不对,手忙脚乱的解着什么,往两侧同时跳了出来,其敏捷的身手,至少也有准宗师级的水准,然而就这般从空中跳下,恐怕是不死也伤。
山头上的欢唿声齐齐的嘶哑了下来,两个人影从空中直落而下。嘭的一声,滑翔器撞上了山腰,火光轰然的炸开。便连阿彩和小梦这两个无关人士,都觉得一颗心抖了一抖。
“那两个人……没事吧?”眼看着一批人往那两名驾驶员奔去,阿彩小声的道。
“应该……没事吧?”小梦不是很有信心。
两人沿着一条麦田间的小路往前走去,水车在右边的河水边转动,也看不到有人在踩,不但设计不同于其它水车,更不知是用什么推动。纵横交错的田洼间,有农夫弯着腰,一边在烈日下擦汗,一边忙碌着,更远处,咣咣当当,充满节奏感的敲击声,络绎不绝的传来,也不知到底在做些什么,而周围的人,显然也已经习惯。
小梦曾经在龙虎山周边待过,正一教的天师张韶,在那里带人建起了高炉,研制着精铁、大炮等等,那里,给人的感觉是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一刻都不得闲。而这里却显然不同,处在蛮军的势力范围中,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一层层架起的梯墙,在山间如同蛟龙一般盘桓,让人看不明白的木甲,在道路上移动。
到处都是安静的气息,但又与外界完全不同。不管是一整个秩序,还是各种奇巧淫技,都显得独特而又古怪。
她们进入山中,绕着山岭,平坦曲折的道路,也已经铺上了水泥,木马牛车沿着坡道来去。阿彩好奇的看着这些古怪的木甲,木甲上的墨者也在看着她,对他们来说,这个个头高大得不可思议的女人,更显得奇怪一些。
走到山腰处,是一片向前延伸开去的广场,一群人正在那里讨论着什么。有人扭过头来,看到她们,拂着须,呵呵笑道:“小丫头,过来,过来!”
小梦带着阿彩一同走过去,笑道:“爷爷!”
这个老人,正是老道,此刻的小梦,虽然还没有解除她的易容,在别人眼中依旧是“聂隐娘”,但她来到这里时,已经跟老道见了面,老道也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而与老道交谈的几人中,除了另外几名墨门的高层,另有一人,却是秦川五义中的老大秦陌。此时的秦陌,白化病虽然基本已经治好,但皮肤依旧要比普通人白得多。
小梦此刻易容后的模样,秦泽其实还是第一次看到。虽然如此,他心中其实早已知晓这是自家姑娘,不过周围,并不是每个人都清楚“聂隐娘”的真实身份,他也就没有特意在人前招唿。
日头移上了中天,几人便在这里说话聊天……
***
远处的山林间,宁江带着两个女童,在斑驳的阳光下走着。繁茂的树叶在他们的上方覆盖,不时有鸟雀扑腾。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道者打扮,身后的两个女孩,也都卸了易容。一袭青衫的他,手持折扇,一眼看去,仿佛只是一个游山玩水的书生,侏儒女在他的身后,背着放着几本书的书箱。
穿过一片林子,前方的阳光下,立着一个女孩。梳的是仕女打扮的飞仙髻,穿的是简朴而又小巧的绣金百蝶洁白衣裙。
她的周围,鸟语花香,一只梅花鹿从她的身后走过,漫不经心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又漫不经心的低首而去。
她就这般,站在如同绿毯般的草地上,于阳光下,带着微笑,略略的抬着头,看着从林中走出,出现在她面前的青年。
宁江轻轻的道:“鸾梅……我来了!”
女孩露出清纯的笑容,这份笑容,是她成为墨门的善公主后,所不多见的,就像是冰雪消融后,因为春风的到来,而绽放的第一只花朵,迎风而立,明媚烂漫。
日头一点一点的移动着,小丫儿和小刀留在了后方,并未打扰前方的两人。
青年与身边半年多未见、已经长大了些的女孩,一同走着。他们走过了紧贴山壁搭建的栈道,穿过了索桥,时而低声细语,时而露出微笑。
一阵风吹过,索桥左右摇晃,女孩轻轻的拨弄着被弄乱的发丝,白色的连衣裙随风飘动,裙裳的金百蝶仿佛随时都会飞走,栩栩如生。
青年温柔地牵起她的小手,一同往桥外那万木葱茏的山川看去。
那一整个白日,宁江并没有立刻进入墨家的中枢伏熊谷,而是就这般,与鸾梅在周边的山岭间到处游玩。
到了晚上,他们方才来到谷中,得知他到来的笺丽、小梦、秦无颜三人,自是兴奋。
白日里,宁江与鸾梅几乎没有谈论任何与天下形势有关的东西,大约是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难得的相聚,也是懒得的清闲,他们不想让任何事打扰他们这一刻的团圆。
直到即将到达伏熊谷时,鸾梅才向宁江说起,与阿彩和“妖血体质”有关的事情。
得知妖血体质的存在,宁江也颇为诧异。他虽然知道,与笺丽和小梦一同,被神册宗倍派人追杀的高大的蛮族女子身上,必定藏有某种隐秘,这隐秘,便是神册宗倍追杀她的原因,却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妖血体质”这样的事。
而鸾梅却也颇为好奇,突欲到底是怎么死的?对此,宁江只是微微一笑:“不可说!不可说!”
在谷中,宁江第一次看到了阿彩,第一反应,自然也是与其他人一般的“这女人好高”。
他虽见多识广,却也真没有见过这般高的女子。
而阿彩,也不由得打量着这个江湖到处都有他的传说的神秘青年,书生的打扮,俊朗的模样,不经意间,就成为了善公主、笺丽、小梦等人的中心点的、强大的魅力,以及仿佛只要他存在的地方、世界都会围着他转的神秘感染力,让她不由得暗暗猜测着,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阿彩并不知道,其实这青年,还是前几日里在四位巅峰级宗师高手之间出现的“小白道长”。
这并不是善公主、笺丽、小梦等人不信任她,只不过,有些秘密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于“混江双蛟”的真实身份,实在是瞒不住了。在春笺丽用拜火教的术法对付白骨兵的那一刻,“薛红线”的实际身份,就已经无法隐藏。既然蛮军和拜火教高层多半已经猜到,那瞒着自己人,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那天晚上,宁江开始为阿彩详细的检查身体,以试图弄清“妖血体质”到底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79章 儒家慈学
圆月高高的挂在了夜空,另一边的远处,秦陌、秦无颜、秦小丫儿三人正在林边说话。
春笺丽与宁小梦两人,在空地上来回走着,木墙的另一头,灯火闪动。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宁江走了出来,阿彩跟在他的身后,那原本略黑的脸,此刻却是红透了的样子。
笺丽与小梦迎了上去。
小梦抱着小黑猫,道:“哥哥,怎样?”
宁江负着左手,沉吟道:“不好说,虽然弄清了一些问题,但是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
笺丽开玩笑道:“小梦是问你阿彩的身体怎么样?刚才进去前肯定是完好的,现在出来有没有什么地方破了?”
宁江道:“喂喂……”
阿彩的脸更加的红了。
小梦抬起头来:“唔……哥哥,这些天你有没有欺负小刀?”
小黑猫在她怀中羞羞的“喵”了一声。
春笺丽心想,这个恐怕是有的,这家伙对他妹妹的感情明显有问题,我不过就是在他妹妹的房中,穿上他妹妹的衣裳,他就把持不住,小刀简直就像是小时候的小梦……这可恶的家伙!
发现春笺丽斜着眼睛看自己,宁江右手握成拳头,轻轻的咳了一声,觉得还是先不要跟她们说话。
把她们几人暂先扔下,走过去,与秦陌会合。秦陌跟在他的身后,向他汇报着南方的情况。自豹王败亡后,南方的朝廷,总体上还算是比较安定,天子宋弘回到临安后,重整朝纲,百废待兴。在北方蛮军短时间内再度南侵的可能性,因为豹王及其主力的歼灭,而彻底的解除之后,南方军民算是真正安下心来。
然而,紧接着,藉着豹王大军的歼灭,土地兼并也愈演愈烈。许多人在蛮军入侵结束后,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土地、家园都已被占。此外,北方逃下去的世家豪门,与南方本土的地方乡绅,也频繁内斗,朝廷之上,也因此形成了大规模的党争。
秦陌道:“豹王入侵虽然失败,但是天子的权威,也因此而大幅下降,已经难以再压住朝堂中的各方势力。另外,武将地位大涨,那些文官也开始大规模的招揽江湖上的高手,利用权势地位进行拉拢,朝斗不停。短时间里,想要靠着朝廷反攻中原,恐怕是不太可能。”
宁江道:“这种程度的变化,倒也在意料之中。不管愿不愿意,天子这面旗帜,暂时还不能倒,否则,中原未定,南方便先发生内部的战乱,只会给蛮军和苗军以可乘之机。”
秦陌道:“苗军内部可能出了问题,只是具体的情况,暂时未知。”
宁江道:“秦泽和鸣山的鬼军师,对此怎么看?”
秦陌说道:“二弟认为,鹋哥虽然统领了三荒九岭二十七洞,但各岭、各洞主之间其实也是矛盾重重,在扩张期间,所有人都能够得到莫大利益,团结自然没有问题。但是现在,中原被蛮军所占,苗军一时也不敢与蛮族为敌,入侵西南七路的计划,因马景战的大败,以及西南各路义军尽皆依附朝廷而受阻。在这种情况下,各洞主有人觉得捞得不够,想要不顾一切继续扩张,有人觉得占了巴蜀就已经够了,想要收手,鹋哥恐怕也难以压住所有意见。”
继续道:“况且,与蛮族不同,蛮族各部落虽然也有矛盾,但是如今,长河以北全在蛮族的控制之下,虽然入侵江南失败,但是占有的地盘,对他们来说已经太多。基本上,每个部落都捞到了极大的好处,占据的地盘,都还没能完全控制和消化,就是遇到了一点挫折,对于整体,也没有太多影响,也正因此,虽然有豹王大败之事,但是蛮族内部,总体上还是能够上下一心。苗军却是不同,虽然占据了巴蜀,但是内部派系并不比蛮军少,一个巴蜀并不够分,扩张受阻的情况下,地盘的划分和势力的分配,极容易引发内部矛盾。二弟认为,为了能够压住内部矛盾,鹋哥只有两天路,要么继续向西南用兵,设法维持地盘扩展,要么就是以尽快的速度打压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前者,在如今的形势下,苗军未必能够讨到便宜,后者,短时间里,苗军不免内乱,给华夏可乘之机。”
宁江点了点头:“苗军其实实力不弱,可惜这一趟运气不好,出巴蜀时,已经错过了西南七路最混乱的时期,西南方的势力划分结束,能够立足的全都是难啃的骨头。再加上朝廷的官兵也都是往西南方压去,以及巴蜀本身易守难攻的特性,使得他们在占下整个巴蜀后,难以有更大的作为。虽然这样,一旦被鹋哥强行完成内部的整合,苗军依旧不是好对付的,必须要趁着苗军进退失据的这个机会,进一步打击苗军,从而引发苗军的内部混乱。我猜红巾军的鬼军师,应该也是这么看的?”
秦陌低声道:“鬼军师闭关了!”
宁江一个错愕,回头看他:“闭关?闭关做什么?”
秦陌道:“听说是闭关炼武,要两三个月后才会出关,现在,红巾军全是由红娘子主持,死守在蔷薇湖南面,除了不让苗军有进犯的机会,并没有其它动作。”
宁江呆了一呆……闭关练武?这个时候?
百子晋竟然在这种局势瞬息万变的时候,躲起来闭关练武?那厮到底在想什么?
要知,如今玄气大盛,天下高手多百子晋一个不多,少百子晋一个不少。但是真正的谋略型人才,才是少之又少。
华夏以往重文轻武,看似读书人遍地,然而大多都只会夸夸其谈,论起经义,那是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这种话都敢说出,但是关键时刻,真正派得上用场的,却是少得可怜。
有道是“平日负手谈心性,临难欲死水太凉”,失去了文气的读书人,养着都嫌浪费粮食。在这种局势下,像百子晋这种能够看穿大势,将一支几乎走入绝境的、乱民组成的军队练成精兵勐将,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的智将,才是真正的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是其他人难以替代的英杰。
结果他却在这个时候跑去闭关练武?
宁江手握折扇,心中暗忖:“百子晋闭关三月,三月后出关,天下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物,应该是有什么其它因素吧?”
但凡天下大乱,如果不能在两三年之内,如同另一个世界里的楚汉战争、隋代唐、明代元、清代明那般,快速的平定下来,那就必定会拖入长期的战乱,比如汉末的三国、五胡乱华、唐末割据。
战乱刚刚开始的最初两三年,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不在这两三年里驱除蛮夷,那后面最理想的结果,恐怕也就是南北朝。
百子晋居然在这种各方绞力,最关健的形势下闭关练武,实在是让宁江意想不到。除非他能在两三个月里直接修一个宗圣出来,否则能有什么用?
说真的,那怕他真能炼到秋水荐、刘玄游、周公贵、戴霸这种巅峰级的宗师水准,在整个名为“天下”的洪流中,也还不如现在的他有帮助。
对百子晋的选择,即便是宁江,此刻也不免有些一头雾水,只能猜测这内中必有其它隐情。
秦陌继续道:“此外,南方和长河北岸,近来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唤作‘慈心斋’,这组织里,以女子居多,为首的,唤作慈月仙子,这慈心斋发展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议,且不管是在朝廷高层,还是在蛮军高层,都已开始具有不小的影响力。”
宁江讶道:“我离开江南时,还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组织,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秦陌说道:“这个我们也还没有能够弄清,不过她们的理念,颇为讨巧。这慈心斋里的女子,大多都貌美如花,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有许多高手。每一个人的打扮,都是出尘脱俗,犹如天上仙子一般。她们说,天父地母,天下万灵皆为天地之子女,劝人善待生灵。她们出入于蛮族高层,劝说那些杀戮成形的蛮将,善待治下的百姓,她们来往于长河两岸,说要化解华夏与蛮胡之间的仇恨,消弭战火,解救百姓。她们劝说世人,要善待其它生灵,若是在路上看到有人杀鸡宰兔,往往停下脚步,劝人放生,甚至不惜花银子将其买下放走。如今,长河两岸的百姓,有许多已开始吃素,朝廷上的许多达官显贵、以及不少地主乡绅,也往往会将这些美丽的仙子请入家中,请其讲解慈心教义。她们的理论,大多都是从儒家的经典里延伸而出,是以也深受那些大儒欢迎,许多人说她们是儒家新生的‘慈学’。”
宁江紧紧的皱了皱眉,这种感觉非常的不妙,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史上,失去了半壁江山的东晋,却开始沉迷于佛学和玄谈一般,竟连他也开始有种无力感。
秦陌道:“二弟说,一个组织,绝无可能以如此快的速度,从无到有,它必定是建立在某个早就已经成形,且在暗中发展已久的势力的基础上,是某一个强大组织的改头换面,二弟猜测,其中最可能的就是……”
宁江长叹一声:“拜火教?”
秦陌道:“二弟是这般猜的,只是目前也完全没有证据,而且现在,她们无形中,已成为连接着蛮军高层和南方朝廷的使者,二弟说,就算她们真的是拜火教改头换面,揭发出来,恐怕也没有什么用。”
宁江紧握折扇:“这还真是……釜底抽薪啊!”身为一个穿越者,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一招所带来的强大隐患,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但可以说,这一手,甚至比豹王带二十多万精兵勐将南侵,还要危险和可怕,就像是慢慢割肉的软刀子,偏偏却是难以化解。
这“儒家慈学”一旦成形,即便是杀光那些女人,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在最恰当的土壤上,种下最恰当的种子,就算杀了播种人,种子的生根发芽,只怕也已成了必然。
拜火教的女尊和恶女神……这还真是好手段!
他在心中忖道:“这一手,还真是无法化解,好在这‘慈学’虽然能够影响朝廷和凡夫俗子、以及大量失去文气而又不肯做出改变的儒生,但是难以影响到江湖和武者。实在不行,那我就跟着她们一起砸盘好了,看谁砸盘速度快。”
心中定下迫不得己之下的应变之道,又向秦陌交待了一些事,当晚,秦陌就连夜离开伏熊谷,出了祈阴山,赶回南方去了。
秦陌走后,宁江便走到了善公主,两人一同在月下走动。善公主问起阿彩体内妖血体质的事。
宁江道:“时间太多,也没能够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阿彩的血液中,的确是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但是其来源、以及让她能够用出‘神通’的具体原理,都还不得而知。另外,我也曾研究过红蝶的身体……”
“你、你研究过红蝶的身体?”鸾梅扭过头来,吃惊的看着他。
宁江摆着手:“这个不重要。”
鸾梅咬着嘴唇……这个很重要。
宁江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用手指头敲着自己的膝盖,沉吟道:“天人体质的原理,我也同样还没能弄懂,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红蝶的神魄里,有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不同寻常之处,以真阴为连接点,从神魄影响到身体,造出了‘天人体质’,与阿彩的妖血体质并不相同。阿彩的妖血,藏于血脉之中,更像是遗传基因的一部分,她的神魄和平常人没有什么不同。虽然如此,总感觉,她们所隐藏的神秘力量,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另外,目前看来,天人体质者,似乎只存在于华夏人中,而妖血体质者,据阿彩说,暂时也未发现华夏人中,有人拥有妖血。当然,目前无法确定这是因为样本太少说造成的‘巧合’,还是真的缘于华夏人与蛮族的不同。说到底,天人体质者,我也只研究了红蝶一人,也许其他的天人体质者跟她不同,也有可能。”
鸾梅瞅了他一眼,忽道:“我也是天人体质!”
宁江扭头看她:“你的意思是……”
女孩脸红红的看向一边:“一个样本,终究还是太少了,两个……总比一个好一些。而且,我也很想弄清天人体质到底是怎么来的,我、我可以让你研究。”
宁江笑道:“我知道了!”于是便用公主抱将她抱起,进入林中,详细的为她检查身体……(未完待续。。)
第80章 隐秘交易
晨曦从树叶间透下,落在林中的两人身上。
坐在青年腿上、依偎着他的胸膛的女孩,羞羞气气的用小粉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想了想,终究觉得不甘愿,忍不住又捶了一下。
虽然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真没有想到他是这般检查的。被他这般检查过的女人,哪里还嫁得出去?
虽然她也没指望嫁给别人……但这也实在太羞人了。
她抬起头来,抿着嘴儿:“你对红蝶和阿彩也是这般检查的?”
青年摸着她的小腿儿,呵呵的道:“这个……有点不太一样。”
女孩低低的哼了一声,也没有再纠缠这事,而是问道:“那你检查出了什么结果?”
青年把手往上移,沉吟道:“你和她们两人有相似的地方,却也有不同的地方。红蝶与平常人不同的异常点在于她的神魄,正常的人的魂魄都是在出生时形成,她却有一点,像是原本就存在的。阿彩的妖血,更像是通过血脉传承而来,血液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而你却是两者皆有。”
鸾梅紧夹双腿:“两者皆有?”
青年道:“你的神魄中,拥有类似于红蝶一般的神秘点,你的血液,却也同样拥有什么的力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鸾梅道:“神魄中的神秘点,是我天人体质的源头,血液中的神秘力量,却是浴血重生后所生成?唔,我也是这般感觉的。在浴火重生之后,我能够觉察到,在我原本的体质里,增加了某种神秘的力量。红蝶的天人体质,带给她惊人的天赋,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重新学习的。阿彩的妖血被激活后,不需要学习,就能够使用特定的神通。而我,一方面拥有着‘长公主’的天人体质,另一方面,原本是拜火教‘善女神’的我,的确是拥有着一些其他人无法学得的,独特的神秘力量,这种力量,在我浴火重生后,自自然然的就开始出现。”
宁江点了点头。在浴火重生,被他带到终南山的那几天里,她的实力可以说是突飞勐进,这显然不是“天人体质”带给他的。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绮梦……”
鸾梅笑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是善女神,也是鸾梅长公主……其实现在还是。虽然‘鸾梅长公主’的意识已经越来越强,‘善女神’越来越弱。现在想来,拜火教从选择‘鸾梅长公主’作为我降世的身体的那一刻,就已经犯了错误。作为天人体质者,‘鸾梅长公主’神魄中的神秘点,原本就是难以消灭的,偏偏整个仪式还因为你们的强行打断而出了差错。不过这一切,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了我自己要走的路,就算是圣凰也影响不了我。”
宁江笑了一笑。
如果说,“善女神”的降世,执行的是圣凰的意志,那现在的她,已经拥有了她个人的自我,能够自己思考什么样的道路才是好的、是对的,而这却是这一类的宗教的大忌。
虽然帮鸾梅也检查了身体,但是对于天人体质和妖血体质,依旧没能弄明白。而由于样板也的确是太少,再加上此时此刻,天人体质也好,妖血体质也好,整体数量毕竟稀少,对整个局势的影响,也还有限,于是两人暂时将这放下,讨论起当前北方的局势。
而对于宁江来说,其中最关心的一点就是,拜火教的“恶女神”到底是谁?
形势到了这种地步,拜火教不可能会一直潜藏下去,他们搅风搅雨,其目的,绝不会只是为了在台下看戏,最终还是要到台面上来。
然而,拜火教那一直隐藏着的恶女神,却又到底是谁?
这个却是他们始终没有能够调查出来的事……
***
昏暗的山林间,两个女子,在野花泌出的芬芳中漫步前行。
这两个女子,一个身穿黑裳,眼眸中有着神秘的幽光,如同黑色的珍珠,闪动着犹如梦幻却又诡异莫测的色彩。一个身穿红裳,手中持着红色的杜鹃花伞,步伐轻盈,仿佛凌波而行,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她们两人,便是拜火教中的女巫萧古,以及妖女桃霏。
她们进入山林深处,早有两名蛮族男子等在那里,其中一人身形魁梧,额头颇高,长着鹰钩鼻,目光几位锐利。即便以萧古和桃霏两人的实力,都能感受到这人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
这男子,便是孟神君,冥篁王的大弟子,据说,一身实力已经不下于他的师父,在整个蛮族中,乃是排的上名的高手。
孟神君身后跟着的,这是他的三师弟白蛇飞蛇。
孟神君与萧古,两人原本就是见过面的。只是那个时候,萧古明面上的身份,乃是豹王身边的人,虽然如此,如冥篁王、孟神君,却早已知晓她的实际身份。她本是拜火教的恶女神搭在拜火教与豹王察割之间的桥梁,只可惜豹王的意外败亡,让拜火教在蛮军高层,失去了一大助力。
跟在萧古身边的红衣女子,孟神君却是不曾见过,此刻不由得亦是暗自打量,见这女子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哪怕是飘飞的秀发和裙裾,也无一不恰到好处,仿佛全在她的控制之下。玉葱般的手指轻捏着缓缓旋转的花伞,微小的接触便潜藏着随时可以生出无数变化的动能。
美轮美奂的模样下,是完美到极致的控制力。孟神君暗自忖道:“拜火教果然是卧凰藏凤,随便走出一个女子,都不容小觑。”
萧古移至孟神君面前,柔身施礼:“妾身见过神君,不知王爷为何未到?”
孟神君缓缓的道:“家师暂时隐退,或许要在一年之后,方才能够出关。本神君来,也是一样。”
萧古略一错愕:“王爷在这个时候隐退闭关?”
孟神君淡淡的道:“家师在与善公主、秋水荐一战中,虽被秋水荐已炼至无形的九天并刀牵动体内隐患,却也找到化解隐疾之法,是以闭关一年,届时再出。”
萧古心中暗惊,善公主与秋水荐两人联手,对上冥篁王、孟神君师徒二人,不但能够全身而退,甚至反引发了冥篁王的体内隐疾?她们两人,竟然厉害到这般地步?
她道:“王爷既选择于此时闭关,想来必有他的计算,吾等便期待王爷出关后,功力更进,大展神威的那一天。只是不知,我们事先与王爷的交易,是否还有效?”
孟神君挥一挥手,一个琉璃小瓶,便已飞出,落在萧古手中。这瓶中,装着红色的液体,晃动之间,发出荧光,也不知到底是何物。
萧古也未查看,就这般将它放入袖中,回过头来,朝红衣红裙的同伴略一点头。
红衣红裙的女子花伞轻旋,飘然上前,将一张纸卷递了上去,被白蛇飞蛇接下。
萧古道:“这纸卷里记载的,便是阿骨兵的炼制之法。为示诚意,妾身不得不明言相告,这炼制之法,所需要的某种材料,并非这世间所能够找到,况且阿骨兵已被华夏一方、东南武林盟的宁江和道门所破。这一趟,豹王带到江南的阿骨兵,大多都死在了某种火炮之下,那种火炮,抛出的乃是炸药包,死去的阿骨兵,外表没有一丝伤口,却是七窍流血,体内肺腑尽碎。事后调查,这种火炮,乃是由宁江所设计,由正一教连通南方的各个道门,一同造出,他们将其唤作‘没良心炮’,射程虽然极短,但是在这种没良心炮的威力下,刀枪不入的阿骨兵和普通兵士,几乎没有区别。”
孟神君点了点头:“本神君知晓。”让白蛇飞蛇收起纸卷,负手道:“交易既然完成,那便开始谈正事,你们的恶女神何在?本神君想见其一面。”
萧古屈膝施礼:“恶女神另有它事,暂时无法来到,但是此前,女神已授权于妾身,让妾身全力配合王爷和神君,有什么事,神君只管吩咐。”
孟神君冷然道:“如今,善公主和墨门,已经成了我方后方之极大隐患,屡剿而不定,善公主的出现,原本就是你们拜火教留下来的手尾。此外,目前基本上已能确定,混江双蛟中的薛红线,实际上就是贵教的叛徒秦小春,也就是所谓的眉妩女侠春笺丽。她叛出拜火教,不但未死,反而到处坏我等好事,这一次,她师父蝙蝠公子更是一次杀我军一百多名阿骨兵。不知贵教,对于善公主和春笺丽这两个叛徒,究竟是如何打算?”
“这二人的存在,即便是对我教,也已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乃是非除不可的必杀之人!”萧古道,“神君放心,我方已经查得,墨门的主基地,就在祈阴山西段的伏熊谷中,恶女神已经纠集众多高手,届时,一定配合神君和贵方大军,扫平墨门,我方恶女神亦布置妥当,到时也会亲自出手。只是有一点,神君不可不防……”
孟神君道:“何事?”
萧古脸色显得有些凝重:“根据我方的多方调查,如今已经确定,东南武林盟的宁江,此刻根本不在南方。此时此刻,他很可能已经到了北方,与善公主同流合污,毕竟善公主的前身,就是他的情人。虽说整个北方,目前全在天军的控制之下,但是此人擅长用谋,诡秘难测,且精通一些不可思议、不为外界所了解的奇特学识,对上此人,千千万万不可大意。”
孟神君目光闪动:“宁江到了北方?尔等确定?”
萧古道:“应当没错!”
孟神君并未真正见过宁江,然而此时此刻,方一得知这一消息,他的脸色,竟是如临大敌一般。单是以此,便可知道,这一个传闻中不会武功的读书人,在他的心目中,竟比千军万马的杀到,还要让他重视。
与萧古又说了几句后,他便带着白蛇飞蛇,转身离去,心中沉思:“既然宁江那厮到了北方,与善女神合流,那北方的各种隐患,必须要尽快解决,不可再拖,绝不能给其予可乘之机。”
随着他这一念,湟河以北,刀兵再起,到处一片腥风血雨。
……
***
宁江随着鸾梅一同前去,参加墨门高层的会议,途中,他将修罗界的存在,与小方回到修罗界的事说了出来。
鸾梅道:“其它世界的存在,原本就是必然的事。至于那小方,虽然跟着陨石从天而降,但是,听你这么说,她不像是圣凰和女尊那一边的人,倒更像是拜火教的敌人,这倒也有些古怪。陨石分明是圣凰扔下来的,既然是圣凰扔下,拜火教一方,为何却又要去抓她?前两次的陨石天降,掉下的都是怪物,第三次掉下的,为什么会是她这样的一个、来自修罗界的孩子?总感觉这里面颇有一些玄机。”
抬头往他瞅了一眼:“明知道她身上藏在这般多的秘密,你就这般让她回修罗界去?”
宁江笑道:“至少目前来看,她不是我们的敌人,这一点已能确定。而且现在,我们自己的敌人都还顾不过来,也管不到修罗界那一边。而将来,我总是要到修罗界去看一看的,先助她一臂之力,结个善缘,将来在修罗界也有一个落脚之处。”
鸾梅点了点头,没有再就这事多说什么。
宁江却是抬起头来:“不是去参加会议么?我们这是去哪里?”
鸾梅道:“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宁江道:“什么人?”
鸾梅道:“我们新墨门的一个叛徒。”
宁江感兴趣的道:“叛徒?”
他们进入一片竹林之中,只见一名中等身材,年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立在那里。鸾梅指着宁江,向这人道:“刘禾,这位就是你想要见上一面的宁江宁翰林。”又向宁江介绍道:“这位,便是即将分裂我墨门的叛徒刘禾。”(未完待续。。)
第81章 农家初起
“啪”的一声,刘禾拱手弯腰:“小的刘禾,见过宁盟主!”
宁江还礼:“刘兄不用客气。”
鸾梅道:“刘禾原本便要离开伏熊谷,到长河北岸去,听说你马上要来,是以多留了一天,以求见你一面。我也觉得,让你见一见他,给他一些指点,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宁江道:“不敢。”又道:“不知刘兄到长河去,所为何事?”
刘禾道:“敝人本是一名墨者,但却与如今的新墨门,理念完全不同。敝人认为,如今的新墨门,其理念完全背弃了先秦墨子之兼爱与非攻,妄动刀兵,空自挂了一个墨字,实非真正墨者。是以,我与我的众多同志,绝不愿承认如今的新墨门,更不愿意接受善公主的领导。我等同志,将坚守非攻之信念,带着大批农田水利之器具,到民间为百姓造福,绝不参与任何政事,一心恢复战乱之下的农田生产。”
继续道:“此外,我等永远不认同善公主与新墨门,不但不认同,还将在百姓之间,对其大肆批判,力图告知天下人,新墨门理念之祸害,让世人知晓新墨门与真正的墨家之不同,让世人不为新墨门和善公主所骗……”
宁江摇扇笑道:“好主意!不知这主意,是何人想出?”
善公主眸光如水,似笑非笑:“这是我与墨门的几位高层,绞尽脑汁后,一同思考而出。共产光辉的理想,在民间是有市场的,然而,不管是在谁的势力下,只要一有人宣传这一理想,当权者便畏之如虎,全力打压,也使得这一理念,根本无法宣传开来。”
宁江道:“所以,你们就用了这一曲线之法。既然当权者闻善公主而色变,遇新墨门而紧张,你们便反过来投其所好。一来,如今战乱四起,到处都是荒芜一片,农田水利的确是极需振作。墨者带来的、用于农田水利的各种工具,的确是众人极需的,但是以往,那些地方官绅,各种山头,只要听到一个墨字,便会生怕你们在他们的地盘上宣传新墨学。现在,你们这些‘墨门叛徒’,干脆便以反新墨学为名,向百姓大肆批判善公主和新墨学的祸害,这自然是高层所乐见的,只怕连蛮军都不会阻止你们。然而,既然是要批判新墨学,自然要讲清到底什么是新墨学,这一来,反而反向宣传了它。”
善公主道:“刘禾他们,会尽可能的将新墨学妖魔化,以投蛮军和地主所好。我们不求大家马上就接受它,赞同它,但是首先,我们需要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有这样一种全新的理念。我们先布下众多的火种,直到有一天,能够成功的将它点燃。”
宁江点了点头,墨门的高层,显然也与拜火教一般,看到了儒道崩溃后留下的“意识形态”的空白,并试图将其占据,只不过,两方走的路全然不同。
拜火教弄出“儒家慈学”,直接走上层路线,新墨门却是直接扎根民间,短期内,“儒家慈学”必定见效更快,但是从长远来看,谁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他问道:“不知刘兄等人,为区别于新墨门,到时如何自称?”
刘禾道:“为区别于善公主和那些坚持新墨学的墨者,我们在人前,将以‘墨守’自称,表示自己无意与上层作对……”
宁江道:“不妥,在当前这种情况下,蛮军也好,乡绅也好,都不免谈墨而色变。既然要与新墨门划开界线,甚至在明面上与新墨学作对,你们何不干脆脱离墨家?”
刘禾错愕道:“脱离墨家?”
宁江笑道:“你们便明着告诉世人,你们虽然是墨家门徒,但耻于与新墨学为伍,为示清白,不再以墨者自居,而是别开新派,另立一家……”
刘禾道:“什么家?”
宁江道:“农家!先秦时,农家同样也是诸子百家之一,脱胎于墨家,却又与墨家不同。始皇帝焚书,却不焚农家书籍,何也?自然是因为农家的理念,最是无害。修饥谨、救灾荒,农为本,商为末……这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乐于见到的。墨守虽好,不如干脆以新农家自居,墨为骨,农为表!我也会派出一些天地会的人,加入农家,帮刘兄在长河两岸站住脚跟,助刘兄一同‘批判’新墨学。”
善公主与刘禾对望一眼,不由得一同点头……以农家自居,的确是更有利于让高层相信这一新冒起的组织的无害性。
当下,三人便又讨论了一下具体细节,之后,刘禾便告辞离去,带了一批人,悄悄离开了伏熊谷。其后,全新的农家,便在华夏的土地上开始扎根,他们以劝农劝桑、批判新墨学为己任,颇受畏惧新墨学的地方官绅的欢迎,而新墨学,却也在他们不断的妖魔化下,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来,并逐渐为天下百姓所知。
刘禾离去后,宁江便随着鸾梅,一同到了伏熊谷深处的虎涧边,见到了另外几位墨门高层。
其中一人,自然是他早就已经熟识了的老道。常年隐居于终南山,如今却是与善公主一同,成为最早一批宣扬新墨学的墨家领袖,此刻的老道,看上去干劲十足,
另有一人,身穿麻衣,脚踩麻鞋,腰间配着的是几乎快要生锈的铁剑,古板而又一丝不苟的样子。在鸾梅的介绍之下,宁江才知道,这人便是“冷面判官”古山岩。
这古山岩,原本并非墨者,而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一个杀手能够做到“有名”,与其说是本领高强,不如说是个性十足。只因为,这人一向嫉恶如仇,遇到不平之事,往往在收取了苦主几枚铜板、又或是一饭之报后,便为其杀人取命,也正因此,他虽是杀手,杀的却无一不是巧取豪夺的恶徒。
蛮军入侵后,他更是曾不知多少次,杀入蛮族重重防护之中,取蛮将首级,直至加入墨门后,方才收敛了些。如今,他可以说是整个墨门中,于善公主之下最有名的墨者,也是蛮军必杀的目标。
看到这人麻衣草鞋,俨然一副先秦时墨者的装束。其实现在,毕竟不是先秦,除非穷苦到极点的人,布衣布鞋也还是穿得上的,至少这伏熊谷中,绝大部分人,自食其力,还没到非得穿粗麻衣的地步,而以墨家的铸剑之术,铸练一口好剑,也是很简单的事。
也正因此,宁江猜想,这人之所以一副先秦墨者的装束,与其说是墨家的复古派,不如说,是因为他个人觉得这样子更有“个性”吧?
古山岩身边,又有一名老者,唤作俞泽言,一身布衣,稍有一些驼背,手持旱烟,在墨门中的地位,显然不在古山岩之下,然而这人的名字,即便是在来北方之前,对江湖上的一些人物已经做过不少调查的宁江,也从来不曾听说过。
此外,还有一名中年男子,名为郁金斗,却是儒家打扮,青衫头巾,犹如落魄秀才的模样,然而宁江却是看出,这郁金斗的实力,恐怕还在古山岩之上。
在宁江打量着这三人的时候,古山岩、俞泽言、郁金斗三人,也在打量着他。《九阴真经》的传播者,儒道的最后一位状元郎,曾入朝为相、变法图新,曾领兵沙场、大破蛮军,不会武功却是东南武林之盟主,不再为官却是此次令豹王败亡、助大周在南方站稳脚跟的最大功臣。
长河后浪推前浪,江湖代有人才出!
然而像他这般,在极短的时间里,如彗星一般崛起者,却是堪称奇迹,千年以来,实属少见,再往前,恐怕要上溯到先秦时期,方有这等人物,那还是在后人的不断美化下、名垂青史的传奇人物,如六国佩印的苏秦,如一剑破周的张仪,俱是在他们所处的时代里叱咤的人物。
此刻,在这里的几人中,宁江虽是新到,且本身并非墨者,但没有一人会质疑他参与墨门高层会议的资格。
而鸾梅虽然是个女孩,但一来,她本就是新墨门的创办和领导者,二来,她的实力在墨门中乃是最强,三来,众人也都知道她本是大周王朝的长公主……这是拜火教和蛮军高层都已经知道的事,她自然也没有必要去瞒着自己人。
也正因此,她表面年纪虽然最小,在墨门中的威望却是最高。只见她搬来一张矮凳,站在凳子上,手中持着细细的竹鞭,指着桌面上的地图,开始为宁江讲解当前湟河以北的形势,以及墨门在各处的暗桩,以及在暗地里与墨门有秘密来往的抗蛮势力。
“最西边的潞州一带,有大量的蛮军驻扎,与之相对的司壁洞,则在苗军的控制下,近来蛮军与苗军摩擦颇多,我方的暗椿,也全都撤出了潞州,只是派出些许人手,设法进一步挑动蛮、夷之间的对立。只不过,苗军不敢轻易挑衅蛮军,而巴蜀易守难攻,蛮军占有的大片土地还未消化,再加上江南大片土地,对于蛮军来说要比巴蜀易啃,可以认为,在攻下巴蜀之前,蛮军应该不会与苗军开战。”鸾梅说道,“但是,蛮军高层的决定,未必能够完全约束到底下人,这是由蛮军本身各部联盟的特性决定的。”
宁江点头道:“设法挑拨蛮军和苗军两方,就算打不起来,鹋哥也不得不将兵力往北加强,以防不测,对将来华夏官兵和红巾军、断稼军收复巴蜀的恶战是有利的。巴蜀未平,则中原难定。”
鸾梅继续道:“北面的巍、鹿、井三州,如今已有大量南迁的蛮族,虽然一团乱象,但是华夏百姓或是南逃,或是早被蛮军杀光。”她微露哀伤之色。
这三州,在第一次蛮军入侵时,就已经成为蛮族的囊中之物,而那个时候,九阴真经方出,玄气未盛,儒道刚刚崩溃,蛮军犹如虎狼,肆无忌惮的杀戮百姓,祈阴山以北这几州的华夏百姓,几乎被屠杀殆尽。
直到后来,玄气大盛,华夏高手辈出,保甲制下,地方势力纷纷抱团,蛮军才不得不收敛许多,恩威并用,也不敢再胡乱杀人,激起民变。
鸾梅头梳飞仙髻,身穿百蝶衣,竹鞭往祈阴山脉的下段指去:“这一带,隐藏这一支抗蛮义军,为首者唤作宗沼,此人原名宗天召,却是进士出身的儒将,官军大败后,他带着不少残兵败将,逃入了祈阴山后段,继续从事抗蛮大业。这支义军,与我们墨门的理念完全不同,原本就是官兵,为首者又是儒门出身,初始时,无论如何都不肯与我方合作,说是道不同不足为谋,直到我亲身上门,挑明了我本是先帝之女的身份,以及彼此两方唇亡齿寒的道理,双方才开始有了合作的空间。”
宁江说道:“这宗沼,我也曾听甘玉书提起,虽然是进士出身,但却是儒生中少有的、有真才实学的人,爱兵如子,赏罚分明,颇受底下兵将爱戴,但是为人颇为固执,虽是儒将,但以前在官军中,根本不受重用。先帝死后,他屡次向你兄长进言,认为华夏一方应当集中兵力以防守为主,你兄长却是不听,反而将他降职,终于酿成了后来昊京被李胡轻易攻破、文武百官和华夏帝王尽皆被掳的奇耻大辱。”
又道:“只看这宗沼,身为文人,却能够在如今这种环境下,拉起抗蛮队伍,便可知道他的本事。虽说理念不同,但面对大敌,目前合作是最首要的。”
鸾梅道:“此人虽然固执,但对你这状元郎却颇为敬重,曾不知多少次在人前长叹,说我皇兄若是肯用你之言,形势无论如何不至于此。必要时,你可去跟他谈谈。”
郁金斗却在一旁笑道:“不需亲去,这宗沼的为人,我一向却是深知的。以他对宁翰林之崇拜,宁翰林一封书信过去,他必千里赶来。不过此人浑身是刺,就算对宁翰林你敬仰至犹如崇拜,但一旦见面,必定还是会全力挑衅,以试宁翰林你的才学,宁翰林你可要做好准备。”
宁江摇扇道:“无妨,这种人最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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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群雄并力!(本卷完)
鸾梅又道:“许州、沂州、吉州、石州、并州都有我们墨门的分舵,不只是分舵,实际上也隐藏着大量由明转暗的高手和墨者。此外,在这些州里,许多暂时保持中立的地方团练、山寨,也都与我们有所联络。在这大半年里,蛮军虽然势大,但我们也都没有闲着。不过,比较麻烦的是,我方和与我们联络的各方隐藏势力,分散在各处,在蛮军的扫荡下,难以聚集,且稍一异动,往往就会面临大规模的镇压。”
“冷面判官”古山岩冷哼一声:“依我看来,还不如集结高手,专一以刺杀蛮军高层为主……”
鸾梅摇头道:“这种做法,虽然会令蛮军头疼,却非正道。想要杀虎尊、神册宗倍、鹘后绝不容易,杀不了这三人,蛮将杀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徒增我方高手的消耗。况且,这样做法,长久下去,墨门在众人的心目中,将不再是争天下、救天下的一方势力,而成了纯粹的、以刺杀暗算为主的江湖组织,真正有理想、有报复的江湖好汉,将不屑来投。”
俞泽言沉吟道:“老夫还是认为,目前各处被蛮军驱赶的流民,都是可供利用的棋子。这些人,无人领导,就是一盘散沙,只要有人带头,振臂高唿,总能起到一些作用。”
“冷面判官”古山岩没好气的道:“能有什么作用?徒增伤亡罢了。乱民的暴动,首先恐惧的不是蛮军,而是各地已经成形的地方团练,这些人比蛮军更怕受到暴民的冲击,乱民暴动,首先就是迫使这些人与蛮军一同,对暴民进行剿杀。”
俞泽言道:“我们应该相信人民群众……”
宁江道:“没有强大的组织力,发动起来的暴民,只会变成山头林立的无数贼寇,西南七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虽然最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总会安定下来。但是目前,蛮军就是最大的大鱼,而正如古大侠所言,过早的发动流民,将迫使那些生怕受到暴民冲击的各方势力,靠向镇压暴民的蛮军。除非事先就有足够的宣传,和强大的组织力,能够从一开始就将乱民聚合成对抗蛮军的强大势力,与各山各寨组成统一战线,但我猜想,目前你们应该还没法做到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这般头疼。”
鸾梅低声道:“我们的确是这般尝试的,也派出了许多人,悄悄潜伏在流民之中,试图先行建立最底层的班底,发展人员,但是拜火教在百姓间的发展,也异常的快,他们有蛮军的扶持,有天降陨石作为他们宣称的‘神迹’,而且越是乱世,宗教也越容易麻痹和蛊惑人心,我方的基层,屡屡遭受破坏。”
宁江道:“首先,必须要打下足够的根据地,然后再发动根据地里的群众。联合起所有的抗蛮力量,好的,坏的,都必须彻底的联合起来。虽然蛮军势大,但这里是华夏的土地,只要大家不各自为战,集合起所有能够集合的有生力量,坚持到最后,抗不住的必定是蛮军。”
郁金斗沉吟道:“南边天子犹在,各方势力可以统合在‘尊王攘夷’这面大旗下,湟河以北,离新天子太远,且实际被占已有近一年,再加上目前,连衍圣公的孔家都开始为蛮军站台,不管是出于被迫还是其它,都使得‘尊王’这面大旗难以再扛下去。‘天人感应说’在华夏土地上,依旧有极深的土壤,而陨石落京城,对大周就是最大的打击,也是‘周亡’的最有力预言。”
宁江道:“抗蛮本身就是最大的大义,只要把蛮军的暴行一件件端出来,进行宣传,便可以让任何反蛮的势力成为正义之师。蛮军想要在短时间内统治华夏,坐稳江山,残酷镇压原本就是免不了的,以异族统治华夏,以少数统治多数,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能给他们任何整合的时间。尤其是现在,豹王的惨败,已经打破了蛮军战无不胜的神话,大周已经稳住了半壁江山。现在就是时间,我们要跟蛮军抢时间。”
他的目光,从桌面的地图上收回,抬起头来:“如果诸位信得过我的话,我希望,从此刻起,能由我暂时接手墨门的主力和各处分舵的隐藏势力,与其它抗蛮义军的接头、联络,也请诸位全力配合。北方必须要乱,但必须要是我们能够掌握之下的大乱。还有,这一场大乱,恐怕是要死不少人,有我们的,有敌人的,我希望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众人对望一眼,一同点头。鸾梅笑道:“我早就在等你说这句话!”
……
***
烈火在夜色中熊熊窜起,远处的嘶吼和愤怒的厮杀声,此起彼落,交错成炼狱般的颤音。“爹”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带着大家先走!”前方握剑的独臂男子勐一回头,朝着女儿喝道,紧接着便带着人往前方奔去。“阿骨兵,小心阿骨兵!”有人这般叫道。
赵庭珍强忍着泪花,心知这是自己所能够看到的、父亲的最后一眼。带着身边的妇孺,转身往后山奔去。房屋的倒塌声,大火的唿唿声,在她的身后密集地交响。
剑光爆散,七里锋锋主一出手,就是澎湃如海的剑气,瞬间就击杀了往他冲来的二十多个蛮兵。
一颗人头就在这时飞了过来,他后退半丈,看着人头在自己的前方滚动,目赤欲裂,嘶声道:“三弟?”
应全琨的首级,在火光中明灭不定,竟是死不瞑目。一名骑马的蛮将手持粗大的长枪,马蹄滚滚:“七里锋的赵锋主?本将领教了!”
剑气爆发,恶气涌动,轰然一声,狂风大作。
另一边的寨墙上,七里锋的副锋主曹紫腾,则早已跟白蛇飞蛇战在了一起。他剑势威勐,如虎似豹,白蛇飞蛇一时间难以挡起锋芒,然而更多的阿骨兵爬上了寨墙,往他杀来。
轰!一段寨墙在蛮军的火药下炸开,蛮兵蜂拥而入,见人就杀。哭喊声,奔走声,不绝于耳,血水一**的洒在干燥的土地上,倒下的老人、女人,没完没了。
听到了大哥的怒吼,心知三弟已经被蛮军所杀的曹紫腾,怒火上涌,不顾一切的冲向白蛇飞蛇,然而身边阿骨兵的斩击,瞬间在他身上造成了几道伤口,而白蛇飞蛇不进反退,以极快的速度,闪来他竭尽全力的一击,脚在后方箭孔上端一踩,箭一般向前。
一柄短刀过后,曹紫腾的脑袋已经飞了起来。
七里锋的外头,一名蛮将策马飞驰,赶到率领蛮军的主帅孟神君身前,下马拱首:“大帅,不知七里锋犯了什么错?为何突然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这蛮将,便是桑翰,七里锋的投诚,最初就是由他所接受的。此时,孟神君已经持着虎尊的秘令,接掌了湟河以北的所有兵权,各部首领都在他的制约之下,桑翰也不能例外,但他却是想要知道,为何对七里锋说灭就灭?
众多蛮族勇士的簇拥下,孟神君冷冷的道:“华夏一方的东南武林盟主宁江,已经到了北方,势必要趁着虎尊闭关未出,神相与鹘后坐镇中原,在湟河以北搅风搅雨,令我军后方不稳。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必须提前消灭。像七里锋这种明面上投诚,暗地里不服的潜在危险,与其等他们在关键时刻反水,不如先行剿灭。”
桑翰迟疑了一下:“华夏百姓,人心多还不服,暂时以恩抚为主,本是相爷的决定,怎的为了一个宁江,就改变了既定的方针?不过是区区一个读书人,应该不足以影响大局……”
孟神君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区区一个读书人?豹王和蒙郁已经用他们的性命,作为他们对这姓宁的过于小看的代价,为什么还会有人认为,这姓宁的只是区区一个读书人?”
桑翰想着,就算那家伙再怎么厉害,湟河以北,全在我军的控制之下,就算有些跳梁小蚤,也成不了气候。蒙郁惨败时,那姓宁的手中好歹也有近十万大军。豹王败亡,也是因为深入江南,战线一下子拉得太长。
但是这里,可不是江南,那姓宁的孤身北上,又能做得了什么?
桑翰多少有些不服,只觉得,不过就是为了一个人,这般如临大敌,全无必要,然而此刻,孟神君已经在高层的共识下,接管了湟河以北各州兵力的调动,他也只能听其号令。
七里锋中,战火席卷,蛮兵海一般涌入,一夜之间,锋内各庄尽皆灭尽……
***
七里锋的覆灭,令得吕州各方势力尽皆震动,不久之后,安郡丘家迎来了一位蛮军高层的使者。
安郡丘家,号称诗剑传家,原本就是吕州的望族,也是第一批投靠蛮军的世家豪门。丘家家主丘满枫,虽然靠着蛮军的支持,大发战争财,每夜里却睡不安稳,七里锋突然被灭,让他心中暗惊。
随着蛮军使臣的到来,丘满枫慌忙率其子丘仲书焚香摆案,亲身迎出,卑躬屈膝,一路讨好。那使臣进入丘家,喝了几口茶,并未示威,只是谈及七里锋暗藏不轨之心,已经被新大帅所灭的事,又勉励和嘉奖了丘家几句,令丘家不可去学七里锋。
丘满枫父子见蛮军似无灭安郡之意,方才放下了心,紧接着更是阿谀奉承,一力讨好。使臣向他提及,新任大帅有意组建天孝军,行“合里合军”之法,协助天兵镇压敢于反抗天命之逆党,安郡顺承天命,新任大帅颇为嘉奖,欲以丘满枫为吕州天孝军之主将。
丘满枫大喜,更是全力讨好。其后,其子丘仲书,迎娶了蛮族一个部落首领的“公主”为妻。与此同时,孟神君行合里合军之法,组建天孝军,这天孝军,以投诚蛮军的华夏人为主,又混入了诸多蛮族的小部落。
丘满枫便为吕州天孝军的主将,在新任大帅的命令下,驱赶流民、抓捕墨者、役使百姓、抢粮敲税。
而安郡丘家,也藉此进一步暴富。
祈阴山中,一对人马在墨者的引导下,进入了深山中的伏熊谷。
这批人马,为首的正是祈阴山南段的抗蛮义军的首领宗沼。宗沼所领导的这支抗蛮义军,其人马大多都是朝廷大军败退后,来不及逃向南方的武将、官兵,宗沼自身亦是进士出身,虽然如今文气已失,但是靠着赏罚分明和用兵之法,他在自己军中依旧有着极高的威信。
也正因此,这支义军,仍是以官军自居,与崇尚新墨学的墨门,本没有多少合作的空间,只是蛮军势大,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此刻,宗沼亲身来到伏熊谷,只是为见一人。大半日过后,他便心满意足的带人离开了。
其后的一个月里,先是各种暴动,在并、霍、蔡、吕、许、沂等州,如火如荼的展开,一波未平,一波便起。初始时,蛮军与天孝军还能压住抗蛮的势头,然而没过多久,这些抗蛮的星火,终于带动了被四处驱赶、活不下去的流民的反抗,所有的仇恨,都卷向了蛮军,和帮助蛮军压迫百姓的天孝军。
各路烟尘,战火滚滚,原本在势大的蛮军的压迫下,被迫潜藏的各方势力,如黑山之张雁、浮云寨之孙户等等,纷纷发起暴乱,有的被蛮军快速剿灭,有的却在焦头烂额的蛮军的缝隙中,进一步收编流民,不断壮大势力。
其中,黑山军在湟河北岸接受了从沿海运来的大量兵器、粮食,如同浪潮一般卷起了万千流民,号称百万之众。
孟神君深知串联起各路反抗实力的,便是墨门,只要打掉墨门,各处的反抗势力,将回归一盘散沙之局面,是以一边联合拜火教,四处屠杀有墨者嫌疑的江湖人,一边集结众多高手,准备彻底剿灭伏熊谷。墨门吸引着蛮军的主要火力,压力重重,死生悬于一线。
另一边,宗沼则率军杀出祈阴山,与桑翰的兵马一场恶战,双方互有损伤。其后,宗沼摆脱桑翰,出人意料的,转向湟河下游,沿途拦截的天孝军纷纷被其击溃,桑翰却承担着围堵墨门主力的职责,无法追击。
其后,宗家军与黑山军互为猗角,抗蛮势力进一步做大。
而这个时候,作为唯一一只能够出海的水师,张据池、伍重率领大量战船沿海岸线北上,侵扰蛮军控制下的沿海郡县,深入湟河,以大量物资支援抗蛮义军,甚至不惜提供火炮、火器,兵器军粮难以计数。
鲜血染红了大地,炎炎的盛夏里,战火席卷,风云际会,龙蛇起陆,那震荡山河的涛天浪头,上冲云霄,下卷江河,试图翻动着名为史的书页,推动着唤作天下的车轮。
天地扭曲,群雄并力,万象如狱,魔干神罚,究竟是天猷灭类,永劫尘迷,还是人定胜天,人定胜神?
在那划时代的大浪之中,谁也无法看清未来……
(本卷完)(未完待续。。)
第1章 金匮引天星
(第六卷.“鬼谷七谋”)
***
战火在湟河以北的大地上,疯狂的卷荡,铁骑奔腾,兵匪来去,铁与血铸就的是英雄的壮志豪情,却也是炼狱般的悲惨境地,百里无鸡鸣、千里无人烟的荒芜,到处都是,废弃的田野间,满地尸骸,滚滚的湟河边,被驱赶着投向河流的、哭喊的流民不计其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吕、蔡两州之间的一处地界,方停的阵雨,造成了满地的泥泞。一支蛮族铁骑奔驰而过,溅起的泥水,满地的蹄印,震响的地面带起了远处泥沼的晃动,一道道波纹荡过。
这支由数百名蛮族猛士组成的骑兵队伍,此时此刻,其神态却也都写满了疲惫。
刚刚从夏缺口杀出时,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拥有着充沛的精力与满是征服感的热血,那个时候的他们,是战无不胜的。
失去了文气的华夏人,将他们的羸弱展现得一览无余,随便一支上百人的队伍,都能够驱赶着数千甚至上万名华夏军民。
那时的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神一般的强大,砍杀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肆意掠夺着并不属于自己的财产、女人,轻而易举的就占据了大量的土地。初始时,最大的麻烦不是敌人,而是各部之间对抢来的土地和财产的分配,到后来攻占的土地越来越多,划拨给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广。
在那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拥有大量土地和财产、女人的土皇帝,战争无非就是追逐与切割韭菜般的砍杀那样的游戏。
然而现在,皇帝被赶到了南方去的华夏人,反而开始展现出他们非同寻常的韧性,原本零零星星的反抗,如同在酷暑的山林间到处点燃的星火,越烧越大,他们不断的镇压,竟是顾此失彼。
仿佛已经看不到头的战争,竟连他们这些强大的征服者,也开始感到疲惫。没完没了的反抗,没完没了的杀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尽头?
就如同有无形的涡流,在拖着所有人卷入泥潭,他们不怕战斗,甚至不怕死亡,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这一切?这些日子的四处灭火,不断奔波,已开始让其中的一些人,内心深处涌出了比死亡还要让他们不安的无力感。
铁蹄震动着大地,滚滚而去。
等这些蛮骑走后,远处的一片洼地里,有人影冒起。
先是抬起脑袋,又摇晃站起的人影,满身都是黄泥,连脸都无法看清,因为湿泥而紧贴着躯体的衣衫,勾勒着颇为诱人的曲线,让人知道这是一个年轻女子。
女子回身拉出了另一个大约六七岁的男孩,男孩拭了拭满是泥泞的脸蛋,却反而让脸更加的脏了。青年女子拉着他,往远处的山林奔去。
“珍姐姐,我们要去哪里?”男孩踉跄的跑着,疲惫不堪的样子,嘶哑到已经难以说清话的声音,“爹爹呢?娘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青年女子想要告诉男孩,他们很快就会回去,然而最终,她不得不硬下心来,低声说道:“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她心中暗暗的,痛恨着自己的残忍,小七还是一个孩子,也许谎言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慰。然而,如今这样的形势,她不得不让他尽快的长大,只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保护他多久……又或者说还能够活多久?
狠心地说出了残酷的话语,自己却不由得流下泪来。
是的……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出乎意料的,男孩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询问什么。是他不懂,还是孩子的心中其实早就已经明白?
她也无法知晓。
这女子,便是七里锋的赵庭珍。
七里锋被灭,她虽然试图保护着庄里的妇孺离开,但最后被她带出的,却也只有小七这一个孩子。
逃入了山中,看不到蛮军,多少心安了些。然而接下来该去哪里,其实赵庭珍自己也不知晓。
拖着小七,直接在一条瀑布下,连衣带人冲了个干净,想要弄些吃的,山里竟连野兽也难以看到一只。最终只能用她出神入化的飞刀,杀了一只山鼠,好在他们原本也就是猎庄出身,烤山鼠这种事,就连小七都会。
就这般,在山林中躲了一晚,在小七睡着时,赵庭珍取出贴身收藏的油纸,翻开后,拿着被保护完好的纸卷研读,读到后来,不由得茫然的,抬头看着夜空,想起了那个、恐怕这一生再也无法看到的道人。
天亮后,她带着小七,继续往南。在这样的纷乱中,也许,南方才是唯一算得上是安定的所在。然而,就算逃到了湟河岸边,又怎么度过湟河,怎么继续南下?这些她其实也完全没有想好。
两天过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山脚。途中也曾遇到一伙想要对她非礼的贼匪,却全都被她杀了。虽然还无法与宗师级的高手相比,但寻常贼子,她自然也不怎么放在眼中。
只是纵然杀光了那伙贼人,却也没能从这伙全是骨瘦如柴的贼子身上,搜出干粮又或其它有用的东西,唯一看上去能够吃的,却是被阔叶包好的、一条烤熟的大腿,以至于赵庭珍差点把这两天吃下的山鼠肉都呕了出来。
那天夜里,他们进入山中,身为一名练武之人,至少,靠着一身武艺,只要不遇到强敌和蛮军,活下去总是没有问题。只是,在设法抓捕小动物的过程中,山岭的另一边,传来神秘的、仿佛是咒言一般的吟诵。
此刻,赵庭珍原本也就如同惊弓之鸟,也不知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人,赶紧拉住小七,悄悄的潜了过去。
很快,她们便趴在草丛中,看着岭下。那火光熊熊的山谷里,有一群年轻女子,正围着燃烧的火柱翩翩起舞,在她们的外围,还有一圈匍匐在地的男人。
那群女子,唱的是赵庭珍根本听不懂的歌谣,每一个音节都怪异莫名。随着音调的起伏,火焰一浪又一浪的冲高。她们的倒影,以不断腾起的火焰为中心,往周围花瓣一般散开,又随着她们曼妙的身姿,时而收缩,时而舒展。
这些是怎么?趴在地上的小七,睁大眼睛,想要抬头看得更清楚些,却又被赵庭珍赶紧按了下去。
这些人是……拜火教?赵庭珍心中暗自忖道。对于拜火教这样一个,近来却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湟河南北的外来宗教,她没有任何的了解,是以也不敢轻易靠近。
她猜测着,这应该是某种神秘的仪式,原本想要带着小七,悄悄退走,只是不知为何,那被众人围着的,神秘的火柱,就像是拥有着不可知的吸引力,幻灭不定,时时冲高,竟是让人无法收回目光。
忽的,火边的众女停止了那诡秘的舞蹈,一同拜伏在地。虚空中先是现出一个火环,一名穿着红衣,手持杜鹃花伞的女子从火环中走出。只见她手中持一琉璃小瓶,琉璃小瓶打了开来,往火中一挥,内中那红色的液体,便飞入了火中,紧接着,这红衣撑伞的女子,也悄然退开。
而就是这个时候,天际有冷光飞来,犹如破开夜色的流星,那一点冷光,凄厉无常,飞入了熊熊的火柱之间。先是血的颜色,与凄厉的冷光融合在一起,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长大”。
那个是……孩子?
暗处的赵庭珍,吃惊的看着那不可思议的画面。犹如胚胎的成长,在那熊熊的火中,先是出现一个婴儿,婴儿再快速的长大。令人不安的、不祥的气息随着进一步涨高的火光弥漫开来,有暗云蔽天,有血光覆地。
那火中的“婴儿”,就这般长大成人,火光分开,**的女子踏火而出,惊鸿艳影,丰姿绰约。白皙到极致的肌肤,反射着火焰卷来的光泽,流波转动的眼眸,凛然地扫视着匍匐的人们。
赵庭珍心中暗惊,如此诡异的情景,让她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她悄悄的拉了拉小七,往后退去,也不敢在这里多待,退到坡后,抓起小七转身就走。在她们后方岭下,那红衣撑伞的女子,手指轻盈地转动伞柄,已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
相隔遥远的西南方,鸣山。
鸣山其实并非什么名山,到处都是深山老林、穷山恶水。
最初,红巾军躲入鸣山,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这里接近岭南,虽然毒蛇猛兽繁多,却也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红巾军更多的空间。当年“混世魔王”宗相兵败,红巾军逃入此间,也是想着实在无路可走,也只能往岭南杀逃去、活得几人是几人。
而后来的攻下霍州,大破八番宣抚司,却也是当时的红巾军,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鸣山的后方,有一处山林,人迹罕至,此时此刻,在外人的消息中,已经“闭关练武”的鸣山鬼军师,正独自一人,走在这片到处都是高大树木的林中。
此刻的百子晋,摘下了他鬼怪般的青铜面具,南方的天气比北方要炎热得多,好在此刻山中风大,婆娑的树叶沙沙的舞动着,地上光影交错。
他穿林而过,在他的前方,是一座新建的木屋。来到木屋的那方形的窗前,他将一叠事物捧入窗中:“师尊,这就是你要我去找的东西。”
木窗里,伸出一只满是皱褶的、苍老的手,屋内的人,将窗外青年递来的事物,缓缓的接过,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在木屋内的老人翻看的时候,百子晋静静地等在外头,山风吹拂而过,在他身后,呈波浪状翻过的草地,在阳光的照射下翻动着金黄。
会遇到这位老人,拜师学艺,对他来说,亦是一件意外的事。
当日,考取举人不成,百子晋得到祖母拿给他的,本是家传的《阴符》。这《阴符》,按着书上记载,乃是姜太公说诸,当然是或不是,其实他也并不知晓……或者说,至少在那个时候,他还并不知晓。
这《阴符》中,又分作上、中、下三篇,分别是“太公兵法”、“太公阴谋”、“太公金匮”。其中,太公兵法记载的乃是兵家战胜之道,太公阴谋记载的却是奇门遁甲之术,是依靠山川地理、奇门五行之布置,发挥出神秘力量的秘法,只是百子晋至今都还不能完全参透,目前所用的,也还是以“太公兵法”居多。
但是,真正让他始终看不懂的,却是最后一篇,字数最少的“太公金匮”。
这篇“太公金匮”,竟然是以蝌蚪文写成。
其实蝌蚪文,也有两种,一种是先秦前的篆书,因为是用尖峰来书写,一笔一划,看上去就跟蝌蚪一般,这种蝌蚪文,又叫作“蝌蚪篆”,虽然难认,但只要对华夏文字溯本还源,还是认得出的。
还有一种,就是在各种评书、小说里,只有神仙才能看得懂的、犹如一只只蝌蚪在游的蝌蚪文。
很不幸的,这篇“太公金匮”上所用的文字,就是后面一种,以至于不管是百子晋,还是宁江,都无法知晓这篇“太公金匮”写的是什么。
虽然如此,百子晋却也始终不曾放弃。他认定,这篇紧紧只要两页的“太公金匮”,或许隐藏着这正本《阴符》最大的秘密。既然这本《阴符》是他先人传下,既然如今这个世道,儒道崩溃,遁甲与兵法大有用武之地,那将整本《阴符》所隐藏的秘密全都弄懂,并发扬光大,也是他的义务。
之后,在不断的研究中,因为一块无意中得到的,从秦墓里被人取出的神秘铁牌,他找到了弄清书中“蝌蚪文”的线索,并在随后一次次的研读中,将《太公金匮》解了开来。
最后,他竟发现,这篇《太公金匮》,实际上隐藏的,是一个结合了天时、地势的神秘阵法。他虽不知这阵法,到底有什么用处,但是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止不住的,想要将这一切弄清。
于是,藉着手中的兵马,他查探风水,布下大阵,并按着天时,将大阵发动。
发动的大阵,竟然与星盘中的某颗形成发生感应,在冲天而起的神秘力量的拉扯下,那颗孤悬于星盘一隅的星辰,竟然从天掉落,在那之后,他便找到了这个老人……《阴符》真正的书写者!
第2章 奇人话奇事
“这、就是天人三策?”屋中的老人,急咳一阵后,缓缓说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正是!”百子晋在窗外束手回答,“这天人三策,据传乃是八百年前的亚圣董天舒所留,又分作天、地、人三策。天策、地策都是在每九年一次的封禅时所用,天子祭天,大儒祭圣,八百年来从未断过,直到这一次,先是接连三次陨石天降,朝廷上下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于是提前封禅,不想在封禅当日,文帝金身出事,有人看到,那一日,极北之境有强大剑光,飞跃万里山河,刺入紫微星垣,导致八百年儒道随之崩溃。”
“那这人策呢?”
“这人策,是在科举时所用。考中秀才者,拜圣之后,地方官在圣前诵读人策,天人交感,新晋秀才眉心祖窍开辟出文曲星府,其后,随着举人、贡生、进士,步步登科,文气步步加强。进士每三年不过百名左右,每一名都是万人敌,造就了大周王朝八百多年之盛世。”百子晋将与科举和文气相关的事,向老人详细解说。
老人道:“董天舒……董天舒……这董天舒又是什么人?泰山造圣,儒道天下……这可不是随便什么都能够做到的,即便是我也没有这个能耐。在我的认知中,除了我已经死去的师父,恐怕也只有我的几位师弟,还要经过长期的布局,方才有可能做到。”
百子晋说道:“与亚圣董天舒有关的记载,少之又少,而且大多都被神话,难分真假。只知道,他师承无名老人……”
“无名老人?这又是谁?”
“这无名老人,却是帮助太祖皇帝立国的神秘人物。当年楚霸王灭秦之后,有汉王刘邦,与楚霸王相争。楚霸王号称史上最强宗圣,但是刚愎自用,空有霸道之术,却无仁慈之心。汉王刘邦手下有张良、韩信两人,策动天下英雄,设下十面埋伏,最终,天下高手几乎死尽,方才成功杀死了楚霸王。在那之后,汉王眼看着便要夺得天下,却有一神秘老人,先策动‘兵王’韩信背叛汉王,于楚汉大战之后,引发汉齐相争,并助太祖皇帝趁机崛起,取鹬蚌相争之利,其后又设计逼张良隐退,再灭好不容易从汉齐相争中胜出的汉王,助太祖皇帝取得天下。”
“这等人物,怎会‘无名’?”
“这神秘老人,从未见他的真实来历告知太祖皇帝,直到最后,太祖皇帝连他的姓名也不知晓。助太祖皇帝取得天下后,他就隐退而去。直到几十年后,亚圣董天舒手持他留下的印信,自称这无名老人的传人,进言儒家之大义,劝时任天子的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方才有后来的八百年儒道天下。”
“这样啊!”屋中的老者沉吟一阵,道,“这一来,我就明白了。那无名老者,如果不是我三师弟的亲传弟子,就必定是他藉术法而成的身外化身。所谓的孔圣金身,内中藏的,乃是我三师弟当年用来夺六国龙气之‘天相印’……唔!”
百子晋道:“师尊,怎么了?”
屋中的老人长叹一声:“是了,所谓的孔圣金身,多半就是我那、曾于六国拜相的三师弟之死后骸骨。他习有神秘的元神具化之术,身体虽死,元神藉着‘天相印’所得来的六国气运,竟是未散。所谓的无名老人、‘董天舒’,恐怕都是他的元神化身。他将自己的死后骸骨,假说成孔圣金身,放入紫微星垣,接受天下儒生之膜拜,暗中收集天下气运。只可惜他终究功亏一篑,金身被毁。若是再过两百年,他身怀‘天相印’,集六国之龙气,再受世人膜拜千年,恐怕真能死而复生,超凡入圣。”
百子晋目瞪口呆:“这……”
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其实,百子晋自己,也早就已经怀疑,文帝金身和整个“儒道”,或许隐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和秘密,然而老人所说的事,实在是太过离奇,若非是这老人说出,他只怕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
屋中的老人又道:“此外,你给我的这本九阴真经,我也已经看完。我本以为,这本九阴真经的出现,必定是与我的那些同门有关,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百子晋道:“师尊为什么这样想?”
老人道:“我的师父……亦即你的师祖,曾经得到一本天书。他虽拥有宗圣级的实力,但那个时候,亦有三百多岁,年岁已老。他将那本天书,分成了七术,分别传给了七个徒弟。虽然我们每一人所学,都不相同,但彼此之间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这本《九阴真经》,别开生面,与你师祖所传的任何一术,尽皆无关。或者说,吾等所学,终究还是‘术’的范畴,这本《九阴真经》,却已是‘道’的境界,乃是别开生面之仙道入门。于具体细处,虽未必及得上我等所学之术,但却开创了千古未有之大方向。”
继续道:“此外,它所涉及到的一些理念、学识,与诸子百家根本扯不上联系,要么将它写出的,真是不世出的奇才,要么,就是它借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其它世界之理论,就比如书中所说的‘化学’,表面上假道家‘天欲化物’之名,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
百子晋道:“这九阴真经,虽然说是正一教的老祖天师所写,但其中不少理论,就算在道门也不曾出现过。尤其是与炼魄相关的等级,如金魄、火魂、灵神、阴神、阳神之分法,若真是老祖天师所写,不可能不在正一教内部传承。毕竟正一教之历代天师,皆是老祖天师的后代。”
老人道:“吾被迫隐于星盘之间时,大秦未灭,自不知你说的这老祖天师。不过听你这般说,看来果然是托名之作。呵呵,为师也曾将《阴符》托名为姜太公所写,不足为奇。”
百子晋道:“最早将九阴真经拿出来的,乃是宁江宁兄。我得到《阴符》之后,只抄了一分,交于宁兄,与他分享,宁兄得到《九阴真经》之后,却与天下人分享,论起胸襟,我实在是比不上他。”
老人道:“你且将这宁江之事,与我说说?”
百子晋便将宁江连中三元、公布九阴真经、大破蛮军等等事迹说出。他对宁江原本就极是敬佩,说起这些,不由得神采飞扬,与有荣焉。
等他说完之后,屋中的老人却是一阵沉吟,忽道:“这宁江……你不可太过信他!”
百子晋错愕道:“师尊为何这般说?宁兄不但才气过人,且他所做的事,无一不是救华夏于水火……”
屋中传来不太确定的声音:“此人所行,分明是步步机心,步步算计,一环扣着一环,不经意间,引导了天下人。以他之作为,若不是以天下之心为心的圣人,就必是别有目的的、大奸大恶之徒。我虽不敢肯定他必是用心邪恶之辈,却也不太相信这世间真有圣人。”
百子晋毅然道:“弟子愿意相信宁兄!”
屋中老人长叹道:“你虽本性善良,然而害人之心虽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这世间,哪怕是亲人朋友,亦不可尽信。唉,想当年,为师有一师弟,他所学之术乃是‘兵法’,行兵打仗,乃他所长。吾所学之术乃是‘兵阵’,是多则数百人,少则几十人的阵法布置,以五行九宫之变,分威伏熊。是以,他乃万人之敌,吾则善用精兵对付超强高手。”
继续道:“我这师弟,自幼与我一同拜师,理想深远,总说要助明君结束战国乱世,令天下不再有刀兵杀戮,我亦深信于他。他虽是我师弟,却先我一步出山,凭着胸中所学,登台拜将,持掌一国兵权。及至我出山时,想着,不如与他共奉一君,匡扶一国,二人彼此补短,发挥所长,必能够平定天下,结束乱世。却不曾想,他表面因为我的到来而欣喜若狂,暗地里,竟是对我下毒,然后将我双腿尽刖,锁于囚牢……呵呵,他在山中时,虽然志向远大,拥有了权势之后,却是食髓知味,他嫉我才学,既怕我被他的君主看重,分他权势,又想要夺我所学之术。若非我后来以秘术,硬将自己弄疯,过上了猪狗不如的数年日子,松懈了他的防备之心,再在神智暗中恢复之后,设计逃脱,早已为他所害,更难言报仇。”
百子晋道:“宁兄之学,百倍于我,只有我嫉他,绝无他妒我。此外,师尊放心,若真有一日,宁兄行大奸大恶之事,子晋却也不是盲从之人。”
“罢了!”一名老者推轮椅而出,“人生在世,哪怕胸中所学神机鬼藏,天下无敌,亦终究祸福难料,你自己小心就好。你既能解开我所记之太公金匮,于兵法、遁甲之道,可说是天分过人。按理说,你若能跟着我,入深山中修习数载,将来成就必定不下于我。然而时不我待,且如今的天下也少不了你。虽说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但际此非常时期,我便直接传你一些我当年所悟之遁甲阵法,与奇门兵阵,望你善加运用。”
百子晋拜道:“多谢师尊!”
……
***
吕、蔡二州之交界,名为赵庭珍的女子,方自看到那不可思议的、浴火而生之奇事。
华夏西南方鸣山之青年,也与他新拜的师尊谈完话,并开始学习奇门遁甲之阵。
伏熊谷的周边,却已经被大量的蛮军所包围,所有的援兵,都已被阻隔,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死地。
“北方的各路贼寇,之所以能够沆瀣一气,全是因为墨门在暗地里的勾结和串联,墨门不除,北方难定,墨门既除,则其它势力,便只能各自为战,不足以成为我天兵之大患。”迎风招展的黑色大旗下,孟神君环视众将。
“要将墨门连根拔起,则必须攻破伏熊谷,然而这伏熊谷,位于深山之中,易守难攻,且墨门擅长于木甲机关,以及守城之道,四面难以用兵,是以大军围困,只能堵,难以灭。”孟神君缓缓的道,“要破伏熊谷,唯有集结各军之勇士,以大量的高手、压倒性的实力,直接杀入伏熊谷中枢,将墨门高层一举歼灭。是以,这一战,有赖于众将同心协力,破谷之后,本帅必将上报虎尊,论功行赏。”
众蛮将起身拱手道:“遵命!”
深谷之中,善公主同样看着身边的人:“伏熊谷虽小,却已经成为了各方瞩目的焦点。如今,宁盟主已经串起了各方的反抗势力,众志成城,蛮军屡剿不定。为了能够釜底抽薪,孟神君无论如何,都要攻破伏熊谷。论地,伏熊谷重要性有限,不是不可弃守。论势,现在正是蛮军与华夏一方战事胶着的关键时期,伏熊谷一破,我们在四面蛮军的处境下能不能逃出生天还是小事,宁盟主好不容易串联起的反蛮势力,必定会受到沉重打击,甚至跟着崩盘。”
“因此,这一战,我们必须坚守,也必须要守住。要是败了,谷中的所有人,蛮军一个都不会放过,孟神君也能够彻底稳住北方局势,一旦各方反蛮势力重回各自为战的局面,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一个个的被剿灭,我们也将再无可为。”
“要破伏熊谷,大军深入,不但耗时耗力,且收效有限,所以,孟神君必定会直接派出大量高手,神册宗倍和鹘后虽然因为‘虎尊’猛查刺闭关未出,替虎尊坐镇昊京,无法离开,但必然也会派出座下高手前来。目前的消息里,围堵我方的其中一路蛮族精兵,就是鹘后之子李胡。此外还有拜火教,被蛮军招揽的江湖败类和助纣为虐的全清派,也都是我们的强敌。”
“好在这些日子,我们也有各方英雄赶来相助,再加上新墨门成立后,暗中招揽的好汉,虽然依旧势弱,却也并非全然无法抵抗。虽说敌强我弱,但只要上下一心,必定能够人定胜天,打开全新局面。”
善公主长发及臀,负着双手,缓缓道:“总之,这一战,是我们开创新墨门以来,最重要的一战,我们无论如何,绝不能败……”
第3章 月夜战伏熊
“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杀人莫敢前,须如猬毛磔。黄云陇底白雪飞,未得报恩不能归。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伏熊谷西边,山岭之上,戴着轻薄面纱、浅红色襦裙的少女,正坐于草地上,手指轻拨,细细的琴弦在指尖下颤动,发出犹如阴雨绵绵、却又雷云涌动的琴音。
另一边,阿彩穿着难以完全蔽体的豹衣,胸脯饱满,坐在树下,身边插着大刀。她惊讶的道:“小春真的是博学,她的琴弹得很好听。”
在她身边,同样戴着面纱、换了一身柳青色襦裙的少女笑道:“这是当然的,师姐以前在昊京可是被称作京城第一才女的,那可是京城啊!”
阿彩抬起头来,看着往远处的山岭间落下的太阳:“说起来,阿凤也很会吹笛子,她的笛声很好听,一点也不像是我们蛮族的女孩子吹出来的音调。她说,那是江南的曲子,曾经有一位从江南来的侠士,用竹叶吹出了那首曲子,她在远远的地方,听了一遍,觉得很好听,然后就记下了……阿凤一直都很聪明,在我以前所认识的女人里面,她是最聪明的。”
柳青色襦裙的少女轻轻的说道:“你和阿凤感情很好?”
“嗯!”阿彩继续往远处看着,有一些落寞的道,“在银川上,是很难交得到朋友的。尤其是不同族群的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在一起。有的时候,为了一片水源,或是为了一片可以放养牛羊的草地,两方人就可以杀得你死我活,直到其中一方死尽死绝。就算是同一个部落,也很难有真正知心的朋友,实力永远是分到更多牛羊的保证,唯有自己的家人,才能够相信,因为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骨肉相连。家中出了猛士甚至是勇士,永远是最骄傲的事,同时也保证了女人不会轻易的沦为奴隶,孩子不会因为缺少吃的而饿死。
“但是阿凤不一样,她的脸上永远都是止不住的笑,她总能够找到开心的理由,然后感染到她身边的人。她说我在她的身边,让她很有安全感,因为我长得实在太高,敌人第一眼总是先看到我,然后把她忽略了。她说我们的生活是残酷的,能够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就是最开心最幸福的事,所以她每一天都很开心很幸福……”
说着说着,看着连最后一丝阳光,也即将落下的夕阳,她黯然的低下了头……这又是没有阿凤的一天!
柳青色襦裙的少女轻声道:“看来你和那个阿凤,感情真的很好。”虽然那阿凤已经死了许久,但是,她依旧能够看到阿彩此刻脸上的哀伤。
“嗯。”阿彩低声说道,“从一开始,我和阿凤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就像你和小春一样……”
“不一样啊,不一样啦!”柳青色襦裙的少女举起一只手,手掌前后摆来摆去,“我和笺丽一开始可是敌人啊敌人,我还砍了她一刀,差点把她杀了。我都不想和她做朋友,是她贪恋我哥男色,为了能够接近我哥死皮赖脸的缠着我。”
另一边,本是连绵不断的琴声猛地顿住,弹琴的红衣少女按住琴弦,一阵急咳……宁、小、梦!!!
阿彩也不由得一阵好笑。
虽然在这里说笑着,但此刻的她们,其实并不轻松。
眼看着大战就要到来,她们也无法置身事外。虽然这里并不是第一线,但却担负着一旦西面的防线,任何一点被突破,就要马上填补上去的重任。
天色渐渐的暗了,今晚的月色异常的美好,本是适合浪漫的诗人花前月下的夜晚,然而沉重的气息,却已经紧紧的压迫着伏熊谷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敌人,这一战又与吟泽不同,她们甚至无法选择突围,必须坚守到最后的胜利。
东方的远处,陡然间有火光闪动,然后便是轰隆的震动声,毫无疑问,蛮军已经开始进攻,甚至动用了火药和火器。有弩车发出的漫天箭雨,在夜空中划出华美的光点,显然是早就已经被蛮军研究成功的“百虎齐奔箭”。
这里的三人,并没有回头去看东边,那里的战事她们并不关心,实际上也无法关心。
北方有尖锐的破空声,然后便是各种杂乱的声响,有土石崩塌的声音,有宗师级高手劲气对撞的轰响。红衣少女继续抚着瑶琴,琴音低沉而又空灵,犹如天山深处的雪莲,在银装素裹的白茫中展示着令人向往的嫣红,凄凄冷风,寒冬逼人,傲雪红莲,凛然不屈……那令人流连的琴声,不经意间,便用美妙的韵律,展示着这难忘的画面。
夜入子时,西边的近处,先是大片树木的倒下,紧接着便是呼呼呼的声响。这一带原本就是深山,敌人的火器和其它器械难以运来,直接便是高手杀入。
有万千蜂涌的声音,有虎豹嘶吼的声音。敌人中,显然存在着擅长术法、以及操控野兽的难缠的人物。火光熊熊的窜起,嗡嗡嗡的,狂蜂乱窜的声音。谁也无法厘清的爆响过后,更加混乱的声音在极短的时间里,此起彼落的响起。
然后又是一声刺响,犹如竹节在火中爆裂。阿彩、春笺丽、宁小梦皆知这是某处防线已被敌人突破的警戒。敌人来势之快、之强,大出她们意料。
呼,浅红与柳青色的身影并肩掠过,高大的蛮族女子紧随其后。又有其他人,从后方各个角落里窜出,支援而来。刀光剑影,劲气横扫。腾起的火光中,远处有毒蛇惶惶退缩,却也有凶残的野兽奔腾而来。
宁小梦连杀两只双目通红的豹子,双刀扫过的刀芒,以极快的速度,将两只豹子先后斩首。失去脑袋的豹子摇了一摇,热血泼洒,倒了下去。紧接着便是快速回身,双刀一错,咣的一响,一名蛮族勇士的狼牙棒便与双刀相交。
席卷的恶气,如同熔岩一般爆发,宁小梦竟被震得双手发麻。脚步和纤细的身姿却没有一刻停顿,三步后退,两步抢攻,鸳刀与鸯刀在电光石火间,华丽地闪了九闪,第十刀,已破入对方的恶气,直夺对方胸膛。那蛮族勇士大骇之下,快速后退。
刀光在他胸口斩过,劈开一条裂口,却只是皮肉伤。少女暗道可惜,刀气被对方的恶气抵消,这一刀虽然劈实,却未能一击击杀。只是这蛮族勇士却也惧她刀快,继续后退,不敢硬拼。
相隔数丈之外,先是火光涌动,紧接着便是地气爆发。滚滚的地气挟着烈焰,将大量冲来的凶兽吞没。随之却是更多的敌人,跃火光而出,内中传来一声冷笑:“阿彩,找到你了!”
“吴穷!”在看到前方的大量毒蛇时,阿彩便已经猜到,内中必有吴穷。本是同伴,反目成仇,此刻见面更是分外眼红。
阿彩块头更大,刀光挥动之下,地气一连串的爆发。吴穷却是对她的招数和神通早就了如指掌,瘦长的身体变化莫测,两人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春笺丽放火驱兽,正要去援助阿彩,后方远处,却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有敌人潜入了她们的后方?她猛一回头,想要赶去,一道锐利的破空声,从火中飞出,在她身侧,一名墨者的脑袋瞬间带血飞起。那血色的光芒竟是不停,往她的头骨直削而来。
精光震起,带火的青锋与血色的光芒撞在了一起。嗤,光芒如同月牙般转了一转,绕过剑身,光影歪斜,往红衣少女的眉心竖劈而去。
春笺丽已知遇到了强敌,螓首后仰,血月般的兵器从她的脸上飞过,紧跟着的,是眼睛几乎无法看到的细丝的闪动。细丝抽动,血月回拉,刷刷刷刷
那血月般的兵器在细丝的操控下,斩出十几道光华。少女红裙连舞,变幻了十几种身法,锵的一响,金光溅射,终于成功的将几乎是贴身斩杀的敌人兵刃击飞。那兵刃凌空转弯,飞回火中,火焰分开,一人走出,正是孟神君的师弟白蛇飞蛇。
在他们身周数十丈方圆,更多的敌人杀来,同样也有更多的墨者赶到。春笺丽心知,后方陡发的惨叫,必定已有墨者前去查看,于是收敛心思,一心面对眼前的强敌。白蛇飞蛇踏步逼近,双手各持一只月牙般的环形手刀。下一刻,两只环形刀就已经一左一右,划破夜空,一缓一快,交错袭来。
咣咣当当的声音,急促的响起。一道光芒呈弧形往外沿扩散,一名墨者仅仅只是靠近,便已陡然间身首异处。嘭的一声,烈焰爆起,飞舞的细丝在火光中扭曲。
数十招过后,春笺丽竟是略居下风。蓦地,她击飞环形刀,竟是不进反退,扭身便往另一边掠去:“小梦!”
嗖,另一只环形刀朝她的身后直袭而来。锵,刀光一闪,柳青色襦裙的少女已经闪到了她的身后,替她截住袭背的刀光。而她也顺势挥舞宝剑,挡住了追向小梦的敌人。
两个少女一红一青,交错而过。紧接着,叮叮当当,柳青色襦裙的少女竟是踏着轻灵的步伐,双刀连舞,以极快的速度往白蛇飞蛇逼近。两只环形刀在她的身周不断闪动,细丝一闪,少女低下头,冷光从她的发髻上扫过,一对鸳鸯刀再爆厉芒,其中一把护在身周,另一把瞬间脱手。
电光石火般的一线刀影过后,白蛇飞蛇便已中刀,惨哼一声,快速抽退。宁小梦将手一转,飞出的鸯刀竟然倒飞而回,飞回了她的手中。
两个少女突然换位,柳青色襦裙的少女以快打快,以远攻远,白蛇飞蛇的长处竟是完全被她克制,被她一刀击伤,败退而去。击退白蛇飞蛇,柳青色襦裙少女腰身一扭,侧面袭向吴穷。
吴穷如何敢与她和阿彩同时交手?一个虚招,转身就逃,抽身退走。白蛇飞蛇和吴穷一退,伏熊谷这一边士气暴涨,在三名女子的带领下杀退了入侵的其他敌人,留下了众多的尸体。
紧接着,后方那些战斗力相对较低的墨者补了上来,重置机关,修补缺口。而这个时候,另一边再次响起警迅。
“我和阿彩先过去支援,小梦,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春笺丽说道。
宁小梦鸳鸯刀回鞘,双手撑在膝上,喘了一下:“嗯!”
虽然这一场,全靠她及时扭转了战况,令白蛇飞蛇重伤,吴穷败退,杀掉的敌人也远比其他人要多。
但不管是内力还是体力,她都及不上春笺丽和阿彩,韧性和战斗的持续力,都要比她们差上许多,不得不先停下来歇息。
春笺丽提着宝剑,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往另一边奔去,一处石坡上,敌人已经抢了上来,恶战连连。她身子一闪,连杀数人,杀退了一**的敌人。远处不时传来的轰隆声,有火药推动下、万箭齐鸣的呼啸,有滚石、滚木推下后的震动。
嘭的一声,左侧一名同伴被突然杀人的蛮胡腰斩,那蛮胡又被她一剑刺穿心口,一脚踹了开来。更多的敌人杀来。被腰斩的墨者竟还未死,猛地抱住其中一名敌人的脚,死死不放,那蛮子不停用力,想要将他踢开,嗤,有强驽一响,蛮子已咽喉中箭,倒在了紧抱他大腿的半截尸体上。
“小心!”“阿骨兵!”……
另一边的远处,有人叫道。
春笺丽这一边,一下子紧张起来,然而昏暗之中,阿骨兵并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杀来。只听得轰轰轰的声音,火药爆炸,劲气凶猛。呼呼呼的疾风刮过,一人冷冷的道:“你们退下!”
有人听出,那是前来助拳的内家高手张昆梧的声音,此人乃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宗师级高手,以掌力的凶猛著称。随着嘭嘭嘭的声音,有白影接连飞起,其中一名在失控的抛飞中掉了过来,落在地上,正是五脏六腑已经被震碎的阿骨兵。
又杀退了一批冲上来的蛮族勇士,春笺丽退了几步,让其他人先行顶上她的位置,自己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就是在这个时候,另一边的远处,传来阿彩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的声音:“阿……阿凤?”
第4章 妖血“九凤”
阿彩的大刀斩杀了两名朝她杀来的蛮族猛士,其中一人连着钉头锤一同斜斜的斩断,另一人被她引发的地气爆开,刀光随着爆裂的底气由下而上,整个人都炸成了碎片,血肉横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扫到了远处的一个人影,整个人都滞了一滞:“阿……阿凤?”
她的脚下是墨门所建的防御工事,更西边的斜坡,远处是幽暗的林子。此刻,一个绿裳的女子足尖点着树梢,飘在月下。
那犹如女妖精一般、神秘的女子,在瞬间让阿彩变了脸色。虽然怀疑这只是一个幻觉,但这幻觉却又那般的真实。而那女子,仿佛是月下飘飞的天女,以幽怨的目光看了阿彩一眼,回身一闪,没入林中,一忽儿就已失了踪影。
“阿凤!”
阿彩陡然间跳了下去,便往林中追去。凄迷的月色照在她古铜色的肌肤上,旋又被繁密的树叶遮挡。她那高大的肩膀,撞击着沿途的树杈,乱叶婆娑,暗影憧憧。
“阿凤!”前方月色复现,她曾经熟悉、也从来不曾忘却的身影,飘然的立在一块大石上。绿得犹如最青翠的草地的衣裳,交叠在胸前的、勾着花纹的襟边。
月光洒在绿裳女子的肌肤上,白皙得犹如江南水乡里、从未出过闺阁的女儿家,一点也不像是在万里银川生活过的女子。然而,除此之外,不管是容颜还是她的身材,分明就是她记忆中的阿凤。
“阿凤……原来你没有死?”阿彩下意识的,又往绿裳女子踏了一步。
“嗯,我没死!”阿凤幽幽的叹息一声,“但你却要死了。”
刷!一道血光刹那间刺入阿彩胸脯。
阿彩惨哼一声,后退数步,大刀撑地,支着高大的身体。她也不是全无防备,毕竟“阿凤”的出现,实在是太过离奇,即便是心中过于震动,也并没有完全失去警戒。
然而阿凤的出手却实在是太快,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应变。
“你……”阿彩身体摇动,嘶声道。
阿凤轻轻的叹息一声:“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明白,这个世界,并不需要善良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心中还有友善,这就是你害死朋友,最终也将害死自己的‘因’,弱肉强食,人性本恶,不能明白这一点的你……已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
魅影一闪,明明人还在石上未动,袖刀却已即将刺入阿彩的心口。
嗤,一道剑光却也在这个时候,从林中暗处破空而出,带着惊人的炎气,袭向魅影。紧接着,魅影再闪,剑光也陡然顿住。
大石上,阿凤云袖轻甩,看着从林中杀出,救下阿彩的红衣少女:“连你也来了?秦、小、春!”
春笺丽手持宝剑,宝剑剑尖指在石上的阿凤,与负伤的阿彩之间,心中却是暗惊。
在刚才那一瞬间,她明明看到这“阿凤”以快如闪电的身法袭向阿彩,想要置阿彩于死地。然而在她出手刺向“阿凤”的那一瞬间,被她剑气锁定的身影竟然消失,定睛看去,石上的人就像是根本不曾动过。
这一刹那,她几乎要怀疑,刚才阿凤所用的只是一个虚招,自己是被阿凤的幻影所骗。然而她的心中又很清楚,那根本不是虚招,如果她没有及时出手,阿彩已经被她所杀。
春笺丽深信自己已经是今非昔比,然而,这女人如此诡异的身法,竟是让她怎么也无法想透,无法看穿。她脸色微变:“你到底是什么人?”
“即将杀你的人!”阿凤轻轻的叹息着,“其实我早就跟女尊说过,像你这种人,绝不可留,因为你的心中还有亲情。你为他人而活,这就是你的软弱,人,是不应该为他人活着的。人生于天地之间,你的心脏,为你提供血液;你的肌肉,为你提供力量;你的眼睛,为你提供视觉……你身上的每一寸,无不是为了让你活下去而存在,你却为他人而活,你如何对得起你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何天诛地灭?因为对不起自己的人,根本没有活在世上的资格。”
“你也是拜火教的人?”春笺丽紧握宝剑。
“虽然你叛教而出,但我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阿凤道,“立誓从现在开始,只为自己而活。亲人也好,情人也好,全都不是你活下去、必不可少之物。现在回头,装作自己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个叫做阿彩的女人,原本就跟你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回头离开,你不必死在这里。”
春笺丽毅然道:“我做不到……”
“那就死!”魅影一闪。
下一刻,春笺丽便只觉得,逼面而来的杀气无处不在,漫天漫地全都是血影。她想要出手阻截,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出手。
这是她从来不曾遇到过的危机,她看到了冲她而来的身影,但却根本无法躲、无法闪,不管怎么做,下一刻都会被杀……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
这女人比桃霏还厉害了不知多少……此时此刻,她生出了这个念头,尽管这个念头是多余的,但她却是无法找到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轰!地气却在这一刻爆发,从侧面狂轰而来。
再下一刻,爆发的土石从春笺丽的面前冲过,绿裳的女子,却是依旧留在石上,仿佛真的没有动过。
春笺丽拿着剑,扭头看向另一边,手持着大刀,艰难喘气的阿彩。此时此刻,不但阿彩摇摇晃晃,她自己的额头亦全是冷汗。
在刚才那一刻,她原本以为,阿彩是因为已经受了伤,才无法躲开这个女人的攻击,非要靠她从侧面解救。但是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阿彩不是不想动,而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动。
就像此时,如果不是阿彩从侧面解救,她也同样会死。
这个女人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宗师级高手能够比得,至少也是巅峰级的水准。看着这个被阿彩唤作“阿凤”的女人,她紧紧的握着宝剑:“你是……恶女神?”
除了恶女神,她实在是想不出,在拜火教中,还有谁能够强到这般地步。只是,阿彩的好友“阿凤”,居然会是拜火教中的恶女神?
春笺丽在这些日子,时不时的,听阿彩提到过阿凤,只因为,对于阿彩来说,阿凤是她一辈子也无法忘却的存在。
而通过阿彩的诉说,她所知晓的“阿凤”,应该没有理由会是拜火教的恶女神。恶女神的身份,自然是隐秘的,因其隐秘,所以是谁都有可能。但是另一方面,阿凤和阿彩,曾经相处过颇长的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两人几乎不曾分开过,春笺丽不认为,拜火教中的恶女神会闲到这样的地步。
又或者是说,就像是“善女神”借用了鸾梅长公主的身体而降世一样,恶女神亦是通过阿凤的身体来“浴火重生”?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恶女神”也已重新换过了一代,现在的这位恶女神,与曾经在暗中弄乱整个北罗的善女神,并不是同一个身体?
在春笺丽惊疑之间,阿凤却也并不讳言:“不错,我就是恶女神!”
另一边,阿彩身体再震,紧握着大刀的手,因为愤怒而绷起了青筋。拜火教和神册宗倍,到底对阿凤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连死后的阿凤都不肯放过?
阿凤却是看着春笺丽,负着双手,长叹一声:“我给过你机会的!就算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出更正确的选择?你一个人离开,至少能够活下去一个人。由此可知,友情让你变得愚蠢,人性本恶,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而活,为他人而活着,便是违逆天理、违逆人心,终将自寻死路。”
春笺丽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为圣凰而活,圣凰对你来说,又算得什么?”
阿凤道:“圣凰是神,是创世之神,也是灭世之神。凡人为自己而活,便该全心全意的侍奉圣凰。笼中的鸟雀若不以甜美的歌声取悦笼外的主人,主人便随时都会将它灭杀。圣凰是神灵,亦是我之主人,我为自己而活,便该尽全力的取悦圣凰,正如笼中鸟雀取悦笼外的主人,以换取更舒适的笼子、更好的鸟食一般。而凡人在圣凰眼中,连鸟雀都不如,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何必非要抗拒神灵,自取灭亡?”
春笺丽心想,我看她是疯子,她看我是傻子……这已经是完全没法讲了。
她冷笑道:“但是有一点,你弄错了,我留下来,并不是为了跟阿彩一起死,而是为了让你死!”
说话之间,另一边的暗处,已是缓缓走出一个人,柳青色的襦裙,丽质天成的容颜,桃腮杏脸,樱桃小口,腰间配着鸳鸯刀,背上竟还斜插了一口宝剑……她正是宁小梦。
她所出现的方位,正好是与春笺丽、阿彩两人,呈三角之势,将阿凤围在中央,人虽还未出手,却已是剑气发散,杀气凛冽。
春笺丽继续冷笑:“你觉得,我为了友情留下来,是愚不可及、自寻死路的事,却不知,正因为还有友情,所以我们三个人一同站立在这里,也将一同活下去,而你却已身陷绝境,现在不妨看看,你的圣凰是否真救得了你?”
恶女神轻叹一声:“你们以为,就凭你们三人,就能够杀得了我?”
春笺丽冷笑道:“除非是女尊在这里,否则,天底下大概还没有我们杀不了的。”就算巅峰级的宗师,也不可能胜得了她和小梦两人联手,更何况还多了一个阿彩。
三人联手之下,除非是宗圣级的实力,否则绝对难以逃脱,而拜火教的恶女神,再怎么厉害,毕竟还是无法跟她们的女尊相提并论,怎么也到不了宗圣级。
恶女神的嘴角,溢着嘲弄的笑容:“你们可以试一试。”
春笺丽一咬牙:“杀!”身子一窜,宝剑前刺,三昧之火轰然爆出,炎炎烈焰狂卷而去。她心知,面对的乃是生平仅见的强敌,自是从一开始就不敢大意。
宁小梦与阿彩也已同时出手,呈三角之势,袭向恶女神。
惊人的火焰疯狂的涌动,地面瞬间焦黑,噼噼啪啪,气温在宝剑的挥动下急剧的升高。春笺丽之出手,既狠且辣,在她的前方,恶女神冷然的看着她,手中多了一个金环,金环转动,转出一道道光圈,接下了她的所有杀招。
春笺丽心知,唯有自己全力以赴,才能给宁小梦和阿彩争取杀她的机会。三元流珠心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罡元、玄元、天元,三元尽出,深蓝色的火焰交织着泛出紫意的剑光,剑锋与金环咣咣当当的交击,极短的时间里,数十招便已过去。
竭尽全力,只攻不守的数十招过后,她的内力开始衰减,心中暗自疑惑……小梦和阿彩为何还没有得手?
此刻的小梦,却也同样想着:“笺丽和阿彩到底在做什么?”
小梦一出手,便是背上宝剑出鞘,在无形剑气的驱动下彗星般袭向恶女神。她与笺丽配合默契,心知自己锋锐胜于笺丽和阿彩,最适合作为吸引恶女神注意力的主攻点,是以,没有任何的犹豫和隐藏,直接用出驭剑之术,后发先至,整个人亦紧随剑后。
果然如她所料,恶女神转身面对着她,手中多了一只三尺长,既细且窄,却是锋利无比的宝剑。双剑相交,一声震响,小梦踏步,指尖在自己的宝剑上一点,明明只是指与剑的轻触,刹那间,宝剑就已经生出了九种变化,攻势一波又一波。
她已看出,刚才恶女神出手,在她正面的阿彩又或笺丽,尽皆无法招架,但是侧面的同伴却是能够解救。她心知,这是恶女神的强大之处,却也未尝不是恶女神的弱点,因此全力在正面快攻,给同伴制造机会。她剑法极快,犹如泼风,瞬间百招过去,却不见任何成效。
她暗自蹙眉……笺丽和阿彩到底在做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在正面缠住了恶女神,为什么她们却没有在侧面得手?
急攻不见成效。迫不得己之下,她一咬牙,剑光一闪,四个幻身飞出,又快速回归,杀气暴涨,剑气如同贯日的长虹,势不可挡的击向恶女神。与此同时,发现情况不对的春笺丽,同样强出杀招,剑锋往横里一划,天地倒转,荧荧火光,离离乱惑,颠倒的天地间,入微入秘的三昧之火朝对手涌去。
另一边,阿彩同样用出杀招,地气疯狂的聚集、爆发。在她眼中,恶女神手中持一彩绫,彩绫乱舞,挡下了她所有的杀招后,往下一挥。
轰!
剑气、地气、火光大爆发,石开地裂,山林震动。一个人影冲起,身周三人急退。
宁小梦、春笺丽、阿彩心惊后退,拉开距离,此刻的她们,终于看清了敌人。在她们的包围中,飞天而起的恶女神,缓缓飘落,竟有三颗脑袋,六只手臂。三颗脑袋分别对着她们三人,六只手臂又分持着三件兵器,一持金环,一持宝剑,一持彩绫。
这是什么鬼?两个少女头皮发麻。
阿彩却是惨笑道:“这、这是阿凤的神通!阿凤的妖血是‘九凤’,这是她的神通……三头六臂!”
第5章 善恶两缥缈
说完话后,阿彩喷出一口鲜血,猛地跪倒在地,勉强用大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从一开始,她就受了重伤,刚才又强压伤势,与笺丽、小梦两人合攻恶女神,此刻再也支撑不住。
春笺丽、宁小梦一般盯着恶女神,一边绕着她,缓缓往阿彩移去,一左一右,将阿彩保护在中央。
她们原本就经历了一连串的战斗,此刻虽未受伤,却也同样是内力不支。只是眼前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一对一,她们没有一人是这女人的敌手,甚至可以说,连还手的机会都无。
联手围攻,这三头六臂的神通,简直就是作弊,根本不惧她们人多。
三女的后方,有急促的风声传来。
恶女神看了她们一眼,嘴角露出讥刺的冷笑:“这一次算你们幸运,但是你们还能够幸运得了多久?得罪了圣凰,天大地大,将再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就好好的享受这为数不多的、活着的时间吧,因为在死后的日子里,你们终将沉沦于永无止境的折磨。”
阴毒的笑声中,她飘然退去。
她方自退走,一伙人冲了过来,为首者,却是墨门的高手“冷面判官”古山岩。
他环视一圈,看着周围在杀招之下,一片狼藉的场地,动容道:“发生了什么事?”
春笺丽低声道:“拜火教的恶女神……我们遇到了拜火教的恶女神!”
古山岩脸色微变,远处杀伐未停,他也不敢再这里多待,急忙令人扶起阿彩,众人一同快速退入防御线内。
月亮悬挂在中天,四面八方的战斗,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蛮军开始集结起第二波攻势,北面有据点失守,墨门的防线开始收缩。
撤入后方的春笺丽与宁小梦正在加紧休息,以恢复体力和内力,她们坐在屋檐下,看向远处,在那里,阿彩脱下豹皮,胸脯上血迹斑斑,恶女神的那一击,的确是给她造成了重创,如果不是她原本就身高体壮,再加上利用地气疗伤的奇妙神通,怕是已经死去。
在井水边,阿彩用桶中的清水擦拭着胸脯上的血迹。
自回到后方后,她便一直都没有说话。春笺丽与宁小梦两个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再一次见到原本已经死去的好友,其结果却是这个样子,这样的心情,必定很不好受。
宁小梦轻声说道:“为什么恶女神会在‘阿凤’的身体里?那阿凤就算原本没死,被拜火教的人种了圣血,然后成为拜火教的恶女神,但她不是神册宗倍那一边的人么?”
春笺丽摇头道:“谁知道?可能是神册宗倍和拜火教之间,达成了某个交易吧?而且阿彩实际上也没有真正看到阿凤死去,她只是在时候得知消息。另外,你注意到没有?那个阿凤……”
宁小梦道:“她的肌肤太白嫩了,根本不像是生活在北方的人。就算是南方的女孩子,也不可能那么白……倒是有点像……”
春笺丽低声道:“刚刚浴火重生后的鸾梅?”
宁小梦扭头往她看来:“难道说,原本的恶女神已经死去,恶女神又换了一代?”
春笺丽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在以前,善女神也好,恶女神也好,降世前的候补处女都是在拜火教内部的信徒中选出,上一次,之所以会看中长公主,是为了长公主的天人体质,再加上其他候补处女基本上都被师父杀光了,而善、恶女神的降世,似乎也是有时机的。鉴于善女神的降世出现了问题,我不认为恶女神重新降世的话,会再去选择拜火教外的其他人……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就是,虽然我是拜火教出来的人,但拜火教高层的事情,我基本上也是完全不知。”
宁小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春笺丽道:“先去睡一会吧,战斗没有这么快结束,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要补上去……而且敌人也有可能杀进来。”
两个人一同进入屋中,并肩躺在竹床上,盖着轻薄的花毯,准备睡去。
远处的战斗声,此起彼落,犹未停歇,屋里一片安静。或许是因为心中的弦绷得太紧,两人其实都无法睡着。过了一会,小梦轻轻的张开眼睛:“笺丽?”
浅红色襦裙的少女道:“嗯?”
柳青色襦裙的少女道:“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虽然你是因为贪恋我哥男色才接近我的,但我还是很高兴有你做朋友。”
春笺丽猛地坐起,抓狂道:“谁贪恋你哥男色了?”
小梦道:“嘻嘻……”
春笺丽重新躺了下来,月色从方形的窗口洒入,温柔如水,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一片宁谧。
外头,阿彩洗净血迹,重新穿好豹皮短裙,默默的往外头走去。来到了院外的竹林边,她沉默的坐了下来,一边抬头看着月色,一边吸收着地气。
体内的伤势,原本想象的还要严重。刚才在笺丽和小梦两人面前,装成伤已经完全治好了的样子,只是不想让她们担心,让她们能够先放心的去休息。
胸脯上的皮肉伤,虽然已经愈合,但是内部受创严重,好在她妖血“夸父”的神通,让她能够一直坚持都现在。只是,内心中的痛,却是怎么也无法止竭。
刚才那个人,分明就是阿凤……或者说,分明就是阿凤的身体。那些人,到底对阿凤做了什么?
她应该怎么做?阿凤是否真的还没有死?她是否真的还能够救回?如果还有希望,哪怕只是一点希望……
地气在她妖血的吸纳下,进入她的体内,忽的,她整个人震了一震。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沸腾,她眸中现出恐慌,想要将体内的异象强压下去,但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她瞬间想起恶女神刺入她体内的那一道血光,心知这一道伤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但是已经迟了。某种不可控的、神秘的力量,沿着她的血液暴走,如同毒液一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治愈着她的伤势的同时,也侵蚀着她的全身经脉,并藉着真阴,反冲魂魄。
她在月下,慢慢的站了起来,缓缓抬头,双眸在月下发散着阴冷的幽光……
***
春笺丽与宁小梦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同时坐了起来,彼此对望一眼,然后一同看向窗外。
外头的夜色依旧昏暗,她们恐怕只休息了半个时辰不到。然而远处那混乱的声音,仿佛在宣示着什么,让她们一同惊醒过来。她们原本就未脱衣,此刻匆匆下床,先后出了屋子,奔到外头,只见人群奔走,一片急乱。
这里乃是伏熊谷内部,会出现这般情况,显然是有事发生。是敌人已经突破而入?
春笺丽抓住一人:“出了什么事?”
那人认出她来,低声道:“你们的同伴……那个叫阿彩的蛮族女人刚才刺杀了善公主,善公主中刀,现在还不知生死。”
两个少女俱是一震……阿彩行刺鸾梅?
四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显然,外头的蛮军,很可能也已知道伏熊谷内部出事的事,正在全力攻打。那墨者匆匆去了,春笺丽与宁小梦却是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惊疑。
宁小梦道:“阿彩刺杀善公主?这……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阿彩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春笺丽却是脸色难看:“阿彩当然不会,我们好歹也是跟着她一同出生入死,从吕州就开始并肩作战,我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够藏得这么深,而且,你哥也是见过阿彩的,她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瞒得过你哥的眼睛……”
宁小梦道:“那是……”
春笺丽喃喃的道:“我们中计了!恶女神引阿彩出去,根本就不是为了杀她。妖血体质的事已经外泄,现在的阿彩,根本没有特意刺杀的价值,何况她还不是拜火教的人。恶女神的目的,是为了对她施展血巫秘术……”
“血巫秘术?”
“一边走一边说!”春笺丽与她,匆匆离去,“苗巫中,有一种术法,这是金蚕岭的秘术。施术者将自身的血液种入**控者体内,控心控魂,进而控制身体。你可记得那个时候,龙虎山夺位之事?金嫫姥姥的徒弟毒靡娘就对伍柳仙宗宗主伍重的女儿伍韵梅使用过。但是这种血巫秘术,不是想做就能够做到的,必须要有**控者的头发、生辰八字等物,然后事先做好重重安排……”
“头发,生辰八字,这些蛮军那一边很可能原本就有。阿彩本就是从神册宗倍那里逃出来的!”
“该死,我早应该想到的!其实这种术法,是可以提前破解的,阿彩说她的伤已经好了,我也就没有当一回事,却没有想到,阿彩不想让我们担心,隐瞒了她的伤势。其实恶女神的血毒一直在她的体内,而她自己只是当成了普通伤,以为不跟我们说也没有关系。阿彩不想让人替她担心的性格,恐怕也是在恶女神的计划之中。”春笺丽暗恨自己的大意。
就是在这个时候,另一边传来一声爆响,这爆响实在太近。两人齐齐顿住脚步,一同扭头看去,只见大批的墨者正在调动,往那个方向赶去。
“不好,那一边被蛮军突破了。”春笺丽色变道。
宁小梦咬牙道:“先去支援!”
她们原本是想要先去看看鸾梅的生死,以及阿彩的情况,此刻却也实在是顾不过来,不得不往出状况的那一边赶去。就在这个时候,她们的右侧,建筑的另一部忽的传来一声怒吼。
两人对望一眼,都知道出现了新的状况,赶紧改变方向奔了过去,只见一名大汉倒在地上,双目怒瞪,竟是死不瞑目的样子。其他人也赶了过来,有人惊道:“张大侠?”
“是张昆梧张大侠!”“是谁杀了他?”
春笺丽道:“敌人杀过来了,先杀敌再说。”
说话之间,一批敌方高手杀入。刷的一声,刀光闪过,小梦率先出手,一颗人头飞起,紧接着便是身边冲起的火光。然而敌人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周围的墨者也纷纷赶来,混乱的厮杀中,两个少女最终还是失散。
春笺丽宝剑连舞,接连杀了两人。虽然连杀两人,但是此刻攻入的,无一不是难缠的对手。好在她的内力,藉着刚才的歇息,已经恢复了许多。快速的看向周围,人影憧憧,竟是看不到小梦。
虽然心中担心,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却也无法寻找。忽的,前方人影飞去,刹那间,便有四名墨者被杀。她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高手到了。此时此刻,墨门这一边赶来的,也无一不是高手,能够瞬间杀掉四人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昏暗之中,一名女子犹如刺透夜色,踏步而来。
春笺丽紧握宝剑:“恶女神。”
恶女神淡淡的道:“秦小春,让你活了这么久,你也应该死了。”
春笺丽自然知道,拜火教原本就绝不会放过她这个叛教之人。适才,她与小梦、阿彩三人联手,都对付不了这个女人,此刻,周围一片混乱,恶女神专为杀她而来。她已经是必死无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看着死劫临头,无路可逃,心境却是一下子宁静了下来。她的脑袋快速的动着,竟是比往常,还要更加的清晰了不知多少。眼看着步步杀机、步步逼近的恶女神,她忽的笑了一笑,笑得犹如夜色中的兰花:“想要杀我?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恶女神冷笑道:“那就看,还有谁能够救你?”绿影一闪,便要出手,忽的顿在那里,冷笑道:“你没有死?”
说话之间,她的目光,已经从春笺丽的身上移开,看向了另一边,立在高处的、飞仙髻的女孩。
女孩飘飞在高处,彩衣童颜,粉妆玉琢,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下,犹如天外飞来,如梦似幻。
这是恶女神与善公主的第一次见面……
第6章 一剑晨曦起
春笺丽抬起头来,同样看着飘飞在屋檐上的善公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善公主淡淡的道:“笺丽,你先去助其他人吧!”
春笺丽自也知道,恶女神拥有妖血“九凤”的神通,人多并没有什么用处,于是慢慢退下,扭身就走。
在她身后,空间像是莫名的扭曲了,强大的吸力与推力,形成了诡秘的涡流,连时间都像是变得漫长。
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霹雳般的炸响。
心知善公主已经跟恶女神交上了手。房屋倒塌,地裂天崩,惊人的气象冲天而起。两人都有巅峰级宗师的实力,这一交手,自是惊得远远近近,众人惶惶。
宁小梦连杀几人,在敌我乱战的一片乱局中,转眼已经看不到笺丽的声音。另一面的远处,忽有两道惊人的气劲交缠着一同冲起,分明是两个强大高手之间的极端较量。
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暗惊,而这个时候,忽有琴声传来,这琴声,无形无相,却犹如漫天刀光,借月色而落,刷刷刷刷,许多敌人便已中刀,墨门一方士气大振。
这个是……
她心中暗自诧异,但因为连杀几名强敌之后,内力有些跟不上,快速的退到后头。
“这位姑娘,你怎么样?”一名墨者扭头看她。
“我没事!”她宝剑支地,喘了两下,快速回复内力。
“自己小心!”那墨者说道,转身往另一边的暗处奔去。
“嗯!”宁小梦应了一声,想了想,不由得又往那人的背影看去,依稀间,看到一抹柳青色的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由得怔了一怔。
另一处,同样听到琴声的春笺丽心中大定。
算空哀思秋水荐,九天并刀落红尘……出手的分明是“算空哀思”秋水荐。
秋水荐在伏熊谷中的事,恐怕连底下的墨者都一同瞒着,只因为,谁也无法知道前来伏熊谷中助拳的各路高手,是否藏有暗中投向蛮军的江湖败类。江湖上,义薄云天的好汉固然不少,但是看到蛮军势大,投向蛮军,想要捞取好处的江湖败类,也绝不能说少数。
善公主被阿彩袭击,受伤甚至垂死的消息扩散出去,就是为了引敌方高手尽出,这一处的“缺口”更是故意放开,秋水荐的琴声原本就极适合范围性攻击,蛮军一方连她的影子都没摸到,就已经受到了琴声攻击,被她化无形为有形的“九天并刀”全面压制。
回头看去,如同交错而起的螺旋一般,善公主与恶女神两人那一座座屋檐上此起彼落,在她们脚下,座座建筑倒塌。恶女神手持金环,诡异多变,善公主身周却是犹如隐藏着神秘气场,一道道圆形的光环,以她为中心不断转动。
这是其他人难以插手的战斗!
而东南方的更远之处,同样有轰隆声不断传来,显然是蛮军强攻的另一个关键点。
春笺丽见此处,杀入的大量敌人在秋水荐琴声的压制下,不断败退,心知此间大局已定,与一批人急急往那一头飞奔,赶去支援。到了一处寨墙上,攻打这里却是淳欣部王子李胡亲率的上百名蛮族勇士,坐镇在此间的,则是墨门高层的郁金斗。两方人同样杀得昏天暗地,惨烈无比。
与身边同伴冲入战团,杀了好一阵,身边血花冲起,一道道,一**。她身上也不知多少鲜血,有的是自己人的,有的是敌人的。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少。她退了几步,扶着一根断去半截的石柱,气喘不停,远处的战事显然已经结束,有更多的人往这边支援而来,冲过她的身边,往前杀去。
“笺丽!”一个柳青色衣裳、戴面纱的少女,往她边奔来,惊道,“笺丽,你受伤了?怎的这么多的血?”
说话之间,柳青色襦裙的少女奔到她的身边,想要将她扶住。
刷,一道剑光陡然暴起,从柳青色襦裙少女的胸前刺入,后心穿出,血花飞溅。
“你……”柳青色襦裙的少女嘶声道。在她身前,春笺丽宝剑出手,血水沿着剑锋不断滑下,滑到剑锷处,啪啪啪的滴落。在她的眼中,春笺丽冰冰冷冷的道:“放心,这些血全都是敌人的……还有你的!
猛一拔剑,娇躯一转,带出艳丽的血花。浅红色的衣裳被鲜血染得艳红,随着她的旋身转了一转。春笺丽后退两步,看着倒下的身影,右手持剑,左手抬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
金乌升起,晨曦覆上了伏熊谷。
蛮军已经暂时退去,人们正在清洗着血迹,加紧维修着昨晚被破坏的防御工事。
一处广场上,被运回来的尸体,一排排的摆着,不时有妇女和孩子发出恸哭。
击退敌人的喜悦,战友死去的悲痛,各种情绪交叠在一起。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加紧休息,又或忙碌着,为了备战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下一场战斗。
远处的角落里,青年聚集,有人站在石上,大声的发出疾呼。忙忙碌碌的队伍,彼此交错的走过。
后方深处,一名个头高大的蛮族女子,有些不安的走进了院子。在她的前方,那遮挡着阳光的屋檐下,两个少女早已等在那里,其中一人向她挥了挥手:“阿彩!”
阿彩往她们走了过去,转过身来,在她们的身边坐下。她抱着双膝,与她们一同抬起头来,看着屋外那悠悠的云丝,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昨晚的腥风血雨,仿佛正在离她们快速远去。
已经换下了昨晚沾血的柳青色襦裙,穿回常穿的秋香色齐胸襦裙的少女扭过头来:“阿彩,你的伤怎样了?”
阿彩低声道:“已经好了,体内的血毒也被除去了……让你们担心了。”
齐胸襦裙的少女笑道:“没事就好!”
在她身边,春笺丽则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裙,长裙是连体的,胸前襟边交叉,内里衬着红色的抹胸,将饱满的胸脯包裹出有致而又诱人的曲线。她道:“今晚可能还会有战斗,多休息一会吧。”
齐胸襦裙的少女朝天伸着手臂,双腿前伸,舒展了一下纤细的腰身:“不想再睡了。”
阿彩抬了抬头:“听说,‘猴子’被你们杀掉了?”
齐胸襦裙的少女道:“嗯,是被笺丽杀掉的。他冒充墨者,和我照了一面,我当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主要是他走的方向不对。后来追上去,他已经被笺丽杀掉了……他是冒充我的样子,被笺丽杀掉的。”
她们口中的“猴子”,是另一名妖血体质者,他不但有地行之术,而且还能够在夜里进行“变化”,冒充被他撞过面的人。
想了想,宁小梦将脑袋往另一边扭去:“笺丽,你怎么就能一下子肯定,那个我是假的?当时那么乱,你就不怕杀错人?”
春笺丽道:“我早就怀疑‘猴子’已经混了进来,地行术加上虽然只局限在夜里、但是让人防不胜防的变化之术,根本没有办法挡得住他。昨晚,我们这一边被他杀掉的恐怕不在少数。另外,既然拜火教和蛮军勾结在一起,那我肯定也是他们重点要杀的目标,原本也就在防备着。昨晚他虽然冒充了你的样子,但是你的样子,原本也就是假的,化妆成‘聂隐娘’的时,你的神魄会与鸳鸯刀的刀气结合在一起,藉此改变自身的气质,这个,不知真正在你身边待久了的人,是无法知晓的,就是这一点差错,注定了他的失败。”
宁小梦装模作样的用袖子抹着眼角:“还有一个原因你没有说,就是杀错了也没有关系,一不小心把我干掉了,你就可以真正的跟我哥双宿双飞,不用怕我打搅了。你这是重色轻友,过河拆桥。”
阿彩叹气:“小梦……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春笺丽抓狂:“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宁小梦拍着她的背:“开玩笑啦,开玩笑啦。”又道:“说起来,昨晚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就知道,恶女神又出现了,和善公主打了起来,后来琴声出现,应该是秋水荐出手了,但是场面实在混乱,也不知怎么的,后来敌人就退了。”
春笺丽道:“那个缺口原本就是故意放开来让敌人闯入的,故意散出善公主受伤的消息,造成敌人冒进,然后让秋水荐在那里守株待兔。”
宁小梦疑惑的道:“为什么能够用出这样的陷阱?难道他们早就知道阿彩被恶女神控制了?”
春笺丽笑道:“哪有可能?不过是将计就计的险棋罢了,这种手段,成功了叫运筹帷幄,失败了叫出昏招、自取灭亡。也就墨门本身岗位分明,自身素质好,换了其他队伍,主帅被刺杀、生死未卜的消息一传出,自身恐怕马上就一团乱。这也是昨晚的形势实在太险,鸾梅不得不利用阿彩的行刺来应变,放手一搏罢了。”
宁小梦:“噢……我还以为大家都是像我哥一样,战前掐指一算,然后敌人就自己往陷阱里跳……为什么看他设谋,总觉得分外简单,换了其他人,就都是提心吊胆、焦头烂额的样子?”
春笺丽抱着双膝,抬起头来,想了想:“记得你哥说过,根本就不存在万无一失的谋略,所有的战略战术,说到底都是概率问题,多算胜,少算不胜。他说,每个人都只看到他计谋成功后的风光,其实在计谋未成时,他也是很紧张的……”
“哇,他也会紧张?完全看不出来!”
“我觉得,那只是他隐藏得好吧?”阿彩扭头看向小梦,“好像有一种说法,身为主帅者,自己镇定,才能够让身边的人跟着镇定,哪怕心中再没有数,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自己乱了,身边的人不久跟着一团乱?”
“不,阿彩,其实小梦才是对的。”春笺丽抚着额头,摇头道,“那家伙恐怕真的只是说说罢了,实际上从来没有紧张过。我总觉得,其实他根本没有把天下人当一回事。鸾梅会紧张,是因为如今的墨门,是她一手创建的,倾注了她的心血。至于他哥,我总觉得,他的态度就是;战术成功了?看吧,我厉害吧?我神奇吧?我非常了不起吧?战术失败了?关我屁事!”
小梦使劲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样子。”
阿彩:“……”
战斗依旧持续着,但是最艰难的一夜已经过去,而接下来的日子里,经过了一次次的拉锯,蛮军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攻下伏熊谷。
湟河以北的反蛮抗争,却是愈演愈烈。尤其是张雁的黑山军与宗沼的宗家军,撼动着湟河下游北岸的数州,使得蛮军焦头烂额。在各方的支援下,蛮军对伏熊谷和墨门的大军围剿,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不得不暂时退兵。
在宁江暗地里的合纵连横下,各路义军,结成了统一战线。
华夏一方毕竟人多,群雄并力,蛮军一方顾得了东,顾不了西,经过了两个月的不断血战,最终,湟河以北的各州各府,被分割成了无数块,有的在蛮军的控制下,有的在反蛮义军的控制下,有的则在天孝军的控制下,天下纷乱更进一步,蛮军却已不再是独大。
那天,下了一场阵雨。远离伏熊谷的某处山岭间,笺丽与小梦一同并肩走着。雨水洗刷过后的树叶苍翠欲滴,空气中透着清新的花香。在她们前方,一个女孩儿向她们奔了过来,小梦朝女孩儿伸出手,女孩儿变成小猫咪,跳到了她的怀中。小梦抱着小猫转了两圈。
出了林子,前方的崖上,身穿青衫的青年背对着她们,抬头看着万里如洗的碧空,手持折扇,独自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哥!”小梦抱着小猫,朝青年的背影叫道。
二人来到他的身边。春笺丽道:“你在想什么?”
青年叹一口气:“我在反思。”
春笺丽疑惑的道:“反思?反思什么?”
青年握紧折扇:“反思自己,什么地方算错了?”
笺丽和小梦对望一眼……这还真是不寻常。
春笺丽笑道:“这一次,你把蛮军弄得焦头烂额,整个局势,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来湟河以北搞乱的目的已经达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青年摇头道:“虽然如此,但我还是算差了。大家都在战斗的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这里等待。”
小梦问:“等什么啊?”
“等人来杀我!”青年道,“我在这里等人来杀我,但是原本应该会来杀我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到底是我算错了,还是出现了一些不可知的变数?我正在想。”
小梦不解地问:“哥哥,你计划中,会到这里来杀你的人到底是谁?”
宁江负着双手,看着远处万里无云的天空,淡淡地道:“萧菩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