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婴儿的内丹
杨清音看着仰面躺在身边的婴儿,笑了,也哭了。生产过程并不艰难,有母亲的照顾,一切都很顺利。是个男孩,眼睛还没有睁开,哭声震天,看上去非常健康,四肢晃动,隐约像是在打拳。
杨清音觉得自己的心境就像是个筛子,千情万绪噼里啪啦地滴落,没有一段是完整的,也没有一段是清晰的,她不仅做不到道士的冷静沉稳,甚至不能像普通凡人一样镇定。
“他这么大,真是我生出来的吗?”她笑着问,脸上全是泪痕。
杨母怜爱地看着女儿和外孙,她生产的时候没有这么狼狈,因为她不用担心孩子会被别人抱走。
“察觉到了吗?他有内丹,吸气三重,没有左流英出生时的境界高,可这已经非常罕见了,他是杨家,不,是庞山、是整个道统的奇才。”杨母难抑心中的兴奋,忍不住又伸出大拇指按在婴儿额头上,感受他的内丹旋转,“假以时日,他肯定能超越左流英的境界,因为他有预言在身。”
杨清音的泪水又流出来了,她本来已经决定顺其自然,如果道统真的要带走孩子,她只能同意,毕竟在道统更安全一些,可现在有点动摇了。
她厌恶犹豫不决,觉得那不是自己的风格,努力收住哭泣,抬头说:“他姓慕,母亲,他不姓杨、不姓申,只能姓慕。”
杨母轻叹一声,“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跟我一块回庞山吗?”
杨清音坚定地摇摇头。
母女二人同时陷入沉默,只有婴儿的哭声长盛不衰,杨清音的注意力还是转回到儿子身上,“小孩儿都哭得这么厉害吗?”
杨母微微皱眉。“普通的小孩是这样,可是道门子弟……你出生的时候只哭了两三声,胎生内丹的婴儿应该更成熟一点吧。你抱抱他。喂他一点奶水,或许他饿了。”
杨清音抱起婴儿。转过身去,可婴儿挣扎得太厉害,她甚至没法掀起衣裳。
杨母也费解了,脑子里突然听到一些声音,神情微变,轻声说:“把他抱出去吧,祖师和宗师都来了。”
“这么快!”杨清音吃了一惊,她对外面的事情毫无所知。就是现在也听不到特别的声音,“除非道统明天就退隐,否则的话我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
“先出去再说吧。”杨母的兴奋之情逐渐消减,开始感到婴儿的啼哭持续得太久,也太高亢,没有道门之风,左流英刚出生的时候绝不是这个样子。
秃子在门口早就等急了,嗖的一声从杨母身后绕过去,到另一边贴近了观看杨清音怀中的婴儿,然后极为认真地说:“像。真像小秋哥,你看他的拳头,握得跟小秋哥一样紧。”
杨清音笑了笑。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十七名道士,心情已经不是意外,而是惊骇了,她认不全这些道士,可是看出他们的地位和境界都不低。她将婴儿抱得更紧一些,发现镇魔钟已经没了,再向北望去,海面已经变成一片瑰丽的奇景,如梦如幻。
杨母也很意外。向众道士施礼,然后恭敬地对庞山宗师杨延年说:“此子哭闹不停。不知是何原因……”
杨延年点下头,他与其他道士正是为此唤出杨清音母子。想要亲眼看看并检查一下哭声震天的“道统奇才”。庞山宗师的手中飞出一条极细的光线,慢悠悠地接近婴儿,杨清音看到了,没有躲避。
秃子却飞过来,试图拦阻光线,他看不到光线的形态,只能隐约瞧见法术的轨迹,“啊呜……”他张嘴去吞法术,可是毫无用处,光线直接穿过头颅,落在婴儿身上。
片刻之后,杨延年收回光线,退后一步,一句话不说,杨母和杨清音都是莫名其妙,婴儿的哭声仍然响彻云霄,不见半点减弱。
祖师方寻墨走到杨清音近前,伸出双臂,“可以吗?”
杨清音尚在犹豫,秃子急忙道:“别给他,老娘,他们在对你施展法术,你觉得是心甘情愿的,其实是他们控制的。”
“婴儿的内丹有些异常。”方寻墨补充道,没有收回双臂。
杨清音还是交出了婴儿,她也开始觉得婴儿的哭声不太正常,而且力气大得惊人,她得用上法力才能不让他从怀里挣脱出去。
方寻墨没有接住婴儿,而是用双手施法,让婴儿悬在他的身前,秃子十分紧张,他是唯一不在乎婴儿哭闹的人,在婴儿下方飞来飞去,以作防护。
方寻墨手中发出极柔和的光,将婴儿整个包裹住,他的脸色虽然不变,光芒却逐渐盛大,连秃子也能看清了。
秃子停止飞行,看了一眼杨清音,忍不住问:“这样可以吗?老娘,小小秋才刚出生……”
杨清音冲秃子点点头,她心里有数,高等道士们或许会强行带走婴儿,但他们并无恶意,不会伤害她的孩子。尤其是婴儿的哭声令她心焦,母亲的本能告诉她,必有什么东西让婴儿感到不舒服。
包裹婴儿身体的光芒慢慢收缩,最后进入了婴儿体内,杨清音和母亲屏息观瞧,秃子也不再多嘴多舌,紧紧盯着悬在空中的小东西。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众人耳中终于恢复平静。
杨母大大地松了口气,向庞山宗师说:“他有内丹,吸气三重,庞山的又一个奇才,只比左流英差一点。”
祖师仍在施法,婴儿停止大哭之后仍不老实,拳脚乱挥,挣扎得更厉害了,杨清音的心跟婴儿悬在一起,几乎没听母亲与宗师的交谈。
跟杨母一样,杨延年对这个婴儿也寄予厚望,甚至还要更多一点,庞山势微,若无奇迹发生,可能需要二三百年才能恢复元气。“他是奇才,属不属于庞山却很难说。”
杨母吃了一惊,“宗师此话怎讲?”
“他的内丹不纯。”
“宗师的意思是说婴儿的内丹不是……”杨母一时语塞。
“不是道统内丹。而是散修内丹。”杨延年没有显露出心中的失望,但他的目光已经不在婴儿身上。而是遥望北海,“这只是我的观察,等祖师的结论吧。”
杨母如遭重创,宗师绝不会弄错,原来多年等待只是一场空。
秃子却是大喜过望,“小小秋没有道统内丹,是不是就不用被带回庞山了?老娘,听见了吗?大好的消息!”
杨清音的目光仍然紧盯婴儿。随口道:“好啊。”
杨母迷惑不解,“怎么会?清音是道门之女,婴儿怎么会凝成散修内丹?难道是……难道是因为慕行秋?一定是他,如果清音与一名真正的道士结合,就不会出现这种事。”
秃子横了杨母一眼,看在杨清音的面子上才没有开口反驳。
杨延年摇摇头,“跟慕行秋无关,可能是因为再灭之法,杨清音身魂不稳,影响到了胎儿的内丹。”
“再灭之法也是慕行秋……”杨母长叹一声。走到女儿身边,柔声道:“跟我一块回庞山吧,带着婴儿。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内丹,庞山都愿意接受他。”
“母亲,我早已做出决定,不会更改,既然我的孩子没有道统内丹,那我就更要留在身边,几年之后,他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道门之子成熟得早,十岁之前完全可以自行做出决定了。
杨母还欲劝说。杨延年开口道:“他恐怕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庞山一个月之内就将退隐。”
“一个月?离魔族现世不是还有将近十年吗?”杨清音吃惊地问。
“镇魔钟已经离开望山。留下的禁制越来越不稳定,最多坚持十年。在此期间,魔种任何时候都可能冲出虚空。”杨延年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北方,“而且止步邦的火焰比事前预料得要更猛烈一些,我们刚刚加固了外围禁制。道统诸事已了,没有必要再留下了。庞山将会第一个退隐,然后是其他道统,一年之内,世上将再无正统道士。”
杨母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心情更加急迫,“清音,别再固执了,跟我回庞山,那里是你的家。”
杨清音将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开,看着母亲的眼睛,微微一笑,“道统能放弃整个世界,我为什么不能放弃道统?”
杨清音缓缓吸进一口气,杨母脸上显露出慌张,她知道女儿在做什么,却不能阻拦,“傻孩子,你会后悔的……”
杨清音吐出内丹交到母亲手里,立刻感到疲惫不堪,目光还是转向婴儿,甚至没多看一眼自己的内丹是什么样子,“他也要吐丹吗?”
“如果只是一枚散修内丹,那就不用。”杨延年答道,他从一开始就确信杨清音绝不会改变主意。
杨清音的心踏实下来,越发挂念几步之外的婴儿,急切地盼望着将他重新抱在怀中,感受他的拳打脚踢。
“嗯?”祖师方寻墨发出一声疑问,十几名高等道士同时召出法器,双手捏法诀,一副大敌当前的架势。
杨清音和秃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因由,婴儿突然吐出一团火球。
火球见风而长,很快直径盈尺,想要一飞冲天,却被十七名高等道士的法术束缚在十丈高的空中。
这十七名道士无不大有来头,使用的法器更是世上顶尖,其中包括九件至宝,饶是如此,也只能勉强困住火球,它还在挣扎。
“远荒祖火,这是止步邦里面的远荒祖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杨延年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有一丝愤怒。
方寻墨没有回答,就在这时,离他不远的婴儿突然翻了个身,伸出粉色的小拳头,一拳击在道统祖师的下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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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章 道火与魂
道统以九件至宝强化止步邦禁制的时候,里面的人类与妖族都感觉到了。
陆地大幻境里的魔奴与百姓感受到连续九次剧烈的震动,一次强似一次,明明是天高云淡的完美天气,却有轰轰的雷鸣响起,中间伴随着阵阵碎裂声,好像狂风吹折了成片树木。
海洋上空,慕行秋和异史君看得更清楚些,天空和海底闪过一道又一道的异光,每次过后,止步邦都会变得更热一些,海水里冒出更多的天地灵气与不洁之气。
异史君呆呆地望着天空,等到平静之后才说:“道统这是在用至宝彻底封死止步邦吗?他们肯定也发现道火燃烧得更旺了,你看到没有?表明上止步邦还是这么大,其实它整个被压缩了一大块,所以压力更大、道火更热了。”
慕行秋发现了,还察觉到止步邦内所有幻境都岌岌可危,他曾经在海底创建过不少小幻境,后来弃置不用,此时正陆续破灭,照这样下去,陆上大幻境用不了多久也会毁于一旦,他和异史君能够忍受火炉一般的温度,那些魔奴和百姓很快就会热死。
“先加固大幻境,它快要坚持不住……”
“笨蛋,”异史君一脸惊诧地盯着慕行秋,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还没有醒悟吗?没用了,什么十年幻境,连一年都没有,先是大幻境和里面的一群小虫子,然后就是你和我,全都要完蛋了,根本不用等神树毁灭,道火就能把咱们烧得干干净净……”
“听着。”慕行秋的语气严厉起来,异君实力颇强。但是极少与势均力敌者对阵,总是远离可能的危险,因此当危险真正到来的时候。慌乱得跟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慕行秋必须站出来掌控局势。
“我的计划没有变。还是要以服日芒内丹加十一层幻境突破禁制。”
“即使你修行的是真幻内丹,成功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就算你如愿以偿又能怎样?谁告诉你服日芒和十一层幻境能突破止步邦禁制的?连神树都做不到。”
慕行秋已经开始施法了,“神树被道火燃烧,我身上没有被烧,你也没有,哪怕希望比大海捞针还要小,我也要试一试。所以。闭上你的嘴,过来帮忙。”
异史君脸红了,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恼怒造成的,还从来没有谁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一名只活了不到三十年的小道士更没有资格,异史君脑子里立刻蹦出一百种折磨手段,可是说来也奇怪,怒火虽然噌噌上蹿,心里的惊慌却减少一些——即使是他这只两千多年的老虫子。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希望能得到引领,自己跟在后面就行。
异史君并不服气,但是没有争辩。生硬地问:“你造这么多幻境干嘛?待会都得被挤垮。”
“我要你在每一个新幻境里都施展延时法术,你跟左流英斗法时施展过的那种,能让时间层层减缓。”
“哦,那叫无相波纹,是我的独门绝技,我就算将法门一字不差地交给你,你也学不会……”
异史君一旦开始自吹自摆就停不下来,慕行秋将祖火棍扔给他,“用这个。效果会更好一些。”
就这么一会工夫,慕行秋已经创建了一百多个大小不一的幻境。像是一堆水泡挤在大幻境和道统禁制、远荒半岛之间。
异史君一手握持祖火棍,一手拿着自己炼出来的魔魂珠。心中起了趁人之危的念头,他现在有九成九以上的把握能击败慕行秋……
“快点干活!”
慕行秋厉声一喝。异史君立刻对着所有新幻境施展无相波纹,心里给自己的服从找了一个理由:不用着急,伺机而动才是智者的手段,万一小虫子真能突破道统禁制呢?
异史君三心二意,却充分理解了慕行秋的意图,所有幻境里的无相波纹在靠近道统禁制或远荒半岛的一边时间正常,然后逐渐延长,离陆上的大幻境越近,时间越长。
一个刚创建不久的幻境破裂了。
“瞧,我跟你说过,无相波纹只在幻境中有效,就算有祖火棍能够虚中有实,也只对弱者有效,比如我能在一天之内让你的身体像是经历了七天的饥饿,但是对内丹就没有效果,道统禁制和岛上的道火比你的内丹强大多了,因此说……”
异史君说个不停,慕行秋又在施法了,他伸展双臂,左手朝向大幻境,右手指向远荒半岛,两手同时施放虚实结合的念心幻术,因为两个方向的时间快慢不同,右手法术飞得越远越正常,左手法术离得越远速度越快,闪电以几十、几百倍的速度增加,逐渐将大幻境包裹起来。
慕行秋用幻术承载道统禁制带来的压力和道火产生的热量,配合异史君的无相波纹,极大地延缓了它们传递的速度。
异史君闭上嘴,呆了一会,“你这是在以卵击石,你将道统禁制和道火的力量都积聚在右手边,早晚会超出你的极限,将你击得粉碎。”
“念心幻术一心多用,我可以继续修行,增强实力。”慕行秋笑了笑,“就看谁的速度更快一些。”
异史君又呆住了,然后他真心实意地说:“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也需要帮手,从今以后,得由你修补幻境的小漏洞,还得保证我不被饿死、渴死,我不挑,有点食物就行。”
“哈哈!”异史君发出不屑的大笑,“现在的你没有还手之力,我随手一招就能杀死你。”
“可你不是疯子。”慕行秋认真地说。
异史君极严厉地瞪了一会慕行秋,突然恼怒地叹了口气,飞去修补止步邦以内数百个大小不一的幻境。平时疯疯癫癫的他,在危机关头却比任何人类与妖族都要惜命,哪怕只有极渺茫的一点机会,也要牢牢抓住。眼下他的机会全在慕行秋身上。
慕行秋幻化出多余的两条手臂,练拳修行,道统禁制刚刚加强。他无需全力就能支撑得住,可是危险会日积月累。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这是一场长达**年的赛跑,开始的时候慕行秋占据优势,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优势会越来越小,如果慕行秋不能一直领先,他和异史君会死,大幻境里上万名人类与妖族也会死。
慕行秋摒除无用的思绪,他得抓紧每一点时间修行。
突然间。他又感受到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几个月前就有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当时他送出一股强大的幻术,迄今也不知道这一举动造成了什么后果。在那之后,他再没有过类似的经历,直到这一刻。
那股情绪仍然满含愤怒,还有强烈的激情,好像被束缚已久的野兽终获自由。
慕行秋直觉到情绪与杨清音有关,因此希望能提供帮助,可是幻术已经送不出去了,就连情绪也变得若有若无。比上一次弱了许多。
但这毕竟是一种联系,因此也是一条通道。
这种联系超出了法术的范畴,慕行秋一时间无能为力。只能努力捕捉情绪,让它更清晰一些。
没多久,慕行秋心中猛然一震,他在那股情绪当中不只隐约感受到杨清音的存在,竟然还有芳芳!
就在这一刹那,他恍然大悟——芳芳的神魂转移了,从杨清音身上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而且之所以还能感受到情绪,是因为霜魂剑。
念头刚起。从远荒半岛的漫天火焰中,猛地分出一团道火。冲破一座接一座的幻境,不受无相波纹和幻术的影响。一路畅行无阻,没一会就到了慕行秋身边。
慕行秋被某种东西束缚住了,居然没办法施法反抗。
道火直接撞在他的胸前,砰的一声爆炸,火焰骤盛,却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间,远处异史君的惊叫声尚未停歇,火焰已经熄灭。
异史君飞了回来,震惊地打量慕行秋,“怎么回事?你……你竟然没有受伤。”
慕行秋毫发未伤,他比异史君更加震惊,但是找到了一点线索,“是芳芳,她的魂魄……”
“谁?谁的魂魄?”异史君听说过秦凌霜的事迹,可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尤其不知道一柄装有十万多只魂魄的剑刻在慕行秋的一根骨头上。
刚才那团道火就是为霜魂剑而来的,骤盛骤灭,与此同时,慕行秋再也感受不到那股奇特的情绪,一切都中断了。
“没事了。”慕行秋说,就像他将霜魂剑刻在骨头上不再外露一样,他将芳芳也埋进了最深的记忆里,光是谈论她也像是一种亵渎。
芳芳的魂魄从来没有主动做过什么,这是仅有的一次,慕行秋彻底放下心来,无论在止步邦以外拥有神魂的人是谁,都已得到芳芳魂魄的认可与帮助。
他很好奇得到神魂的人是谁,最先想到的是秃子,却又觉得不太像。
异史君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知道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哼了一声,指着陆上的大幻境说:“提醒你一声,我的无相波纹已经渗进那里,魔奴可挡不住虚中生实的法术,他们的时间在延长,而且延长了不只七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创建了太多的幻境,再加上各种法术……”
慕行秋向大幻境望去,天目穿透重重法术,发现那里的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幻境中的时间延长,在幻境外的人看来就是时间变快。
越多越多的房屋兴起,良田迅速扩展,日夜轮回,人人都步履匆匆,急不可耐地长高、变老。
慕行秋找到了弟弟,看到二秋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沉稳,脸上渐渐多了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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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 祖师寂灭
祖师方寻墨的下巴被一只粉嫩的小拳头击中了,他微仰起头,体味这怪怪的感觉。
杨清音立刻伸手抱回婴儿,退到帐篷门口,秃子挡在前面,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势,杨母惶骇莫名,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到女儿身边。
其他高等道士不动声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专注地施法,控制空中那团跳跃不定的火球。
对杨清音来说只有一件好事,婴儿不哭了,也不再拳打脚踢,而是盯着空中的火球,伸出双手去够,杨清音不得不紧紧抱住他,她没有了内丹,力气变小许多,觉得婴儿的力气真大,好像随时都会飞出自己的怀抱。
方寻墨突然笑了一声,收回浮在肩头上的镇魔钟,钟变小了许多,跟玩具一样,“没事了。”
另位十六名高等道士各自收回法器,空中的火球蕴势已久,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顷刻间在结冰的水面上飞行数百丈。
高等道士也有迷惑的时候,表现的方式是互相扫了一眼,然后耐心等待,该他们知道的事情,祖师自会解释,不该他们知道的,问也无用。
火球一路向北飞去,下方的冰海隐隐传出破裂之声,婴儿执着地望向火球,杨清音只好转身,这样一来,成了背对祖师。
祖师好像忘了刚才那一拳,可秃子还是感到不踏实,“那个……祖师,你不会记恨小孩子的一拳吧,他刚出生,什么都不懂,谁都不认识,他以为你就是一个陌生的老头儿呢。”
“我没有‘记恨’之情。”方寻墨也望着那团火。平淡地说。
“可你们有别的情绪,还喜欢背后悄悄地捣鬼。”连杨母都转身望火了,只有秃子还盯着祖师。“没准你会让别人替你出手报仇,然后这个人还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我现在就有点觉得这个小孩不太听话。应该教训一下,老实说,是不是你将这种想法塞进我脑子里的?”
方寻墨笑了,“如果是我塞进去的,你又怎么会产生怀疑呢?”
秃子又听糊涂了,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将他也吸引过去了。
那团火球已经冲进顶天立地的凝固巨浪里面。片刻之后调头返回,又冲出一个窟窿,如此往复,轰响声不绝于耳,巨浪微微摇晃,数百里的冰面也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哇,巨浪一破,小秋哥是不是就能出来了?”秃子这时的反应倒快,兴奋得甚至想飞去查看。
其他人也有类似的疑惑,可祖师不吱声。他们也不开口,只有杨清音心怀希望,向岸边走出一步。可是理智未失,喃喃道:“巨浪已有漏洞,里面却没有东西出来,这说明……这说明……”
“止步邦已经不在巨浪后面。”杨母在女儿身后轻轻拍了两下,十分肯定地说:“慕行秋出不来,止步邦被道统九大至宝同时封印,不是任何法术所能打破的。”
杨清音咬着嘴唇不说话,秃子却有点不满,小声说:“那可不一定。”
火球来来回回在巨浪上撞出了几十个窟窿。终于,响声震天。巨浪坍塌,震波传来。北海冰面全成碎块,小岛剧烈地晃动,像是船将倾覆,秃子虽然飘在半空中,也感觉到了这股震动,脸色不由得变了。
良久,震动消失,海面上浮满碎冰,道统九件至宝造出的奇景不复存在,可是巨浪之后仍是广阔的海洋,没有岛屿与人迹。
止步邦整个消失了。
秃子垂头丧气,杨清音也轻叹一声,她早料到会如此,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望。
那团火球飞回来,飘在婴儿头顶三丈的空中,像一颗无所畏惧的眼珠,瞪视着岛上的高等道士。
祖师方寻墨终于开口解释,“此子身负神魂。”
“啊。”杨清音转身面朝祖师,“神魂到了他身上?”
神魂来自芳芳,先后附身于风如晦、龙魔和杨清音,这回又进入婴儿体内。
方寻墨点点头,“你和慕松玄曾经感受到慕行秋的情绪,那是因为有九件至宝相助,后来慕行秋能察觉到你和婴儿的情绪,则是因为神魂。”
“他能感觉到我?”杨清音激动地问,她对此一无所知。
“准确地说,是霜魂剑感受到了,神魂在谁身上,剑里的魂魄就能感受到谁的情绪,因为它们本是一体。”
“秦凌霜。”杨清音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心中充满了感激。
方寻墨继续说下去,更多地是向其他高等道士释惑,“止步邦被封印的时候,剑魂与神魂藕断丝连,最后是剑魂自己斩断了一切联系。”
秃子听得一半明白一半糊涂,插口道:“剑魂就是芳芳的魂魄吗?听你说的,好像她还活着似的。我记得小秋哥说过,芳芳的魂魄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因为神魂,她自己斩断联系,那不是跟自杀一样吗?”
“我已经看不到止步邦里面的情形,只能做些猜测,剑魂想必已经找到自保之道,不再需要神魂,所以将神魂烧化了。”
“烧化?”秃子和杨清音同时问道,都从中听到一丝不祥。
“具体情形我无从得知,剑魂大概是利用它与神魂的特殊联系,引动止步邦以内的远荒祖火,在神魂这里原样复制了一份,于是神魂变成了远荒祖火,也就是道火,离开婴儿的身体。”
方寻墨看向其他高等道士,“没有任何法术传出止步邦,禁制仍然是安全的,剑魂与神魂的联系已然斩断,今后也不会再有怪事发生了。”
庞山宗师杨延年上前一步,“九大道统早就达成协议,谁先找到神魂,神魂归谁所有,杨清音是庞山道士,所以神魂归庞山所有,这团道火也一样。”
杨清音哼了一声,低头凝视自己的孩子,婴儿已经入睡,嘴角微翘,那一丝微笑确有几分像是慕行秋。此时的她只在乎这个小东西,至于神魂道火,谁想拿走都行。
高等道士罕见地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一丝裂痕,杨延年的权利宣告没有得到所有道士的认同,牙山宗师申藏器第一个表示反对,“当初达成协议的时候,祖师不在,许多事情各家道统都不知晓,现在看来协议漏洞颇多,不必遵守,否则的话,庞山曾经从牙山这里换取过选徒权利,难道也要继续执行吗?”
道统即将整体退隐,所谓的选徒权已变得毫无意义,杨延年一时语塞,申藏器向众道士点下头,郑重道:“神魂道火的归属,只能由祖师决定。”
此言一出,众人都无异议,杨延年微恼,他在九位宗师当中境界最低、资历最浅,在这场争论中立处下风,令他自己很不满意。
方寻墨抬头看了一眼火球,又低头瞧了一眼婴儿,反复三次,说:“此火不可留。”
杨延年忍住冲动没有开口,申藏器却感到遗憾了,“神魂道火能打破禁制,虽然只是一层外壳,力量却也不可小觑,是否……”
方寻墨摇摇头,“此为道火,却不纯粹,虽是复制,内里仍可能含有神树之力,不可留,绝不可留。”
申藏器躬身退下,心虽不忍,却不再开口劝说。
“请杨道士退回帐篷之内,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看住婴儿,不要让他出来。”方寻墨客气地说。
杨清音点点头,走到帐篷门口又转过身,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捏道火诀,向祖师行以道统之礼,方寻墨没有怀疑婴儿,她很感激。
杨母也跟着进帐,女儿没有内丹,需要她的帮助才能管住婴儿。
秃子照常守在门口,对谁都不相信。
神魂道火跟着婴儿移动,飘在帐篷上空。
方寻墨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又观察一会,然后招手叫过来一名道士,摘下头上的长簪,连同一只小布袋都交给他。
所有高等道士都吃了一惊,同时走过来,站在祖师对面,早已习惯不动声色的脸上,这时却显露出丰富的表情。
最早被叫过来的道士来自望山,接过长簪也就意味着代行望山宗师之职,小布袋里则装有方寻墨的所有物品,包括望山至宝镇魔钟。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托付,更像是交待后事。
“我已到了寂灭之年,选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吧。”方寻墨慢慢升到空中,与神魂道火平齐。
高等道士的寿命并非无限,他们通常能预感到自己的衰亡,并提前做好准备,以最平和的心态死去。方寻墨的确活了很久,但是离服月芒道士的平均寿命还差着几年,没必要这么早就寂灭。
但是没人发问,祖师不会对高等道士开玩笑,他说寂灭之年已到,那就是到了。
方寻墨伸手施法,火球缓慢地向他移来,“道火不熄,祖师不过是一名看火童子,我力已竭,不能护佑道统退隐,日后也无力带领道统与魔族一战。道统退隐已有安排,请各位照章执行。至于第三十八代祖师,不用急于选举,最先到达服日芒境界者即是祖师,没错,是服日芒,我已预见到道统复兴,会有比肩前代的伟大道士出现。”
神魂道火烧到了祖师身上,方寻墨瞬间成为火人,他的声音从火中传出,仍然平静自若,“万物有定数,定数皆可破。”
“道火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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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二章 宗师的礼物
祖师在半空中消失的一刹那,岛上每个人心中都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失落伴随着轻松,某种东西在下坠,某种东西在上升,就连没有心的秃子,也觉得飘飘忽忽的。
“祖师呢?芳芳的神魂呢?”秃子迷惑地问,空中只剩下一团火,那种击破冰海、睥睨众人的气势不见了,温和了许多,一下子从狂暴的野兽变成了驯服的宠物,就连秃子也能看出来,神魂已经不在其中。
十六名高等道士互相望了一眼,心中焦虑渐生,仿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道统的一些秘密只有祖师掌握,他的寂灭令道统的未来一下子陷入未知的迷雾里。
他们甚至无法进入神游交谈,庞山宗师杨延年开口问道:“祖师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候寂灭?大家一起施法,总能灭掉神魂道火吧?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祖师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按计划退隐,第一个进入服日芒境界的道士即有资格继任祖师。”
一名年纪颇老的道士说:“那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各自散去,操心自家道统的事情吧。”
说罢,老道士原地消失,立刻有两名道士跟他一块离开。
剩下的道士正在犹豫,牙山宗师申藏器说:“有一件事祖师可没有交待。”道士们的目光全都投向帐篷。
守在帐篷门口的秃子吓了一跳,“喂喂,你们可别打我的主意,我不跟你们任何人走。”
申藏器没理头颅,对道士们微笑道:“婴儿不简单,母亲也不简单,难道就让他们流落在外?我不认为杨清音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决定。”
那名望山道士已经收起祖师的遗物,很自觉地维护祖师生前的每一条决定。包括那些暗示,“杨清音已经吐丹,婴儿凝成的是散修内丹,因此这两人都与道统无关,他们的决定也用不着道统干涉。”
申藏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脸上的微笑没有半点变化,“话是没错,可止步邦以内的剑魂既然能将外面的神魂燃成道火,没准也会在婴儿体内留下点什么,道统不应该弄个清楚吗?”。
望山道士沉吟片刻。“不管怎么说,杨清音从前是庞山道士,应该由杨延年宗师做出判断。”
杨延年也寻思了一会,“祖师法力远超我等,他既然没说过杨清音母子另有怪异之处,那就是没有问题,庞山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杨清音母子可以留在岛上。”
“如此甚好。”望山道士不愿节外生枝,立刻表示赞同。“退隐之事已经安排妥当,各家照做就是,由庞山开始,一年之内九大道统都将退隐。”
申藏器没再说什么。施法消失,其他道士随后离岛,相互间甚至没有施以道统之礼。连秃子都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祖师一死。九大道统的步调似乎不那么一致了,就像他失踪的那几年里,各家道统互相争来争去一样。
最后只剩下杨延年一名高等道士。半晌无语。
秃子讨好地笑了笑,“宗师,你说话得算数啊,杨清音和小小秋可以自己做决定。”
杨延年长叹一声,“为什么非是庞山呢?”
“什么?”秃子没听懂。
杨母和杨清音走出帐篷,两人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知道发生了什么。婴儿闹了一阵,此时正在帐内大睡。
杨母向宗师行礼,问道:“宗师,我可以对婴儿施展根本隐遁之法吗?”。
根本隐遁之法能强化三田,对低等道士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防护手段。
杨延年严肃地摇头,“既然不愿跟庞山一块退隐,就不要与庞山再有任何联系,你先回去吧。”
杨母吃惊地看着宗师,过了一会才行礼退下,巨浪被神魂道火击破,临时的瞬息台随之消失,杨母只是吞烟道士,不能像高等道士那样瞬移,杨延年施法相助,她在岛上消失了。
杨清音明白宗师有话要向自己交待,于是对秃子说:“去看着婴儿,有事叫我。”
秃子立刻飞进帐篷。
杨延年的神情极为严肃,杨清音此时连内丹都没有,心中惴惴,可还是勇敢地正视宗师,等他说话。
两人都出自庞山杨家,有着血缘关系,但是在道统里,这种关系意义甚微,杨延年并非为此留下。
“自从老祖峰倒掉,庞山就在走下坡路,到现在也没有结束。”
“嗯。”杨清音应了一声。
“我有点明白祖师为什么选在今天寂灭。”杨延年的这句话却又与上句话毫无关系,“祖师本来还能再活一百年,对他来说不算长,可这却是道统最重要的一百年之一,他选择寂灭,是为了给道统腾出空间。”
“祖师是当世唯一的服月芒道士,他的寂灭不是令道统实力更弱吗?”。杨清音疑惑地问。
“暂时来看是这样,‘唯一的服月芒道士’是实力,也是限制。不知从何时起,道士们的修行目标开始下降,如今服月芒就已是高不可攀。”杨延年顿了顿,“祖师以寂灭发出预言,声称道统会有服日芒道士出现,就是为了提升大家的目标。”
杨清音隐约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觉得祖师的做法有些难以理解。
“这只是我的猜测,祖师此举必有深意,今日种因,它日得果,可能需要几十、几百年之后,道统才能完全弄清祖师的全部意图。”
“嗯。”杨清音对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
“祖师既然预言服日芒道士的出现,各家道统都会为此努力,十三万多年来,九大道统第一次出现祖师空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这段时间内没有人能协调道统之间的矛盾。注神道士不是能一块做出决定吗?”。杨清音还记得祖师失踪的那几年里,注神道士们共同主持大局,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那时候大家都知道祖师尚存,随时都会出来主政。各家道统只需等待,现在不同了,真正的竞争即将开始,你得做好准备面对乱局。要明白,以道统为名,最绝情弃欲的道士也可能做出不择手段的事情。”
“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杨清音开始感到不安。
“道统有许多预言,大部分无人问津,有一些却极受关注,你身上的预言受到的关注不少。”
杨清音苦笑一声,她一生都活在那个可笑的预言当中。自己从来没当回事,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的尾随者,“你们已经查过婴儿……”
“不是这一个,你已经证明自己能生出与众不同的婴儿,关于你的预言就更受关注了,现在道统期待的是下一个。”
杨清音既怒且羞,脸一下子红了,昂首道:“那就让道统期待好了,反正你们从来不着急。”
杨延年没有接口。而是召出一团奇异的光球,光球升到空中,围着帐篷上方的火球转了数圈,随后飞回杨延年手中。慢慢也变成一团火,形态有些特别,然后它接着变化,火焰渐消。露出铜铃的形态。
杨清音认得这是什么,道统法器共分八十一等,由一品一级到九品九级。九大至宝不在其中,流火金铃乃是九品九级的法器,威力强大,极为稀少。
杨延年指着帐篷上方的那团火,“祖师灭掉了里面的神魂,却保留了道火,我相信这是他留给你们的防身之物,不过婴儿的内丹太弱,怕是不能自如控制道火,所以我再送他一只流火金铃。”
杨清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忙走进帐篷抱出婴儿,秃子也跟着飞出来,他什么也没听到,对杨延年仍保持警惕。
杨延年继续施法,那团道火突然从空中飞来,进入铜铃里面消失了,铜铃却没有任何变化。
“我压制了流火金铃的实力,让它与婴儿的内丹相配,日后内丹提升,铜铃与道火也会提升……或许有用吧。”
杨延年手中的铜铃,缓缓飘飞到婴儿身前。
婴儿已经醒来,他还不能睁眼,却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铃铛的手柄。
“不要让他乱用……”杨延年话未说完,婴儿突然晃了一下铜铃,没有声音发出,而是射出一团极小的火球,直奔宗师面门而来。
杨延年反应极快,头一歪避开了火球,可鬓角还是有几根头发被燎得卷曲了。
杨清音急忙从婴儿手里夺过铜铃,正要向宗师道歉,杨延年已经转身飞上天空,好像有点生气,突然大笑数声,“不破不立,庞山之衰、此子之生或许恰逢其时。杨清音,早日重修内丹,否则的话,你可管不住这个小孩子。”
杨延年消失了,婴儿在母亲怀里乱抓乱挠,想要抢回铜铃。
“我管不住你?老娘把你生出来,会管不住你?”杨清音哼了一声,另一只手将铜铃举得更高一些,“不管你能不能听懂,还想让我照顾你,想要不饿肚子,就给我乖乖听话。”
婴儿又挣扎了一会,居然真的安静下来,靠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
秃子佩服极了,“老娘,你管教小孩子真有一套,小东西肯听你的。”
“秋收冬藏,今后叫他冬儿,大名——以后再起。”
“慕冬儿,哈哈,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好名字。”秃子乐得合不拢嘴。
“去将灵妖叫来,咱们也不能干等着,得做出一番事业。”杨清音不相信自己的命运全在预言之内,祖师说“定数皆可破”,她要“破”一下。
(本卷结束)(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三章 复生
慕行秋浮在空中,看着亲人一点点老去,明知这会影响到自己的心境,还是无法挪开目光。
慕行秋被困于此将近两年了,从他开始以念心幻术支撑整个止步邦,也已一年有余,在他周围,一切都变了模样。
西边的火焰岛红得像一块宝石,火势没有更大,反而稍微收缩了一些,散发出来的热量却更多,整片海域都在沸腾,升起浓郁的蒸汽,天地灵气与不洁之气不停地融合,令道火愈燃愈盛,也令慕行秋能够持续不断地施法。
白色蒸汽里大大小小的幻境增加到了五百多个,每一个里面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法术与妖术,在无相波纹和苛刻环境的影响下,法术发生剧烈的变形,有时候连施法者本人都认不出来,它们的作用是吸收道火的热量和道统禁制的压力,以保证大幻境的安全。
直到目前为止,慕行秋还能坚持得住,在这场决定生死的赛跑中,他仍然领先,可是身后追兵越逼越近,优势正在减少。
大幻境被一层厚达数丈的闪电网包裹着,赤红如盛燃的木炭,没有丁点空隙,只有天目才能穿透。
越靠近闪电网,时间过得越快,因此里面的法术得以充分混合,变得更加复杂,直接导致大幻境里的时间飘忽不定,流逝速度在正常时间的几倍至上百倍之间上蹿下跳。
好在幻境里的居民对此一无所知,对他们来说,生活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十年来几乎没有改变。居民数量渐多,田土向四周扩展。
铁先生已经寿终正寢,葬礼极为隆重。几乎所有居民都参加了,正是在他死后。大幻境里的居民渐渐淡忘了从前的止步邦和外面的世界,喜欢上了简单质朴的生活,符箓课因此取消,幻境里缺少太多材料,符箓实在没什么用处。
慕行秋的弟弟二秋娶妻生子,失去了年轻时的锐志与热情,雷部众仍然时常聚会,谈论的是收成与子女。而不是自由与未知。
大幻境的闪电网上飞出一个小点,那是异史君,他偶尔会进入其中,为慕行秋弄些食物,他对这项任务很不情愿,每次回来都要抱怨几声,这次也不例外。他穿过数层幻境飞到慕行秋面前,手里托着木盘,上面放着一块雪白的米糕,他的脸上却是乌云密布。
“嘿。我可是众魂之妖异史君,活了两千多年,拥有的记忆与智慧与服月芒道士不分上下。居然沦落到给你这样一只小虫子端茶送水。”
盘子飞到慕行秋嘴边,他边吃边含糊地说了声“谢谢”,对异史君的抱怨早已习以为常,不争辩也不搭腔。
异史君可不会因为无趣而闭嘴,“我既然当了奴仆,你就应该知耻后勇、勤修苦练,告诉我,你现在进展如何?”
“内丹星落七重,幻术第八层。”这是慕行秋第三次给以同样的回答了。他知道异史君肯定不会满意,但是没办法。他必须说实话。
异史君连叹息都没有了,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雨将至。“这就是你从前曾经达到过的最高境界。”
慕行秋点点头。
“瞧,问题就在这里,到目前为止,你都是在恢复实力,因此进展神速,百尺竿头想要再进一步,就变得困难重重,照这样下去,今后几年你能达到内丹注神、幻术第九层就算奇迹……”
“别急。”慕行秋吃下最后一口米糕,将盘子吹向异史君,一个月之内他不用再吃东西了。
慕行秋总是这样不紧不慢,往好里说是胸有成竹、镇定自若,往坏里猜就是无计可施、故作镇定,异史君曾经相信是前者,现在却慢慢倾向于后者了。
“啊——”异史君扯开嗓子喊了一声,“我真是愚蠢,居然相信一只小虫子制定的计划,他那根本不是自信,只是狂妄……我不等了,我要去大幻境里称王称霸、杀人解闷……”
异史君飞走了,慕行秋没有叫他,继续施法、修行,知道异史君待会还是得回来。
慕行秋控制了一条无心之咒,用来直接修行真幻内丹,从而避开了情劫的影响,此地灵气充沛,就算是服日芒道士也足够用,可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提升境界了,对于普通道士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时间所剩无几的慕行秋来说却是不可接受的失败。
但他不会像异史君那样一遇阻碍就惊慌失措,他在坚持修行,也在想办法,最近这几天,他的目光时常投向火焰岛,那里面有一颗实力深不可测的神树,慕行秋曾经想过将它当成法器来帮助修行,可是道火太盛,神树里面已经进不去了,在外面也无法感知到神树的存在。
慕行秋有一个计划,首先他得将幻术提升到第九层,这样就能施展更精巧的念心幻术,或许可以穿透道火,从神树那里汲取一点帮助。
高等道士的修行必须借助于至宝级别的法器,慕行秋的希望也在于此。
异史君飞回来了,比慕行秋预计得要快,脸上的阴云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惑不解,“奇怪,真是奇怪……”
“怎么了?”慕行秋偶尔会配合地问一声。
“还记得北面的小幻境吗?”
“嗯。”慕行秋当然不会忘,小幻境里有大量木人、石人,都是法器,也是止步邦旧幻境中的官吏,慕行秋曾经利用它们试验无心之咒的诸多可能。
“我好久没去过了,刚才想进去大开杀戒发泄一下,结果你猜怎么着?”异史君眨眨眼,也不等慕行秋开口,直接说出了答案,“那些木头、石块又变成人形了,真正的人形。”
“木石里面本来被道统提前灌注了人形幻术,止步邦内法术杂乱,或许不小心将幻术触发了。”慕行秋猜道。
“我觉得另有内情。我得再去看看。”异史君不屑地摇摇头,绝不轻易接受“小虫子”的说法,转身又飞走了。
异史君修行得也很刻苦。他以魂魄妖丹滋养下丹田里的道统内丹,效果颇佳。如今已是吞烟七重,可是随着境界提升,魂丹的滋养作用越来越差,这也是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时不时要胡闹一番才能冷静下来。
没有道士之心却要修行道统内丹,就是这个样子,等到魂丹再无用处的时候,异史君也将面临道劫与修行的矛盾。他还一直没想到解决办法。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异史君又回来了,不只他一个,身后还有数十名人类在追赶。
异史君的内丹只是吞烟七重,但他还有魂丹和祖火棍,并且精通大量法术与妖术,止步邦里到处都有他隐藏的妖器与陷阱——这是他根深蒂固的习惯之一,没想到竟然真有用武之地。
异史君兜着圈子飞行,每次施法必有一名追兵中招,那些人类却仍然紧追不舍。
慕行秋明知那些人类只是五行之水幻术变化的结果。还是吃了一惊,他们太真实了,看上去跟大幻境里的真实人类毫无区别。
十几万年来。止步邦旧幻境能够一直存在,是因为有召山大光明宝镜持续不断地提供法力,如今支援已断,再无任何法力能够进入止步邦,那些木石法器里面的五行之水幻术即使被激活,似乎也不该如此完美无缺。
一刻钟之后,异史君消灭了所有追兵,那些木石法器跌入蒸汽腾腾的海中,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异史君飞到慕行秋面前。“瞧见了吧,我故意引出一批人类让你看看。小幻境有问题。我怀疑……神树在捣鬼。”
“神树不会主动做任何事情。”
“难说啊难说,生死存亡之际。它或许会生出自保的意志,没准它想:活物都不可能,这回干脆扶持一批假人,他们老实听话,不会总想着杀神毁树。”
慕行秋笑了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幻术人若得神树帮助,就有可能打破道统禁制,然后你也能趁机逃出去了。”
“别把我说得那么自私,我能逃出去,自然也会把你带出去,不过……”异史君威严的面孔上露出极不相称的奸笑,“你有三枚真幻内丹,让一枚给我。”
“好啊。”慕行秋能接受龙魔赠与的内丹,是因为他们曾经共体修行,他倒很想知道异史君有没有这个本事。
“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异史君眉头一皱,“咦,小幻境里又有假人飞出来了,怎么搞的,我关闭得很严啊。”
“他已经到了。”慕行秋说。
止步邦里的环境太复杂,所有法术在行进一段距离之后都会变形失去一些效力,异史君刚刚察觉到不对劲儿,那个飞出小幻境的假人已经进入视线范围内,就在他的身后。
异史君转身,望着数百步之外的来者,惊讶地说:“你……不是幻术假人,你是真实的半妖!”
来者的容貌有着明显的半妖特征,身上穿着妖术师的长袍,漆黑浓密的长发垂到脚面,显然有很多年没修理过了。
半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形容枯槁,神情困惑,好一会才开口,“止步邦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先说出你的来历,是不是你在控制小幻境?止步邦里居然还藏着一只小虫子,真是想不到。”异史君威严地说。
“小虫子?”半妖喃喃道,突然抬起头,眼里精光四射,“我是舍身国王子,我叫拓开成,你们两个报上名来。”
异史君没听说过“拓开成”这个名字,慕行秋却大吃一惊,舍身国老王两年前说过的话立刻出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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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四章 淘气的小孩
海岸上,舍身国大军旌旗招展,三十艘大小不一的战船排列在港口内,甲板上看似空无一兵,其实都隐藏舱室里,每艘船都竖立着若干桅杆,横木上面挂着的不是帆布,而是站着密密麻麻的飞妖,偶尔有一只飞起,众妖惊动,仿佛风吹帆动,突然,一阵真正的风吹来……
散修欧阳槊收回法术,跌坐在甲板上,脸色苍白,费力地喘息几下才恢复平静,然后抬头对身边的数只妖族说:“三十艘战船,大概五千妖兵。”
“三十艘?都像这么大?”兽妖老撞挥手比划了一下,他们的船不算小了,长二百多尺,分为五层,加持各种妖术和法术之后,能容纳三四百名船员,在海上无帆自行,快逾奔马。
此船名为“飞龙”,本是西南方踏浪国三艘王船之一,踏浪国公开投降舍身国之后,对妖族敞开了门户,乱世之初,人类还分不清妖族各方势力的异同,一味地迎合讨好,于是一群灵妖得以混进踏浪城港口,凿沉数十艘战般,偷走了仅剩的飞龙王船。
就是靠着这艘战船,数百只妖族与散修守卫西海镇魔岛一年有余,赢得大大小小十几战。
只是这一回,他们遇上了真正的强敌。
欧阳槊站起身,“五艘大船,十艘中船,十五艘小船,大船跟咱们的飞龙船差不多。”他顿了顿,“船上的妖术师很厉害,能够察觉到我的法术,差一点就顺藤摸瓜直接击中我。”
飞龙船离舍身国舰队港口数百里,欧阳槊提前布下多件中转法器才能查看港内情况,对方的妖术师竟然能够瞬间反击,实力不可小觑。
“舍身国的妖术师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老撞感到难以置信。“难道有群妖之地的大妖投靠了舍身国?”
欧阳槊说不清,他到现在还感到心跳过快。
老灵妖檀香炉长长地嗯了一声,他是飞龙船的首领。向来以稳重为先,“不要小瞧舍身国。过去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们在三次大战中接连击败人类军队,迫使四个诸侯国先后投降,展现出非凡的实力。”
“因为有望山魔道士和冰魁帮助他们。”老撞往地上啐了一口,十分不屑。
檀香炉寻思了一会,“没有别的办法了,必须去见灵王,请她定夺。”
“还没打就认输了?”老撞瞪大眼睛。“咱们是来保护灵王的,最后却要靠灵王保护吗?”
“只是请灵王定夺,她应该了解这边的形势,然后再说,如果不得不战,那就尽力吧。”檀香炉让数只灵妖去操纵船只,调头驶向北方。
老撞仍不甘心,边走边嘀咕:“反正要打一仗,晚打不如早打,舍国身有妖术师。咱们也没闲着啊,大家都学了不少妖术……”
檀香炉唉声叹气,每次需要做决定、下命令的时候他就这样。之前十几战对阵的都是散兵游勇,大家各自为战也能取胜,如今的对手却是一只真正的军队,兵力数倍于己方,他有点力不从心了。
“我怎么能当首领呢?锦簇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好久没有他的消息……”檀香炉左思右想,觉得船上的妖族包括自己在内都不适合担此大任,最后目光落在了欧阳槊身上,“太年轻。难以服众。”
欧阳槊听得莫名其妙,走去找散修同伴。船上的散修不多,大都在当年受到过杨清音的保护。因此过来帮忙。
连续行驶五六个时辰,当天深夜,飞龙船回到了灵王岛,这是西海的一座大岛,拥有天然港口,与大陆隔海相望,距离北方的镇魔岛一百余里,储存有大量物资。
飞龙船在灵王岛停靠,檀香炉、欧阳槊、老撞和另外两只灵妖一块飞去见灵王。檀香炉不想带着老撞,可兽妖坚持要去,“我要去,灵王的小娃娃很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
“上次他尿了你一身,记得吗?”檀香炉冷淡地说。
老撞大笑,“这说明虎父无犬子,慕冬儿那泡尿力道足、方向准,长大以后肯定跟他爹一样,是个打架的好手。”
老撞赞不绝口,同行者都笑了,连檀香炉也笑着摇摇头,“小孩子精力旺盛是件好事,就是太淘气了些,拔掉过我的几根胡子。”
“差点咬断我的一只角。”
“瞧我胸甲上的这块烧痕,就是他留下的。”
“这回咱们小心点,别又让他用水柱喷下来。”
“慕冬儿才一岁多点吧?”
“他天生有一枚散修内丹,心智早熟,一岁多就相当于十岁的孩子——正是最淘气的时候。”
四妖一人谈谈说说,话题一直不离灵王的淘气儿子,将舍身国大军都忘在了脑后,但凡去过镇魔岛的人类与妖族,几乎都吃过慕冬儿的苦头,可是谁也不是特别生气,因为那小子有个特别的本事,长得可爱,还会说话,总能得到谅解。
“也就灵王能看住慕冬儿。”老撞感慨道。
“奇怪的是灵王连内丹都没有。”欧阳槊提到灵王时仍有些怦然心动,但心中更多的是敬佩,而不是爱慕。
“灵王和慕冬儿都不是普通人,道士全走了,他们敢留下就是一个奇迹,我相信以后他们还会创造更多奇迹。”檀香炉由衷地说,正是靠着这股信念,不到一千只妖族和散修才在西海坚守一年多。
同伴们全都点头表示赞同,信心倍增,要不是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信心还会继续上涨。
“慕冬儿就是慕行秋和杨清音的儿子吧?”那是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听上去没有丝毫恶意,却将四妖一人吓了一大跳。
飞龙船早在镇魔岛四周布下大量法术和岗哨,遇有潜入者就会发出警示,可头顶的说话者显然跟着他们飞了好一阵,居然没被发现。
老撞性子粗野。发现有异,立刻仰头吼了一声,吐出一大团金黄色的光球来。这是他学会的妖术,自己颇为得意。
光球击中了目标。却没有产生任何伤害,空中的人影双手接住光球,揉搓数下,将它变没了,“咦,老撞,你学会施展妖术了,不错嘛。”
老撞定睛看去。他的目力在黑暗中不太好使,但是听声音却有点耳熟,“你是……小蒿道士?”
“可不就是我?”人影降下,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笑容可掬,“熟归熟,老撞,你要是再出招,我可不客气啦。”
老撞急忙摇头,“咱们还是客客气气吧。这个小家伙是谁?”
小蒿身后还跟着一只小妖,身高不足三尺,像个孩子。却瘦得有些沧桑,小妖脸一红,“老撞,我是飞飞,咱们见过面。”
老撞和几只灵妖都想起来了,既然不是敌人,他们也就不过多追问,一块向镇魔岛飞去。
欧阳槊心中略有疑惑,飞行一段路程之后忍不住问:“九大道统皆已退隐。段道士听说了吧?”
“叫我小蒿就行,或者‘蒿道士’也行。”小蒿扭头盯着欧阳槊。两眼像星光一样闪烁,然后继续道:“你想知道我现在的内丹是哪来的?”
欧阳槊被说中心事。尴尬地说:“据说道统在退隐之前回收了所有流落在外的内丹。”
“嗯,我早就吐丹了,重新炼了一枚,现在我也是餐霞道士啦。”
小蒿说得很随意,欧阳槊却吃惊不小,他们从前在舍身国见过面,当时小蒿还用着旧内丹,就算分别之后立刻吐丹,到现在也不过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她居然达到了餐霞境界,这种速度可有点惊人。
欧阳槊毕竟不是道士,对修行之艰难只有耳闻,了解得不多,恭喜一声不再多问,心里却有一块石头落地:灵王又有强大的帮手了。
老撞一直在打量小妖飞飞,“你学的不是妖术吧?”
飞飞还是那么胆小、爱脸红,嗫嚅道:“嗯……是……我在跟左道士学习道法……”
老撞的笑声震天响,“哈哈,妖族也能修行道法?你个头虽小,心却挺大,凝成内丹了吗?什么境界?”
飞飞哆嗦了一下,回答的声音细若蚊鸣,谁也听不清。
日出东山,新月似的镇魔岛就在前方,老撞不再追问,飞飞松了口气。
老撞远远地就大声叫道:“灵王,舍身国派来一支大军,你说这一仗怎么打?”
杨清音没有内丹,声音传不了太远,秃子代为回答:“老娘说要边退边打……咦,是小蒿和飞飞吗?哈哈,你们这两个臭家伙,总算来看我啦!”
一颗头颅从岛上飞驰而至,小蒿手疾,一把抓住秃子的发髻,“有‘臭家伙’也是飞飞,不是我。你脸上的图案是自己画的吗?笔力太差了,让我给你改改吧。”
秃子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全是各种颜色的线条,他自己却不知道,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又是慕冬儿……”
话音未落,正下方的海里突然喷起一股水柱,声势浩大,速度极快,直扑空中的来者。
“又来这一招!”老撞手忙脚乱地准备接招,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蒿呵呵笑了两声,松开秃子的发髻,左手一晃,多出一只小乌龟,乌龟张嘴一吸,水柱迅速收拢,变成手指粗细,被乌龟吸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小蒿右手一挥,海里飞出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手舞足蹈地冲向小蒿的手掌。
“来,小家伙,快叫大师姐,要不然我放乌龟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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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地下的王子
拓开成是第四代拓氏舍身王的儿子,也是唯一曾经逃出止步邦的魔奴,如果半妖所言不虚,那他已经五六千岁了,比异史君活得更久,比服月芒道士还要长寿。
“这不可能。”异史君听完慕行秋的简单介绍之后,立刻大摇其头,“你的故事如果是真的,这个拓开成肯定就是假的。”
数百步之外的长发半妖则惊讶不已,“你是谁?居然知道我的事情,这应该是秘密,由舍身王代代相传,而你只是一名人类。”
“哈哈,‘只是一名人类’。”异史君以讥笑的腔调重复这句话,转身飞去,兜了半圈,停在半妖左手数百步的地方,与慕行秋共成鼎足之势。
慕行秋也不隐瞒,将止步邦内外发生的危机大致说了一遍。
半妖认真地倾听,长发微微晃动,枯瘦的脸上偶尔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神情,慕行秋没有放过对方的每一次变化,心中暗生警惕。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魔族现世会是五百年甚至更久以后的事情。”拓开成轻轻叹了口气。
慕行秋与远处的异史君互视一眼,都觉得这只半妖不简单,听说了这么多的消息,他最在意的居然不是被困止步邦。
“说说你的故事吧,王子。”异史君怪声怪气地说,仍然不相信会有妖族能比自己活得更久,“你逃出了止步邦,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故事?逃出止步邦?”拓开成似乎没听懂这两句话,慢慢地,他露出笑容,像一个睡得太深的人意外醒来之后仍然如在梦中,要过一会才能完全回到现实中来。“我的故事很长,你们要有耐心,其实我从来没有逃出过止步邦。”
舍身国老王并没有撒谎。他所讲述的是先祖代代相传的秘密,的确有一位“拓开成”回到都城。向父亲讲述了神奇的经历,并留下古怪的功法和泥丸宫里的一个小人儿,但他并非王子本人。
那是一个幻影。
真正的王子拓开成因为偶然事件而被魔种入侵,稀里糊涂地进入止步邦,在这里,他跟所有魔奴一样,要压制魔种并去除记忆,两样都做到之后。再去种树。
拓开成做到了,就这样从王子变成了魔奴,却不自知,只是觉得自己笨手笨脚,不太适应种树这种活儿,因此受到不少惩罚。当止步邦又要一批黑木时,他第一个被选中充当伐木者。
采伐黑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工作,晚走一步就会被道火烧死,拓开成一根黑木还没砍倒,就晕了过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奇遇了。
拓开成被什么东西包裹起来,只在眼前留了一小块空隙,然后沉入地下。在岛上缓慢地移动,一开始他被吓坏了,因为当时的状态就像是被活埋,不久之后,他发现身上的包裹物在向他体内注入养分,他不会死,但也动弹不得。
王子就这样成为一只在地下移动的古怪生物,眼前只有微光闪烁,他逐渐认出包裹身体的是厚厚一层根须。微光也是它们发出来的。
拓开成忍受了就连道士也难以想象的寂寞与恐惧,没有变疯。也没有失去意识,反而恢复了从前的记忆。感受到根须不仅能提供身体必须的养分,里面还蕴含着充沛的力量。
最初,他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才用学过的妖术法门吸取根须里面的力量,渐渐地他喜欢上这种感觉并沉浸其中,冥冥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引导他,纠正他的修炼法门,甚至传授使用这股力量的技巧。
学会足够的法门之后,拓开成完全可以挣脱根须,重回地面了,可他舍不得,根须中的力量浩如烟海,他却只能吸取极少一部分,他有一种感觉,能够被根须包裹,需要莫大的机缘,一旦脱离,怕是再也不能进入这种状态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拓开成有点想念舍身国中的父兄了,而且也想试试自己新学的法术。他察觉到地上的生物有真有假,虚假生物被某种法术操控,他可以夺而有之。
于是,岛上的一名止步邦小吏因为一时好奇,离黑木林太近被火烧死,连尸体都没留下,其实他变成了一块石头,体内的五行之水幻术被彻底清除,换上了类似的法术。
石头长出四条腿,趁夜跳进海中,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才摸索到出去的道路,在外面,石头化成了拓开成的模样,一路前往舍身国都城,给父亲带去了惊人的消息。
石头王子不让王族来止步邦救人,因为没什么人可救,拓开成自愿留在地下,想等力量足够强大之后再出来,至于那些根须,从来没说过清晰的语言,更没有要求搭救。
拓开成知道自己领悟的法术太过独特,一旦传播出去,很可能引起道统的注意,因此只传授了简单的几招,重塑某些拓氏后人尤其是舍身王的泥丸宫,并在里面留下一下小人儿,以便在需要的时候能够与拓氏王族直接联系。
石头王子体内的法术在一点点消逝,没多久就死在了王宫里,直到入土安葬也没有妖族发现他的真实面目。
时间流逝,地下的生活一成不变,舍身国也如死水一潭,前代的雄心壮志早已消散,对道统的恐惧也渐成泡影,拓开成心中的亲情终于在岁月的河流中稀释了,越来越醉心于汲取根须中的充沛力量。
可事与愿违,拓开成不仅无法将力量占而有之,原本已经吸入体内的力量也在慢慢流失,一部分融入泥土,一部分重返根须之中。
拓开成耐心地尝试各种法门,不理身外事,若干年之后,他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几乎成为根须的一部分,只有这样,他才能占据更多的力量,只要醒来,力量就会快速流失。
与此同时,拓开成的感知能力逐渐扩展,最后甚至能够察觉到整座岛的一切细微变动,但他很少去想,只是单纯地接受。他发现,跟他一样被根须包裹并在地下游移的人类或是妖族不只一个,那些在砍伐黑木时被烧死的魔奴,如果机缘巧合,就会被根须包裹,通常百中无一。
令拓开成感到自豪的是,只有他能够保持相对清醒,其他人类与妖族都在疯狂之后完全失去了意识。
可拓开成的意识也越来越淡薄,这是他为了获取更多力量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甚至忘记了时间,就这么在地下一圈圈地移动,从来没有离开过远荒半岛一步,不知什么时候,意识重新回到拓开成脑子里,先是察觉到地面上存在着大量的虚假生物,接着发现自己竟然不在岛的范围以内,而且根须中的力量正在减弱。
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拓开成激活了小幻境里的大部分法术,那些木石因此再次化成人形,并拥有了法力。
拓开成在地下又等了很久,才慢慢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他再也不能从根须中吸取力量,反而有被吸光的危险,于是施法摆脱根须,回到地面上,发现一切都与记忆中不同。
“神树将死……”拓开成望向燃烧的岛屿,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其中一些互相矛盾,他却迟迟没有决定保留哪些、驱逐哪些。
慕行秋认真倾听,异史君也罕见地没有随意插口,事实上,他对这位舍身国王子的印象完全改变,这时强抑心中的激动,缓缓问道:“当代舍身王的泥丸宫里还有人形吗?”
“有。”慕行秋说。
异史君脸上露出微笑,“开成王子,你还能与泥丸宫里的小人儿联系吗?”
拓开成却陷入了自言自语,“神树给予我力量,将我当成它的一部分,杀神即是杀我,道统与魔族都是我的……仇敌。”
“别急着树敌。”异史君劝道,离拓开成只有五十几步远,“道统藏起来了,魔种还要过几年才能冲出虚空,他们都在止步邦以外,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才是正经事。”
“离开?”拓开成看向异史君,心事渐渐稳定,“不,我不离开,神树乃力量本源,我之所得不过沧海一粟,太多力量进入我的身体又流转出去,它们都属于我,我要取回来。”
“神树就要被烧毁了,兄弟。”异史君承认拓开成有资格跟自己称兄道弟,“止步邦也会跟着完蛋,你睡了几千年,刚刚醒来,不想就这么死去吧?”
“神树将亡,力量不会。”拓开成终于想起全部往事,也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性格了,“死亡乃是力量的转移,我曾经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为的是能够继承王位,如今的我,是神树独一无二的继承者。神树没有意识,不会做出反抗,那就由我代它行事,我将是世上第一个清醒的神!”
异史君越听越惊讶,“既然你想当神,那就先把道统的禁制打破吧。”
拓开成扭头看向异史君,目光比燃烧的道火还要灼热,“我要先继承神树的全部力量才行,而且我不想与任何人类或妖族分享。”
“随你的便……”
异史君还在示弱,“神”的继承者已经出招了,热浪从他的身体里涌出,几乎能熔化钢铁。
慕行秋操控着满天的闪电迎战,整个止步邦都在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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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大道已亡处处皆道
止步邦内存在数百个幻境,全靠慕行秋和异史君施展的大量法术与妖术才能维持不灭,尤其是慕行秋的念心幻术,吸纳了大部分道火热量和禁制产生的压力,他一动,整个止步邦都受到影响。
但他不得不动。
拓开成被根须包裹着在地下缓缓移动了几千年,哪怕只是吸取神树极少一点力量,也足以令人生畏。
止步邦的绝大部分幻境里都充斥着能够改变时间速度的无相波纹,是否受到影响,可以当作实力强弱的判断标准之一,慕行秋和异史君尚且会因一时疏忽而被时间束缚,拓开成从出现到现在,却没有任何异常。
这就是慕行秋出手的最重要原因,他担心只凭异史君自己,未必是拓开成的对手。两人占据着一个巨大的优势:所有幻境都是他们共同创造的,积累了大量召之即来的法术与陷阱,极普通的一招法术就能发挥出十几倍的威力。
在真实而开放的世界里,这种优势是不可能创造出来的,但是在止步邦幻境,慕行秋和异史君才算是“神”。
漫天闪电像旋涡一样移动,分出上千条击向拓开成,每条闪电里又都附着数量不等的其它法术与妖术——是异史君想出办法,令两者能够融洽相处,甚至能并肩抗敌。
拓开成的法术颇为简单,双臂微微抬起,做出前推的姿势,然后从体内释放出一团热浪,热浪与周围的空气稍有区别,在天目看来,区别更明显一些,热浪颜色比较深。像一片燃烧不充分的透明火焰。
在拓开成的控制下,热浪迅速分为两股,像是不对称的翅膀。一股击向异史君,一股冲向慕行秋。
异史君虽想讨好拓开成。心中的警惕一点不比慕行秋少,几乎与拓开成同时施法,他的法术更简单,就是给慕行秋的闪电提速,让它们从高空中瞬间直扑而下。
闪电与热浪相遇,僵持片刻,激发出无数转瞬即逝的火星。
“地老鼠有点真本事!看我一举定乾坤!”异史君讨好未成,嘴里也不客气了。双手齐挥,施放出一团太阴之火。
“哈哈,妙极!”异史君大笑,他的太阴之火原本需要道士之血的献祭,在环境扭曲的止步邦,却能够直接施展。
太阴之火改变了僵持之势,它先是一团,途中抻长,像一杆长矛刺进闪电与热浪,转眼间就到了拓开成胸前。
拓开成伸手抓住太阴之火。“只有我配称神……咦?”
拓开成身体一震,显然发现了极不寻常的事情。
“你以为神树只给予你力量吗?”异史君绝不放过任何能在语言上打击敌人的机会,得意洋洋地大笑。“老子的内丹也是神树所赐,可以称为神丹,我就是神妖,发出的就是神火……”
拓开成的垂脚长发突然散开,像斗篷一样将他整个裹住,手臂用力一推,挡开了太阴之火,随即冲天而起,准备逃走。
他终于明白。幻境是这两个家伙主宰的世界,即便是“神”。也要退避三舍,由外围发起进攻。先毁灭幻境,才能毁灭对手。
“别跑。”异史君喝道,刚要追上去,太阴之火居然反噬回来,由长矛又变成火球,直接冲向他,异史君瞬移躲过,身上吓出一层冷汗。
拓开成飞起数十丈,也施展了瞬移之术,可他还是低估了幻境的威力。
慕行秋的念心幻术遍布所有幻境,不只有闪电,还有大量务虚幻术,可见、不可见之物对他来说同样清晰。
所谓“瞬移”只是形容时间之短,移动距离毕竟需要一点时间,即使对普通道士来说那也是可以忽略的短暂时间,但是幻境中却足够长了。拓开成刚一消失,尚未出现在另一个地点,已经被慕行秋发现。
闪电旋涡中射出一大团红光,击中某处轰然炸裂,光芒退去,拓开成已经落网,五条数百丈长的闪电分别捆住他的四肢与脖子,将他困在空中。
异史君大声叫好,慕行秋却立刻恢复原来的姿势,专心维持止步邦幻境的平衡,大幻境中的居民受到巨大惊吓,正在向古神祷告,他们只觉得天旋地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别着急杀他,我要吞掉‘小毛神’的魂魄、夺取他的记忆,那可是一个宝藏,没准离开止步邦的办法就在其中。”
异史君兴奋至极,但他现在这具身体与魂魄的融合比较深,他舍不得轻易抛弃,于是只分出一部分魂魄进入拓开成的脑子里。
拓开成枯瘦的脸上满是怒意,长发披散,像是被暴风雨蹂躏之后的树枝,“休想!”他大叫道,却无法摆脱闪电的束缚,也无力抵挡魂魄的入侵。
幻境不再晃动了,慕行秋稍稍松了口气,就是这么来回几招斗法,他已经感到有点力不从心,若非拓开成初回地面过于自大,他真没有把握击败如此强敌。
异史君的两部分魂魄能够即时交流,所以他掌握着攻势的进展,吞魂比较复杂一些,他派出的魂魄优先做的事情是夺取记忆,一想到有可能找出逃亡办法,异史君的心都发颤了。
“地老鼠还在抵抗呢,哈,也不瞧瞧对手是谁,我可是众魂之妖!地老鼠的魂魄真是残破不堪,这里要有是蜘蛛的话,结的网能从脚堆到头顶……”
异史君大叫一声,随即陷入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大笑起来,“有意思,这个地老鼠真将自己当成神树的一部分了,还想召唤神树解救他呢,哈哈,神树无情、神树无道,你真是白跟神树混了几千年……”
异史君又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有些失望,“他还真是白混了,五六千年的记忆啊,什么也没有,简直跟荒漠一样,看得我昏昏欲睡,昏昏欲睡……”
异史君又没声了,时不时打了个哈欠,真的像是要睡着。
慕行秋一直在查看大幻境里的情况,突然发现周围的情况不太对劲,异史君沉默的时间太长,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异史君!”慕行秋大喝一声。
异史君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浑身一哆嗦,整个人蹿起几丈高,“糟了。”
充当绳索的五条闪电骤然分开,被撕裂的却不是拓开成,而是他那一头长发,半妖逃跑了,以最快的速度逃跑,慕行秋正维持幻境的平衡,异史君还处于迷茫之中,都来不及施法拦截。
“别想跑。”异史君追了上去,他能在幻境中找到拓开成瞬移时留下的细微痕迹。
没多久,异史君飞回来,一脸严肃,“他逃进了北边的小幻境,将那些木石法器都变成了他的士兵,唉,早知如此,我应该在那些破烂货里加持几道控制妖术……慕行秋,你也有错,为什么不用闪电网将拓开成整个困住呢?”
异史君开始推卸责任了,事实是他在向拓开成的记忆深处前进时,不知不觉也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结果反被对手操控,破坏了闪电绳索。
慕行秋的心事不在争辩上,问道:“你在他的记忆里看到什么了?”
见慕行秋不计较,异史君松了口气,立刻露出笑容,“还好,我没有被荒漠困住,拓开成最重要的记忆都在几千年以前,我差不多都看到了。让我梳理一下,嗯……有了,那时候的拓开成还是个忠君的好王子,他制定了一个悄悄转移神树力量的计划……”
异史君皱起眉头,接连了嗯了几声才继续道:“弄明白了,是这样,他派出一个替身向舍身国王室传授了一套法门,改造泥丸宫,并留下一个小人儿,这就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他想将神树的力量传递给泥丸宫小人儿,还能通过小人儿转移魂魄!”
“那是他从前的计划,如今有道统禁制,他什么也转移不出去。”慕行秋说。
异史君点点头,继续在拓开成的记忆中搜寻线索,神色越来越凝重,“拓开成也担心有朝一日会受到道统的阻拦,他还有备用计划……”
异史君呆呆地看着慕行秋,“这小子在泥丸宫小人儿里留了几段记忆,每隔一年,他会发出一次试探,只要止步邦受到禁锢,他的想法再也传不出去,记忆就会被激活,舍身国王族将从中得到全新的修炼法门,很短时间内实力倍增,还会受到指示来攻打止步邦,只需一点点空隙,拓开成或许就能逃出去。”
“原来如此。”慕行秋想,祖师方寻墨大概也是通过泥丸宫小人得知道统最重要秘密的。
“希望道统没有提前退隐,舍身国王族实力变得再强,也不是道士的对手。”
“舍身国若是在止步邦禁制上打出空隙,你也能逃出去了,只是身体带不出去。”
异史君正要开口解释自己为何不喜欢拓开成的计划,北方突然传来阵阵巨响,紧接着,陆地上的上百个幻境全都晃动起来,尤其是大幻境,里面惊魂甫定的居民又陷入慌乱之中。
“拓开成这是在里应外合,咱们希望止步邦越稳定越好,他却要制造混乱,将幻境全毁掉,将活物都杀死,当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候,外面的止步邦王族才有机会凿开空隙。”
异史君不喜欢这个计划,因为他也会被当成牺牲者。
“道士最好别提前退隐。”异史君又一次喃喃道,拓氏投靠了望山魔道士,又获得了全新的修炼功法,他想不出除了道统还有谁能抵抗舍身国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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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章 解惑者
杨清音从来不是最有悟性、最成功的道士,但她也有修行的梦想,那是深藏在每个道士心中的印记,虽然不会经常亮出来炫耀与擦拭,却永远闪烁着光芒,不会蒙上一粒灰尘。
她怀念内丹旋转、精力充沛的快感,不喜欢现在一日两三餐、必须定时睡觉的束缚,她还怀念迎风飞翔、随手扔火球的自由,现在,她除了疾言厉色和扣押流火金铃,再没有别的办法收拾慕冬儿。
杨清音吐丹之后一直维持在豁通三田的境界,每日练习锻骨拳,体质比普通凡人要强不少,她曾经尝试过凝丹,结果没能绕过情劫,刚开始没多久就败退出来,没有造成内伤已属万幸。
跟魔侵道士们一样,吐丹之后的杨清音也将希望寄托在左流英身上。
她坐在小亭子里,翻看小蒿送来的成摞书籍,越来越入迷,一连五天,她每天都要花八到十个时辰看书,甚至怠慢了远来的客人。
小蒿和飞飞并不在意,有秃子和慕冬儿的陪伴已经足够。这些天来,小蒿过足了“大师姐”的瘾,连秃子和飞飞都跟着改口了,他们形影不离,一块探查镇魔岛周边的情况,天上海下走了个遍,最远的一次往北行进上百里,没发现止步邦的半点踪影,玩得却很开心。
今天,四个淘气鬼没有离岛,因为南海传来消息,舍身国大军的舰队已经驶出港口,今日或有一战。
飞龙船会按计划将敌军一路引到镇魔岛,在这里进行决战。可杨清音五天来没下过几条命令,这让船上的妖族与散修困惑不已。
小蒿从来不关心这种事,有任务就去做,没任务就乐得清闲。她坐在岛边的一张躺椅上,望着波澜不惊的南海,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啊?好无趣。”
“未必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毕竟舍身国是进攻方。”飞飞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脸红,自从到了岛上,他一直在做心理斗争,既想跟着同伴们一块游玩,又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他本应专心修行的。
“嗯。”小蒿应了一声,头一歪,打算睡一觉。
慕冬儿却是个精力过度充沛的小娃儿。手里握着一根古朴的长簪,在礁石和海水里戳来戳去,扭头问道:“大师姐,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处啊?早就听说左流英是个了不起的道士,送我一根木头簪子是什么意思啊?”
那簪子并非木制,不过小蒿也说不出材料来,懒懒地说:“自己去领悟吧,你是道士的儿子,早晚得习惯道士这一套。”
慕冬儿吐下舌头,举起簪子。狠狠刺向礁石,礁石无痕,簪子也没断。他感到厌倦,还有一点恼怒,随手一抛,将簪子扔向海洋。
一直在关照慕冬儿的秃子动作却更快,冲到海面上,用一缕头发抓住了簪子,“可别扔,左流英给你的东西肯定有大用,没准他承认你是道士了。”
慕冬儿摸摸头顶的绒发。连发髻都扎不起来,更不用说插簪子了。但他还是接过簪子,对着阳光左瞧右看。
“小蒿!”杨清音的叫声传来。小蒿翻身而起,飞向不远处的亭子。
杨清音将一摞书都看完了,里面有异史君留下的散修法门,还有左流英做出的大量注解,她觉得自己差不多看懂了六七成,心中存着一大堆疑惑,必须问个清楚。
“书里至少有五种散修凝丹的法门,左流英都做了注解,可是没说哪种更适合我。”杨清音说。
“左流英嘛,总是这样,给你好几个选择,你选错了也怨不到他。”小蒿坐在杨清音对面,一副有问必答的架势。
“这个以劫凝丹真的可以吗?跟道统修行之法可是完全背道而驰。”
“还有以劫凝丹这种事?呃……只要胆子大,没有不成功的事,既然左流英写下来了,应该很安全。”
“关于这些书,左流英对你有什么交待吗?”
“交待了,让我和飞飞送到你手里。”小蒿瞪大眼睛说。
杨清音笑了,觉得小蒿真是越来越迷糊,别人修行都能健体开智,小蒿却比两年前更像凡人小姑娘,“告诉我,左流英原话是怎么说的?”
“原话……”小蒿眼珠转动,突然也笑了,“呵呵,还是让飞飞来跟你说吧。”
小蒿跑出亭子,大声将飞飞叫过来。
杨清音这才明白过来,左流英派来的答疑解惑者不是小蒿,而是飞飞。
飞飞的个头没怎么长过,跟慕冬儿差不多,坐在石凳上就只能露出眼睛以上,胆怯地隔着石桌看向杨清音,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了现形。
“你凝成内丹了?”
“嗯。”
“什么境界?”
飞飞连额头都红了,“吞、吞烟……二重。”
杨清音大吃一惊,“吞烟二重?你什么时候凝丹的?”
“十八个月以前。”飞飞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
杨清音微笑着给予鼓励,让小妖继续说下去。
“左道士说我体内妖力已除,若不尽快凝丹,或有性命之忧。他给了我一套剑盾两仪法门,但是让我不要全部照练,而是拣选其中一部分,再与道统的修行法门结合,然后……然后我就凝丹了,上个月刚刚达到吞烟二重。”
“你才是修行奇才!”杨清音由衷赞道,“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这么快达到吞烟境界。”
飞飞想笑又不敢笑,脑门亮闪闪的,急忙道:“不是这样,我的内丹非常驳杂,速成只是为了保命,左道士预测我最高只能升到星落境界,而且……而且我的吞烟二重内丹大概只相当于道统内丹的吸气三四重……”
小蒿跟了进来,补充道:“左流英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飞飞若能去除心中的自卑胆小,吞烟二重最差也相当于餐霞二重。飞飞很聪明,要不然左流英也不会让他向你解释修行法门。”
飞飞整个身体都躲在石桌下面,赞美比呵斥更让他不自信。
杨清音笑着摇头,左流英派来的这位解惑者实在太隐蔽了,她差点就给忽略过去。
“好了,先给我解释一下‘以劫凝丹’是怎么回事。”杨清音略微严厉一点,只有这样才能让飞飞重新抬起头来正常说话。
“左流英说,散修内丹之驳杂,正是七情六欲不断、道劫频生所致,散修没有道根,却要模仿道统的修行法门,其实是走了一条错路,所谓黑白为杂,至白为纯,至黑不也是纯吗?散修属黑,却非要走纯白之路,因此越发驳杂。”
杨清音略有所悟,“如此说来,以劫凝丹倒有点像是魔族当年的修行法门了。”
“也不尽然。”说起来修行的事情,飞飞不那么扭捏了,“魔种在身,其实用不着太讲究修行法门,所谓魔族从不绝情弃欲,没错,但也不全对,因为七情六欲对魔族的修行根本没有影响,绝也好,不绝也罢,皆可……”
小蒿打个哈欠,又走开了,她有一个简单至极的想法:自己脚下有路可走就行了,用不着关心别人的路是好是坏。左流英和飞飞执着于弄清散修和魔修的区别,实在是浪费精力,小蒿更愿意用这些时间多睡一会。
飞飞也有滔滔不绝的时候,真正的有问必答,而且能答到点子上,解决杨清音不少疑惑。
小蒿坐在岸边的躺椅上,睡了一会,朦朦胧胧中,却是她第一个发现异常。
“船!”小蒿一跃而起,望向镇魔岛西南方,她梦到一艘大船正在驶来,想看个清楚。
片刻之后,西南方的海面上真的出现一艘大船。
秃子和慕冬儿都很惊奇,同时飞到高空遥望,“这不是咱们的飞龙船。”秃子扭头大叫,“老娘,快来看!”
那是一艘涂着红漆的巨大战舰,飘扬着舍身国的蛇纹旗,行驶在海面上分外醒目,却成功避开了飞龙船,独自逼近镇魔岛。
杨清音走到亭边看了一会,“嘿,舍身国还真是看重我这个小岛,不仅派来重兵,还要玩声东击西的把戏。”
“要打了吗?”小蒿彻底清醒了,这可是她一直在等的场面。
“儿子!”杨清音厉喝一声,慕冬儿翻了个跟头飞到母亲面前,清脆地回道:“在!”
“咱们娘俩儿和秃子在这岛上只能依靠别人的保护吗?”
“不是,咱们自己能保护自己。”慕冬儿握紧了拳头。
杨清音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铜铃,扔给儿子,“去吧,让舍身国知道,道士虽然退隐,道统的力量却没有,半妖之国休想在西海横行。”
“遵命。”慕冬儿抓住铜铃,晃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他头顶三丈高的地方却多出一团火,看上去还很微弱,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慕冬儿飞到离岛数百步的地方,停在空中等候红船的到来,秃子紧随其后,不离半步,头上的魔眼红光闪烁。
巨大的红色战船越来越近,一群妖术师离船飞来,长袍上全都绣着各种颜色的蛇。
小蒿突然想起一件事,“杨清音,你可要小心了,左流英说舍身国最近涌现出一批妖术师,实力强得很,妖术也很古怪,与普通妖术师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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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幻境的危机
天刚蒙蒙亮,雷驰翻身坐起,悄悄地披衣穿鞋,床上的妻子翻了个身,呢喃两句,继续沉睡。
雷驰走出房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目光依次扫过牛棚、猪圈、鸡窝、柴房和粮仓,他热爱自己的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可他忘不掉铁先生曾经说过的话:止步邦外面还有一个更真实的世界。
就是这句话让他时常从梦中惊醒,偶尔仰望蓝天的时候,心中会生出一阵迷茫,好像天外还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他曾经与同伴们翻山越岭、驾船渡海,次次无功而返,前方的山海永无止境,而他们的粮食却不够了。
近些年,随着娶妻生子,雷驰的心逐渐稳定下来,不再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将全部精力都用来照顾自己的家,可是几天前的那场地震,又让他的心变得躁动不安。
大家都说那接连几次的剧烈晃动是地震所致,可是谁也没有见到裂缝在哪,倒是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亲眼看到天空有裂痕。
雷驰走出院门,顺着乡间土路向山上走去,他对这一带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铁先生已经去世多年,再不能给出预言与指引,雷部众也已四分五裂,个个安心持家,都没有了当初的雄心壮志,雷驰不去找他们,而是要去见沈老爹。
雷驰打心眼里不愿意见沈老爹,因为这个老头儿每次见到他都会说一些古怪的话,也不问是否同意,就拉着他的手一个口一个“二秋”,回忆一大堆雷驰根本不记得的往事。
“野林镇。”雷驰轻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也想不起来,努力追忆只会让他头痛欲裂,这是他不愿意见沈老爹的最重要原因,没人愿意承受这种痛苦。
沈老爹住在半山腰上的一座小院子里,他还非说大个儿是自己的儿子。大个儿倒也好说话,不肯叫爹,却跟他住在一起。
除了种树,大个儿什么都不会,沈老爹年纪已大,虽然也是魔奴。却没有多少力气,也不会种地,全靠居民接济,止步邦年年风调雨顺,收成从来没差过。因此这父子俩的生活也不算太差。
小小的院子里尽是树苗,大个儿早就起来了,正准备去种树,这是他的习惯,怎么也改不掉,只要止步邦里还有空地儿,他就会不停地种下去,有时候谁家的田地收割之后一时闲置。也会被他种上树苗。
“呵呵,野林镇,呵呵。媳妇跑了。”大个儿打过招呼,扛着一捆树苗和铁锨离开了。
沈老爹起得也早,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背朝太阳,用一捧谷粒喂食小鸡。他太老了,两眼浑浊。却能一眼认出来者的身份,“啊。二秋来了,听说上个月你家大儿媳妇生了。男孩女孩?”
“男孩。”雷驰找来扫帚清理院子,他闲不住,也受不了肮脏。
“跟你爹一样。”沈老爹笑呵呵地说,往事对他来说从未淡化,反而历久弥新,随时都能在脑海中闪现,“老秋的马圈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你哥哥小秋也是能干活的人,**岁就一个人放马。唉,我不行,那时候我是财主,止步邦没有财主,你可能不明白,财主就是有钱、不用干活的人……”
院子里种满了树苗,剩余的空间不大,雷驰很快就扫完了,拣只小凳,坐在沈老爹对面,“为啥……我的父亲叫老秋,哥哥叫小秋,而我叫二秋?听着有点乱。”
“呵呵,野林镇读过书的人特别少,小孩出生之后又总是多病多灾的,所以就胡乱起名,好养活。我家就不一样了,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有正式的名字,老大的名字是小耳堡的陆先生给起的,老二是秦先生给起的,秦先生读书多,给镇里好几个孩子起过名。你知道我家老二吧,他叫沈昊,如今在庞山当道士……”
沈老爹一旦说起二儿子沈昊就会滔滔不绝,雷驰只好打断他,“沈老爹,说说我哥哥小秋。”
“啊,小秋是个好孩子,能吃苦,胆子大。哈哈,我到现在都记得,他骑着我家的枣红马,从街那头跑到我家门口,拽着我家老大的媳妇逃走了,哈哈,我们被困在岛上的时候,总说起这件事,大家一笑,连心情都好了。多亏了他这一抢,野林镇才有几个人逃过了魔种侵袭,其中就有我家老二,你听说过吗?沈昊在庞山很有地位……”
“我哥哥真的来过止步邦吗?”雷驰不得不再次打断沈老爹。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小秋突然出现,把我们这些魔奴从地穴里救出来,又突然消失了,唉,我还以为能离开止步邦,临死之前见一眼我家老二呢。还有一批魔奴,因为魔种未消被留在地穴里,出来的不多,都是可怜人呐,就因为沾染上魔种……”
“慕行秋。”雷驰终于说出这个名字,这是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不如为何,每次说起或是想到这三个字,他的心总会轻轻一坠。
“不过止步邦的生活也挺好。”沈老爹特别喜欢跟野林镇的人说话,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记得往事,“外面虽然广大,可是事儿也多,种地得向官府交租,养儿子得去服役,养的马自己不能骑,都得交给小耳堡的玄符军……唉,话说回来,财主的儿子就没这么苦了,我家老二不就当道士了吗?”
“你说我哥哥会不会还在止步邦,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现身?”
“谁?哦,你说小秋,那是个能做大事的孩子,哪天他要是从天而降,我一点都不意外,没准他会带着沈昊一块来,因为他们都是庞山道士。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念想,希望沈昊还能亲口叫我一声‘爹’,呵呵,可我现在也很满足了,知道沈昊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我没有遗憾了。就凭这一点,我一辈子感谢你哥哥小秋,他把我从地穴里救出来,我感谢,可他带来沈昊的消息,才是我沈家的大恩人……”
雷驰默默地听着,没再打断沈老爹。
太阳渐渐升高,沈老爹的唠叨仍没有结束的意思,十句话里有九句话都在说儿子沈昊,甚至幻想沈昊已经娶妻生子,他也有孙子了,而且不只一个……
要不是北方传来一阵轰隆声,沈老爹会一直说下去。
轰隆声持续不断,地面却没有震动感,周围的邻居全都跑出来,在路上大声询问,沈老爹镇定自若,“道士都是神仙,沈昊若在,肯定能查出这是怎么回事。”
雷驰站起身,侧耳倾听,目光向天空望去,没有发现异常,他转过身,发现大个儿就站在自己身后,肩上还扛着树苗和铁锨,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个儿费力地翕动嘴唇,居然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北、北面有敌人,止步邦……危险,要反抗……拿起武器反抗。”
雷驰呆住了,沈老爹也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向大儿子,“你说啥?”
“呵呵,野林镇,呵呵,媳妇跑了。”
雷驰反应过来,跑出沈家的小院,向路上的居民喊道:“集合,全体集合!这是雷部众的号召,集合!带上你们的兵器和盔甲,别再做梦了,保护止步邦!”
雷驰一边跑一边向所有居民重复这句话,他跑回家,看到妻儿都门在门口,惊慌地向外遥望。
北方的轰隆声仍未停止。
雷驰冲进柴房,找出几件黑木兵器和散落的褐木盔甲,出门之后扔给呆若木鸡的两个儿子,“准备战斗。”
午时之前,止步邦的大部分青壮年男子和一部分女子聚在了王宫空地上。
这里曾经是王宫,如今只剩下一片残破的石块,仍然是止步邦最大的空地。
雷驰站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握着一杆黑木长枪,身上套着几件简陋的甲衣,他跟雷部众简单地商量了一会,没有推辞就担任了讲话者,他比任何时候都相信自己负有某种不可推卸的重要职责,因为他有一个叫慕行秋的哥哥。
人群黑压压一片,目光里尽是惊慌与困惑,北方的轰隆声越来越响,地面虽然纹丝不动,天空却有些摇晃,看上去比几天前的地震还要怪异。
“回想一下,三十多年前,咱们当中的大部分还是奴隶与百姓,被困在岛上为火树王卖命,你们还想回到那种生活中去吗?”
三十多年前的百姓大多已经老了,却有相当一部分魔奴正值壮年,立刻在雷部众的带领下大声喊出“不想”。
“那就跟我去战斗,保护止步邦,保护妻儿老小,保护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
欢呼声响起,成片的黑木兵器刺向天空。
可是也有人感到不解,“跟谁战斗?你怎么知道北方的轰隆声就一定是来攻打止步邦的敌人?没准只是一场意外,待会就会消失。”
雷驰举臂指天,“我听到了我哥哥慕行秋发来的提醒,如果你们还记得这个名字,就会明白止步邦真的面临危险。”
雷驰另一只手里的黑木长枪突然发生变化,一尺多长的枪头由黑变红,似乎有热气咝咝散发。接着,其他人类与妖族手中的兵器也都发生类似的变化,于是他们全都相信了。
止步邦特有的暖风吹过,三千多名人类与妖族戴上各式各样的头盔,双手握住刀剑,由农夫变成了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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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一章 旁观与插手
慕行秋眼看着一场不公平的战斗正在大幻境里进行,他却不能亲自前往参战。lala如您已阅读到此章節,請移步到 筆趣閣( )閱讀最新章節,也可在百度直接搜索“笔.趣.閣”或者“”,敬請記住我們新的網址筆-趣-閣 [ads:本站换新网址啦,速记方法: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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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的一方是三千多名止步邦居民,他们早已习惯手握锄柄在地里辛勤耕耘,而不是挥舞兵器进行生死搏斗,另一方则是冷酷无情的木头与石块,空具兽妖之形,却不知疼痛与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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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幻境被半妖拓开成完全占据了,在他的法术支配下,那些木石法器变成了只忠于他一个人的军队,他们具有兽妖的强壮身体,会施展妖术,奋不顾身地冲出小幻境,到处破坏,最终攻进了大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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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必须让大幻境居民前去迎战,因为他要维持整个止步邦的稳定,而异史君则要搜寻拓开成的下落,都腾不出手来消灭木石兽妖,而只有除掉半妖王子,大幻境里的战斗才能真正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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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他还想将全体居民都带出止步邦,就不能让他们沉溺于承平日久的安逸生活,外面的世界正在进行一场空前规模的大战,若不能提前做好准备,出去只会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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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史君也曾提醒他:“好日子会让他们成为一群废物,小虫子变成胖虫子,魔奴不惧钢铁的优势将毫无用处,瞧瞧,这些年来他们全都心甘情愿当农夫,可这个世界需要的是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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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史君自告奋勇去鼓舞居民的士气,“看我的手段,我曾经在舍身国和群妖之地掀起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却没有几双眼睛注意到我的存在。慕行秋,挑拨人心不一定非得用念心幻术或是其它妖术,还有更巧妙更有效的方法,高等道士喜欢用,神树也喜欢用,就连地老鼠拓开成也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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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飞进大幻境,通过沈家大个儿发出警示——根据异史君多年的经验,特殊的人发出的特殊信息,会更受重视。而且不需要太多解释,解释会丧失神秘与权威,这是他极力避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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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雷驰以为警示来自哥哥慕行秋的时候,异史君更是顺水推舟。人类与妖族一样,做大事的时候通常需要一个更强大的首领,哪怕他是虚幻的神灵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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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异史君施法唤醒黑木兵器里面的力量,对大幻境居民的帮助到此为止。他更重要的任务是去找出拓开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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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对大幻境的帮助反而更多一些,他在大幻境北面又造出一个幻境,木石军队从此经过的时候,身上的大部法术都被洗掉了,虽然他们仍然保持人形,并忠于拓开成的命令,但是无力施展强大的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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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战斗起码公平了一些,慕行秋只能做到这一步,因为他分不出更多的法力,聚集在一起的满天闪电是用来对付拓开成的。不能轻易用在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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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么一点帮助也遭到异史君嗤之以鼻,飞过慕行秋身边时他说:“强者为尊、为神,神只埋下种子,然后让它自由生长,越是强大的神灵越不会在播种之后出手干涉,神树就是最好的榜样。让大幻境自生自灭,里面的居民才会成长为真正的战士,最后哪怕只剩下几十个人,也能繁衍出一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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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道统的做法有几分类似,慕行秋做不到如此冷漠无情。他从来没将自己当成神,如果有可能,他更愿意进入大幻境,跟弟弟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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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变强的目的不是为了折腾弱者。”为了维持整个止步邦的稳定并时刻监视四周的情况。慕行秋要花费八成实力,制造北方的洗法幻境则几乎耗尽了他剩余的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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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异史君看来,这样的做法没有意义,还很愚蠢,于是发出阵阵大笑,一边飞离。一边高声道:“小虫子,你天生就是小虫子,变强了也是一只长毛有毒的虫子,你永远也领会不到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以生死为棋局的快乐,我才刚刚入门,道统和魔族才是此道高手,你想跟高手对弈,却不肯遵守规则,必败无疑。哈哈,必败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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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史君消失了,他已经仔细检查过北方的木石幻境,没有找到拓开成的踪影,现在要去更隐蔽的地方寻找线索,还要顺路消灭一些散落的木石妖术师,修补某些幻境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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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邦里充斥着幻境与数不尽的法术,大大限制了异史君的检查效率,很多时候他只能用肉眼而不是法术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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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不去想什么棋局与必败的话,凝视着大幻境里面的战斗,那里的时间过得飞快,就在异史君唠叨几句话的工夫,战斗已经进入最激烈的阶段,这意味着鲜血已经令参战者失去了最初的恐惧,意味着即使是俯视战场通观全局的人一时间也看不出哪一方能获得最终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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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过去,以种地为生的大幻境居民并未失去战斗的意志,他们的阵形有些散乱,双手挥动兵器时也有点生涩,可刀枪仍能狠狠刺进敌人体内,一想到身后不远就是妻儿担心与期待的目光,他们宁死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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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不敢寻找弟弟的身影,怕自己会忍不住出手相助,那样做很可能会给予拓开成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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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开成是一名真正的强者,或许是妖族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至强者,第一次斗法遭遇惨败,是因为不占据天时地利,止步邦内的所有幻境都不站在他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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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不见的拓开成,比公开出来挑战的他更具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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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幻境里的战斗似乎要结束了,三千多名战士骁勇敢战,可他们的对手只是一堆木石,倒下之后就会露出原形,这让血肉之躯心生寒意,觉得人力有尽,而木石无限,再打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于是斗志正在减弱,脚步也在慢慢后退。
慕行秋准备着,迫不得已的时候他必须插手,闪电能够消灭大量木石士兵,重新鼓舞大幻境居民的斗志,即使因此遭到拓开成的突袭,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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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史君飞回来,“情况不对啊,发现没有,岛上的道火和海水里正在生发稀奇古怪的法术,数量可是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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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四周的变化,止步邦内充斥的法术原本都来自于慕行秋和异史君,现在却出现大量新法术,它们从火焰里喷出、从海水中涌起,却不与旧法术争斗,反而平和地混在一起,令整个环境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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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拓开成的手段,他在改造止步邦,争取天时地利倾向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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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快点找出拓开成,或许我可以引他出来。”慕行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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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史君明白慕行秋的用意,立刻表示反对,“打败拓开成的关键就在于你所积聚的满天闪电,绝不能浪费在任何地方,我会尽快把他挖出来,而你——”异史君飞近一些,“得保证不会干涉大幻境里的战斗,输赢生死都是他们的事情,你帮了这一次,就得帮下一次,那样的话,你弟弟他们永远都是受你庇护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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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不愿撒谎,所以他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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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不够坚定,咱们也不用联手了,我干脆舍去形体和内丹,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或许能逃过拓开成的追杀,用不着陪你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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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不插手,但是你得给他们一点法术,不能让他们只凭木刀木枪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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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他们手里的黑木可是天下最锐利的兵器之一,好吧,我会给他们一点法术防身,但不是现在,根本来不及,只能是以后。准备迎战真正的强敌吧,慕行秋,无情即是有情,你是强者,就得与强者斗法,唯有如此,才能保护你所在意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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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史君再次飞离,这回他直奔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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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承诺不插手战斗,目光却还是投向了大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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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与妖族正在崩溃,木石化成的兽妖发出阵阵怒吼,其实他们也已是强弩之末,身后没有援军,只剩最后一拨,正在退却的大幻境居民却不知道,他们只看左邻右舍倒在血泊中,己方的数量越来越少,敌方却越战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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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必须保留闪电,但他得想办法鼓舞士气,正好北方的洗法幻境没有用处了,他得以收回一些法力,可以向大幻境里发出一道幻术,告诉居民们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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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幻术终究没有发出,因为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一些慕行秋意想不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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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的身形从大幻境后方跑向战场,嘴里大叫着,双手握着一杆长长的黑木枪,他跑过田垄,跳过河沟,穿过树林,跃过山石,叫声连绵不绝,速度也没有片刻减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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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人的召唤,也没有法术的推动,沈家老大参战了,他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超越正在退却的人类与妖族,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扑向个头巨大的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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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行秋也惊讶了,远远望着那一幕,看到沈大冲进敌群,看到黑木长枪刺进敌躯,看到沈大被团团包围,身上连被数创,跪下又起,嘴里的叫声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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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看到退却的人类与妖族重新发起冲锋,他们不再期待奇迹,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奇迹。
慕行秋收回目光,将全部法力都用来聚集更多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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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史君冲出海面,大声道:“火!火!他藏在道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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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二章 新规则
早在一年多以前,岛上燃烧的道火就已经超出了慕行秋和异史君所能忍受的极限,他们再也不能进入神树内部,甚至不能离岛太近。
异史君在海底搜寻了一圈,最后终于确认,那些层出不穷的新法术,全都来自道火内部。
天空没有乌云,只有数不尽的闪电,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发出的暗红色光芒甚至压过了岛上的火光,慕行秋积聚一年多的力量几乎都在这些闪电里,为了维持止步邦的稳定,不能一次用光,只需分出一点,就能击败拓开成。
拓开成的力量来自于神树,可是当他脱离神树的时候,大部分力量都被收回了,他没有自己宣称得那么强大。
“别杀死他,留活口。”异史君停在远荒半岛另一边的空中,声音经过重重幻境和法术的干扰之后,变得缥缈不定,好像迎着狂风说话,许多音节被吹掉了似的,“或许可以用他破坏道统禁制!”
通过上一次斗法,慕行秋已经大致摸清了拓开成的实力,这回用来束缚敌人的闪电得更强大一些才行。
异史君驱动自己的妖术进入道火之中,虽然很快就会被烧毁,可是前仆后继,终有一部分妖术能够击中拓开成,将他逼出来。
慕行秋没再望向大幻境,异史君说得没错,得将命运交给那些人类与妖族自己掌握。
拓开成从道火中冉冉升起,一条火线像是分出的树枝,托举半妖的双脚。他是自愿出来的,还没有接触到异史君的妖术。
“‘半妖之神’终于肯钻出自己的洞穴了。”异史君讥讽道。收回全部妖术,“神树没再多赐予你一点力量吗?”
拓开成的一头长发已经没了,参差不齐的短发让他看上去更加枯瘦,“这是新时代,而你们还没有醒悟。”
异史君呵呵笑道:“新时代?你是说从现在开始要留短发了吗?嗯。我们的确没有醒悟。”
拓开成的目光穿过数十重幻境,看向浮在高空中的慕行秋,“念心幻术独树一帜,但是终究没有脱离道统法术的范畴。”
“那又怎样?”慕行秋没有立刻动手,只是将满天闪电向拓开成的方向缓缓移动,他想先试着说服这只半妖。在止步邦里进行斗法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你为什么不试着跟拓氏王族联系呢?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或许你就不会急于树敌了。”
“跟他说这些没用。”异史君在远处大声道,“他是个疯子,就想独占神树。只有酷刑才能让他改变想法。”
拓开成仍然不理睬异史君,对慕行秋说:“道统退隐、魔族再现,这就是你所谓的‘外面的情况’吧?蚁穴将毁,群蚁慌乱,可是这跟地面的野兽、空中的飞鸟有什么关系呢?道统与魔族也只是强壮的蚂蚁而已,真正的大事就发生在这里!”
异史君已经查看过拓开成的记忆,于是发出一连串的怪笑,终于将半妖王子的目光吸引过来。“我们若是蚂蚁,你就是不见天日的地下小虫,我看到你的计划了。你想释放神树的力量,给整个世界笼罩一层法术禁锢,大家都不能施法,只有你能,于是你就成为神了。哈哈,这不就是我最初的计划吗?告诉你。根本行不通。道统早有准备,道火和魔蚀之力会将神树彻底消灭。九大至宝制造的禁制则会清除剩余的力量,就算有一点力量逃脱出去。对外面的世界也影响不了太久。”
拓开成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道统对我的存在一无所知,所以他们的计划是有漏洞的。”
“唉,你还真是狂妄。你对面的慕行秋就是一名道士,实力在道统只能算是中上,你连他都打不过,还说什么道统的漏洞?就算有漏洞,你也钻不过去。”
异史君并不喜欢道统,可是在作口舌之争的时候,他的立场随时都可以改变。
“嘿,按道统的规则我是输了,可规则要是改变了呢?”拓开成的目光又移回慕行秋这边,张开双臂,分别以左右手象征道统与魔族,“道魔的力量全都来自神树,各取一枝,魔族炼体,将魔种扩散至全身血肉,道统炼丹,力量凝聚于三田,双方都在自己的领域内开花结果。现在有一种力量与道魔都不相同,好比弓箭能射杀鸟兽,却不能像斧子一样劈柴,弓与斧,谁强谁弱?谁输谁赢?”
“哇,打不赢也就算了,像你这么强辞夺理的半妖,我还是第一次见。”异史君连连摇头,“我也是妖族,可我以你为耻。”
拓开成的双臂像翅膀一样上下扇动,越来越多的火柱从岛上的道火里冲起又落下,大量形态模糊的法术射向四面八方,没有目标,只是尽可能地扩散,与原有的旧法术混合在一起。
异史君早就发现了从道火和海水里不停生出的法术,当时数量还比较少,也没有什么威胁,因此没有给予特别关注,如今新法术的数量在成倍增加,他终于察觉到异常了。
“慕行秋,别在等了,鼠神在消解咱们的法术与妖术!”
慕行秋也发现了,拓开成激发出来的大量法术并非毫无用处,它们在游走一段距离之后,就会悄悄地与某道旧法术或旧妖术互相融合、互相抵消……
他的确不能再等了。此时被抵消的法术与妖术还不算太多,可要是继续下去,将会是一场灾难,全靠着这些法术与妖术,才能吸收道火的热量、减缓道统禁制的压力,一旦数量过少,所有幻境都承受不住道火的炙烤和禁制的压迫。
五条闪电从天而降,分别缠住拓开成的四肢与脖颈,力量比上一次强大了数倍。
拓开成没有躲避,甚至没有反抗,仍然张开双臂,脚下踩着的火线却突然膨胀了一圈,“我之前犯了严重的错误,居然跟你斗法,跟你比试力量的强弱。”拓开成的神情微有些痛苦,但是很镇定,好像缠在身上的闪电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按道统的规则,当然是你更强一些。现在,我要换一种规则。”
高空中的闪电不停地涌向拓开成,像一条条急速流动的小河,却没有汇成大江大河,拓开成的身体就像是广阔的沙漠,贪婪地吞噬河水,连一片湿润都没留下。
他在引导道火消解闪电,这就是他的“新规则”。
慕行秋没有收回闪电,而是倾注更多的法术,必须超出消解之力的极限,才能对拓开成造成伤害。
异史君也明白这个道理,立刻引导大量妖术冲向拓开成,“我收回之前的决定,不留活口了!”
拓开成的长袍像装水的皮囊一样鼓起来,面目变得狰狞,他一直在拖延时间,可准备还是不够充分。
“我能与拓氏王族泥丸宫里的元神产生联系。”拓开成艰难地发出声音,“这是道统根本想不到的法术,所以再强大的禁制也拦不住!只要离得足够近,我就能联系到元神。此时此刻,止步邦以外就有一位王族子弟,他率兵来攻打止步邦了,我一声令下……”
“拓开成,远水不解近渴,你若是愿意合作,大家可以就此罢手。”异史君也想劝说半妖王子入伙,比慕行秋还要着急些,“咱们无怨无仇,打个什么劲儿呢?一块逃出去岂不是更好?”
在地下蛰伏了几千年的拓开成虽然十分残忍,却不撒谎,冷冷地说:“你们两个必须得死,因为你们从神树那里得到了内丹,早晚也会领悟消魔灭道的法术,还是会成为我的对手。”
拓开成要用神树的力量禁锢整个世界的法术,只有他自己才能施法、才能称神,一切潜在的竞争者都要被杀死。
异史君愣住了,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独断专行的生物,只是为了消灭可能的对手,就能大肆杀伐。
“我真是错了。”异史君愤怒地大叫,“不仅要立刻杀死拓开成,还得让他魂飞魄散!”
慕行秋几乎分出近三成的闪电用来攻击拓开成,止步邦正在失去平衡,数百个幻境全都岌岌可危,有一些已经开始破裂,但他还得继续施加闪电,拓开成就要坚持不住了,这只幻想成神的半妖总是高估自己的实力。
拓开成头上七窍都在流血,全身骨骼咔咔响动,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一名拓氏王族的子弟就在止步邦以外不远的地方,他在斗法,慕行秋,他在斗法,对手是一个婴儿,慕行秋,婴儿名叫慕冬儿,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婴儿的母亲是庞山道士杨清音,父亲——就是你。”
慕行秋不仅要引导闪电攻击拓开成,还得保护大幻境的安全,因此施法时极为专注,将第八层幻术施展到了极致,可是听到这几句话,心中还是一震。
念心幻术最忌分心,即使只是心中一震,击向拓开成的闪电也失去了准头,大幻境更是在瞬间出现大量裂纹。
拓开成获得喘息之机,终于知道该如何应对念心幻术的施法者,“慕冬儿被活捉了,只要我向拓氏王族子弟送出一点想法,你和杨清音的儿子就会被杀死,真可惜,他才一岁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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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三章 拳头
慕行秋一心八用全都放在了幻术上,如同注满水的湖泊,只需一丝波纹,湖水就能破岸涌出。(..首发)
慕冬儿?杨清音?这两个名字掀起的可不只是一丝波纹。
闪电四处乱蹿,火焰点燃了海水,大大小小的幻境像泡沫一样破灭,释放出来的无相波纹破坏了止步邦千钧一发般的平衡,无形的法术显露出千奇百怪的样貌,有形的法术或被抻长或被压缩,有的凝固在空中,有的原地转圈,整个止步邦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美丽与荒诞。
“笨蛋,别听他的谎言!”异史君引导无数法术与妖术扑向拓开成,很快就发现它们越来越不听话,止步邦的空间与时间同时发生扭曲,已经没有任何规则可言,所谓的“准确”不复存在。
“想想你弟弟,还有那些居民,他们会被你害死!”异史君希望慕行秋能够悬崖勒马。
慕行秋扭头向大幻境望了一眼,它是诸多幻境中最牢固的一个,这时也显出不支之意,成千上万道法术正像群蛇一样从裂缝中挤进去,谁也无法预料它们会在幻境中造成怎样的影响。
拓开成身上的痛苦大大减轻了,可他仍期待着更大的胜利,“神需要祭品,你们两个就是我的祭品!新时代即将降临,道统和魔族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我却要将所有强者变弱,神树的力量可以消魔灭道,我称之为‘逆术’。今天,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尝试,很快我就会将逆术传遍整个世界,不管是虚空里的魔种,还是躲起来的道统,都将被贬为凡胎,跟你们两个一样!”
在拓开成的计划中,大幻境中的居民根本不值一提。
慕行秋离开原位,向高空升起。
他在这个位置坚守了一年零几个月,从未有过片刻松懈。这时却离开了。
“嘿!”异史君大惑不解,因为慕行秋不仅擅离职守,而且前往的方向既不是拓开成,也不是大幻境。“你没有这么快放弃吧?”
拓开成却已经不在意了,随着时间推移,他取得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几千年的昏睡不醒,在这一刻被证明都是值得的。他微微仰头,嘴唇翕动,发出雷鸣般的预言:“道魔僭越,妄图毁灭神树,半妖王族拓氏开成,化身为神,秉神意、得神力、行神迹、执神规,以逆术消魔灭道,令众生复为众生,各司其职。行不逾矩,繁衍生息,万代以传,世间唯我为神,唯我为神……”
拓开成身上出现一层光芒,光芒逐渐扩大,所到之处,一切法术尽皆消失,空间变得平衡,时间也恢复正常。只有道火不受影响,它吸收了神树的力量,与普通的法术全然不同,它将跟随拓开成辟出的时空与最外围的道统禁制进行决战。
“我已经下令杀死慕冬儿。慕行秋,神不会宽恕,因为神掌控世界、主导世界,冷酷即是公正。拓氏子孙很快就会在外面对道统禁制发起进攻,他们的实力远远比不上道士,可他们会用我开创的逆术在道统禁制上打开一个口子。可笑的是道统甚至不会出手阻挡,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逆术的存在。”
拓开成的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空中的小小人形,专心致志地消解周围的法术。
异史君的目光开始还在游移不定,很快就只盯着越升越高的慕行秋了,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相互间一直存有敌意与警惕,可是在这一刻,没有谁比异史君更了解慕行秋的意图。
“让我来帮你一下吧,是死是活,就看你了。”异史君轻声道,以前所未有的细致施展妖术,在混乱不堪的止步邦内整理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止步邦时空遭到破坏,方向都不准确,越是想靠近某处,反而离得越远,慕行秋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飞向拓开成,而是顺着一条相对明晰的时空曲线飞行,曲线的末端就是拓开成的位置。
这就像是在一团乱麻中找出一根能够顺利进入内部的麻线,异史君的作用就是尽可能推开其它麻线,让慕行秋将行进路径看得更清楚一些。
慕行秋几乎升到了顶点,伸手就能摸到道统禁制,它像是透明的宝石,远看毫无变化,近瞧却能发现里面的颜色瞬息万变,没有一刻停顿。
慕行秋调转方向,异史君已经替他开出道路,他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寻找那条唯一的麻线了,于是纵身向下坠去,眨眼间就到了拓开成身前,相隔不到五尺。
人类与半妖互视片刻,拓开成枯瘦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马上冷静下来,“你曾经依靠幻境和积聚已久的法术打败过我,可这里不是你的幻境,也没有你的法术。”
的确,慕行秋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很难施法,就跟当年站在远荒半岛的土地上一样,连飘在空中都很勉强,必须一刻不停地将法力传遍全身,即使这样他也坚持不了太久,这比维持整个止步邦的平衡还要困难。
“这很重要吗?”慕行秋说。
“法术不能用,逆术却……”
拓开成的话刚说出一半,慕行秋出招了,他辛辛苦苦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说几句话。
难以施法,那就不施法,慕行秋左手闪电般伸出,扼住拓开成的脖子,右手握拳向那张枯瘦的脸上狠狠击去。
第一拳击中了,拓开成怎么也想不到一名道士会抡拳头,而且还是那么硬的拳头,他觉得眼前一花,脑子里有些发晕。
第二拳没有击中,拓开成反应过来,用一招逆术挡在身前,拳头停在离他数寸的地方,好像陷入了沙袋,然后慢慢后退,离目标越来越远。
拓开成心中燃起几千年来不曾有过的怒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语言都显得软弱无力,必须重重地惩罚慕行秋的渎神之罪,必须让他尝尝世间最深切的痛苦……
“想看看你儿子吗?”拓开成终于开口,话音未落,一团景象硬生生挤进慕行秋的脑海。
景象非常模糊,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面纱向外观望,但是能大致看出这是在一条巨大的船上,周围站立着许多妖兵和妖术师,他们都在抬头观看半空中的一个小人儿,小人儿的面目更加模糊,声音却很清晰,他在叫喊,身体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景象转瞬即逝,慕行秋怒目圆睁,拳头停止了后退,双唇微动,以极快的速度在说些什么。
“想说话就大点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拓开成愤怒的火稍稍得到宽慰。
慕行秋张嘴吐出一连串的声音,拓开成一愣,他听得很清楚,一共五个字,字字入耳,可是他却说不清这五个字的顺序,它们好像是同时发出来的。越是说不清,拓开成越要深入细想,那五个字不知不觉就在他的脑子里生根。
慕行秋的第二拳势如破竹,再次击在拓开成脸上,比第一拳更重,还附有法术,虽然刚进入拓开成体内不久就被消解,疼痛却切切实实留下来,“半妖之神”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愤怒之中又生出了震惊,拓开成接连发出十五道逆术,他不想惩罚了,只想立刻将慕行秋撕成碎片。
慕行秋的左手仍然牢牢扼住拓开成的咽喉,右拳飞快击出,每一拳都能击散一道逆术,十五拳之后,他第三次打中半妖的脸。
拓开成发出一声怒吼,脸上的疼痛和喉部的窒息都让他明白一件事,慕行秋居然摸到了逆术的门道,虽然还极不熟练,却能造成伤害了。
“无心之咒!”异史君飞过来了,却不敢靠得太近,“拓开成,是你自己将逆术传给了慕行秋。”
拓开成对道统与魔族的基础法门非常了解,可是对开花结果之后的具体法术了解不多,他没听说过什么是“无心之咒”,只是震惊于慕行秋竟能如此之快地领悟到逆术的秘密。
脚下的道火骤然升起,将人类与半妖团团包围,拓开成还有最后一招,跟神树一样,他能在道火中坚持很长时间,慕行秋却不行,无心之咒和一知半解的逆术这时都没有用。
异史君就是为此而来,越靠近拓开成,时空越正常,异史君的妖术也能正常发挥作用了。
“斗法要公平,让我送你们去一个更合适的地方吧!”异史君使出了全力,成群的妖术扑上去,隔绝了道火,将拓开成和慕行秋撬了下来,好像他们是镶在石头里的珍宝。
异史君施展更多的妖术,手里挥舞着祖火棍,造出一个又一个幻境,层层叠叠地将人类与半妖包裹在里面,幻境不停地被逆术消解,不停地产生,终于占据了优势。
异史君一挥手,茧一般的重重幻境沿着弯曲的时空飞向大幻境,在整个止步邦,那里是唯一尚还完整的地方。
“我坚持不了多久,慕行秋,速战速决!”异史君喊道,开始着手恢复止步邦的平衡。
慕行秋盯着那双微微突起的眼珠,不再挥拳,双手死死扼住拓开成的喉咙,任凭天旋地转、火焰加身,也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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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四章 天裂
慕行秋从来没有如此认直地击打一个活物或是一件东西,他紧紧握起拳头,力量贯注整条臂膀,心中默念咒语,为拳头同时加持法术与逆术,然后努力控制心中的怒火,将钢铁般的拳头击在千年沉木似的枯瘦脸部上。
这张脸与普通的血肉之躯不太一样,挨打之后不是皮开肉绽,而是由坚硬变得稍稍松软,在一小块松软之下的部分还是那么坚硬,真的就跟树一样:即使表皮被打烂了,内里仍然完整,只要一些时间,枯木也能生春。
慕行秋能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打下去,直到将内里的核心也击溃。
拓开成不在乎皮外伤,只是感到无尽的愤怒与羞愧,疯狂地施展逆术,可是每一招都毫无意外地被拳头拦截,正是这一点让他迷惑不解,甚至乱了阵脚。
确信逆术真的无效之后,拓开成伸出双手,抓住迎面打来的拳头,比拼体力他更不占优势,只能稍稍减缓拳头的速度,双臂弯曲,姿势更像是抱拳求饶。
他管不了这么多,只想争取时间说句话,喉咙仍被另一只手扼住,脸上鲜血滴落,骨头也碎了几块,这让他说起话来非常困难,“你……是怎么偷走逆术的?”
慕行秋知道半妖又在拖延时间,所以这一拳仍然狠狠击出,根本没有开口回答问题。
“你杀不死我!”在拳头击来的间隙,拓开成大叫,砰,脸上又挨了一拳。他不再伸手阻拦了,只是拼命从喉咙里挤出语言,“我与神树共生。”砰,“它没有让我变得太强。”砰,“却给我不死之躯。”砰。“神树不死。”砰,“我也不死。”
慕行秋停下拳头。
拓开成彻底放弃反抗,反而让拳头没了着落,一下又一下,慕行秋仿佛击在没有生命的死物身上。
拓开成鲜血模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就是神树结出的硕果。也是神树的唯一意志。”
“但你不是神树。”慕行秋不会因为对方的几句自吹自摆就放弃杀机,他决定换一种方法,既然拓开成不再抵抗,他可以正常施法,于是将念心幻术送进拓开成的脑子里。逐步摧毁里面的全部记忆。
拓开成的记忆长达几千年,绝大部分是在阴暗的地下缓慢移动的场景,他并不珍惜,将它们当成条条沟壑与重重城墙,用以保护最宝贵的那些记忆。
“我知道你是怎么偷走逆术的。”拓开成还记得这件事,“那条咒语,所谓的无心之咒,我上当了。无意中将它记在心里,而你也在心里念诵同样的咒语,于是我施展逆术的时候。你也复制了一份,但是很不完整,所以我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你自己领悟到的。”
无心之咒是一只空篮子,往里面装入何种法术,施法者可以自己决定。慕行秋做得还不够好,准备也不充分。否则的话,他能完整无缺地复制拓开成的逆术。但这不重要了。念心幻术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那些平淡无奇的记忆,直奔正中心的“神树意志”。
“很巧妙的法术。”拓开成赞道,“兼具道魔双方的特点,竟然能绕过逆术的拦截,可它也有严重的漏洞,只需封闭泥丸宫,无心之咒就会失去用武之地。”
这正是道统做过的事情,根本隐遁之法护持三田,对来历不明的咒语天生排斥,慕行秋在庞山多次念过咒语,很多道士都听到过,却没有一个人放在心里。
“你来不及了。”慕行秋说,几千年的平淡记忆虽然漫长,却不堪一击,念心幻术已经摧毁大部分,就要攻到记忆的核心区域了,那里隐藏着拓开成的所有秘密,异史君曾经夺取其中一部分,慕行秋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想速战速决,尽快杀死这个自称神灵的半妖。
“你杀不死我。”拓开成重复这四个字,语气坚定不移,好像这是他的神奇咒语,“低头看一眼,愚蠢的人类。”
慕行秋看了一眼。
地面上站着一大群人类与妖族,正抬头仰望空中的战斗,他们不明白激烈的拳来脚往为何停下,更不知道斗法已进入决定生死的最后阶段。
慕行秋注意到的不是这些居民,而是几百处古怪的突起,它们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像一座座迅速成形的蚁丘,碎土如泉水一般涌出,越来越高,他突然醒悟,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
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拓开成在大难临头时仍能保持镇定?当然是他的那些同伴。
慕行秋记得很清楚,初见面时拓开成曾经说过,被神树吸入地下的活物不只他一个,还有其他人类与妖族,可他们都在惊慌失措中彻底失去了神智,与行尸走肉无异,当拓开成被送出远荒半岛的时候,他们自然也来到新“家”。
一群无知无觉的地底怪物被召唤出来了,止步邦的居民尚未发现异常。
“你杀不死我。”拓开成再次重复,他想笑得轻松而镇定,在血迹的影响下却显得狰狞可怖,“我与这些树精共享生命。”
念心幻术撞上一层无形的障碍,透明如空气,光滑如铜镜,拓开成最重要的记忆全都躲在后面,他曾在头脑不太清醒的时候被夺走过一次记忆,因此特意加强了防护。
慕行秋将幻术提升到极致,无形障碍略有些松动。
“你不是一直在保护这些**凡胎吗?再多看一眼吧,看看他们是怎么被杀死的。”拓开成厉声喊道,他又要故伎重施,引诱慕行秋分心。
地面上,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那名符箓教师,他离开居民,走到一片树林里,静静地回忆自己在圣符皇朝的几世显赫生涯,“没有我们,龙宾会和人类世界都会毁灭,确定无疑……”他正在喃喃低语,看到附近一棵刚种下不久的小树倾斜倒下,从地下升起一座小小的土丘。
当土丘长到四五尺时,泥土散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名人类,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隐约像是几十年前魔奴的装扮,可他的肤色惨白得像是刚拔出来的白萝卜,而那些活着的魔奴,即使获得解救已经数十年,还是黑得跟炭一样。
符箓教师浑身颤栗,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与期盼,“新势力果然就在止步邦。”他抬高声音,“不管你是什么强者,又是为谁效力,请听我一言,这副衰老的身躯并非我的真实面貌,我是世上唯一的换魂师,再没有人比我更懂得统御人类……”
符箓教师说不下去了,不知何时,他的双腿已被大量灰白的根须缠绕,它们正在快速攀爬,很快就能将他整个吞下去。
“请听我说……”符箓教师变得慌乱了,一条最粗最长的根须猛地一蹿,紧紧缠上他的胸部,用力一勒,再不放松。
“啊——”符箓教师的最后一口气息全都用在这一声惨叫上。
叫声惊动了全体居民,他们终于看见四周多出来的怪物,潮水一般的灰白色根须在怪物们身前开道,裂开巨石、推倒树木,显示出强大无比的力量。
雷驰大喝一声,第一个挺枪迎上去,天上的战斗只能旁观不能加入,地面却是他们的战场。
“他们在送死。”拓开成的牙齿在打颤,他希望用地面的战斗诱使慕行秋分心,结果却是念心幻术的力量更加汹涌澎湃,他在脑海中建筑的防线摇摇欲坠。
慕行秋不敢再分心,他上过一次当,不能再重蹈覆辙,必须杀死拓开成,才能解决所有问题,才能恢复止步邦的平衡。
大幻境的居民们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勇猛,死者尚未完全安葬,伤者还没有痊愈,他们又得再一次投入战斗。
天空又出现一个窟窿,虽然很快消失,还是有一大群法术趁虚而入。
“慕行秋,我快要坚持不住啦。”一个声音在大幻境里回荡。
异史君用魂魄妖丹滋养刚炼出不久的纯正内丹,结果导致两枚修行丹都不强,实力大减,无力维持止步邦的稳定。
慕行秋咬紧牙关,三枚内丹都以最快的速度旋转,他不去想地面上的战斗,不去想止步邦外面的杨清音和慕冬儿,他只有一个念头,唯一的念头。
拓开成的眼珠鼓出大半,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脑海中的防护即将被攻破,可他仍不服气,“你杀不死……”
无人得见拓开成脑海中的毁灭景象,他的防护与记忆尽皆消失,脑海变成一片空白。
拓开成的身躯瘫软下去,可他的确没有死,还剩一线微弱的生命残存。
慕行秋抓住这具身躯向地面飞去,另一只手召来那些在空中随意飘荡的法术与妖术,重新给予它们法力与目标。
成百上千道光、火、烟、冰、石等形态的法术冲向地面,精准地击中那些惨白的怪物。
慕行秋接近地面,与一名正在战斗的人类对视了一眼,一个年轻,一个年老,一个记得全部往事,一个被剥夺了前半生的记忆。
对视只持续了一小会,慕行秋以瞬移之术飞出大幻境,来到异史君身边,将拓开成扔过去,“他还有用,可以通过他命令外面的拓氏子孙放人。”
慕行秋来不及做其它事,他得马上接管止步邦,只能希望这道命令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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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六章 没有退隐的道士
海浪声一阵又一阵,在狭小的船舱里,拓勇轻轻拍了两下太阳穴,缓解脑中莫名其妙的隐隐疼痛,驱逐那个更加莫名其妙的声音。√∟頂點小說,
拓勇是舍身国王族支系子弟,高贵的姓氏对他却没有多少帮助,除非立下赫赫战功,永远也没有机会取得高位。舍身国与圣符皇朝的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那里是最容易立功的地方,因此他没有资格参加,只能率领一支小小的军队,来到荒芜的西海,执行一项微不足道的任务。
直到脑海中频频出现一个神秘的声音,拓勇开始觉得这趟任务或许并不简单。
“把那个孩子带进来。”为了压过头脑里的声音,拓勇下达命令时比往常更大声一些。
他得尽快解决这个难题,处理得当,或许会带来一个绝佳的契机,一想到能够风光回朝打击那些王子、王孙的嚣张气焰,拓勇怦然心动。但他也得小心,一点不起眼的小错也可能让到手的大功化为乌有。
两名妖兵开道,四名妖术师押着小俘虏进来了。
慕冬儿被一层淡红色的薄膜包裹着,左右肩上各悬浮着一颗骷髅妖头,他被强大的妖术所镇压,没有半点自由,双脚离地,飘进船舱,停在半妖将军的对面。
“卑鄙。”慕冬儿冲着拓勇吐出这两个字,对自己的被俘极不服气。
拓勇嘴角翘了一下,挥手示意妖兵与妖术师们退下。
俘虏这个小家伙的过程的确不太光彩。
拓勇在率军攻打之前做过一些调查,了解镇魔岛上的大致情况,他对吐丹的女道士和那颗叫秃子的头颅都有几分忌惮,唯独没将婴儿放在心上。在不太多的传言当中,慕冬儿就是一个有点早熟的淘气小孩儿,当他用头顶的一团怪火击杀数名妖术师,并且将战船轰掉将近一半的时候。着实将拓勇在内的所有妖族都吓了一大跳。
幸存的妖术师们同时发力,带着残船逃亡,在那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里,拓勇的心比战船还要残破,这次任务若是失败,他只能自杀殉国,即使这样,也会沦为都城的笑柄。
好在他事先安排了一处陷阱,他原以为不可能用上,只是为了遵守半妖的作战习惯。才分出一小部分兵力埋伏在百里之外。
可是激活陷阱需要船上的妖术师们一块动手,船后的慕冬儿却紧追不舍,他们根本没机会在保证残船不沉的情况下施展更多妖术。
拓勇只好在陷阱附近停船,当着数百名舍身国妖兵的面,向一个婴儿承认错误、乞求饶恕,妖术师们则在下层船舱里悄悄激活陷阱。
慕冬儿上当了,他比同龄婴儿早熟得多,但是有些事情是聪明才智弥补不了的,他不了解世界的复杂。更想不到半妖会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在长时间的追逐中,他的怒火已经逐渐消减,能够原谅主动示弱的敌人,而且过于洋洋自得。根本没想到脚下的海水里会藏着陷阱。
就这样,慕冬儿落入妖血阵,成为俘虏,头顶的道火消失不见。手里的铜铃也被夺走了。
铜铃就摆在拓勇身前的桌子上,他觉得这东西是件宝物,却一直没有查出它的底细——庞山宗师亲自施法加以改变的流火金铃。半妖是看不透的。
船舱里没有其他人类或妖族,拓勇低头把玩铜铃,突然抬起头,对满面怒容的婴儿说:“道士都像你这么早熟吗?我应该怎么对待你?婴儿?少年?成年?”
“放了我。”慕冬儿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呵呵,孩子,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拓勇摇摇头,“我想我还是去找你母亲吧,她是大人,应该愿意跟我谈判,也能听进我的解释……”
慕冬儿又上当了,“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来攻打镇魔岛,打不过我就使诡计,等我恢复自由,把你们全都杀光。”
拓勇低头继续把玩铜铃,好像将船舱里的俘虏给忘记了。
沉不住气的还是慕冬儿,“你不是要解释吗?为什么不说话了?”
拓勇抬头笑了一下,随后正色道:“我曾经有机会杀了你,但我没有这么做。”
慕冬儿小脸憋得通红,被俘不久,半妖就试图用妖术杀死他,不知为什么进行到中途又放弃了,再次见面的时候,半妖换了一副嘴脸,和蔼可亲、通情达理。
慕冬儿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拓勇继续道:“其实我不是来攻打镇魔岛的,我们奉命来寻找止步邦,可是你们就住在离止步邦最近的岛上,而且一直以来对舍身国怀有敌意,所以我们只好先下手为强。”
“卑鄙。”慕冬儿想不出别的词。
孩子的指责只是让拓勇更加镇定,身子半倾,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我很好奇,止步邦里面到底有什么?又是怎么突然间消失的?”
“你在问我?”慕冬儿诧异地说,他还不懂得掩饰心中的想法。
拓勇却将这个孩子想象得过于成熟了,以为他的反问和脸上的诧异是一种策略,于是微笑道:“你们母子总不会无缘无故留在一座荒岛上,听说你们是在等慕行秋,也就是你的父亲,可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了,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慕冬儿终于明白对方是真的想要谈判,“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哈哈,你想用情报换取自由吗?请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因为我只是好奇,而好奇是没有这么大价值的,如果你肯说实话,我可以让你少受些苦头,如果你不说,我只好给你一点惩罚,然后去见你母亲,爱子心切,她总愿意说点什么吧。”
慕冬儿奋力挣扎,身上的血膜颜色变深了一些,“我母亲会把你们全都杀死。”
“那你就只好陪我们一块死了。”拓勇不以为然,他打听得很清楚,杨清音没有内丹,本事再大也不足为惧,倒是曾经跟在慕冬儿身后的那只小妖颇有些实力……
舱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舍身王派你来找止步邦的时候,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拓勇立刻挺直腰板,这个声音很随意,好像是船上的妖术师之一,可妖术师绝不敢用这种语气提起“舍身王”。
“谁?”拓勇亮出三尺长的骨杖。
“我。”从舱走进来一名人类,看上去二十几岁年纪,身穿一袭白色长袍,腰系长剑,容貌俊雅,尤其是脸上的笑容,温和却又蕴含几分王者之气,一走进船舱就在气势上占据上风,好像他才是船的主人,拓勇和慕冬儿都是在此等候多时的客人。
拓勇自惭形愧之余,心中也大为警惕。最初的战船已经不能用了,他征用了另一艘战船,没有回港口,而是躲在大洋里,几乎不可能被找到,可这个人说来就来了,外面的妖兵与妖术师居然没有发出半声警示。
来者微点下头,“我叫申忌夷,来自牙山,打扰两位的谈话,请见谅。”
慕冬儿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对此人的印象却是极佳,不由自主地也点下头,“我叫慕冬儿,来自镇魔岛,我们没在谈话,所以你也没有打扰。”
拓勇噌地站起来,一手握着骨杖,一手按在桌面上,死死盯着来者,“你是牙山道士?不可能,道统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全体退隐。”
“道统退隐了,道士却没有。”申忌夷没有多做解释,目光转向慕冬儿,“我认得你的父母,仔细论起来,咱们还是亲戚。”
慕冬儿一喜,“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希望这位半妖将军能够主动释放你,大家化敌为友。”申忌夷微笑道。
“我可不会跟他‘化敌为友’。”慕冬儿恨恨地说。
拓勇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整艘船上的妖族都像死了一样,对他用骨杖暗中发出的命令毫无反应,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半妖对道士的恐惧根深蒂固,即使贵为王族也不例外。
“能化敌为友当然最好不过……申道士没有跟随道统一块退隐,不需要交出内丹吗?”拓勇听说过相关传言,小心翼翼地询问。
申忌夷抬起右手,一条冰火交织的小龙从手心里升起,冲到舱顶消失不见。
“哇!”慕冬儿惊叹一声,拓勇却是面若死灰,这名道士不仅没有交出内丹,而且法力深厚,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中的星落境界,而且故意显现法术的形态,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拓勇的雄心壮志全变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可以释放慕冬儿,但他得保证不杀我。”
“这位半妖将军或许有些用处,你可以先不要杀死他吗?”申忌夷客气地问。
慕冬儿完全被这位白衣道士征服了,立刻低头,“既然你说有用,那就先饶他一命。”
拓勇在心里做了最后一次挣扎,还是决定不要冒险,挥动骨杖,解除慕冬儿身上的血膜,召回两颗妖头。
慕冬儿一获自由就冲了过来,拓勇大惊:“你保证过……”
慕冬儿只是过来拿走流火金铃,鄙夷地哼了一声。
申忌夷等慕冬儿退后,才对拓勇说:“突然间,大家都对止步邦感兴趣了,你想了解慕冬儿知道些什么,我却想问问,你又知道些什么?”
拓勇脑子里一痛,脱口道:“有个声音,自称是拓氏远祖,从止步邦内向我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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