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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先飞看刀     儒道之天下霸主txt下载     儒道之天下霸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有道高人

    新年已至,整个宁府,到处张灯结彩。宁江虽然是宁氏族长,但因为是晚辈,自然也免不了的要走亲窜戚,而各个分家前来拜访他的人就更多了。

    除夕日那天,宁江与妹妹一同吃了年夜饭,说说笑笑,虽然只有两人,却也热闹。

    初一无事,到了初二那日,与其它三个大家族一同主持了“迎财神”,四位家主一同到北山的财神庙里,请财神下山,然后让人抬着财神爷在街上游行,浩浩荡荡的队伍中,踩高跷的,吹喇叭的,敲锣打鼓的,放鞭炮的,一团热闹。

    财神下山,四位家主随在财神后头入城,就在这时,只见一个邋遢道士,手持摇幡,身上穿的虽然是破衣,但却是施施然的样子。这道士先是往宁江看了一眼,大笑道:“有福,有福。”紧接着再看一眼,又长叹一声:“有难,有难。”

    他先是说福然后说难,换了其他人,大过年的说“有难”,怕是马上就让下人打过去。宁江却是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慌忙上前道:“如何有福,怎的是难?”

    那道人道:“公子眉心发红,上半年必有大福,然而头上黑云涌动,灾星待机,大福之后必有大难。”

    宁江似是想起自己的“由豫,大有得”和“亢龙有悔”两个卦,赶紧将这道人请到家中,请他指点。那道人心中暗笑:“由不得你不中计!”

    宁江将这道人请入家中,摆下宴席,请教姓名。那道人道:“贫道姓左,乃九嶷山得道之人,一向游历四方,虽然精通相术,一向从不为人看相。这次不过是刚巧路过城门,看你灾星当头,见你年纪轻轻,不忍见你蒙难,随口说了两句,你既然如此礼重将我请入家中,也算是你我有缘,少不得为你指点一二。”

    宁江赶紧取了银两,要请这位左道长指点迷津。

    左道长愠道:“贫道修仙之人,功名利禄皆如粪土,岂会要你的钱?”

    宁江怕他嫌钱少,取来更多银两。左道长怒道:“你这是看不起我。”起身要走。

    宁江急忙将他拉住,感叹道:“道长真高人也!”于是也不再谈钱的事,只是一心请左道长为他看相。

    左道长道:“贫道看你五行火虚,去岁夏天必定有过一劫,只是勉强度过。”

    宁江一拍大腿:“道长说得太对了,确定如此。”

    左道长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既然度过一难,今年必有福分。”

    宁江道:“我有意参加今年的童试,不知……”

    左道长拂须笑道:“只管去试,有福无祸。”

    宁江喜道,“其实我自己也用易理算了一卦,得了个‘由豫,大有得’,也是这个意思。”

    左道长笑道:“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易理也好,面相也好,堪舆也好,本质上并无区别。”紧接着却摇头道:“只可惜你虽然为自己挣的一些福分,然而却有更大灾劫等在后头。”

    宁江急忙起身拜道:“道长救我!!!”

    左道长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道:“这灾劫非你本身引来,只怕还是要从风水方面着手。”

    宁江忙领着他,在自己的府宅转了一圈。左道长取出风水罗盘,左看右看,摇头道:“你这宅院虽非宝地,却也并非阴宅。”又道:“既然不是你宅院的问题,怕是与你的祖坟有关,你且带我去看一看。”

    宁江忙让人以大轿,将他抬到钱潮江岸,指向江中小洲:“那小鹦鹉洲,就是我宁氏历代家主所葬之处。”

    左道长长叹道:“胡闹,胡闹,这小洲四处都是水,犹如困在‘井’中,子子孙孙无法跳出井外,一生难有大富贵。”再一看,道:“不用看了,地底有黑气溢出,你顶上黑气便来源于此。这黑气冒出已非一时,我问你,你父母是否也早已去世?”

    宁江道:“道长神算!正如道长所言,家母在生下舍妹后就已去世,家父也在三年前病逝。”

    左道长摇头道:“这岛下镇有恶鬼,如今恶鬼镇不住了,阴气冒出,污染了你家祖坟,你父母就是因此招灾。你去年虽然逃过一劫,但阴气缠身,早晚还是会有祸患。要想避开祸患,唯有选个良辰吉日,将你家祖坟迁走,这岛也贱卖了吧。”

    宁江犹豫道:“这小鹦鹉洲既然镇有恶鬼,我却将它卖掉害人……”

    左道长拂须笑道:“你有这等念头,也不枉我这番指点,你不愿害人,却也不可自己留着,何不就将它捐给官府处置?有官府的浩然之气镇压,恶鬼自散。”

    又道:“贫道指点已完,如何做,那便是你的事了,贫道告辞。”说完,就这般飘然而去。

    宁江在他身后急道:“道长留步,道长请留步,请容我再设宴报答一二。”

    “见面是缘,分别亦是缘,缘来缘散,俱是浮云,”左道长头也不回,吟道,“八卦布列曜,运移不失中,元精眇难睹,推度效符证……”

    那些跟着宁江一起来的下人,原本都还在想着,这邋遢道人必定是装神弄鬼骗钱的骗子,没想到他指点往他们的爷后,就这般飘然而去,仙风道骨,闲云野鹤,一时人人肃然,都道他们的爷遇到了真仙人。

    宁江却是看着吟诗而去的“左道人”的背影,心中感叹:“……真能装啊!!!”

    重生后的他,自然知道,这个“左道长”其实是曹剀定三个同伙中的左良朋,在知道他有相信卦象、命数这个巨大弱点后,曹剀定当然会从这个方向着手,左良朋来装神弄鬼,先说他有大福,再说他有大祸,再结合他自己透露出来的“卦象”,当然足以将他“吓个半死”。

    宁江耸了耸肩,这样一来,曹剀定一伙不但不会再来害他,而且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来,毕竟,迁移祖坟可是大事,他要是出了事,下一个宁氏族长可不一定这么好骗。而且,为了让他相信下半年会有大祸,上半年,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弄出“大福”来。有县太爷亲自帮他,至少下个月的那场童试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他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二月份的童试是由知县主持,就在本地考试,四月份的那场,却是朝廷派下来的学政和郡里的官员一同主持,在郡城里开考,曹剀定想帮也帮不上,自己用功也是非常重要的。

    曹剀定一伙暂时是不用担心了,不过,既然是以三年后的泰山封禅为目标,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要开始积累名气了。毕竟,就算真的一路过关考中了状元,有资格在九年一次的泰山封禅中主持“祭圣”的状元也有三位,要在与前两届的状元的竞争中胜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际上,就算是重生者的他,也没有太多的自信。

    而足够的才名,在这样的竞争中显然是非常的重要。

    那么,第一个目标……元宵诗会吧!!!

第17章 岳湖烟火

    高锁县、钱晨县、白茅县三县之间,有一大湖,名为岳湖。

    岳湖乃是临川郡之著名景点,北有栖霞岭,南有钱潮江,湖光春色,美景无穷,同时又是长河一带的才子佳人游山玩水、吟诗作画的聚集之处。

    每年元宵,在岳湖上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诗会,不只是聚集了周围三县的众多才子,也有许多骚人墨客结伴而来,凑凑热闹。

    天还没有黑,岳湖之上,许多画舫、楼船就已经挂起了灯笼,岸边的杨柳树经过了冬天的霜雪,已经开始焕发生机。北边的山岭,翠色覆上了山头,绿意盎然,南岸的酒楼,吆喝连连。

    许多渔船在江上游荡,因为是元宵节,实际上并没有用于捕鱼。或是渔民拖家带口的游玩,或是被某个才子租用,船夫一边摇着撸,一边为租船的书生讲解着周围的风景。当然,会租用渔船的,往往都不是什么富裕的人。

    在这些渔船中,大大小小、装饰漂亮的画舫,要比这些渔船显眼得多。

    不过更显眼的,却是一艘崭新的小轻舟。

    这艘轻舟,在江上犹如扁叶,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渔船,而是有钱人在自家的湖中泛湖所用。然而就算如此,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让人在意的,真正让人注意的,却是在轻舟上划桨的少女。

    这少女,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的是碧玉红精美襦裙,胸前对襟,衬着藕合色的绣金兰抹胸,抹胸的顶端缀着金丝。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而且模样秀丽,娇媚可人。

    此刻,她双手拿桨,小桨在水面轻轻划动,带着小舟往湖心荡去。

    她的前方,却坐着一个大她一些的公子哥儿,穿的是白底云纹的小科绫及罗长衫,戴着鹿皮制成的皮牟,坐在舟上,翻着书卷,意态悠闲。

    两个人的模样有些相似,看上去是一对兄妹,然而当哥哥的坐在那里看书,却让妹妹在那划船,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一些书生甚至恨不得卷起袖子跳过去揍他,像这般不懂怜香惜妹的人,也有资格读圣贤书,做读书人?

    当然,其中好些书生,为他们荡桨又或摇撸的也是渔家的女儿,但这性质还是不同的,渔家的女儿,为他们摇桨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而那个小姑娘,肌肤娇嫩,柳媚花娇,婀娜可人,秀色可餐,让这样秀美、且一看就知道有良好出生的女儿家去摇桨,实在是暴殄天物。

    湖面在夕阳下粼粼的波动,一圈圈白光随着小船往两侧荡开。

    “哥哥,”女孩感叹着,“让妹妹帮你划船,你也真坐得住啊。”

    “你现在是练武之人,你哥哥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让我拿桨我也拿不了几下啊,”少年笑道,“再说了,这也是对你的考验,水势无常,对水的流动的观察和掌握,与对敌人的招数的观察和掌握有异曲同工之妙,身为练武之人,连没有自主意识的流水都无法征服,我以后怎么敢让你行走江湖?”

    女孩嘴儿一撇:“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讲起武学来偏偏还一套一套的,跟真的一样。”

    少年说道:“你别不信,难道不知道,有前辈高人浪翻云在洞庭湖畔观水性十年,悟出覆雨剑法,终成天下最顶尖的两大高手之一?”

    “真的假的?”女孩不太相信的说道。她从来没有行走过江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浪翻云的前辈高人,看水都能看出个顶尖高手来,真是跟小说一样。

    她好奇的问:“既然是两大高手,那一个是看水看成高手的,另一个是看什么看成高手的?”

    看奸夫淫.妇……宁江想。

    《覆雨翻云》里,庞斑把他所爱的勒冰云送给风行烈,然后躲起来看他们两个天天做日日做,终于魔功大成,破碎虚空……不过这么极端的办法就不要告诉妹妹了,让她看看山看看水就好。

    当然,他让妹妹划船,跟看山看水没有什么关系,一方面,观察水的流动的确是与观察敌人有相似之处,另一方面,以妹妹自身的力气,举起桨来都有些困难,更不用说划船,因此,这一路也就需要用到内力。而内力怎样调节和运用,才能更好的划船而又不至于浪费,这个是她自己需要掌握的事,他能够指点,但是没有办法帮上太多的忙。

    在武道上,自身的经验和身体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

    宁小梦撇嘴归撇嘴,对哥哥却是信服的。虽然哥哥根本就不会武功,但她但凡有不懂的地方,拿着《璇玑剑舞》去找哥哥,哥哥总能够说出条条道道来,只要按照哥哥教的去做,事后总能证明哥哥是对的。久而久之,在武道的修行上,她也就不知不觉的开始依赖哥哥,哥哥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只是,在周围的其他人看来,却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在那里辛苦的划着船,比她更大的少年反而悠闲的坐在船上看书。尤其是,虽然已经开始掌握了一些水的流动,但因为一开始时用力过大,这个时候内力已经有些不支的小梦,气喘吁吁,连桨都有些拿不稳,更是看得那些才子一边同情小姑娘的不幸,一边义愤填膺。

    以至于连宁江都开始感受到周围的压力,悄悄的汗了一下,赶紧让小梦把船停到岸边去,免得别人说他虐待妹妹。

    把小船系在河边木桩上,他带着妹妹一同在岸上游荡。天色慢慢的变暗,周围的灯火反而变得辉煌,星辰一粒一粒的闪现,与湖上的灯光仿佛连成了一片。那一艘艘画舫、楼船也变得喧闹,欢声笑语连续不断。圆月移上了天空,散着美丽的光华。

    前方的堤岸上,几座高楼通过各种梯架连在一起,一串串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堤前小船来去,堤上各种叫卖。虽然按照气候,几天后还会有最后一股寒流降临,但此刻却是暖春时节,一些青年才子装模作样的拿着折扇摇来摇去。

    另一端的远处,琴弦如珠玉落盘,时而轻快,时而舒缓,那是青楼女子的献技。这个时代,就算是青楼女子往往也是多才多艺。他们的后方,有儿童奔跑,嬉笑吵闹,一个妇女拉着其中一个孩子,警告他不要离河太近。

    因为这三年都是守制期间,即便是过年,也没有凑过什么热闹,此刻的小梦,看这个也新奇,看那个也新奇,不知不觉也像是孩子一般奔来跑去,宁江也只能好笑地摇了摇头。虽然孝道确实重要,但三年的守制的确是太夸张了,不客气的说,人的一生中,又能有几个三年?就是因为守制的存在,在这三年里,妹妹连新年也不曾好好过过,然而,如果是按着另一个世界,此刻的她,也不过就是刚刚上初中的年纪罢了。

    嘭!一朵烟花在他们头顶绽开,绽出五颜六色的彩环,紧接着,更多的烟火冲上空中。

    宁江抬头看着这姹紫嫣红的美景,心中想着,如果他真的能够在三年后的泰山封禅中,阻止元魔皇一举击溃文帝星,为大周王朝争取到喘息的机会,那接下来,炼钢造炮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毕竟,元魔皇的蒙兵铁骑实在是太过恐怖,如果没有超越这个时代的兵器出现,根本无法抗衡。

    “哥哥……”小梦跑到前方,回过头来,向他招了招手。又是一道烟花绽放,映红了湖面,耀红了她的脸蛋,桃腮杏脸,分外可爱。

    宁江笑了一笑,在盛放的烟花下,往妹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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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元宵诗会:路惜芙!

    宁江带着妹妹踏上木制的阶台。

    周围前方灯火通明,摆着一张张方桌,高台之上,红毯铺地。

    虽然也有其它郡县的才子佳人前来赴会,但更多的还是周围三个县城的年轻人,高锁县的自然也不少。

    沿路上,宁江也遇到不少认识的人,虽然也都谈不上太熟,但因为他现在好歹是高锁四大土地主之一,前来与他招呼的人当然也不少。

    对面,一个青年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宁江笑着抱拳道:“这不是介兄么?好久不见。”

    这个青年唤作介正文,是高锁县本地的几个秀才之一,宁江与他以往也见过几次,此刻在这里遇到,自然是要打声招呼。

    介正文一抬头,看到是他,冷冷的“嗯”了一声,就这般拂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仿佛与他多说一句都会脏了的样子。

    “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小梦气道。哥哥好心向他打招呼,在这种节日里,哪怕是不太熟稔的人也会答个礼,彼此问候一下,这个人却像是哥哥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给哥哥摆出一张臭脸,这人怎么这样?

    宁江自己却也是一个错愕……他不记得自己有得罪介正文。

    实际上,守完这三年礼制后,他这几个月里,基本上就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是过年这段时间四处走动了一下,想得罪绝介正文也没处得罪。更何况,介正文虽然在高锁不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人,但他现在是有功名的,虽然还只是一个秀才,但就算是秀才,那也是有文气的。

    在这个天下尊儒的世界里,有功名在身的秀才看不起宁江这种土财主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或者说,哪怕是出身贫苦,只要考中秀才,土财主也会抢着接济……万一人家将来中举,说不定也可以跟着沾下光,就算沾不上光,至少也不要得罪。

    然而,就算秀才看不上土财主很正常,也不至于就这般摆脸色,更何况,现在高锁县谁不知道宁江有意科举,虽然现在连童生都还不是,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读书人。单是这“读书人”三个字,就已经能够把他跟寻常的土财主区分开来。

    路家就是因为出了几个秀才,直接就从土财主上升到“书香门第”,虽然财富本身没变,但门楣就要比其它三家风光得多……唔,路家?

    宁江开始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不过算了,他爱怎的怎的。

    宁江带着妹妹,继续往内头走去。

    另一边,介正文与几名男女会合,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少女往宁江的背影看去,眸现恼火:“这混蛋就是宁江?”

    却原来,这少女就是路泰的三姨太所生的女儿路惜芙。

    路惜芙在岳湖周边的几个县中,也是一个小有才名的才女,她的哥哥路知远更是高锁县的名才子。因为已经到了差不多该出嫁的年纪,她的父亲前些日子,让人到宁府提亲。

    其实路惜芙自己是看不上宁家的公子的,虽然靠着父母死得早,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但说到底那姓宁的也不过就是个乡下土财主罢了。

    只不过儿女婚事,一向由父母做主,她娘自己只是一个丫鬟转正的小妾,见识短浅,只想着女儿只要嫁给宁江,至少不用过苦日子,于是怂恿着路泰前去提亲。路惜芙自己自视甚高,她路家好歹是个书香门第,她哥哥又是一个有功名的人,因为哥哥的关系,她所认识的也都是些才子、名士,一个不过就是有点臭钱的纨绔之徒,哪里配得上她?

    她甚至觉得,如果说自己是天上的天鹅,那这宁江不过就是地上的癞蛤蟆,嫁给这样一个没有功名的纨绔之徒,连带着自己也掉了身份,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高锁县里数一数二的才女,而且她的哥哥早晚也是会中举的,一个不过就是在乡下有点臭钱的纨绔子弟,如果不是她娘心急着把她嫁出去,哪里高攀得上她?

    在媒婆前去宁家提亲的时候,她还愤愤的在几个闺蜜面前抱怨,如果不是父母非要帮她做主,她哪里看得上那个姓宁的家伙?

    她甚至想着,就算婚事说成了,她以后也要大闹一场,无论如何都要退婚……

    然后,媒婆回来了,回来后告诉他家人……宁家的爷拒绝了……拒绝了……他娘的他竟然拒绝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媒婆长长的叹气声:“宁家的那个爷啊……他把自己当天鹅了……”“不但把自己当天鹅,他简直就觉得高锁县没出嫁的姑娘全都是癞蛤蟆,全都想吃他这个天鹅肉。”“唉唉,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你们家姑娘也不是第一个被拒绝的癞蛤蟆……啊,呸呸,我是说,也不是第一个被拒绝的姑娘家……”“理由?没什么理由,人家直接就是摆着一张脸……配不上他!”……

    虽然路惜芙原本就不想嫁给宁江,甚至想着就算婚事说成了也无论如何都要退婚,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异常的恼火,她都还没来得及嫌弃这家伙,这家伙竟然看不上她?尤其是她在闺蜜们面前说了那么多的大话,结果对方先拒绝了她,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甚至可以说是傲慢的她,觉得分外的丢人,简直是怒火中烧,连带着对她的父母也时常摆着臭脸。

    读书人实际上也是非常抱团的,周围的几个县里的读书人,时常聚在一起,吟诗作对,行行酒令,只有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才会被他们承认。宁江觉得自己是“读书人”,但在这些人看来,大抵上属于“你也配姓赵”?

    路知远与周边的这些秀才、才子相互结交,连路惜芙也因为哥哥的秀才身份和自己才女的名号,在这个圈子里混得很开,这件事一传开,这些才子全都为她打抱不平,自然也都不会给宁江好脸色看。

    其中一人唤作盛嘉谊,他手摇折扇,冷哼道:“不过是个家里有点臭钱的纨绔之徒,也跑来参加岳湖的元宵诗会?”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路惜芙是他们这一伙中的才女,竟然被一个纨绔之徒看不起,连带着他们也觉得自己受辱一般。介正文笑道:“芙小妹只管放心,他不来也就算了,竟然来了,今日必要叫他受辱而归。”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冷笑……

第19章 岳湖诗会:春江月景!

    宁江带着妹妹到处逛着,周围灯红酒绿,热闹非常。

    忽的,外头有人唱诺道:“钱晨县褒老、白茅县宋大人、高锁县曹大人到!”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只见一个老者领头而入,这老者正是钱晨县的褒老。这褒老,如今虽已退休在家,但却是中过进士,入过翰林的。如今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在大周王朝,功名高于一切,就连钱晨县令看到他,也只能站着说话,不敢有丝毫怠慢。

    跟在褒老后头的,是白茅县的知县宋松平,以及高锁县知县曹剀定。

    这三人,一位是进士,两位是举人,虽然没有刻意的放出文气,但已经是不怒自威。在他们出现的这一刻,众人已经是不敢说话,一个个束手而立。

    虽然是县城的父母官,但宋松平与曹剀定都刻意的慢上一步,已示对功名比他们更高的褒老的尊重,而褒老亦是理所当然的走在前头。这绝不只是此地风俗,就算是在京城,几名高官聚会,往往也是按着功名排定上座、下座,若是功名低的,哪怕官职再高,也只能屈居下座。

    主持诗会的宾仪将三人迎到前方铺了红毯的高堂之上,然后,便由褒老当众讲话,无非是勉励大家一番。紧接着,主持诗会的宾仪便宣布,所有诗作都可以上交高台,每个人只能交诗一首,请三位大人评定,分出甲乙丙丁,最后,三位大人会选出今晚诗会最优秀的佳作,由两位大人代表官府赐予红缎、笔墨等。

    基本上,这都是每年诗会的常态,就算不说其实大家也一清二楚。官府的赏赐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当然大家也不是冲着这个来的。

    这个世界有两件事最为重要,一个是功名,一个是才名。

    功名自不用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而才名,同样也是一条进阶之路,不知多少无法挣到功名的才子,靠着诗赋带给他的名气,被高官显贵所聘用,而那些地位显赫的高官的门槛外,每天都会有想要进献诗帖的才子守候,以期获得青睐。

    而能够在这样的诗会中夺得头名,无疑是增加才名的最好机会。

    褒老当众定下了一个题目,不过题目本身比较控方,只要求前两句要写春写景,然后以春和景延伸开来。

    原本就是图一个热闹,又不是学堂又或科考,自然不会定下太过苛刻的题目。

    另一边,墙角下,路惜芙、介正文、盛嘉谊等看着远处的宁江,窃窃私语。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芙妹,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回头一看,却是路知远到了。

    路惜芙喜道:“哥,宁江在那里,你帮我想个办法,羞辱一下他。”

    路知远问起详细,才知道拒绝妹妹亲事的那个姓宁的小子,也来参加这次诗会,心中不由得亦是恼火。他一向将自己的妹妹看得极重,甚至觉得妹妹如果是个男子,如他一般考个功名在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原本也觉得那宁江根本配不上妹妹,不过看在宁氏在高锁县的确是个大地主的份上,勉强同意让父母找媒婆提亲,没想到那姓宁的小子竟然给脸不要脸。他冷笑道:“要让他当众出丑,这有何难?你们只要帮我在旁边吆喝就好。”就在旁边桌上,取了笔墨,心中快速思量,紧接着就落笔而下。

    同一时间,远处,宁江拿着一个本子,向妹妹解说的今晚的节目:“刚才的烟花只是餐前小点,一般来说,这场诗会会持续两个时辰,首先半个时辰后,会有舞龙灯,紧接着就是斜月楼的秦红韵小姐、花好楼的香絮小姐、鹂院的鹂儿小姐分别登台献艺,那个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开始,然后就会越来越热闹……”他知道妹妹许久不曾出门游玩,难得凑一场热闹,当然要尽一番兴,于是把后头的节目先行说出。

    与一般人的认知不同,在这个世界,正经人家的姑娘,都是被称作“姑娘”,丫鬟奴仆对主子的女儿,也都是以“姑娘”相称,如果姑娘年纪还小,下人有时也会将她称作“姐儿”又或“小姐儿”,不过姑娘要是满了十四岁,通常就不会再这般唤了。

    而“小姐”,其实是用来专指风尘女子……也就是青楼中的姑娘,这个词本身倒是没有什么贬意,只是大家习惯上都是这么唤的罢了。

    所谓花前月下,风流才子,像这样的诗会,请几位有名气的青楼女子前来表演,也是很正常的事。而在那个时候,往往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小梦兴奋的说道:“哥哥,也就是说,后面会越来越热闹?”

    宁江笑道:“这个是当然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青年踏步上台,朝台上的褒老与两位知县拜了一拜:“知远得诗一首,请三位大人指点。”

    正如宁江所说,现在才是刚刚开场,题目都才方自定下,一般来说,此时大家都在一边游玩一边构思,至少要半个时辰之后,才会有人交上诗卷,毕竟这又不是酒席上的酒令需要急才,有的是时间慢慢想,纵然已经有了灵感,做出来后,也可以慢慢推敲,根本不需要这么急。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那个青年,也很快有人认出,他就是高锁县的名才子路知远。

    “原来是路贤侄,”褒老拂须微笑,“路贤侄果然是才思敏捷。”

    路知远原本就是有功名的人,也被认为有望在今年秋天省城主持的解试里中举,对于这种举人有望的才子,地方上的乡绅都会提前结交,如果家境不好的话,也会慷慨资助,再加上“读书人”原本就是自成圈子,褒老自然也是早就认得路知远。

    曹剀定自然是不用说,原本就是高锁知县,宋松平对路知远也是早有耳闻的,当下,两人也一同额了额首。

    虽然他们也有些疑惑,不管怎么说,路知远跳出来的也太早了,以路知远的才学,花些时间慢慢雕琢,在这场诗会中夺魁应该是有望的,没必要这么急切才对。

    路知远将诗帖呈上前去:“请褒老与两位大人指点。”

    褒老接过诗帖,缓缓吟道:“褭褭春风吹水波,蟾兔影落钱潮江。蒲抽小剑戏月影,柳拂长眉舞春色。白铜堤下烟苍苍,林端细蕊参差香。绿桑枝下见桃叶,回看青云空断肠。”不由得赞道:“好诗,好诗!”

    宋松平与曹剀定也纷纷点头,此诗有景有情,的确是难得的佳作,列入甲等绝无问题,更难得的是,从确定题目到此刻,也不过就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路知远几可说是七步成诗,这等才学,就算在整个临江郡,也没有几人能够比得。

    其他人彼此对望,路知远一上来就是这样的高标准,看来这场诗会,想要夺魁有点不太容易了,因为可想而知,接下来,每个人都会以路知远的这首诗为标准,精雕细琢。当然,这也是过早交诗的缺点之一,诗作得不好,空自惹人嘲笑,作得太好,一下子就成了众人针对的目标。

    褒老赞道:“甲等无异!”在诗帖的上角写了个“甲”字,然后将之交给身边两位知县。

    宋松平道:“有春有景,对仗工整!甲!”也在贴上写了个甲字,又将之移给曹剀定。

    曹剀定道:“甲!”紧随其后,落笔写了个甲字。

    三位评官都评定为“甲”,路知远的这首诗毫无疑问就直接进入了甲等,而其他人自然也无话可说。

    路知远拱手道:“多谢褒老和两位大人厚爱!”转身下台,忽的满是笑容,朝台下一个少年走去:“这不是宁江宁贤弟么?久闻宁贤弟才学过人,几可称得上我临江郡第一才子,可惜贤弟总在家中难得出来,愚兄一直不曾请教,想不到贤弟竟也来参加这次的元宵诗会。”

    看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满脸笑容朝自己走来的路知远,那少年先是一个错愕,紧接着却是暗道不妙……看来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出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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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岳湖诗会:该变了!

    此刻,好戏都还没有开场,路知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个登台交卷,而且直接被三位大人评定为甲等,尤其是他的这首《春江月景》的确是佳作,而要想在今晚夺魁,就无论如何要将他的这首比下去,于是,这个时候,自然是人人都看着他来。

    而他就在众人瞩目之下,朝着一个少年走去,大赞那少年才是“临江郡第一才子”,一时间,所有人都往那少年看去。

    “这人是谁?”“好像是高锁县宁氏的宁江。”“他有什么诗作,做过什么学问?凭什么当得临江第一才子之称?”“这个……我也不知……”“大概是因为这里是临江郡,他的名字叫宁江,临江、宁江……听起来一样?”“胡兄……你是在逗我们笑么?”……

    所有人都往那少年看去,就连褒老、宋松平、曹剀定三人也不例外,只是三人都是官场出来的,马上意识到路知远这是“祸水东引”的捧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读书人的暗斗比起武人的明争,虽然不见血,但是各种弯弯道道却是更加厉害。

    当然这种事情他们不好插手也不会插手,毕竟路知远的确是在“赞”宁江。

    宁江环顾一圈,见所有人都在往自己看来,如何不知道路知远的伎俩?笑了一笑,正要谦虚几句,把皮球打回去。

    路知远却已是握着他的手:“贤弟既然已经到了,何不也当众作诗一首,让大家看看我们临江第一才子的才华?”

    介正文、盛嘉谊等早就得到路知远的交待,立时大声道:“好!”“宁江兄不是说过,临江郡的才子全都是垃圾,跟你是天和地的差距么?今日就让我们看看宁才子的本领。”“宁才子只管一展才华,让我们心服口服。”“就是,就是!”……

    周围几个县的才子原本就是彼此熟识,此刻彼此串联,纷纷起哄。而其他不了解内情的人,聪明的看出这些人是准备让这个叫宁江的小子当众出丑,围观不嫌事大,跟着起哄,智商不够的还真以为宁江说过侮辱全郡才子的话,更是义愤填膺,起哄声中夹着怒骂。

    此时,就连宁小梦也看出这些人不怀好意,急道:“哥……”

    众人怂恿着宁江当众作诗,此刻的宁江若是低声下气不断找借口推脱,路惜芙、介正文、盛嘉谊以及被他们串联的众人立时就会趁机羞辱,勿要让宁江丢脸到家,沦为笑话。宁江如果真的被激得当众作诗,一旦被路知远的《春江月景》比了下去,那就更成了笑话中的笑话。

    武人的明争不过就是杀人见血,文人的暗斗,虽不见血,但毁的是尊严、人格、声望、名气。一旦成为了文人圈中的笑话,基本上,也就不用在读书人中混了,可以说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看着被众人围观的宁江,以及他身后焦急的宁小梦,路惜芙心中暗爽。

    她原本就是心胸狭窄的姑娘,宁江让她私下丢人,她就要让宁江当众出丑。

    介正文、盛嘉谊等人亦是心中快意,他们对路惜芙都颇为有意,只不过路惜芙的那个娘更看重“男财”。

    论“才”,他们都觉得自己远远胜过宁江,只不过是“财”比不上罢了,路惜芙没有能够嫁入宁家,他们一方面松了口气,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另一方面却也心中暗怒。

    就算婚事说成,也不过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现在牛粪反而看不上鲜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现在,牛粪就是牛粪,而且还是被围观的牛粪。

    他们当然不认为宁江敢接受这个挑战,虽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路知远说一句“高锁第一才子”绝对没有问题,就算在整个临江郡那也是名列前茅的。而这首《春江月景》,在短短的时间里作出,马上就被褒老和两位知县大人一同评为甲等,这宁江哪怕真的有诗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另一首能够与之抗衡的诗作,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事。

    何况,不过是个纨绔之徒,给他三天三夜,甚至三年,怕是也做不出这种级别的诗作来。

    小梦看着这么多人围着哥哥不断起哄,又气又急。

    这让她想起几个月前,济叔带着许多人“围观”哥哥时的情景,就是在那个时候,哥哥被那些坏人逼得落湖,差点淹死在水中。而现在,看着周围这些人的冷嘲热讽,看着介正文等人的冷笑和嘲弄,看着众人事不关己的冷漠和落井下石的围观,她的心中气得想哭,怒得想要揍人。

    虽然既气且急,但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对着哥哥起哄的这些人都是读书人,其中好几个还是有功名的秀才。

    自八百年前儒道独尊、开创儒家盛世以来,八百年的重文轻武,早已让整个社会形成了固定的观念。

    虽然已经开始练武的她,真要打起来,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同样也有着跟普通老百姓一样根深蒂固的观念……这些人都是读书人,读书人是很了不起的!

    “哥,我们走。”她在哥哥身后小声说道。虽然见的世面不多,但就算是她,也能够看出这些人的不怀好意。她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欺负哥哥?

    宁江却是回过头来,对着妹妹笑了一笑。

    文人的圈子本来就容易抱团,而他因为三年的守制再加上这几个月根本没怎么出门,做了三年多的宅男,自然是无团可抱。

    这也让他想起,在他的上一世里,文帝星崩溃后的大周,虽然失去文气,虽然异族大举入侵,但那些人依旧死死地抱成一团,紧握着他们手中的权力,任何有能力的,只要不是自己的“圈里人”,稍一露头就马上被狠狠的踩下去,浑然不顾他们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进一步加重大周的崩溃和毁灭。

    不客气的说,维持了八百年的儒家天下,即便是没有元魔皇的出世,也差不多……该、变、了!!!

第21章 我不是针对谁……

    路知远踏前一步,逼视着宁江:“宁贤弟不愿当众一展诗才,莫非是看不起我等?”

    其他人更是轰然,被逼到了这一步,宁江要么就是当众作出一首能够与《春江月景》相抗衡的诗作,要么就是低声下气地谦卑认错,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可想而知,以后“读书人”的圈子,也会自发的将他排挤在外。

    宁江却是笑道:“稍等!”回过头来:“小梦,帮我去买把扇子。”

    “喔!”不知道哥哥要做什么的小梦,跑到外头帮哥哥买扇子去了,人群让出了一条线,很快,女孩又跑了回来,把新买的折扇交给哥哥。

    宁江“啪”的一声,折扇张开,摇了一摇,左手负后,笑道:“其实就算路兄不说,小弟也正有此意。”摇头道:“褭褭春风吹水波,蟾兔影落钱潮江。蒲抽小剑戏月影,柳拂长眉舞春色。白铜堤下烟苍苍,林端细蕊参差香。绿桑枝下见桃叶,回看青云空断肠……以小弟看来,路兄的这首《春江月景》优点明显,然而缺点也实在是太大。”

    没想到他不但不赶紧屈服,反而蹬鼻子上脸起来,众人俱是错愕。

    路知远更是心头暗怒,褒老定下题目未久,他七步成诗,直接被三位评官一同列入“甲等”,虽然是为了找宁江麻烦,然而自己心中亦是颇为得意,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当众指他这首诗“缺点极大”,言下之意,这诗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这让他如何挂得住?

    他冷笑道:“缺点何在?还请贤弟指教。”

    宁江叹道:“路兄这诗,第一段写春写水,第二段写叶写柳,第三段写堤写林,合在一起,构成湖光春色,构思还是精巧的。然而第四段‘绿桑枝下见桃叶,回看青云空断肠’,这‘回看青云空断肠’直接拉低了整首诗的层次。”

    路知远冷然道:“怎么说?”

    宁江摇扇道:“褒老定下的题目是由‘春’和‘景’延伸开来,路兄却是把‘春’和‘景’写得太死,以至于难以延伸,最后不得不强行拔高安上主题,以景喻情,安上一个‘愁’字。然而前面的春景和最后的‘愁’字,根本扯不到一起,如果没有这最后一句,还可以算是中庸之作,加上这最后一句,反而落到了下乘,如果要小弟来评价的话,那就是七个字……为赋新诗强说愁!!!”

    路知远的脸一下子憋红起来,其他人彼此对望,也不由得暗自点头。路知远的这首《春江月景》虽然是以景喻情,但情和景之间的确是存在着严重的割裂问题,单从前面三段景物描写,无论如何也无法跟最后的“空断肠”联系在一起。

    路知远自然也知道,他的确是将春景写得太过,进了死胡同,不得不在最后强行安插了一个主题。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诗作讲究的就是要么借景抒情,要么文以载道,没有一个明确的“情”或“道”作为主题,那充其量就是一首精致的写景诗,档次上不去。

    更何况,褒老的题目就是要以春和景进行“延伸”。

    对于抓着这一点来做文章的宁江的评断,他的确是无话可说,而这也证明了,宁江“评诗”的眼光的确是犀利。

    宁江却又继续摇扇道:“可惜!可惜!小弟这些年都在家中为亡父守孝,未曾出门,近来闻得岳湖上元宵诗会,才子云集,所以过来凑凑热闹,没有想到,连这样一首画蛇添足的中庸之作都可以被列入甲等,看来这元宵诗会……也不过如此啊!”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如此猖狂的话语,配上他潇洒摇扇的姿态,根本就是在说:“我不是针对谁,只不过在座的都是垃圾。”

    这一下,莫说群情激愤,就连褒老、宋松平、曹剀定这一位进士两位举人脸上都开始挂不住……把路知远的诗作列入甲等的可是他们。

    平心而论,路知远的这首诗作固然有缺点,但除了那少数的一些亿里挑一、能够流芳百世的诗作,什么样的诗挑不出缺点?至于说“为赋新诗强说愁”,这可以说是天下才子的通病,把所有的诗作集合起来,可以说十首诗里至少有七首是这个样子,纵连褒老年轻时也不例外。

    而考虑到路知远把春风、月影、水光、柳条等结合起来,构成“湖光春色”的巧妙,以及基本上无错可挑的景物描写,虽然有些不足之处,但给一个“甲”可以说绝无问题,更何况从褒老给出题目到他交诗,不过就是短短时间,纵然在“借景抒情”这方面有所欠缺,也不是不可原谅。

    褒老呵呵的笑了两声,心中想的却是:“猖狂,实在是猖狂!!”路知远的这首《春江月景》可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他这一辈子作了不知多少首诗,能够达到这种层次的也不过就是数首而已。

    宋松平暗自恼怒,其实宁江点出的问题,他如何看不出来?但是说到底,这诗中的问题可以说是绝大多数人都免不了的,既然是大家都避免不了的通病,自然也就被无视了,能够避免这种问题的人基本上都能够千古流芳,但从古到今,真正能够千古流芳的诗人又有几个?

    纵连曹剀定也在暗中摇头,心里想着这下子难办了。宁江这一句话,基本上把这场元宵诗会上的才子全都贬了进去,以后在临江郡的文人圈里,也可以不用混了。

    曹剀定让左良朋伪装成“高人”前去忽悠宁江,说他先有大福后有大祸,把宁江唬的一愣一愣的左良朋回去后都还大笑不停。为了让宁江真的相信自己下半年会有大祸,早点迁走祖坟,把小鹦鹉洲捐给官府,曹剀定正在想着该怎么给这小子制造“大福”。

    没想到,还没等他给这小子弄出个大福来,这小子竟然就先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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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长歌行》

    虽然宁江有志科举,但是现在的他,一不是童生,二没有在“读书人”圈子里混,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土财主,而且还是靠着父母早逝继承家业的土财主,此刻竟然说出这种贬低众人的话来,立时惹起众怒。

    连曹剀定也暗自摇头,这种情况下,纵连他也没有办法帮宁江擦屁股。

    路知远气得面红耳赤,而其他人,对介正文、盛嘉谊、路惜芙等一伙说的,宁江侮辱全郡才子的话原本是不信的,但是现在,眼看着这小子这般张狂,这般嚣张,不信都不成了,一个个自是纷纷怒骂。

    路知远朗声道:“既然如此,还请阁下作诗一首,以教我们。”这下子也懒得再称“贤弟”了。

    其他人亦是跟着大声吆喝。

    褒老无奈摇头,这个叫宁江的小子,果然是不知做人,像他这般,不要说做的诗不如路知远的话,马上就会身败名裂,哪怕就算与路知远这首《春江月景》的水准相当,也会被这些人逮着缺点批判到死,毕竟诗赋这种东西,想要下嘴骂总是有办法的,真正能够经得住考验的,从古至今也就是那么一些。

    宁江却是扇子一收,道:“敢不从命!”又道:“其实我等少年,正该是意气风发、努力做学问之时,悲春伤秋不是我等该做的事,小弟愿意作诗一首,与路兄和众位共勉。”

    这简直就是逮着路知远的“为赋新词强说愁”说事,然后指着路知远鼻子说“你不懂,我教你”。

    路知远气得浑身发抖:“好!好!”

    宁江一拱手:“不客气!”仿佛路知远的这两个“好”字是在向他道谢。

    如果自己不是读书人,路知远简直要抓起桌上的笔砚砸宁江的脑袋。

    宁小梦死死的盯着路知远……如果这姓路的家伙敢动手,她就马上抢过笔砚砸破他的脑袋,管他是不是读书人。

    宁江当然不怕路知远敢动手,身边有妹,动武不愁,让妹妹练武的好处在这一刻充分的体现了出来。

    说真的,如果不是身边带了一个练武的妹妹,他还不敢这么嚣张。

    当下,他转身拿了桌上的宣纸一摊,抓起毛笔。

    “哥,我帮你磨墨!”小梦拿起条形的墨块,在笔砚上轻轻磨动。其他人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们,或是不屑,或是冷笑。

    路知远的《春江月景》已经是极佳的了,他们无论如何不相信,这样短的时间里,宁江能够作出另一首与路知远同水准的诗作。

    而哪怕就是相同水准又或是略高一些,也不妨碍他们接下来的大肆批判……不过就是自以为是、暴发户一般的纨绔之徒,还真以为读书人好欺负?

    宁江以笔尖沾上妹妹帮他磨好的墨汁,略一沉吟,在纸上挥笔而就。

    路知远等,在他的身边阴然冷笑,在宁江写完两句后,这冷笑才慢慢收敛了一些。

    紧接着,随着宁江的笔锋游走,收敛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高台上,褒老端起桌上的茶,轻轻的啜了一口,摇了摇头,准备迎接众才子接下来的大批判。过了一会,批判并没发生,台下的那一堆却是异样的沉默。而此时,宁江已经放下了笔墨,一拱手:“诗作在此,我还要与舍妹游玩,就不打扰众位了。”

    话一说完,他就这般牵了妹妹就走。而外头的那些人,原本已经准备好跟着大家一起开骂,不管宁江写的是什么都先骂再说,然而,随着前方异样的沉默,因为不知道宁江到底写的是什么,一时间,连骂也不知道该从何骂起,不得不先让了开来,眼睁睁的看着宁江带着他妹妹离去。

    路惜芙与同样在人群后方的介正文等对望一眼,全然摸不着头脑……那家伙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

    更多的人往前方挤去,宁江兄妹离去时的缺口很快就被堵上。然而沉默依旧继续,甚至往外蔓延,后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一个个的,也下意识的没有说话,而外头的商人、游客、歌妓等等,因为原本热闹非常的诗会这边的突然沉寂,也都在往这个方面看来。

    高台上,宋松平、曹剀定彼此对望……那小子到底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说话?

    这无法言喻,仿佛有一座大山压着般的沉默,连带着台上的三人都有些坐不住。褒老轻咳一声,起身绕桌,往台下走去,稍稍发散出一些眉心祖窍文曲印府的文气:“让让!让让!”

    在他的气势之下,挡在他前方的才子下意识的让了开来。

    褒老走到桌边,缓缓拿起桌上的诗帖,一句句看去。

    “好!好!”蓦地,褒老身为进士的文气陡然间,化作无形气势快速扩散。

    在儒道独尊的大周王朝,通过最后的殿试的进士的文气,要远远高于举人,在战场上每一个都是“万人敌”,随着他这两声“好”字,文气在刹那间覆盖了全场,扩散至岳湖,竟将方圆十里全都笼罩在内。

    普通的老百姓惊得跪倒在地,意图趁着元宵盛会的热闹浑水摸鱼的盗贼吓的屁滚尿流,花船上的歌舞、酒宴中的吵闹在这一刻全都停歇,即便是万钧雷霆都没有这般效果。

    而引发了这一切的老人,拿着诗帖,大声念道:“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好!好!”

    众才子尽皆哗然!

    宋松平、曹剀定对望一眼,亦是动容,他们两个都是举人出身,自然能够马上判断出这首诗的不凡。

    此诗,开头的第一段写的还是园中之景,第二段从园中之景扩大到天下万物,第三段快速转折,与第二段的“阳春”和“光辉”进行对比,借景生情,第四段通过百川到海不复返,对这种情感进一步强调,最后一段画龙点睛一般,直接点亮了整个主题。

    更妙的是,这首诗节奏明快,对仗工整,一般来说,过于追求工整的诗作往往都会影响到诗作本身的主题又或意境,然而这首诗,由点开面,由春到秋,意境叠加,画龙点睛……竟是层层递进无可挑剔,就像是芝麻开花步步渲染,整个主题明晰到了极点,根本不是路知远那“情”和“景”明显割裂的《春江月景》能够相比。

    此刻,他们骤然明白为什么大家刚才都不说话。路知远一伙,气势汹汹,摆明了是无论如何都要从宁江写出的诗作中挑出错来。然而,在宁江写出这首诗后,他们竟然……挑不出缺点来。

    论工整,论韵律,这首诗都无问题,可说是朗朗上口。论结构,路知远的《春江月景》前三段虽然也不错,但到了最后一段,却像是步步登高的骚人即将登上山顶拥抱朝阳,却忽然掉到了沟里头,如果只有前三段,无疑是构造精巧,加上最后一段,正如宁江说的……画蛇添足。

    而这首《长歌行》每一句都是环环相扣,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配合朗朗上口的韵律,竟让人一口气读下来而毫不停歇。

    论主题,那自然更是不用多说,路知远的《春江月景》不过是“借景抒情”,何况诗中的景其实根本抒不了他强加的“情”,以至于被宁江讽上一句“为赋新诗强说愁”,只能满脸通红,辩无可辨。

    宁江的这首《长歌行》却已经上升到了文以载道的层次,在儒家的思想中,“文以载道”天然的要比“借景抒情”高上一个层次。

    再加上为了扣住最后点出的道理,前面那一环扣一环的景物描写不断铺陈,如果说路知远最后的强说愁是“画蛇添足”,那这《长歌行》的最后一段就是墨彩勾勒后的“画龙点睛”,根本就是地和天的差距。

    哪怕宁江作出的诗只是比路知远好上一些,这些才子也要逮住大骂,但是现在,这已经不仅仅是“好上一些”,这根本就是层次上的差距,即便是再无耻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骂不出口,更不用说,这首诗从韵律到结构到主题,全让他们无法下嘴。

    刚才的沉默,是“才子们”把已经冲到嗓口的火气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然后……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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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甲优

    此刻,因为褒老的文气发散,方圆十里的人全被惊动,更多的人赶到了诗会现场,这首《长歌行》也被周围的人争相传诵。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褒老哈哈笑道,“老夫回去后,一定要将这诗刻在学堂上,让小辈们天天背上一遍,省得他们整日里只知道游山玩水,仗着先辈的一点福荫,不知上进。”

    拿着诗贴回到高台,将它摊在桌上,拿起毛笔,却又犹豫了一下,看向宋松平与曹剀定:“这《长歌行》当如何评级?”

    宋松平正要说“自然是甲等”,然而看了一下同样放在桌上的《春江月景》,不由得也犹豫了起来。“甲”已经是最高了,但是两首诗的差距,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到,划在同一个等级里,实在是说不过去。

    当然,这也不能说是他们的错,路知远的《春江月景》可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一场诗会能够出个一两首,这场诗会就已经没有白办,如果连它都入不了甲等,那什么诗才能入?

    只是没有想到,紧随在《春江月景》之后,既然跑出了这首《长歌行》来。

    宋松平对着诗帖,也不知如何办好,又看向曹剀定,曹剀定同样只能无奈苦笑。

    事到如今,也只能把两首诗都列在甲等里,反正在诗会的最后,还会由他们三人在所有列入甲等的诗作里挑出最佳,成为今晚的诗魁。

    看着三位大人的犹豫,路知远如何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实在是自己的诗作与宁江的差距太大,让他们太过为难,心中只能苦笑一下,朝台上拱手道:“宁贤弟的这首诗作,知远自知远远不及,请褒老与两位大人,将知远的诗作将为乙等。”

    另一边的路惜芙、介正文、盛嘉谊等彼此对望,俱是黯然,如果路知远的《春江月景》真的就这般降级,那简直就是莫大耻辱,以后人们只要一提到这首《长歌行》,只怕都会把《春江月景》的降级拿来说事,连带着路知远也会成为众人谈论的笑话。

    不要小看了这种细节,对于文坛上的才子来说,这关系着一生的清誉甚至是身后名,连仕途都会因此受到影响。

    原本是想要看那宁江笑话,没有想到竟然把自己的哥哥逼到了这种地步,路惜芙对宁江愈发的愤恨,却也是毫无办法。

    褒老、宋松平、曹剀定却是对望一眼。

    路知远虽然自请降级,但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去做。

    不客气的说,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路知远降级的话,今年秋天的秋闱路知远也没脸去考了,以后只怕也会受到这场挫折的影响,对于曹剀定来说,自己的县城里多出一个举人,对身为县官的他的官声也有所助誉,对于褒老、宋松平来说,同样也不希望挫了一个名才子的前途。

    褒老笑道:“路贤侄的这首《春江月景》入得甲等,绝无问题。”又道:“至于这首《长歌行》,实比历届诗会的甲等都要为佳,列在甲等,并不合适。”

    当下,拿着毛笔在宁江的诗帖上批下“甲优”二字。

    宋松平、曹剀定一同赞道:“甲优好!甲优好!”也各自拿笔在诗帖上批下“甲优”两字。

    虽然历届诗会从来没有甲优这个级别,但这首诗的确是要比以往岳湖诗会的任何一首都要好,当得“甲优”二字,也唯有如此,才能既拉开这首《长歌行》与其它诗作的等级,又不至于让路知远难堪。

    路知远暗暗松了口气,另开一个“甲优”来放这首《长歌行》,总比自己的《春江月景》被当众降级要好,诗会上技不如人大家都能体谅,被当众降级那就是侮辱了。

    整个诗会再次哗然,历届岳湖诗会,都是按甲乙丙丁来排序,从来没有“甲优”,如今三位大人竟然为了一首诗,另开一个新的等级,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然而,虽然心中震动,但却谁也无话可说,只因为这首《长歌行》文以载道,夸它一句千古留名都不为过,如果把它放在甲等之列,那成为笑话的绝不仅仅只是路知远一人,怕是历届的甲等全都成了笑话。

    此时,一些方才赶到的才子,也在纷纷询问着宁江是谁,而那些早已来到的人,也没有人敢再说宁江是“纨绔之徒”,高锁县的新才子是被最多人提到的,偶尔也有人说到“临江第一才子”,然后引起一些喧杂。

    而更多有志于夺得今晚诗魁的青年才子,呆了半响,然后无言散去,只因为,路知远的《春江月景》,许多人觉得自己花两三个时辰精雕细琢,或许还有超越的可能,但想要做出另一首能够与这首《长歌行》相媲美的诗作,谁也没有这个自信。

    此外,也有一些人会质疑这首诗所说的“道理”,与宁江的年纪未免有些不合,毕竟在十几岁的年纪里,“强说愁”才是主流,很少人能够有这种自我警醒的觉悟,而没有这样的觉悟,根本做不出这首诗来,然后宁江父母双亡,三年守制却被族叔陷害的事,也在这个时候被知情的人说出,于是众人方才恍然,年纪轻轻就连番遭遇不幸,难怪能有这般感触,并进而引发上进心。

    于是有人想着,或许就因为他真正遭遇过磨难,对路知远的“强说愁”才看不下去,而相比之下,明明不曾遭遇任何不幸却“回首青云空断肠”的路知远,批他一句“为赋新诗强说愁”也实在是不冤。

    ……

    ***

    数里之外,两名青年书生在月下踏步而行。

    其中一人笑道:“鸿云兄此趟有备而来,对今晚的岳湖诗会想必是志在必得?”

    另一人道:“承平兄满面笑容,看来是胸有成竹,今晚的诗魁非承平兄莫属啊。”

    两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人虽然彼此夸赞对方,然而心中都认为今晚的诗魁除了自己还有何人?

    就在这时,另有一人从对面走来,看到他们,道:“这不是鸿云兄、承平兄么?”

    两人讶道:“李光贤弟,诗会不是方才开始,你这是要去哪里?”

    唤作李光的男子抬头叹道:“反正令晚的诗会夺魁无望,不如早点回去。”

    那两人纷纷笑道:“这会才刚开始,贤弟怎的就说这种丧气话?”“正是,我辈读书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两位有所不知,就在适才,三位评官已将一首诗作评为了甲优,何为甲优?比甲等还有高上一阶,是为甲优,这‘甲优’一出,我等已是无望。”

    被叫做“鸿云兄”的男子怒道:“这岳湖诗会我等也参加过多届,历来只有甲乙丙丁,何来甲优?今晚的诗会,到底请了哪位评官,竟然做出这种荒唐事来?这必是被收买了无疑,如此不公,也不怕我等告上朝廷?”

    被叫做“承平兄”的青年也火冒三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李光忙道:“不不,两位误会了,并非三位大人荒唐,实在是除了‘甲优’,其它位置无法容得下此诗。”于是摇头晃脑的,将那首诗念出。

    鸿云兄与承平兄对望一眼,都有一些气馁:“果然也只有‘甲优’二字能够容得!”“罢了,罢了,想来这一场诗会,也出不了两个‘甲优’,我们还是回去吧。”

    心知已是无望的两人,转身与李光一同离去。途中,鸿云兄道:“承平兄,你刚才不是还说,我辈读书人应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

    “鸿云兄说笑了,我辈读书人,明知不可为……自然要早点回去。”

    李光道:“此时回去也还早,两位兄台,反正诗魁无望,我等何不寻一花船,风花雪月一番?”

    另两人赞道:“这个好,这个好!”

    三人一同说笑着去了……

第24章 争风……

    钱潮江上,一艘花船往岳湖的方向飘去。

    花船上,一名女子朝着屋内的四名男子盈盈一拜:“待钱先生回来后,便有劳四位相助。”

    那四人笑道:“鹂儿小姐只管放心,一切包在我等身上。”“有我等在,今日必然小姐夺得诗魁之名。”“小姐放心,这事我们绝不会说出去。”

    那女子浅浅一笑,拿起酒来,一个个的敬了过去,同时似有若无,不经意的挑逗着几人。

    这个女子,唤作赵鹂儿……这当然只是艺名罢了。

    正如丫鬟都有通房大丫鬟、大丫鬟、小丫鬟之分,青楼女子自然也是分等级的,上等卖才,中等卖艺,下等卖笑,卖身的只是下下等。“才名”对于青楼女子的重要性,绝不仅仅只是锦上之花,这般说吧,一个有才名的青楼女子,那才真正当得“风花雪月”四字,即便以后不做这行,也有许多人愿意娶回去,而空有容貌没有才名的女子,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妓女。

    赵鹂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因为才名不够,在诗文上有所欠缺,以往总是被斜月楼的秦红韵压住一头,而那秦红韵,却是风月场中有名的才女,同时也是去年元宵诗会的诗魁。

    在这种诗会上,才子们被一名风月女子夺得诗魁并不会觉得屈辱,反而是一种“美谈”,而去年的诗会夺魁也让秦红韵身价倍涨,连带着赵鹂儿被进一步压着,心中虽恨,却是无奈。

    为了能够翻身,这一次的诗会,赵鹂儿便暗中弄了些鬼,提前请来了这几位与她交好,颇俱诗才而又爱慕着她的男子,此刻,另一人已经赶去探听今年诗会题目,只等那人一回来,这几人便一同为她打造新诗,勿要将斜月楼的秦红韵比下去,若能夺得今晚岳湖诗会的诗魁,马上也是身价翻番。

    外头,一名老妈子道:“回来了,钱先生回来了。”

    没多久,一个中年男子上了船,进入屋子。其他人道:“钱兄,今晚的诗会定下的题目为何?”

    那中年男子摇头道:“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赵鹂儿讶道:“先生说的没希望是……”

    中年男子道:“诗魁基本上已经定了。”

    其他人笑道:“钱兄说笑了,这才刚开始,怎的就被定了?”

    中年男子道:“今晚诗会出了个‘甲优’,不客气的说,大家都没希望了。”然后将诗会中发生的事说出。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赵鹂儿兀自不甘心:“难道以几位先生之才,真的就做不出比这首《长歌行》更好的诗作?”

    几人对望一眼,无奈的一同摇头……这真是,打死他们也作不出。更何况,真要作出了这等诗作,谁愿意将它送给他人?

    ……

    ***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同一时间,另一艘华美的花船上,一个美丽的女子,手中拿着着细笔,将这首诗写在纸上,然后长长的听一口气。原本想要试着,看看能不能在今晚的诗会上再夺诗魁,现在看来却是完全无望了,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水平的问题,更是因为她身为青楼女子,再怎么作诗,也只能是风花雪月,与此诗相比,天然的小家子气。

    “红儿,登台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一名女人过来说道。

    那女子略一思索,紧接着微笑道:“李妈妈,这首《长歌行》一出,今晚的诗魁定是那位宁江宁才子无异,您快去帮我找到他来,诚心请他到此船做客。”

    李妈一下子反应过来:“妙!妙!我们无法夺得诗魁,那就让今晚的诗魁到我们的船上来,红儿你先登台去,等你回来,我必定将他请到这里。”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记得,必须要当着众人的面邀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我这里。”身为岳湖第一花魁,她当然知道如何为自己造势,作为去年的诗魁,她邀请今年的新晋才子前来谈诗,原本就是佳话,而且今年诗会的诗魁留宿在她的船上,也能够让她艳名更增,这样一来,不管是鹂院的鹂儿也好,花好楼的香絮也好,仍然都要被她压着。

    为自己的机智悄悄的点了个赞,秦红韵带着两名舞姬下船献艺去了,李妈也赶紧带着其他人去寻访那名才子。

    这可是事关她家女儿艳名的事,不说不要钱,哪怕是贴钱她也要把那宁江请来,而且动作要快,以免花好楼和鹂院那两家也想到这点。

    当然,她也不担心那宁江会拒绝……谁叫我家小姐是岳湖第一花魁呢?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献舞归来的秦红韵回到船上,见李妈已经回来了,赶紧问道:“李妈妈,那位宁公子呢?”

    李妈苦着脸:“他说他没空。”

    秦红韵一惊:“难道是被香絮又或赵鹂儿抢先了?”

    李妈叹气:“这倒不是……他说他要陪他妹妹。”

    秦红韵:“啊?”过了一会儿:“喔!”

    陪妹妹?

    秦红韵详细问起,才知道那位宁才子竟然是带着妹妹一同来逛这元宵诗会的,不由的感叹着,这位才子还真的是与众不同。

    要知道,风流才子,才子风流,不风流怎么能算是才子?像这样的盛会,哪个才子不是做好了风花雪月、彻夜不归的打算?带着妹妹来逛元宵诗会的,她还真是没见过……

    进入舱中,换了衣服,坐在窗边,看着写在纸上的字句,轻声念道:“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唉!”虽然如今正是岳湖上的当红花魁,但她却比谁都更明白时光易逝、红颜易老的道理。

    尤其是她这一行,去年她一诗成名,靠着诗才脱颖而出,与香絮、赵鹂儿拉开距离,临江才子莫不以能够与她把酒谈诗为荣,一掷千金在所不惜,然而这样的炙红,又到底能够维持得了几时?才子是风流的,才子却也是善忘的,一旦不能维持住当前的艳名,那就是冰与火的两重天。

    “妈妈,”她道,“关于那位宁江公子,你知道多少?”

第25章 两岸猿声啼不住

    李妈道:“倒是打听到一些。”将打探到的消息说出。

    秦红韵感叹道:“父母双亡,族叔夺产……难怪竟能有如此感触,做出这首诗来。”

    李妈道:“红儿,外头有好几位公子前来求见。”

    秦红韵道:“就说我偶感风寒,有些不太舒服。”

    对于拒绝那些人的求见,她丝毫不以为意,男人有的时候就是这般的贱,她越是显得矜持,在他们眼中就越是珍贵。自去年夺得诗魁后,她出台的次数少得可怜,挣的钱却比前几年加起来都多,就是因为她够矜持,让那些所谓的风流才子,以能够得她青睐为荣耀。

    不由又想起了那个拒绝了她,就为了陪妹妹游湖的宁江,心中有着些许的失落……她已经许久没有被人拒绝过了。

    她在心中想着:“那个宁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出这般上进的诗来,在这种佳节里不是像其他才子一般花天酒地,而是陪着妹妹一同游玩,想必是个温柔体贴、才貌双全的少年。”

    虽然是个花魁,但在心底,对那些流连青楼,在她这种青楼女子身上一掷千金、浪费大好光阴的男子,她其实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现在想一想,那些所谓的才子做出来的诗,哪一个不是如这位宁江公子所说的那般“为赋新诗强说愁”?也就只有这位经过磨难的宁公子,才真正明白“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的道理。

    坐在窗边,往外头看起,那一艘艘花船上,灯红酒绿,莺歌燕舞,那一个个男子吟着淫诗、作着秽词,不由得摇了摇头,人比人果然是有差距的,这些在元宵佳节不与家人团聚,反在外头鬼混的男子,如何能够跟那位宁愿陪着妹妹游湖、也要拒绝她这位岳湖第一花魁相邀的宁公子相比?

    那宁公子如此关爱妹妹,想来必是一个能够善待妻妾的体贴之人,明日,一定要想办法见他一面,若是能够嫁给这种人,哪怕是为妾为婢,亦是心满意足。

    一眼看去,又见窗外湖上,一艘漂亮的小舟逆流而上,舟上立着一摇扇的少年,在他身后努力划船的却是一个大约只有十三岁的女孩,那女孩娇嫩柔弱的样子,虽然已经没了力气,但依旧咬着牙使劲支撑,时不时的放下桨,擦着香汗。

    秦红韵摇头:“这人就更不成样子了,竟然让一个小姑娘帮他划船,自己在那赏月看湖,怎的会有这等不知耻的人?”

    夜风吹了过来,顺着风声,秦红韵听到那女孩弱弱的道:“哥……小梦、小梦划不动了。”

    那少年头也不回:“继续划。”

    “哦!”那女孩不敢违背哥哥的话,又乖乖的划了起来,累得气喘吁吁。

    秦红韵气得发抖……原来这人还是她的哥哥?如此不知惜香怜妹,与那位宁公子比,简直就是地和天的区别,像这种人,根本就是狼的心、狗的肺,他怎的就不知道跟人家宁江公子学学?看看人家宁江公子……

    “咦?”帮她拒绝了外头的众才子,回到舱中的李妈妈看着窗外,“那不是宁江公子么?”

    “宁江公子?”秦红韵喜道,“在哪里?他在哪里?”

    李妈妈往那立在小舟上、赏月观湖的少年指去:“就是他!”

    “就是……他?”秦红韵呆了好半响,“那……他后面那个帮他划船的女孩……”

    “……他妹妹!”

    ……

    ***

    圆月挂在了夜空,周围星光璀璨,形成了星罗棋布的夜景。这璀璨的星光又与正月十五的圆月,一同倒映着水中,与周围各种花船上的灯笼连成一片,夜风吹动着湖面,湖水涟漪,带着映入水中的各种光影一同晃动,而那一叶轻舟,就在这摇曳的光点中逆流而行。

    宁江立在舟上,欣赏着这份美景,岳湖的月景,有着不同寻常的美丽,而他虽然重活了一世,以前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去欣赏过它。

    忽的,感应到某种奇怪的目光,他扭过头去,只见右边数丈开外有一座华丽的花船,一个女子在窗户,以幽怨的、痛恨的、仿佛被他始乱终弃一般的眼神看着他,那种失望的目光,犹如看到了一片华丽的锦缎,没想到揭开来一看底下原来是狗.屎……没错,就是这种仿佛被他欺骗了的目光。

    这女人谁啊?我招你惹你了?

    河道慢慢的缩窄,轻舟驶出了岳湖,逆着钱潮江往上游飘去。多少掌握了一些逆流的技巧的小梦,呼吸多少平稳了些,然而内力的持续消耗,却让她划得越来越艰难,小舟的每一次前进,都会带来她的喘息。

    元宵佳节,钱潮江的两岸也摆着许多摊子,喝酒猜拳的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着。有人看到小梦的悲惨模样,义愤填膺,在岸边冲着舟上的少年大骂,少年却不以为意,将他无视,然后,先是那人的朋友跟着他一同开骂,紧接着,沿岸的其他人也都纷纷骂了起来。

    只因为船上的那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身后的小姑娘都已经累成了那个样子,他竟然还要逼着她为他划桨,甚至不让她休息一下。更过分的是,在众人的骂声中,那家伙根本就没有悔改的意思,依旧在那里摇头晃脑,赏风弄月,完全是目中无人的姿态。

    这一下子,即便是好脾气的路人,也跟着喝骂起来,钱潮江岸,骂声一片。

    少年左手负后,右手拿着折扇“啪”的一声打了开来,轻轻摇动,吟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的妹妹在他身后腹诽……哥哥,这不是两岸猿声,这是两岸骂声!

    又往远处那在她眼中几乎不动的、月光下的山岭看去,喘着气……而且,不要说万重山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得了这一重山啊?

    虽然在心里悄悄腹诽着,但她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桨,继续往前划着。

    似这般,用了许多时间,他们终于回到了高锁县的江岸边,此时夜色已经有些深了,不过因为是元宵,许多人家依旧亮着灯火,炮竹之声不断。

    “哥哥,我做到了!”小梦坐在岸边,胸脯起伏,却是兴奋得要跳起来,“我真的把船划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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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携手游人间

    宁江自然早就知道,妹妹一定能够做到。

    所谓武道,就是一个不断超越自己、挑战自己的过程,唯有在不断的超越和挑战中,才能激发出一个人的身体潜能,从而实现自身的突破。

    服食了三颗灵丹的小梦,拥有比她自己所想象的、更多的潜力,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经过了这一次的尝试,休息一晚后,她的内力将会更加的精纯。而这,也是将因为服丹而来的内力化为己有的必经阶段。

    不过此刻的小梦,也的确是累到了极点,毕竟也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再加上以前并没有划过船,纯粹靠着自己慢慢掌握,能够坚持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宁江背对着妹妹蹲了下来:“小梦,我背你回去吧。”

    小梦艰难的想要站起:“不要,小、小梦还能走……”摇摇晃晃的。

    “你这样子,哪里还能走了?”宁江笑着,反身把她拉了过来,让已是无力的她趴在自己背上,“这一路都是你在划船,轮也该轮到我背你回去了,再说了,你小的时候我难道还背得少了?”

    勾着妹妹的双腿,在月光下,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皎洁的月光铺在石地上,犹如覆上了白霜,贯穿了县城的江水在他们的身后粼粼,远处,一朵烟火冲上了夜空,绽出五颜六色的光圈,整个夜空,在皎洁的圆月下亮了一亮。

    女孩搂着哥哥的脖子,小声说道:“可是,哥哥是读书人……”

    “什么读书人?”少年失笑道,“我是你哥。”

    “嗯!”原本就没有了力气的小梦,没有再拒绝,紧紧的搂着哥哥的脖子,脑袋枕着哥哥的肩膀。虽然因为成功的把船划了回来而喜悦,然而此刻的她也的确是累坏了,不但娇躯发软,眼皮子也变得惺忪。

    “哥哥,”她迷迷糊糊的说道,“你唱歌给我听……”

    “嗯!”少年背着仿佛回到了童年的女孩,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同时轻轻的唱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曲:“不让岁月倦了等待的心,我的世界随你到天涯遥远;窗前灯火此刻悄悄熄灭,我心轻轻擦亮你如水的容颜。你的笑容仍甜美一如当年,你的消息是我珍藏的依恋;不管繁华成落叶暂时没荒野,承诺永远不如记得每个今天……小梦?小梦?”

    背上没有回应,妹妹已经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少年哑然失笑,继续背着妹妹往前走去,他的歌声,在这逐渐变得静谧的深夜间,轻柔的响起:

    “你我相隔遥远,人世偷偷改变;

    历经万水千山,是否心意相连;

    不求生生世世,不想朝朝暮暮;

    但愿平平淡淡,携手同游人间。”

    ……

    ***

    第二天一大早,外头突然放起了鞭炮。

    元宵已过,一大早突然放炮,倒是让宁江吓了一跳,一时也想不去这是哪家在办喜事。

    而很快,就有人前来禀报,说知县大人到了。

    原本还在睡懒觉的宁江赶紧起身,出了府宅,只见前方,曹剀定领着一批人来,又是敲锣,也是大鼓,许多人纷纷跑来围观,如果不是时间对不上,怕是还以为宁江中举了。

    “大人!”宁江迎下阶段,拱手施礼。

    曹剀定笑道:“昨晚贤侄走得太早,吾与褒老、宋大人一致认为,昨晚的诗魁非贤侄莫属,本官特将奖品为贤侄带来。”实际上,昨晚在宁江离去后就没有几个人交诗,基本上那首《长歌行》一出,大家都已知道自己无望,虽然如此,按照惯例,褒老、宋松平、曹剀定三人仍是等到了最后才评定魁首。

    宁江道:“哪里敢有劳大人亲自送来?”

    曹剀定再笑道:“我高锁县才子夺得诗魁,本官亦是大有荣耀。”让人以铺了红布的方桌,将诗会是作为奖品的文房四宝抬了上来,又亲手给宁江戴上红花。

    其实这些奖品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由本地父母热热闹闹的亲自送来,身价立时不同,周围一团热闹,一个个的前来讨赏,宁江自然也不吝啬,又将曹剀定请入府中坐了一坐。

    宁江知道,曹剀定现在正等着他自己将小鹦鹉洲送上,当然要跟他拉好关系,但外人哪里知道这些?见县老爷这般看中宁江,而宁江诗会夺魁,也让宁家的门楣一下子大为争光,羡慕无比。

    大厅中,曹剀定道:“好叫贤侄知道,朝廷有意选贤,本官认为贤侄三年守制孝心可表,遭遇冤屈不气不馁,日日用功,时时上进,打算与高锁父老一同,表贤侄为孝廉。”

    宁江急忙道:“小民哪里当得?”

    曹剀定笑道:“当得!当得!”为了让宁江相信自己下半年会有大难,他无论如何要帮宁江在上半年弄出“大福”来。然而,仅仅是二月份的童试,就算考上童生也很难说是大福,毕竟童生并非功名,而且考上童生也实在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一个县城里,秀才算是稀有物品,但是童生那就太多了,小到十二三岁的小童生,大到七八十岁怎么也考不上秀才的老童生,基本上,只要是读书人,十个里至少有六七个是童生。

    而四月份的考秀才,那就不是他能够帮得上忙的了。虽然宁江这些日子,也都会将他的策论交给曹剀定评判指点,在曹剀定看来,已是拥有中秀才的实力,然而考试这种事,临场发挥、考官的个人喜好都会有一定的影响,万一宁江在四月份的考试中落榜,那就难办了。

    于是,曹剀定干脆就先帮宁江弄一个“孝廉”在身上,按着大周的规矩,孝廉就算没有功名在身,也是有机会入国子监的,一旦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出来后同样有机会当官,当然,因为不是正规的科举出生,这样的官,在官场中身份极低,但不管怎么说,元宵诗会的诗魁加上孝廉的身份,两者相加勉强也能当得“大福”二字。

    为了帮宁江弄出“大福”来,他也是用尽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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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读者说更新有点慢,其实我也知道更新是慢了些,主要是这本书开书时存稿就不太多,然后,为了防止犯下上本书时的错误,写得比较小心,几乎是每写一章都要不断的往回看,请大家先体量一下。等整本书的结构都确定下来后,会把速度慢慢加上去的。】

第27章 府试前夕

    宁江当然要谦虚一番,但是曹剀定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

    第二日,曹剀定便召集高锁县的众位父老,请大家一同上书,联名举宁江为孝廉。

    一来,这是由县老爷亲自授意的事,二来,所谓的“有名望的父老”,在高锁县里其实也都是大富人家,哪一个不与宁家有着千丝万缕的交情?更何况宁江的父亲在生前其实也是在这方面打过招呼的,而去年发生了那种事情,也让许多人对宁江颇为同情,反正又不会损害自己什么,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这个时代,对于礼教看得比较重,“不孝”二字可以说是能够逼死人的大罪,自然不会再出现以前那种“举孝廉、父乃迁”的笑话。

    然而,不客气的说,穷苦人家的孩子即便是再为孝顺,也难以成为孝廉,基本上所有的孝廉名额都是被富家子弟所占据,毕竟,想要成为“孝廉”,首先需要地方上的父老保荐,然而关系网就在那里,一个无钱无势的穷孩子,别人凭什么保荐你?

    当下,高锁父老联名上书,曹剀定“访得民情”,上表至郡城,临海郡知府唤作典宏,在察得宁江的身世和经历,又知道宁江乃是今年元宵诗会的诗魁后,自也没有太多为难,反将高锁百姓的上表,与宁江的《长歌行》一同送上京城。

    很快,这首《长歌行》就在京城传遍,许多人家都会抄上一份,放置在族中子弟的学堂中,令子弟诵读,尤其是那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几乎都成了警句。

    没过多久,朝廷的批复就移了下来,宁江也因此而成为孝廉。

    既然成为了孝廉,宁江干脆就放弃了二月份的童生试,直接开始为四月的府试做准备,反正,有了孝廉的身份,就算不是童生,也能够直接报名考秀才。

    他心知,既然是以泰山封禅为目标,那就不仅仅只是要一路过关,考上状元那么简单,更需要在每一场考试中都名列前茅,如此才能够有机会,与前两届的状元一争。

    此外,除了继续指点妹妹剑法,每天夜里,他自己也会盘膝坐在床上,视身体为炉鼎,视性命为圭火,进行炼魄上的修炼。

    慢慢的,二月就这般过去,进入阳春三月,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草长莺飞,处处春色。

    三月初三这一天,是元宵之后,春季里最热闹的日子,民间习俗中,它是轩辕黄帝的诞辰,是道教供奉的真武大帝的生日,传说中又是民间百姓所祭拜的王母娘娘举办蟠桃会的日子,可以说,儒家也好,道教也好,普通老百姓也好,都把这一天当成重要节日来过。

    而在几百年前,三月初三上巳节还是“会男女”的大好时光,不知多少男男女女在野外苟合。

    当然,自独尊儒道之后,极其重视礼义廉耻的儒家掌握了话语权,这一传统也被慢慢的抛弃,应该说……蛮可惜的。

    在以前,为了能够让大家好好的“会男女”,朝廷可是专门在这一天给大家放假的。

    不过对宁江来说,真正重要的是……这一天是妹妹的生日。

    那一日,宁江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带着妹妹到庙会里游玩,到处去凑热闹……虽然他自己继续做宅男,但他可不想让妹妹变成宅女。

    到了晚上,他在家中大摆筵席,毕竟,对于女孩子来说,十四岁生日可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因为这意味着她真正的从“女孩”变成“少女”了。

    阳春三月天气新,湖中丽人花照春。满船罗绮载花酒,燕歌赵舞留行云。

    除了三月初三这个对他来说算是特别日子的一天之外,在这个其他人花天酒地的大好季节里,他继续宅在家中,读着书,修着魄,闲暇时指点妹妹剑术,基本上连大门都没有出过。而其他人也都知道宁府的爷正一心准备四月的科举,自然是没有来打搅他。

    就这般,随着日子的一天一天过去,终于进入了四月……

    ***

    虽然都属于童试,但普通老百姓为了将两场童试进行区分,更愿意将二月的那场唤作乡试,将四月的这场唤作府试,而两场的重要性显然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考过乡试的,只是童生,算是有了一个“读书人”的身份,而考过了府试,成为了秀才,才算是真正的有了功名。

    府试是在郡城举办,入场的时间是卯时,即便是在已经开始进入夏季的四月,此时天也都还未亮。

    因为高锁县离临江郡城并不算远,坐马车、走官道的话,不过就是一个时辰,宁江也就没有提前到达郡城,而是在半夜出发。

    妹妹原本是想要送他到郡城的,不过被他拒绝了,因为这一场一共要考三天,而按照规矩,入了场后,至少要两天以后才能离开,妹妹送他到郡城后,还得回来,他不想让她跑来跑去,只是让一名老车夫连夜将他送到郡城会场。

    到达会场时,已有许多童生等在这里,有老有少,其中也不乏五六十岁的老童生,考了一辈子,却始终没能过府试这一关。

    黎明之前,正是天色最暗的时候,府门之前,两座兽像各立一旁,乃是两只负屃,龙首而龟身,因“平生好文”,而时常放置在书院、学府门外。

    八名衙卫持着木棒,分成左右,无声静立,在他们的两侧,各放着一个铁盆,铁盆放在三个木棍摆成的支架上,里面烧着木材,成为了这个场地仅有的两个光源,而所有的童生,大抵都站在黑暗中,不安的等待着。

    夜空中,只剩下了最后一颗星,在往西边移去,昏昏暗暗,不见曙光。

    铛……铛……铛……铛……

    铁锣敲了四下,卯时已到,来自各个县城、乡村的两百多号童生排起了长队。

    府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势冲了出来,威严,肃然,这股气势几乎覆盖了整个郡城,第一次参加府诗的童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心惊胆战,战栗不安。

    在这股强大的气势下,大门两侧火盆中的焰光在这一瞬间窜得极高,木材啪啪啪的响着。受到气运庇护的八名衙卫,在众人的眼中,高大得像是八尊神灵,竟让人无法逼视。

    威南御凶,威北衔锋!如此强大的官威,至少也是进士出身的官员才能发出,在府门打开的这一瞬间放出官威,自然是为了给众考生一个下马威……

第28章 拜圣

    正常情况下,连秀才都还不是的宁江,面对着如此强大、几乎覆盖全城,可让猛虎惊慌、群狼奔逃的官威,也会像其他的考生一般惊惧、不安,若是稍微心虚一些,甚至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他的后方,就有两名信心不足的学子,惊惶中打了退堂鼓,不安退却。

    帝星高照,天人交感,上可定国,下可安邦!

    在这个时代,文气,可以说是最庄严、最神秘的力量,它代表着儒家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正统地位,令诸子百家里的其它各家全都成了外道,它是人间帝王君权神授的象征,使得大周王朝万世一系,再不惧四夷的挑战。

    但是对于宁江来说,这股文气虽然强大,但还无法撼动他的“金魄”。

    虽然如此,他也能够感应到自身金魄的些许摇动,由此可知,进士这一级别的文气的确是不可小觑,若是用在战场上,化作军势,几乎等于给己方的士兵加上了强**uff,同时大幅削弱敌人的士气,难怪说,每一个进士出生的儒将都是“万人敌”。

    宁江相信,如果不是元魔皇的横空出世,彻底结束了儒家天下,大周王朝还能够继续维持下去,数百年不衰。

    只可惜,元魔皇的出世是无法避免的,即便是他提前谋划,恐怕最多也只能延缓儒道的衰败,而最后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也还未知。

    队伍排成了两队,四名小童提着灯笼从府门里走出,一同转身,分作两排,领着两队学子鱼贯而入。随着童子的带领,学子们先后进入院中,首先看到的,是一尊挡在所有人面前的文圣神像。

    每一排的两个学子,一同向文圣鞠躬,然后分从左右绕过文帝像,进入会场。

    宁江位于队伍的后端,来到文帝像前,抬头看着文圣孔子之像。

    尧之为君巍巍乎,武王临渊斩乱臣!

    上野获麟夫子泣,遂著春秋镇河山!

    自“铸圣”成功,儒道独尊之后,原本只是诸子百家之一的文圣孔丘被不断神话。西狩获麟,不喜反泣,知道这是上天知吾道不昌,令其为不王之圣,遂笔削《春秋》,令乱臣贼子惧……然而最初的孔夫子,也不过就是周游列国,欲求官职而不得的普通人。

    当然,现在的儒家天下,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单是一个“不敬圣贤”,基本上就是前途无亮。

    与身边的另一人,一同对着孔子的圣像拜了一拜。

    这一瞬间,隐隐的,有无形的气运往圣像投去,虽然微弱如丝,对普通人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也无法觉察,但宁江还是清晰的体悟到了这种气运的转移。

    他的嘴角,溢着一丝冷笑。

    ——天下英雄俱入吾彀中矣!

    在重生前的那上一世里,为了能够重生,他也曾试着从儒道方面着手,不过因为那个时候,文帝宫已经被元魔皇彻底摧毁,天下儒生文气尽失,他自也没有能够得到什么。

    虽然如此,对于儒家的文气体系,他却已是要比其他人了解得多,是以,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整个文气体系并没有天下书生所想的那么神圣,在它的背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尽管如此,他却也不得不承认,构建出这一整套文气体系的人,的确是非常的了不起,甚至可称得上是只手遮天。而不管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骗局,它的确是开创了大周王朝八百年的盛世,使得华夏子民不需要再担心外族的欺侮,也使得在这八百年间,虽然也有战火和纷争,但至少没有再发生那种席卷天下、十室九空的朝代更替。

    只是,这个世界,终究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能够“万世一系”的,不管当初的开创者是多么的理想化,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弊端在不断的积累中,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阻碍社会进步的一座大山,而一旦有人想要搬开这座大山,再一次的推动历史车轮的前进,那些占据了话语权的受益者就会拿着至高无上的圣贤书狠狠的把他压下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也正因此,这个儒家天下,不但失去了其一开始容纳百川的开明,反变得越来越保守,最终犹如一潭死水,在这死水般的几百年间,科技也好,制度也好,都不再有任何的进步,甚至胆敢让它进步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拜完圣像后,宁江随着队伍,进入院中,前方阶台之上,放置着三张桌子,桌后坐着三人,分别是临江郡知府典宏、省城下来的学政桑乐志,以及朝廷临时认命的考监欧永昌。

    以文气放出官威的,正是知府典宏。

    所有考生排列齐整,四名童子提着灯笼往两侧离去。紧接着,知府典宏便开始训话,训完话后,便由学政大人解说考场规则,当然,即便是他不说,其实每一个人也都一清二楚。

    然后,考监欧永昌一个个的念着名字,念到名字的人上台领了考牌,被衙卫带到各自的考棚。

    宁江被点到名字,上台的时候,知府典宏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等所有考生前都被带走后,桑乐志道:“刚才的那个宁江,莫非就是在岳湖诗会上作出《长歌行》的宁江?”

    典宏道:“不错!”

    桑乐志笑道:“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如今这首诗,已不知在多少学堂挂着,单是这一首,就足以让他身后留名了,我本以为,能够写出这般佳作的人,只怕也是个上了岁数,有了更多的人生经历的学者,不想竟是一个少年。”

    典宏道:“桑大人有所不知,这少年年幼时便父母双亡,去岁更曾被奸人陷害,若是普通人,仅过这些磨难,难免自暴自弃,不想这少年反而因此奋发图强,在这些日子里,日日在家用功读书,几乎是一刻不曾松懈。本官初得地方官员上报此子之毅力与刻苦时,兀自有些不信,因此亲自暗访,几次经过高锁县,无人不夸赞此子之用功,从他院后经过,也每每能够听到读书声。本官也收集了他这数月以来,从家中送出,请人评判指点的文章、策论,竟是一日比一日精进,竟连本官也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之感。”

    桑乐志、欧永昌俱知典宏为人一向刚正,既然连他都这般夸赞,那断无虚言,一同道:“难得!难得!”

    典宏道:“在本官看来,以此子的实力,考过这场当无问题,不过最终还要看他自己发挥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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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考题

    宁江进入了考棚,衙卫在外头把门锁上,咣的一声,铁锁放下,带动这链条哗啦啦的响了一下,然后,衙卫就拖着大棒去了。

    科举期间,吃喝拉撒全都在这里,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跟坐牢没有太多的区别。

    考棚里有两张桌子,连床都没有,要睡觉时,便将桌子一拼,睡在上面。旁边放着一些生活必须品,也都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宁江对此,当然没有什么抱怨,在重生前的那一世里,什么苦没有吃过?甚至连西岭那种地方,他都硬生生的敖了过来。

    更何况,科举可是鲤鱼跳龙门中的“龙门”,再苦再累,也有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

    他在其中一张桌旁正襟危坐,将桌边布袋里的三张卷子分别取出,一一看去。

    第一张卷子,是以“登高抒怀”作诗一首,再以此诗进行延伸,作赋一首。题目倒是比较空泛,只是定下的韵脚非常的窄,几乎可以说是“绣花针眼里做文章”,这个考的就是纯粹的诗词功底了。

    第二张卷子,是对易经中的“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进行解说,这个是属于“经义”的部分,答案其实是定死的,考的是学子的四书五经的阅读范围,不过因为易经基本上是读书人必读的课程,会做错的人,那实在是平常不用功了。只是,在解说经义后,紧跟着,便要考生以事例进行分析,而且事例必须出自《左传》。

    可以说,前半题完全是送分,后半题才是真正用来拉开差距。

    摊开最后一份卷子,却是一篇策问,题目以帝王之口吻,提到某个书生为父报仇,亲手诛杀仇人然后自缚于官府前、众乡里联名为他求情的事例,以此案问询,让考生以被询问的臣子自居,就这个案子向帝王阐述自己的看法并进行断案。

    看起来是一个比较简单的题目,但涉及到了律法以及儒家所提倡的孝道之间的冲突,暗中其实隐藏了一个小小陷阱。

    这篇策问,对于普通考生来说,足够让他们想得头大,按照律法,杀人偿命,即便是血亲复仇也是如此,不定其死刑,那便是违背了律法,定他死刑,那又不符合儒家对孝道的提倡,更何况策问中提到了“父老联名”的问题,而“民意”一向是重中之重。

    如果非要去纠结律法与人情孰重孰轻的问题,那别说三天,三百年也纠结不清,宁江相信,至少有半数以上的考生会栽在这个问题上。

    但他只是略一沉吟,便拿起手边稿纸,磨墨持笔,洋洋而书。

    这第三卷的题目看似复杂,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它其实是有真实案例的,那差不多已是七百年前的事了,几乎就是同样的案子,引起了几名大员的争论。而最后的定案,是律法的尊严必须维护,杀人者必须判处死刑,然而孝道也要维护,因此,在判处死刑后,再由帝王“法外开恩”,将他赦免,如此一来,律法得到了维护,孝道得以提倡,民心可以满意,而“雨露雷霆皆是君恩”,皇权也得以强化。

    这个题目说易,是因为只要知道这个案例,加以援引,那基本上就相当于送分,说难,则是因为这个案子并不记载于四书五经,一般的读书人根本无法读到,如果不是通读大周律法、并对过往的众多案子都有所掌握,基本上就不可能知道这个案例。

    而如果没有援引这个案例,即便是想出了同样的、完美解决问题的办法,终究也是有所失分,只因为,在大周王朝的断案中,“有例可循”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至于宁江,则是靠着他那由“金魄”而来的强大记忆力,将大周律法以及各种冷门的书籍全都看了一遍,真正的做到了有备无患。他甚至连这个案例的具体年月、以及所援引的条例都记得一清二楚,单是靠着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的这篇策论在所有考生中脱颖而出。

    先把这篇策论作出后,他没有再继续做其它题目,而是就这般,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打起坐来,继续修炼自己的魂魄。

    科考中,一旦被关入考棚后,基本上就无人问,无人管,房间有炉子,有火折子,有可以简单弄熟的食物,吃饭问题自己解决,洗澡问题就算了,时间到了,可以拉门边的小绳,另一头的铃会响,自然有人过来开门让你出去,时间没到,拉了铃也没人来理你。

    而同样的,考场里的衙卫,一旦开考就不能离开会场,要待满这三天三夜,除了刚开场时把考生送进来和最后把考生放出去,不能以任何理由与考生随便接触。虽然这种把考生当犯人的手段的确是不近人情,但从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是被过往那层出不穷的作弊手段弄怕了。

    宁江就这般,在这个差不多就是长八丈,宽八丈的房间里,一直打着坐,考场的外头,天色已经是大亮,然后又慢慢的暗了。

    到了半夜,他金魄离体,慢慢的飞上天花板,穿墙而过,飘在屋檐上。

    此刻,整个考场一片安静,院子外头,也士兵巡视,又有好几位效力于朝廷的武者,在四周监视,以防有江湖中人前来考场捣乱,又或是帮忙某个考生作弊。

    虽然宁江的魂魄已经是“金魄”的层次,要比普通人强韧许多,这让他就算魂魄离体,也不会飞散,但在整个练魄的体系中,金魄也不过是最低阶的层次罢了,并不能离开身体太远,而且遇到过于强烈的风吹日晒,都会造成一些损害。

    当然,虽然还只是“最低阶”,但因为已经能够清楚的感悟和控制自身的魂魄,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大台阶,是“能”和“不能”的问题。

    飘在了屋檐上,他看着夜空,此刻的夜空,月明星稀,文帝星依旧在夜空中闪耀,纵连那皎洁的月色也无法挡住它的光芒。所有的星辰都在围着它缓缓旋转,整个星空,仿佛是一个按着四季慢慢旋转的漏斗,而曾经的紫微星……如今的文帝星,就在群星轨迹的中央。

    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道在天地,而法立乎无外,二仪四象,阴阳互根……

第30章 旧引……

    以自己的金魄,在屋檐上看了一会星辰后,宁江让自己的金魄慢慢下沉,重新回到体内。

    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做了一趟另一个世界的“体操”,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分外的精神。

    然后,他便点起蜡烛,另外拿了一张宣纸,手持毛笔沾上墨汁,开始答第一题。

    此时,他的整个精、气、神都调节到了顶点,注意力异常的集中,各种解题思路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的转动。

    他将另一个世界里“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首有名诗句进行化用,写入诗中,然后以这一句进行扩展,作了一篇华丽的长赋。

    诗与赋分别写完后,已经到了下半夜,他也没有拼桌而睡,就这般继续盘膝而坐,通过吐纳放松自己在作诗赋诗崩紧的身心,并慢慢的进入似睡非睡的忘我之境。

    不管是道家的吐纳还是佛家的禅坐,有一点都是相似的,那就是,眼睛要眯成一条细缝,在闭与不闭之间,脑袋要放空,在睡与不睡之中。只因,眼睛睁开,人是醒着,便会受到外界事物的各种干扰,眼睛紧闭,陷入完全的黑暗,思绪反会变得混乱和无法控制,各种发散,各种胡思乱想,这也是许多人觉得自己明明睡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头昏脑袋的原因。

    唯有在这种似闭微闭之间,似睡非睡之中,才最容易调节自己的身心,进入“忘我”的状态。

    似这般,他一直坐到了第二天,到了上午时,再次起来活动筋骨,弄了些吃的,然后再拿起最后的那张卷子,细细思量。而通过身心的调节,这个时候,其它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从脑海中屏蔽,唯有这个题目,和与此相关的各种学问,在他的心中犹如垂手可拾的贝壳,一点一点的放出光芒……

    ***

    第三天,一大清早,宁小梦就来到了会场外头。

    只因为这个时候,天色越来越亮,考场里的考生,也开始一个个的出来。

    出来后的考生,三三两两的聚集着,讨论着这次府试的题目。

    宁小梦在广场上走来走去,始终没有等到哥哥出来。

    日头移上了中天,还未到中午,天色已经开始变得炎热,阳光铺上了广场。另一头的马车上,一个老婆子下了马车,来到她的身边,道:“姑娘,看来爷没有这么快出来,那里有座酒楼,您还是先到那里吃些东西,就在那里一边乘凉一边等吧?我和我老伴在这里看着,一看到爷出来,马上就通知姑娘。”

    马车上,另一名老仆也下车来劝说。

    这老婆子,唤做何妈,去年家中出事,其他人都以为姑娘会被赶出去,一个个的避开他们,唯有这何妈看小梦可怜,依旧在她身边服侍,后来宁江夺回家主的位置,其他人虽然赶紧又回来巴结姑娘,小梦却已不再信任他们,只将何妈留在自己身边。

    小梦往何妈所指的那座酒楼看去,见其中有两个窗子能够看到考场正门,于是也就没有让何妈和她老伴两个老人在这里守着,而是带着他们一同往那里去了。让两个老人在一楼自己吃些东西,自己上了二楼,要了靠窗的位置,点了些菜。

    过了一会,出来的考生越来越多,酒楼里也聚集了不少刚出考场的人。虽然也有人往她这个方向看来,不过猜想她必定是那位童生的亲人,有没有怎么在意。

    在她的右手边,有四名青年显然是从同一个学堂出来的,一同探讨着最后一张试卷的策问,有人说杀人犯法,按律当斩,有人说法律不外乎人情,在各种断案中情大于理也是常态,那人为父报仇,又有乡里为他求情,考虑到孝道和民意,自然应该无罪释放。

    没过多久,一个老者登上阶梯,那四人赶紧将他迎了过来,其中一人到:“老师,您如何也来了?”

    老者拂须道:“不放心你们,过来看看,你们几个这次考得如何?”

    那人道:“其它都好,诗赋、明经全看各自本事和发挥,就只这策问实在是有些刁钻。”

    老者道:“如何刁钻?说来听听?”

    另一人把策问的题目说出。老者沉吟一阵,道:“你们是如何答的?”

    那四人各自把自己所做的策论说出,其中三位认为应该无罪释放,只不过两人从民意着手,一人从孝道着手,另一位则是从维护律法角度出发,认为按律当斩。

    老者听完了四个学生的答案,拍桌道:“胡闹,胡闹!”

    那四人兀自不服,其中一人道:“老师,这题目并无固定答案,想来,只要能够说出道理来便可,如何胡闹?”在科考中,没有固定答案的策问并不少见,这种情况下,全看考生各自的发挥,重要的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推出答案的过程,像这个题目,情大于理又或理重于情,全都是说得过去的,而孰优孰劣,全看各自“讲道理”的能力。

    老者却是大骂:“平常叫你们多看书,不只是四书五经,其它书也要多看看,这篇策问并不刁钻,这个案子不是出卷者自己编出,它在《大周律法承民旧引》中是有真实案例的。”

    此言一出,四人尽皆色变,其他人也彼此对望,赶紧让各自的仆人、书童去买老者所说的《承民旧引》,那些仆人、书童跑遍了全城,好不容易才有人买回来了一本,众人围在一起翻书,紧接着纷纷长叹……这案子原本就是怎么断都说得过去,但如果在律法中有明确的案例记载却没有去引用,那就是极大的失分项。

    也就是说,这篇策问所考的其实并不只是“讲道理”的能力,更是知识面。

    与律法相关的东西,实际上考到的几率并不太多,绝大多数的考题还是出自四书五经。虽然如此,为防意外,大多数人还是将大周律法背的滚瓜烂熟,但是与之相关的各种案例,除非是一些有名的,否则大多数人真的是不了解,至于没有被记入与律法相关的书籍里的案例,即便是在现实中发生再多次,也不足以被引用。

    而《承民旧引》里的这个案例,却是发生在七百多年前,原本就是非常冷门的书籍,又是非常孤偏的案子,自然没有人注意到。

    大家一同唉声叹气,紧接着却也有人叫道:“不怕不怕,七百年前的案子有几人知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援引,那其实还是一样的。”

    众人一想“也对”,于是一边哀叹着自己没有好好的把《承民旧引》看一遍,一边庆幸,这么冷僻的书籍,这么冷僻的案例,其它人自然也都不知道,这样一来,大家也还是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就在这时,靠窗的位置上,坐在窗边的漂亮少女兴奋的往外头招着手:“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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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儒董天舒率天下儒生于泰山之巅“铸圣”成功,开启了儒家盛世。 八百年后,元魔皇出世,儒道崩溃,山河破碎。为了救妹妹穿越重生的宁江,以救天下为己任,考秀才,中状元,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集结天下英雄…… 盛世成王,乱世称霸。 既然再活一世,我要做——天、下、霸、主!儒道之天下霸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儒道之天下霸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儒道之天下霸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