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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临神下     拔魔txt下载     拔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中间的人

    杨清音默默地盯着桌面,听到慕行秋的问话才抬起头,神情冷淡。

    “有什么可说的?你已经见过左流英了,他把你当成高等道士对待,你的想法自然也和高等道士一样,觉得抢夺神魂解救望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又扫了一眼沈昊和小青桃,“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用浪费口舌,他想参加就参加,他不想参加,说什么也没用。几年前咱们就该向妖族宣战,等到现在只会让更多的道士泄气。”

    小青桃垂下头不敢吱声,沈昊却只盯着慕行秋,“我要听你亲口说出决定。”

    慕行秋明白了,五年多的闭关修行,令他与庞山、与朋友之间出现了裂痕,罪魁祸首既不是情感隔阂,也不是意见矛盾,而是时间。沈昊他们走在一条迅速变化的时间线上,修行、授课、劝说其他低等道士,每天都在忙碌不停,他们付出了大量努力,已经不可能退缩。而他一直以来却沉浸在近乎停滞的时间之河里,他的记忆还与五年多以前的那个夜晚牢牢连在一起,想的是幼魔、神魂和魔劫。

    是留在自己的时间河里按部就班地前进,还是大步快跑追上其他人的时间?

    “我得考虑一下。”慕行秋不愿仓促做出决定,“我对许多事情还没有充分了解。”

    杨清音敲敲桌面,“你慢慢了解吧,我们先忙去了。”说罢起身离去。

    “欢迎你回到庞山。”沈昊也跟着走出饭厅。

    只剩下小青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显得十分尴尬。

    “他俩的火气还真大,餐霞道士不是应该更……冷静一些吗?”慕行秋明白了原因,却不明白这结果。

    小青桃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留下来,“小秋哥,你别生气,他们两个……压力太大了。尤其是杨清音,她一直为驱逐妖族而奔波,又特别爱多管闲事,为大良到处索要花草种子。受了不少白眼,替散修争取地位,得罪不少人。沈昊也是,只要一有空闲就去其他道统寻求支持,他又不是道门子弟,受到的冷落更多。你是大家的希望,毕竟你在断流城激励过许多人,即使那些没参战的道士也对你怀有敬意。所以我们以为你一回来事情就会发生转折……可能是我们太心急了。”

    慕行秋笑了笑,没说什么,“多管闲事”曾经是他的标签。现在竟然落在杨清音头上。

    小青桃起身告辞,“过两天咱们一块去看看大良吧。”

    慕行秋嗯了一声。这天夜里,他认真考虑了杨清音、沈昊等人的计划,发现自己很难认同,当初在断流城时庞山已无退路。西介国也只剩下这一处城池,所有人都是被迫无奈,不得不面对强敌浴血奋战,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却也付出惨痛的代价。

    芳芳就死在断流城外,一想到她,慕行秋更觉得不能只凭一群低等道士发起反攻。他不仅不能同意这个计划,还要劝所有人再等等,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悲壮与一时气盛的主动送死是两码事,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该冒险。

    慕行秋存想一个时辰之后,让自己睡着了。

    一连几天沈昊等人都没再出现。慕行秋每天都去禁秘塔练功,累得筯疲力尽才出来,然后从被监督者变成监督者,看着小蒿练拳。

    小蒿可不是那种专心修行的道士,只要慕行秋不在。她就偷懒,秃子也是一个失职的家伙,每天早晨都发誓要严厉督促小蒿,等慕行秋回来,却看到他跟小蒿互相追逐,玩得不亦乐乎。

    跳蚤也被带坏了,不顾自己雄壮的身躯和威严的相貌,竟然蹦蹦跳跳去咬小蒿丢出去的木棍。

    慕行秋只能摇头,给小蒿布置更多的练拳遍数。

    小蒿很听话,就是爱讲条件,“今天就练十遍吧,不行?那十五遍?非得三十遍?你给我做条鞭子吧,摆在一边让我看着也行……”

    重返庞山的第七天,没等到小青桃,慕行秋自行前去探望大良。不用怎么劝说,总是很粘人的秃子很痛快地就同意留在庞山,他刚与小蒿、跳蚤发明一种游戏,他不施法,小蒿把他抛出去,跳蚤要在他落地之前用嘴接住,正在兴头上对出门不感兴趣。

    看到三个家伙天天粘在一起,慕行秋竟然有点小小的嫉妒,叮嘱他们不要打扰道士们修行,离开台院,飞向沈园。

    沈休明不在沈园,他在断流城内另有住宅,今天正好回城,将儿子交给妻子照料,张香儿也得还给公主府,明天才能回来。

    慕行秋趁兴而来,不想就这么败兴而去,于是就在园子里闲逛,有些花农认得他,另一些见他一身道装,都表现得非常恭敬,愿意给他指路、介绍花草种类。

    直到傍晚慕行秋才向庞山飞去,半路上遇见了杨清音。

    杨清音停在一片林地的树梢上,只露出上半身,撮唇冲他吹了声口哨。

    虽然还是一句话没说,慕行秋却觉得今天的杨清音更像是记忆中的老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自有办法,跟我走吧。”

    “我已经做出决定……”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杨清音降落数尺,在树丛中飞行,慕行秋只得紧紧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向西飞行,杨清音特别小心,尽量贴近地面,在树林里或者山丘后面飞行,偶尔还会四处张望一眼,以防有人跟踪。

    慕行秋问她:“用得着这么小心吗,首座们不允许?”

    杨清音嘘了一声,没有做出回答。

    入夜之后,杨清音终于停下,两人这时已经飞出近百里,能够清楚地望见西方的不洁之气,那里是妖王漆无上的地盘。

    “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杨清音落地,“你愿意加入除妖联盟吗?”

    “只要还有更好的选择,我绝不愿意鼓动大家冒险,妖族没有了妖火之山,实力却没有完全耗尽,数百名低等道士即使能够打败妖兵,损失也会非常大。我的回答是不,而且我还要劝你们收手,高等道士并非不可说服,总得先试一下。”

    “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杨清音又像从前那撇撇嘴,“算了,我能猜到你的回答,而且我们也不是马上就要进攻妖族,你有充足的时间继续考虑。我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在庞山不好说,我不得不做场戏给他们看。”

    “做戏?给谁看?”慕行秋糊涂了。

    “哈哈,你不会也上当了吧,老娘是那种强人所难的性格吗?”杨清音开怀大笑,马上又压低声音。

    “你……”慕行秋虽然更糊涂了,心里却忽地轻松了许多,不由得笑了起来,“要我实话实说吗?”

    “你还是别回答了。”杨清音挥挥手,“有一群人你应该见见。”

    “什么人?”

    杨清音示意慕行秋跟自己走进丘陵地带,地上没有路,她却走得非常熟练,只凭树木和石块的位置就知道该往哪里走。

    “你留在乱荆山练功的时候,这边发生了许多事情。”杨清音边走边解释,“先说凡人那边,黄符军夺走了所有功劳,班师回朝,受到重奖,那个大符箓师,因为这一仗而权倾朝野。”

    “曲循规?”

    “就是他。咱们那位聪明的公主对此无能为力,甚至还写了一封奏章,将黄符军表扬得天下无敌。”

    慕行秋默默地听着。

    “然后再说道统这边,你也听说了,八家道统商量了好几年,最后制定出来的计划是要抢夺神魂,好像还觉得这是神机妙算似的,其实骨子里都想当领袖,却都不想带头开战,就连庞山也是一样。人人都怕道统毁在自己手里,申继先等人甚至跟漆无上谈判,划出了一条无人地带,就是周围这片丘陵。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望山身上,那里有许多高等道士,还有祖师本人,不管他的做法有多奇怪,祖师毕竟是名正言顺的道统领袖。”

    慕行秋只是点头,还是没明白杨清音想说什么。

    杨清音突然止步,对着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丘左右打量,“凡人一团乱麻,道统犹豫不决,中间的人可就倒霉了。”

    “中间的人?”

    杨清音继续前行,山丘脚边的一小片灌木丛自动闪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她毫不犹豫地往里走,慕行秋紧随其后。

    洞口关闭,洞里亮起了火光。通道倾斜向下,拐了几个弯,到达一座极为高大的洞穴,能容纳数百人也不显拥挤。

    “中间的人就是那些普通的符箓师和散修。”

    杨清音拍拍手,洞壁上显现密密麻麻的小门,从里面陆续走出二百多人,慕行秋认得其中一些,有西介国符箓师刘鼎,还有散修欧阳槊,但他的师父洪福天不在,还有连海山的散修,包括那位护法大司马陈观火。

    慕行秋惊讶不已,刘鼎、欧阳槊等人都是守卫断流城的大功臣,何以流落至此?陈观火等散修不在连海山接受兰冰壶的保护,跑来这里做什么?

    “你可以不参加除妖联盟,道士总有办法保护自己,但你不能不管他们。”杨清音指着众人。

    刘鼎几步走过来,神情颇为激动,“慕将军,终于等到你了,龙宾会正在酝酿一场大祸,你一定要阻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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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逃亡的散修

    摘取胜利果实不仅需要高超的技巧,更需要强大的实力,正是在后一点上,西介国公主完全落于下风,她已经尽最大努力为西介国争得利益,甚至从东介国划出一大块地盘据为己有,但是当饥饿的狮群跑来时,兀鹫和野狗只能避而远之。

    曲循规就是狮群的代表,在他身后是整个圣符皇朝,拥有百万雄兵和数万名符箓师,虽然在战场上他更像是投机取巧的狐狸,但是战后的另一个战场上,他露出了狮子的本色。

    那时慕行秋正在乱荆山闭关修行,庞山迎回百余名五行科弟子,总算站稳了脚跟,在断流城以北选了一座小山建立台院,不愿再干涉凡人的事务,任由曲循规在介河两岸争权夺势。

    在曲循规操纵下,整个战况都变了样:黄符军成为断流城之战的唯一主力,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与妖族大军作战,各诸侯**队,包括西介**队都是不起眼的仆从力量,只是负责战后收拾战场、传扬黄符军的威名并感恩戴德。

    西介国公主忍辱负重,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命令手下的将士们接受这样的结局,她在论功行赏时毫不吝啬,但是不允许任何人公开炫耀功劳。

    曲循规曾经被迫释放一群散修,一旦腾出手来,他决定挽回尊严,派出大量符箓师和士兵到处追杀散修,声称他们都是妖族的奸细,由于的确有一些散修投靠了妖族,或者与妖族关系紧密,散修们的奸细罪名因此难以摆脱。

    西介国公主曾经暗示过可以庇护散修,但大家都明白,西介国实力衰弱,公主不可能公开违背左辅大符箓师的命令,她那里并非安全的久留之地。

    追捕散修本来会成为曲循规的另一项功绩,可一群符箓师背叛了他。刘鼎是这三十多名符箓师的头目。他们都参加过断流城之战,亲眼看到散修站在人类这一边作战,他们宁原摘掉头上的符箓冠,也不想亲手屠杀曾经的战友。

    刘鼎等人提前泄露了消息。与散修们一块踏上逃亡之路。

    数名符箓师不愤,偷偷前往皇京向首席大符箓师告了一状,结果曲循规率军回京之后,不仅没有受到责问,反而编织罪名将告状者全部杀死,然后以皇帝和龙宾会的名义向天下颁布“除妖斩修令”,将所有散修都当成了罪犯。

    各国散修原本就不受官府喜欢,这时更受到圣符皇朝的追捕,只能逃得更远,甚至深入群妖之地。有一些则潜藏起来,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洗刷罪名。

    杨清音与这群逃亡的散修和符箓师一直保持联系,事实上,连他们的藏身之所也是她提供的,并施加了大量法术。以防被黄符军发现。

    道士不能插手龙宾会的事务,尤其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双方又回到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杨清音要提防龙宾会符箓师,也得隐瞒山上的道士,连沈昊和小青桃都被蒙在鼓里。

    “慕将军回来,事情就好办了。”躲在洞里的散修和符箓师们一个比一个激动。“还有谁比慕将军更清楚断流城的真相?”

    慕行秋向人群露出笑容,问连海山的散修,“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

    护法大司马陈观火握着胸前的一捧大胡子,无奈地摇摇头,“那天晚上,慕道士让鱼龙阵飞走。我们离开乱荆山之后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没有去找法王……”

    连海山的变故就简单多了,散修们那几天伤亡惨重,对生杀法师王兰冰壶充满了惧恨,一旦脱离她的监视范围。立刻心生异志四散奔逃,他们不敢留在南方,只好逃来北方,却赶上了通行天下的追捕散修令。

    散修之间原本就有联系,部分连海山散修因此与欧阳槊等人汇合,一块躲了起来。

    “法王也在追杀连海山修士。”陈观火人高马大,髯须直垂腰间,可是一提起法王两个字,目光还是惊慌得像是小孩子,“已经有不少人死在她手里了,她说连海山修士的性命都归她所有。”

    洞穴里人太多,挤挤擦擦的,都想跟慕将军说句话,刘鼎拦下众人,请慕行秋和杨清音去一间隐藏的暗室谈话,散修欧阳槊和陈观火作陪。

    “你师父呢?”慕行秋问欧阳槊。

    年轻的散修不像几年前那么充满活力,略显沮丧,“我师父去找异史君了,想问明白古神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异史君不亲自出面化解妖族与人类的仇恨。”

    慕行秋无话可说,觉得洪福天此去凶多吉少。

    在暗室里,刘鼎说出更多的内情,“几年前,战争刚刚结束,你们都去了乱荆山,符箓师当中出现一则奇怪的传言,说是曲循规找到了长生之道,他太兴奋了,不小心在几名亲信面前说漏了嘴。”

    “找到了长生之道?”慕行秋迷惑不解,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曲循规为了延长生命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甚至愿意入魔,可这几年没听说有魔种出现,就算曲循规也有奇遇生出道根,以他的年龄也无法修炼内丹,更谈不上长生。

    “嗯,据说他与漆无上暗中做了一笔交易,妖王提供长生之道,曲循规则保证黄符军不会主动进攻妖军。从这几年的情况来看,曲循规的确做到了承诺,他大肆追捕散修,转移了圣符皇朝的视线。”

    欧阳槊接口道:“还有,曲循规对散修的内丹特别感兴趣,他活捉不少人之后生取内丹,听说这是他炼制长生药的重要材料。”

    慕行秋寻思片刻,还是觉得难解,有些妖族寿命长些,但那是天生的能力,人类可学不会,可这不是眼下最紧迫的事情,他说:“你们都曾经与我并肩作战,这件事我不会不管,不久之后我正好要去皇京,一定要还你们清白。”

    刘鼎等人面露喜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穴里躲藏数年,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慕行秋不仅是断流城之战最重要的参与者,还是庞山道士。只有他既愿意帮忙,又有本事与曲循规对抗。

    慕行秋转向杨清音,刚想解释一下,杨清音开口道:“这就是你应该做的,夺回庞山再急,也急不过这些人的性命。我真后悔当初在战场没给曲循规扔一枚火球,反正当时一团糟,他死就死了。”

    刘鼎等了五年多,深知扳倒曲循规有多难,“慕将军能去皇京。那是再好不过,可你是道士,行事不便,不如带上我吧,必要的话。我可以在皇帝和首席大符箓师面前指证曲循规冒领军功。”

    “我也去。”欧阳槊露出兴奋的目光,身上恢复了几分活力,他实在已经厌倦了躲躲藏藏的洞中生活,“事关全体散修的安危,总得有一个人出面说话。”

    刘鼎看了慕行秋一眼,点点头,“好。”

    陈观火长叹一声。他所面临的威胁不只是龙宾会,还有更可怕的法王兰冰壶,“需要的话,也算我一个吧。”

    “需要。”慕行秋马上说,“你们三个跟我一块去皇京,其他人就不用了。”

    刘鼎和欧阳槊高兴地答应。陈观火却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客套居然被当真了,“我当然愿意去,可是法王……别因为我耽误大事。”

    “没事,这次去皇京是跟公主一块去。随行的还有庞山禁秘科首座,没什么可怕的。”

    “法王的外甥也去?那就太好了。”陈观火松了口气,他并不知道左流英此时重伤未愈。

    众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计划,离开暗室,刘鼎宣布慕将军将亲赴皇京替散修洗冤,洞穴里响起阵阵欢呼,甚至有人激动地跪下。

    慕行秋与杨清音匆匆告辞,他们得早点返回庞山,以免引起怀疑。

    两人在外面走了一段路,这样即使有人发现他们飞行,也不会马上找到洞穴所在的位置。

    “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他们要是都被杀死,你现在也就轻松了。”杨清音边走边说。

    慕行秋拦住杨清音,郑重地说:“我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保住这些人的性命,我会内疚一辈子,怕是连修行都会受到影响。”

    “说到修行,我终于明白道士为什么不管凡人的事了,有开始就得有结束,就算你到了皇京诸事顺利,以后怕是也避不开与凡人的纠葛。”

    “反正我只是吸气道士,没准一辈子就停在这里了,还担心什么纠葛?”慕行秋笑着说。

    杨清音继续往前走,低声嘲笑道:“有不求上进的弟子,就有不求上进的护持者,哎,念心科想再度兴起看来是不可能了。”

    慕行秋笑而不语,他有许多事情要做,复兴念心科却不在其中。

    两人趁着夜色赶回庞山,分手之前杨清音说:“我和沈昊也会跟你一块去皇京。”

    “你们去做什么?这又不是斗法。”

    “别想多了,那群人交给你,就跟我无关了,八家道统的高等道士在皇京谈判,我们这些低等道士正好也凑一块商量点别的事情。你忙你的,我们忙我们的。”

    “小青桃呢,她不去吗?”

    “只要辛幼陶在皇京,她就不会去。”杨清音转身离去。

    慕行秋回到自己的房舍,此时夜色已深,小蒿和跳蚤都已休息,秃子却从角落里突然蹿出来,头发上沾满了灰尘,三缕头发缠着一封信,脸上兴奋至极,“小秋哥,有人请咱们喝酒吃饭呢。”

    慕行秋接过信看了一遍,原来是驻守断流城的黄符军将领邀请他后天赴宴,他合上信,心想这还真是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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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夕照湖

    断流城外有一处极其着名的去处——一座装满金色池水的湖泊,名为夕照湖,湖水引自介河,并无特异之处,真正呈现金色的是湖底的一块巨铜。

    慕名来此观赏的外地人,即使听说过夕照湖的故事,也要再听当地人亲口说一遍。断流城居民总是非常热情地给予回应,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将当年那场惨烈的大战描述得栩栩如生,鲜血如在眼前,哀声似在耳边,最后,当听者满意之后,讲述者会摊开手掌,非常客气地说:“我讲得卖力,您听得高兴,可也不能白听是不是?”

    游客不情愿地掏出一小块散碎银子,觉得自己上当了,下一批游客则继续这个游戏。

    慢慢地,讲述者之间发生了竞争,终归是说不如唱,一群唱曲儿的艺人打败了唾沫横飞的口述者,垄断了夕照湖的故事市场,总数大概二十几人,水平参差不齐,分别唱给不同的人听,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上午,所有艺人都被“请”到城墙上为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表演,有些人觉得自己唱功太差,怕在大人面前丢脸,于是婉拒邀请,却被军士绑上绳子,一路牵到了城墙上,更加丢人。

    夕照湖原本紧挨着断流城,修建新城墙的时候特意后退一段距离,新墙拔地而起,比旧墙宽了足足一倍,上面建有楼阁,正是欣赏夕照湖美景的最佳地点,至于最佳时间,当然是夕阳半下的黄昏,湖水此时越发灿如黄金,贪财的人恨不得一跃而入。

    二十几名艺人,加上吹拉弹拨的同伴,共有五六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早晨一直等到下午,肚中饥饿,心怀忐忑,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城里的大人们。

    当夕照湖上的金色仿佛熟透了的麦田时。一名军士来了,打量了几眼满屋子的人,懒洋洋地说:“待会唱得好,有赏,唱不好,砍头。”

    众人一听真的只是唱曲儿,心先落了一半,然后目光齐刷刷落在云梦仙身上,那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妇人,颇有几分姿色。却不凭脸蛋吃饭,全靠一副嗓子傍身,数年来一直都是夕照湖歌者当中的魁首,要说谁唱得好,没人敢自夸比她更强。

    云梦仙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当年在皇京与不少达官贵人有过交往,当下整理衣裙,带头走出房间,目不斜视,一脸的倨傲。

    军士轻轻哼了一声。

    阁内的宴会刚刚开始没有多久,艺人们等在外面,只有云梦仙和她的琴师进去献艺。

    云梦仙低眉顺目。缓缓施礼,年纪虽不年轻,声音还像少女一般柔嫩,“贱妾云梦仙,见过诸位大人。”

    既然是宴会,就该觥筹交错。即使主客生疏,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落针有声,云梦仙心中一跳,知道今天这道关不好过,悄悄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看到十几名文武官吏,分坐三桌,个个都像木偶一样,对摆在面前的美味佳肴无动于衷。

    她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断流城城守陈知味,肚皮滚圆的老家伙,曾经酒后对她动手动脚,断流城的黄符军新统帅符皓,据说是皇族子孙,表面上优雅风趣,骨子里儒弱贪婪,云梦仙从他这里从来没得到过半分赏钱,反而每月都要上交一分所谓的军械费。

    “对面就是成群的妖魔,黄符军背井离乡过来保护你们,可不容易。”这是符皓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那就是要钱、要更多的钱。

    主桌上还有两位奇怪的客人,一位年轻的道士和一位年轻的符箓师,云梦仙很少给这种客人唱曲儿,心中又是一惊,急忙垂下目光,再不敢开口。

    慕行秋接受了邀请,独自前来赴宴,发现所有人都变得健忘了:城守陈知味曾经在慕行秋手中吃过大苦头,几年不见,他似乎连慕行秋是谁都给忘了,一口一个“庞山贵客”,满嘴的官腔;黄符军统帅符皓原是南方皇隐城的都督,曾经差一点死在申庚手下,他也将往事忘得干干净净,态度十分冷淡,见面之后总共只说过两三名完整的话。

    其他官员也都不冷不热,尽量躲避慕行秋的目光,尤其没人敢说出“慕将军”三个字。

    这可不是一次怀旧的宴会,只有一个人对当年的往事表现得很感兴趣,就是那位年轻的符箓师。

    符箓师名叫梁世济,相貌俊雅,不到三十岁,戴的却是九重冠,位居圣符皇朝龙宾会十二位大符箓师末席。只有他几次试图交谈当年的断流城大战,慕行秋一律敷衍过去。

    唱曲艺人的到来,改变了宴会上的暗斗方式。

    陈知味佯装不认得云梦仙,冷淡地问:“你都会唱些什么?”

    云梦仙会的曲子不少,可是在夕照湖,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贱妾会唱断流城外的一场大战,天地因之巨变,生出城边一座黄灿灿的夕照湖……”

    “就唱这个。”黄符军统帅符皓难得说句话,随后抓起酒杯,默默地喝酒,好像他根本就不属于这场宴会。

    琴师拨弦,云梦仙婉转吟唱,她是个乖巧的女子,知道这种场合该唱哪种曲子,黄符军是这首曲子里的主角,光是渲染符箓制造出的重重法术,就用去了一半字句,然后才是歌颂圣符皇朝的将士勇往直前。

    不管唱些什么,云梦仙的声音是无可挑剔的,几名官员伴随曲调轻轻地摇头晃脑,宴会上的冷清气氛为之一散。

    曲毕,云梦仙偷瞧主桌上各人的脸色,陈知味脸上带笑,她知道这种笑随时都会转为凶狠的面孔,符皓仍在默默品酒,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唱曲结束,道士似笑非笑,符箓师面无表情,好像有些不满。

    云梦仙收回目光,心中怦怦直跳,她终于明白,今天这场宴会的真正主角乃是这位梁大符箓师。两人曾经见过面,那时的梁世济可没有现在这种冷漠的眼神。

    “不是有一首《将军行》吗?唱来听听。”一直默默喝酒的符皓突然开口了,语气生硬,好像憋着一肚子火。说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抬。

    “贱妾对这首曲子不熟,外面的张三先生……”云梦仙还没明白黄符军统帅有何用意,但已预感到再唱下去会有危险,想要将这块烫手山芋转到别人手里。

    “不熟?那就是会唱了,开始吧。”符皓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几名仍沉浸在曲调之中的官吏一惊,急忙正襟危坐,看着满桌的酒菜,却连筷子都不敢碰一下。

    云梦仙无奈,只得缓缓而唱。尽量吐字含糊些,反倒别有风韵,又有官员跟着摇头晃头了。

    《将军行》唱的是一位将军鼓舞军民士气,身先士卒打败妖兵的故事,用词简陋。却是普通游客最为喜欢的一首曲子,云梦仙还在皇京的时候就能熟唱此曲,数年间已不知道唱过多少遍,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胆战心惊。

    她一直在悄悄观察梁世济,总觉得这位年轻的大符箓师正在酝酿着什么。因此当梁世济眉毛一扬,她立刻闭嘴不再唱下去,毫无准备的琴师过了一会才住手。

    “我问你。《将军行》里的这位将军姓甚名谁啊?”梁世济开口问道。

    云梦仙立刻跪下,“贱妾不知,贱妾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曲子,一知半解,都不知道里面究竟说些什么。”

    梁世济嘿了一声,“这是一首反诗。里面的将军并非人类,乃是巨妖王漆无上,妖人编造此曲,隐去姓名,借用你口颂扬妖兵功绩。”

    云梦仙脸色骤变。怎么也想不到一首曲子会惹来这么大的罪名,“大人饶命,贱妾浅陋无知,实在不知此曲唱的是什么啊。”

    梁世济转向慕行秋,“断流城虽然守住了,可是妖族未灭,到处都是战场啊,像这些贱民,一副可怜模样,其实都在为妖族蛊惑人心。”

    慕行秋明白这场宴会的用意了,梁世济显然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我有一事不明。”

    “慕道士请说。”梁世济面对道士时总是很礼貌。

    “据说这个时候的夕照湖景色最美,咱们走到窗边就能望见,可是却坐在这里听一首毫无特点的曲子,还要辨析曲子里到底有没有妖族的阴谋,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梁世济笑了两声,“请慕道士见谅,如今的断流城已是阻挡妖军的边疆重镇,我身负重任,难免草木皆兵。”

    “那就把她撵走,耳不听心不烦。”

    云梦仙心里暗暗感激这位慕道士,以为危险已过,没想到大符箓师仍不肯放过她。

    “没听见就算了,既然听见,我不能装糊涂,请慕道士先去欣赏美景,天黑之前,我就能审完这起案子。”

    不等慕行秋表示同意,符皓已向门边的军士挥手,数十名艺人都被押进阁内,众人见云梦仙跪在地上,也都跪在她身后,都在纳闷这场祸事从何而来。

    梁世济起身,看着众艺人,“你们都会唱《将军行》?”

    没人敢承认,也没人敢否认,全都静默无声。

    符皓拍了一下桌子,“一群唱戏的,谁给钱就唱谁的好,通通杀掉就是了。”

    艺人们无不大吃一惊,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梁世济等了一会,见慕行秋没有反应,他说:“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自称是唱曲儿的,不是妖族奸细,那就共同唱一曲,在座十八人,能让一半人落泪,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艺人们目瞪口呆,就算是唱功最好的云梦仙,也没有催人泪下的本事,何况众人合唱一曲,效果只会更差。

    官员们却都拍手称赞。

    慕行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夕照湖,暗暗施展念心幻术,果然不出所料,城墙上充满了重重的禁制,像一张不可见的粘稠巨网,挡住了他的幻术。

    他知道,这是龙宾会在向自己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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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幻术与禁制

    没人敢再唱《将军行》,艺人们被吓住了,与断流城有关的任何曲子都不能碰,众人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云梦仙身上。

    云梦仙深知大人物喜怒无常,这种时候哀求是没有用的,只得整顿心神,想了一首在皇京学会的曲子,也不管其他艺人会不会,自己先戚戚哀哀地唱起来。

    这是一首妻子月夜中怀念远征丈夫的曲子,从词到调都出自名家,云梦仙对此曲花费过不少心思,在砍头的威胁下,唱得更是凄婉动人。艺人当中有会这首曲子的,跟着小声哼唱,那些不会的人就只能张张嘴做个意思,生怕不小心破坏了曲调,所有人都跟着人头落地。

    可惜,不管曲子有多感人,也不管是否受到触动,在座的官员没有一个敢于为此落泪,他们都在观察梁世济的神情,只要这位大符箓师还是面无表情,他们甚至不会眨下眼睛。

    云梦仙声音有些发颤,满心希望这只是贵人们的一个无聊笑话,只想把艺人吓得屁滚尿流,最后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慕行秋根本没在听曲,他望着城外的夕照湖,默默地接触周围的重重禁制。

    龙宾会也在发展,这些禁制并不比几年前更强大,却正好克制他的念心幻术。曲循规显然从几年前的经历中吸取不少经验,对符箓进行了改造。

    慕行秋将幻术提升到第三层,轻松感受到了阁子里众人的情绪,艺人的恐惧、官员的紧张都很清晰,唯有梁世济仍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幻境第三层只能放大那些明显的情绪,不能创造出新的情绪,大小官员的注意力都在梁世济身上,对云梦仙的曲子根本没听进去,自然也不会受到触动。

    梁世济微微一笑,起身也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夕照湖,“听说湖底的黄铜是庞山法宝所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梁世济双手隐藏在袖子里,悄悄祭符。慕行秋发现周围的禁制更加强大了,于是将幻术提升到第四层,“嗯,我亲眼所见。”

    众人的情绪更清晰了,还有一些隐藏的情绪露出了苗头,但其中没有感动。慕行秋首先激起艺人们尤其是云梦仙的情感,让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到唱腔里,而不是患得患失,然后他挑起官员心中原本就有的一点好奇,悄悄推动他们分些心思倾听曲子。

    这一轮交手。慕行秋胜了,十几名官员的目光仍然盯着梁世济,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终于曲声入耳,都觉得云梦仙唱得的确不错。若是平时,值得一赞,但绝不至于落泪,现在这种情况下就更不会了。

    官员们的情绪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多了一份惋惜,惋惜一名才貌双全的艺人就要平白无故死在断流城。

    梁世济轻叹一声,倾身以左肘倚在窗栏上。脸上的笑容更多,右袖微微晃动,身为九重冠大符箓师,他祭符的速度极快,几乎不为外人察觉。

    正在施展幻术的慕行秋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众人的情绪正变得支离破碎。想要抓住其中任何一条都很困难。

    他有点佩服龙宾会了,竟然能在短短五六年之内就创造出专门针对念心幻术的符箓。

    慕行秋当年的幻术只有二三层,曲循规的经验仅限于此,当慕行秋增加法力之后,轻松就突破了强化之后的禁制。

    云梦仙已经进入状态。不再关心自己的人头待会是否落地,也不在意听者是否被感动,她完全将自己当成那名思念丈夫的妻子,衷肠无人可诉,只有面对清冷月夜生出种种想象。其他艺人随之沉浸其中,无论是哼唱还是附和,都变得默契合拍,好像事前演练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词是陈词,曲是旧曲,可是经过众艺人的演绎,平添了一股直达人心的感染力。

    至少三名官员感动了,但是没有落泪,如果连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住,他们也就不配当官了。

    梁世济回头看了一眼,“唱得不错,可惜我还是没见着眼泪。”

    过去的几年里,慕行秋一直主练的是务实幻术,但是幼魔走了,务虚幻术他也没有完全放弃,乱荆山藏有一些念心科的古籍,虽然内容散乱,慕行秋还是从中学会了几招技巧。幻术在重重禁制里像蛇一样灵活地爬行,避免直接交锋,而是寻找不起眼的漏洞,继续牢牢抓住人心中的情绪。

    又有几名官员被曲子打动,刚好过十,这就够了,虽然这点感动微不足道,第四层的念心幻术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它们推到心碎的巅峰。

    为确保万无一失,慕行秋再将幻术提升到第五层,这是他能稳定施法的极限,若想施展第六、第七层幻术,就不能再保持镇定自若,而且也很控制幻术的效果。

    幻境每一层的力量由低到高也有一个明显的过度,慕行秋是在乱荆山读过大量古籍之后才明白这一点,并且学会了一些控制技巧,但只能用在幻境第五层以下。

    他的法力在慢慢增加,幻术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几名官员的眼眶湿润,离落泪不远了,但他们心中的抗拒力量也不弱,慕行秋可以强迫他们哭出来,只是免不了要对他们造成伤害。

    “最后一抹夕阳,好一幅如画美景!”梁世济突然直起身,右手在窗栏上重重一拍。

    凡人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重重禁制瞬时发生了变化,原本它们只是被动防御,现在却发起了主动进攻,仿佛一排排突然拥有了行动能力的树木,枝叶与虬根互相纠缠扭曲,将蜿蜒爬行的蛇紧紧困住。

    不仅如此,还有一部分禁制居然也有了挑拨人心的力量,虽然粗暴而直接,却也产生了一些效果,艺人们一气呵成的吟唱出现了不该有的波折,有人忘词,有人不恰当地抬高声音,云梦仙也不能独善其身,几次气息不畅。声调发生偏差。

    感人的力量没有了,官员们互相望了一眼,替这些人感到惋惜。

    龙宾会竟然还有这样的绝招,曲循规肯定非常忌惮慕行秋。专门针对他创造了许多新符箓,可他还是低估了念心幻术的力量。

    慕行秋瞬间将幻境第五层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被树木困住的蛇没有以硬碰硬,而是从嘴里吐出一条更小的蛇来,以闪电般的速度突破层层障碍,一口咬住了梁世济的骄傲情绪。

    梁世济本人甚至没有发觉,他挡住了对方的幻术,阻止感人力量进一步扩散,整首曲子已经没剩多少,他有理由感到骄傲。曾经羞辱过曲左辅的吸气道士,将在自己手里吃一个哑巴亏。

    慕行秋已经不在意阁子里的其他人,将幻术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梁世济身上,事实上,他悄悄将这位大符箓师完全控制住。只需一点点挑拨,梁世济甚至会当众宣布自己为神,然后从窗口直接跳出去,就为了证明自己无所不能。

    他的骄傲情绪太明显了,在念心幻术面前成为致命的漏洞。

    慕行秋就要动手,转眼又息了念头,他正要前往皇京替散修和刘鼎等人洗刷罪名。不应该在断流城就杀死一名龙宾会的大符箓师,而且他也不想这么早就显露自己的实力。

    可他也不能就让梁世济就这么取胜,他看得很清楚,这位相貌文雅的年轻人真的会杀死这群艺人,得给此人一个教训。

    云梦仙曲调已乱,官员们的感动也已烟消云散。慕行秋再想重新挑起相应的情绪,时间怕是已经不够了。

    他换了一种方法。

    于是艺人们唱得更乱了,云梦仙的嗓子尖细得像是夜里出来觅食的成群小鼠,其他艺人一通乱唱,琴师们一边瞎弹一边互相埋怨。

    梁世济疑惑地转过身。看着这群疯疯癫癫的艺人,不明白庞山道士在玩什么花样,居然推动自己祭出的符箓法术。

    艺人们一片混乱,越唱越离谱,先是黄符军统帅符皓笑了一声,紧接着他旁边的陈知味也笑了,随后所有官员都笑了,慕行秋就在这一刻抓住所有人的情绪,于是笑声渐渐变成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地大笑,官员们笑这群艺人死到临头还不认真,而且笑声不会得罪大符箓师,还是一种讨好与奉承,别人都笑,自己怎能不笑?

    梁世济脸上原本一直挂着微笑,这时慢慢严肃起来,但是官员们笑得太厉害了,已经注意不到他的神情,就连皇室子孙符皓也大为失态,拍着桌子大笑不已。

    云梦仙实在唱不下去了,满心惶恐地等待发落,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受到了外来影响,还以为发挥不佳是被惊吓的结果。

    大笑变成狂笑,狂笑变成捂着肚子的哑笑,官员们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但就是止不住要笑。

    一名老琴师,做出了这辈子最为大胆的一次举动,指着众官,颤声说:“大人快瞧,他们落泪了。”

    正抬手擦拭眼角泪水的官员愣住了,立刻放下手臂,一时间仍无法收起笑容,脸颊上的几滴泪珠也更加明显。

    大符箓师梁世济的话还在众人耳边回响,“能让一半人落泪,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他可没说过“感动”两个字。

    这回到轮到十几名官员像是待宰的羔羊了,一个个脸色苍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败局。

    梁世济的骄傲受到了沉重打击,那些官员一边笑一边还在看着自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在嘲笑自己的失败?梁世济怒火中烧,却无处宣泄,后退一步,靠在窗栏上,只觉得喉咙发甜,拼命才忍住那一口血。

    慕行秋拱手道:“夕照湖已无夕照,慕某人告辞了。”说罢召出霜魂剑的幻形,御剑飞出窗口,直奔庞山而去。

    阁子里一片寂静,一名瞎眼的艺人未受任何法术的影响,突然不顾一切地大叫:“慕将军,那就是慕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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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再次联手

    一个时辰的练功结束之后,慕行秋没有像往常那样无声告退,而是选择留下,说出心中的疑惑,“半个多月了,我一直在练功,却没有取得丝毫进展,还是只能稳定在幻境第五层,这样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左流英等了一会才抬起目光,好像之前一直在发呆,“意义?对那些你见一次就能完全记住的人,你还是经常探望他们,这又有何意义?”

    慕行秋一愣,“因为……我们是朋友,需要见面增进感情、互相帮助,而且见一次面记住的只是容貌,每个人都在变化……”他看着已经几百年没有变化的首座,“大多数人都在变化,有时候需要重新认识,比如大良,我要接受他娶妻生子、成为胖子的变化,就得经常去看望他。”

    左流英长长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悟,“你说得有点道理,念心幻术也有变化,所以你得每天练功。”

    “可我想说的就是,我感觉不到它的变化,每天练功一个时辰,我还跟第一天一样,没办法长久停在第六、第七层,既未延长也没有缩短,过后还是疲惫不堪。”

    左流英沉默片刻,好像在斟酌用词,结果开口时还是没有任何掩饰,“我说的不是你,是我,我每天都能看到念心幻术的一点新变化,我觉得很有用。”

    自慕行秋从乱荆山回来之后,对左流英的印象比从前好多了,可是现在再看着那张十**岁的俊美容貌,他总是忍不住想,不知道自己全力一搏,能不能打得过伤势未愈的禁秘科首座?

    “你觉得咱们有联手的可能吗?”慕行秋深深吸了口气,擦下额头的汗水,左流英说过要借用他的潜力,可是看了半个多月,却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尝试。

    “暂时还没有。你的潜力比较害羞,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看到它们露面。”左流英清澈的目光里透出一丝责备,“你得努力,有力量而不能发挥。还不如没有。”

    “嗯,我会努力的。”慕行秋想问一句到底该怎么努力,就是每天重复练功吗?可他马上放弃了,不想再得到一番似是而非的回答。

    慕行秋已经走到楼梯口,左流英突然说:“第三层塔有一本《乾坤定》,你应该看看。”

    “谢谢。”慕行秋有点惊讶,左流英居然主动提供帮助,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庞山的藏书大都已毁,建立临时台院之后,高等道士们凭借超群的记忆恢复了一部分藏书。还从其他道统要来一些抄本,算是重建了琅環福地,只是规模大不如从前。

    第三层塔的格局几乎与旧禁秘塔第七层一模一样,慕行秋走进去之后心头不由得一热,当年他与芳芳在琅環福地一块度过了许多日日夜夜。一块找书,分头阅读,偶尔同时抬起头来相视一笑……

    他不敢再想下去,情劫未度,回忆过去对他来说是有一定危险的。

    慕行秋默默存想《乾坤定》的书名,没多久,最右边的书桌上出现了他想要的书籍。不是一本,而是一套数十册,摞在一起高达七八尺。

    慕行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厚的功法,心下骇然,走过去翻开才发现自己弄错了,左流英让他看的根本不是什么功法。而是道统十几万年来确立的种种协议与规则,而这只是一部分,尚有大量补充协议没有囊括在内。

    慕行秋莫名其妙,翻看了一会恍然明白过来,左流英这是在让他了解道士的行为界限。

    禁秘科首座显然察觉到他与道统以外的联系过于紧密了。

    慕行秋前往断流城赴宴是在几天前。他与大符箓师梁世济暗中斗了一个回合,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他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看一遍这些枯燥的条文,若想向龙宾会讨回公道,他得先保证自身的安全。

    可这本书实在是太枯燥了,慕行秋干脆略过九大道统之间的协议,快速翻阅,只找与龙宾会有关的条文,即使这样他也没办法短时间看完,只好决定以后每天抽出时间看一点,争取在月底前往皇京之前大致看完。

    他回到住处时已是午后,意外看到小蒿竟然在自觉练拳。

    “慕道友,我还要练多久才能学习新功法啊?天天练拳,无聊死了。”道统里没有所谓的师徒关系,所以小篙跟别人一样称他“慕道友”。

    “半年之后。”慕行秋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拳法根基特别牢固之后才能学习率兽九变。

    “哦。”小蒿倒没有纠缠,继续练拳。

    慕行秋在一边观看,心想已经逃走的幼魔为什么给念心科选定这样一位弟子,她是单纯的报恩,还是另有所图?

    秃子无精打采地飞过来,上次赴宴没带他去,他很不高兴,“又有人请你去吃饭。”

    “谁?”

    “我怎么知道?”

    “如果是认识你的人,或许我能带你一块去。”

    秃子大喜,“那我猜可能是黄兆,我们很熟的。”

    “黄兆?”慕行秋的记忆中可没有这个名字,身为一名道士,他对此非常肯定。

    “预兆的兆,就是那个……哎呀,断流城的小官,每次打仗都吓得不行的那个。”

    “黄都尉?”慕行秋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一名个子不高稍有些胖的军官,原是断流城玄符军的头目,曾经亲自动手给城守陈知味上刑,逼问出不少好东西。

    黄兆现在是公主府的一名小官,远离官场以躲避陈知味的报复,他这次邀请慕行秋,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公主。

    他相信慕将军肯定心知肚明,因此看到他还带着一颗头颅和一名少女道士时,不禁大为意外。

    秃子一定要跟着进城,同意被装在包裹里,留个孔眼让他向外窥望就好,至于小蒿,她从来没征求过慕行秋的意见,时候一到,很坦然地伸出胳膊,“走吧,别飞得太快,我头晕。”

    黄兆早已在家中备好宴席,吩咐家人谁也不许进来,以免被秃子吓着,除了他本人,还有作陪的一人,是最受公主信任的老兵潘三爷。

    道士不喝酒,吃得也少,只有秃子挨道菜嗅闻,一口也不碰,黄兆因此免去许多客套,寒暄之后与秃子、小蒿没话找话,留潘三爷和慕将军交谈。

    潘三爷老了许多,身材消瘦,断流城之战对他造成的伤害永远不可能痊愈,他说:“公主殿下不方便见客,因此委托我向慕道士转达几句话。”

    “我也正有事情要请公主帮忙。”慕行秋要带刘鼎等三人前往皇京,还得依赖公主的掩护。

    “没问题,我就能替公主殿下答应下来。”潘三爷压低了声音,“慕道士跟那个姓梁的符箓师斗了一场?”

    “嗯。”

    “呵呵,你可让他丢脸了,这几天城内城外总有人唱《将军行》,黄符军根本弹压不住。”

    “是梁世济要找我麻烦。他在替曲循规报仇吗?”慕行秋问。

    “梁世济是曲循规的心腹之人,但他向慕道士挑衅还有别的用意。”潘三爷停顿一会,“皇京龙宾会篡改战况冒领军功,瞒得了上面瞒不了下面,可下面的人再气愤也没办法上达天听,慕道士却是个例外,你是当年那场战争的英雄,还是庞山道士,有资格面见皇帝和龙宾会首席大符箓师,这是曲循规最害怕的事情,所以一听说你也要去皇京,立刻派梁世济试探你的态度。”

    “那他肯定不会满意了。”

    “慕道士真要在皇京揭发真相吗?”

    慕行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公主也亲自参加了断流城之战,就要嫁给皇孙,比我更有资格面见皇帝,曲循规不担心她吗?”

    潘三爷露出微笑,“公主早在几年前就取得了曲循规的信任,否则的话,她也不可能争取到这桩婚姻。”

    慕行秋点点头,他早就猜到,公主的婚姻绝不是大良想象的无奈之举,而是公主运作的结果,“没错,我要让世人看到真相,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了那些蒙冤的散修,更是为了庞山。收复西介国和庞山祖地需要圣符皇朝的支持,可曲循规已经成为障碍。”

    这是慕行秋从《乾坤定》当中得出的结论:如果只是为散修洗冤,他不仅得不到道统的支持,还可能受到指责乃至惩罚,他必须将整个计划与庞山的利益联系起来。

    潘三爷哈哈笑了两声,引来秃子和小蒿的注意,他显得十分高兴,“公主殿下果然没有看错慕道士,她说,西介国是庞山的选徒之地,所以西介国的利益与庞山完全一致。此去皇京,将关系到西介国的生死存亡,她希望能与慕道士再度联手,用她的原话,‘你我尚有互相利用的价值,再过几年,只怕西介国就高攀不上慕道士了。’”

    潘三爷不太愿意转达这句过于直白的话,慕行秋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互相利用”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公主说过的话,他笑了笑,“那就让咱们联手再打一仗吧。”

    潘三爷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慕道士的一切要求公主殿下都会全力达成,她只有一个条件,希望慕道士能够挽救王子殿下的性命,眼下他在皇京危在旦夕,只凭西介国的力量已经不足以确保他的安全。”

    “辛幼陶?”慕行秋着实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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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辛幼陶的变化

    辛幼陶从庞山离开得颇为突然,直到事后,他的朋友们才在一遍遍的讨论中发现,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在修行上总是漫不经心,别人都在努力练功,以求尽快达到餐霞境界,他却不紧不慢,结果他在防守断流城的几名吸气道士当中,最后一个突破吸气七重,之后不到十天,就向朋友们告辞。

    这时大家才明白,辛幼陶是以“偷懒”的方式试图在庞山多留一会。

    辛幼陶以餐霞道士的身份离开庞山,交出了所有的法器,包括他自己亲手参与炼制的王孙如意,然后跪在代理宗师申继先面前,发誓从今以后不再自称庞山道士,所作所为、所得所获都与庞山无关,他还发誓永远不与道统为敌、永远不会杀害任何一名道士,否则的话,甘愿接受道统的惩罚。

    虽然是自愿离山,辛幼陶的待遇和被逐出山门的兰冰壶却是一样的。

    他向沈昊和杨清音告别,邀请他们有机会去皇京游玩,“如果慕行秋回来了,已经是注神境界,最起码也是星落境界,就把他带上,我想瞧瞧第一个成为高等道士的朋友,哈哈。”

    他当时看上去很欢快,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安排,但他没向小青桃告别,甚至没有委托沈、杨两人带句话,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先去断流城见姐姐,次日就出发前往皇京。

    公主已经替弟弟安排好了一切,辛幼陶到了皇京之后直接加入龙宾会,被授予五重冠,那是大部分符箓师努力一辈子也攀不到的高位。

    头几个月辛幼陶在皇京一帆风顺,每隔三天写一封信,以飞符传给姐姐,详细介绍自己的情况,并寻求姐姐的意见。

    餐霞道士改换门庭成为符箓师,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非常罕见,与此同时,辛幼陶还是西介国王子,出身高贵。毫无瑕疵,这让他在龙宾会深受赏识,三个月后又获得了七重冠,成为首席大符箓师的掌墨使者,这是一个地位不高权力却非常大的职位,预示着他已经拥有一个不可限量的前途。

    这一切都离不开公主的助力,早在十年多前,她就已经开始在皇京龙宾会打点关系,即使是在西介国面临灭亡危机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努力,辛幼陶能够平步青云。一多半其实是她的功劳。

    可就从这时起,辛幼陶的信变少了,从三天一封变成五天、七天、十天一封,内容也都非常简短,大意是说自己既要学习如何写符。又要服侍首席大符箓师,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写信,总之一切都好,姐姐不必担心,云云。

    公主可不这么认为,她通过其他渠道打探弟弟的处境。发现辛幼陶的确在龙宾会大获成功,在短时间内就成为首席大符箓师的亲信,可也惹来不少嫉恨。

    皇京龙宾会由十三位大符箓师组成长老团,首席地位最高,左辅次之,再往下是右弼、三辅、四弼直到十一辅、十二弼。驻守断流城的梁世济就是十二弼大符箓师。

    虽然没有严格的规定,但是按照传统,首席离世之后,通常由左辅或右弼继任,曲循规正是下一任首席最强有力的候选人。他年纪已大,野心却一点没有减弱,皇京传言,这位左辅既使只比首席多活一天,也要想方设法继任,谁敢阻挡谁就是他的敌人。

    曲循规将辛幼陶当成了敌人。

    公主的确希望弟弟有朝一日能成为龙宾会首席,这对整个西介国都是一件大好事,但她深知这条路的不易,从一开始就提醒弟弟不要表现得太过于争强好胜,他是餐霞道士,至少能活三百年,只要耐心地等下去,早晚会如愿以偿,犯不着现在就树立敌人。

    不知道为什么,辛幼陶在皇京只待了几个月就背离了姐姐的安排,在地位急剧上升的同时,树敌颇多。

    公主写信询问,辛幼陶开始还回信解释,最后被问得急了,干脆拒绝写信,公主差不多快有一个月没接到弟弟的信了。

    公主是个非常警觉的人,并且相信弟弟绝不会无缘无故背叛自己,对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反常举动,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辛幼陶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他不想连累姐姐,所以才装出无情无义的样子。

    公主马上就要嫁到皇京,那不只是一桩婚姻,还是一连串宫廷斗争的开始,她有自己的战争,难以分心照顾弟弟,所以她向慕行秋求助。

    潘三爷转达公主的话,“慕道士不只是王子殿下最好的朋友,也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你说的话他会听。曲循规因断流城一战而权势熏天,西介国却是风雪飘摇,无力与之对抗,也只有背靠庞山的慕道士能与之一较高下。”

    慕行秋回到庞山之后,托人从养神峰请来杨清音、沈昊和小青桃,四个朋友一块将辛幼陶最近半年多的经历梳理出来。。

    杨清音无所谓,她知道慕行秋要为散修洗刷罪名,必然要与曲循规发生冲突,正好可以借机助辛幼陶一臂之力。

    沈昊与辛幼陶的友情这些年越来越深厚,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咱们去皇京,顺便把这件事解决了,我就不信龙宾会真敢对庞山道士下手。”

    “他已经不是庞山道士了,不管龙宾会对他做什么,庞山都不能插手。”小青桃表现得很冷淡,她对辛幼陶的不辞而别愤怒不已,甚至不打算去皇京。

    “别生气啦,越是感情深厚越是无法告别,辛幼陶绝不是蔑视你。”沈昊劝道。

    “嘿,原来我们两个的感情已经深到跟普通人一样啦。”小青桃冷若冰霜,对她来说这可是极为罕见的神情,沈昊立刻不再多说了。

    慕行秋也不想参与到两人的情感纠葛中去,于是说:“说起来还真有点意思,我是庞山道士,也没打算退出道统,龙宾会却对我偷偷下手了。”

    他将前些天在城墙阁楼内的那场斗法简单说了一遍,杨清音一听就怒了,“你怎么不早说?黄符军说是驻守断流城。其实真正抵挡对面妖族的还是咱们庞山,尤其是五行科弟子,轮流在外巡视,日夜不停。他们不感谢就算了,还敢在背后动手脚,真是岂有此理。”

    “那个梁世济很聪明,他故意引诱我先施法,这样即使事情闹大了,龙宾会也不用承担责任。”慕行秋庆幸自己当时保留了实力,否则的话,惹上麻烦的可能会是他。

    “还有这种规定?”杨清音皱起眉头,她虽是道门之女,对那些几万年前写下的协议可一点也不感兴趣。

    慕行秋点点头。“我研究过一本《乾坤定》,里面说得很清楚,道统与龙宾会互不干涉,若有主动逾界者,要以道统的戒律加以处罚。”

    “断流城大战妖兵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多规矩?”杨清音仍然愤愤难平。

    沈昊是戒律科道士,虽然学习的主要是修行戒律,对其它戒律也有了解,“斩妖除魔的时候道统与龙宾会是联盟关系,可以不用遵守某些规矩。”

    “那咱们到了皇京不也是白去一趟?”杨清音摊开双手,“辛幼陶已经退出庞山,咱们连帮他的理由都没有。”

    四人沉默了一会。小青桃忍不住开口,“咱们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龙宾会引诱小秋哥先施法,咱们就设计让龙宾会先露出马脚。”

    “好主意。”另外三人齐声道。

    小青桃知道自己上当了,脸上一红,哼了一声。“我还是不去皇京。”

    慕行秋却得忙碌起来了,接下来几天,他得想办法不露痕迹地将刘鼎、欧阳槊和陈观火送到公主府,这三人眼下还是官府通缉犯,不能公开露面。

    老兵潘三爷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是公主府护卫队长,常年带病,为了护送公主前往皇京,需要招募十名随从,刘鼎等三人就这样留在潘三爷身边。

    因为小蒿很可能是幼魔推荐给慕行秋的,左流英决定将她也带去皇京,秃子自然不肯独自留在庞山,跳蚤也明白了什么,跃跃欲试,每次一见到慕行秋就蹦蹦跳跳,显示自己的健壮。

    慕行秋只好准备一只背囊,将秃子装进去,另外从断流城找来一匹马,给还不会飞行的小蒿代步。

    左流英的要求更高一点,他要一辆马车,必须完全密闭,不露一丝缝隙,隔绝一切光线与声音,他自己却不肯施法,全交给几名低等道士解决。

    一切准备妥当,已是六月下旬,公主那边也已万事俱备,随时可以上路了。

    不管是有意为之还真的只是凑巧,左流英赶在庞山选举正式宗师之前离山,免去许多尴尬。

    所谓选举其实只有一位人选,既不是早已成为注神道士的左流英,也不是一直代理宗师之位的申继先,而是当初与申继先一块逃出望山的丹药科首座,是杨氏家族的一员,过去几年里不问杂务,专心修行,终于升到了注神一重,有资格担任宗师。

    这是高等道士们早已商量好的事情,不存在争议,左流英的提前离开因此显得有些怪异,可他不做解释,也没人敢问。

    就在准备出发的前一天,跟往常一样监督慕行秋施展念心幻术之后,左流英说:“我想我已经找到借用潜力的法门,今后你不要离开我太远,咱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位敌人,我得试试招。”

    左流英说话时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微笑,好像阴谋得逞的模样。

    慕行秋不担心此去皇京没有敌人,他只是纳闷,禁秘科首座身上的古怪变化是怎么回事,左流英身上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漠似乎正在融化,虽然速度很慢,但是对慕行秋来说却足够明显了。

    左流英受的伤不至于破坏道士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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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送行

    庞山一行人早早到了介河东岸,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密闭的车厢里坐着左流英。慕行秋骑着跳蚤,身后的背囊里装着秃子——他正通过孔隙向外张望,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问东问西。杨清音、沈昊和小蒿骑马,前两人更愿意御器飞行,可左流英留在地面,他们也只好接受凡人的束缚,小蒿倒不在意,专注地将浓密的马鬃编成一个个小辫子,乐此不疲,几乎不抬头。

    还有一匹马鞍鞯俱全,背上却没有人。

    “公主的架子真大,都快到中午了,她还没出城。”杨清音抬头看天,有点急躁,以她的脾气,向来是随性所至说走就走。

    “公主深受百姓爱戴,肯定是被人群堵在城内了。”沈昊随意猜道,平时总是热闹的桥西头如今空无一人,显然都进城去了。

    “慕将军不也深受爱戴吗?怎么没人送行?”杨清音撇嘴。

    慕行秋骑在麒麟背上颇为惹人注意,桥东有几个人在远处指指点点,但是没人敢上前,普通百姓对道士和灵兽都有一点畏惧。

    慕行秋伸手指向西北,“瞧,我就说咱们应该多准备一匹马。”

    小青桃飞来了,她一直说不去皇京,在最后一刻却又赶来,冷着脸落地,“谁也不准笑,也不准多问。”

    “咱们笑了吗?”杨清音嘴角上扬,努力控制笑意。

    “没有。”慕行秋和沈昊一块认真说道。

    公主的送亲队伍终于出城,将小青桃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公主的出嫁队伍一点也不华丽,只有百余人,大部分骑马,少数人乘车,没有表明喜庆的华丽旗帜,也没有成箱成捆的嫁妆,倒像是一支出征剿匪的小股军队,后面跟着无数的百姓。

    这是一次无声的送行。大家都希望公主留下,但也都知道不能耽误公主嫁人,只好多送一程。

    送亲车队已经过桥,百姓们还是不肯止步。车队停下,但公主已经不能公开露面,身着精美紫符军盔甲的潘三爷驶回桥头,拦住众人,“公主殿下永远都是西介国人,只要她还在,就一定会驱逐妖族收复故土,让大家都能回家!”

    将公主的誓言向后传递花了一点时间,人群中响起哭泣声,潘三爷又劝了一会才让送行的百姓调头回城。

    “凡人真是麻烦。他们的寿命那么短,居然还在无意义地浪费时间。”杨清音小声说,感到难以理解,她与父母最显亲密的时候,也只是目光在对方脸上多停留一小会。从来不会恋恋不舍。

    “不是每个凡人都有这种待遇。”慕行秋对公主非常敬佩,而且他很清楚,日后再与妖族开战,值得相信的人还是公主,而不是西介王。

    送亲队伍继续前进,庞山道士跟在队伍最后面,潘三爷向前追赶的时候向道士们微微点头。没有打招呼。

    介河东岸驻扎着数支军队,作为断流城的后备力量,一半是西介国和东介国人,另一半是黄符军,他们以另一种方式为公主送行:全体顶盔贯甲,士兵排列在道路两边。军官骑马,护在车队两边,一句也不多说,将车队护送到下一座军营的范围时调头回去。

    整整十里路,全是如此。

    连杨清音也不多说了。只有小蒿对此惊叹不已,“哇,公主好气派,真想见见她本人。”

    大符箓师梁世济也来送行了,就在最后一座军营的门口,他骑在马上,没有亲自致词,而是派一名将军过来说了几句客套话,潘三爷接待,车队没有停。

    庞山道士经过的时候,梁世济脸上露出微笑,微微点头,以右手触碰头上的九重冠,像是在致意,又像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

    “看来他还没有接受教训。”沈昊小声说。

    慕行秋也微微点头,心想此番到了皇京,龙宾会不知会使出多少花招,可他也有点困惑,曲循规真敢向庞山道统挑战吗?庞山虽已衰落,是九大道统中最弱的一家,但对龙宾会来说,仍是一座踢不动的山。

    队伍进入无人地带,速度慢慢加快,再过一会,公主的队伍将使用符箓加速,道士们也会施法跟随,即使这样还是比飞行慢得多,从西介国到达皇京,至少需要二十天。

    路边突然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请问慕将军在吗?”

    有人给予肯定的回答,路边于是又响起竹板的声音,有人唱了起来。

    庞山道士向前望去,一名瞎眼艺人站在路边,年纪不小,身形枯瘦,穿着破旧,一边打竹板,一边唱曲,正是那首被梁世济禁止的《将军行》,他大概知道队伍很快就会从身边经过,所以没有从头唱起,直接过度到最为激昂的一段:

    “……将军百战苦,我国守疆土;将军百战怒,我兵斩妖族;将军百战血,我民得欢悦;将军百战绝,我王得摘月……”

    队伍没有因此停下,快速从歌者面前驶过,慕行秋匆匆说了一声“谢谢”,杨清音却留在后面多听了一会,追上来说:“送你的人没有送公主的多。”

    慕行秋笑了一下,有黄符军和梁世济在,断流城里没有人敢于公开为慕将军送行。

    小蒿好奇地问:“慕将军就是你吗?”

    慕行秋点头。

    “你真打过‘百战’吗?”

    慕行秋摇头。

    “以后我能叫你慕将军吗?我觉得这个称呼比较有意思。”

    慕行秋叹口气,坚定地说:“不行。”

    第一天的行程结束之后,队伍还没有离开东介国“借”给西介国的那块领土,公主停宿在一座城池外面早已备好的营地里,受到极为热烈的欢迎,除了守城官员和西介国侨民,东介国百姓也对她颇为敬仰,纷纷拥到营地门口观望,向公主的马车磕头。

    公主是待嫁之身,不能见任何外人,全由潘三爷代为接洽,营地外面热闹了一会,待到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也就安静下来。

    庞山与妖族对峙数年,都已养成警惕的习惯,很自然地安排守夜,杨清音和小青桃一头一尾,沈昊和慕行秋值中间两班。

    慕行秋其实没睡,一直在存想,虽然一时半会不能升到餐霞境界,修行功夫还是不能落下,时间一到他就出帐替换沈昊,将装有秃子背囊留下。

    沈昊向慕行秋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回帐做存想功课。

    慕行秋点燃一截蜡烛,在营地里慢慢行走,当地提供的十名士兵守在营地门口,每次看见道士经过,都会努力挺直身体,驱赶浓重的睡意。

    慕行秋只好躲着他们,在几座帐篷之间走来走去,每隔一会就用超常听力检查一遍。只有一片高低起伏的呼噜声,左流英没有下车,他那里倒是毫无声息,若不是亲眼看到首座走进去,慕行秋会以为那是一辆空车。

    半个时辰之后,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走出公主的帐篷,悄悄走向左流英的马车。

    慕行秋绕过帐篷,看到一名女子站在离马车十步远的地方,逡巡不进,痴望良久,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几步之后她看见了慕行秋,没有害怕,反而露出欣喜的笑容,小声说:“好久不见啊,慕道士。”

    这是左流英从前的女侍曾拂,她没有道根,只是一名普通人,断流城之战结束之后,她对左流英的冷酷无情十分不满,自愿离开他,进宫服侍公主。虽然保养有道,岁月对她的影响还是存在,微笑时眼角的皱纹多了一些。

    “嗯,好久不见。我想首座并没有睡。”慕行秋说。

    曾拂摇摇头,“就算睡着,他也照样无所不知,所以……”她笑了笑,表示没必要向左流英通报,“真羡慕你们这些道士,瞧你,还跟几年前一样。我听说道士会不知不觉将容貌停留在自己最为心动的那一刻,看来是正确的。”

    慕行秋微微一愣,他听说过类似的说法,却从来没有特别在意,经曾拂提醒他才忽然发现,同样是道士,沈昊的容貌正在发生变化,越来越成熟稳重,小青桃也脱去了一身稚气,可他没变,因为他的心还停留在芳芳碎丹的那一刻,杨清音也几乎没变……

    “没准他愿意见你。”慕行秋转移话题。

    曾拂笑着摇摇头,“希望你不要误解,我对首座的感情就像是女儿怀念父亲,你只看到我比首座更显老的时候,没见到我小时候围在他身边淘气的场景。呵呵,姐姐从前比我还要淘气,长大之后却比我稳重,更像首座的风格……”

    想到自愿在老祖峰殉难的另一名侍女,曾拂收起笑容,“我被首座收养时还只是婴儿,我不知道首座为什么选择将容貌停在十**岁,而我,即使老到走不动步,满脸都是皱纹,我这里——”曾拂指着自己的心,“总是停在七八岁,我不小心摔倒的时候,首座会过来扶起我。”

    慕行秋心里一动,也许左流英的变化真的与曾拂有关……

    曾拂看着慕行秋若有所思的神色,笑了一声,“嘿,别联想了,也别太相信你对他的判断,比如这一次,他与公主同行绝不是为了我,而是保护公主的安全,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传言说,皇京有人将要不惜代价阻止公主嫁入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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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刺客示威

    西介国公主在断流城之战中,趁势抢占了东介国方圆五百里的领土,实际上向公主臣服的城池远远超出这个范围,东介国差不多一半领土和人口改换了效忠对象。

    彼时东介王正在逃往皇京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却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在他看来,西介国公主的占领持续不了多久,等到妖族大军杀到,一切都会毁灭,他犯不着花费精力去争无用之物。

    可他错了,妖军居然被挡在介河以西,他安全逃到了皇京,却差点成为无土之王。灭顶之灾解除,东介王开始感受到切肤之痛,于是发起反击,软硬兼施、明刀暗枪,几年来,他用尽了一切招数,几乎为此夜不能寐,结果不仅没有要回半壁国土,另一半国土也变得不稳定了。

    东介王的最大软肋是他不肯回国,最初是害怕妖族以及要面子,后来则是恐惧本国的臣民,总觉得连那些没有投靠西介国的人也在与公主眉来眼去,时刻准备暗杀自己。

    他非常清楚,击败自己的不是另一位王者,而是一位公主,在争夺国土连战连败之后,传言说他要铤而走险,尽一切力量阻止西介国公主嫁入皇室。

    庞山要保护公主,因为西介国是庞山的选徒之地,失去它,庞山的复兴将更加艰难。

    第二天重新上路之后,慕行秋将曾拂透露的信息说给几名同伴。

    “辛幼陶在皇京遇险,他姐姐在路上将遭到暗杀,他们姐弟两个还真是倒霉。”杨清音摇摇头,“庞山要保护公主吗?左流英为什么提前不说?咱们又不是不愿意,他又犯老毛病了?”

    “因为。”慕行秋现在更加明白左流英让自己看这部厚书的原因了,“东西介国的王室之争是纯粹的凡人事务,庞山不能直接干涉,也不能留给任何人口实。所以庞山和公主只能心照不宣,左流英一句承诺也不能说,即使是对咱们也不能说。”

    “嘿,慕将军和左首座现在心有灵犀了。”杨清音嘴上嘲笑,心里却知道这件事对庞山很重要,没有公主,西介国很快就会倒掉,“你就说怎么办吧,大家都是庞山道士,左流英不能插手凡人事务。咱们也不能啊。”

    “我还没想好。”慕行秋看向沈昊和小青桃,希望他们出出主意。

    沈昊想了一会,“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咱们就不能随便施法,这可真难了,当初道统为什么要自缚手脚?”

    “因为道统的力量太强大,如果不加以束缚的话,凡人会不断地向道士求助,道统将陷入泥淖之中无法脱身。而且置身事外。道统还能因此从龙宾会得到大量供奉,其中一些对修行是非常重要的。”慕行秋解释道,虽然枯燥,却的确让他明白不少事情。

    “结果就把天下交给了龙宾会。瞧曲循规、梁世济这些大符箓师的做派,好像他们才是皇帝。”沈昊仍然愤愤不平,但他毕竟是戒律科道士,知道如何平定心中的火气。片刻之后神情恢复正常。

    慕行秋转向小青桃,“你有什么看法?”

    “我?”小青桃不习惯出主意,“我没什么看法……”

    小蒿一直在给自己的马编辫子、拆辫子。这时抬起头,“听你们说来说去,我觉得西介国抢占东介国的领土,也不太对吧?西介国对庞山很重要,可是东介国也没得罪庞山啊,为什么非得抢了人家的东西不还呢?”

    “哈!”杨清音大笑一声,想要反驳小姑娘的胡言乱语,想了一会居然无言以对,“慕行秋,你说说。”

    “因为妖族已经攻入人类的世界,东介王根本不想抵抗,当初他一仗没打就逃走了,现在想要回国土,只是为了卖个更好的价钱,妖族打来,他还是不会抵抗。而西介国公主愿意抵抗,也有本事抵抗,所以即使抢占国土的事情不对,庞山也要支持她。”

    杨清音笑了,“听你这么一说,我一下子觉得自己高尚了许多,原来咱们不只是帮助庞山,还在为天下苍生着想。”

    慕行秋也笑了笑,心想公主肯定更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是非对错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还经常变来变去,想要清晰掌握这条线可不容易。

    小蒿寻思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一点,“也就是说,只要是为了斩妖除魔,不对的事情也是对的。”

    “当然。”慕行秋等人齐声道,就连背囊里的秃子也叫了一声,沈昊加上一句解释,“妖族可不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道统当然不能当傻瓜。”

    “嗯,有道理,我也是道士,我也不想当傻瓜。”

    慕行秋等人都笑了,觉得乱荆山的这个小女道士虽然有点古怪,却也挺可爱。

    办法暂时没想出来,但道士们的警惕性更高了。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妖魔没有露面,刺客也没有现身,道士们每天夜里不间断地进行巡视,公主的护卫队也是外松内紧,潘三爷远远派出斥候和探路飞符,尤其是在东介国境内,他更加小心翼翼。

    队伍在东介国境内平安无事,进入圣符皇朝不久,威胁终于出现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对方并非偷偷摸摸的刺客,而是一群公开亮相的散修。

    曲循规大肆追捕天下散修,只靠官府的力量还不够,他要引发散修之间的争杀,于是向少数听话者颁发了特赦令,允许他们通过猎杀其他散修立功保命。

    送亲队伍经过法术加持之后速度非常快,为了避免拥堵,只能尽量拣荒僻的道路行进,这天上午,在一条与河流平行的路上,他们遇见第一名特赦散修。

    散修骑着一头幻化出来的古怪异兽飞在空中,异兽像是一头没毛的狮子,生着一对翅膀,散修远远观察,并未隐藏行迹,队伍中的符箓师立刻以飞符向其发出质问,散修发出一声冷哼,拒绝回答,但是亮出了特赦令,那是一枚玉制的长方形令牌,正反两面分别有皇室和龙宾会的标志,刻着“恭伏受命”四个字。

    潘三爷严厉地命令对方离开,散修听话地走了,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名散修对西介国公主的不敬。

    一天下来,大胆的散修总共出现五次,每次都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坐骑,或远或近,只是观望,既不说话,也不进攻,受到斥责就离开,谁也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当天傍晚,送亲队伍停宿在一座小城外面的营地里,照例受到热烈欢迎,大小官员亲自送来礼物,来围观的百姓也不少,离断流城越远,百姓的敬畏越少,代之的只是单纯好奇。

    潘三爷特意向官员们询问当地情况,比如有无军队,附近可有散修聚集之地等等。待到人群散去,潘三爷将自己的三名随从叫进帐篷,没过多久,又派人去请庞山道士慕行秋。

    符箓师刘鼎和散修欧阳槊、陈观火以随从的身份躲在队伍里,为避免走露风声,他们从来不与慕行秋或杨清音打招呼,三人还都改换了容貌,陈观火被迫舍弃自己的大胡子,懊恼不已,可今天,他表现出来的只是恐慌,一看见慕行秋进来就说:“糟了,糟了……”

    潘三爷的神情也很严肃,请慕行秋坐下之后,他说:“我打听过了,此地没有常驻的散修,最近的黄符军营地也在三日路程以外,的确是下手的好地方,不过有件事很奇怪……”

    陈观火腾地站起身,抢着说:“今天出现的那些散修,都是法王的人,肯定是来杀我的,她知道我躲在这里。”

    陈观火太紧张了,脸色通红,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人,可一想到从前的主人兰冰壶,还是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

    “你认识这几位散修?”慕行秋问。

    “不认识,可法王喜欢派散修发出无声警告,我从前就安排过这种任务,骑着吓人的异兽,不出声……”陈观火抖得太厉害,没办法说下去了。

    “不用怕,庞山道士绝不会袖手旁观,就算兰冰壶亲自到来也没事,公主安全,你也安全。”慕行秋安慰道。

    陈观火重新坐下,稍微安定了一些,潘三爷扫了他一眼,对慕行秋说:“奇怪就在这里,这个生杀法师王可能不是冲着公主来的,而是你们这些庞山道士。”

    慕行秋有点惊异了,在他的印象中,兰冰壶可没有得罪道统的胆量,她再恨左流英,也只能借助他人之手,自己从来不敢动手,一是实力不足,二是怕遭到道统的报复。

    符箓师刘鼎起身,递给慕行秋一张纸符,上面画着复杂的文字图形,除了专业的符箓师,没人能看得懂,“这是白天时一名散修留下来的,最高等的无截圆满符,还有……你感受一下。”

    慕行秋接过来,取出一面铜镜照射纸符,很快就发现,这张圆满符里蕴含的法力大得惊人,远远超出他对符箓的印象。

    “就算是首席大符箓师亲自动笔,也写不出这样的符箓。”在刘鼎看来,这比有人要暗杀公主还要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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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独特的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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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符里面有一股法力暗流涌动,慕行秋自然而然地生出反抗。

    或许是感受到道士法力的原故,刘鼎等人已经察看过的纸符突然燃烧起来,慕行秋的手指刚刚感到灼热,淡黄色的纸符已经烧成灰烬,然hou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左流英,听说你离开庞山了,姨母大人今晚子时会来看你,就此了结咱们的恩怨。还有,我的一个奴隶躲在你们的队伍里,他要是跑了,别怪生杀法师王手下无情。”

    短短几句话,兰冰壶的声音消失了。

    陈观火面若死灰,喃喃道:“我不该出来的,我不该出来的……”

    潘三爷只关心公主的安危,“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要对谁对shou下无情?”

    刘鼎平静地看着慕行秋,“据说这位生杀法师王从前是庞山道士?”

    “咽,阴阳科道士,星落境界,后来……被逐出庞山。”

    刘鼎点点头,心中的疑惑更深,身边的欧阳槊嘴快,替他说了出来,“散修向道士挑战?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就算她是从前是庞山道士,还能是禁秘科首座的对shou?这分明是在找死嘛。”

    “兰冰壶不会找死。”慕行秋记得很清楚,兰冰壶早已为自己最后一百多年的寿命做好了安排,绝不是那种心血来潮的莽撞之人,难道她已知晓左流英伤势严重?他问刘鼎:“这种纸符很难得吗?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威力。”

    “这不是战斗符箓,当然没有特别的威力,奇怪的是它蕴含着大量法力。”刘鼎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合适的物品,就直接用手比划,“符箓的力量由四部分组成,人、笔、墨、纸,除了人。其它三样都是由千挑万选的特殊材料制成,纸也可能是金银铜铁等等。绝大多数符箓师没有内丹,符箓当中蕴含的法力基本都来自材料,比如……”一说起符箓,刘鼎就想滔滔不绝,看到大家无奈的目光,他总算及时止住,“总之材料里所蕴含的法力是有限度的,符箓师只能力求留住,却不能凭空增加。”

    “那让修士来写符箓啊。我们有内丹。”欧阳槊轻松地说,很奇怪龙宾会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解决办法。

    刘鼎短促地笑了一声,差点就变成鄙视与嘲讽,他与散修结交,甘愿为他们丢掉符箓冠,但是打心眼里觉得符箓师更高一层,只比道士差一些,“符箓师写符的时候要求心志专一,所谓笔断意不断。圆满符就是写符时心意一气呵成,从头至尾没有片刻中断,差一些的一截符、二截符直到十七截符,力量渐弱。心志太乱,写出的符箓就没用了。散修有内丹,但是不稳定,这会直接体现在符箓上。如果凑巧是一张战斗符,那就危险了,还没用在敌人身上可能先把自己人伤着了。”

    欧阳槊挠挠头。他是个好动的人,一想到要心无旁骛地执笔,立刻就觉得写符的确是件难事,“那刚才那张圆满符肯定是法王写的了?她从前是庞山道士,内丹肯定很稳定。”

    “可能是她。”刘鼎看着慕行秋,非常认真地说:“但我真的无法相信龙宾会里有人会将写符之术传给外人,符箓就是龙宾会的内丹,更是整个圣符皇朝和十二诸侯国的基石,未入会者,父子不可私传。”

    陈观火还在担心受怕,欧阳槊听不懂话外之音,只有慕行秋和潘三爷明白刘鼎意指辛幼陶,潘三爷摇头,“绝不可能是他,龙宾会里有内丹的人不只一个吧?”

    “不只一个,但是……”刘鼎正要将话挑明,慕行秋打断了他,“先不用考虑符箓的来li,离子时不远了,今晚会有一战,兰冰壶既然直接向庞山挑战,事情倒也简单了,唯一需要提防的是有人浑水摸鱼,你们专心保护公主,别的事情都不要管,我再安排几个人过来帮忙。”

    “那我呢?”陈观火本不是胆小如鼠的人,可是在地下藏身数年,的确消耗掉他身上不少的豪气,对法王的惧意不减反增。

    “你和他们待在一起,我没叫你的名zi,永yuan也别站出来。”

    “是,我不出来。”陈观火从慕行秋的声音里得到一丝安慰。

    慕行秋离帐之后找到庞山的同伴,简单商议之后决定由慕行秋和沈昊配合左流英迎战兰冰壶,其他人包括秃子都去公主帐中,必要的时候,杨清音可以出来帮忙,小青桃和小蒿则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公主。

    安排已定,慕行秋和沈昊去见左流英。

    左流英终于打开了密闭的车厢,证明他本人真的在里面,对两名道士的报告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二更已过,营地里开始布置防御,卫兵们跑来跑去,他们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都穿着精良的符箓盔甲,足以抵挡不太强大的法术攻击,还可以伺机发起反击。

    沈昊将慕行秋拉到路边,低声说:“我没见过兰冰壶,但她从前既然是庞山的星落道士,实力想必不俗。念心幻术用在普通人和符箓师身上效果奇佳,对道士未必有效,所以待会的敌人要是很多的话,我来打前阵,兰冰壶本人就交给首座自己处理,你照应一下营地里的凡人,别让他们吓坏了。”

    沈昊的声音尽量温和一些,却没有减少其中的命令意味,慕行秋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

    “你笑什么?”沈昊诧异地问,“我知道你有一柄强大的霜魂剑,可是……你今晚不想用吧?”

    “如果可能,我永yuan都不会再用。”慕行秋肯定地说,霜魂剑一共二十条枝形纹路,受损过半,几年过去都没有恢复,慕行秋宁愿一辈子不再使用里面的魂魄之力。他的笑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的往事,沈家二少爷从几岁起就在与他竞争,现在已经成为餐霞道士,还是没能从中解脱出来。

    沈昊庄重地嗯了一声,“我要让这些不自量力的散修瞧瞧。庞山即使失去了祖地,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慕行秋见识过散修的本事,对沈昊充满信心,“这群散修有点特别,小心他们用符箓,还有鱼龙阵,兰冰壶可能找不到太多听她指挥的散修,可是……”

    沈昊在慕行秋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放心吧,这几年我学了不少新法术。正好让你瞧瞧。”

    沈昊径直走到营地大门口,取出法器,准备迎战。

    慕行秋留在沈昊身后几十步远的地方,拿出了灯、烛、印、炉、镜、铃,前几样飘在空中,后两样握在手中,完全是配合沈昊的架势。

    在他身后不远,最da的帐篷里是公主等人,慕行秋可以通过传音香炉与杨清音对话。右手是一群卫兵装扮的符箓师。左手则是左流英的马车,周围孤零零的没有任何卫兵,他早有命令,不准任何凡人靠近。

    潘三爷和一群卫兵守在公主帐篷后面。整个营地里虽然人数不多,防守得却是极为严密,就连天上地下,也有专门的符箓师监视着。

    灯烛一切正常。还没有敌人出现的迹象,营地大门口的十几名士兵是城内提供的,对客人们的奇怪举动十分不解。却没人敢于开口询问。

    符箓师刘鼎走过来,身上的盔甲对他来说稍显肥大,走路姿势也不像真正的士兵,小心避开浮在空中的法器,眼中露出艳羡之色,然hou小声说:“刚才那张符箓很不简单。”

    “龙宾会有内丹的人不只一个。”慕行秋重复潘三爷的那句话,在有明确证据之前,他不想怀疑自己的好朋友。

    “嗯,没错……可皇京龙宾会大概有七八位,十二诸侯国的分会总共不到三位,差不多都是老头子,近一年来加入龙宾会的只有——王子殿下。”

    “嗯。”

    “那张符明显是新手写出来的,我能看出来,符写得很好,是少见的圆满符,可是下笔过于端正,少了一点行云流水,王子殿下很聪明,从前又是道士,学习写符的速度会比一般人快得多,可是……”

    远处传来一阵丝竹之声,慕行秋打断刘鼎,“符箓的事情以后再说,今晚先对付外敌。”

    刘鼎点点头,临走又嘱咐一句,“一张送信符蕴含的法力都这么强大,战斗符只会更强,你们道士当然不怕,可还是要小心些。”

    刘鼎匆匆跑开,他在队伍中得隐藏身份,不能与符箓师站在一块,只能走到公主帐后去找潘三爷。

    营地大门口的士兵知道事情不对,但是职责所在,听到空中的乐声,一名军官不得不提气颤声发问:“什么人来此骚扰?不知道这是西介国公主殿下的宿营之地吗?”

    黑暗中一道火线斜斜飞来,直奔说话的军官,军官吓得呆住了,竟然不知躲避。

    沈昊紧握自己的破军如意,一块盾牌大小的石块迎向火线,火石相撞,各自纷飞,尚未落地就已消失,守门军官叫了一声“娘呀”,再也不敢逞强,带着手下士兵跑进营地,蹲在栅栏下面,抱着头,连看都不敢看。

    沈昊接下对方的法术,心中却是一震,这道火线虽然形态艳丽,却不像一般的散修法术那么华而不实,竟然与他的五行之土法术势均力敌。

    一名散修出现在远处的夜空中,只有道士和部分符箓师能看清他的样子,这人二十多岁,站在一朵莲花之上,右手一扬,发出第二道法术。

    慕行秋和沈昊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名散修用的是纸符。

    “我的好外甥,出来吧,见识一下姨母大人的新法术。”兰冰壶的声音在更远的地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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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姨母的试探

    年轻散修的第二道法术射来,五行之水法术,三尺长的冰刺,映着天空中的星月之光,离着老远就能看见,沈昊老老实实地还是以五行之土法术接招,石块撞碎了冰刺,散落一地,片刻之后消失无踪。

    散修亮出第三张纸符,尚未祭出,兰冰壶到了。

    她的模样一点没变,头发杂白,脸上生皱,眼神仍然锐利,身形不弯不驼,全身散发着盛大的白光,从空中突如其来,仿佛明月坠地,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光芒才渐渐减弱。

    她将手搭在年轻散修的肩上,示意他暂停施法,笑吟吟地打量城边的小小营地,目光掠过沈昊,停在慕行秋身上,“这不是左流英的小傀儡嘛,你的念心幻术练得怎么样了?能不能拯救九大道统实现我当年的预言?”

    “还差一点,我正在努力。”慕行秋也露出微笑,“北方少雨,法王来此不嫌无趣吗?你的马车呢?没一起带来?”

    “我的奴隶差不多跑光了,我一生气就把马杀了、车扔了。还好,几千名连海山修士当中总有那么几十个人对我忠心耿耿,宁死也要留在我身边。谁想到人少也有麻烦事,争风吃醋没完没了,我只好留下最俊的一个,把其他人都杀啦。”

    年轻散修脸上微微一红,嘴角却不由自主微微上扬,露出几分自得。

    “我最近又招了一批新人……”

    沈昊大怒,厉声道:“不知羞耻的老妖婆,别拿你的丑事污染大家的耳朵。”

    兰冰壶目光低垂,在沈昊身上扫了一眼,脸上笑意不减,“又是一个没碰过女人就度劫的傻瓜道士,少在这里装腔做势,把左流英给我叫出来。”

    沈昊毕竟不像普通人那样鲁莽。只是嘴里哼了一声。

    左流英从车里走出来,在营里的凡人看来,这位俊美而冷漠的道士飘然若仙,在几名道士眼里,他的脚步却略显沉重,呼吸也不够平稳绵长,对一名注神道士来说,这都是再明显不过的重伤之症。

    慕行秋尤其感到奇怪,左流英虽然一直就有衰弱之相,却没像今天这么明显。可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假装。

    兰冰壶的手从年轻散修的肩上挪开,身上光芒骤盛,瞬间落在营地里,离左流英只有数步,守在前面的沈昊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盯着外甥看了一会,兰冰壶露出满意的神情,指着半空中的散修,“他叫吕弹邪,是你的新姨丈。打声招呼吧。”

    左流英从容扭头仰望,“新姨丈好。”

    话音未落,半空中的散修猛地向前一蹿,同样是眨眼之间跨越三四里的距离。同样令沈昊防不胜防,可是落地之后却步履踉跄,接连迈出好几步,最后双手触地才勉强收势。而他脚下的莲花宝座还留在原处。

    这显然是左流英的小把戏。

    吕弹邪站在兰冰壶身边,脸色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初到时的气势荡然无存。

    沈昊虽然又一次错过施法的机会。心中却大为高兴,注神毕竟是注神,即使有伤在身,左流英还是比星落境界的兰冰壶强大。

    兰冰壶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打探得清清楚楚,说是左流英伤势极重,实力只相当于星落两三重,根据她刚才的观察,传言果然没错,可是左流英这一招拽人落地,实力分明没有减弱多少,还是比她强。

    只有慕行秋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在左流英施法的那一刹那,他体内的灵气飞速流动,顷刻间就在经脉内运行了数个周天。灵气只是打磨内丹的工具,本身并非法力,可左流英不仅凭空借用,还能用来施法,慕行秋心中不禁大为敬佩。

    “看到姨母与姨丈琴瑟和谐,我也就安心了,从前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左流英淡淡地说,向对面的两人微微点头。

    散修吕弹邪右手还拿着一张未用的纸符,用也不是收也不是,听到左流英的话,更是尴尬至极,咬牙垂头,一句话不说。

    兰冰壶却不在意,左行五步,右行五步,歪着头端详左流英,“谁让你是我姐姐唯一的儿子呢?从前的恩怨或许就算了,可是新恩怨怎么解决?道士不插手凡人事务,庞山却把我的奴隶藏起来,还想把他偷偷带到皇京。”

    左流英摇摇头,严肃地说:“绝无此事。”

    “嘿,注神道士不可能撒谎,那就怪了——”兰冰壶原地转了一圈,“为什么我嗅到浓浓的叛徒味道?”

    “新姨丈或许能给你解释。”左流英淡淡地说。

    吕弹邪的脸色已经没法更红了,只能将牙齿咬得咯吱响,可还是不敢抬头,好像有一座山压在脖子上。

    兰冰壶大笑,“没想到你还挺风趣,唉,你为什么早不开口说话呢?早知道你这么可爱,我就不用对你下狠手了。”她忽地转向慕行秋,目光却从他身边掠过,在四周查看,望向公主的帐篷时,突然收起笑容,“这事倒也简单,我在所有连海山修士身上都施了一道转阴诀,只要我以抱阳诀发令,他就算手脚皆无,也会爬到我的脚边。”

    慕行秋微微一惊,陈观火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大概是对此并不知情,他若是被叫出来,还真有点麻烦。慕行秋马上施展幻术,很快就在上百人当中找到了陈观火的情绪——他在公主的帐篷后面,与潘三爷等人混在一起,惧意超过了所有人,非常容易分辨。

    兰冰壶从左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突然对身边不远的吕弹邪说:“难道我的莲花宝座就丢在那里吗?”

    吕弹邪终于抬起头,神情却变得木然,然后出人意料地四肢着地,学了一声狗叫,吐出舌头喘了两下,跳到空中飞向仍留在原处的莲花宝座,身躯保持狗的样子。

    沈昊能施法也不忍心动手,心中对这个老女人更是充满了厌恶。

    神情木然的吕弹邪回到宝座上,没有送来莲花宝座,反而后退了一段距离,左流英说,“新姨丈真是听话。”

    兰冰壶笑了一声,“我要看看这里有没有我的奴隶,你不会阻止吧。”

    左流英后退一步,表示自己不会阻止。

    兰冰壶右手握着玉镯,盯着公主的帐篷,暗暗运行抱阳诀。

    站在兰冰壶和帐篷之间的慕行秋向旁边让出两步,也在默默施展念心幻术,他已经牢牢抓住陈观火的那股惧意。

    “忘恩负义的混蛋,爬过来!”兰冰壶一声厉喝。

    公主帐前的所有人,包括沈昊、符箓师、卫兵,还有那些缩在栅栏边上的普通士兵,全都顺着兰冰壶的目光望去——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马上又恢复悄无声息,帐内帐外都没有人走或者爬过来。

    “陈观火!我知道你在这里。”兰冰壶抬高了声音,可还是没能引起任何反应,连一声“砰”都没有了。

    “道法无边,谁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掌握了它,出错总是可能的。”左流英又开口了。

    兰冰壶目光转动,认定捣鬼的人就是慕行秋,“你的幻术几层了?”

    “稳定在五层。”

    “那岂不是达到吞烟道士的实力了?”

    “可惜我的内丹还停留在吸气七重。”慕行秋实话实说。

    “哈,吸气道士竟然能达到幻境第五层,这可是一件稀罕事,只怕当年念心科最兴旺的时候也没有你这样的弟子。”兰冰壶后退一步,“你从我这里偷学过鱼龙阵,我再教你一点新招吧。”

    兰冰壶说得很随意,出招却极为狠辣,话音未落,一道玉镯模样的光圈击向了慕行秋的前胸,她使用了星落境界的力量。

    慕行秋刚刚以幻术让陈观火彻底晕了过去,散修心中惧意已达巅峰,只需一点拨动,他就失去了全部意志,即使这样,他的身体还在移动,被欧阳槊用脚给拦住了。

    慕行秋料到兰冰壶很可能会发招,早已做好准备,对面的白色光圈刚一成形,他袖中的鞭子已经蹿出来,鞭梢射出一道红色的闪电,击向来袭的光圈。

    慕行秋打算使出全力,他想借这次机会弄清幻境第七层是不是真像念心传人说得那么厉害,能与注神道士抗衡,如果是真的,他应该能击败星落境界的兰冰壶才对。

    可他没能成功,他在暗中已将幻术提到第七层,结果施放的时候却只是区区第四层,甚至不是他平时能稳定施展的第五层。

    闪电只是稍稍阻止了光圈的前进,却没有将它击散,光圈瞬间到了胸前,慕行秋再想躲避或是施法已经来不及了。

    光圈几乎贴在他的胸上,停止了进攻,看上去就像是兰冰壶手下留情。

    “念心弟子不学五行法术。”左流英站在原地,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可就是他,阻止慕行秋全力施展法术,然后又借用弟子体内的灵气,施法拦住了兰冰壶的法术。

    光圈在慕行秋胸前停留片刻,如水银泄地一般碎裂消失。

    兰冰壶大笑数声,平地飞起,在空中又叹息一声,“只高一个境界,注神就比星落强这么多吗?不服气呀不服气。”

    兰冰壶察觉不到左流英动的手脚,只能带着一肚子的不服气地飞走,半里之后突然转身,“说什么也得试一次。”

    她扬起右臂,手指中间也夹着一张纸符,随手一甩,纸符化成灰烬,营地上空出现一道纯白的光,正中左流英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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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奇怪的符箓

    空中的一道白光正中左流英头顶,旋即消失。

    慕行秋和沈昊都吓了一跳,道士全靠法器自保,身体的防御力量很弱,远远比不上妖族,只比普通人强一点,左流英纵然伤势已愈,硬接这一记法术也显得太过冒险。

    兰冰壶停在空中望着左流英,期待很快变成了失望。

    左流英抬手在头顶轻轻挠了两下,“姨母这一招是叫醍醐灌顶吗?我觉得自己好像领悟了什么。”

    兰冰壶大笑两声,“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就算是平地摔跤也能领悟点玄妙之道,说说,你这回又领悟到什么了?”

    “我领悟到新姨丈向庞山道士发了两招法术,姨母对我用了一道符箓,这算是宣战吧?”

    兰冰壶笑得更大声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你是我外甥,我学了一点新法术,向你炫耀一下而已,怎么会是宣战?你也太小心眼了。几年前我向乱荆山展示鱼龙阵,人家都没给我安上这样的罪名。”

    “那是我想错了。”左流英点点头,“姨母的新法术的确令我眼前一亮,比新姨丈强多了,希望以后还能见识更多。”

    “那是当然,只要我没死,终归还会来找你的。”兰冰壶周身光芒骤闪骤灭,眨眼间人就消失了。**长**风**文学 

    营地里安静了一会,符箓师利用飞符紧张地四处观察,终于确定再无敌人,这才散开,但是仍不放松警戒,将飞符派得更远。

    左流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慕行秋说:“叫一位符箓师来。”说罢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脚步稳定,可慕行秋心里却有一种不祥之兆。

    左流英被白光击中的时候,又从慕行秋那里借用了一些灵气。归还的时候灵气似有不稳,慕行秋因此判断首座的状态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沈昊只与吕弹邪对了两招法术,胜负未分敌人就走了,这让他非常不爽快,对慕行秋说:“你去找人吧,我守在这里,刺客可能还会来。”

    “好。”慕行秋收起周围的法器,去帐篷后面找符箓师刘鼎,散修陈观火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四肢偶尔抽搐。似乎还要爬走。

    潘三爷也没有放松警惕,要求所有人仍保持备战状态,“后天就能与皇室派来的迎亲队伍汇合,到时候大家再休息吧。”

    左流英允许慕行秋和刘鼎登上马车。

    车厢内简朴至极,只有左流英坐着的一张蒲团,别无余物,倒像是一间囚禁犯人的牢房。

    面对刚刚打败强敌的禁秘科首座,刘鼎十分紧张,深深鞠了一躬。“晚辈刘鼎,拜见首座,晚辈早闻首座大名,心中崇敬不已。得蒙召唤,不胜荣幸。”

    左流英晃了一下手指,车门关闭,周围一片黑暗。道士以天目尚能视物,刘鼎却是两眼一摸黑,心中惴惴。不敢再表达敬意。

    “他可信吗?”黑暗中的左流英问。

    “我相信他。”慕行秋说。

    沉默了一会,车厢内空然亮了起来,却没有灯烛之物,那光好像来自车厢本身。

    左流英手里竟然托着一张纸符,“你看看。”纸符离开手掌,飘向紧张不安的符箓师。

    刘鼎双手接过纸符,定了定心神,仔细察看,半晌之后抬起来,面对疑惑,“这是兰冰壶刚才发出的那道纸符?可是……”

    这并不是真正的纸符,徒具其形而已,“左首座,这是真是您模仿出来的?”刘鼎惊佩交加,纸符祭出的瞬间就会变成能量形态,兰冰壶的手法比较生涩,但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已,刘鼎自忖当时站在她身边也未必能看清纸上的内容,何况这道符箓图形复杂,就算是龙宾会最好的符箓师,也不可能一眼就记住。

    “这道符箓好像有点特别。”左流英说。

    “的确很特别,看图形分明是‘一针见血符’,可生杀法师王发出的那一道白光,威力强大了百倍不止,若非首座记住了图形,我根本认不出来,还以为那是新符箓……仔细想想,白光从天而降,直击头顶,还真是一针见血的招数,只是将针变成了白光。奇怪,奇怪,请让我再看一会。”

    左流英点点头,对慕行秋说:“兰冰壶后面还有更强大的敌人。”

    刘鼎专心察看纸符,好像根本没听到有人说话。

    慕行秋发现刘鼎周围的空气在微微颤动,于是明白符箓师正陷在左流英的五行之水幻术当中,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龙宾会吗?”

    “我不是让你猜测,是让你推论,说出你的理由。”

    慕行秋想了一会,“白天来的散修手持特赦令,兰冰壶和吕弹邪都使用符箓,说明她已经投靠龙宾会,甚至替他们出头……不对,龙宾会没有这种实力,曲循规更没有,他们就算心存怨恨,也不敢得罪道统。兰冰壶公开使用符箓,可能只是障眼法。”

    “不要用‘可能’这种词,这会让整个推论变得毫无意义。”左流英说,像一名专门挑错的严厉先生。

    慕行秋又想了一会,“兰冰壶的符箓肯定是障眼法,她临走之前非要亮出一道符箓,正说明了这一点。”

    左流英点下头,“接着说。”

    “符箓是道统十八科之一,庞山没有这一科,其他道统有,我记得辛幼陶在祖师塔存想的时候,看到的传承就是符箓科,他为了留在庞山,宁愿加入戒律科。”

    “共有五家道统设立了符箓科,棋山、星山、望山、牙山和万第山,都不兴盛,星山符箓科弟子最多,也不过寥寥数十人,棋山符箓科首座星落三重,是九大道统所有符箓科弟子中境界最高的,其他三家道统的符箓科皆不足道,说是充数也不为过。”左流英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望山封闭数年,其他道统与庞山都没有纠葛……不,万第山与庞山有纠葛,东介国是万第山的选徒之地,西介国占据了东介国半壁国土,万第山肯定不高兴。”慕行秋略有些兴奋。

    “这是事实,但万第山和庞山已经达成协议,五十年之内,庞山可以在介河东岸选徒,里有这一项。”

    慕行秋思路中断了,太厚,他只看了与龙宾会有关的内容,道统之间的协议基本没有关注。

    旁边的刘鼎又一次抬起头,周围的空气停止颤动,他对两人的交谈一点也没有察觉,“抱歉,让首座久等了,符箓本身没有变化,力量增强只能是材料的影响,写符的笔有六十一种、墨有八十七种,纸更多一些,算上各种器械的话,至少有五百种。晚辈学艺不精,实在想不出有哪一种材料能产生如此强大的法力。”

    “龙宾会所有的写符材料都向符箓师公开吗?”慕行秋问,思考得越多,他对这件事越感兴趣。

    “嗯……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刘鼎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西介国龙宾会的普通符箓师,哪有资格做这种判断?诸侯国的龙宾会实力大都衰弱,掌握符箓全部秘密的只有皇京龙宾会,墨庐专供材料,太院钻研新符,如果真有我不知道的材料,肯定出自这一庐一院手中。”

    刘鼎手中的纸符自动飞到空中,化为灰烬,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左流英说:“谢谢你的讲解,你可以离开了。”

    首座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刘鼎却一点也不在意,“晚辈告退,前辈若有驱策,晚辈随时待命。”

    刘鼎离开车厢,心情颇佳,比得到首席大符箓师的召见还要高兴。

    “待会你转告他,不要再叫我前辈,他也不是我的晚辈。”左流英非常不喜欢凡世的客气称呼,他能在刘鼎面前忍住不提意见,已经算是客气了。

    “是。”慕行秋还在寻思符箓的事情,突然想起兰冰壶那一招法术,“兰冰壶的符箓威力强大,你是怎么接住的?”

    “简单比较一下的话,她的符箓大致相当于注神三重,我本来是挡不住的,即使借用你体内的灵气也不行,还好我有自知之明,这次出门带了几件护身之物。”

    左流英摘下头顶的簪子,给慕行秋看了一眼,发髻却没有因此散开,“它救了我一命,如果兰冰壶再来一招的话,我真的要醍醐灌顶了。”

    慕行秋看不出簪子有何奇特之处,只是发现上面有一条细细的裂纹,显然是被符箓劈出来的,“幻境第七层能与兰冰壶一战吗?”

    “现在不是你出手的时候,你得隐藏实力,不要再用五层以上的幻术。”

    慕行秋点点头,他早已习惯不向左流英询问原因,“兰冰壶早晚会明白你在虚张声势。”

    “我这么轻易就将她放走,她会明白过来的,可这不是坏事,或许她能带我们找出这些符箓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行秋再度陷入沉思,突然说:“有一家道统与龙宾会暗中勾结。”他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这样结论,龙宾会断无实力、胆量与庞山作对,必然是得到了某一家道统的支持。

    左流英没有发表意见,对高等道士来说,这算是一种默认了,“兰冰壶很快会卷土重来,让她多用符箓……”左流英突然向车厢门口看了一眼,“比我预料得还要快。”

    慕行秋闪身推门,跳出车厢,只见沈昊已经飞上天空,迎向夜空中的五名散修,那五人分布的位置隐约就是鱼龙阵,在他们身前,竖着一张比人还高的巨大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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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三道符箓

    符箓师们早已发现敌人再次来袭,整个营地进入战斗状态,只是对于兰冰壶来说,他们的防守不堪一击。

    兰冰壶本人未到,白天陆续露面的五名散修飞在空中,一人在上,四人在下,两两相对,正好形成头与四肢,中间的身躯部分则是一张一人高的巨大纸符。

    如此巨大的纸符天下罕见,营地里的几十名符箓师都没见过,不由得面面相觑,从同伴的眼神中发现孤陋寡闻的不只是自己。

    “正等你们呢。”沈昊大声道,左手握着破军如意,右手接连变换法诀,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两道法术,一块岩石和一只无柄利刃,他已经学成土、金两类法术,刚才与吕弹邪斗法时没来得及施展,这回第一招就发出来。

    五名散修身前十几步的空中出现一个接近三人高的模糊身形,右手握着一柄与身材相衬的短柄巨斧,远远望去只是一团烟雾似的东西,迎上土、金两道法术之后却变成实体,受到撞击轰然断裂,重重砸进地面,良久方才消失。

    沈昊正要再次施法,巨大纸符上面的图形快速蠕动起来,五名散修身前的模糊身形随之发生变化,由持斧武士改成了兰冰壶。

    “道士,先别急着出手,我不是来打架的。”烟雾状的兰冰壶开,长,风,文学 口了,全身散发微光,神情在夜色中分外显眼。

    “怎么,自己不敢来吗?”沈昊做好了施法的准备。

    “呵呵,道士,等你背后没左流英也能打过我的时候,再用这种语气说话吧。”兰冰壶露出明显的轻蔑之意。

    沈昊轻哼一声,沉默片刻,得到了左流英传来的信息,“首座只见真人。不见幻象,有话你就说,我会替你传达。”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愿露面就算了。”兰冰壶的幻象抬手打了个哈欠,“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小问题,我的好外甥对新法术向来感兴趣,他就一点也不好奇我的符箓从何而来、为何具有这么大的威力吗?我相信庞山见不着这种东西吧?”

    “邪门外道,庞山不需要。”沈昊在第一招已经感受到对方的实力,自信能够将其击败。

    “只是聊天而已,犯不着这么大火气。我们散修可是怕道士怕到要死。”兰冰壶神情轻松,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我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跟我的外甥切磋一下,我这里还有几招符箓法术,想让他帮忙鉴定一下,我是不是被人骗了。”

    兰冰壶第一次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发现自己仍不是左流英的对手,这一回立刻变得客客气气。

    慕行秋站在沈昊身后。戒备之心更重,再次召出各种法器,暗暗将幻术提升到第五层,准备帮助沈昊迎战敌人。

    “首座愿意帮你这个忙。”沈昊说。

    “那你替我谢谢他。”兰冰壶咳了一声。脸上笑容消失,“符箓这玩意儿虽说也是道统十八科之一,可后来却归了凡人,在道士眼里乏善可陈。我从前就没将符箓放在眼里,以为它们也就对普通妖魔有点效果,踏浪国的符箓师从来都是躲着我连海山走。”

    连海山修士团早已消散。兰冰壶叹了口气,“可是机缘巧合,我得到几种与众不同的符箓……”

    “你就直说是从皇京龙宾会得来的吧。”沈昊说。

    “不对。”兰冰壶摇头,脸上微有得意之色,好像早料到庞山道士会猜错,“龙宾会的确送我几枚特赦令,那是因为他们的符箓师打不过我,只好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找个台阶,他们的老旧符箓我可没兴趣。左流英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吗?就让他猜猜我这些符箓的来历。”

    “出招吧。”沈昊虽是戒律科餐霞道士,而且在吸气境界就已度过情劫,但他的争胜好强之心却没有减弱多少,尤其是在慕行秋面前,反而更强烈了。

    “你打算接我的符箓?”兰冰壶一脸的诧异,好像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

    “当然。”

    “那敢情是好,可你们不会事后又指责我向庞山挑战吧?”

    “不会。”

    “这只是亲戚之间的切磋,我的五名部下代表我,你代表左流英,与庞山没有关系。”

    “无需废话,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没人会找你麻烦。”

    兰冰壶说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无所畏惧,这才是庞山道士的风度,那我可就要发招了。”

    充当右臂的散修扬起一张纸符,却没有马上祭出。

    “你是餐霞二重?”兰冰壶问道。

    “嗯。”沈昊冷冷地应了一声。

    “很好,如果我没被骗的话,据说这道符正好能击败你这种水平的道士。”兰冰壶的目光越过沈昊瞧向慕行秋,笑道:“念心科弟子,发现没有,我将鱼龙阵做了一些改变,五个人就能组阵,而且能达到吸气四五重的实力,你能学会吗?”

    慕行秋还以微笑,“我想这是符箓的功效。”

    “哈哈,让你说着了,这叫修身符,别看它大,材料可一点也不含糊,这张纸可是用群妖之地黑梧桐树制成的,必须是八百年生,只截取离地面一丈九尺到两丈的一小截熬成木浆……”

    沈昊不耐烦了,“这就是你的第一道符箓吗?”

    “修身符虽好,只能用来代替我充当鱼龙阵的阵主,对付餐霞道士,得用更好一点的符箓。”右臂散修晃了晃手里的纸符,“这个叫紫云裂地符,待会紫光一闪,你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紫光已闪,兰冰壶话虽啰嗦,施法时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沈昊没有被她的啰嗦所迷惑,散修手中的纸符刚一燃烧,他也发招了,百余块岩石和百余枚利刃夹杂在一起,像一团风暴扑向了五名散修,正好迎上那道竖着劈下来的紫光。

    石块瞬间凝聚成团,虽然不如钢铁坚硬,却十分厚实。而且能粘在法术上,大幅减弱其威力。紫光锐气受挫,劈下的速度变慢,却没有停止,众多利刃立刻由攻转守,聚成一面圆盾,侧面撞击紫光。

    轰的一声,石块与圆盾碎裂,失去了法力,坠向地面。大部分紫光消失了,仍有一小片击向目标。沈昊后跃数步,原来站立的地方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纹。

    “真土随金,你还真有两手。”兰冰壶点头称赞,“像你这样的年轻道士,大都将心思放在修行内丹上,学的法术不多,你能精通土、金两类法术算是不错了,在真土分金的基础上还能再进一步。更加难得,真土生金你没学会吗?它能发挥混合法术的最高实力。”

    兰冰壶从前是庞山道士,对五行法术了若指掌,真土分金是指两类法术分别攻击目标。只需捏两次法诀施放出去就行,真土随金更复杂一些,得在极短的时间内捏出三到五种法诀,两类法术互相配合。有攻有守,真土生金则至少要捏出六种法诀,手指快得跟闪电一样。中间不能有一点的凝滞或失误,说难倒也不难,只是需要大量时间练习,正在提升内丹的道士们通常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只有那些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再难前进一步的道士,才会转而学习施法技巧。

    庞山势微,高等道士所剩无几,守卫之责只能落在普通道士身上,一进入餐霞境界就必须每日分出一点时间练习捏诀,倒不是沈昊独立特行。

    沈昊无意与兰冰壶讨论法术,“第一道符箓我已经领教了,施放第二道吧。”

    “第二道符箓更厉害了,我担心你会接不住,它叫老阴神机符,可没有什么紫光、白光,符一祭出,身心俱裂,你要是会真土生金术的话,还是使出来吧。”

    兰冰壶惇惇教诲,施法时仍是毫不留情,右臂散修手一挥,纸符就已化为灰烬。

    慕行秋身边飘浮着一圈法器,各有不同用途,一截看上去极普通的白烛能够对那些形迹不明显的法术发出警示,此时火苗骤升数寸,比蜡烛本身还要高。

    普通法器没有主人印记,站在前面的沈昊也能感受到白烛发出的警示,立刻施法自保,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出现一面直径两三寸的圆形土饼,拦住了一根针似的东西,瞬间饼变球、土生金,将针牢牢裹在里面。

    可沈昊还是吃了一惊,他的这道真土生金会根据敌人的法术自动改换形态、大小与位置,这回出现在身前不到一尺,说明敌人施法比他更快。

    沈昊感到危险在即,一跃而起十余丈,脚下的土金圆球四分五裂,碎块落地砸出无数小小的深坑,那根针却也消失了。

    营地里有不少符箓师,对今晚看到的几道符箓越来越惊讶也越来越敬佩,所谓修身符、紫云裂地符、老阴神机符都是他们也会制作的符箓,可形态与威力却相差万里,若非兰冰壶提前解释,他们根本认不出来。

    “三道符箓,前两道算是打招呼,第三道才是真刀实枪。”兰冰壶的形象变回了纯粹的烟雾,返回修身符内,声音却还在,“最后一道,一针见血符,旧招新用,我看你这个餐霞道士怎么挡。”

    沈昊落地,烟雾消失,修身符上的图形再次蠕动,变成了另一道符,随后忽地化为灰烬。

    一道白光直击沈昊头顶,他可没有高品级法器护身,也没有注神道士的深厚法力。

    旧招新用,兰冰壶说得没错,这道一针见血符发出的不是一针,共是五道白光,分别击向沈昊、慕行秋、左流英的马车和公主的帐篷。

    其中两道白光的目标居然是帐篷,令营地里的人都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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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失效的符箓

    “进攻。”慕行秋的脑海中出现左流英的声音,在他前面,沈昊右手正在捏诀,显然也得到了同样的命令。

    那张巨大的一针见血符在空中燃烧成灰,五道白光从天劈下的同一瞬间,两名庞山弟子出手了,除了身边的几件法器,没有再采取任何防护措施,他们相信禁秘科首座的判断。

    两人进攻的目标略有不同,沈昊的真土生金术直奔飘在最上方的主位散修,慕行秋鞭梢发出来的闪电则击向燃烧的纸符。

    斗法没有太复杂的过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五道白光和沈、慕两人的法术都已击中目标。

    慕行秋遵照左流英之前的建议,只使出第五层幻术,他站在沈昊身后,闪电却先一步击中了那团尚未完全消散的纸符灰烬,噗的一声轻响,在几道法术之中几乎没人听见,可就是这一击决定了整个战局。

    沈昊使出全力施展真土生金,左手的破军如意毫光闪烁,主位散修前胸中招,他本已凝聚了整个鱼龙阵的法力,没想到阵形核心突然消失,他一下子只剩下自身的法力。作为一名普通散修,他可挡不住餐霞道士的全力一击,惨叫一声,翻身坠落,沈昊手下留情,散修落下数丈之后重新稳住,人没有死。

    其他四名散修一下子呆住了,更让他们发呆的是那五道白光,它们全都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却没有产生他们预料中的结果。

    慕行秋和沈昊被白光击中,只是同时哼了一声,身形微挫,像是被重物压顶,后退了三五步,卸去了力道,脸色稍红,仅此而已。再无其它反应。

    左流英的马车被击中之后更是毫无变化,好像只是一片枯叶落在上面。

    击中公主帐篷的两道白光倒是引起了两声尖叫,不似人声,营地里的符箓师和卫兵们全都吓了一跳。向帐篷里跑去,腿快的人几步就到了门口,正犹豫要不要闯进去,里面传来公主平稳的声音。

    一针见血,结果却是针针无效。

    散修组成的鱼龙阵已破,五人却没有逃走,没有兰冰壶的命令他们不敢妄动。

    双方都没有再发起攻击,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对峙状态里。慕行秋和沈昊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第一次施放时让左流英赔上一件法器的一针见血符,为何这一次力量微弱得可怜。连根头发都没有击落。

    静默只持续了一小会,帐篷里突然冲出一个东西来,一颗孤零零的头颅。

    秃子曾经参加过断流城之战,可公主身边的卫兵与符箓师不少是新人,从来没听说过他。眼见一颗头颅从眼前飞过,咬牙切齿、横眉立目,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好几个人叫出了声,若非对公主忠心耿耿,早就转身逃跑了。

    “谁?”秃子目光扫视,三缕头发直直竖立。“谁用白光打我?”

    几名符箓师已经亮出纸符,潘三爷恰好跑来,高喊:“自己人,自己人。”又气喘嘘嘘地问秃子:“公主殿下呢?她没事吧?”

    秃子恶狠狠盯着空中的五名散修,认准用白光击打自己的就是他们,潘三爷又问了一遍。他才说:“公主没事,老娘用铜镜护住她的头顶,可我招谁惹谁啦?我连声都没吱一下,老老实实待在帐篷里,也没人给我铜镜。这一道白光,打得我眼冒金星……”

    秃子越说越气,头发里的魔心红光闪动,咬牙切齿地就要采取报复行动,慕行秋伸手拦住,“沈昊替你报仇了。”

    “二栓,你替我报仇了?”秃子还是气愤难平。

    沈昊好多年没听到自己的小名了,无奈地摇下头,“瞧,那不是有一个人被我击中了吗?”

    秃子仔细望去,果然有一个人痛苦地捂着胸口,看样子伤得不轻,这才稍感满意,“就剩一颗脑袋了,还要打我……”

    沈昊朗声向几名散修道:“三道符箓我们已经领教,兰法王还有什么绝招吗?”

    散修们你瞧我我瞧你,突然一块转身快速逃走,受伤的那人速度最慢,被远远落在后面,时不时惊恐地回望一眼。

    兰冰壶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她躲得太远,符箓一破,没办法传形传声了。

    曾拂从帐篷里走出来,向潘三爷等人说:“公主无恙,你们不用担心。”

    大家更相信公主侍女的话,全都松了一口气,潘三爷命令众人各回各位,继续警戒,自己走到慕行秋身边,“这个生杀法师王果然是针对公主殿下来的,她费尽心机转移视线,就是为了偷袭公主殿下,还好有你们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慕行秋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他在最后一刻击中了纸符,的确能够减少五道白光的力量,可也不至于将它们削弱到无足轻重的地步,“兰冰壶先向庞山挑衅,这是她自讨苦吃……”

    杨清音从帐篷里走出来,同样满脸迷惑,“怎么回事?”

    慕行秋示意她跟自己一块去见左流英,可是马车里悄无声息,唯一能解释一切的人,似乎不想开口,也不想见人。

    “首座想必找到了破解散修符箓的方法。”慕行秋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秃子,“兰冰壶为什么要对他施法?”

    他在问杨清音,秃子抢着说:“还用问,肯定是想抢我的宝贝魔心,小秋哥,你刚才要是不拦着……”

    杨清音伸手将秃子拨到身后,“其实兰冰壶想打的不是他,秃子当时停在段采蒿的头顶,等于替她挡了一招。”

    “小蒿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兰冰壶干嘛要打她?肯定是我。哼,下回再见着她,我非在她脸上刻几个字不可。”秃子晃了遭到两下,“我现在眼前还有金星呢。”

    小蒿的确没什么好东西,她连吸气三重都不到,甚至没有自己炼制的主法器,可她有一样特别之处,她是幼魔亲自选定的念心科弟子。

    杨清音看着沉默的慕行秋,“哼,慕大道士跟首座混在一块,学会有话不说保守秘密了。”

    慕行秋笑了,对秃子说:“你去保护公主,再有偷袭,你就挡在公主前面。”

    “好,可是我得让小青桃给我一面铜镜,你们不能只想着公主,把我给忘了啊。”

    秃子飞向帐篷,沈昊还留在门口,左流英的马车里仍然没有声音,慕行秋简单地向杨清音讲述了小蒿的特别之处。

    杨清音恍然,“兰冰壶的野心也太多了,要报复左流英,要杀死公主,还想通过小蒿抢夺神魂……可她干嘛要杀死小蒿?”

    “她大概以为幼魔将神魂藏在小蒿身上了吧。”

    “真在她身上吗?幼魔是用这种方式感激你吗?”

    慕行秋摇摇头,“我用霜魂剑试过,神魂不在小蒿身上,幼魔为什么要送这样一名弟子到念心科,我现在也没明白。”

    看到慕行秋皱眉,杨清音笑道:“别小瞧这位念心科了,白光射下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不紧不慢,只怕星落道士也没有她镇定,她还问‘为什么白光没有射穿帐篷’。”

    “是啊,为什么呢?”慕行秋也问了一句。

    “一些法术有这种特点,只在击中敌人的一刻才爆发全部力量,别说是帐篷,就算是石墙都能穿越而过。”

    “可那是五行法术,重质不重形,兰冰壶虽然曾是庞山道士,但她的符箓人人可见,与五行法术无关。”

    “段采蒿这个小丫头还真看出一点门道来。”杨清音也开始觉得奇怪了。

    左流英一直不露面,杨清音只好回公主的帐篷里。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里再没有意外发生,次日一早队伍出发,城内的官员过来送行,礼物数倍于之前的所有住宿城池,他们昨晚没敢出城救人,希望用这种方式弥补罪过。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也很平静,左流英仍然不肯现身,小蒿甚至猜测首座是不是死在里面了。

    西介国的送信队伍与圣符皇朝的迎亲军队终于在一座大城外面汇合,八百名黄符军加上两百名符箓师,令公主的安全得到极大的保证,潘三爷等人终于松了口气,杨清音等人也不用轮流守在公主身边了。

    从这里往东算是进入圣符皇朝的腹地,路程还很远,但是城池密集,到处都有军队守卫,为了显露忠心讨好未来的皇孙妃,各座城池抢着接待公主,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因此大为减慢。

    对西介国公主来说,她的战争从此开始,虽然按惯例她不能进城,也不能召见任何男子,但她与各城的贵妇频繁见面,一片欢声笑语中达成一项又一项暗中的协议,将自己十几年来苦心经营的网络编织得更牢固一些。

    兰冰壶挑战失败之后的第十天,左流英终于开口,将所有道士都叫进车厢,在他面前摆放着成堆的纸张,上面全都写着各种各样的符箓,由于没有专用材料,这些符箓都没什么大用,顶多能自己在空中飞一会。

    左流英研究了十天十夜,终于得出了明确的结论。

    “兰冰壶的符箓根本不是新法术,而是旧法术,那时龙宾会还没有诞生,符箓科完全掌握在道士手里。”

    禁秘科首座停了一会,“咱们的敌人是另一家道统,此去皇京凶多吉少,希望大家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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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祭火与内丹

    符箓科曾经在道统兴盛一时,近十万年前,却从道统分离出去,成为独立的龙宾会。有一种流行的说法是符箓威力不大,因此得不到道统的重视,从来没人认真检验这种说法是否准确,直到庞山道士见识了兰冰壶的法术。

    左流英号称无所不知,这当然是夸大其辞,他不可能读过所有书籍,符箓正是他所知甚少的领域,于是决定向权威求助——更多的书籍。庞山丰富的藏书只恢复了一部分,左流英只能向其他道统求助,尤其是那些没有设立符箓科的道统。

    他一直待在车厢里,满营警惕万分的符箓师和道士,没有一个人察觉到禁秘科首座在与数千里之外的道士联系。

    左流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日以继夜地阅读研究,道统早期的记载习惯性地语焉不详,很多事情只能靠猜测,他做了不少尝试,写出至少一千张纸符,终于弄清楚了部分事实。

    早期的符箓威力巨大,但是想要发挥其中的全部力量,需要祭火神印,尤其是那些进攻性的高等符箓,没有它根本无法施放。

    祭火神印本身也是一道符箓,它的纸材比较特殊,非纸非铁,而是人体本身,能写出此符的人不多,有资格享受此符的人更是稀少,基本都是人类当中最顶尖的贵族和七重冠以上的符箓师。

    祭火作为一种外来的力量源泉,虽然能大大提升道士的实力,却与内丹存在着严重冲突,早期的道统试图克服这个困难,屡屡失败之后,他们决定将符箓交给普通的凡人,符箓科仍然保留,但是只制作一些辅助性符箓,基本不需要祭火神印就能使用。

    符箓原本是人、笔、墨、纸四者共同向符箓注入法力。到了凡人手里之后,最重要的法力来源——内丹没有了,只剩下后三种材料提供法力,由此威力大幅下降。好在凡人数量众多,足以弥补部分损失,但是龙宾会的实力总是落后于道统。

    道士写符的过程比凡人更加复杂,需要巧妙地运用法力,相关法门大都已经失传,只存在于故纸堆里,兰冰壶等散修使用的符箓就属于那些最古老的法术,并且由道士亲自执笔。

    庞山道士听完了左流英的介绍,心中都有一些疑惑,杨清音先开口。“祭火神印和内丹有多大的冲突,非得将它交给凡人?我瞧龙宾会里的好人可不多,普通的符箓师还好,那些八重冠、九重冠的人最坏。”

    “内丹能够带来长生,祭火神印也能延长一部分寿命。可是两者兼有,反而会缩短寿命,还会慢慢令内丹驳杂。”左流英说。

    长生与纯粹的内丹,是道士最为在意的两件事,当然愿意为了它们忍痛割爱。

    “这么说兰冰壶肯定也有祭火神印喽?”秃子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觉得首座讲的故事别有一番风味,就是太简单了些。“那她什么时候会因此暴病身亡啊?”

    “她是星落境界,年纪已大,内丹与祭火神印的冲突更加严重,如果我计算得没错,她的寿命只剩下不到十年。”

    兰冰壶安排自己在八百岁的时候死亡,离期限还剩一百多年。现在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损失可谓巨大。

    “就为了几道符箓,她肯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沈昊觉得无法理解。

    “她可能对此并不知情,给她祭火神印和符箓的人,要么故意隐瞒。要么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没有告诉她其中的危险。”

    别人都不吱声,只有秃子咧嘴笑了,“原来她被人骗了,下回见到她……不不,我不能说,大家谁都不要说,等她快要死的时候,咱们再告诉她真相。哈哈,好玩。”

    “可是辛幼陶去当符箓师……也有危险吗?”小青桃早就想到了王子,现在才发问。

    “他是餐霞道士,内丹不够强大,冲突会稍微小些,大概要减寿五十年,可他要是频繁以祭火神印祭符的话,内丹也会渐渐驳杂,越来越像散修,寿命还会再受一些影响。”

    小青桃叹了口气,她本来就不赞同辛幼陶的选择,现在更为他感到不值,“为了凡间的权势,值得做这么大的牺牲吗?”

    没人能给她回答,就连左流英也不能,辛幼陶并非第一个弃道学符的人,他们的寿命虽然变短,仍然远远长于凡人和符箓师,而且不用强迫自己绝情灭欲,可以尽情享受,对一部分道士来说,这的确有些吸引力。

    慕行秋一直在静静倾听,他和辛幼陶是朋友,但不会干涉王子的选择,这时开口问道:“符箓在道士手里更强大,兰冰壶的一针见血符为什么会失效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众人十天,就连小青桃也好奇地看着左流英,不让自己再去想辛幼陶。

    “这就是我叫你们来的另一个原因,既然敌人要以符箓对付庞山,咱们得有应对的手段,不能只是寄希望他们提前寿尽。”

    秃子对首座的印象从来没这么好过,觉得他每句话说得都有道理,“太对了,兰冰壶还能再活十年呢,咱们可等不起,万一把这股仇恨给忘了呢?所以报仇得趁早……”

    左流英没有理睬头颅,随手从身边抓起一张纸符,轻轻一抖,纸燃成灰,车厢门口出现一小团火焰,比风中残烛还要软弱无力,看上去几乎没有杀伤力。

    事实上,它只能勉强算是符箓,左流英用十天学习写符,手边没有任何专用的笔、黑、纸,灌注的全是自身法力,可他又没有祭火神印,事倍功半,写出的符比刚入门的符箓师还不如。

    他的用意也不是展示符箓的力量。

    左流英祭符之后立刻施展五行法术,手边的那一团灰烬没有消失,而是停在半空中,被包裹在一团透明的光罩里。左流英用手指在灰烬里轻轻拨动,门口的火焰随之忽强忽弱,他稍一加力,打破光罩,将灰烬击散,另一边的火焰晃动几下,消失了。

    “原来符箓的力量还是蕴含在材料当中,即使变成灰烬也是如此,所以只要及时打破灰烬,就能令符箓失效。”沈昊明白了,看向慕行秋,“那天晚上你击破兰冰壶的一针见血符,救了大家。”

    “是首座给我的指示。”慕行秋现在才知道,左流英的指示原来是一场冒险,首座当时还没有完全确认符箓的这一弱点。

    “还好我没有猜错。”左流英平淡地说,“准确地说,符箓和法术是两种力量,被某种我还不太了解的东西联系着,拨动一方,另一方就会发生反应。再遇到兰冰壶那样的人,施法一定要把握时机,从符箓化为灰烬到法术生效之间,有一小段极短的间隔,只有在此时打破那团灰烬,效果才会最佳。”

    兰冰壶的祭符之术尚不熟练,对于道士来说,只要临战的时候认真一些,这点时间足够了。

    大家都露出兴奋之色,尤其是沈昊,信心倍增。

    “问题只剩一个,写符的人是谁,找出他,或许就能找出庞山的敌人。”

    “不是兰冰壶自己写的吗?”小青桃轻声问。

    “既然是利用,就不会将所有力量都交到一个人手中,兰冰壶学会了祭符之术,被利用来写符的就必然是另一个人。祭符易学,写符难成,必须亲自传授,找出写符之人,大概就能找到幕后主使者。”

    小青桃脸色微变,“会是辛幼陶吗?”

    拥有内丹的人很多,但是利用道士写符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一旦败露,会引起道统之间的不和。辛幼陶弃道学符,在龙宾会已有一定地位,正是被利用的最佳对象,众人早有怀疑,却很少提起。

    “这是你们的任务,龙宾会内拥有内丹的人不多,到了皇京之后,你们要对所有人进行调查。”

    众道士应命,开始感受到皇京此行的重要了。

    左流英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慕行秋,“你的任务是追踪兰冰壶,虽然希望渺茫,但幕后的敌人仍有可能在她那里露出马脚。”

    “是。”

    左流英取出一截蜡烛,“上次斗法的时候,我在她身上留下一点印记,用此烛可以追踪到她。她是骄傲的人,上次的失败肯定令她恼火万分,这些天来一直东奔西走,应该就是在找给她符箓的人。”

    “我马上就出发,首座一个人……可以吗?”

    左流英的法术仍然高深莫测,但是毕竟有伤在身,真遇到强大的敌人,还是得需要慕行秋提供灵气。

    “兰冰壶帮了我一个忙,因为她的挑衅,大概没人再觉得我软弱可欺了,你尽管去,不要冒险,不要暴露实力,敌人若很强大,用这个。”

    左流英又取出一颗黑色宝珠,他将蜡烛与宝珠都留在半空中,慕行秋拿在手里,等了一会,见首座再无它话,转身走出车厢。

    夜色正深,小蒿一个人在外面练拳,她不是庞山弟子,因此没有进入左流英的车厢,瞧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

    蜡烛的火苗指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根据火苗的长度,慕行秋判断兰冰壶应该在五百里之外,不算太远。

    他没有向任何人告辞,悄悄走出营地,升入空中,没飞出多远就发现身后有人跟随。

    杨清音撵上来了,目光只盯着前方,根本无意征求他的同意,秃子停在她的肩膀上,冲慕行秋咧嘴,“你休想将我们抛下。”

    慕行秋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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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这一更稍晚发

这两天睡眠不足,写稿受到影响,发稿时间也不太稳定,非常抱歉。晚上这一更大概八点左右上传,明后天争取调整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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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介绍:
道火不熄,魔种永传。
逆天之修,顺天成丹。
这是一个被魔种入侵过的少年、在视魔为生死大敌的道门里修行成长的故事。
他被打上“需要警惕”的标签,注定他的人生轨迹与众不同。
拔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拔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拔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