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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临神下     拔魔txt下载     拔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八十七十章 第十道法术

    第十道法术有点特别,像是强弩之末,像是无奈飘落的枯叶,力量微弱,却不易控制,慕行秋的指挥没有一次能得到精确的实现,越是增加法力,效果越差,只能由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乱飞,朝着大致的方向前进。

    它不是符箓之术,慕行秋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只觉得自己能够做到,然后它就出来了,也没有强大的威力,只是将一路所见所闻即时传递给施法者。

    断流城里没什么可看的,圣符军破坏了一些房屋、院墙,但是整体来看城池仍很完整,街道也很干净,重新结了一层冰。

    天空中,八滴水珠和八团火光还在互相追逐,令慕行秋的每一颗幻术之心都感到愉悦,舍不得放弃。

    第十道法术出离西城门,望见了夕照湖上的两面镜子,秦凌霜必定在其中一面镜子里。

    法术微弱有一个好处,很难被其它法术发现,它贴着地面滑行,刚来到冰面上,却遇上一阵风。

    这是秦凌霜施展的魂魄之术,她要将大光明镜里的昆沌法术引出来,因此魂魄的力量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在外就显示为风。

    慕行秋的第十道法术弱得连交锋的力量都没有,一下子就被吹到空中,打着旋儿,如同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一切只能听天由命。慕行秋试着让它回去,结果事与愿违,法术飘得更远了,而且不是原路飘回,反而向北方跑得越来越远,即使脱离夕照湖的风势之后,也没有止步。

    慕行秋觉得这第十道法术不够成熟,决定收回它。或者直接中断,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这道法术太不听话,竟然连最简单的命令都不肯服从,既不肯回到祖师塔,也没有就此消失。仍然一路飘行,将所见所闻传给施法者。

    慕行秋只能苦笑,他做到了一心十用,却控制不住这多出来的一用,它的调皮选对了时机,其它九用都在施法,维持八滴水珠和用来迎接魂魄的法术,分不出精力去追赶这位小兄弟。

    他没向秦凌霜说明,因为这不是什么大事。第十道法术飞不出太远就会因为法力衰竭而彻底消失,不会带来多大影响。事后倒是可以谈一谈,秦凌霜或许能帮助他驯服第十用。

    第十道法术向北飘出数十里,终于力竭,一点点向下坠落,传回的信息也变得断断续续。

    慕行秋惊讶地看到了殷不沉,还有相距不远的一名女子与一只巨大的黑鸟,他们都在眺望断流城。神情严肃而警惕,地猴子们一个踩一个摞在一起。也在眺望,只是目光散乱,不知在望什么。

    他不记得女子的容貌,但是能猜出她十有**就是杨清音,那只黑鸟是她的异兽凤凰。

    慕行秋一心十用,每一用都是**的。这时却不约而同颤了一下,洗剑池里水波激荡,摩擦石盆,发出嗡嗡的鸣叫,断流城上空。八滴水珠同时发生紊乱,被八团火光穿过。

    慕行秋感到燥热,他没办法再玩这个游戏了,他要停下,要向秦凌霜说清一切,然后去见杨清音,至于该怎么说、怎么做,他还没有想好。

    八团火光没有察觉到异常,仍围着水珠挑衅、嬉闹。

    这个夜里最让慕行秋意外的一件事发生了,准确地说,它早就发生,慕行秋只是刚刚发现而已。

    杨清音、黑凰和殷不沉并非单纯地眺望,他们在合力与一股强大的法术抗衡。

    这可太奇怪了,这股强大的法术绝不是慕行秋发出来的,秦凌霜已经一心九用,按理说也不可能再施放多余的法术,可是强**术的确来自断流城的方向,它的战斗方式很独特,并非连续不断,而是每隔一段时间突然冲来一大团,然后停在空中,一点点射出来发起进攻。

    因为这个发现,慕行秋没有停止施法,八滴水珠继续与火光周旋,可是心境已经骤变,秦凌霜若是这时注意洗剑池,会看到水面平稳如镜。

    殷不沉嚷了起来,“究竟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强的法术?断流城遭到偷袭了?”

    自从找到地猴子们的泥丸宫,他的实力增强不少,却不足以弥补魔尊正法的损失,与杨清音和黑凰相差甚远。

    杨清音专心施法,黑凰贡献的主要是法力,相对轻松一些,听到殷不沉的疑问,冷笑道:“你还替他辩解吗?哪来的偷袭,是他们两个在断流城打情骂俏,发出法术不准外来者打扰呢。”

    殷不沉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慕行秋不会做出这种事,其中必有蹊跷。”

    “嘿,你还不如说他失忆好了,反正他不记得灵王,谁也不能说他绝情。没有记忆就没有责任,两年多了,慕行秋一直不急着找回记忆——真是聪明。”

    “你误解了。”殷不沉越来越困惑,“是左流英不让他找回记忆,说是……说是……”

    殷不沉只是听说,不知道左流英具体说过什么。

    “哈,既当左流英是敌人,又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听从左流英的安排,慕行秋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呃……跟从前相比,他好像有一点傻。”

    黑凰冷笑不止,殷不沉突然停止施法,摞在一起的地猴子一下子散落,“真是莫名其妙,好像我犯了错误似的,其实我只是将灵王请来而已,别的事情都与我无关。”

    殷不沉向断流城又望了一会,喃喃道:“我叫殷不沉,乃蛟王之子,不是任何妖族或人类的跟班,争风吃醋的事情更是与我无关。”

    他转向杨清音,“灵王,算我多嘴劝你一嘴:住手吧,这种事争不出高下,咱们先后退,等天亮再去断流城,慕行秋只要找回记忆,肯定还会……还会……”

    在说好话和说实话之间,殷不沉左右为难,他对秦凌霜了解不多,可这些天的相处让他明白,慕行秋与这位女道士之间必定早就存在极深切的关系,而且是在杨清音之前。恢复记忆的慕行秋会选谁,他还真说不准。

    “在凡人中间常有两女共事一夫的情况,妖族中间也有……”殷不沉觉得事有蹊跷,却将原因归在杨清音身上,以为她想从中捣乱。

    黑凰身上飞出数十根法术幻化的羽毛,像一股黑色风暴冲向殷不沉,地猴子们立刻趴下,殷不沉反应也快,大声道:“那只是欲,而非情,情深之处怎容二心?”

    羽毛消失了,殷不沉吓出一身冷汗,低声对地猴子们说:“维持尊严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我要少说话,祸从口出……”

    殷不沉闭上嘴巴,抬手拍了两下,表示再也不开口了,可是只等了一小会就忍受不住,“这场斗法真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对狗男女欺负灵王吗?”黑凰坚定地站在杨清音一边。

    殷不沉嗯嗯了两声,不想争辩,也没再施法,决定置身事外,但是不会离开,他想看到结果。

    断流城里飞来的一大团法术消耗尽了,下一团尚未到来,杨清音终于能松口气,殷不沉低着头挤眉弄眼,黑凰展开双翅,说:“灵王,攻进去吧,都这种时候了,还等……”

    “闭嘴。”杨清音严厉地说。

    殷不沉嘿嘿笑了两声,被杨清音目光一扫,再不敢笑了。

    “你们两个就会胡说八道,这法术很古怪,断流城有危险。”杨清音召出更多法器。

    黑凰一惊,分出数根羽毛。

    殷不沉不自觉地露出讨好的微笑,因为他怕自己的话会得罪灵王,“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可是,老实说,现在看来断流城里真没有外人。”

    “没有外人,有外来的法术。”杨清音盯着断流城,又有一团法术飞来,速度不是很快,只要她不动,法术似乎也不急于战斗,“他们不会做这种事。”

    殷不沉叹息一声,有点同情杨清音,“慕行秋失忆了,整个人都跟从前不太一样,秦道士——我不知道她从前是什么性格,现在的她有可能……”

    殷不沉指着断流城上空互相追逐嬉戏的法术,觉得事情再清楚不过。

    “秦凌霜修行的是正统道法,境界越高越不会变。”杨清音正在准备法术,黑凰振翅上天,也做好准备。

    “天下的道士差不多都变了,连宗师都抛弃了道士的职责,秦道士会例外吗?”殷不沉说。

    “如果天下只剩下一名真正的道士,不会是左流英,肯定是秦凌霜。”杨清音向前迈出一步,“如果天下只有一个人不肯向昆沌屈服,不会是你我,肯定是慕行秋。”

    空中的黑凰施放出一大团太阴之火,飞向断流城,这是杨清音最强的法术。

    “他们两个有危险。”杨清音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以为断流城中的法术不合情理。

    殷不沉耸耸肩,招呼地猴子们准备施法,他也坚持自己的看法,认为灵王反应过度,可这一次他决定站在灵王一边。

    第十道法术难以为继,终于消失了,祖师塔里的慕行秋以本心第十用反躬自省,希望弄清楚杨清音和殷不沉究竟谁是对的。

    微风吹来,秦凌霜发来提醒,她要将十万魂魄送回来了。

    与此同时,杨清音的太阴之火已经冲破拦阻的法术团,来到断流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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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九之章 大藏之火

    慕行秋的第十道法术退出镜子。

    天空中,法术之风化成了秦凌霜的样子,高达数丈,容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美艳,都要温柔多情,她向祖师塔弯下腰,用梦一样的声音轻声呼唤:“小秋。”

    杨清音心中最后一点疑惑也消失了,大声道:“那不是真正的秦凌霜,慕行秋,小心了!”

    慕行秋抬头望着秦凌霜的幻影,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她,可是她的微笑、她的呼吸之中却有某种实实在在的东西,与野林镇的芳芳一般无二。

    他没动,也没有开口,一心十用,九用都在犹豫,都在回忆不久前的嬉戏与并肩战斗,只有一用在质疑两面镜子里的两个秦凌霜。

    幻影的手指轻轻拂过祖师塔,慕行秋又感觉到毛孔舒张、心情愉悦,这是真实的情绪,无需假装。

    “你觉得这样不公平,是吗?你记得我,却不记得她,而她却是你孩子的母亲,所以你无法抉择。该是你找回全部记忆的时候了。”

    “你能给我记忆?”慕行秋问。

    秦凌霜的笑容更多了一些,“当然不能,你说过,想起火就能想起全部记忆,我一直在帮你寻找火的来源,我终于找到了,原来它就在我身上。”

    “你身上?”

    “没错,所以你早就做出了选择,你在拔魔洞里施展大藏术的时候,就已经做出选择,将记忆与心中最在意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秦凌霜的幻影伸出另一只手,指向杨清音,用同样温柔的声音说:“让你先来,慕行秋的大藏之火必然应在你或者我身上,那是他失去记忆之前最重要的一次选择。在生死之际,他最害怕的是忘记一个人,所以将全部记忆与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杨清音冷冷地盯着幻影。重复道:“你不是秦凌霜。”

    “那是因为你只见过表面的我,咱们从来就不是朋友。如果小青桃站在这里,她会记得现在的我,小秋也认出来了,所以他没有疑惑。杨清音,你应该知道爱上一个人会发生什么,你的父母师长不也觉得你有些陌生吗?”

    杨清音一怔,竟然无言以对,空中的黑凰奋力扇动翅膀。嘴里却没有发出声音。

    “用你的火唤起慕行秋的记忆吧,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答案,比任何语言都要真实。”

    杨清音被说动了,无论这个秦凌霜是真是假,她的话终究没错,慕行秋在危急的一刻将全部记忆所系之人,必然是他内心深处最为在意的对象,如果慕行秋当时“选择”的是秦凌霜,杨清音可以理解,绝不会再争下去。

    她清楚记得慕行秋与秦凌霜当年的感情。

    太阴之火旺盛起来。这是杨清音最为擅长的法术。

    慕行秋呆呆地站在祖师塔顶层,茫然无措,还有几分尴尬。只有本心第十用保持着冷静,观察事态发展,等候转机出现,而且也很好奇自己的全部记忆到底系在谁的身上。

    第十道法术悄悄立于两面镜子的后面。

    杨清音摇摇头,太阴之火暗淡下去,她想起来了,自己是从异史君那里学会的太阴之火,在那之后,她与慕行秋聚少离多。很少在他面前施展此法。

    她发出另一团火,洪炉科弟子几乎人人必修的五行之火。是她学会的第一种进攻法术,也是她与慕行秋几次打架时所用的手段。

    火球飞向祖师塔。时隔多年,杨清音的法力远远强于当年的自己,她尽量保存实力,那火球还是蓬蓬勃勃,像是第一次学习捕猎技巧的野兽。

    火球停在慕行秋面前。

    他盯着火球看了一会,没有找回任何记忆,他伸出手臂,抓住火球,他也不是那个连内丹都没凝成的小道士了,火球在他手里逐渐熄灭。

    脑海中仍然没有新记忆产生。

    “或许应在慕冬儿身上。”天上的黑凰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看得很清楚,火球没给慕行秋带来变化。

    杨清音又摇摇头,这就是结果了,她没什么可说的,更不会纠缠不清,她扬起头,表示自己的尝试已告结束。

    秦凌霜的幻影向她微点下头,化为轻风,追随几团火光一块退回镜子里,然后她发出了另一团火,也是火球,比拳头还小,浑圆无隙,分不清上下,说是火,其实更像红色的宝珠。

    “这是禁秘科的奥义之火,也是念心科的咒语之火,小秋,你一定还记得,这是咱们在镜湖村梅家一块学会的法术。”秦凌霜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慕行秋当然记得,这是昆沌硬塞给他的记忆片段之一,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

    火球飞来了,没有停顿,直接冲进慕行秋的泥丸宫,然后爆炸了。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数量太多,慕行秋甚至产生一种窒息感,他必须将潮水全部吸进去,才能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修行这时帮不上忙,他跟普通人一样,无比迫切地需要呼吸。

    慕行秋一手扶墙一手按盆,将泥丸宫中的记忆吸入脑海,于是一切都回来了。

    秦凌霜的幻影又出现在空中,右手指向慕行秋,“击败昆沌的只能是你和我,小秋,这是咱们的职责,也是咱们存在的意义。”

    慕行秋的目光转向杨清音,能够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也能看到她的坚强,她此时的神情像极了多年前的老娘,而不是现在的灵王,那是曾在牧马谷里发出火球追着他跑的杨清音。

    慕行秋冲她微微一笑。

    杨清音愣住了,秦凌霜的幻影僵在了空中。

    “谢谢你。”慕行秋对秦凌霜说。

    “你竟然还对我说这三个字?”

    “因为你不是真正的她。”

    幻影脸上的温柔神情消失了,变得严厉,还有一丝愤怒,“你将记忆系于我身,却将信任给了杨清音吗?”

    “我的记忆一直都在她那里,是她的火找回了一切。”慕行秋抬手放在额头上。慢慢挪开,抓出一团火来,那是秦凌霜的火。又被他恢复了原状。

    慕行秋摊开手掌,“第一层火是禁秘科的奥义之火。”

    火珠散发出一团光芒。不再浑圆无隙,火焰向上升起,与普通的法术之火差异不大,只是发出轻微的噼叭声。

    “这是念心科的咒语之火。”

    噼叭声停止,火球再度散发光芒,咒语之火的外壳也消失了,露出一团纯粹的法术火球,稍稍变大了一些。与杨清音之前发来的火球一般无二。

    “这是我的法术。”杨清音惊讶地说,此时此刻,她甚至能够取得对这团火球的控制。

    秦凌霜的幻影冷冷地保持沉默。

    “你的法术被调包了。”慕行秋说,又向杨清音笑了一下。

    杨清音可没心情笑,“这怎么可能?”

    “你连一成法力都没用上,发出的又是一团普通的五行之火,而她还有隐藏的法术,不久前,就是这道隐藏的法术与你在城外战斗,它有本事能够无声无息地调换你的火球。”

    杨清音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空中的黑凰却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

    “你是怎么发现的?”幻影问,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慕行秋不想让自己的第十道法术暴露,于是说:“其实也很简单。昆沌曾经将关于芳芳的记忆塞到我的脑子里,那些记忆都是真实的,可他从哪里得到这些记忆的呢?人人都以为昆沌无所不能,但我不觉得他曾经夺取过我的记忆,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不值得如此认真对待。”

    慕行秋停顿片刻,盯着空中的幻影,“还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那根本不是我的记忆,而是芳芳的记忆。”

    幻影露出微笑。“当你找回全部记忆的时候,发现两者之间的差异了?”

    慕行秋点点头。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他是因为发现幻影调包火球,才特意对比两种记忆,而不是相反。

    两人都是道士,记忆的准确度极高,几乎没有差别,可还是有一点不同,在秦凌霜的记忆中,小秋的形象更清晰一些,在慕行秋自己的记忆中,掩嘴微笑的芳芳总是位于场景的中央。

    “她到底是谁?”杨清音问,身前的太阴之火又旺盛起来。

    “你到底是谁?是你伪装成昆沌,还是昆沌夺走了你的记忆?”慕行秋也发出质问。

    “你已经恢复全部记忆,还是认不出我吗?”幻影有些悲伤地说。

    “你是入魔的芳芳。”

    “没有所谓的入魔,慕行秋,这是真实的我,你跟世俗之人一样,只看外表,不看真心,当真心显露的时候,你们感到惊奇,无法接受。”幻影的悲伤消失了,变成为了愤怒,“这是你的选择,慕行秋,你不配与我联手,你跟整个世界一样,不值得留恋!”

    幻影消化了,空中出现十团火光,不再是温柔无害的游戏之术,而是蕴藏着强大力量的道统法术。

    “没错,你的确没有入魔,你是被魔种侵袭了,昆沌通过你发出了第十道法术,他牺牲大光明镜,用不熄炉和瞬息台将你控制住。”找回全部记忆的慕行秋,感受力并没有因此变弱,他察觉到了,秦凌霜的第十道法术并非念心幻术所发,而是来自另一股意志。

    “今天该是你为我而死了。”镜子里传来秦凌霜的声音,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控制。

    十团火光分别冲向慕行秋和杨清音,这是真正的太阴之火,来自不熄炉,法器里面的印记认出了主人的意志,全力以赴,没有半点藏私。

    杨清音也发出蕴势已久的太阴之火,可是刚一离手就知道自己必败无疑,她的法术无力与不熄炉对抗。

    慕行秋根本没有发招抵抗,现在的他未必是秦凌霜的对手,再加上昆沌本人的一股意志,他更没有胜算。

    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未被发现的第十道法术上,寄托在芳芳的觉醒上。

    第十道法术已经钻进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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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一章 道统的刀法

    冬去春来,介河解冻,重新向南方奔腾,不到一里以外的断流城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冰层反而更厚了。

    河水哗哗流淌的那一天,慕烈独自度过十九岁生日,礼物是比平日多砍了三根木桩,他坚持练刀,从来没有一天休息,最初带来的刀早就不堪使用,好在断流城附近不缺兵器,圣符军人没了,物资却都留下了,各种符箓刀剑任他取用。

    黄昏时分,他走到桥边——连桥也是圣符军建成的,由于缺少符箓的维护,已经有些摇晃——向对岸望去,荒野中冒出丝丝绿意,一桥之隔,就像是两个季节、两个世界,这让他深深体会到法术的力量。

    离桥不远,还有更强大的法术在展示力量,祖师塔耸立在河边,每当夕阳西下,阳光角度合适的时候,塔身上就会浮现大量流动的符箓图案,偶尔会有一束光或是一股烟冲天而起,往往伴随着几声震响,有时塔顶还有黑色的大鸟盘旋,如乌云遮日,整个断流城似乎都因此暗了下来。

    慕烈看惯了这样的场景,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远方传来招呼声,慕烈扭头望去,原来是殷不沉和他的地猴子,摞成一长条,踩着一块尚未消融的冰块从上游飘来。

    “春回大地,夕阳斜照,傻小子,你守着孤桥是在感怀伤春吗?”殷不沉纵身一跃,跳到岸上,身上的地猴子一只也没掉下来。

    慕烈笑了几声,他很高兴见到这只妖,断流城太安静了,除了流水声、风吹声,几乎没有人说话,城西、城东老死不相往来,即使是同住祖师塔的慕行秋和杨清音,也极少发出声音。

    只有殷不沉爱聊天,他不住在断流城。带着地猴子们经常一走就是四五天,回来之后绘声绘色地讲述外面的见闻,听他的意思,似乎到了几千里以外。

    “你又从哪回来?”慕烈大声问。

    “去了一趟南海。采了几颗掀海珍珠回来。”

    慕烈笑而不语,他没去过大海,但是知道那里离断流城极远,殷不沉或许是在吹牛,也可能真有这种法术。他无从判断。

    “你不相信吗?嘿,凡夫俗子,跟你解释不清楚。”殷不沉掐指算了一会,“今天是三月了吧?”

    “三月初四。”慕烈每天都在计算日子。

    “是你的生日吧?”

    慕烈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这就叫无所不知——其实是你说梦话,地猴子听到了。”

    慕烈半信半疑,“它们夜里会进城吗?我从来没听到过它们的声音。”

    “你能听到什么?灵王到来那天晚上,断流城差点天崩地裂,你在呼呼大睡,可曾听到一点声音?”

    慕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当时他真是毫无察觉,次日醒来,看到城墙多出两个很大的缺口,真是大吃一惊。

    “嗯,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慕烈的脸一下子红了,连摆双手,“不用不用,一个生日罢了,而且……而且……”

    “而且你是人类,我是妖族。你不想要我的东西。”

    慕烈的脸更红了,严肃地说:“我自己很可能就有妖族血统,怎么会小瞧你?实在是……从来没人送我生日礼物。”

    “你爹娘呢?”

    慕烈挠挠头,“他们会给我做一顿好吃的。但是没有礼物。”

    “我倒是会做几道菜,都是老君爱吃的东西,肯定不合你的口味……你喜欢金银珠宝吗?”

    慕烈摇头,“真的不用。”

    “现在这年头,金银珠宝不如刀枪剑戟。你想学法术吗?”

    慕烈呆住了,他在断流城天天都能看到法术的奇迹。一点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寻思了一会,他再次摇头,“谢谢,可我听说法术想学到高深必须绝情弃欲,我做不到。”

    殷不沉耸耸肩,甩掉身上的地猴子,走到慕烈身前,笑道:“老实说,以你的根骨,想学法术的确太难了些,当不成道士,做散修也只是二三流。你想学刀法吗?”

    “你也会刀法?”慕烈有点意外,他以为会法术者永远也用不着刀剑。

    “路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嘛。”殷不沉伸手夺过慕烈手中的刀,退后数步耍了几招,地猴子们围着他一边模仿一边乱叫,以助声势。

    慕烈的眼睛越瞪越大,殷不沉的刀法实在比他强得太多,尤其是殷不沉没用法力,一招一式都是他能学会的。

    慕烈再不犹豫,大声道:“我学,这个我学!”

    殷不沉住手,哈哈笑道:“原来不是不要礼物,而是一定要顺心的礼物,跟我来。”

    殷不沉向城北大步走去,慕烈再不客气,紧随其后。

    城北三里之外的冰雪已经融化,在一座小山脚下,殷不沉再次舞刀,这回招式完整,慕烈看得心痒难耐,忽见一把刀出现在面前,原来几只地猴子找来不少刀剑,每猴各分一把,慕烈也有份。

    “看清楚了。”殷不沉第二次演练,动作放慢,每到细微之处,还要讲解用力窍门与虚实之分。

    慕烈学刀的悟性极佳,几乎不用殷不沉说第二遍。

    四五遍下来,慕烈已经学得差不多,殷不沉坐在山下的一块石头上,将刀扔掉,“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是教完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勤练、多用,到了最后,等左流英杀你的时候,没准你还来得及眨下眼睛。”

    慕烈不在乎讽刺,只觉得刀法精妙,颇合己意,抛下刀,向殷不沉跪下,“你教我刀法,我拜你为师吧。”

    殷不沉一个跟头翻到慕烈身后,“我可不收你当徒弟,万一你真要向左流英挑战,我岂不是要受牵连?”

    慕烈起身,“不是万一,我一定会向左流英挑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拜你为师,但是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记不了多久喽。”殷不沉向断流城走去。突然转身,望向山顶,“什么人?鬼鬼祟祟,好像是道士。”

    山顶真的飞下来一名道士。须发皆白,相貌威严,落地之后围着慕烈转了一圈,然后冷冷地看着殷不沉,“你是半妖殷不沉。”

    “你是庞山道士申继先。”

    地猴子们围上来。

    “庞山?我听说过庞山。”慕烈说。

    “庞山已经没有了。”申继先厉声道。目光仍然盯着殷不沉,话却是说给慕烈:“不准你学这套刀法。”

    “为什么?”慕烈诧异地问,对庞山的亲切感全没了。

    申继先不再理睬慕烈,对殷不沉说:“这是道统的五行刀法,非道统弟子不传。是谁教给你的?慕行秋?杨清音?还是秦凌霜?”

    殷不沉哈哈大笑,“庞山早就灭亡了,道统已经四分五裂,离死不远,你居然还关心一套刀法?这刀法只有没凝丹的弟子才学吧?”

    “道统还在,道统的规矩就在。”申继先望向城东的祖师塔。

    “好啊。你去执行道统的规矩吧,慕行秋、杨清音都在塔里。哦,对了,你打不过他们。”

    申继先神情越来越冷,殷不沉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当年守卫断流城,你也在吧?看到当初的小道士比你厉害一百倍,心里是什么感受?”

    “规矩就是规矩,我执行不了,自然有别人来执行。”

    “施含元吗?太弱了。不行。难道你们鸿山道士团投靠昆沌了?”

    慕烈感到尴尬,插口道:“我不练刀法就是……”

    “必须得练,现在就练。”殷不沉最近的脾气比较大,“道统连凡人的性命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脚?昆沌是道统祖师吧,他毁灭世界,罪过得算在全体道士身上,你不谢罪也就算了,还想讲规矩,真是可笑。”

    “道统犯的错。我们自己会纠正。”申继先的目光又望向城东的大光明镜,喃喃地说:“这里有一位道士。”

    “哈哈,道士不就是你自己吗?”殷不沉瞪向慕烈,“为什么不练刀?这就开始偷懒了吗?”

    慕烈马上舞刀,心却不踏实,目光总是望向白发道士。

    “我现在只是道统弟子,算不上真正的道士。”申继先左右看了看,“你们两个不值得我出手,可道统的规矩终究会跟这个世界一块恢复——我劝你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道统若是恢复了,会放过我们这些妖族吗?不会,你们还要斩妖除魔,所以我有什么可小心的?”殷不沉两手一摊,表示无所畏惧。

    申继先对殷不沉有点印象,不禁纳闷,慕行秋和异史君身边的这只小妖,什么时候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他自恃身份,不愿争论,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秦凌霜?可她只是魂魄,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这怎么可能?”

    “喂,老道,你在嘀咕什么?秦道士虽说只有真幻之躯,可她的修行比你深多了,要说天下有谁能称得上真正的道士,我只选她一个。”殷不沉还记得杨清音说过的话,对秦凌霜评价极高。

    “真正的道士……”申继先寻思了一会,突然问:“她拥有道士之心了?”

    “那还用问。”身为那次斗法的见证者,殷不沉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情劫已度,执念全无,秦道士拥有这世上唯一的道士之心。”

    申继先不相信妖族,但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双眼,大光明镜散发出来的法术光芒,就是最明确的证据。

    “第三十九代祖师难道真的应在她身上?”申继先既迷惑又振奋。

    (本来想写两章,时间也还够用,可身体实在坚持不住了,今天只能发一章,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二章 城西城北

    殷不沉慌慌张张地飞向祖师塔,突然遭遇一股极为强大的阻力,急忙落地,迈步走进塔内,地猴子们排成长队跟在后面,仿佛一条多足蜈蚣。

    据说祖师塔内别有乾坤,能够显示历代注神以上的道士名录与图像,殷不沉进塔几次,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看到的只有斑驳古旧的石壁、石梯,但是非常干净,一尘不染,无论他的脚在外面踩过什么,只要迈进塔内,连脚印都不会留下。

    第一层没人,时不时有符箓图案突然显现又慢慢消失,像是垂钓者在河面上看到的波纹,满心以为那会是一条大鱼,可十次倒有九次失望,待到水面恢复平静,那条大鱼连影子都没露出来。

    塔内的符箓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墙壁、台阶、地面,甚至空中也会突然出现符箓的某一部分,像是蒸腾的水汽,像是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摇摇摆摆地消失在空气中。

    殷不沉怀着敬畏之心边走边看塔中的奇景,他原以为慕行秋找回记忆之后就会放弃符箓之术,没想到反而将符箓发扬光大,峥嵘微露就让他感到心惊胆战,每每想要放弃自己的誓言,再度拜倒在道尊的脚下。

    地猴子们靠得更紧了,伸手抓住前面同伴的肩膀,最前方一只则用双手死死攥住殷不沉的衣襟。

    殷不沉忍住了,一遍遍提醒自己:符箓是很厉害,却与自己没有关系,魔尊正法就是教训,自己千辛万苦学来,结果却便宜了异史君,所以不是自己的东西别强求,既然不用强求就无需羡慕,无需羡慕就能与任何强者平等。

    第二层也没人,直到第三层,殷不沉看到了写符人。

    慕行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按墙,十根手指隐约在发光,他的写符之法与别人不一样,没有挥毫运笔的动作。转念之间,一道符箓已经写完。在他身后,杨清音充当护持者,身边环绕着七八件法器,香炉喷烟、铜铃微响、铜印轻颤、宝剑嗡鸣……她有规律地往慕行秋后背上拍一掌。

    殷不沉更生敬畏。真想就此放弃平等的想法,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气,咳了两声,终于让两条腿保持直立,召出一只木盒,双手捧着,轻声道:“灵王,我将掀海珍珠带来了。”

    地猴子们吱吱乱叫,手里全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其它东西也都全了。”殷不沉补充道。

    慕行秋没动。杨清音转过身,微笑道:“谢谢你们了。”

    殷不沉的腰不由自主地要弯下去,意识到之后急忙挺起身,故作洒脱地说:“不用客气。恭喜灵王,万子圣母已经找到了慕冬儿。”

    杨清音点点头,表示已经通过其他豢兽师知晓此事。

    她挥下手,身边出现一座小小的炼丹炉,殷不沉手中的掀海珍珠、地猴子们捧着的各种材料陆续飞进炉内。

    “这是不熄炉吗?”殷不沉吃惊地说。

    “嗯。”不熄炉千变万化,可以熔铁,也能炼丹。

    殷不沉先是佩服灵王。随后觉得赠送至宝的秦道士更值得敬佩,最后他将敬意都给了慕行秋,“用不熄炉炼出的符墨,一定非常厉害。这回不用怕昆沌了吧?”

    慕行秋一直以自己的血液为墨,效果不错,但是还有提升余地,殷不沉出门就是为他到处寻找配料,万子圣母军中的豢兽师、辛幼陶等人提供了大部分,还有一些则要去更远更偏僻的地方寻找。

    “试试看再说。”杨清音围着不熄炉慢慢行走。她是洪炉科道士,从小学习监炉之法,只是难得有机会对不熄炉施法。

    “我已将刀法传给慕烈,他学得挺快。”殷不沉看了一眼慕行秋的背影,“这么做有意义吗?慕烈只是一名凡人而已,当然,他是慕家的亲戚,可是隔了好几辈。”

    杨清音微笑道:“老实说,我也不明白。”她也看了慕行秋一眼,“他说慕烈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哦,慕烈向左流英挑战,慕行秋要与昆沌一比高低,他们两个都在知其不可而为之。”殷不沉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相信慕行秋的没有几个,庞山的申继先来了,竟然要拜秦道士当第三十九代祖师,灵王说奇怪不奇怪。”

    杨清音脚步不停,偶尔对着不熄炉施放法术,“没什么奇怪的,秦凌霜若肯接受祖师之位,是道士们的幸运。”

    殷不沉吃了一惊,“秦道士真这么厉害?那……我先告辞了,灵王有什么事情,让黑凰叫我就行。”

    殷不沉带着地猴子匆匆出塔,飞到一座城楼上,向城西的大光明镜望去,那里有禁制隔绝,他什么也看不到,“难不成秦道士比慕行秋和左流英还厉害?我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啊?不,不能去,她再厉害也是道统的人,说不定真会成为第三十九代祖师,我去凑什么热闹?”

    地猴子又在吱吱地叫,殷不沉扭头说:“灵王心情为何这么好?这跟实力无关,跟咱们带回来的材料也没关,唉,有得必有失,怪不得道士修行要度劫、要绝情弃欲。可大家的追求从一开始就不相同,对不对?比如慕烈那个傻小子,对法术和金银珠宝都不热心,可是一见到刀法,就一点也不矜持了,这是愚蠢还是聪明?”

    地猴子们或点头或摇头,全都露出沉思之色,殷不沉自觉层次似乎上升了。

    层次上升,好奇心却不会减弱,接下来几天,殷不沉经常向城西观望,每天都有新的道士从四面八方赶来,直奔夕照湖。五天之后,大光明镜周围的禁制消失,湖面上出现了数十幢大大小小的建筑,进进出出的道士有百余名。

    殷不沉真的惊讶了,转身再看祖师塔,它虽在符箓的加持下频频闪光,跟大光明镜相比的确寒酸了一点。

    很快,殷不沉又得前往舍身国寻找几根魔骨,这是一趟费时颇长的任务,来回花了十多天。期间还与一位大妖打了一架,此妖遥领万子圣母之命,明明同意交出手中的一根魔骨,事到临头却又反悔。想留下自保。

    殷不沉夺到了魔骨,心情颇佳,没有魔尊正法,没有强者相助,他凭自己的本事打败了一只大妖。当然,还有地猴子,这群看似很弱的丑陋家伙,对施法却大有助益,它们的吱吱叫声还能扰乱对方的心神。

    相隔十几天,断流城外又变了模样,城西多出一大片房屋,大光明镜越显高耸,像是一座光芒闪烁的水晶山,赶来投奔新祖师的不只是道士。还有散修。

    断流城以北也多了一片建筑,正中间是山似的一口钟,驻扎者成份比较复杂,道士、散修、妖术师皆有,目光总是望向城西的大光明镜,对城东的祖师塔不怎么在意。

    殷不沉只好绕行南方去见慕杨二人,祖师塔里倒是没什么变化,慕行秋的符箓已经写到第四层,离全部完成还遥遥无期。

    “城北耸立的是镇魔钟吗?”殷不沉交出魔骨之后问道。

    “没错。”杨清音比从前更专注一些,将炼出的丹药抹在手心上。然后一掌掌拍击慕行秋的后背,既提升血墨的功效,更要保住他的性命。

    “难道左流英已经到了?”

    “还没有,据说快了。”

    殷不沉带着地猴子们告辞。离七月初七还有三个多月,他开始感受到浓重的战斗气氛了。

    慕烈正在城墙根处练习五行刀法,一刀刀挥出,就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拼命。

    殷不沉飞过去,冷笑道:“小子,你怎么没去向左流英挑战啊?”

    “去过了。他不在。”慕烈瓮声瓮气地说,没有住手。

    “啊?那你是怎么活着回来的?”殷不沉吃惊地问,左流英的部下可从来不会网开一面。

    “我去找左流英,他们说他过几天才会到,然后我就回来了,就这么简单。”慕烈终于停下,脸上红扑扑的。

    肯定有人暗中保护他,殷不沉也不点破,扭头对地猴子们说:“瞧瞧人家这亲戚,隔着好几辈呢,父亲对我都没这么好过。”

    “你说什么?”

    “练你的刀法吧,说不定能在左流英面前眨两次眼睛呢。”

    殷不沉飞到城楼上,看一会城北的镇魔钟,再望几眼城西的大光明镜,心中十分纳闷:“离得这么近,早该打起来了啊。”

    “你看着近,他们却觉得很远呢。”一个声音说。

    殷不沉先是抬头,然后低头,“咦,飞飞,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飞飞望向天空,一大团白云缓缓飘行,里面藏着他的玄武灭世。

    “跟我说说这里的情况,你知道得肯定不少。”殷不沉有点恐慌,也有一点兴奋。

    “道士们分成两派,一派支持左流英,一派奉秦凌霜为首,前者更占优势。”

    “鸿山的道士不是要让秦道士当祖师吗?”

    “她拒绝了,说是必须等第三十八代昆沌祖师死亡之后,才能选举新祖师。”

    “太死板了吧。”

    “一个月后,秦凌霜和左流英要在此决战。”

    “啊,他们两个打什么?争夺元婴吗?”

    “不止如此,更多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这一战势在必行。”

    殷不沉转身看了一眼祖师塔,“时候终于要到了,我别无所求,只想看到结果,是死是生?或者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殷不沉叹了口气,“慕行秋和灵王何必忙着写符呢?就剩这点时间,完全可以用来做点别的事情,祖师塔……斗不过大光明镜和镇魔钟。”

    殷不沉很难再对慕行秋保持信心了。

    (未来两三天发稿时间可能都会晚一些,请大家谅解。)(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三章 拎耳朵

    心很高,因为它在自己的胸膛里,耳朵很疼,因为它在别人手里,这就是慕冬儿此时此刻的感受。

    “喂,别太过分,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吧。”慕冬必须仰起头说话,揪他耳朵的这只妖实在太高了。

    万子圣母摇摇摆摆地前行,声音温和却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意思一下能骗过你母亲吗?你想让她见到你的时候,心生同情而不是愤怒,就得受点苦。”

    “那也不用这么早就动手吧,祖师塔连影儿还没见着呢,身后就是孩儿军,我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当孩儿王?”

    ===m“当然是凭实力了,你这么厉害,就算偶尔被我踩在脚下,大家也还是奉你为王,而不是我。”

    慕冬儿寻思了一会,心里觉得万子圣母说得有理,可耳朵上的疼痛又告诉他自己可能上当了。

    “那你也不必这么用劲吧,我可以装出疼痛的样子,母亲绝对看不出破绽。我说要带秃子一块来的,你非不让,他也能帮我说情。”

    “还有你父亲呢,你的小把戏可瞒不过他。”万子圣母仍然没有松手的迹象,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尖利得如同野兽的爪子,身材矮小的慕冬儿在她手里就像是不幸被猎到的小兔子。

    “嘿。”慕冬儿冷笑一声,暂时忘记耳朵上的疼痛,双手抱在胸前,两腿盘在一起,一脸的严肃,“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儿,原来锦簇是假的,老爹才是真的,他可骗得我好苦。”

    “他当时失忆了嘛。”

    “不对,他是失忆了,可他知道自己是谁。起码知道自己不是锦簇,当着我的面居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我当傻瓜。哼。”

    “可慕行秋还是将你当亲儿子对待,据说你受伤的时候,他拼了命救你。”

    慕冬儿撇撇嘴,动作与母亲几乎一模一样。“那也不可原谅。呵呵,不过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

    “不能说啊不能说,谁知道你会不会替我保密呢?”慕冬儿笑着摇头。

    万子圣母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她走路看上去很慢,其实用上了妖术,一步相当于普通人的百步,而且不避障碍,无论前方是山石还是树木,几步就能迈过去。

    她从东往西走。经过两座小山之后,望见了介河和对岸的祖师塔,相隔二三十里,她就感觉到了断流城阵阵涌来的寒意。

    慕冬儿忍不住了,“告诉你也无妨,但你不准出卖我。”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万子圣母乱嚼舌头?”

    “也对,我相信你。我有一个计划,待会一见面。我先向母亲喊疼,母亲若是心疼我。那就算了,她若是不肯饶过我,那我就对父亲发怒,埋怨他这么久不去寻找我和母亲,我偷跑出来其实有一半原因是要找他,诸如此类吧。肯定能将母亲的怒火转走。哈哈。”

    “你真是聪明啊。”

    “聪明那是一定的,可聪明只能用来对付母亲,实力才是对付昆沌的。”慕冬儿举起拳头挥了两下,“据说秦凌霜阿姨要和左流英斗法,她若是赢了。一切好说,她若是输了,第二个向左流英挑战的就是我,不会再有第三个。”

    “你真是狂妄啊。”

    “狂妄?这叫自信,比如你说自己个子高,这算是狂妄吗?因为你个子就是高嘛。所以我说我能打败左流英,这根本不是狂妄,我就是有这个本事,你见识过的。”

    “嗯,我见识过。可个子高是明摆着的事实,我从来不会说出来,也用不着说,你天天将自己的实力挂在嘴上,这就叫狂妄,不是说你实力不够,而是说你心事不正,没有专注于正确的事情上。”

    慕冬儿又被说得哑口无言,寻思了好一会才说:“难道有实力还不能炫耀一下吗?你的个子天天都这么高,我的实力可不能每时每刻都显示出来,我现在不就被你拎在手里?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你比我更厉害呢。”

    “等你真的打败左流英,你的实力就跟我的个子一样,时刻都在显示,用不着你自己说啦。”

    “还有昆沌,打败左流英之后我立刻就要找出这个坏蛋。”

    “你要是打败昆沌,实力就跟天上的日月一样,大家就算看不到也能感受得到它们的光辉。”

    慕冬儿兴奋得直搓手,“我要当日月,到时候母亲不会再管着我,你也不会像这样揪我的耳朵了吧?”

    “我是不会再揪你的耳朵了,个子再高也够不着啊,可日月还有天罩着呢,谁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想的?”

    慕冬儿轻叹一声,突然眉头一皱,大声道:“异史君,你跟来做什么?想看我的笑话吗?”

    一只乌鸦从附近的树上飞起,嘎嘎地叫了几声,向东飞走了。

    “老滑头,跟在我身边撵都撵不走,不就是想控制魔体吗?别让我找到借口,否则的话先拿他练练手。”慕冬儿摩拳擦掌,可耳朵还是很疼,忍不住呲牙咧嘴,好在祖师塔就在眼前,这趟不光彩的旅程即将结束。

    介河宽达四五里,一座摇摇晃晃的木桥直通西岸,万子圣母并不走桥,一步就迈了过去,正迎上殷不沉。

    “你们来了。”殷不沉冷淡地打招呼。

    万子圣母笑着点头,慕冬儿打量几眼,“殷不沉,你从哪找来的这些异兽,真丑啊。”

    殷不沉立刻展开双臂,地猴子们听话地躲在他身后,个个弯腰低头,不让慕冬儿看见,“跟你无关,我也不会再打赌了。”

    万子圣母绕行祖师塔的入口,慕冬儿扭身大声说:“给我一两只也行啊。”

    “一只也不给!”

    “小气鬼,哎呀。”慕冬儿觉得耳朵更疼了,急忙转过身。

    飞飞站在祖师塔入口外面,向万子圣母躬身行礼,然后小声说:“灵王说不用进塔了。就在这里说话吧,不要太大声。”

    “什么,我们万里迢迢赶来,连进塔的资格都没有吗?”慕冬儿瞪起双眼,突然又笑了,“不能大声说话。也就是说母亲不能训斥……”

    “不能什么?”杨清音出现第三层塔的窗口处,与万子圣母差不多平齐,对儿子严厉地瞥了一眼,然后向万子圣母行礼,与这只女妖相处得越久,杨清音越是客气。

    万子圣母点头回礼,将慕冬儿拎到窗口,“我把他带来了,随你处置吧。”

    慕冬儿露出忍痛的神情。这不全是装的,一多半来自真实的感受,“母亲,你快看看,我的耳朵是不是流血了?万子圣母将我一路拎来,就没松过手啊。”

    杨清音既心疼又恼怒,“你不听话,就得忍受这个。我今天没空收拾你……”

    “我不急。”慕冬儿说,见母亲神色不对。急忙闭嘴。

    “你留在这里,不准离开祖师塔百步以外,但是也不准进塔一步。你父亲正在写符,谁也不能打扰他,你要当外围护持者,明白吗?”

    慕冬儿还想向父亲发怒以转移母亲的怒火呢。没想到连人都见不着,而且沦为护持者,“有飞飞和殷不沉就够了吧,我可是孩儿王,手下有一大批……”

    “不管你是什么王。都是我儿子。你从前惹的祸我还没原谅呢,这次看你的表现,再敢自作主张到处乱跑,我……”杨清音叹了口气,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管住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想到伤心处,眼圈红了。

    这才是对付慕冬儿的绝招,不常用,却极为有效,不等她的眼泪流出来,慕冬儿急忙说:“这回我一定听话,绝不让任何敌人靠近祖师塔。父亲在写什么符?要不要我帮忙啊?我现在本事可大呢,万子圣母……不,我不吹嘘了,等我有机会显露几手,母亲自会知道。”

    杨清音露出微笑,但这笑容是给万子圣母的,“多谢万子圣母,小孩子让你费心了。”

    “没什么,我倒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呢。”

    “别占我便宜,万子圣母,给你当儿子,岂不是要有一大堆兄弟姐妹?到时候你恐怕连我长什么样子都分辨不出来吧。快松开我。”

    万子圣母将慕冬儿缓缓放下,对杨清音说:“阻风山的军队驻扎在介河以东,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她抬起手,在距祖师塔几寸的地方轻轻拂过,赞道:“真是一座好塔。”

    杨清音正想问万子圣母对慕行秋符箓的看法,女妖却已转身走了,几步就跨河而去。

    慕冬儿揉着耳朵,小声嘀咕父亲的无情,然后对飞飞说:“塔是好塔,里面的符箓……只能算是勉强吧,我父亲天天就在写这些东西吗?”

    “嗯。”飞飞点头。

    慕冬儿啧啧两声,来回踱了几步,伸手在在塔身上摸了一会,得出结论:“总得有人说实话,就由我来吧:父亲写的符箓没什么大用,瞧瞧对面的大光明镜,再看看北边的镇魔钟,那才是真正能发挥出至宝实力的法术,祖师塔真是浪费了,还不如我的珍奇楼。”

    “妖师的符箓还没有写完。”飞飞小声说。

    “没用的,这就像建楼,看材料就知道最多能建多高,父亲的符箓的确比龙宾会强许多,可毕竟是普通材料,支撑不起高楼大厦。”

    慕冬儿转身走出百步,感受到母亲设下的禁制,于是止步,抛出珍奇楼,顷刻间,楼长到十几丈,与祖师塔一样高,他跳到楼顶,施展法术,向大光明镜和镇魔钟发出自己到来的信息。

    他相信,这将是一场三方之战,这其中可没有祖师塔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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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四章 妖族的至宝

    海妖到得比较晚,只在断流城南方还有空地,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在百里以外安营,发现城内并无战斗,于是一点点向前迁营,三天后,海妖的旗帜终于飘扬在城南十里,主旗上绣着一只吞云吐雾的蛟龙,细看的话,会发现那龙是由无数条小鱼组成的。

    殷不沉远远望见旗帜,知道来者是蛟王元骑鲸,心中又怒又恨,在他眼里,元骑鲸永远都是一名僭越者和篡位者,可铁蛟一族却宁可奉他为王。

    殷不沉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前去挑衅的冲动,对方妖多势众,元骑鲸本身的实力也不弱,他却只有几十只地猴子帮忙,自投罗网反而更丢脸。

    他转身望去,祖师塔里的慕行秋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他现在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写符,每天总有那么一两次,祖师塔会发出万丈光芒,直冲霄汉,不过就连殷不沉也能看出来,符箓之术虽然强大,却比不上大光明镜和镇魔钟含蕴内敛,按道统的标准,这是控制力不足的表现。

    “慕行秋也有点入魔了。”殷不沉喃喃道,往下看去,慕烈还在练刀,对周围的一切变故视而不见,专心等待左流英的到来,“他们两个到底是勇敢还是愚蠢?”

    “这就是一回事。”三尺高的巨大乌鸦落在墙垛上,歪头看着不远处的珍奇楼,慕冬儿正在楼顶存想修行,他严格遵守母亲的禁令,从未离开过祖师塔百步以外。

    “异史君,你来做什么?”殷不沉心里很害怕,又想维持尊严。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

    “连‘老君’都不叫了,小贱奴,你胆子很大啊,还是在断流城被冻得也变成傻子了?”乌鸦跳下来,变成人形。冷冷地盯着殷不沉。

    殷不沉的膝盖弯了下去,有几只地猴子反应太快,双膝已经着地,也有几只站立不动,迷惑地眨着眼睛,不太确定妖主的想法。

    这是一场艰难的斗争。殷不沉向慕烈又看了一眼,从凡人身上汲取力量,终于将双腿又站直了,“异史君,我不是你的小贱奴。我叫殷不沉,是南海……啊!”

    异史君的头颅暴长,变成一颗硕大的蛇头,张开大嘴奔着殷不沉咬下来。殷不沉只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尖叫出声,地猴子们吓得吱哇乱叫。

    黑暗只持续了一小会,殷不沉眼前重现光明,心中余悸犹存。双手在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确信什么都没缺,才算松了口气。

    异史君背对他。对着珍奇楼笑着说:“慕冬儿,你非要多管闲事吗?”

    “别人的闲事我不管,你的闲事我非管不可。”慕冬儿站在楼顶上,脚下隐约有一片黑烟。

    “嘿,魔魂真能让一个人狂妄到这种程度。慕冬儿,别以为我怕你。之前我觉得你是可塑之材,才忍让三分。”

    “现在不想忍让了?我就等着这一天呢。来吧,趁秦阿姨和左流英还没斗法。咱们先打一架。”

    异史君笑着摇头,“没意思,他们两个的斗法天下瞩目,咱们的斗法无人理睬,要打就弄得热闹一些,胜者荣耀,输者也能扬名。”

    “你说怎么打?”慕冬儿高兴了。

    “你有至宝珍奇楼,有父母亲友撑腰,有大小喽啰助威,难道我异史君就没有吗?我乃众魂之妖,天下众妖皆属我有,三天之后,我与你在南城一战,谁输了谁就交出一件至宝,怎么样?”

    “好,南城一战,不敢应战的就是懦夫,我也要给他扬扬名。你哪来的至宝?”

    “等着瞧吧。”异史君大笑数声,纵身变成乌鸦,在殷不沉头顶绕了一圈,“勇敢即是愚蠢,殷不沉,你一生攀附强者,却在最后时刻学什么‘独立’,更是愚不可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三天之内,所有妖族都要前往南大营聚集,抗命不来者就是妖族叛徒。”

    乌鸦展翅飞走,殷不沉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楼上的慕冬儿说:“听见了吗?异史君叫我‘殷不沉’。”

    “你本来就是殷不沉。”

    “不不,老君……异史君从来不叫奴仆的名字,有时候招招手,有时候想到什么就叫什么,只有一名奴仆的时候还好,要是我们几个都在场,那就麻烦了,猜错了就要被咬上一口。”殷不沉打了个寒颤,相比其他妖奴,他只是失去双眼,实在是一个奇迹。

    “那你怎么办?要去投靠他吗?”慕冬儿严厉地问。

    “当然不去,我正在修行新妖丹,一旦成了,我连水晶眼都不要,全还给他。”

    慕冬儿露出笑容,突然眉头一皱,“糟糕,后院起火,阻风山的营地怎么吵起来了?”

    慕冬儿纵身升到空中,向介河以东的大营望去,正要飞去查看情况,想起母亲的禁令,又停住了,“殷不沉,你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他们竟然连我的法术都不回应了。”

    “好。”殷不沉带着地猴子们飞起,经过珍奇楼时停下,犹犹豫豫地说:“麻烦你说个‘请’字。”

    “啊?”

    “我不想当妖族叛徒,你说个‘请’字,我就是在帮你的忙,不是在服从你的命令。”

    慕冬儿一愣,“好吧,请——你去看看阻风山营地是怎么回事。”

    “谢谢,谢谢。”殷不沉开心地带着地猴子们飞往东介国。

    “真是只奇怪的妖,变化好大。”慕行秋望着殷不沉的背影,目光很快转到祖师塔,正好看到一束光冲天而起,“没用的,父亲看不破就算了,连母亲也……唉。”

    殷不沉飞到阻风山营地,只见营门口聚着大批妖族与人类,正在争吵,他先不吱声,落在地上旁观。

    万子圣母在任何地方都是鹤立鸡群,却没有参加争论,站在边缘,被一群子孙簇拥着,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微笑。

    羽王伐东站在门辕上,双翅展开,对大众说:“还有什么可争的?咱们是妖族,妖族的营地在南边,不在这里。”

    妖族大都站在营门以外,人类的数量稍少一些,基本都留在营内,辛幼陶站在人群中,怒容满面,大声说:“阻风山的名号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在这里何曾有人类与妖族之分?只为异史君一句话,你们就要走吗?别忘了异史君曾经骗过你们多少次。”

    羽王收起翅膀,向营内的人类豢兽师、符箓师和散修微点下头,“与诸位的友谊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但这不能让我们留下,妖族离去也不只是因为异史君。辛符师刚才说‘在这里何曾有人类与妖族之分’,这里以外呢?恐怕区分一点也没有减少吧。道士们又聚在一起了,据说还要选出新祖师。不管新旧祖师最终谁胜谁负,道统还会继续斩妖除魔,到时候你们还愿意跟我们站在一起吗?营里的一些道士已经去投奔大光明镜了,我们为什么不能与妖族汇合?”

    辛幼陶语塞,小青桃说:“或许人类与妖族以后不会再互相争战了。”

    “或许吧,但我们得为其它更可能的‘或许’做些准备。”羽王转身望向众妖,“如果这个世界最会彻底毁灭,谁也没有办法,可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蛟王元骑鲸会保住妖族,我相信他。”

    辛幼陶转向万子圣母,“你呢?阻风山奉你为主。”

    万子圣母笑着说:“除了我的子子孙孙,我可不敢给任何妖族或人类做主,大家愿意跟着我,我不撵,要走,我也没意见,至于我嘛,老实说有点厌倦了,还是找个地方生孩子去吧。”

    “你也要走?”辛幼陶惊诧地问。

    “走吧走吧,这里没我什么事,昆沌要毁灭世界,我阻止不了,有谁想拯救世界,我帮不上忙,你们想尽快看到结果,我呢,无所谓,无非就比你们晚知道一两天而已。”

    万子圣母真的转身走出营地,向北方行进,一些子孙跟着她,更多的子孙却留在妖群之中,她全不在意,既无奖赏,也不呵斥。

    望着万子圣母远去的身影,人类与妖族一时无声,羽王突然指向断流城以南,“快瞧,那就是元骑鲸的保证。”

    数十里外耸起一座方形的巨鼎,比山还高,断流城在它面前就像是一座农家院,大光明镜、祖师塔、珍奇楼、镇魔钟等至宝更显渺小。

    “司命鼎!元蛟王得到了司命鼎!”群妖欢呼,一下子跑了一大片,羽王反而不急,飞在空中,向营内的人类行礼,“无论如何,我们不会与诸位为敌。”

    妖族兴高采烈地向断流城南方奔去,没有走桥,而是向南再向西,尽量避开祖师塔。

    “他们都被异史君蛊惑了,以为慕行秋这一次再也不能挽救大家。”辛幼陶叹了口气,祭出一张纸符,望向断流城,他看不出几件至宝谁强谁弱,不过与其它三个方向相比,东边的确显得冷清,祖师塔的光彩几乎全被珍奇楼遮住了。

    “别管他们,不是还有妖族留下来吗?”兽妖老撞站了出来,身边的大王虎发出一声低吼。

    “道士也没有全走。”小青桃还在,她向四周望去,看到了甘知味、沈存异等几名道士,“咱们都曾经相信慕行秋,这一次也还相信他吧。”

    一直在旁观的殷不沉带着地猴子们飞走了,没有去南方妖族营地,而是要回去告诉慕冬儿:三天后与异史君的斗法,最好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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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五章 需要一点斗志

    慕行秋疲惫不堪,最累的不是写符,而是如何排列越来越多的符箓,它们像是一群刚刚被召入军营的新兵,个个都有一身本事,对战斗充满了渴望,却因为太过热情而很难凝聚成为强大的整体,不懂得服从命令、坚守岗位与互相配合,时不时会有胆大的新兵偷跑出去,只为寻找敌人,结果一去不返。

    写入祖师塔的符箓越多,控制起来也就越难,每次光焰冲天,都意味着数十道符箓提前发作,慕行秋不得不重新再写,同时还要增加一批新符箓对它们加以限制。

    就这样,几个月来慕行秋写了将近一万五千道符箓,损失了至少三千道。

    他必须休息一会了。

    窗外还是一片冰封景象,空气中却有丝丝暖意,躲躲藏藏,像是**的男女。慕行秋站了一会,深吸几口,惊讶地说:“冬儿什么时候到的?”

    三层珍奇楼耸立在不远处,慕冬儿小小的身影在上面走来走去,楼内楼外都是他的孩儿军,还有一些豢兽师、散修和符箓师。

    “来了好几天了,你一直在写符,什么都不知道。”杨清音在他身后说,她负责制作符墨材料,这段日子里半步未离祖师塔,不过总能定时休息一会,不像慕行秋那么投入。

    “天哪,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五月十八,待会冬儿要与异史君斗法,然后这个月底秦凌霜要与左流英一较高下。”

    慕行秋愣了一会,“秦凌霜和左流英要用斗法的方式分派任务:败者留下来封闭世界通道,胜者去向昆沌挑战。”

    杨清音也是一愣。没想到慕行秋这么快就得出了结论,接着她皱眉道:“你只关心他们两个,不在意冬儿的斗法吗?”

    慕行秋微笑道:“有你在呢。”

    杨清音撇下嘴,“该让冬儿吃点苦头,他现在太狂妄了。连昆沌都不放在眼里,天天嚷着要与左流英斗法,他还这么小……”

    “他其实已经不小了。”

    慕冬儿的身材相貌与五岁孩子无异,举止行为也充满稚嫩,但他的真实年龄其实是十几岁。

    杨清音神情一黯,她经常忽略这件事。“如果一切正常,冬儿不会拒绝长大……总之他得吃些苦头。你好不容易清醒,有些人得见一见。”

    “当然,我都不知道来了这么多人。”

    “嘿,咱们这边的人最少。只有四五百,一多半还是冬儿的小伙伴,相信你和祖师塔的人可不多,都是老熟人,还有一些‘熟妖’。”

    杨清音收回一部分禁制,让外面的人类与妖族也能看到塔内的情形。

    第一个有所察觉的还是慕冬儿,马上就转过身,酝酿好的怒气经过这些天早就烟消云散。高兴地挥手道:“父亲,你是给我助威的吗?”

    “当然。对异史君千万别手软,必须趁胜追击。他不求饶就不要收手。”慕行秋说。

    慕冬儿跺跺脚,珍奇楼内发出轰鸣,似乎又长高了几尺,楼内的小孩子们兴奋地欢呼,秃子和坐在他肩上的江火儿,都在三楼内使劲儿招手。慕行秋也回以招手。

    祖师塔和珍奇楼中间的地面上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你真是慕行秋吗?”

    万子圣母不在场。兽妖老撞又成为一群人类与妖族中间最高大者,双手叉腰。抬头对慕行秋左右打量。

    “如假包换。”慕行秋说。

    “那断流城打架怎么没你的份啊?”老撞质疑道。

    “约好的打架没意思,我喜欢说打就打。”

    老撞大笑,拍着大王虎的脑袋,“真是你,没错,慕行秋,你可一定要出手啊,我大老远赶来,不去妖族营地,留在这边就是为了看你打架。”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撞冲不多的几十名妖族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

    “慕道士,你在拔魔洞里见过我弟弟吗?”道士甘知味问。

    “不仅见过,我们还一块在拔魔洞里战斗,他帮了我不少忙。”

    甘知味叹息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沈昊他们呢,你也都见着了?”辛幼陶和小青桃站在对面的城墙上,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欣喜笑容。

    “都见着了,很遗憾,我没能带他们一块逃出来。”慕行秋想起了一切往事,但他暂时不想说沈昊、甘知泉等人与前代道士之魂一块转世的事情,除非能找到转世者,他不想给大家无谓的希望。

    江火儿像是一个,可慕行秋还不能完全确定。

    拔魔洞毕竟是道统监狱,能逃出一两个已是十几万年来没有过的奇迹,谁也没有因为慕行秋独自逃生而埋怨他,辛幼陶也只是轻叹一声,然后笑着说:“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学会符箓了,早知如此,不如当初跟我学,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实在是你第一次祭符的时候没给我多少信心啊。”慕行秋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

    想起多年前的往事,辛幼陶仍然面红耳赤,过了一会自己也笑了,这才是他记忆中的慕行秋,而不是境界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强者,“这回轮到你给我们信心了,老实说,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击败昆沌?胜算大的话,我就和老撞去妖族营地开赌局啦。”

    “去吧,押上你们的全部钱财,把他们赢光。”

    老撞兴奋得和大王虎同时发出吼声。

    慕行秋目光扫过,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大家都对他笑,他也笑,最后在城墙根看到一张熟悉但是年轻得多的面孔,“你是沈存异?”

    沈存异红着脸点点头,他跟慕烈站在一块,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

    “你父亲还好吗?”

    “他去世了。”沈存异黯然道,即使事隔很久,他仍然为此伤心。

    慕行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当初野林镇一块出来的同伴一个没剩,秦凌霜死而复生,他也算不上真正的活到现在。

    空中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哀思。

    “你们还在听慕行秋胡说八道哪,他是念心科弟子,用幻术把你们都给骗了。不过时日无多,你们高兴就好。”

    慕冬儿大声道:“异史君,你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可是别急,有几句话先说在前头,正好慕行秋也在,让他听听。”

    “你说。”慕冬儿在楼顶走来走去,每一步踩下去,脚下都有黑烟升起,高不过一尺,连成一片,像是珍奇楼多了一层黑色屋顶。

    “慕行秋,我知道你手里还有洗剑池和不熄炉,这不公平,你们人少,实力也弱,却拥有四件至宝,太不公平。”

    这是慕冬儿的斗法,他自然要掌控主导权,抢着说:“想要公平,打赢我再说。”

    “我也不欺负你们父子,这一战双方各押一件至宝,可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若是赢了那是一定的慕行秋,我要再和你斗一场,了却之前的恩怨,也以至宝为赌注,到时候我有两件,你也得押上两件。”

    慕冬儿痛恨异史君的狂妄,可是这个要求他回答不了,只好专心施法,踩出更多黑烟。

    “好。”慕行秋同意了,在他身后的杨清音吃了一惊,“可是我也有要求,此战若是冬儿赢了,我还是跟你斗一场,至于赌注,我押一件至宝,你押上自己的九十九只魂魄。”

    “什么?你要我的魂魄!真是太阴毒了。”异史君气愤地说。

    “你怕先后输给我和父亲吗?”慕冬儿喜欢这个主意。

    “好,押就押,我的魂魄多得是,早就看其中几只不顺眼了。不过”异史君不相信自己会输给慕冬儿,但是天性谨慎,还是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到时候跟你斗法的未必是我。”

    “随你。”慕行秋转过身,对惊讶不已的杨清音说:“异史君的魂魄会有用的。”

    “那也用不着拿至宝当赌注……算了,你知道自己做什么就好。”杨清音无奈地摇摇头,“我还以为你能让冬儿清醒一点,结果你们父子两个一样狂妄。”

    “还记得咱们当初一块守卫断流城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

    “弱者比强者更需要斗志,狂妄总比愁眉苦脸好。”慕行秋笑着说。

    杨清音微微一怔,她从来没问过慕行秋的具体计划,更没有过任何质疑,可是在心里,她没有多少底气,对她来说,与慕行秋同生共死是必然的,所以她总对自己说:最后的胜负并不重要,大家在一起就好。

    “你施展幻术了?”杨清音觉得斗志真的在一点点上升。

    慕行秋摇摇头,“幻术其实很多时候是多余的,是一种偷懒的做法,只能激发那些早已存在的情绪,我不会随便使用。”慕行秋走出几步,双手按墙,“有结果了叫醒我。”

    杨清音点点头,别人都看到了熟悉的慕行秋,只有她能清晰地察觉到一点变化,慕行秋不只找回了记忆,还有一份先知先觉似的从容。

    不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杨清音第一次生出实实在在的信心,觉得未来还有希望,这不是毫根据的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是与自己呼吸的空气一样实实在在的希望。

    “的确需要一点斗志。”杨清音轻声自语,忽听得外面雷鸣不断,慕冬儿和异史君的斗法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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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六章 陌生的情绪

    慕行秋很想观看慕冬儿和异史君的斗法,但他必须重新写符,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刚刚抓住了什么,机会稍纵即逝,绝不能再等。

    事情发生在他与辛幼陶互开玩笑之后,大家的热情迅速高涨,慕行秋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情绪掺杂其中,这股情绪像是初来乍到还没跟任何人结识的新来者,在一场聚会中胆怯地站在角落里,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希望能融入团体之中。

    一开始慕行秋以为这是错觉,因为他没有施展念心幻术,也没有催动他那奇怪的感受力,不该察觉到陌生情绪的存在,可他还是多注意了一下,那股情绪稍稍清晰了一些,而且变了脸色,好像已经厌倦了等候,和善的微笑没有引来亲切的招呼,反而遭到整个团体的忽视,于是收起笑容,与角落融为一体,只剩下冰冷的目光,带着一丝杀气。

    慕行秋决定将陌生情绪找出来,他不想当众施法,以免引来众人的关注,慕冬儿正要斗法,更不该让他分心,于是他重新写符。

    杨清音见怪不怪,连拍数掌,给慕行秋补充了一些符墨材料,走到窗口专心观看斗法,她希望儿子能受点挫折,又希望他真能打败异史君,心中为此患得患失。

    珍奇楼在东,司命鼎在南,两者相距不到十里,对于斗法来说,这个距离非常近,近到有些不合常理。

    等到慕冬儿与异史君发招之后,大家更惊讶了,他们的法术一点也不快,南边升起的红蛇在空中缓缓蠕动。东边发出的黑龙半天也没前进多远,像是在那里打哈欠。

    这样的斗法场景的确能让人打哈欠,观者议论纷纷,靠在祖师塔侧面的殷不沉冷笑几声,笑声被老撞听到。同为妖族,他也不客气,大声说:“殷不沉,你笑什么?难道你看出门道了?”

    “当然。”

    “那你说说啊。”老撞不明白他在等什么。

    殷不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飞飞,见小妖认真地观看法术,没有说话的意思。他才懒洋洋地说:“你们没看见法术是弯曲的吗?”

    “是啊。”老撞还是没明白,一龙一蛇的确弯得像是彩虹,但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至宝的威力超出你们的想象。”殷不沉站直身体,两眼炯炯,在他身后。地猴子们全都竖起耳朵,“珍奇楼和司命鼎看上去离得很近,其实真正的距离有几百里,甚至上千里,至宝将虚空挤得变形啦,所以法术一到空中就发生弯曲,你们看它飞得慢,其实快得很。”

    老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他观者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纷纷提问。殷不沉来者不拒,将猜测与事实混在一起当作答案,谁也听不出破绽。

    “来了!来了!”沈存异带着慕烈飞到城墙上,大声喊道。

    异史君的红蛇飞来了,它在半途中与黑龙搏斗了一会,数十丈的身体断断续续。直接撞向珍奇楼。离目标还有十余丈,红蛇化成了红光。然后大家都看到了奇怪的景象,珍奇楼在膨胀。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球,里面的人也随之变得圆滚滚的,他们自己好像并不知道,仍然高喊助威。

    只有楼顶的慕冬儿没变,还是那么大,脚踩成片的黑云。

    片刻之后,红光爆散,珍奇楼恢复正常,又过了一会,才有一声巨响传到众多耳朵里。

    大家这回都相信殷不沉的话了。

    “这只是探路的法术,真正的斗法刚刚开始!”殷不沉大声说。

    不只是珍奇楼和司命鼎,西边的大光明镜和北边的镇魔钟都改变了空间,地上的断流城仍保持正常,十丈以上的天空早已面目全非,只是一般的眼睛看不出来,直到法术进入其中,才显出异常。

    慕行秋正在寻找的那股陌生情绪就躲在十余丈高的半空中,忽上忽下,像是玩游戏它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慕行秋发出一道符箓,盯着它,却没有立刻采取行动,他在写更多的符箓,打算一块发出,正好作为整个祖师塔符箓的预演。

    他写了一百一十道符箓,分成七组,数量各不相等,用途也各不相同,彼此配合无间,能够形成一道法术。

    慕行秋借鉴了从秦先生那里学来的魔族法门:魔尊正法有七篇,又被称为七元,七元相生相克,具体施展时分为君臣两种,有为外、中、内三层,又有攻、防、助三用,共同组成千变万化。

    珍奇楼在红蛇的压迫之下发生膨胀时,慕行秋写完了一百一十道符箓,同时施放出去。

    没人察觉到这道法术,同在祖师塔内的杨清音没有,她在专注地看着儿子;塔外夸夸其谈的殷不沉没有,他正在兴致勃勃地讲解斗法情况,令平淡的场面变得惊心动魄,地猴子们配合他做出种种动作,让大家看得更明白些;珍奇楼顶的慕冬儿也没有,异史君是个棘手的强敌,容不得他有半点分心。

    法术无声无息地进入断流城,在那股陌生情绪反应过来之前,将它牢牢抓住。

    祖师塔升起一道白光,直冲云霄,却没有受到注意,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几乎每天都发生,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慕行秋写下的符箓又浪费了几十、几百道。

    只有小妖飞飞转身望了一眼,就是他也没有看到这次的白光有所不同:白光升起,在它里面却有东西下降。

    “你终于发现我了。”一个声音对慕行秋说。

    “左流英?”慕行秋认得这个声音,只是不能完全确信。

    “你太早找回记忆了。”那个声音说,间接承认自己就是左流英。

    “你有你的计划,我有的我,左流英。感谢你的建议,多等的这两年多对我的确很有好处,我明白了许多事情,但是到此为止吧,金山银山。我只要自己能用得上的那一块金银,我不后悔。”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或许你是对的,但你知道自己丢弃了什么吗?”

    慕行秋当然知道,“失忆状态才能让我领悟无心之用。”

    “你已经走入正途,几个月前你施展的第十道法术是一个开始。那不是第十层念心幻术,一心本用只会令幻术的威力成倍增加,不会多出一用让你施展法术。你从来没有过道士之心,自然无法去除,所以不可能练成一心本用。你跨越了一步,直接到达了无心之用。”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慕行秋感到奇怪,关于一心本用和无心之用,他只在念心科传人的记忆中找到过记载,这世上应该无人知晓,“你找到了守缺?”

    “是她找到了我。你们刚从拔魔洞出来的时候,我曾建议你不要太早找回记忆,守缺恢复记忆之后立刻就来断流城找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建议。”

    “为什么?”慕行秋也有同样的疑惑,五行之劫的时候,左流英应该还不了解念心幻术的法门。在那时就知道失忆对修行念心幻术的好处,有点奇怪。

    “因为法术相通。”

    “法术相通?”

    “我曾经失去过一部分记忆,我所接触过的法术比昆沌还要多,慕行秋,秦凌霜跟你说力量有本源,法术也是一样。你的符箓与其他人不同,那是因为你将符箓简化。越来越像道统法术,在这条路走下去。你将看到的不是金山银山,而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在那里一切皆是本源。昆沌拥有最强大的法力,世上无人可以超越,也用不着非得超越,再多的法力也敌不过本源,就像再高的楼也挡不住地基受损。”

    “你不怕昆沌知道你的想法吗?”慕行秋开始觉得这个左流英有点古怪。

    “我必须向昆沌开放我的泥丸宫和脑海,所以我给自己的某些想法另找了一个住处。这不重要,慕行秋,关键是你的路走错了。我最初凭借直觉建议你不要找回记忆,见过守缺之后,我才知道失忆对你非常重要。你的第十道法术才刚刚成形,就已显出了不起的威力。”

    “不,你弄错了,它的威力很小,连阵风都吹不动,而且它很难控制。”

    “无人察觉就是它的威力,慕行秋,念心幻术的第十道法术最接近本源,连昆沌对它都无从把握。可你找回了记忆,你学过的法术越多,心中的束缚也越多,离本源也就越远。”

    “你想让我再次失忆?你自己怎么不去失忆?一道法术而已。”

    “昆沌在盯着我,可你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你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跟我说话?”

    “因为我只能将想法一点点地送出脑海,还要等你主动发现我,否则的话,昆沌会察觉到这一切。”

    为了一段谈话,左流英准备了几个月。

    慕行秋想了一会,“谢谢你这么看重我,可我不打算再失忆了。”

    没有左流英的声音传来。

    慕行秋继续道:“本源很强大,但是我有预感,当我终于走到尽头的时候,又会遇到出发时的问题:想得到最强大的力量,必须绝情弃欲,必须拥有道士之心。刚才与大家见面,是我许久以来最快乐的一刻。左流英,现在的我知道为何而战,找到本源的我却未必。我宁愿怀着凡人的心去冒险,我曾经远远瞥见所谓的本源,这就够了,起码我知道一味积累法力的昆沌并非不可击败。”

    左流英仍然没说话,似乎失望地离开了。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那是杨清音在呼唤他,慕冬儿和异史君的斗法已经结束。

    杨清音叫得很急迫。

    (昨天的章节有一处姓名错误和一处年纪错误,经读者在贴吧和微博指出,目前都已改正,非常感谢。)(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七章 替战者

    慕冬儿在大占上风的时候出人意料地被击败了。

    他召出的黑龙越来越多,占居了多半边天空,异史君的红蛇退缩在司命鼎附近,似乎只剩招架之力。就在大家以为慕冬儿即将获胜,殷不沉甚至开始计划如何羞辱异史君时,慕冬儿突然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升起数十丈高,身体被抻长了好几倍,也像法术一样弯曲,看上去不像龙,倒像一只四脚虾,也不挣扎,似乎昏了过去。

    大家既惊恐又意外,全都看向殷不沉,等他做出解释。

    “这个……异史君……肯定使诡计了。”殷不沉肯定地说。

    这样的解释跟没有一样,楼里的一群孩子纷纷跳出来想救回慕冬儿,可是至宝的力量太强大,他们抗衡不住,只能围着珍奇楼不停转圈,身体也被抻得越来越长。

    “先救人!”小青桃在城墙上大声喊道,向对面的祖师塔望去,没有看到慕行秋和杨清音。

    飞飞左手捏诀,右手指天,玄武灭世带着乌云飞来,散修欧阳槊跺跺脚,也召来真正的黑龙,准备加入战团。

    异史君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得意洋洋,一点不留情面,“诸位,愿赌服输,这是我和慕冬儿之间的斗法,他输了,我赢了,交出珍奇楼,万事皆休,谁若是多管闲事,我就不客气了。”

    飞飞和欧阳槊止住各自的异兽,也和其他同伴一样,抬头望向祖师塔。

    慕行秋出现在第七层的窗口,朗声道:“异史君,是你赢了,收手吧。”

    “嘿嘿,别急,我相信你是重诺之人,可你也应该了解我的脾气:先交出珍奇楼,自然还你一个完整的儿子。”

    “珍奇楼不能给你。”

    “什么?慕行秋。你真够狠,连亲儿子的命也不管了吗?我就知道,经过拔魔洞的折磨,任谁都得改变。你也不例外……”

    对异史君的唠叨,慕行秋已经领教过许多次,所以直接打断他,“我把洗剑池给你。”

    异史君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笑着说:“父子情深。呵呵,慕行秋,你到死也当不成道士啊。好,斗法之前没说非要哪件至宝,洗剑池也不错,拿出来吧。”

    慕行秋召出洗剑池,抛入空中,至宝没有变形,也没有绕圈,直接飞向南城的司命鼎。慕行秋如此干脆。在场者都很意外,异史君显然也没有料到,等了一会才道:“果然是慕行秋,爽快,慕冬儿还给你,咱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场斗法了?赌注是两件至宝。”

    慕冬儿落回楼顶,脚一沾地就大叫大嚷起来,“异史君,你耍赖,咱们再比!”

    “小家伙。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才没有下死手,你还不服气吗?”

    “当然不服气,你不是凭真本事打败我。你对我动了手脚,将什么东在我的泥丸宫里了。”慕冬儿使劲晃晃头,一脸怒容,还是没能将脑子里的东西弄出来。

    “哈哈,小家伙,你以为我死皮赖脸地跟了你好几个月只是为了好玩吗?向你父亲学。愿赌服输,别将原因推到对手身上,我就算‘耍赖’,也一样能杀死你,你不服气又能怎样?”

    慕冬儿气得暴跳如雷,举起右臂,空中未散的众多黑龙向一块聚集,还要再发起进攻。

    “冬儿,住手吧。”慕行秋说。

    “不行,今天非得打败这只老妖不可!”慕冬儿发起脾气,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话。

    杨清音正要开口,慕行秋抬手示意她用不着。

    天上的法术黑龙聚成了一大团乌云,慕冬儿正要施放出去,眼前突然又是一黑,身不由己地向身飞去,再睁眼时,人已经到了祖师塔顶上,旁边就是经常站在这里的黑凰。

    “咦,这是怎么回事?父亲,怎么连你也能控制我了?”慕冬儿使劲儿拍头,知道问题全在于泥丸宫里的那个东西上。

    异史君的声音传来,“了不起,慕行秋,你不仅看破了我的法术,还能操纵它,我对咱们的斗法越来越期待了。”

    “斗法很快就可以进行,但是你要先等一会。”教训老妖之前,慕行秋得先教训儿子,抬高声音说:“慕冬儿,你不是一直提防着异史君吗?怎么会让他的一只魂魄进入泥丸宫?”

    “魂魄?老家伙把一只魂魄留在了我的泥丸宫里?气死我了!”慕冬儿还要再战,眼前仍然一黑,坐在塔顶上,怒道:“这回是谁在控制我?”

    “有区别吗?无论是谁在控制,你都无力反抗。”慕行秋的声音开始变得严厉,杨清音站在他身边,不知为什么总想笑,只好转过身去,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慕冬儿仍不服气,又一次试图施法,而且先保泥丸宫,“你们俩的法力都没有我强,我就不信……”

    这回不是眼前一黑,而是出现一群五颜六色的星星,慕冬儿如在云里雾里,好一会才清醒过来,终于有点害怕了,“父亲,救救我吧,我不喜欢异史君的魂魄,我以后再也不大意了。”

    “你还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吗?”

    “如果只凭实力的话……”

    “异史君乃是众魂之妖,能将魂魄作为施法手段,这就是实力;三田是修行者根本所在,你却连泥丸宫都守不住,算什么‘实力’?”

    慕冬儿面红耳赤,当着这么多熟面孔被父亲训斥,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觉得丢脸,却不敢反驳,嘀咕道:“好吧,你说不算实力,那就不算。”

    “要去除异史君的魂魄,先从存想开始。”慕行秋稍稍缓和语气。

    “存想最无聊……好吧,也听你的。”慕冬儿在塔顶盘膝而坐,努力进入存想状态,黑凰将两只翅膀挡在他身前,制造了一个小小的封闭修行室。

    异史君笑道:“看不出你还挺会训子的,不过你要以存想去除我的魂魄,实在太小瞧我了吧?”

    “不敢,存想只是让冬儿静静心,先去除心中的燥气,至于泥丸宫中的魂魄,还是得借助老君的魔魂珠才行。”

    魔魂珠是异史君以自己的七只魂魄炼成的法宝,炼器之火乃是当年止步邦里的道火,天下独一份,虽然比不上道统至宝,却自有其独特之处。

    “嗯,你的反应还跟从前一样快。多说无益,继续斗法吧,咱们各押上两件至宝,我不挑,哪两件都行。”

    “好,这就斗法,但是跟你斗法的不是我。”

    异史君纵声大笑,声音将空中的乌云都给吹散了,“果然是父子俩,老子比儿子还要狂妄,你想换谁跟我斗法?秦凌霜还是左流英?”

    “他们不会为这点小事替我出战,即使他们同意,你也不敢接招。”

    “嘿嘿,少跟我来激将法,这一招你在止步邦已经用过好几次了,快说你想换谁跟我斗法吧,杨清音?飞飞?还是你们偷偷藏着的哪只异兽?”

    慕行秋目光扫过,向飞飞点下头,没有指派他斗法,“殷不沉在哪?”

    殷不沉一直站在祖师塔侧面,也在寻找还有谁能代替慕行秋出战,听到自己的名字,根本没想到会是自己,茫然前行几步,抬头道:“我在这儿呢。”

    “你替我出战吧。”

    殷不沉愣住了,祖师塔周围的人类与妖族都愣住了,然后响起异史君不可遏制的大笑声,“殷不沉?你选殷不沉那个废物?慕行秋,你还不如直接将至宝送给我,好歹算一份人情。殷不沉?哈哈……”

    殷不沉又羞又怒,可还没有怒到敢于强出头,冲着慕行秋不停地摇头摆手,“我不行,真的不行,我的法力没剩下多少……慕行秋,道尊,我知道你在开玩笑,异史君已经笑了,你还是自己出战吧,咱们这边只有你是异史君的对手。”

    “妖族的叛徒!慕行秋怎么会是我的对手?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君我打无把握之仗?”

    异史君厉声训斥,殷不沉身子矮下去一截,被身后的一群地猴子又给托了起来。

    “殷不沉,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吗?”慕行秋正色道,伸手指向南方的司命鼎,“你想恢复蛟王之子的身份,想取得海妖的认可,想与天下强者平等相待,只有一条路可走,在这条路上,你早晚要过异史君这一关。”

    “那个……晚点比早点好吧?”殷不沉自从立誓以来,这是意志最为动摇的一刻,谄媚、哀求、打滚耍赖这些品性就像是遮风蔽雨的安乐窝,向他招手,热情地邀请他重回故居。

    要不是身边围着一圈地猴子,他可能真会跪下。

    “晚不如早,早不如巧,今天就是好时机。你若是相信我,就替我出战,若是相信异史君,就退下去吧,别再提自己的理想。”

    殷不沉张口结舌,空中又传来异史君的声音,“小**,快做决定,别耽误老君的时间。”

    “死就死吧,反正七月初七以后整个世界都未必存在。”殷不沉被一声“小**”彻底激怒了,“慕行秋,我替你出战!”

    老撞带头鼓掌叫好,其他人类与妖族也都点头以示敬佩,殷不沉没觉得骄傲,反而感到自己像是军中的“死士”,唯一的职责就是用送死的方法激起斗志。

    “慕行秋,你总得给我一两件法宝什么的吧?”殷不沉心中只剩这一个希望了。

    “我给你一道符箓。”慕行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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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八章 必胜者

    一道符箓,殷不沉从慕行秋那里得到的帮助就是一道符箓,他甚至没看到符箓的样子,慕行秋用右手大拇指在他额头上按了一下,应该说就是轻轻地拂了一下,符箓就算写完了。

    殷不沉摸了一下符箓所在的位置,什么也没发现,脑门上没有印记,脑子里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从前的妖奴又出现在脑海中,放肆地嘲笑他,向他招手。

    殷不沉用力摇摇头,“就是这样?”

    “足够了。”慕行秋肯定地说。

    飘在祖师塔窗前的殷不沉慢慢向下沉去,被地猴子们给抬了上来,它们已经学会借助妖主的力量飞行。

    “那……异史君手握司命鼎和洗剑池两件至宝,我是不是也可以……”

    慕行秋摇头,“若是对付其他妖族,你或许需要至宝的协助,对付异史君不用这么麻烦,你是他的克星,此战必胜。”

    殷不沉咽了咽口水,扭头向南方望去,异史君已经收回红蛇,表示清空战场,司命鼎周围红光环绕,那光鲜艳刺眼,即使相隔一座城池,也能向观者显出异史君特有的盛气凌人与残忍无情。

    不堪的往事涌上心头,殷不沉不明白自己当初是怎么忍下来的,更不明白现在又为何忍受不了,“铁脊蛟龙,铁脊蛟龙,我是最后一只铁脊蛟龙,我是蛟王之子……”

    他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在脑海中嘲笑他的旧日小人儿讪讪地离开,大概是要等他一败涂地的时候再出来。

    殷不沉取下两只水晶眼,眼前霎时间一片漆黑,“要跟异史君斗法,绝不能用它的任何东西,这对水晶眼寄存在你这里,如果我败了,异史君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水晶眼也就没用了。请将它毁掉,免得异史君用它们再做坏事;如果我侥幸能赢——也请你将它们毁掉吧。”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殷不沉却觉得心中一阵轻松。

    “你一定会赢。”慕行秋说。

    殷不沉挤出一丝微笑,“慕行秋。不,道尊,你配得上这个名号,谢谢你的鼓励,老实说。我有一点觉得你是在戏耍我,用我当诱饵,可我还是决定相信你,不是因为你说过的话,而是因为你敢向昆沌挑战,就像——”

    殷不沉向城墙上的慕烈看了一眼,“异史君说勇敢和愚蠢是一回事,可反其道而行之的怯懦也不见得就是聪明,勇敢而愚蠢,总比怯懦而愚蠢强吧。”

    “你一定会赢。”慕行秋再次说道。语气更加肯定,“你有地猴子。”

    四十几只矮小的地猴子围在殷不沉身边,有的托他的脚,有的扶他的腰,有的向司命鼎遥望,似乎在观察敌情。

    殷不沉苦笑一声,“是啊,我有地猴子,只要我还有一点勇敢,它们就会跟我一块愚蠢。来吧。丑家伙,跟我去战斗。”

    地猴子们抬着殷不沉转身,飞到珍奇楼上边,然后升到数百丈的空中。比对面的司命鼎还要稍高一些。

    地猴子已经习惯了阳光,白昼里不用全身裹甲了,这让它们看上去更显矮小,四十几只加在一起也只是一小堆。

    地面上的人类与妖族抬头仰望,一只没有眼睛的半妖和一群东张西望、没一刻老实的地猴子,却要对阵拥有两件至宝的天下第一大妖。这样的场景看上去颇有些悲壮,许多目光转向祖师塔,以为慕行秋会在最后一刻收回成命,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张笑吟吟的脸孔。

    慕行秋的笑打消了一部分疑虑。

    殷不沉深吸一口气,正要说点什么,空中响起异史君的声音,“慕行秋,要不是你以两件至宝为赌注,我绝不会与一名小贱奴斗法,他根本不配。小贱奴,别以为你站在这里就是与我平等,一招杀死你显不出我的本事,老君我从来没大方过,这次破例,让你先施法。”

    “异史君。”殷不沉的声音有点发颤,不过还算镇定,“我知道你说大话的时候用的是一只魂魄,真正斗法的时候用的是另一只魂魄,所以对你来说根本用不着遵守任何诺言。”

    “哈哈,死到临头你倒变聪明了一些。既知如此,还等什么?”

    粗达两三丈的红蛇从司命鼎里钻出来,昂首向天,不停地延伸,以弧形路径向城东飞来,巨齿森森,蛇信伸出十几丈。

    慕冬儿在祖师塔顶上存想,他的珍奇楼却没有失效,仍与司命鼎共同扭曲两者之间的虚空,异史君的法术飞来因此需要一点时间。

    殷不沉却没有施法,嘴里喃喃自语,似乎根本不知道对方已经发招。

    观战者都已跑到城墙上,老撞忍不住大声提醒:“殷不沉,异史君已经施法,离你还有……我不知道多远,反正马上就要到了,你得动手啦!”

    殷不沉就像没听见一样,仍在喃喃低语。

    “他在嘀咕什么?”老撞莫名其妙地问。

    观战者都跟老撞一样迷惑,并且替殷不沉着急,只有小妖飞飞听清了一点内容,“他在跟地猴子说话。”

    “那些家伙?我一只手能捏死五个,殷不沉跟它们说什么?他真被吓傻了?”老撞觉得这更像他记忆中的殷不沉。

    殷不沉的确很害怕,身体像石头一样沉重,要不是有地猴子托着,他真担心自己会笔直地掉下去,可他没有放弃求生的意愿,念头一个接着一个,最后都落在慕行秋的那句话上——你有地猴子。

    慕行秋总不至于这种时候还说笑吧?可地猴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能用来击败异史君?殷不沉苦思冥想,眼前突然一亮,真的一亮,看到了四周的景象,不只是身前,连身后的祖师塔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地猴子们的眼睛,殷不沉等于同时拥有八十几眼睛,自然无所不见。这的确是一个特别之处,一般的豢兽师需要施法才能共享异兽的眼睛,殷不沉却没觉得自己动用了法力。

    但这个特别之处暂时帮不忙,反而让殷不沉看到了逐渐逼近的巨大红蛇,心脏突突地跳。

    “他还给了我一道符箓。”殷不沉小声说,仍然没有施法自保,而是专注于自己的泥丸宫。

    终于,他看到了符箓,但它没有化为救命的法术,而是在他脑海中响起一句话,“异史君夺走了你的魔尊正法,所以他必然败于你手。”

    慕行秋的声音像一道闪电,殷不沉一下子领悟到了什么,可是细想的时候又觉得困难重重,仍然无从下手。

    红蛇杀来了,实力比较强的观战者甚至能看到蛇信中蕴含着的大量法术与妖术。

    即使是灭杀一只小贱奴,异史君也要用尽全力。

    城墙上,发出叫声的不只是老撞,大家都同情殷不沉的处境,纷纷替他出主意,还有不少人向祖师塔里的慕行秋求情。

    慕行秋面不改色,连身边的杨清音都有点着急了,他仍然面带微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殷不沉与其说是终于领悟到全部窍门,不如说是被逼无奈的冒险,他已经没有选择,红艳艳的蛇信就在身前,想下跪求饶也来不及了,慕行秋的提醒似通非通,在生死关头,殷不沉只能尝试任何手段,哪怕这手段看上去没有多大希望。

    他伸出左手抓住了蛇信的末端。

    城墙上的观战者无不一愣,妖族对法术的抵抗能力的确稍强一些,可大都是兽妖,而不是半妖,何况面对异史君的强**术,最皮糙肉厚的兽妖也抵挡不住。

    巨大的红蛇停顿了一下,殷不沉的身体迅速膨胀,他周围的地猴子们也跟着膨胀。

    接下来的场景更让观战者困惑,殷不沉和地猴子们同时举起右手,像是要施法,结果抡了半圈,居然打起拳来。

    “这是道统的拳法。”沈存异认出来了,他在凝丹之前学过这套拳法,殷不沉的招式稍有不同,似乎更古老一些。

    慕烈认得更清楚,“这是秦道士教给殷不沉的除魔拳法。”

    殷不沉辛苦修行的魔尊正法都被异史君夺走,只剩下一副初成的魔体,随时也可能被异史君炼成活妖器,秦凌霜想出一个解决办法,对道统的一套拳法稍加改造,用来破除魔体。

    殷不沉练拳多日,已将魔体基本消除,可这只是让他变得更弱,而不是更强。

    抓信蛇信的末端之后,殷不沉立刻察觉到了里面的魔尊正法,通过地猴子的眼睛,他甚至能看到这些原本属于自己的魔族法力,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练拳。

    地猴子们也练拳,除魔拳法的力量汇合在一起,拳法的本意是去除魔体,而不是魔族法术,可殷不沉发现,自己的拳法似乎能够操纵魔族法术,进而操纵整条红蛇。

    这个发现让他惊喜不已,紧紧抓住蛇信,手舞足蹈。

    红蛇表面泛起一圈红光,由蛇信开始,迅速向蛇尾前进,比红蛇攻来的速度还快,城墙上的观战者急忙转身,望向南方的司命鼎。

    连在鼎身上的蛇尾变成了另一个蛇头,比东边的蛇头更大,上下腭奋力张开,狠狠咬住司命鼎。

    噗的一声,异史君在司命鼎上空出现,恼羞成怒,“慕行秋,你使诈!”

    慕冬儿恰好在这时醒来,听到异史君气急败坏的声音,忍不住哈哈大笑,“对你就是要使诈!”

    他第一次觉得有个父亲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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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九章 必有一战

    殷不沉越来越相信慕行秋的话,自己果然是异史君的克星,曾经被夺走的魔尊正法,如今成为他的致胜法宝,地猴子的作用似乎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它们提供视力、助他打拳,对于自信的殷不沉来说,这些远远不够。

    地猴子还能帮上更大的忙,殷不沉有着强烈的预感,于是一边打拳,一边集中意志,以炼兽之法将自己与群多地猴子联系在一起。

    他找到了,原来如此简单,怪不得慕行秋特意强调地猴子的作用,其实真相就摆在那里:断流城是左流英的地盘,地猴子也是左流英留下来的,它们并非遭到遗弃,而是这座城池的看守。

    圣符军大肆破坏的时候,地猴子们没有干涉,因为它们看管的并非建筑。

    殷不沉看到一条秘密通道,既不在地上,也不在地下,它是一道法术,路就一条,却能四通八达,而且成功避开了至宝的影响,十里就是十里,不会弯曲为成百上千里。

    殷不沉发出一道法术,法术前进的速度比他预料得更快。

    异史君正在空中大叫大嚷,比慕冬儿还要不服气,好在这场斗法并未结束,他还有扳回的可能,然后他看到了那道法术,一只直击过来的拳头,个头挺大,握得也挺紧,除此之外再无特别之处,可它没有沿着弯曲的路径飞来,倏忽即至,好像出拳者就在眼前。

    “不公平!”一刹那间,异史君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脚下的司命鼎已经不受控制,只好召出洗剑池,用它施法自保。

    异史君是只谨慎的老妖,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绝不会动用刚刚得到的法器,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一遍。

    谨慎果然是正确的,异史君的法术刚从绛宫离身,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慕行秋在洗剑池里动了手脚,一道陌生的法术从洗剑池内冲出来,击溃了异史君的法术,直扑他的泥丸宫。

    殷不沉发出的拳头已经不重要了。身为众魂之妖,泥丸宫乃是异史君最为重要、最为根本的所在,绛宫与下丹田都可以受损,唯有这里绝不能让任何力量进入。

    异史君大叫一声,扔掉洗剑池。双手乱舞,被飞来的拳头一下击中,笔直地向高空飞去。

    四面八方的观者无不大吃一惊,他们看不到洗剑池里的变故,全以为这是殷不沉的法术所致,可所有吃惊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殷不沉的吃惊,他了解自己的底细,刚才那一拳只是探探路,能击中异史君就已稀奇。还能将老妖击伤,简直是匪夷所思。

    “殷不沉赢了!”老撞第一个大声叫道,声音传到几十里以外,大王虎吼了一声,替他助威。

    欢呼声四起,殷不沉如在梦中,想笑笑不出来,只觉得全身虚脱,像是在海中连游了三天三夜。

    城南司命鼎上空出现另一只妖族,大声道:“等等。老君还没下来,未必就输,而且这一战有点古怪……”

    “唯一的古怪就是我赢了。”殷不沉终于缓过神来,得意洋洋。尤其是看清对面那只妖的相貌之后,“元骑鲸,你不会不认账吧?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元骑鲸很尴尬,只得向天空望去,盼着异史君快点下来。

    一个黑点迅速下坠,转眼就到了元骑鲸身边。那是一只高达三丈有余的巨鸦,两只眼睛像是在喷火,“我明明是与殷不沉斗法,为什么会有其他人参与?”

    “哈哈,记得我叫殷不沉了?众目睽睽,与你斗法的就只有我一个,哪来的其他人?”殷不沉身边的地猴子们到处张望,见到的每一张脸孔都同意他的说法。

    异史君嘎嘎怪叫了几声,展开翅膀,将元骑鲸从司命鼎上推下去,“别以为不露面我就看不出来,控制红蛇法术的明明是秦凌霜,帮你发拳的是左流英,对洗剑池动手脚的是慕行秋,从里面出来的法术……是昆沌,没错,那是昆沌留在洗剑池里的印记。”

    殷不沉摇头,将声音放大,让东南西北四面都能听到,“秦道士传我除魔拳法,她自己可没动手,难道连这也不可以吗?若是这么说,异史君,你的帮手更多。”

    异史君语塞,秦凌霜破除魔体的手段太简单,却十分有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呃……这个不算。”

    “左流英在断流城留下了一点法术,但他没有提前告诉我,我是在斗法过程中发现的,而你没有发现,这也叫‘帮我发拳’?”

    异史君再度语塞,断流城的寒冰异乎寻常,他以为自己看不出名堂,别的妖族与人类更看不出来,在这件事上自己的确输了一招,“那个……好吧,这个也不算。”

    “至于洗剑池,我不知道是否有谁对它动了手脚,更不知道从它里面蹦出了什么法术,可你用来斗法的至宝明明是司命鼎,换用洗剑池是你自己的选择,怪不了慕行秋吧?”

    异史君恼羞成怒,全身不多的羽毛根根直立,“没完,接着斗法!”

    他不用任何一件至宝,张嘴吐出魔魂珠,相信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轻易战胜殷不沉。

    魔魂珠飘在身前,硕大的乌鸦却迟迟没有施法,他还有一个致命的隐患没有去除,魔尊正法的法力仍在他的体内,已经与他的内丹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偏偏殷不沉能以最简单的手段控制这些法力。

    异史君大致猜到了除魔拳法的脉络,只要给他一点时间,肯定能够堵住这个漏洞,用不着放弃魔尊正法,也不会再受到殷不沉的控制。

    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殷不沉已经做好准备,地猴子们目光烁烁,向妖主提供专用的通道。

    异史君的众多魂魄稍一商量,派出另一只上场,哈哈大笑,转身恢复人形,“好吧,我输了,两件至宝,你们拿去。”

    元骑鲸飞了上来,面色惶急,司命鼎是他的,不甘心就这么送出去。

    异史君冲他使个眼色,元骑鲸只好退下,心中却开始后悔邀请老妖入伙了。

    司命鼎迅速缩小,然后与洗剑池一块飞向祖师塔。

    殷不沉缓缓落地,让一只地猴子蹲在肩膀上,只用它的双眼视物,这样看到的场景更正常一些,然后对每一个走过来的妖族或人类说:“我真赢了?”无论得到多少肯定的答案他都不满足。

    两件至宝还在空中飞行,异史君又道:“慕行秋,还要再比吗?”

    “当然,这回我要你的九十九只魂魄,加上魔魂珠。”

    “爽快,我的要求不变,还是两件至宝,但是其中一件必须是司命鼎。”

    “好。”

    “这一次你打算派谁上场?”

    “只能是我自己了。”

    “我很想与你一战,可惜时机不对,我不得不找一名替战者了。”

    慕行秋伸手接住洗剑池,一挥手,将司命鼎停在半空中,“请随意。”

    “还有,今天不能再比了,我要换一个时间。”

    “也随你。”

    异史君笑了几声,“连我都要相信你藏着绝招了。三天之后,咱们比第三场。”

    异史君落地,断流城四面,只有城南的妖族营地里没有至宝耸立。

    “三天后不是秦道士和左流英斗法吗?”殷不沉抬头问道。

    “异史君大概是要请战胜者替他出战吧。”慕行秋猜道,心中已认定必然如此。

    “那异史君一定要失望了,那两位谁也不可能帮他,对吧?”

    慕行秋没有回答,退回塔内,继续写符去了。

    辛幼陶走过来,“现在这种时候,什么也说不准,连你都能打败异史君……总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倒是咱们该做点什么?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当观众吗?”

    杨清音从祖师塔里走出来,说:“慕行秋寸步不能离开祖师塔,所以让我来给大家说一声,有事情要你们做。”

    大家都围了上来。

    杨清音分别朝北方的镇魔钟和西边的大光明镜指了一下,“昆沌给自己建立了一个世界,但是要以这个世界为根基。三天后的比武分出胜负之后,秦凌霜和左流英一个会去挑战昆沌,一个会留下封闭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听上去不错,咱们总算可以摆脱昆沌了。”辛幼陶希望如此。

    杨清音摇头,“昆沌的世界纯以法术建造,需要从咱们这个世界源源不断地吸取法力,封闭通道是防止别人进去捣乱,他自己却能操纵这边的众生,不停地挑起战争。”

    老撞一挥手,“反正昆沌没安好心,说吧,慕行秋要我们做什么?”

    “他要在七月初七那一天,无论天涯海角,天下众生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数百名人类与妖族面面相觑,还是老撞胆子大,问道:“慕行秋到底要干嘛?”

    “他要将人类、妖族和修行者分开,用至宝各建造一个世界,没有这个世界提供源源不断的法力,昆沌将会衰亡。慕行秋希望七月初七那一天大家都能听他说话,尽量不要抵抗他的法术。”

    现场一片安静,这个计划听上去简单,却有着太多不可估量的危险。

    “左流英和秦凌霜不会同意这个计划,所以三天之后,他们当中的一个,与慕行秋必有一战。”杨清音很镇定,心里却有点希望慕行秋的猜测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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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章 彷徨

    在修行者聚集的断流城,想借助夜色掩藏行踪,只能说是聊作安慰,沈存异在城内的街道上匆匆奔跑,心想自己是个小人物,不会受到强者的特别关注,可他还是总觉得有目光从幽暗处射来,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西边的城墙曾经被大光明镜里的昆沌印记冲出一块缺口,沈存异在一堆砖石冰块附近止步,原地转了半圈,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人。

    张香儿蹲在城墙边的阴影里,像是在害肚子疼,沈存异一步跳了过去,“怎么了?”

    张香儿指着地面上的一块石头,轻声道:“昆沌的法术真是纯粹,你瞧,这块石头被法术削去一半,这么多天过去了,切口仍然平滑如初,连一粒灰尘都不沾。”

    “昆沌再厉害也有漏洞,慕行来叔叔已经找到办法将他彻底击败了,天一亮,等左流英和秦凌霜的斗法结束之后,我就出发……”

    “我听说了。”张香儿站起身,清澈的眼眸中装满悲伤与歉意,“对不起。”

    沈存异微微一愣,然后笑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一心求道,必然要留在大光明镜这边,我约你见面,只是想跟你告别,如果慕行秋叔叔的计划能成功,咱们就要各去不同的世界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假如他真能成功,你也不肯去道士的世界吗?”

    沈存异摇摇头,“我不是修行的料,我这些天一直在跟慕烈商量,等事后回野林镇,将那里重建起来,哪怕那是法术形成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乡。”

    张香儿将右手按在沈存异心口处,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她收回手掌,“不行。我不能这样做。”

    “没关系,可以的。”沈存异非常认真地说,他知道张香儿在做什么,“用我斩缘吧。虽然你现在未必能形成道士之心,但是对以后的修行总有好处。”

    张香儿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不行,那会让你一辈子痛苦。”

    “反正我会待在凡人的世界,寿命短。有什么痛苦一忍就过去了,你还有上千年要活呢。”

    张香儿轻叹一声,难以想象自己还会有漫长的一生,“你真的相信慕行秋吗?”

    “相信。”沈存异肯定地说,“就跟你相信秦凌霜一样,她接受祖师之位了吗?”

    “还没有,她说必须先消灭昆沌,才能选第三十九代祖师,她还说道统要负起责任……”

    沈存异的神色黯淡下来,“你们要跟她一块去向昆沌挑战?”

    “道士惹下的祸。要由道士解决,这是我们的职责,从前没人带头,大家一盘散沙,现在有了,秦道友的确拥有道士之心,她知道该做什么。”

    “按照慕行秋叔叔的计划,你们不用去挑战昆沌,困死他就行。”沈存异急切地说。

    “或许吧,但我们还是要按秦道友的计划做准备。”张香儿不想在这个时候争执。但是语气已经表明她对慕行秋的计划不是特别看好。

    “我跟你一块去。”沈存异冲动地说。

    “你有你的任务,不管怎样,多一个计划总是好的。再见吧,以后要当凡人就当得彻底一点。学会遗忘往事。”

    张香儿向城外的大光明镜飞去,沈存异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转身向城东走去,十几步之后,脚步变得镇定,“慕行秋叔叔的计划一定能成功。道士们不用去向昆沌挑战。”

    沈存异加快脚步,对慕行秋的信心更足。

    的确有两双目光看着沈存异,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强者,辛幼陶很久没有认真修行了,道统法门、炼兽之法他都不感兴趣,偶尔写几张符箓,也都不够圆满,他有一个想法,以为与其浪费时间去追赶永远也追不上的强者,不如将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小青桃。

    两人坐在城内的屋顶上,紧紧靠在一起,享受着心有灵犀的沉默,看着沈存异与张香儿相会又分开,既替他们遗憾,又对眼下的时光倍感珍惜。

    “你更相信谁?”辛幼陶问。

    他用不着说得太清楚,小青桃明白丈夫的意思,“嗯……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呵呵,你就算说假话,我也能猜到实话是什么。”

    “那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

    “慕行秋是咱们最好的朋友,救过许多人,创造过许多奇迹,最关键的是,他在意咱们。秦凌霜是你的朋友,你去见过她,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这意味着她现在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可她取得了一大批道士的信任,甚至有可能成为第三十九代祖师,实力不会弱。左流英更不用说了,好歹咱们还能知道慕行秋和秦凌霜想做什么,对左流英,谁也看不透,最后没准还是他打败昆沌。可是有什么用呢?秦凌霜和左流英打败昆沌的可能稍高一点,但他们对救人不感兴趣,在道士眼里,凡人只要还够繁衍生息就行。慕行秋想救人,可他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最低。”

    “你觉得这就是我的想法?”小青桃笑着问。

    “这其实是我的想法,你比我坚强,事到临头不会瞻前顾后,评判谁强谁弱更不是你的习惯,你信任慕行秋,别的都不在意,除了咱们的……”辛幼陶无奈地垂下头。

    小青桃靠得更紧一些,目光望向远方,“咱们的儿子在左流英手里,芳芳不会特意救他,慕行秋会,这就够了。”

    “可是你根本没向慕行秋提起过这件事。”

    “用不着。”小青桃的目光转向夜空,“天快亮了,等芳芳和左流英的斗法结束,咱们也该出发了。”

    “你还叫她芳芳?”

    “她就是芳芳,只是站得比从前高出太多,就像天上的星辰,和地上的凡人互不理解。”

    辛幼陶握住妻子的手,“我想得可能比较多,但我和你一样,宁愿相信慕行秋。他是咱们认识的人,秦凌霜和左流英……只是咱们见过的神。”

    小青桃歪头靠在丈夫的肩上,夜空寂静,她似乎听到了儿子的叫嚷声。

    沈存异这时已经走出东城门。看见一个黑影在墙下舞刀,走过去说:“慕烈,你怎么不睡觉?”

    慕烈住手,大口**,“我睡过了。刚醒不久。”

    “你还打算跟左流英比武?”

    “嗯,我不会法术,送信太慢,所以我要留下,找左流英比武,让他把我弟弟交出来。”

    沈存异想说慕烈根本见不到左流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能相信慕行秋,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慕烈呢?“努力,等咱们回野林镇。可有得说了。”

    慕烈笑了几声,深吸一口气,继续练刀。

    沈存异等人都住在珍奇楼里,楼内用法术制造了几百间房,足够大家居住,他没有立刻进楼,而是望向不远处的祖师塔,猜想慕行秋在做什么,“写符,一定是在写符。最后他的符箓肯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如果他看到慕行秋在做什么,现在就会大吃一惊。

    祖师塔第七层里,慕行秋没在写符,而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神容憔悴,全然没有三天前智斗异史君时的镇定洒脱。

    这不是疲惫,而是惶恐与困惑。

    杨清音跪在慕行秋身后,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边低声说:“你需要休息。”

    “我不能休息,符箓还差得太多。必须加快速度。是我让大家相信我的,不能让他们失望。”话是这么说,慕行秋却没有起身写符,他面临的问题不是体力与速度,而是写法,符箓越多,排兵布阵越难,失控迹象越明显,他原计划写三万三千道符箓,还没到两万他就有点掌控不住了。

    如果只是简单排列倒还好说,可是如何将它们凝聚成一道法术,却比他事前预料得要困难得多,“军中无帅,军中无帅……”

    慕行秋还是没找到一道能够镇压众符的符帅。

    “别急,会有办法的。”杨清音安慰道。

    “如果我失败了,大家都会因我而死,我不该欺骗他们。”

    “你没有欺骗任何人。”

    “是我用取巧的手段击败异史君,是我装出无所不能的样子,让大家将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杨清音搂得更紧一些,两只手还是没办法在宽厚的胸膛前合拢,“那就再装一次,将你的希望也寄托在自己身上。”

    慕行秋握住胸前的两只手,“左流英找过我,说我太早找回了记忆,说我还有机会寻找本源,甚至能用本源击败昆沌。”

    “但你拒绝了。”

    “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忘记你们,不想领悟本源之后却不知道用它救谁。”

    “救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就是救了所有人。”

    慕行秋跪起来慢慢转身,看着那张坚毅而美丽的面孔,“救我自己?”

    杨清音点点头,“你用不着非得听从左流英的建议,也用不着非想着要救谁,人人都在救自己,我、冬儿、小青桃、辛幼陶、殷不沉、黑凰……天下的每个人、每只妖都是这样,你没必要例外。记得吗?你说过你没有对大家使用念心幻术,所以每个人的希望都是自己的,这就够了。”

    慕行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希望是自己的,我要救的也是自己。”

    他走到墙边,继续写符,虽然没有找到符帅,虽然塔内的众多符箓仍然散乱,他却又有了写下去的力量。

    杨清音走到窗口,看到朝阳初升,看到麒麟跳蚤站在北方的镇魔钟上。

    左流英和秦凌霜的斗法即将开始,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召出不熄炉瞧了一眼,她也有自己的希望和要救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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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胜负已分

    跳蚤围着断流城上空跑了一圈,经过东边的城墙时,它停了一会,向祖师塔扬了扬头颅。麒麟的四只蹄子在城墙上方留下一圈铁青色的金属光泽,与它身上的鳞片十分相似。

    城墙上和城内的房顶上站着不少观战者,初时都不觉得这光泽有何异处,胆大者甚至跳起来伸手去触碰它,等到跳蚤回到原处,一圈光泽合拢之后,他们同时感受到一股柔和的力量,像是客气而坚定的主人,无论客人的兴致有多高,都要宣布散席,请他们离开了。

    绝大部观战者老老实实地离城,在城外寻找合适的高地,也有一些执拗者,比如老撞,对逐客令十分不满,挥着拳头对镇魔钟上方的麒麟叫道:“这不是你的地盘!就算左流英亲自……喂喂!”

    那股力量柔和却不可抗拒,老撞和大王虎被推到了城墙边,若不跳出去,就只能摔出去了,“真是霸道。”

    老撞带着大王虎纵身一跃,跳到珍奇楼的顶上,城东的观战者大都聚在这里,慕冬儿将楼顶变得更高更大,足以容纳几百名人类与妖族。

    “慕烈,怎么不去挑战左流英?”老撞没有嘲讽之意,他对任何有关打架的事都感兴趣。

    “等他们打完。”慕烈握着刀,死死盯着镇魔钟的方向,但他只有肉眼,十余里之外的场景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只见镇魔钟上方也站着很多人类与妖族,数量是这边的几倍,麒麟站在最高处,谁也不敢靠近它十步之内,左流英显然还没有现身。

    这场斗法比三天前那几场更加惹人注目,东南西北四座营地里挤满了观战者,远一些的山上,还有数量更多的散修、符箓师与妖术师不请自来。大量法术弥漫在空中,没有一道敢靠近断流城十里以内,他们很清楚。不仅即将斗法的两人是世上顶尖的强者,敢挨着城墙设营的人类与妖族也都不好惹。

    跳蚤扬起前蹄在镇魔钟上连敲三次,钟声悠扬,远远传播出去。像是在感谢客人们的到来。

    城西的夕照湖上,大光明镜也比平时更高,数百名道士绕镜上下排列,像是一圈深蓝色的镜框,秦凌霜本人也没有现身。接到隆隆的钟声之后,镜子里发出同样柔和的嗡嗡声与之迎合。

    “真的要打了。”老撞高兴得直搓手,将刚才的小小受辱忘得一干二净,“这可是左流英啊,除了昆沌,天下就属他最厉害了吧?”

    四周响起一边不屑地啧啧声。

    “干嘛?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慕冬儿,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也别不服气,你的本事还差一点,换成左流英。绝不会上异史君的当。殷不沉,你敢与异史君斗法,我挺佩服你,可是你赢得太凑巧,再来一次你未必赢。你们说说,当今世上,除了昆沌还有谁能比左流英更厉害?”

    “对面的秦道士。”殷不沉说,不管心里是否真同意这种说法,大家都点头附和。

    “她才修行多久?左流英至少是她的十倍。”老撞坚持己见,“快打吧。左流英,让这帮家伙闭嘴。”

    “你这么看好左流英,怎么不去投奔他?站在镇魔钟上面看得更清楚。”慕冬儿不满地说。

    “因为慕行秋啊,他虽然不是最厉害。但是打架的风格我喜欢。”老撞回头望了一眼祖师塔,在窗口处只看到杨清音。

    “左流英那边只招收厉害角色,还得会至少一种独特法门,你去投奔,他根本就不会要你。”殷不沉一针见血,又引来一片附和。

    老撞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说:“起码我没动过投奔左流英的心事,他再厉害也只能用来看热闹,不是我老撞的朋友。”

    钟声镜鸣持续不断,听久了不免有些枯燥,老撞踮起脚,“怎么回事?还不打,响个没完没了的。”

    “人家已经开始斗法了,你看不懂而已。”殷不沉与地猴子们全都背负双手,仰着头,像是在看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这就是斗法?”老撞困惑不已,抬手挠挠头,“不像啊,难道他们两个厉害到这种程度,我连看都看不懂?你们呢,看到了什么?”

    同伴们全都摇头,跟老撞一样,除了两种声音,没有察觉到任何斗法迹象。

    老撞的目光转到飞飞身上,“你是咱们这堆里最厉害的,你要说没看见,殷不沉就是在撒谎。”

    飞飞脸色微红,嗯了一声,没有回答,旁边的慕冬儿抢着说:“咱们这堆里最厉害的明明是我,别听殷不沉胡说,斗法根本没开始,左流英和秦凌霜这是在交谈,说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战斗。”

    “你厉害,但你不是妖,所以不是我们这一堆,是你们那一堆里的。”老撞仍然盯着飞飞。

    “我、我也没看到斗法的迹象。”飞飞实话实说。

    “哈哈,殷不沉,你果然是撒谎。”老撞笑完又叹了口气,“到底什么时候开打?场地也清了,太阳都升这么高了。”

    殷不沉嘿嘿笑了几声,好像众人皆醉唯吾独醒,连慕冬儿也给惹恼了,“没开打就是没开打,你再怎么笑,这也是事实。”慕冬儿顿了顿,转身大声道:“母亲,问问父亲,左流英和秦凌霜开始斗法了吗?”

    “他在写符。”杨清音说。

    “瞧,父亲连看的兴趣都没有,那就是没有斗法。”慕冬儿觉得这就是最明显的证据了。

    殷不沉仍然冷笑,却不说话,仍然背负双手,时不时嗯一声,或者点下头,似乎参与了钟与镜的交谈。

    殷不沉三天前刚刚击败异史君,虽说其中有种种机缘巧合,终归算是他的战绩,这么一摆架势,大家更是捉摸不定,不由得信了几分,纷纷施展法术,小心翼翼地前往断流城上空查看情况,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弹了回来,跳蚤踩出的光泽还在,柔和、坚韧,不可攻破,更不徇私。

    老撞和慕冬儿一个高大一个矮小,脾气却是一样的暴躁,同时出手,分别抓住殷不沉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然后同时喝问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连眼睛都没有,能看见什么?”殷不沉也不反抗,又长长地嗯了一声,“或许这就是你们的问题,太想用眼睛看到,反而失去最重要的感受力。”

    “什么意思?”慕冬儿与老撞互视一眼,同时松手,都觉得殷不沉有点神秘。

    殷不沉扔掉了水晶眼,新的妖丹眼还没炼出来,在脸上系了一块黑布,将眼睛连同以上的头部全都蒙住,越发显得与众不同,“闭上眼睛。”

    老撞和慕冬儿半信半疑,可还是先后闭眼,周围的大多数同伴也跟着闭眼,珍奇楼顶上一片安静,只有钟声镜鸣在耳中回荡。

    “怎么样?”殷不沉问。

    “声音大了一些。”老撞想了一会补充道:“好像真有点斗法的意思,一会钟声响些,一会镜子的声音大些。”

    “这不是斗法。”慕冬儿肯定地说,双眼紧闭,两只耳朵微微颤动,“声音中的法力很弱,而且没有任何攻击性,还不如跳蚤踩出的光强大呢。”

    “哈哈。”殷不沉大笑,“谁问你们这个了?我是让你们都体验一下眼前漆黑一片的感受。”

    几百双眼睛同时睁开,无数的拳头与法术同时扑向同一个目标。

    殷不沉早有准备,原地消失,出现在空中,嘴里仍在大笑,“你们还真是好骗,斗法当然没有开始,秦道士和左流英……”

    钟声镜鸣突然消失,断流城一下子静得像是一座无底洞,殷不沉急忙闭嘴,通过地猴子的眼睛到处观望,对视力比从前还要依赖。

    “这回真要开打了吧。”老撞望向镇魔钟,“我修行这么久的炼兽之法,一多半原因是为了观看道士的斗法,左流英肯定不会让我失望。”

    慕冬儿指着西边,“左流英我不知道,这个人大概要让你失望。”

    秦凌霜从大光明镜里飞出来了,径奔城东而来。

    “她要干嘛?知道自己打不过左流英,过来找帮手吗?”老撞的问题没有谁能够回答。

    杨清音从祖师塔里飞出来,落在珍奇楼上,也很惊讶,自从那个晚上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秦凌霜。

    秦凌霜穿过跳蚤踩出的光泽,停在珍奇楼不远处,目光扫过众人,说:“我需要你们当中的几个人。”

    “左流英允许你找帮手吗?”老撞问。

    秦凌霜笑了一下,“我们两个已经分出胜负,用不着再比了。”

    众听者无不大吃一惊,飘在空中的殷不沉懊恼地哎呀一声,他太早承认自己的小把戏,否则的话现在就可以接着冒充唯一看出斗法迹象的强者了。

    “哦?”老撞失望至极,“这就分胜负了?真是……谁胜谁负?”

    秦凌霜又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说:“我需要所有转世的元婴都参加一个月后的仪式,我以自己的魂魄担保,元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大部分元婴都已被左流英掳走,只剩少数还散布在各处。

    杨清音问:“你要用元婴封闭世界通道?”

    “嗯,只是借助他们的力量,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

    小青桃忍不住问:“这么说左流英手里的元婴都会转到你这边?”

    “不,七月初七施法的仍是左流英,他本人还没有赶来,所以我替他向诸位请求元婴的帮助,也愿意替他做担保。”

    慕冬儿难以置信地说:“左流英人都没到,你们就已经斗法?而且胜的是你?”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真正的强者如此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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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半城

    断流城以东一下子变得萧条,绝大多数人类与妖族都离开了,带着迷惑,不明白刚刚那一战是怎么打的,还带着一点希望:秦凌霜担保元婴无事,慕行秋也给大家安排了任务,事态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慕冬儿多等了一会,想在走之前向父亲告别,结果直到入夜之后,慕行秋才从写符中清醒过来。

    “大家都走了?”慕行秋几乎没察觉到时间流逝,向断流城望去,也露出困惑的神情。

    “还剩几个,除了我,还有慕烈,他要留下来向左流英挑战,殷不沉,说是要和我一块去群妖之地,我觉得他是害怕异史君报复,江火儿,他根本不知道大家要做什么。哦,秦凌霜要借用江火儿举办七月初七的仪式父亲,你能相信吗?秦凌霜和左流英的斗法已经结束了,一点都不激烈,用法术互相交谈了几句,然后就分出了胜负。我猜他们两个没有进行真正的斗法,只是争了几句而已。”

    慕冬儿一口气将话全都说完,停顿一下,说:“我走了,父亲,七月初七之前肯定能赶回来。”

    “等等,先帮我做件事。”

    “好啊。”慕冬儿笑了,他正觉得这次告别太平淡了,与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很高兴父亲让自己帮忙。

    “走路去西城门,然后再走回来。”

    “就这么点事?”

    “嗯,只能走,不准飞。”

    “好……吧。”

    慕冬儿落在地上,殷不沉从塔后绕出来,头上仍然蒙着黑布,像盲人一样微微仰头,其实他什么都能看见,愿意的话,甚至能借助地猴子看向四面八方,他只是有点喜欢这个姿势。尤其是对方真以为他是瞎子,对他减少防范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更加得意。

    慕冬儿不会再上当,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还没出发呢,你在这里等着。”

    “我跟你一块进城吧,互相有个照应。”殷不沉笑着说。

    “用不着,走一圈而已,要什么照应?”

    “眼睛之外的照应。”

    “别故弄玄虚啦。你的眼睛比谁都多。”

    “那就借你几只。”

    两人一边吵一边向城里走去。

    珍奇楼已经被慕冬儿收起,原址多了一顶小帐篷,慕烈正在帐外向江火儿演示刀法,一个练得认真,一个看得入迷。

    殷不沉对江火儿说:“小家伙,你吐点火,就知道谁更厉害了。”

    “嘿,你要害死慕烈吗?”慕冬儿斥道,打量殷不沉两眼,“你不会变成跟异史君一样的坏蛋吧?”

    “当然不会。要么比他更坏,要么与他完全相反,总之我不会跟异史君一样,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江火儿对别人的话向来是半知半解,但是知道殷不沉刚才在对自己说话,于是跟在一群地猴子身后,以为自己受到了邀请。

    慕烈停止舞刀,犹豫了一会,也跟了上去,以为这是一次集体行动。大家都得参加。

    殷不沉看得清清楚楚,没有阻止,慕冬儿更是无所谓。

    在东城门前,他们停下。一字排开,看着跳蚤留下的光泽,整个白天它都在漫延,此时已经将断流城包裹其中。

    “你应该问问你父亲,有没有办法通过这片光。”殷不沉说。

    “父亲一直在写符,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哪来的办法?”

    “可他让你进城,肯定是知道点什么。”

    慕冬儿已经走到城门前,绝不想再回头,寻思了一会,伸手按过去,光泽稍稍陷进去一点,阻力迅速增大,“我想我可以吐火打开一个缺口。”

    “与异史君斗法你怎么不用这招?”

    “没来得及呗。”慕冬儿深吸气,准备吐出自己的独门秘火。

    “别急,麒麟来了。”殷不沉的眼睛多,果然有些好处。

    跳蚤从天而降,站在他们面前,低头看着慕冬儿。

    “你这个家伙,不声不响地跟着左流英跑了,把我们全给忘了吗?”慕冬儿抬头质问。跳蚤本来一直跟豢兽师们待在一起,一年前突然失踪,杨清音派人找了一段时间,直到听说它出现在左流英身边,才放弃寻找。

    跳蚤晃晃头,用前蹄在地面刨了两下,转身走向城门。

    “这还差不多。”慕冬儿第一个迈步,直接穿过光泽,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殷不沉带着地猴子们跟进去,他有预感,这趟行程不会有什么危险。

    江火儿随后,穿过光泽时全身打了个寒颤,莫烈最后,穿过光泽时却热得跳了起来。

    城里没有变化,仍是一片冰封,圣符军造成的破坏全都原样保持。

    跳蚤迈着碎步领路,慕冬儿突然醒悟过来,“我明白了,跳蚤从前是我父亲的炼兽,所以才会……它是被我父亲叫来开门的。”

    “他俩的交情不浅,就算没有共修过炼兽之法,跳蚤也会给他开门。”殷不沉压低声音,“好一头麒麟,一仆二主,左流英、慕行秋,它还真会挑。”

    “跳蚤不是仆。”慕冬儿纠正道。

    跳蚤扭过头来看了慕冬儿一眼,殷不沉捂住嘴,不想再得罪麒麟。

    断流城不大,主街没有多长,从城东很快就走到了城西,在城门口能望见大光明镜和周围的小屋子,但是见不到人影,在秦凌霜的影响下,道士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在修行。

    “真安静啊。”慕烈小声说。

    麒麟转身,经过慕冬儿身边时,低头在他脸上舔了一下,对殷不沉却露出双角,半妖和地猴子们急忙让开。

    “就这么简单?父亲到底想让我看什么啊?我应该到处走走。”

    殷不沉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父亲说得很清楚,从城东到城西,然后原路回去,他还等你的消息呢。”

    “好吧。”慕冬儿不太情愿地往回走,东张西望,希望能找到一点特异之处,可是快要走回东城门了,还是毫无发现。断流城像一位坦荡君子,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不行,我得仔细看看,总不能就这么走一遭。”慕冬儿再也忍不住。纵身一跃,要跳到空中查看整个断流城。

    他跳起来了,却没有飞在空中,离地三尺又落了回来。

    “咦?”慕冬儿既惊又喜,再试一次。还是没飞起来,随手发出一道法术,过程一丝不差,却没有任何法术显现,“原来断流城里不能施法。”

    “谁说的?我用地猴子的眼睛看东西很正常,这算是法术吧。”殷不沉挽起袖子,准备发出一团烟让大家看看,结果只是抖抖手,同样没有任何效果,“咦?”

    殷不沉连次几次。终于相信慕冬儿的话,“真不能施法了,但我为什么还能用地猴子的眼睛视物呢?这是麒麟设下的禁制吗?”

    “不可能,跳蚤力量虽强,但它不会施展巧妙的法术,肯定是左流英或者秦凌霜。”慕冬儿止住脚步,暗暗提升体内的法力,想看看这里的禁制到底有多强。

    “没准这就是他们两个的斗法。”慕烈说。

    “你懂法术?”殷不沉不屑地哼了一声。

    慕冬儿已经将法力提升到九成,仍然不能施法,只得放弃尝试。“慕烈说得对,这没准就是左流英和秦凌霜斗法的结果,可是输赢胜负显示在哪呢?”

    殷不沉也觉得奇怪,派出几只地猴子到处跑了一圈。没查到特别之处。

    慕烈虽然猜到这或许是一种斗法,但是对整件事情仍一片茫然,低头看着江火儿,突然笑了,“你在干嘛?”

    江火儿伸出两条手臂,手心朝上。轻轻地一起一伏,像是在掂重量,手里却什么也没有。

    江火儿抬起头,满脸的兴致勃勃,嘴里啊啊地叫了几声。

    慕烈也抬起双臂,没感觉到特异之处,江火儿招招手,让他站在自己面前,慕烈照做,片刻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天哪!”

    慕冬儿和殷不沉正在烦恼,听到慕烈的声音,也不在意他懂不懂法术了,齐声问道:“发现什么了?”

    慕烈的两条手臂也在轻轻地一起一伏,大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奇怪,左右两边……好像……好像不一样重。”

    “你总用右手练刀,当然不一样重。”殷不沉抬起双臂,“瞧,我就没事,法术不分左右手。”

    “你站在这里试试。”慕烈指着自己脚下,退后一步让出位置。

    殷不沉走来,咳了一声,整整衣裳,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双手臂,“瞧,还是没有感觉,慕烈,你练功练傻啦。”

    “可江火儿……”慕烈不相信那只是错觉,江火儿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还在玩双臂一起一伏的游戏。

    殷不沉不用回头就能看见江火儿,又看了一眼东城门和城门下的麒麟,突然明白了什么。

    慕冬儿已经明白了,跳到殷不沉身前几步的地方,也抬起双臂,望向西城门,“咱们站在了断流城的中线上,左右两边,也就是南北两边……”慕冬儿尽量收起全部法力,他的两条手臂也开始一起一伏,“不是胳膊的重量不一样……”

    “是两个世界的重量不同!”殷不沉终于醒悟,也倒吸一口凉气,“天哪,左流英和秦凌霜各创造了一个世界,跟断流城一模一样!”

    “他们各创造了半个世界,北边……属于左流英,南边属于秦凌霜。”一旦抓住真相的一角,慕冬儿能察觉到更多的细节了,“左流英的确输了,他的世界少了几寸,还在慢慢减少……”

    慕冬儿的自信又受一次打击,默默地向城外走去。在城门口,跳蚤飞走了,它只在城墙上方飞行,从不逾界半步。

    “父亲!”慕冬儿冲着祖师塔叫了一声。

    慕行秋出现在窗口,“我知道了,你们可以出发了。”

    慕冬儿没法踏实地离去,“异史君说今天要找个帮手与你斗法,到底是谁?”

    慕行秋沉默了一会,说:“左流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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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找魂

    慕冬儿回头望了一眼,却没有降低速度,被一群地猴子拱在肩上的殷不沉说:“你真的不想留下来看斗法吗?那可是你父亲和左流英。”

    “看不到,也看不懂,留下来干嘛?唉——”慕冬儿长叹一声,尽显意兴阑珊,默默地飞行了一会,“我的境界就这么低吗?魔族法术难道名不符实?当初是靠什么统治天下、压制道统的?”

    “只有魔族法术和魔魂是不够的,还得有魔种。”殷不沉修行过魔尊正法,有过切身体验,因此知道问题在哪,“魔种就像是道士的法力,如果道士用散修的法力或者妖族的妖力施法,效果肯定大打折扣,你也一样,没有魔种的支持,再精妙的法术也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或许吧,可是我连眼界都这么差,竟然跟你们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慕冬儿垂头丧气。

    “我还是蛟王之子呢,不也众叛亲离,跟一只普通小妖一样居无定所?所以说这种事常有,没什么可奇怪的。”

    慕冬儿的头垂得更低了,甚至无心飞行,几只地猴子过来托着他。

    “魔种曾经离我那么近,我为什么没留下两三个呢?”慕冬儿后悔莫及。

    “吓,别瞎说,当初你要是得到魔种,早就被昆沌或者道士杀死了,还能活到现在?”

    如今魔种都在昆沌手里,慕冬儿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了,他最后一次扭头望向祖师塔,虽然没有留下观战,心事还在那里,“父亲怎么可能打得过左流英?他们就不是……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殷不沉呵呵笑道:“如果必须依靠纯粹的实力才能打败对手,慕行秋当初就应该在断流城败给巨妖王。别担心他啦。咱们要在很大一块区域布下法术,好让大家都能在七月初七听到慕行秋的声音,也不知道群妖之地还剩下多少活妖,咱们别白跑一趟。还有,异史君那个家伙不会甘心认输的,与其想着怎么看懂秦道士和左流英的斗法。不如商量商量怎么对付异史君。”

    慕冬儿对异史君全不在意,嘴里小声嘀咕着“魔种”。

    地猴子们像是一片毛茸茸的褐云,托着各怀心事的一人一妖向北方飞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断流城安静下来,西、北两边的营地悄无声息,没有身影出现,东边只有一座祖师塔,更是一点声音没有,南边的妖族营地热闹些。妖术师们鬼鬼祟祟趁夜离开营地,或单独,或结伙,向更远方逃去。

    断流城四个方向四座营地,只有南方没有至宝坐镇,异史君和元骑鲸的威望因此大为下降。

    将近子夜,逃亡的妖族开始大幅减少,仍有不少于一千只妖族留下。异史君曾经说过今天与慕行秋还有一战,他们想看到结果。

    可异史君迟迟没有现身。东边的祖师塔里也没有任何变化,斗法是否正在进行?是否已经得出结果?谁也不知道。

    蛟王元骑鲸再也等不下去了,照这样下去,等到天一亮,逃亡的妖族还会更多。他带着大批忠诚的妖族来到异史君的房门外,无论如何要见众魂之妖一面。

    一名卫兵敲门。半天没有反应,两名卫兵直闯进去,很快就走出来,宣布了一条令众妖惊慌失措的消息:异史君不见了,没留任何痕迹。

    元骑鲸不得不承认自己上当了。损失了仅有一件至宝,更失去了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军心,“等天亮吧。”他对众妖说,一脸愧色,“如果到时候还没有异史君的消息,再做主张。”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主张。

    妖族营地表面上也安静下去,大家各回住处,心事重重,却没有逃亡,反正离天亮没有多久了,到时候妖军分裂,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

    这一天是月底,月晦如钩,随着它的西倾,断流城更加安静,安静得连风都声都没有,它还向外悄无声息地扩张,断流城数里之外已是春天,交接处的冰雪一直在反复融化、结冰,这时都停止了,树叶不再晃动,野兽夹着尾巴躲进巢**,地下的虫子蜷缩成团,营地中的妖族莫名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元骑鲸这才明白,真有一场斗法在进行,可他既不知道斗法各方是谁,更看不出进展如何,只知道其中一个应该是慕行秋,异史君大概没有撒谎,这好歹算是一个安慰。

    祖师塔里,杨清音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安静,除了能看到慕行秋的背影,她知道的事情不比城南的妖族更多。

    慕行秋来到了祖师最高的第九层,他还没来得及在这里写符,墙壁隐没在黑暗中,毫无光彩,他站在西边的窗口,望向断流城,已经很长时间一动没动了。

    杨清音守在他身后,相距只有几步,却感受不到活着的慕行秋。

    法术无边,斗法的形式自然也有千千万万,有一些即使是慕行秋也捉摸不透,事实上,不是他让跳蚤打开缺口,而是跳蚤用灵犀之术提醒他可以让慕冬儿进城走一圈,得以发现秦凌霜和左流英各自创造的半个世界,两者之间严丝合缝,只在重量上稍有区别。

    慕行秋也曾经创造过**的世界,祖师塔里有一片虚空,装着将近十万名圣符军将士,再往前,他与异史君在止步邦里创建过成百上千个小世界,更往前,霜魂剑里的修行虚空就已经具有世界的雏形。

    可这些世界都是不完整的,与真实世界的区别如此明显,以至于它们更像是法术幻象,而不是“世界”。

    秦凌霜和左流英各自创造的世界都不大,以城墙为界,分别占据半座断流城,但是毫无瑕疵,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走在里面的人甚至察觉不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样的法术,慕行秋做不到,连门道都摸不着。

    慕冬儿和殷不沉走后不久,他就来到第九层,凝望断流城,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找到进入方法,这时离子夜已经没有多久。

    慕行秋将断流城想象成两个人,而且是两名修行者,有身体,有经脉,有三田,尤其是有泥丸宫,在这样冥思了一会之后,他施展念心幻术,将自己的魂魄送入北城世界的“泥丸宫”,这里属于左流英,是他将要迎战的对手。

    他成功了,当断流城周围的人类与妖族感受到越来越深的安静时,慕行秋耳边响起了异史君的笑声,“这么晚才进来,慕行秋,斗法还没有开始,你就已经输了一招。”

    慕行秋眼前一片白光,过了一会才逐渐适应,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进入断流城,拥有完整的身躯,站在东城门内,稍稍偏北边一点。城内光明普照,与白昼无异,抬头望去,空中却没有太阳。

    一身黑袍的异史君从对面缓步走来,路线同样偏北一些,脸上挂着微笑,似乎没将三天前的惨败当回事,“看着眼熟吗?”

    “跟你的魂城大阵有点相似。”

    “有点相似?这就是从我的魂城大阵演化而来的。当然,我得承认,他们两个做得比我精巧一些。”

    在慕行秋看来,这可不只是“精巧一些”,异史君在符皇城布置魂城大阵时,需要数万名情绪激动的人类做载体,而且根本没有成形的世界,只有一条条法术之墙。

    “左流英呢?”慕行秋问。

    “呵呵,这正是今晚的斗法内容,左流英说你现在的实力太弱,直接斗法对你不公平——虽然我不知道所谓的公平究竟是什么,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意见——总之,他要换一种比法:他的魂魄就藏在城内,天亮之前你能找到,就算你赢,找不到,就是你输。怎么样,接受吗?”

    “是整个断流城,还是北城?”慕行秋问,南城属于秦凌霜,未得召唤与允许,他不想随意进入。

    “就是北城。”

    慕行秋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得承认自己的实力与左流英的确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寻找魂魄比直接斗法对他更有利一些。

    他迈步走向北城的街道。

    异史君跟在他身边,“听说你想创建多个世界分别安置人类、妖族与修行者,你想象的世界跟这里一样吗?”

    慕行秋摇摇头,他所设想的世界只是一座座虚空,用来暂时安置众生,他们在那里处于深度昏睡状态,等到昆沌被击败之后再重返真实世界。

    “左流英怎么会同意替你出战?”慕行秋问,他记得符皇城一战中,左流英趁乱抢走一大批元婴,异史君十分愤怒,恨不得将左流英锉骨扬灰来着。

    “等你找到左流英的魂魄,让他向你解释吧,反正我的话你也不信,如果你真能找到的话。”异史君打了个哈欠,“子夜刚过,离天亮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多一点,你慢慢找吧。需要我陪你吗?这里虽然逼真,但是没有活物。严格来说,你和我也算不得活物……”

    异史君还跟从前一样啰嗦,慕行秋也不搭理他,往北城走了一段路,转身又往回走,来到主街上,在这里存在着一条南北城的分界线,无形无色,却分开了两个世界。

    “找到了。”慕行秋说。

    异史君先是一愣,惊慌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然后冷笑了一声,怪声怪气地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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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20/ 第一时间欣赏拔魔最新章节! 作者:冰临神下所写的《拔魔》为转载作品,拔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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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介绍:
道火不熄,魔种永传。
逆天之修,顺天成丹。
这是一个被魔种入侵过的少年、在视魔为生死大敌的道门里修行成长的故事。
他被打上“需要警惕”的标签,注定他的人生轨迹与众不同。
拔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拔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拔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