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汉儿不为奴TXT下载汉儿不为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汉儿不为奴全文阅读

作者:傲骨铁心     汉儿不为奴txt下载     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不跟我走,就跟福临走

    “君主为天下公仆?”

    万斯同的手微微一抖,砚台中的墨汁顿时溅了出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恩师的突然惊人之语,让他内心颤动不已。

    “不错!”

    说起自己这熬夜写就的《原君》说,黄宗羲很是自得,看着书稿如看自己孩子般,目光满是柔和之情。

    “君主本就当是天下公仆,为天下谋利。然千年以来,历世君主却总以天下利于己,害于人,使得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大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这不妥,完全不妥。”

    听着老师的畅谈,万斯同面色却极其古怪,因为恩师的这原君说,怎么听着倒是和顾炎武的那篇《留都议国公揭》中提出的“虚君”十分相像的。不同的是,恩师没有直接提出虚君而矣。但这君主乃是天下公仆一说,传出去恐怕影响不比顾炎武的虚君低。毕竟华夏千年以来,还从未有人敢提出过君主只是人民公仆一说的。便是亚圣孟子也仅仅是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一说,恩师现在却说皇帝只是百姓的奴役仆人,这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了。

    就在他困惑之时,耳畔传来老师的掷地有声辞:“依我之见,这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的君主,非为好君主。季野,家天下已然不公!”

    万斯同一惊,家天下不公?

    自儒学兴起,本朝又以程朱理学为科举正道以来,“君为臣纲”便是万千读书人心目中的圣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这圣道的体现。现在黄宗羲突然提出家天下不对,那么便是否定了“君为臣纲”,否定了封建传承,这给万斯同带来了很大冲击。

    黄宗羲沉浸在自己的新学说理论中,他颇是兴奋道:“天下不能一人而治,这才设官以治之。所以这为官者,其实就是君主的分身。故而君也好,臣也好,名异实同,都是共同治理天下的人。既然如此,这君主就不应该高高在上,处于独尊地位。相反,在为师看来,这君主应该尽自己应尽责任,何为君主之责?为天下兴利除害便是其责!”

    万斯同怔了片刻,问道:“若君主不尽责呢?”

    黄宗羲不加思索便道:“不尽责的君主,自然就当逊位让贤,而不应鳃鳃然,唯恐后之有天下者不出于其子孙。至于为臣者,应该明确自己是君之师友,而不是其仆妾。”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缓缓说道:“为师来南都出仕也,是为天下,非为君也;是为万民,非为一姓也。季野,可明白?”

    万斯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黄宗羲很是高兴,又道:“若为臣者只认为自己是为君主而设,只以君主一身一姓起见,视天下人民为君主囊中私物,视自己为君主看门犬,置斯民于水火不顾,这样的人,即便能辅君而兴,从君而亡,其于臣道固未尝不背也。所以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一番见解下来,黄宗羲有些口渴,端起茶喝了一口。只觉精神更好,抬眼看外面,已是阳光入院来。

    “恩师,恕学生直言,恩师这原君说和那顾炎武的公揭有何不同?若恩师赞成顾炎武,又何必出面驳斥于他?”

    万斯同终是鼓气勇气将心中的疑惑给道了出来。黄宗羲听后,将目光从院外收回,也不瞒他的弟子,沉声道:“其实这番见解也是恩师从顾炎武那篇公揭感悟而来。”

    “那老师是赞同顾炎武了?”

    “是,也不是。”

    黄宗羲摇了摇头,对万斯同道:“季野,我等乃是为天下万民出仕,所以不当为一君谋利。只要斯民好,我们便是改奉新君,也是合圣人大道的。”

    “老师的意思是莫非是?...”万斯同心中更是惊骇。

    黄宗羲没有直接回答弟子的疑问,而是说道:“顾炎武搞出那篇公揭,说天下要由有本事的人主持,君主无能便当退居一边,垂拱之治。我等圣人子弟也当反思今日国难根本,这番话,对也不对,不对也对。且不问他对还是不对,为师的意思是,君主只一人,天下还是要由许许多多臣子来做事,所以只要我们的大道不偏,问心便可无愧。”

    大道不偏,问心无愧?

    万斯同是越发琢磨不透恩师的主张到底是什么了。

    黄宗羲没有对最器重的弟子明言,他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是通过自己的门人大造君主为天下公仆、为君不贤者当逊位声势,如此一来,当真事不可为时,周士相篡位自立,他也可以通过这一理论来制衡周士相,使其不得不重视他黄宗羲。

    毕竟,黄宗羲所提出的新学说不但可以成为周士相篡位的法理依据,也能为其得到读书人的支持,相比顾炎武那个虚君,天下事由有能者主持更能迎合周士相的自立之心。只要周士相采纳了自己的学说,那周士相这个皇帝便得重用他黄宗羲和其门人。

    黄宗羲的算盘打得不错,在没有周士相的这个时代,他反清一辈子,临到老了却大肆赞美满清,吹捧康熙,可见此人并非如顾炎武那般有大气节,也是很知道灵活圆通的。

    ...........

    镇江,周士相正在主持大都督府会议,重点是讨论最近的镇反运动。

    已经扩大化的镇反运动进行以来,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但是,因为扩大化难免多杀人、多抓人,也带来了一定的思想混乱问题。这个问题现在不但但是各级官府,还蔓延到了太平军内。

    会上,周士相对部属们说道:“现在有人觉得,和鞑子勾结的士绅地主们也有好人,咱们不应该将他们统统杀了,而是要区别对待。汪士荣那里呈上来好多案子,有些我看了,有些我没看。我的理解是,这些人当中肯定有所谓的好人,而且不止一两个,是有一批。

    他们在地方上修桥补路,建福济院收养孤儿,还经常施粥舍米,说是大善人也不为过。我们太平军办事要实事求是,必须承认这些人是好人,不能颠倒黑白,将他们统统都当作坏人。

    但,这是不是说我们的镇反运动做错了?抓他们抓错了?肯定不是!如果因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是所谓的好人,就不去追究他们和鞑子勾结,祸乱地方,那就是纵容他们。就等于告诉这些人,只要他们施舍出一些钱粮来,哪怕他们带人杀人放火,哪怕他们替鞑子做向导,做内应,我们都可以宽恕,这怎么行?....

    在江南,我周士相就干了两件大事。一是坚决打击士绅特权,打破他们对舆论的垄断,让老百姓们能够听我们说,而不是听他们说;二是坚决摧毁地方宗族势力,让国法完全取代族权、族规。这两件事,直接关系我们太平军能不能在江南立足,能不能建设好江南,所以,谁不肯认同这两件事,就是不认同我周士相。

    镇反绝对没有错,不管是军内还是军外,都要统一这个认知,各地驻军要严格执行命令,各级官府也要严重查办通虏士绅,绝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能姑息养奸。总之,谁要不跟我周士相走,那我就请他跟福临走!”

    说完,周士相起身离席,下面的事自有人会主持,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如果这样都不能让一些有犹豫的人明白过来,那他也没办法。反清大业任重道远,跟不上脚步的自会被淘汰。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帅父!

    四月镇江,烟雨蒙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从大都督府出来后,周士相来到了戴家山,这里在去年就被军部选中为江南陆军大学校址所在。经过半年施工,本一片荒芜的戴家山,已然面貌一新。一排排刷上了白石灰的校舍在烟雨中看着是那么的白,也是那么的清新。

    今日,是陆军大学开校典礼,作为陆军大学的校长,也是太平军统帅的周士相,自是必须要出席。为此,他甚至推迟了和首辅郭之奇的会面。在知道周士相是去了陆军大学后,郭之奇的神情有些复杂,最终,他苦涩的笑了笑,继续翻看周士相送来的有关各地士绅的禀贴。

    “大帅到!”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呐喊,在一众文武簇拥下的周士相从马上翻身跃下,来到江南陆军大学大门口。

    见雨势越来越大,贴身亲卫许忠义忙打开油纸伞,要为大帅挡雨,周士相却挥手让他退到一边。

    风大,雨大,固然会淋湿身子,但周士相宁可让自己这样淋着,也不需要头顶上有一把油纸伞,因为他的部下们正在风雨中等侯自己。

    随着一声声“大帅到”的传递,分成十个方阵的1200名陆军大学学员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汇向了一处。

    周士相在风雨中一步步向前迈进,从一列列方阵前迈过,最终来到了校方特意在广场上搭建的高台上。

    高台下方,是一尊跃马扬刀的将军像。

    这尊将军像的原形是谁,众说纷纭,及至后世,也依然是陆军大学的一个不解之迷。

    站在高台上,望着广场上一个个方阵,望着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庞,周士相自豪,也感慨。

    因为正是他,才有了今天的太平军,有了今天这所江南陆军大学,有了今天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齐聚一处。

    他是一个开创者,也是一个领袖,更是这个年轻团队的核心。

    周士相很骄傲,这所陆军大学是他为中国,也是为汉族创造的第一所正规军校。未来,这里将走出大批的军官,担负民族保卫重任,也担负引领族人走向世界的重任。而他,就如一个播种者,将种子埋进土里,然后呵护着,等着破芽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刻。

    现在太平军有三所军校,一所是在广州的兵备讲习所,一所是在南都的武备学堂,一所便是镇江这所江南陆军大学。

    广州的兵备讲习所是太平军最早的军校,因为当时太平军时刻处于战事之中,抽调入兵备讲习所的学员仅仅能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进行培训,所以兵备讲习所的科目很少。主要课程就是操习马队、步队、炮队及行军、布阵、分合、攻守诸式。学员的层次也低,大多都是军中的中低级军官。

    随着太平军的政治中心转向北方,广州兵备讲习所现在主要承担的是两广和西南地区以及安南远征军百户以下低级军官的培训任务,并且两广总督宋襄公有意将兵备讲习所改成以培养水师军官为主的学校。

    对于这个建议,周士相觉得不错,因为南方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陆战,而是海战。所以他专门派人去广州和宋襄公具体协商此事,若无意外,兵备讲习所改为水师大学堂当在年底前落实。

    南都的武备学堂是太平军收复南京后建立的,一开始主要是培训浙军、郑军及新降清军中低级军官的所在,另外还设有一个将官班,都是那些投降反正过来的清军高级将领。这帮人当时既用得不顺手,也用得不放心,所以都被送进这个将官班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学成考核无误后,方才陆续安置下去。

    武备学堂的课程和兵备讲习所开设的大同小异,从性质上而言,武备学堂和兵备讲习所一样,都类似一个军官速成班,没有系统性的学习安排。

    现在武备学堂主要的学员则是军中推荐和报名考试通过的士兵学员。这些学员具有一定的文化基础(识千字,能读步兵操典、军纪军令),他们在武备学堂学成之后,将会成为总旗、小旗衔的低级军官。

    鉴于太平军的正规化和未来战争需要,周士相创办了这所江南陆军大学。单从名字上看,陆军大学就比兵备讲习所和武备学堂要高大许多。

    事实上,陆军大学的名字就是周士相起的,他建立这所陆军大学的目的,也正是为太平军培养中高级将领,使得各级将领能够系统性的学习新的战法和新的知识。

    陆军大学除了传统的步马操练,行军步阵等课程外,还开设了天文地理、格致科学、测绘算术、军事指挥、参谋作业、情报分析等课程,除此之外,还有周士相亲自编写的步炮协同战术列在课程之中。大学的教员除了从兵备讲习所和武备学堂抽调一部分人外,原军部的西方雇佣参谋有三分之一进入大学任职,并且新近招募了不少精通算术天文的教官,其中以南怀仁为首的江南传教士就有九人。

    为了坚实陆军大学的基础,扩大教职人员,引进新的人材,加强和完善大学的教育体系,周士相已经通过南怀仁向天主教去信,希望天主教能够往东方派来大量优秀教士,并且让广东方面继续重金从澳门招募那些来东方的“冒险者”。一旦发现这些人中有优秀的人材,那么不管花多少钱,都要将人弄来。

    西方,固然是周士相引进人材的一个渠道,大明本国的人材更是他招揽重点。

    教授天文地理的教官孙兰便是其中的翘楚者,此人顺治初年在北京随汤若望学习西洋天文、算学和历法,编写了两本让周士相都叹为观止的地理书籍,一为《柳庭舆地隅说》,一为《大地山河图说》,这两本书周士相都看了,大体上和他所知道的地理知识并无不同。在稍加改进后,这两本书都成了军校的教材。

    和孙兰一起被军情司重金请来的还有无锡人颜祖禹、吴县人刘献亭、山东济南人王德昌、陈尽谟、薛凤祚、履、梅文鼎等人。这些人有的是天文地理学家,有的是数学家,也有的是医学家,甚至还有为数众多的工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被传统官绅接纳,因为他们钻研的都是格物实用学,而非科举八股,这自然成了传统官绅眼中的“另类”。

    但这些“另类”现在都成了周士相的“宝贝”,凡经他考问合格后的,一律被委以教官一职,俸禄等同从五品官。他们在军校内除了教授学员外,还可以领取额外一笔钱用于他们自身的研究。周士相鼓励他们进行格物创研,要求陆军大学必须无条件支持这些教官,哪怕耗费不少,都要支持。

    在这帮人中,江苏吴江人王锡阐是最年轻的,不过33岁。当年清军南下,弘光政权覆灭,江南各地纷起抗清,他以投河自尽表示尽忠明朝。遇救之后,他又绝食七日,后来虽因父母强迫,不得已而复食,但从此放弃科举,隐居乡间,以教书为业,誓不仕清。陆军大学创办之初,王锡阐就进入了军部视线,是首批进入陆军大学的教职人员,现在担任测绘科的正讲师教官。

    除了为陆军大学广罗人材外,周士相还亲自题写了校名,更将陆军大学和国子监并立为大明最高学府。虽然这个提议被内阁首辅郭之奇否决,没有在朝堂上正式通过,但陆军大学现在无论是规模还是教职人员的待遇,都远超国子监。

    从选址建校到如今校成,周士相都时刻关心着,先前已经抽空来过戴家山四次。就在四天前,周士相自任陆军大学校长,同时将自己的字“灭胡”作为陆军大学的创校理念和宗旨刻在了大门左边的石壁上。

    望着那一双年轻的脸庞,一双双火热的眼睛,周士相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对着学员们发表他的谈话。

    可以说,周士相现在已经是权倾天下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对这个国家有着惊人的影响。但他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正确的,他想要干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是可行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不管是对还是错,他都要走下去,只为将来眼前这些年轻的一代,能够接过自己的旗帜。

    “......我汉家儿郎的军刀永远向北,天下,属于汉家儿郎,属于我们!...我希望你们每一位都能铭记,你们是汉人的守护者,也是我中国的守护者,你们的职责从今天起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我们的民族,战斗!”

    话音一落,校场上顿时响起呼吼声。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为了我们的民族,战斗!”

    “向北,向北,向北!”

    “不灭鞑虏不封刀!”

    “......”

    典礼结束后,周士相来到最东边的一个方阵前。这个方阵和其余各个方阵都是以年轻军官组成不同,都是14岁至16岁的少年。

    “大帅,这些都是阵亡将士遗孤,先前都在少年兵大营学习过,现考试合格进入陆军大学学习。”

    暂任陆军大军教务官的董常清为周士相介绍着这些少年。

    “这个孩子叫彭壮实,他爹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像牛一样壮实。”董常清拉过一个个头明显比其他人要高得多的少年来到周士相的身边,又低声道:“他爹就是彭大柱。”

    周士相听后默然,彭大柱是大樵山的老弟兄,后来在潮惠战死了。

    “你爹是好样的,是英雄,你以后要和你爹一样,做一个英雄。”周士相轻轻拍了拍彭壮实,柔和的目光中带着鼓励。

    “大帅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英雄!”

    年少的彭壮实将胸膛高高挺起,有些激动的看着父亲生前常说的秀才叔。

    “这个孩子叫王林,他爹王老实是罗定参加咱们太平军的,香山反三路进剿战斗中,王老实带着手下十几个弟兄为了掩护村民撤退,全员战死。当时王林还在咱们的老营中....”

    “这个孩子叫罗义,他爹罗有福是潮州叫咱们收编的广东绿营,江北大战时肚子叫清军给破开了,肠子都流了出来....”

    “这个孩子叫伍天宇,他爹是原赣州绿营的,打南京满城时叫鞑子给射死了...”

    “.......”

    听董常清说了十几个孩子父亲的英勇事迹后,周士相挥手示意这些显得有点拘束的少年围到他身边,然后对他们说道:“你们的父亲都是英雄,是我太平军的英雄,也是我大明的英雄!我周士相以他们为荣,也以你们为荣!”

    说到这里,周士相顿了一顿,忽的又道:“不过你们放心,你们的父亲没有死,因为我就是你们的父亲。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叫我为帅父!我会和你们的父亲一样,视你们为我最亲的骨肉!...有我周士相在,我就不会让你们饿着,让你们没衣服穿,让你们被人欺负!我要让你们读书,让你们识字,让你们接过父辈的旗帜,成为大明的有用人材,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做我的孩子!”

    “愿意!”

    彭壮实“扑通”一声跪在了周士相面前,大声喊道:“帅父!”

    “帅父!”

    更多的少年跪了下来,他们愿意成为帅父的孩子。

    .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法西斯的幽灵

    周士相让阵亡将士遗孤称他为“帅父”的举动让在场的一众文武不禁联想到了当年的大西王张献忠,因为这个举动和收义子几乎如出一撤。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张献忠生前在军中设了少年营,收了其中不少出色的少年为义子,如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这四位后来大西军的杰出统领就是张的义子。

    除了这四位外,另外还有八人,被称为大西军的“十二太保”。“十二太保”在张献忠死时,只剩孙可望四人,其余八人或是与明军战斗而亡,或是与清军战斗而亡。

    现在周士相虽然没有直接以义父自居,而是称帅父,但二者的意义显然没有区别。自古以来,只要是加了父字的,不是干儿也义子了。

    不过将领们没有多想,只觉周士相让这些孩子称他为“帅父”,是体恤他们战死的父亲,是为了让这些孩子将来都能出人头地,是为了履行对阵亡将士的诺言,也是提升军心士气的一种手段。

    这种手段于这个时代太过常见,也很有效,让人无可厚非。就是当初宫里的太监们,不也喜欢收干儿么。那些朝廷的大学士们虽然没有收干儿义子的习俗,可那门生座师和这义父义子又区别在哪里?

    将心比心,若自己将来有一天也在战场阵亡了,那么诸将显然愿意自己的儿子能够拜周士相为义父。因为这是除了在战场杀敌立功之外,更能晋身的一条捷径,同时这也是对自己的肯定。无有报国在前,大帅又如何会看重于你。

    作为大帅的义子,还有什么身份能比这个更值得大帅信任呢?可以肯定,将来这些少年们人人都会有一番属于自己的造化,他们当中或许会涌现太平军的最优秀人材,因为他们的康庄大道在这刻起,已经被他们的领袖亲自铺成。

    相对武将们的心思单纯,文官们却想的多了。一起来的江苏巡抚蒋国柱就想到历代开国皇帝可是多喜欢收义子的,如唐末的李克用就收了13个义子,被称为“十三太保”;而大明的开国洪武皇帝早年也曾收过义子,其中朱文正、沐英、李文忠等人后来都成了开国功臣。张献忠设少年营收义子,无疑是仿效前代帝王,事实也证明,张的一众义子都被他委以重任。孙可望、李定国四人更是在张死后接过了整个大西军的指挥之权。

    如今周士相以“帅父”自居,将这一干未来的太平军中坚栋梁认为义子,居心又何在呢?

    蒋国柱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边上凝眉的张长庚,心里猜测对方此时在想什么,同时又有些羡慕对方,因为据都督府的小道消息,周士相有意让张长庚出任云贵总督,要是消息属实的话,张长庚可就比自己又提前一步了。

    张长庚此时想的却不是周士相收义子的事,而是在想这所陆军大学未来会在大明朝堂占据何等的份量。以周士相现在对陆军大学的重视和资源投入,不难想象,陆军大学的未来肯定比国子监还要光明,而这所大学走出来的每个军官名义上都是周士相的学生,那么是不是可以说,陆军大学的学员有可能会成为天子门生呢?

    做为降官,张长庚也好,蒋国柱也好,无论他们是否甘心,他们已经天然的和周士相绑在了一条船上。无论是为了性命还是前途,他们都不可能倒戈投向那位不问政事的定武帝,所以他们只能一心一意的辅助周士相。最重要的是,蒋国柱和张长庚投降以后,就一直是替周士相冲锋在前,清欠、三案、镇反可都是由他们直接落实,这就注定他们已然不可能再合江南士绅合流。

    多尔衮当年的教训可是沥沥在目,张长庚和蒋国柱可不想自己将来成为周党余孽,所以对于周士相称帝这件事,他们是打心眼里支持并且极为热衷的。只是二人探过几次口风,周士相却滴水不露,这让二人心下也是摸不到边,不知道这位齐王殿下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要说没有篡位自立之心吧,三大案、镇反如火如荼,许多反对太平军的士绅都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被拔根而起。并且大都督府也公然在镇江设立,从权力而言,现在的周士相只差加九锡了。当年的孙可望恐怕也有所不如,因为孙可望在时,可没有一统明军,而周士相现在却是把控着所有军队,根本不虞会出现第二个李定国。南京顾炎武搞出的风潮和随后亲军抓人的举动也表明,这些事的背后都有周士相的影子。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周士相正在向着称帝迈出脚步,因此说他没有篡位之心,蒋国柱和张长庚那是打死也不信的。自古以来,哪个忠臣义士是跋扈到这种地步的?况且,如今称帝已经不是周士相一人之事,而是关系太平军这个集团。

    害怕将来被清洗的可不仅仅是蒋国柱和张长庚这些双手染满江南士绅鲜血的降官,更有那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将领。旁人不说,在文村就嚷着大帅做天子的蒋和能安心的做他定武帝的忠臣?风闻太平军中曾有若干大将密谋替周士相黄袍加身,这件事要是将来爆出来,这些大将们如何自处?

    周士相称帝,简直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帅父”的称呼让人遐想联篇。

    检阅过一众阵亡将士遗孤后,董常清按事先的安排,又领来十位年轻学员接受周士相的“考问”。

    “考问”的题目自是事先都有过交待,周士相也无意临时发挥,按步就班的提了几个军阵问题,学员们表现都不错,在标准答案之余,偶尔还能有些个人的独特看法。其中一位叫罗伦的学员,让周士相刮目相看,因为此人的题目是关于步炮协同的。

    “步炮协同”是周士相前世热兵器成熟之后的战法,始出现于一战时。当时因为机枪的出现,步兵发起密集冲锋付出的代价大的难以接受,往往每前进2,3公里要付出上万人的代价,于是德国人想了一个办法,挑选身强力壮,经验丰富,技术过硬的老兵组成精悍的小分队,在做好充分侦查的情况下,以班排为单位,在徐进弹幕的的掩护下,踩着炸点,以跳弹坑的形式像敌方薄弱工事发起冲击,很快德军便打破了沉默了快一年的堑壕战的僵局,打得英法联军节节败退,而自身伤亡却出奇的小,渐渐的这种战术被各个国家军队接受采纳。

    步炮协同的这种战术对于现在的太平军而言,实际有些过于异想天开,或者说过于超前了。因为不管是太平军的对手还是自身,使用的火炮还是传统的实心炮弹。虽然周士相已经将“开花炮弹”的思路写出,并作为今年军械局的重点研制课题,但即使是军械局研制出了开花炮弹,在战场上也不可能出现步炮协同这一战术。原因就是,清军也好,关宁军也好,他们根本没有强大到可以阻止太平军发起集团冲锋的热兵器(机枪)。

    当开花炮弹应用到战场上,只会出现一个结局,那就是太平军会如收割稻草般,轻毫易举的击溃当面敌军,不管对方有多少人马,有多少骑兵。故而,步炮协同这个战术现在完全是个“鸡肋”,根本无用武之地,所以陆军大学的教员对于是否教授这个战术,都抱有怀疑。

    周士相却是极力要求必须开设这门战术课,因为这种战术将来的敌人不是清军,也不是关宁军,而是西方人,是完全以火器为主的西方军队。

    罗伦让周士相刮目相看之处,不是其理解了步炮协同战术的理念,而是自己分析出了小分队渗透阵线战术。即以强大的炮火攻击敌军阵线一处,然后以队伍为编制向前渗透,在炮火的掩护下缩短己方和敌军阵线的距离,然后由这些尖兵夺占敌军一点,尔后大部队随后跟进,一举溃敌。

    周士相对罗伦的这个分析非常赞赏,很多时候,两军交战并非双方摆开架势对冲,而是凭借地利构织防线。小分队炮火掩进渗透战术是步炮协同在具体应用上的一个典范,可以规壁地形对己方的不利。

    “听口音,你是川人?”

    周士相注意到这个叫罗伦的学员一口川话。

    罗伦道:“回大帅,属下是四川cd府人。”

    董常清粗略简绍了这个人。

    罗伦是明军卫所世袭军户出身,其父是川西的一个世袭百户,后来死于入川的大西军之手。罗父死后,罗伦因为年幼被大西军收留在营中,后来随大西军四王子之一的艾能奇转战云贵。艾能奇死在云南土司手中后,罗伦便转入了李定**中,参与了攻打广东的两次战役。战败之后流散在广东,太平军占领广州后,齐豪派人四下联络那些失散的大西军,罗伦便这么参加了太平军。

    “罗伦来陆军大学之前,是新一镇的百户,刘老庄之战就是他带人打的。”

    “噢?原来还是咱们的战斗英雄!”

    周士相笑了起来,对这个年轻人更是赞赏有加。刘老庄战斗是江北之役的一个小战斗,不过却是全军无人不知。皆因这场战斗,太平军一个队硬生生挡住了近千清军六次冲锋,最后,全队只存9人。队正总旗罗伦身负重伤,也因此战晋升百户,被镇部特意推荐保送陆军大学学习。

    周士相重一拍罗伦肩膀:“很好,在学校好生学,好生听教官讲,不懂不会的要问,千万不能觉着自己是战斗英雄了,就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如你。”

    罗伦大声道:“大帅放心,属下一定以最优秀的成绩通过考核!”

    “好,要的就是这股子劲!”

    周士相甚是满意,就在准备离开时,却见这罗伦突然道:“大帅,属下可否再说一句!”

    “哈哈...”周士相笑了起来,抬手道:“无妨,但说无妨。”

    董常清身为教务官,不知罗伦要说什么,害怕他会说些让大帅不高兴的话,所以有些不安。

    一众文武也都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年轻的百户,想知道他要和大帅说什么。

    罗伦深吸了口气,目光和身边的几位学员接触了下,得到他们的肯定答复后,顿时胆气上涌,突然“扑通”跪倒在地,疾声道:“属下恳请大帅早日称帝!”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惊呆,董常清脸瞬间变得难得。张长庚和蒋国柱也是呆了呆。瞎子李则是眼睛一亮,看那罗伦越看越欢喜。

    “恭请大帅早日称帝!”另外九位学员也不约而同跪倒在地。

    场中时间好像凝滞般,气氛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周士相。

    陆军大学的典礼难道就要演变成周士相黄袍加身的大典?

    蒙蒙细雨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罗伦和那几个学员此时心中更是万分忐忑,他们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但他们更害怕大帅不肯称帝。

    许久,心弦绷到极点的罗伦方听到耳畔传来大帅的话。

    “你们为何要我称帝?”周士相一脸肃容,看不出心中任何情绪的波动。

    罗伦毫不犹豫道:“只有大帅称帝,咱们才能办大事!”

    周士相喝道:“那你说,什么是大事?”

    “杀鞑子,复中华!”罗伦的声音很是高亢。

    “我不称帝的话,不也一样带着你们杀鞑子?”周士相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他不想给人误判。

    罗伦猛的摇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周士相上前,冷冷的目光如刀剑般落在罗伦被雨水打湿的脸上。

    “在属下眼里,杀鞑子、复中华,只有铁与血才能办到!”面对周士相凛厉的目光,罗伦没有退缩,也没有畏惧,而是将心底藏匿已久的声音迸发出来。

    “大帅,我们需要的是只能发出一个声音的大明,一个只能以大帅意志为主的大明,一个以铁和血重新奋起的大明!而这,只有大帅为天子才能做到!”

    一个领袖,一个声音,一个意志?

    铁与血?

    周士相愣在那里,他有些恍惚,自己莫不是眼花耳背了,17世纪的大明朝怎么就出现法西斯的幽灵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帝国

    铁是什么,是刀剑!

    血是什么,是牺牲!

    一个领袖、一个声音、一个意志再配以铁与血,这不是法西斯主义是什么?

    那么一瞬间,周士相甚至怀疑这个罗伦是不是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时空穿越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一次,周士相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罗伦等人,心里却在思索,是什么导致眼前这些年轻的军官竟然产生了法西斯主义的念头,或者说是雏形。

    很快,他意识到,也许,这一切,是他一手造就。因为太平军,本来就是完全以汉人为主导的军事集团。这个集团从诞生之初就致力于推翻满清暴政,恢复本民族的荣光,为此,不惜牺牲,这,不是民族主义又是什么?

    满清入关之后,以屠刀威迫包括汉人在内的所有民族臣服,太平军,在反抗的同时,也同样挥舞着屠刀。但显然,周士相不是一个极端民族主义者,他从来不认为血缘才是汉族的唯一维系和证明。

    太平军中,有为数不少的非汉族将领和士兵,如满州人苏纳、蒙古人鄂多等,整个军中,满蒙士兵数量不下万人。除了满蒙官兵外,以广西僮人(壮)、湘西土人、苗人为主的三个狼兵镇同样存在,数量更是达到了两万余人之多,其余岭南各族参加太平军的士兵也有数千人之多。

    这些非汉族官兵从加入之初起,就被周士相一视同仁,从来不曾歧视过他们。在广西时,更是提出了“僮汉一家”、“土汉一体”、“苗汉同源”等口号,对于当地的非汉族武装,愿意追随太平军抗清的,周士相一律欢迎,又命令各地官府将那些自愿下山接受官府管治的少数民族视为新汉人,给予他们和汉人一样的政策待遇,鼓励他们参军,并且设立学校对他们进行教化。

    识汉字、读汉书、说汉话、过汉节、穿汉衣,改汉名,只要做到了这六个条件,周士相便承认他们是汉人,并将原各土司管辖地区改土归流,大力宣传炎黄子孙这一概念。对于归化积极的新汉人更是给予褒奖,对于那些为太平军出过力的原土司,也是不吝官爵封赏。

    只要愿意接受汉化,那他就是汉人,子子孙孙都是汉人。反之,那就严厉镇压,彻底消灭,这就是周士相的民族观。

    这个民族观和过往以血缘划分是否为汉族大大不同,但此举的效果却是十分明显的,具体到军中,那些无比忠诚,以汉人为傲的满、蒙、苗、壮、土等原各族官兵就是最好的证据。

    汉族本来就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民族,拥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文明。将那些被土司欺压的各族百姓解放出来,吸收进汉族,是周士相对各地官府的基本要求。以先进融合落后,而非以落后取代先进。以汉族为主体,吸纳各地百姓,不再区分民族,从此皆是汉人。

    而为了整合力量消灭满清,周士相重用的是军队体系的将领,哪怕那些文官,也被军队所左右。从前的军部、齐王府到现在的大都督府,无一不是以高度集权的方式代替从前的文官制度,军队的意志和发出的声音俨然就是整个定武朝廷的声音。这,显然就是军国主义。

    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结合,不是法西斯是什么?

    太平军的利益就是整个大明朝的利益,那么,一切以军队为先,必然会让军队产生法西斯主义的萌芽。

    法西斯到底是对还是错,周士相不好评价,因为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这个主义的具体体现。

    一切为了本民族!

    但历史告诉周士相,法西斯主义是一头恶兽,它的出现会让一个国家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因此,如果他放任军队继续笼罩在法西期幽灵之下,终有一日,这头恶兽或许会反噬它的主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法西斯主义的精神理念极其否合现在的中国,符合汉族这个遭受重创的民族。

    没有人能比周士相更能体现异族入侵对于中国的危害,因此,如果自己的所做所为真的就是法西斯精神,自己的部下们过早觉醒了法西斯这头巨兽,周士相依旧不会改变。因为,太平军现在和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汉族的先锋队,这支军队努力的一切,就是为了汉族,为了中国!

    退一万步讲,任何政体,任何主义的产生,都是因为有合适它成长的土壤。有需求,才会有供应。

    周士相很清楚,眼下他需要法西斯主义,或者军国主义来帮助他消灭满清,统一中国,进而为汉人在这个世界获取更大的土地和利益。所以他不会干涉这些年轻军官们心中隐藏的那头巨兽,甚至,日后,他还要将那头巨兽放出来。

    中国从来不缺少英杰,巨兽能被放出,也能被收回。周士相相信,后人不会比自己蠢。

    他能做的就是为后人留下一个帝国,一个重振汉人荣光的帝国。

    ........

    罗伦等十个学员依旧在风雨中跪着,只是他们的大帅却在风雨中离去了。

    周士相没有给罗伦他们任何答案,虽然他知道,陆军大学发生的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南,整个南方,乃至整个中国。但他依旧没有就此做出任何让部下们欣喜鼓舞的举动。

    如同从前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大帅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随行的文武只知道大帅在上马之后,突然回首看了眼仍在风雨中跪着的罗伦等人。

    收回赞赏的视线后,周士相对身边的瞎子李吩咐了一句:“那小子挺有种的,你给新一军的马鹞子说,让他留个旅校的位子。”

    “哎!”

    瞎子李答应下来,大帅叫留个旅校的位子,显然是留给那罗伦的,这小子看来入了大帅眼了。想到此处,瞎子李不禁心热,莫不是大帅真的决定称帝了,要不然怎么对罗伦那小子这么青眼有加。

    “大帅,那...”

    瞎子李想趁热打铁,别人不敢问,他却敢问。可他刚开口就被周士相瞪了一眼,不由将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收进了肚中。

    “回去。”

    周士相一扬马鞭,座骑迎风而去。

    ......

    大都督府中,首辅郭之奇已然怒不可遏,因为周士相给他看的那些禀贴中所说的士绅恶迹,实在是天理不容。

    郭之奇手中拿着的是江淮经略使司衙门的奏报,称宿州一带的地主但凡下乡,佃户便要献上自己的妻女供其淫乐。一些地主要是看中佃户的妻女,便以服役为名,将人召至家中随意糟蹋。

    淮安有个叫程万友的地主,名下有良田一万余亩,姬妾百人。此人好淫,远近妇人受其污者,莫点其数。曹县大地主王凯臣拥有土地数千亩,他看中的佃户女性均为其所糟蹋。

    除了地主士绅外,一些和尚也是目无王法。如苏北有座和寿山寺齐名的寺庙,寺中的和尚往往有妻妾多人。扬州高邮圣寿寺的和尚更是个个寻花问柳。当地俚语:“庙前庙后十八家,都是和尚丈人家。”

    单是地主糟蹋佃户妻女、和尚毁人清白还不足以让首辅大学士震怒,让他称得上暴怒的是不但是江北的地主,江浙等地也有士绅竟然公然宣称对佃户的妻女拥有“初夜权”。他们名下的佃户若是娶妻,首先要让他们睡过,然后佃户方能带回家同房。

    一些无耻文人还说这是请老爷破瓜,是佃户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老爷破瓜后,他们就能走好运。要是不给老爷破瓜,他们就永远恶运加身。

    一些佃户因为无法反抗有地位、有金钱、有话语权,和官府勾结的地主士绅,不得不忍气吞声。为此,一些地方竟然和当年蒙元时期一样有“摔头胎”的习俗。

    “简直是混账!大明开国两百多年未闻此恶事,今日,这恶事却死灰复燃了!”

    郭之奇越想越气,重重拍在案桌上,要是地方上的士绅人人都如这些地主一般,那大明的百姓岂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阁老生这么大火做什么?”

    周士相推门进来,因为急着和郭之奇见面,身上淋湿的衣服尚未更换。

    “这些都是真的?”郭之奇指着桌上那一堆禀贴问道。

    “想来他们还不敢骗我。”

    周士相从地上捡起一份从桌上掉落的禀贴,“阁老是不是觉得奇怪,从前没有这些事,现在却有了?”

    “殿下坐下说话。”

    见周士相身上还穿着湿衣服,郭之奇忙要他去换了,免得生病。周士相说不妨事。

    “一开始我也不信,可后来却不得不信,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啊。”

    “何以这么说?”

    “阁老可曾听闻劣币驱逐良币说?”

    郭之奇一怔,让周士相细说。周士相当下将劣币驱逐良币的道理简单说了,还拿铜钱举了例。郭之奇一听就明白这其中道理,但这事和那些禀贴所说有什么关系。

    周士相摇头道:“好人死光了,自是坏人当道了。甲申以来,北方也好,南方也好,真正的贤明绅士,心怀家国天下、有良知不胡作非为的士绅大多抗清而亡,剩下的那些人,阁老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郭之奇闻言不以为然道:“也不能一杆子将一船人都打翻吧。”

    周士相点了点头,道:“阁老说的对,余下之人自不全是坏人,可坏人在这些人中为数却多了起来。我朝皇权不下乡,只到知县这一层,乡村都是由这些地主士绅管治。天下太平,国法严明,吏治未崩坏时,纵有恶绅劣豪,也断不敢如此胡作非为。可这天下一旦崩坏,阁老以为这些既无气节,又无良知的恶绅劣豪会做什么好事吗?”

    说完,周士相将手中的禀贴扔到桌上,续道:“苏北之地也是文风很盛的地方,按理怎么也不会出现程万友、王凯臣这等人,但事实却是这种人现在占了多数。我可是听说了,当地的佃户如果讨妻子,不在新婚第一夜将妻子送到地主老爷床上,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更会被人指责为不道德,试问阁老,这种事如何就不道德了?***女又怎生就成了道德之事?恐怕圣人不是这样教诲世人的吧。”

    “这...”

    郭之奇只觉心中一团火无处可泄,这些士绅怎就如此厚颜无耻了!

    “浙江有个姓张的地主,崇祯年间的举人,因为向清军密报过苍水公的行踪,所以被我的兵捉了关在当地的祠堂中。因为左近尚有清军散兵为祸,所以那些兵便让这张姓地主的佃户来看押他,他们去剿那些清军散兵。不想,夜里这佃户却用棍子把这张姓地主打死了,后来审问才知道,原来这佃户的媳妇娶过来的头夜就被这位地主睡了,后来生了一个男婴,因为觉得长得不像,便活活摔死了。结果这地主把佃户的儿子抓去,活生生打死。你说,这事惨还是不惨?”

    “该死!”

    郭之奇真是恼到极点了。

    周士相也是叹了口气,续又捡出一份,道:“这张禀贴上说常州武进地主单某家的佃户陈某,因为儿子大了要带媳妇,因没有钱便向单某商量。阁老可知,这单某是怎么说的?”

    “如何说?九出十三归不成?”

    郭之奇下意识以为这单某肯定趁机放高利货,因为这是地主敛财的不二手段。可周士相却摇头道:“若是如此,倒也不无耻。那单某乃是对陈某说,让他不要愁,娶媳妇的事他肯定帮忙,但这新儿媳带进家来,头一晚上却要让他去。单某说的明白,陈某要是应了这事,那便是陈家赚了大便宜,因为陈某就是不答应,他只要开口要他儿媳了,陈某还敢不给吗?”

    “这是什么道理?!”

    郭之奇也是怒极反笑了,这单某当真是无耻,凭什么他开口要人家儿媳,人家就要给!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因为这单某乃是地主士绅,对于佃户而言,他们就是官,是天,谁敢不从!”

    周士相冷笑一声,“要说起来,单某还是好的,总还是愿意借钱给佃户讨媳妇,和安庆的宋举人比起来,他算是大大的善人了。”

    “听殿下的口气,这宋举人怕是大奸大恶之徒了。”

    “这宋举人已然非大奸大恶可以形容了。他家佃户王某娶妻,宋某当夜就闯进王某家中糟蹋了其妻,王母劝阻,被其命令家丁勒死。这宋举人家中妇人雇工,老的也好,丑的也好,俊的也好,甚至于满脸是疤和麻的,都被他糟蹋,美其名曰‘尝新’。”

    “当真有这等无法无天之徒!”

    “我所说的桩桩都是真事,这里的禀贴也件件为真,阁老若是不信,可使人去查。除了作恶地方的,更有勾结满清,出卖我抗清义士的。”

    “为何从前没有这些事?”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殿下须马上成亲

    为何从前没有这些事?

    周士相的回答是话语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很明确的告诉郭之奇,正因为把持了话语权,这些士绅才敢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

    “什么是话语权?就是舆论,就是说话的权力,或者说控制别人说话的权力。只要掌握了话语权,就能决定谁能说话,谁不能说话,谁的说话能被人听到,谁的说话又不被人听到。有了话语权,哪怕为非作歹,民怨滔天,以致人神共愤,可只要能管他的人听不见下面的话,那他自然就能继续胡作非为。”

    周士相起身将湿了的袍子解下,“这些恶绅为何之前一直得不到惩治?便是因为他们在地方有话语权,他们能够决定朝堂上的大人们听到的和下面说的绝对不一样,如此一来,他们自然能够继续渔肉乡里。甭管是明还是清,只要谁承认他的地位,承认他的话语权,他便认谁。连带着,剃发易服甘做满州走狗,为虎作伥,自也顺理成章了。”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试问阁老,那些受害者一无地位,二无财力,三无语话权,如何和恶绅抗争?...从上至下,官既是绅,绅亦是官,官绅一体,互相包庇,这等世道,是出几个清官就能整顿得了,就能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的吗?”

    “殿下说的,我是听明白了。但我以为,殿下有些偏颇了,毕竟这些劣绅只是少数,大多数士绅还是好的,否则,大明只怕早就亡了。”

    郭之奇承认周士相说的不错,地方的士绅地主们是有着极大的权力,他们能够左右地方吏治,甚至还能影响朝堂决策。正是有了地主阶层的支持,太祖皇帝才能在江南立足,最终北伐大都,鼎立大明天下。及至现在,若非江南士绅早期对太平军的拥护和支持,太平军又哪里会迅速安定江南,稳定局面,迎立定武还都。所以周士相在江南局势稳定后,立即翻脸,颇是有过河拆桥之嫌,也难怪那些士人会将太平军视作当年的闯贼流寇。

    郭之奇不是连城壁那等事到临头只会烧香拜菩萨的官员,也不是那些清兵来了吓得躲在山里做“遗民”的大儒,更不是平日贪赃枉法,城破之时一死报君王的所谓“忠臣”。对天启以来的朝政积弊,对时局,他有着自己的认知。他更是一个懂得变通的官员,否则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支持周士相拥立唐王,为天下抗清军民再竖王旗。

    士绅不纳粮、不交赋这一大明律并无明文,只是百年下来的“约定俗成”,郭之奇对其危害看得很透。满清能让江南的士绅交粮交税,为何大明不能?没有钱粮税收,军队拿什么打仗,朝廷拿什么发俸,又拿什么维持。若是士绅们仍如从前分文不出,国家事与他们无干,谁来降谁,那么恢复南都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只是为了等下一个甲申之变不成。所以,在周士相明言国库空虚,要在江南发起清欠,郭之奇是支持的。

    只是郭之奇没有想到,周士相清欠的力度会那么大,打击的对象会那么广,从原先的征收欠赋演变成了打击江南士绅阶层,最后一发不可收拾,以致于人心尽失,连太傅钱谦益都辞官归乡,不肯再为定武朝廷效力。次辅连城壁也因强烈反对清欠而被迫督师安徽,病死任上。

    之后的三案和现在的镇反,都完全超出了郭之奇对于“改革”的认知和底线,更让他生出对周士相的警惕之心,所以他这次亲自前来镇江,就是想问问周士相究竟想干什么,何时才能收手。

    周士相却将一堆各地报上来的劣绅事迹拿来给他看,郭之奇不糊涂,他清楚周士相此举的目的,这位齐王显然是想拿这些劣绅来指代全部士绅,从而证明他是对的,堵住那些反对官员的口。

    郭之奇肯定不能答应,也断不会就这么被周士相糊弄住,更不能容忍他再继续下去。镇反现在已经扩大到南都,各部官员天天都有人被抓进南镇,要是他真的认同周士相的说法,地主士绅都是坏的,都要加以镇压清洗,那从此以后,这朝廷只怕再也不信朱,而是信周了。

    周士相是在动摇大明的国本!

    再开明,再有除旧立新、蓄意改革一扫弊端,重振大明之念,郭之奇总是这个时代的文官,所以他不可能赞同周士相的说法。

    地主士绅在大明存在了两百多年,在整个华夏存在了两千年,怎么能说扫清就扫清了。哪朝哪代不是君主和士大夫共治天下,何人是士大夫,不就是地主士绅吗!

    重用武夫,以武人治国,这不滑天下之大稽么!

    周士相现在就是走在悬崖边,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和士大夫为敌,古今从无好下场者!

    三大案、清欠以及所谓的镇反给朝堂带来的冲击可是有明一代从未有过的,江南各地的士人对于太平军俨然是失望透顶,否则,哪里来那么多士绅参与暴乱,勾结满清呢。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在首辅看来,他比周士相看得更明白。

    如果周士相不乱来,江南士绅如何会顺而复叛?

    当然,首辅承认周士相的出发点是好的,都是为了大明,为了恢复北方,但手段却是大大的欠妥。至少,他不应该将士绅阶层全部打成朝廷的对立面。拉一派,打一派,从古至今的位高权重者玩熟了的把戏,这位齐王殿下难道就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屑去为,或是刻意为之!

    若真不会,那是操之过急,好心办坏事,郭之奇能够原谅,并且愿意帮助周士相补救。

    若是不屑去为,本意并非现在这种局面,郭之奇也可以苦口婆心加以劝说,亡羊补牢,犹时未晚矣。

    但若是刻意为之,郭之奇无话可说,但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何时楼塌客散了。

    郭之奇不会做马吉翔,他希望周士相能够迷途知返,收起他的野心,做一个真正的大明忠臣。他日收复北京,大明的千秋史册上还有谁能比他更光彩,更耀人的呢!

    周士相知道郭之奇不可能被自己说服,转而全力支持自己,所以口干舌燥之后,他抛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决定。

    “阁老便是不来,我也准备去南都。”周士相轻笑一声。

    郭之奇目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注视周士相,缓缓说道:“殿下终于想到回京了,外面纷传殿下有自立之心,莫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哈哈...”周士相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谣言止于智者,阁老以为士相是那种人吗?”

    “不为此,又为何?”

    郭之奇脸有讥讽,周士相知他不信自己,便坦言相告:“这次去南都,我意颁修《大明宪令》,更改旧制,从此君臣上下,各有职分,俱依《宪令》而行。”

    “《宪令》?何为宪令?”郭之奇诧异。

    周士相挥手朝外吩咐:“将《大明宪令》取来供首辅参阅。”

    很快,外面伺立的徐应元便将《大明宪令》取来,郭之奇打开一看,只见其首目曰:皇帝,代天统理兆民,乃万世不易之君。君以咨政之权委枢密院、以施政之权委内阁,以征伐之权委大都督府。其下又有大小九卿衙门改制,或裁撤,或合并,或分立。种种事务,罗立近百条。

    其中最重要的改制就是设枢密院,武臣伯侯以上、文臣三孤以上,功著德芳者公议任之。入枢密院者120人,俱称枢臣。其首曰摄政,副为辅政。凡易法、宣战、款议(条约)、征赋诸大事,俱以枢密院公议而后奏闻天子。而内阁、大都督府、诸部司得失,枢密院俱可问之。君上有留中之权。

    内阁增学部,掌学校、会试诸事;分户部为户、库两部,户部掌民事,库部掌理财诸事;废刑部裁判之权,改理巡捕之事;礼部合鸿胪寺职分,理诸外国入贡、会盟事。工部、吏部职事不变,兵部裁撤,归隶大都督府。如此总共七部,分别为吏部、礼部、户部、库部、刑部、学部、工部。各部由内阁首辅总理其事,或称总理大臣,而次辅称协理大臣。

    原朝廷政务以都察院察之。然周士相认为御史风闻奏事,未免流于轻浮。或以政自阁出,而以刑名、赋税托之,有相掩之弊。故裁撤都察院,于枢密院下设审计院担负监察朝廷之职,又设裁判院管审案之责。原大理寺审案职责裁撤,专疏解律令之责。

    原通政使司归入枢密院管辖,职事由原向内廷递进奏疏改为接收民间告状文书,梳理分类后送呈内阁、裁判院、大理寺各部办理,并行督促察明之责。

    原内廷二十四衙门全部裁撤,设宫务院。原太常寺(祭祀)、太仆寺(车驾)、光禄寺(宴寿)、翰林院(词臣)、鸿胪寺(典礼)五个衙门一律并入宫务院,并设尚宝司(印玺)共六衙门。宫务院由枢密院管辖,专司内廷差遣职事。

    除大小衙门改制外,宪令又涉科举事。规定自经史科外,增设算术、格致、兵备、理财、律令五学。会试易三年为二年。独善经史而不善五科者,止授翰林词臣之阶,不授职事。中试者依五学评语,或授其官,或入官学。

    军队的改制周士相已经在进行,这份宪令便是他对朝堂改制的具体办法。

    这份宪令涉及的衙门之多,职事改进之多,让郭之奇看后,久久没有说话。只反复翻看宪令涉及各事,不时皱眉凝思。

    见状,周士相以为这位首辅大人不同意改制,便要开口叙说缘何改制,改制之后于朝堂、地方好处,不想,未待他开口,郭之奇却突然合上宪令,说了一句:“殿下若想我赞成这份宪令所说,需做一事。”

    周士相道:“何事?”

    “殿下须马上和长公主成亲。”

    ................

    友情推荐作品《三国之召唤水浒》,大家务必抽空收藏一下,因为骨头早前答应人家章推,结果却给忘记了,实在是有些对不住这位作者朋友。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制度 继承者

    周士相真是愣在那里了,首辅的转折有点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以为郭之奇会百般反对改制,因为改制之后,朝政大权基本被武臣垄断,没有文官什么事了。

    如枢密院事,枢臣120人,武臣伯侯以上、文臣三孤以上才能入事。相较武臣而言,文臣入枢密院可谓难上加难,因为现在整个定武朝廷曾任三孤以上的文臣,唯归乡钱谦益一人。

    便是郭之奇这个首辅,都不曾得授三孤,而得授伯侯爵位的武臣却是众多。如此一来,枢密院成立之后和大都督府一样,尽是武臣当道。仅靠一内阁,恐怕再也不能制衡武臣了。

    而武臣出自何方,一目了然,这枢密院分明就是周士相为掌控朝堂大权而设,且冠冕堂皇得很。

    身为文官首领的郭之奇,如何会支持这种彻底剥夺文臣权力的改制,他同意,南都的朝堂也不会同意,因此,周士相已然做好进京之后面对“朝堂一空”的局面。

    至于日后国家是不是就从此武臣独大,成为军国,周士相从不担心。早在定武朝廷初立之时,他就曾公开对亲信们说过,往后非军功不得授爵,非爵位不得入阁。以此来更正明中期以来世人对“武夫”的偏见和歧视,使得文武真正成为一家,不再重演宋明文强武弱,以致国亡的教训。

    为此,周士相大力推动军中识字运动,开办三所军校培养合格军官,使他们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治国。除了军校和兵备学堂,周士相在广东时就下令普及教育,省设大学堂,府设中学堂,县设小学堂,乡村设幼学堂。凡入学堂者,衣食住行都由官府提供,以减轻学生负担。

    广东现在在普及教育上做得很好,两广总督将此事当成一项百年大计在做,为此投入许多资源,所耗费的钱粮甚至占到了广东自身赋税收入的四成,安南等地海贸利润的两成。

    为了鼓励百姓将子女送入学堂,宋襄公还制定了很多优惠政策。并结合科举制,入幼学堂的学子等同蒙生,入小学堂的学子等同秀才,入中学堂的学子等同举人,入大学堂的学子等同进士出身。

    大学堂毕业的学子学成之后,须在兵备讲习所学习一年,尔后在军中服役两年。学子既可投身杀敌以军功晋升朝堂,也可在服役期满后入广东各级官府提供的“听政”职位实习,期满考核合格者即可任事。

    做为周士相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宋襄公已然将周士相曾经提出的“义务教育”理解透彻,广东方面现在正在努力让所有的启蒙儿童都能入学,使得之前一直被地主士绅所掌握的文字力量能够被所有人掌握。

    周士相对广东在教育上的投入和重视很满意,但眼下却不能在各省全面推广,因为广东现在总人口不过150余万,学子和学龄儿童数量并不多,这才使得广东方面能够咬牙坚持教育投入。若在各省全面推广广东模式,人口基数大了,财政负担极大,并且也没有足够的师资力量。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周士相现在能做的就是将朝堂和军队全面整顿,然后集中力量北伐,彻底消灭满清这个大敌,统一中国。尔全再大举开拓海外,以举国财力和广东及现在各省集中培养出的师资力量全面推广教育。使得文字和知识不再是士绅特权,而是每一个汉人都应掌握的基本硬件。

    广东的每级学堂都开设有相应的军事训练课程,并且大学学成之后必须服役,这样出来的读书人天然就是文武一身,将来任官之后,又如何再会有歧视自己“同学”的念头。文武真正的不分家。

    某种程度上,广东现在已经是周士相的“试验田”,并且走在了各省前头。甚至可以说,广东正在源源不断的为周士相提供人材,将来,这些人必然是维护周士相,维护太平军利益的重要力量。使得日后的中国,不会人亡政息,使周士相后继有人。

    不过,现在,广东方面还远不能提供周士相需要的庞大人材。十年树人,百年树木,周士相不急,他现在做的一切就是为将来的人材队伍打下基础,为他们扫清前路上的障碍。

    彻底提高武臣地位,在中央层面确立武臣权力,全面压制旧官僚,进而彻底淘汰他们,就是这次周士相宪令改制的最终目的。只是,他不曾想到,郭之奇竟然不反对改制,但却提出周士相须尽快与长公主完婚,看其样子,若周士相不答应,他是绝对不会支持宪令改制的。

    郭之奇的态度很坚定,他知道,周士相需要他的支持。哪怕,这位手握大军的齐王殿下就是想篡位,也要脸上有块遮羞布,他不会直接弑君自立,那样的话,不论他的功业有多大,史书上总有抹不去的污点。

    郭之奇当然清楚,一旦改制,那么今后朝堂上将尽数都是太平军出来的人,而这些人,显然就是周士相篡位的最坚定支持者。但他无法反对,大都督府未经朝廷同意就成立这件事,让他没有选择。便是他强烈反对,发动一切力量阻挠周士相,结果也不过是南镇大牢中的囚犯更多而矣。

    郭之奇选择避让,选择拖延,哪怕改制是一颗毒药,他也得将它吞下,因为他需要时间联络在外诸王。

    让周士相和长公主完婚无疑是郭之奇的拖延手段,也是保护定武帝的最后手段,也或许是保住大明朝的最后手段。

    “陛下那里似乎有悔意。”

    周士相有些头疼,他苦笑一声。他不是不愿意和淑仪成婚,只是自从连城壁死后,定武帝对他就越发不满,不然也不会让淑仪回去,更不会至此罢朝。而军情司在宫中的眼线也屡次证实,皇帝陛下不止一次流露过悔婚的意思,要不是司礼监潘应龙和陈皇后那里苦苦相劝,只怕性子颇是冲动的定武帝早就一道诏书送到镇江来了。

    “只要殿下不负公主,陛下那里殿下尽可放心。”

    郭之奇说这件事由他和皇帝说,只要周士相愿意成婚就行。周士相不想自己的婚事成为政治的筹码,虽然他很喜欢“小哑巴”,并且子嗣问题也始终是一个大问题。正如宋襄公所言,周士相如果没有一个继承者,对于太平军而言,将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哪怕再雄材大略,没有一个继承者,终究是一场空,甚至于死后都不得安宁。

    周士相如果不想自己现在努力的一切因为他的死,因为他没有儿子,而瞬间崩塌,那他就必须马上成婚,娶一个名正言顺的“主母”回来,生下一个可以让部下们放心的继承者。

    郭之奇对改制的支持,无疑十分重要。周士相虽然有能力绕开他,以“武力”进行改制,但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拥立的大戏。

    江南陆军大学校场上的那一幕,周士相不认为是一次偶然,而是必然。

    军情司的调查表明罗伦等人并非受人指使,但这让周士相更加意识到,“黄袍加身”恐怕已经不再是自己能够阻止得了的。伴随着镇反扩大化和军队整编,军中渴望自己称帝的呼声已经再难以强压下去。

    如果称帝有利于这个国家向前推进,周士相不会反对。这次朝堂改制,固然是为了扩大太平军在朝堂影响力,定下这个国家未来的基础,但不可否认,这也是周士相为后人留下的制度。

    他创造出了这个制度,也将亲手将这个制度留给自己的继承者。他不想让自己的子孙有朝一日走上断头台,限制君权,是他给后人留下的安全保障。只要这套制度在,他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子孙会头脑发热,想要大权在握。

    周士相答应了郭之奇,只要定武帝同意,他将在下月初进京和长公主完婚。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元清非中国

    郭之奇回京之后,周士相原想渡江到扬州去视察江北方面收容流民的情况,不过却接到了广东巡抚廖瑞祥请辞广东巡抚的奏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周士相甚是担心,以为廖瑞祥染病,不能任事,这才请辞,因此想着是不是将廖瑞祥接到江南来养病,他记得这位当初因为“反诗”下狱待斩的老人家乡就是浙江绍兴。

    去年宋襄公就曾得过急病,着实让周士相担心了一阵。现在廖瑞祥再生病,亦让他焦虑不安。

    周士相是念旧之人,宋襄公和廖瑞祥是他起兵之后一直依重的两位文人,现在一为两广总督,一为广东巡抚,替他打理着广东这个大后方,任劳任怨,不可谓不尽心。不管二人中的哪一个出了事,周士相都心中难安。

    可是打开廖瑞祥的奏疏后,周士相却愣了一下,旋即很是讶然。因为廖瑞祥请辞广东巡抚,并非身体原因,而是他坦承自己追随周士相数年,已然厌倦每日置身于大量政务之中,故而不想再当官,而是想做学问。

    廖瑞祥所言的做学问,乃是提出由他组织人手重修《元史》。

    这还真是一门大学问。

    不过周士相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元史》早在明初就已编修完成,何必重修?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而且修史可不是什么清闲事,实是一件浩大无比的工程,廖瑞祥放着好好的巡抚不做,却要以年迈之身投入这项大工程中,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相较修史,巡抚要处理的政务,那恐怕是轻松的不能再轻松了。

    周士相困惑无比,但当他仔细看过廖瑞祥的奏疏后,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许久,他放下廖的奏疏,但脑海中思考的仍是这份奏疏所提到的大问题,一个大明开国之初就被刻意淡忘或者说忽视的大问题蒙元非中国,焉能为其修正史,视为中国正统王朝。

    廖瑞祥认为当年太祖洪武皇帝起兵之时乃是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口号,将蒙元视为胡虏,檄文有言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那么建立在“驱逐鞑虏”基础上的大明朝便是继承宋王朝的正统地位,而蒙元乃是外来政权,根本不能视为中国传统王朝,因此明初所修《元史》存在重大失误,必须重修,将元朝视为辽、金、西夏等异族政权,而非大一统的中国传统王朝。

    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廖瑞祥拿如今已是太平军军歌的《红巾军歌》举例,歌中直言“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而明军是红巾军的组成和继承者,那么显然,在明军眼中的蒙古人乃是胡儿,一个胡儿创立的王朝,却被推翻他们的汉人王朝视为正统,并且还修史祭祀他们的帝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廖瑞祥认为这绝非太祖皇帝本意,因为太祖皇帝在赐高丽国书中直言“元非我类,入主中国百有余年,天厌其昏淫,亦用殒绝其命。华夏泼乱十有八年,当群雄初起时,朕为淮右布衣,暴兵忽起....北逐胡君,肃清华夏,复我中国之旧疆。”

    又在赐日本国书中言:“上帝好生,恶不仁者。向我中国自赵宋失驭,北夷入而据之,播胡俗以腥膻,中土华风不竟。凡百有年,孰不与愤?”?

    赐占城国书言:“曩者我中国为胡人窃据百年,遂使夷狄布满四方,废我中国之彝伦。”

    赐爪哇国书言:“中国正统,胡人窃据百有余年,纲常既隳,冠履倒置,朕是以起兵讨之。”

    洪武年间颁行天下的振兴文教诏书更是言称:“自胡元入主中国,夷狄腥膻,污染华夏,学校废驰,人纪荡然。加以兵乱以来,人习斗争,鲜知礼义。”?

    在明军大举北伐时,太祖皇帝又在《谕中原檄》中称“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廖列举了很多洪武年间的诏书,向周士相证明太祖皇帝一直是将蒙元视为胡人,夷狄的。但为什么明初还要修元史,承认元朝为中国正统王朝,祭祀从伏羲到忽必烈的16个中国帝王,又祭祀包括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赤佬温等蒙古将领。

    这个问题周士相也奇怪,堂堂正正推翻鞑虏、恢复中华的大明朝,为何在立国之后反而会承认他们推翻的对象,将明兴元亡视为正常的改朝换代,而不是一开始的种族反抗。

    两者结果是一样,但本质却完全不同,改朝换代相较汉民族因为百年压迫而奋起反抗,性质上可是天地之别,是严重淡化了汉族所受的苦难,是美化异族侵略者。

    廖瑞祥对此的理解,是文人的错,儒教思想的错。在他看来,主修《元史》的那帮文官,骨子里和奋起反抗的明军将领不一样,他们对蒙元是亲近的。在明朝讨伐元军的过程中,有大量汉人只尊元朝为正统,拒不承认明朝合法性。

    如元朝户部尚书张昶,被太祖皇帝软禁之后就接受了明朝官职,可此人却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与元朝暗中勾结,后来事情败露,太祖皇帝派人审问,张昶竟然不慌不忙的写了八个大字:“身在江南,心思塞北”。

    又如被朱元璋称为“奇男子”的蒙元大将王保保,他帐下也有个名叫蔡子英的汉族官僚,此人对元朝忠心耿耿。蔡子英被明军抓获,然而却誓死不降明朝,也不向朱元璋下跪,反而日夜大哭,思念元朝旧主。

    便是如李善长、刘基、宋濂等开国文臣,对蒙元也都是持肯定而非否定。整个朝廷的文臣集团都是这个态度,太祖皇帝又能如何。只有承认了元朝的正统地位,明初那一大批曾经出仕元朝的官员才能洗清从前污点,极度阿谀蒙元的儒家才能继续在明朝售卖他们的思想,继续过着人上人的好日子。

    廖瑞祥认为蒙元对汉人百姓极其残忍,但对汉人的读书人却极其优容宽待,这也是导致为何元末有那么多汉人读书人誓死为元朝效力的原因。这一点,和满清入关之初极其相象,正因为清军入关之初全盘收纳明朝的官员,承认明朝的士绅地位,这才迅速占领大半个中国。甚至于,顺治五年以后对南方明军的征讨,完全是由这些投降的汉族士绅在主持。

    所以,廖瑞祥在痛定思痛之后,深刻意识到甲申之后为何天下迅速沦陷于满州异族之手,完全是因为元初对蒙元的不正确认识导致。

    如果明初坚定的对蒙元清算,就绝不会有今日之局面。承认元朝,就是承认异族对中国有合法占领,就是承认那些为蒙元效力的汉族官僚不是汉奸,同时也是承认明兴元亡是正常的改朝换代。那么,儒家思想熏陶的汉族读书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再次接受另一个异族入侵,从而在心理上得到安定,理直气壮的做汉奸。

    国可亡,教不可亡,便是儒教两千年来立身之基,立身之论。

    廖瑞祥奏疏上说了很多,周士相从中看到了对于儒家思想的批判,虽然廖并没有完全提出民族主义这一概念,但显然,他已经摸到了门槛,但离内在还有很大差距,毕竟,廖仍是这个时代的传统文人,并非如同周士相一般接受了民族国家观点的后世人。

    但廖瑞祥做为这个时代的传统文人,能够看到这一点,已然是极其难得。有明一代,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于置疑《元史》的正统性,敢于否定蒙元。从这方面来说,廖是第一人。

    时代塑造一个人,也塑造人的思想。周士相相信,廖瑞祥敢于提出蒙元非中国论,要求重修《元史》,完全是甲申以来中国之乱对他的影响。

    为什么会出现今天的局面,为什么那些士绅蜂涌降清,争先剃发?原因还不是因为明朝承认了元朝,所以清朝这个异族同样也可以是正统王朝。

    不过廖的观点有着很大的时代局限性,诸如将明初修元史,承认元朝为中国正统王朝完全归咎于那些亲近蒙元,或在蒙元治下享受好处的文官们,而不是太祖皇帝。

    如果朱元璋不答应,凭开国之君和他那雷厉风行的手段,周士相不以为宋濂等主修《元史》的官员敢承认元朝,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权谋手段的体现,或者说是儒家思想的一种体现。

    这种儒家思想就是典型的驼鸟思想,没有办法反抗,就把头埋起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没有看到。只要这个外来者承认儒教,继续尊孔,那万千儒教的读书人就当它是自己人。

    等到了满清入关,这个思想便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也许,朱元璋自己也没有认识到官方修元史,祭祀忽必烈等蒙古人会有怎样的遗毒,他也许是单纯的想用这个手段拉拢北方的士绅,也可能是真的认为自己顺应天命,也可能他真的是被那万千读书人迷惑住了。这就是时代的缺陷,身处儒家思想“繁盛”的时代,哪怕是开国之君都不能从儒家影响中挣脱出来,反而要拉拢、重用儒教。

    朱元璋,再雄武大略,也是封建统治者。

    他给各国的诏书,给臣民的诏书都称蒙元是胡人,异族,很可能是秉性而为,照心里想法直说。但官方却承认蒙元,修《元史》,在周士相看来,却更多的是这位草根皇帝没有将修史当作一回事。《元史》331天修成,恐怕也正是这位开国皇帝内心真实想法的写照。然而他不当一回事,儒教却当一回事,那些谁强奉谁的士绅地主们当一回事。

    重修元史,是廖瑞祥理解的可以肃清思想的最好办法,他简单的将今日中国之局面和《元史》联系起来,他的观点周士相总结了一下,就是蒙元非中国,或者说元清非中国。

    蒙元肯定不是中国,这一点无庸置疑。元朝是由蒙古这个野蛮民族所创立,从创立之初,元朝就不曾将汉人当过他们的子民,而是视汉人为亡国之人。他们肆意屠杀、掠夺,无恶不作,完全视自己为汉人的征服者。这种政权,也就是那些儒家读书人能厚颜无耻的称其为中国,换作那些被压迫的老百姓,就纯碎是去他娘个逼了。

    满清和蒙元不是相象,而是一模一样,都是压迫奴役汉族百姓,拉拢汉族读书人。而读书人是汉族的天然精英,他们掌握着所有的资源,掌握着话语权,由着这些人去修史,后果自然是极尽赞美异族,否则,他们何以安身立命。

    然,对于百姓而言,却是苦了。一小部分人有屠杀大部分人的特权,有奴役大部分人的特权,自家的读书人却美其名曰统一大王朝,百姓们何想,何做。

    元末,成千上万的汉人聚集在黄河边上,发出了华夏沉沦百年的最强音。现在,成千上万的汉人聚集在周士相麾下,同样发出了复仇的声音。

    不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读书人,而是他们视之为蝼蚁的百姓。

    周士相哪怕做皇帝,他也绝不会做封建时代的皇帝,所以他和朱元璋不同,他决定重修《元史》,彻底否认蒙元。不但重修《元史》,更要将忽必烈从帝王庙中迁出,将木华黎那帮蒙古人也从祭祀历代名臣的庙中迁出。除此以外,他决定要大张旗鼓的宣传蒙元非中国论、满清非中国论,以此来否定儒教,否定满州。

    只有让天下人知道蒙元和满清并非中国,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明了。那些继续替满清效命的汉族士绅,要么回到中国怀抱,要么顶着汉奸的名声死去。

    至于前世所谓否定元清,就等于是将蒙古、东北、新疆、西藏等地分离出去,在周士相看来完全是个笑话。这些地方,在历史上从来不属于哪个民族,更不是哪个政权的私产。元、清固然统治过这些地方,可中国的汉、唐、明同样也统治过这些地方。凭什么认为元清非中国,就等于承认这些地方不是中国的呢?

    蒙元也好,满清也好,都是汉人的亡国史。历史已经发生,事实不容改变,那我们就当勇敢承认,而不是不敢面对,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

    失败不可怕,被征服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的文明被中断,我们的传承被打断。可怕的是面对征服者的屠刀,我们的读书人却在那高声赞颂。

    失去的,我们要自己夺回。

    周士相一时难忍心中情绪,提笔回复廖瑞祥,让他即日进京,主持重修《元史》。随后,他以大都督的名义,命扬州、江阴、福州、广州、赣州、南昌、太仓等曾经被清军屠城地方,调查死于清军屠杀的遇难者姓名,统一成册,立碑立馆纪念。

    南都,亲军也接到命令,“组织”六部大小九卿衙门官员前往各地参观清军暴行。《扬州十日记》等记载清军暴行的书籍、小册也被大量从民间收集,由官方统一加印出版,成为各级学堂学子必读书籍。

    ??

    ?

    ??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等着南京大乱吗?

    书评区就不要再争吵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元清非中国正统王朝没有什么可讨论的,不是就不是。看待一个王朝是否是中国正统王朝,主要是看这个王朝的主体民族是否受到压迫,受到奴役,如果是,那这个王朝显然不是正统王朝。

    无论一些人是否认同,一个事实不可反驳,中国历史的正统王朝是由汉族建立,中国的文明也是由汉族建立并传承。

    我们现在所说的正统王朝本身就是汉族思维,所以让汉族去承认被压迫、被奴役的时期是他们的正统王朝,这显然强人所难了。或许有些人可以做到,自豪的引以为荣,我反正是做不到的。

    我的观点是,我们不需要往脸上贴金,我们承认元清是汉族被异族征服的半殖民地时期。就如教科书所说,鸦片战争后的中国就是列强的半殖民地一样。因为那就是事实,既然事实如此,为什么不能大方承认,反而要去窃取人家祖宗的“光辉”,这种做法,徒留笑话而矣。

    明确历史,我们才能没有包袱向前。

    否认元清非中国,和中国现有领土没有一毛钱关系,因为中国现有领土都是人民军队打下来的,而非继承谁的。要说继承,我们也是继承汉唐,而非伪元伪清。

    不多说了,有关这些我也不写了,好好写我的小说。毕竟,这是本小说,小说还是以故事为主线。那些东西写多了,大家看着头疼,影响阅读。我写着也不顺手,编故事给读者看,和讲道理给读者听,是两码事。至少,前者,我可以随手胡写。后者,却绝不能胡写。

    《元史》,是要重修的,不是篡改什么,而是从正统王朝史中剔除出去,正本清源。

    本书300万字了,我为我的坚持赞一个,大家要是觉得骨头的精神值得表扬,那也赞一个吧。

    咳咳,我已将破碗端出,并且一脸笑容的看着各位。

    我也不会别的,莲花落多年不唱了,有些生疏,各位要喜欢听,我就唱一个:“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

    南都。

    首辅郭之奇尚未回京,眼下朝堂形势不明,黄宗羲有意出城去牛首山拜访顾炎武,但想来想去还是没去。

    南都这几日倒是安静了许多,局势不再是先前那般剑拔弩张,亲军不再大举抓人,但却是将原先各衙门的卫兵都给换了。

    黄宗羲琢磨着这或许是镇江那边的意思,想来那位齐王殿下也有缓和的意思。但这事,终究还是要等郭之奇回来才能确定,眼下,也只能按下心思等待。

    万斯同奉师命去翰林院找了冒襄,希望后者能够将他老师所作的《原君》转交给钱谦益,以换得这位江南文坛领袖能够支持他老师所提出的公仆说。

    如果能够得到钱谦益的支持,黄宗羲有很大的把握鼓动起士林,使士子们都能接受他的新观点。这样,一来能够彻底压过顾炎武的虚君说,二来也能获得周士相的好感,三来则是能为越来越被冷落的江南士绅换取一块进门砖,从而保住士绅传承。

    冒襄刚从宫里给长公主讲课回来,夫人董小宛正在给他沏茶。听了万斯同所说,冒襄答应明天亲自去一趟苏州。万斯同自是高兴,和他多聊了几句,冒襄无意中说起今日王太后来找过长公主。

    王太后就是原先永历帝的王皇后,如今永历帝身死,她被定武帝接入宫中,尊为太后。但按实际辈份算的话,这位王皇后却是定武帝的侄媳,所以尊为太后并不符礼制伦法。不过因为当初尊奉永历为太上皇是定武帝和齐王周士相一致同意的,故而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

    甲申以来,宗室礼法这一块,早已是荡然无存。

    王太后找长公主是为了她松江的娘家。虽然离家二十年,王太后的父母也早已去世,但不管怎么说,王太后总归是松江王家出来的,因此得知娘家因为卷入暴乱而被满门抓入大牢,她心中自是难安。

    焦虑之下,王太后也不便去找定武帝,便想请长公主出面帮他和齐王说情,毕竟,长公主当初是由她丈夫下旨许配给周士相的。

    长公主安慰了王太后,答应这件事她会修书一封给周士相。

    松江王家的事,万斯同也听说过了,不过并不认为长公主出面就能保全王家,毕竟王家犯的是叛国罪。

    冒襄也是这个看法,倒是他的夫人董小宛却说松江王家能逃过此劫。

    冒襄不解,询问夫人为何有此看法。

    董小宛笑了笑,言道:“不看佛面看僧面,齐王殿下再如何无情,总不能连未过门的妻子面子都不给吧。”

    冒襄不这么看,他告诉董小宛和万斯同,陛下好像有悔婚之意。万斯同叹了口气,说这件事他也听说了,那位齐王殿下这两年的做所做为有些过份了,也难怪陛下会生出这般想法。结合最近局面,三人都有些默然,没有再就这个事说下去。

    万斯同起身告辞,回到府上,老师黄宗羲却让他陪着到城中走一走。

    万斯同知道恩师这几天心事重重,所以很是高兴的陪同恩师在城中游走。二人皆是穿的便衣,两个万斯同府上的家人陪着他们。

    南京城和二十年前比,肯定是大大不如的,但毕竟是留都,现在更是天子驻跸所在,因此城中人口这两年陆续增加不少,市井买卖也恢复了不少。

    只是秦淮河两岸的花酒生意却有些萧条,不知内情的只道那些**都从了良,知道内情的则是明白,那是因为齐王殿下对青楼收重税并且严打的缘故。

    据说齐王殿下对青楼收重税,严打逼良为娼,是因为有家不开眼的青楼得罪了齐王手下的大将,所以才惹来这大祸。但这消息是否属实,也没人敢探究到底。有一点却很明确,那就是从前被各家青楼养着的大批打手,如今都被抓去做了修路的苦力。

    在城中游走了一个时辰后,黄宗羲和万斯同来到了江南贡院外面,此地和文庙、孔庙相连,从前是一处很是热闹所在。只不过,现在贡院这一带却是冷清,孔庙和文庙那也没什么士子进出。

    之所以如此,却是现在风闻朝廷要罢经史,增五学六科,导致原先那些熟悉八股的读书人措手不及,现在都不知如何是好。

    再加上江南清欠和镇反,被抓被杀的九cd是士绅,这就更加让读书人心慌。这般境地了,文庙和孔庙哪还有人有心思去拜,弄得不好,别又跟苏州一样,出个“哭庙案”。贡院这里也只乡试时人山人海,现在不是考试季节,自然也没什么人。

    看着这般冷清所在,黄宗羲心生感慨,摇了摇头,示意万斯同随他到东城逛逛。

    东城那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商业很是繁荣。街上人来人往,比之贡院那里要热闹得多。黄宗羲在集市上看到不少新鲜物,都是从前没有看过的,甚至还看到从岭南各地运来的货物。有几家商铺更是专门出售海外物品,问了之后,说是从安南运来的。

    黄宗羲很是惊讶,不由和掌柜打探起来。

    “这位老爷有所不知,安南如今被我大明占着,其地物产颇丰,尤其稻米颇香,现在两广那边吃的大多都是安南的稻米。我这家铺子主营的也是安南稻米,不过价格却是比本地贵了许多,主要是运输代价太大。”

    听了掌柜所说,黄宗羲点了点头,这家铺子一看就是专门面对南都有钱人家的,不是一般米铺。

    有关太平军占据安南之事,黄宗羲也有所耳闻,但知道太平军不是占据安南全境,只是占了安南沿海两处港口。但就这两处港口,就能将大量的安量物产运到中国,若是多占几处地方,岂不运来的东西更多?

    想到这里,黄宗羲却又暗自摇头,因为当初大明可是占过安南的,但最终却丢了那里,可见安南不好占,否则太平军也不可能只占了安南两处港口。

    再不知兵,黄宗羲也知道大明水师比安南要强,太平军能占安南两处港口和水师过于强大有关。若真和永乐年间一样全面占领安南,只怕也是劳师无果的下场。

    掌柜的见黄宗羲等人不像买东西的,也不为意,笑道:“不过过几年恐怕这安南稻米就便宜得多了,海路一通,这路上的耗费就比现在要小得多。”

    “怎么,现在海路未通?那你们这货是怎么运来的?”万斯同有些奇怪。

    掌柜的解释说海路通是通了,不过却有风险,海上盗寇颇多,有本国的,还有西洋的,更有倭人,在水师未能全面肃清海上盗寇前,他们这些商人也不敢大规模从海上运货。眼下江南的货物只少数是走海路过来的,大半还是走的陆路,而且这陆路很多地方都荒废了,十分难走,这样一来,把货物千里迢迢从广东运到南都来,代价自然大了。

    听了掌柜这番话,师生二人便都明白了。从这家铺子出来后,看着不时来去的人群,黄宗羲没有说话。

    万斯同见状,猜测道:“恩师来此,莫不是为了察访民情,了解民心?”

    黄宗羲看了眼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摇头道:“这里你或许能看到民情,但你是了解不到民心的。”

    “为何?”万斯同不解,“这里人员如此集中,不正是了解民心最好的地方吗?”

    黄宗羲道:“人多,不意味着就能知民心。”

    “弟子不知,还请恩师道明。”万斯同有些糊涂。

    “市井之中,百姓都忙于争利谋生,其心思都用到一个利字上面去,你如何知道他们心中如何想?”

    “老师莫不成是想知道百姓对国事如何看?”万斯同恍然大悟,明白恩师为何要出来了。

    黄宗羲没有回答弟子,而是指着不远处一条小巷,说道:“我们去那里转转。”

    “好!”

    万斯同当下随着黄宗羲往小巷里钻。吩咐随行的两个家人留在这里等侯。

    这是条仅容一辆马车能过的小巷,巷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活动,因此非常宁静。一走进小巷,万斯同就觉有一种与外面热闹截然不同的安宁之感,仿佛自己的灵魂也找到了一个休息的地方一般。

    师生二人就在这巷中慢慢走着,过了片刻就走到巷中,前面却有一辆马车过来,顿时,师生二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因为他们与马车无法同时过去。

    见赶车的是一位老人,车上满载着日用杂物,黄宗羲便示意万斯同往回走。

    二人刚走了一会,车上的人却喊住他们道:“二位若是要过去,何必回头。”

    闻言,万斯同停下脚步,转身对那赶车人道:“这里只有那么宽,我们不回头,难道要你回头么?”

    黄宗羲笑而不语。

    车夫听后,在车上笑道:“我自然不好回头,不过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从我车上过去,不就都过去了么?”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万斯同刚想答应,却想到老师年纪大了,如何能爬上那马车,正要回绝,却见老师上前问那车夫,问他为何搬家。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也不避讳什么,直言道:“不搬家,等着这南京大乱吗?”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与虎谋皮

    万斯同皱眉道:“南京怎么会大乱?你不要胡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怎么就不会乱了?”

    车夫也是个胆大之人,明知面前这两位不是常人,却仍道:“镇江那位太平军的大帅要当皇帝,这可是路人皆知的事。可这南京城偏还有个朱家的皇帝,你说,这两位要是争起来,南京城里会不会乱?”

    万斯同一滞,看了眼沉默在那的恩师,问那车夫:“齐王殿下乃我大明重臣,你怎能胡说他要做皇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车夫却没被吓住,反而“嘿嘿”一笑,道:“那位若不想做皇帝,抓那么多当官的和读书人做什么?”

    说完,又摇了摇头,“二位想来也不是一般人,个中道理恐怕比我这小民要懂得多。我说对也好,说错也好,这事总不关我的事,你们就当我是胡说八道....”

    嘴里说着就当他胡说八道,可这车夫却一点也没有收口的意思,反而谈兴很浓,像是天下大事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两位,城里真要是乱了,倒霉的是谁?除了那些当官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甭管哪朝哪代,这篡位夺权的所在,都要死不少人吧?”

    万斯同无言以对,既无法说这车夫是对的,也没法说他是错的。

    “反正啊,我觉得这南京城怕是要出大事,二位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没那个资格掺和这种大事,可总能躲开吧,这不,我连家都搬了,等风头过了再搬回来。”

    车夫这话说的粗浅,可说的却是那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

    万斯同愣在那里,黄宗羲默然片刻,示意他随自己回头,让那车夫过去。

    堂堂大儒,又是总宪,黄宗羲实在是丢不下架子爬那满是物品的马车。

    见他二人不肯爬车过去,车夫也不再劝,赶车出了巷子。

    黄宗羲没有再回那巷子,而是若有所思:城门如果一定失火,如何才能不殃及池鱼?单凭一篇《原君》,单凭一个君主乃天下第一公仆说,就真能换取那位接受儒教,接受他们这些儒家弟子?如果对方不肯接受,执意压制儒学,打压江南士绅,他又当如何做?....

    万斯同不敢打扰老师,小心翼翼的领着家人跟在后面。先前那车夫似乎是个预兆般,一路过来,他发现这来往的马车似乎有好多就是在搬家的。先前,他们也曾见到,可不曾注意,现在却很是留神。

    出城的车辆多了,师生二人渐渐的,神色都很凝重。

    春江水暖鸭先知。

    如果连市井草民都知道镇江那位要当皇帝了,提前做好“避险”的准备,这朝堂上的官员还能自欺欺人?如果真到了逼宫那天,又有谁敢不畏刀剑铤身而出?

    万斯同越想越怕,但也有些庆幸,恩师那篇《原君》出世正是时候,若是晚了,恐怕前番压制顾炎武公揭风潮的“功绩”就成了催命符了。他想着,是不是自请去镇江,替老师说明态度,免得那位齐王殿下看不懂老师的文章。

    黄宗羲年纪毕竟大了,万斯同让家人把马车赶来,请老师于车上坐,并问老师是否回去。

    黄宗羲在车上四下看了看,见到了玄武湖畔。一想到昔日的美景如今却埋着三万多具满州人的尸体,黄宗羲有些心惊,也有些头皮发麻,更产生“与虎谋皮”的念头。

    万斯同以为老师想去见识一下“镇虏夕照”,于是示意家人将马车驶往玄武湖畔。黄宗羲却让车夫将马车驶到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处。

    从车上下来后,万斯同看到凉亭里有三五个百姓围在那里。近前看后,发现亭中有一老头正在地上下棋。但让人奇怪的是,这老头没有对手,而是自己跟自己在下。

    没有对手怎么下棋?

    黄宗羲和万斯同都是好奇,万斯同小声询问边上一人,问这是下什么棋。

    那人笑道:“二位有所不知,这位陈夫子下棋,就喜欢自己与自己下。旁人若要和他下,他反而不乐意呢。”

    “噢?”

    黄宗羲心下诧异,世上还有这等怪人?

    万斯同凑上前去,见那老夫子正聚精会神下棋,不理会外人,便低声对身边人道:“自己与自己下,这棋下的一点棋味也没有,如何断输赢?”

    话音刚落,就见那陈夫子抬起头,看了万斯同一言,然后摇头道:“非也非也,自己与自己下,可比与对手下棋更有棋味。”

    万斯同不解,拱手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陈夫子将手中棋子落下,尔后起身道:“与对手下棋,势必讲究输赢。这人啊,一讲究输赢,就会不择手段,这样一来落子可就杀气太重,失去了下棋的味道。所以,不如自己与自己下,输了也是自己赢,赢了也是自己输,输输赢赢,赢赢输输,自己总是不亏,一来定了心境,二来也多了乐趣,怎的是没有棋味呢?”

    这也算是有棋味?

    万斯同真的是无言以对了。眼面前这位陈夫子,一看就是屡试不中的秀才,世间也唯有这等人,才能说出这种无味且穷酸的话出来安慰自己。

    见万斯同神情似乎对自己所言颇是不以为然,陈夫子有些恼火,不快的哼了一声,指着地上棋盘又道:“你看,这棋盘中的棋子,我要它进,它便退不得;我要它退,它便进不得。生死都在我手中捏着,胜败却与它们无关,这等操控生死的力量,却由我随心所欲,你说身在其中,有无味道?”

    万斯同听了这番话,只觉想笑,可见自己的恩师身子却微颤了一下,不由一怔。

    黄宗羲的确颤抖了一下,因为这陈夫子的话让他想到,他和一众江南士绅现在不就是这棋盘中的棋子,生死都被镇江那位在手中捏着么?

    连生死都不能决定,还要与人家相争,与虎谋皮,想着从人家手中换来支持,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不现实。

    读书人与武人碰撞,自古以来,还没有成功的。

    .................

    《重生之惬意青春》,都市类作品,请书友有闲时帮忙收藏支持一下。

    许安默重生到了九八年,成功救下了因他而死的肖老师。可是沮丧的发现他并没有主角光环,毛的金手指都没有,正在他感叹不公平时,一笔巨款从天而降,把他砸的晕晕乎乎的……

    作者是个新人,好像是个刚参加高考完的女作者。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云南易帜 洪首传边

    南都人心惶惶之时,数千里外的云南却发生了一场惊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得知云南巡抚林天擎竟然背着自己将李定国的部下勒统武送到贵阳后,提督张大元感到了威胁,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威胁。

    虽然林天擎并没有就此易帜归降太平军,但张大元的部下密报,林天擎暗中往滇缅边境运去了一批粮食和药材,并且和贵阳方面频频接触。

    由此看来,林天擎的倒戈只是时间问题,一旦他降了,便将成为偏沅巡抚继袁廓宇之后,又一个投降周士相的洪承畴门生。

    自己的儿子被周士相所杀,自己的门生弟子却相继投降周士相,洪承畴若泉下有知,只怕会气得吐血三升,死不瞑目。

    张大元很清楚,林天擎的选择是对的,云南已是绝地,哪怕吴三桂在北方大获全胜占领北京,云南仍就是一孤立无援绝地。吴三桂纵是甲兵再利,也断不可能救得了云南。

    所以,摆在云南吴军文武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投降。但何时投降,以什么样的方式投降,内中门道却多了。死守云南,在贵阳失陷那刻,已然是痴人说梦。

    林天擎之所以还没有立即宣布易帜,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投降的条件还没有谈拢。又或许,此人还想再观望观望,毕竟自从将勒统武送到贵阳,并且向贵阳方面表达了“善意”后,滇黔边境上云南方面面临的军事压力已经大大减少。

    没有了迫在眉睫的危险,林天擎的脖子就如少了一根绳子,他还可以自由的呼吸一会新鲜空气。

    没了压力,林天擎现在有点待价而沽的感觉了。毕竟,他是云南巡抚,若是周士相不能给予合适的安排,就让他交出一省之地,也有点为难他了。

    林天擎越是待价而沽,就越让张大元很是不爽,也不甘心,因为云南吴军精锐掌握在他手中。林天擎手里不过是原先的绿营兵和各地土司武装,占着昆明城而矣。如果林不是洪承畴的门生,他甚至连云南巡抚都当不上。而名义上的云南第一人也不是他林天擎,而是宣抚使王宣,所以凭什么林天擎敢以云南主人的身份和太平军谈判!

    原先张大元的打算就是想办法架空掉林天擎,由他拉着王宣一起和贵阳方面谈判,这样好处就不会叫林天擎得去。哪曾想林天擎竟然先下手为强,不但搭上了太平军,还和边外的李定国接上了线,这让张大元无比焦虑,觉得自己不但是被背叛出卖了,更是被冷落了。

    马鹞子王辅臣的来信,让张大元的焦虑达到了极点。

    王辅臣和张大元都是顺治派去保护洪承畴的侍卫,可现在,王辅臣却以昔年同僚、今日定武朝廷伯爵、太平军大将的身份劝降张大元,这自然让张大元很不是滋味。

    一步错,步步错。

    张大元现在很后悔,后悔没有在洪承畴死后立即投奔太平军,以致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包括林天擎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洪承畴的遗言可能是让张大元将他秘密埋葬,以免将来万一吴三桂战败,贼秀才会将他从地下挖出挫骨扬灰。

    事实上洪承畴的棺材也的确是张大元带人秘密安葬的,可是洪承畴的遗言却并非这个,而是让张大元在必要时候以云南一省换取其子洪士铭的安全。

    张大元没想到老经略临死前会让自己投降太平军,保其儿子一命,但想想也是释然。洪承畴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真的无情无义,无所牵挂。

    洪承畴所说的“必要时候”显然是指吴三桂处境堪忧之时,而当时吴三桂已经率主力北上,夺取了陕甘,局面十分有利。自然,张大元不可能选择在那时候投降太平军。

    但死了的洪承畴没想到,张大元更没想到,洪承畴的死讯刚传到江南,周士相就让人绞死了洪士铭。

    动作太快,也太狠毒。

    要知道,当时洪士铭不仅仅是洪承畴的儿子,还是定武朝廷的礼部侍郎,更是定武监国诏书和北伐檄文的起草人。

    这么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周士相就这么说杀就杀了,一点犹豫也没有,也一点余地没有留。

    张大元听到洪士铭死讯时,惊的半天没有说话。

    眼看着林天擎和贵阳、边外打得火热,暗中还收买自己的部下,张大元真是急眼了,终于,他做出了决定。

    四月初二,张大元带着亲卫秘密离开驻地,从小道避开林天擎耳目直奔太平军控制的普安州。

    张大元没和王宣通气,因为王宣现在就是泥菩萨,一没权,二没兵,心灰意冷之下,竟将自己锁在了府里不出门。这样也好,至少不管是林天擎还是张大元,都不会将他视为潜在威胁,无论最后胜出的是谁,王宣的性命总能保住,到时跟着一块投降太平军,总能继续做他的官。

    四天后,张大元抵达普安州,一刻也不敢耽搁,向对面的太平军说出身份,请求进城。

    城内太平军得知张大元的身份后,立即将他迎了进去,随即驻守在普安州的副将张月亲自与张大元见面。和张月一同的还有刚被任命为贵州右布政的李治亭,此人现在就是负责招降云南方面的主持者。

    张大元亲自来普安州,本身已经说明一切,所以张月根本不用猜测其来意,直接问他何时能反正。

    张大元却有些犹豫,因为对方还没有给出了投降后的待遇安排。就在他迟疑时,李治亭轻笑一声,命人取来一个箱子,箱子里竟然全是云南吴军文武写的投诚信,里面不少还是张大元一直信重的部下。

    张大元吃了一惊,不敢相信,接过这些信,连看几封,面色如死灰般,颤抖的放下这些信,叹口气道:“看来我就是不降,这云南也是贵军的了。”

    “便是没有这些人做内应,拿下云南对我太平军而言,根本不是什么费力的事。”

    张月说这话时,脸色很是自豪,他已经得到消息,用不了多久,他手下的兵马就会被编入五大主力的新五军,这可是个威风无比,也是大有前途的好事。

    张大元听了这话,心里可不是滋味,有点被轻视的感觉,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很是受不了,若不是实在无路可走,他恐怕就拍拍屁股走人,然后和太平军真刀真枪干一场,看看谁更厉害了。

    张月朝李治亭使了个眼色,后者说道:“其实我们早给云南算了一笔账。”

    “算账?”

    张大元不解,算什么账?心下一突,不会是算当初他们攻入云南杀人放火的账吧。真要算这账,还投什么降,战死拉倒得了。

    “提督大人不要紧张。”李治亭察言观色,拿捏到位,缓缓说道:“如果我们没有算错的话,贵军的粮草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也就是说我们就是什么也不做,再过半年,只怕你们也没什么力气和我们打仗了。”

    “未必,我军粮草还是很充足的,你们若不信,大可放马过来!”

    张大元自是矢口否认,张月冷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事实是否如此,张提督心中有数,何必强撑。提督大人能够亲身来此,已经说明问题,既然如此,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也省得双方有什么误会。”

    张大元听后不语,心里却在嘀咕这二人说到现在,句句带有威胁之意,哪有半点招降态度,难不成林天擎那边和他们已经谈妥,这才如此冷落于我?

    然而,李治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重燃希望。

    “我家大帅说了,只要吴军将领愿附,一应人等生命皆可保证,将官一律保留军职,如张将军这般更可得重用。”

    张大元心中一动,正要开口,李治亭话锋一转,却又道:“只不过林巡抚那边也在和我们接洽,因此我们到底要和谁谈云南的归附,倒是个麻烦的事。要是到时候林抚台降了,张提督却不降,那算怎么一回事?同理,张提督降了,林抚台不降,我们岂不是还要大费周章。”

    “林巡抚和张提督到底谁能做主,我们也是摸不透,所以,我们得确认云南到底谁说了算!”张月起身道。

    张大元一凛,脱口便道:“我是云南提督,手握精锐兵马,云南当然我说了算!”

    李治亭摇了摇头,道:“据我们所知,云南精锐虽在提督大人手中,可昆明城内的兵马却好像是林巡抚的人。所以就算提督大人愿降,昆明城不降,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相较林抚台,我们更愿意相信提督大人你,只不过,我们不想看到昆明有任何变故发生。”

    张月话音一落,李治亭就接着道:“只要张提督能够解决掉昆明的麻烦,我们便认提督大人你。”

    “昆明虽经大火,但城墙还算完整。林天擎这人也颇得人心,在军中很是有些威信,对我也有防备...怕是不好解决。”

    张大元说的不是假话,而是实话,他虽自恃兵马比林天擎精锐,可对方却占着昆明城,因此他也没办法武力解决昆明。不然的话,他早就动手除掉林天擎了。

    “是不好解决,还是不愿解决?”李治亭一脸微笑的看着张大元。

    张月很是好心的提醒张大元道:“莫怪我没有提醒提督大人,林抚台那边随时都会和我们谈妥,到时提督大人这边有什么条件的话,只怕我们能答应,大帅那里也不答应。”

    张月和李治亭步步紧逼,张大元终是松口,表示自己回去后会想办法解决掉林天擎。

    闻言,张月和李治亭对视一眼,眼神之中掩藏不住的欢喜。林天擎虽然向贵阳表明了“善意”,可远远不够,其所开的条件也是无法接受的。齐王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云南必须由太平军接管,境内吴军和土司武装也必须被改编,这和林天擎提出的云南“自治”出入太大,导致双方迟迟不能谈妥。

    因为迟迟不能解决云南之事,周士相很是不满,给贵州的训令语气很是严厉,坐镇指挥的邵九公和卢光祖已经开始部署入滇之战。但现在若能通过张大元解决林天擎,不费一兵一卒接管云南,自然是件大好事。

    张月和李治亭设宴款待了张大元,席间,张月突然开口询问张大元洪承畴葬在何处。

    “你们问这个做什么?洪老经略已然身死...”

    张大元端着酒杯,一脸为难,最终,还是说出了洪承畴的墓地所在。

    张大元立即叫来亲卫,吩咐他几句,后者当即应命。

    九天后,一个消息传到南都,洪承畴的首级正在快马加鞭送来。齐王周士相有令,着将洪承畴首级传首各地。同日,云南提督张大元趁云南巡抚林天擎出城之际,突领精兵追杀,将其杀害于昆明东郊。

    随后,张大元和宣抚使王宣率领云南文武200余人,官兵36500余宣布易帜,加入太平军。

    贵阳方面太平军当即入滇,第三战区都督邵九公率领新五军军长王有喜、总镇卢光祖亲往滇缅边境的木棉州迎接晋王李定国归国。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陕西的汉子

    勒统武带回了太平军攻陷贵阳的好消息,也带回了云南巡抚林天擎有意投降的情报,并且明军还从边境的打洛得到了林天擎接济的一批粮草和药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虽然数目并不多,但对于缺医少药的明军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一时之间,云南即将光复,晋王可以率领大家归国的好消息传遍了孟马、孟养一带的明军营地,边外的明军连同他们的家眷为这一好消息激动、欢呼。

    晋王李定国和巩昌王白文选他们也是惊喜交加,已经下令各营收拾好物品,随时准备拔营北返。然而大半月过去,明军却发现驻守在边境的吴军仍是没有撤走,除了使者可以入边,其余人等仍旧被挡在边外。

    晋王派去的使者从边内吴军那里,得到的也是含糊其辞的答复。一天天过去,云南那边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这让包括晋王在内的明军上下都感到困惑,同时焦虑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勒统武再次带着晋王写给云南巡抚林天擎和贵州太平军指挥邵九公的亲笔信离开孟马,经打洛进入云南,这一次他除了跟云南方面请求一些粮草外,更重要的是督促云南巡抚林天擎马上易帜,迎晋王回国。

    勒统武一路被林天擎的部下热情接待,并被送到昆明。可是到了昆明后,勒统武却没能见到林天擎,因为后者去了滇西联络各地土司准备易帜,暂时没法赶回昆明。至于勒统武请求给予接济的粮草,昆明方面也以自身也缺粮加以婉拒。

    勒统武虽然着急,但也知道云南易帜事大,那些土司的态度十分重要,所以并没有多想,让人回去转告晋王后,他就在昆明等着林天擎回来,同时又派人去贵阳,询问太平军和林天擎的谈判进展。并且呈上晋王的亲笔信,信中,晋王明确表明自己对国内的态度,那就是奉南都的定武帝为正朔。

    这个态度也是晋王当初决定向齐王周士相求援的条件。承认定武帝为正朔,意味晋王正式成为定武臣子,不会再拥立永历太子,使他的回国成为国内一些人另立新君的依仗。

    勒统武传回的消息让晋王和巩昌王他们暂时按下了急迫回国之心,事有轻急缓重,云南易帜事大,身为主事之人的林天擎肯定要方方面面做到,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是军中的情况却是一天天恶化下去,这让晋王他们十分担忧。

    随着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瘴役再次肆虐明军。不到六天,病死将士就多达150余人,家口更是多达400余人,染役的更是多达千人,就连军中的官员和晋王的亲卫也有多人染役。

    面对这种局面,晋王李定国除了心痛焦急,什么也做不了。军中药材极其有限,实在是没办法挽救这么多染役之人。最终,晋王只能忍痛下令将染役将士隔离,死去的就地火化,以免役情蔓延开。

    一时之间,本来因为国内局面好转而士气振发的明军,再次陷入低迷。林天擎接济的粮草和药材也快耗尽,明军再次陷入缺医少食,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境地。

    发现明军染役之后,缅甸人以为有机可趁,派兵洗劫了一处明军家属营地,导致五百多明军家口被杀害。事件发生后,晋王怒不可遏,亲自带领精兵1200人和战象三只夜袭缅军五瓜口河大营,斩敌两千多。只可惜缅军在撤走之时纵火焚营,使得明军缴获很少,甚至都无法补充损耗。

    此战之后,缅甸方面再也不敢和明军接触,缅王深深意识到,无论他的兵马多少倍于明军,都无法将他们消灭,反而不断损兵折将,再这样下去,他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毕竟他是靠着弑兄登上王位。因此,缅王下令,毁掉所有通往王城的桥梁,并且将境内所有汉人都处决掉,以此永绝后患。他是铁了心的让明军在缅甸得不到一粒米,得不到一棵药,活活饿死、病死在边境。

    .........

    五瓜口河之战的胜利没能解决明军的内忧外患,每天病死的人越来越多,营地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都在焚烧尸体。

    当初明军初至孟马时,晋王手下有五千多兵,巩昌王白文选有三千多兵,后来赶来会合的吴三省也有两千多兵,另外还有一千多追随晋王的云南土司兵,加上其他流散的明军散兵,一度多达一万五千余人,随军的家口也有七千多。

    可现在,整个明军只剩不到五千人,余下的要么战死,要么病死,要么就离营向吴军投降。随军家口也只剩四千多人,她们的丈夫或儿子多是大西军出身的陕西子弟,追随晋王将近二十年,早已是和晋王融为一体,根本不可能离开晋王。

    面对军中这个危局,吴三省和赵得胜等将领认为不能再等下去,应当马上和贵州太平军联系,两家从南北两面共同打进云南。要不然再这样干等下去,只怕病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巩昌王白文选不同意吴三省他们的意见,因为军中现在能动的将士太少,并且缺少武器和粮草。若是现在主动向云南发起进攻,只会和从前几次一样,被关隘所阻,那样损失更大。

    晋王也不赞成出兵,他认为林天擎肯定会投降,大伙再咬牙坚持,肯定能有回国的一天。

    “等,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等到弟兄们都死光不成!”

    总兵张国用跪在晋王李定国面前,请求他能带着他们打回云南。晋王很痛苦,他知道将士们的苦,他也苦,可云南的吴军不是缅甸人,倘若真好打的话,他何以还在这边外流落,让儿郎们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再等三天,三天之后,如果边门还不开,那就打吧。”

    巩昌王叹了口气,张国用和赵得胜他们虽是自己的部下,可当初就曾抛弃过他想要降清,因此他很担心这些人会不会脱离晋王和他。与其如此,不如带着他们碰碰运气。再这样下去,真是人心崩散了。

    诸将都要豁出去,晋王无奈,只能答应下来。他知道白文选已经帮自己争取,也是帮大家伙争取了这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边门还是未开的话,他也只能孤注一掷了。眼下,贵州的太平军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想要自救,也只能咬牙强攻边门了。

    诸将散去后,晋王心里难过,自从磨盘山之役领着将士们出边后,他心中就一直有愧疚之情。看着那么多子弟跟着自己死在异国他乡,纵是再铁石心肠的汉子,总会肝肠寸断。也正因为这愧疚之情和对国事的绝望,晋王才在壮年之际,病倒在这异域。如今,强撑着他的就是要带着这些子弟回国的信念。

    白文选知道晋王心中的苦,他拉着晋王出营散心。一路上,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密林中,见不到星空,四野永远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能够听到的除了营中小声的哭泣,就是那如鬼叫般的鸟声。

    晋王和巩昌王就那么站在一块高坡上,看着这茫茫四野。二人心中说不出的压抑。

    坡下,突然有声音传来,却是几个将士抬着一具用树皮裹着的尸体正缓慢、吃力的向前挪动着。

    晋王知道树皮里裹着的肯定是刚刚病死的士卒,他心中一阵酸苦,一行眼泪顺眶而下。

    “殿下,”

    白文选喉咙咽了一咽,眼睛被泪水蒙住。

    坡下,那几个将士仍在使劲的拖拽战友的尸体,他们长期营养不良,瘦得不成人形,平常非不得已都不愿多走动。可现在,他们却不顾一切的用力拖拽着。他们想送自己的好弟兄最后一程。

    焚尸的空地上满是草木灰,整整一大块泥土都是黑的,和周围的草地形成了鲜明对比。

    头顶上空,好像在一片黑布上开了一个洞般,露出点点星空。

    将战友的尸体平放在地上后,几个将士不顾疲惫,喘着粗气去捡拾干柴。一根根的捡过来,然后一根根的架起来。半个时辰后,累得几乎脱力的他们,才将战友的尸体放在了木柴上面。

    “二牛,俺们要烧了啊!”

    一个将士颤抖的点起火把,望着木堆上一动不动的二牛,红着眼睛点了火。

    火焰从最下面的干草开始燃烧,一点点的蔓延开,最终整个空地都是火光。

    火光中,是被焚烧的二牛;火光旁,是已经哭不出泪水兄弟。

    “二牛,你放心,俺们会将你的骨捡起来,带回榆林老家的!”

    “我们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几个二牛生前最好的兄弟已然是中年人,他们不再年轻,岁月磨去了他们的青春和年少,却磨不去他们对兄弟的情谊。

    他们一起为了求活而反抗,他们一起为了杀鞑而血战,他们一起为了归乡而挣扎。现在,他们一起送最好的兄弟离开这个吃人的世间。

    坡上,晋王和巩昌王听到了熟悉的乡音,那是陕西汉子最沧桑的声音。无论他们痛快还是痛苦,他们最爱唱的乡音。

    “喝完酒来撒泡尿,老陕的汉子爱美娇。我的小呀金莲儿啊,爱美娇,哎,爱美娇...”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你我父子战个痛快

    三天,对于边外明军所有人,都是一种煎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晋王虽然不赞成攻打云南,因为这样做最大的可能是一如从前败北。晋王是真的怕了,但他怕的不是失败,而是怕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兄一个个倒在国门,一个个倒在他的眼前。

    然而,晋王无法阻止部下们强烈的回国**,他能做的只能是尽自己的主帅之责,尽力部署好也许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亲自指挥的攻事。

    三天后,没有好消息传来。

    望着聚集在帐外的诸将,晋王仰天长叹,下达了进军命令。

    吴三省和张国用他们已经将各自人马聚集到了打洛,所有还能动的男人,哪怕是家属中的老人和小孩,都被动员起来。

    这是一次绝死的冲击,上万人从边外的各处密林中走出,沿着一条条羊肠小道向着北方故国所在前进。

    男人们走在前面,拿着武器,女人孩子们跟在后面,没有什么辎重,因为他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明军的战马大多被宰食,余下的也是瘦弱不堪。人都没有吃的了,又哪里有东西给马吃。每天光靠喂草料,再好的战马也会瘦得不成样。这些战马现在只能被用来驼负明军不多的粮食,以及被作为粮食。

    整支队伍唯一看着还算“威风”的就是那三头战象了,这也是硕果仅存的三只战象了。衡州大战,这些战象立下了赫赫功劳,如今,却只剩下最后的三只。

    如果不是队伍中那一面面军旗,和士兵手中的刀剑火铳,整支明军看起来更像是逃难的流民,而不是一支军队。

    那些因为染疫而不能随晋王北上的士卒们,默默的或躺、或倚靠在茅草屋边。他们定定的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消失,看到队伍中无数回眸的眼睛。

    晋王出发前不顾巩昌王等人的劝阻,执意来到了这些被隔离的染疫将士面前,他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说,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一步步的向前。突然,他回过头,对着这些垂死的将士喊道:“孤若不死,一定会回来带你们回家!”

    回家!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也是支撑他们活着的力量。

    他们要回家,哪怕死,他们也要死在故国的土地上。

    很多士兵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却没有人当他们疯了,因为他们的身上背着战友的骨灰。

    他们不仅自己要回家,也要带战友回家。

    队伍的最后是几面长长的招魂幡,活着的人相信,有了这些招魂幡的指引,死去的亲人和战友的魂魄才会跟着他们走,不致在这异国他乡迷路,成为孤魂野鬼。

    回家的路注定不是坦途,回家的希望又是那么的渺茫。

    纵是做好了以死相搏的准备,纵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将士们却和他们的主帅一样压抑。

    没有人乐观,两年多了,这边境的一道道关卡就如铜墙铁臂般,隔绝了他们归国的道路。

    可是,也没人消极,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只要晋王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会毅无反顾的向前冲去。

    晋王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进军边境途中,一拨又一拨的信使穿梭在茫茫密林之中。他们带去了晋王写给边境吴军守将的信,也带去了写给云南巡抚林天擎的信。可是一无结果。

    煎熬之后,明军终于抵达了距离打洛最近的木棉州,那里有一条通往昆明的官道。

    一年前,晋王曾经率兵至此欲打进云南救回朱由榔,可是收到的却是朱由榔命他退兵的旨意,同时还有朱由榔对各地土司们的宣告,他李定国不是忠臣,而是逆贼!

    那一次,晋王真正绝望,也再一次病倒。若不是后来知道南都已经被太平军光复的消息,恐怕,这位英雄已经陨落在异国他乡。

    在决定发起强攻前,晋王让吴三省派人最后一次进城,劝降也好,哀求也好。晋王希望这些吴军能看在同是汉人的份上,放他们归国。

    驻守的吴军将领是云南巡抚林天擎的亲信,对于李定国入边的请求,他有过动摇,但最终还是拒绝了,因为他没有接到林天擎的命令。

    “殿下,打吧!”

    吴三省咬牙请战,没有退路了,他要亲自带人冲关。哪怕战死,他也要死在冲锋的道路上。

    “殿下,下令吧!”

    张国用、赵得胜、刘进忠、许大川等将领也一起请战。

    数千明军将士都在注视着晋王殿下的王旗,等侯着殿下的命令。

    巩昌王白文选走到晋王身边,低声道:“殿下,没有奇迹了。”

    “是啊,没有奇迹。”

    晋王微微闭目,睁眼之后,全军得到了进攻的命令。

    “杀!”

    为了激励士气,吴三省竟然冲在最前面。堂堂大将,此时竟是要做敢死队一员。

    “杀!回国!”

    数千明军将士一起发出呼吼,向着高大的城墙冲去。城上的吴军在慌乱之后,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一张张弓弩、一杆杆火铳、一门门火炮对准了冲锋过来的明军,只待一声令下,便将收割一条条人命。

    “嗣兴,替我披甲!”

    在世子李嗣兴的帮助下,晋王披上了当年阵斩尼堪时所穿的铁甲。

    “父亲,儿子与您一起!”

    李嗣兴持刀站在了父亲的面前,他是世子,但更是明军的一员,也是一员优秀的将领。

    “好,你我父子今日战个痛快!”

    晋王哈哈一笑,手中的长刀出鞘,对着亲卫们喝了一声:“随我杀进城去!”

    “我等与殿下同生共死,但现在,还不是殿下上阵的时候!”

    一众追随晋王多年的亲卫们默契的挡住了晋王的前路。

    晋王知道他们的心意,他感到一股暖意,可他却喝令亲卫们让开。

    晋王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一仗将是他此生所打的最后一仗,所以,他要亲自上阵,就如当年他亲自跃马将尼堪斩于马下一般。

    白文选知道李定国要做什么,他没有劝阻,而是和李定国一样,决心亲自上阵。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千秋李晋王

    李定国的亲卫队长黄孟泽却怎么也不愿带人退开,他跪在李定国的面前,说晋王要过去,便从他的尸体上踏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晋王举刀,刀却最终没有落下。

    “你们为何不让孤去,为何不让孤去!难道将士们的命不是命,孤的命就是命了吗!难道将士们想回国,孤就不想吗!退开,让孤过去!今日孤要带着将士们回国,哪怕死了,孤都要带着他们的鬼魂回国,回到他们的家乡!”

    晋王心意已决,或者说死意已决。他一脚踢开黄孟泽,可黄孟泽眨眼间又抱住了他。

    “等我们死光了,殿下再上也不迟!”

    黄孟泽说着就要起身,带着部下去攻城。可是边上的巩昌王白文选和世子李嗣兴却突然失声道:“城门怎么开了?!”

    城门开了?

    晋王和黄孟泽等亲卫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看向木棉州城。果然,方才紧闭的城门不知何时洞开,原先密布于城上的吴军也悄然不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正在冲锋的明军将士们也都呆住了,前面的人下意识的止住脚步,因为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后面的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仍在朝前涌,导致明军队列一片混乱。等到弄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后,数千明军都是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城门。

    城门怎么就开了?

    “这,发生了什么事?”

    晋王的双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像。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奇迹?

    李嗣兴没有多想,激动的一下跳了起来,叫道:“父亲,他们放我们回国了!”

    白文选心中却在忐忑,等到发现城中冲出来的不是吴军的骑兵,而是几十骑穿着赤红军服的骑兵后,他猛的一激灵,旋即大喜过望,对晋王兴奋的喊道:“是太平军,殿下,是太平军!”

    .........

    从城中出来的正是太平军新五军的总镇卢光祖,和他一同过来的还有勒统武。

    得知昆明已经易帜,巡抚林天擎身死后,本就不忍对李定国部动手的木棉州守将立时命令部下放下武器,放太平军进城。

    知道城外明军正在准备进攻木棉州城,邵九公吓了一跳,忙让卢光祖和勒统武赶紧出城和晋王取得联络。

    “晋王麾下的将士们,云南已经易帜反正了,你们可以回国了!”

    “我是勒统武,弟兄们,云南反正了,大伙可以回国了!”

    卢光祖和勒统武纵马在明军阵前大声呼喊,很快消息传遍整个明军,也传到了晋王的耳中。

    “巩殿下,看来这世间还是有奇迹的!”

    晋王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高兴,他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不高兴。这一刻,许许多多的将士不会再枉死在这国门,他们终于能够踏上故土了!

    上天,终是给他李定国留下了一线生机;上天,也终于没有再辜负李定国,这位汉人的大英雄。

    白文选也是激动连连,甚至在部下们面前落下了热泪。看到巩昌王殿下如此,许多明军将领都是热泪盈眶。

    所有的明军将士都在欢呼,后方的家属们则是嚎啕大哭,这一次,她们不是为亲人而哭,而是为活着而哭,为能归国而哭。

    城内的吴军在邵九公的命令下,将储存的粮食拿了出来,搜罗了城中所有的铁锅,为明军将士们提供他们归国之后的第一顿饭。

    这一顿,流落边外长达两年多的明军将士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的吃一顿饭,一顿饱饭。

    看到那些因为缺医少食而瘦弱憔悴的晋王部将士,邵九公十分动容,心中暗责自己来晚了,若是早一点过来,这些人就能少受一点罪。

    在部下和家口们都安置在城中后,晋王方和巩昌王,还有世子李嗣兴、吴三省等将领一起赴宴。

    ........

    宴席是邵九公专门张罗的,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已然是晋王等人许久未见过的大鱼大肉了。

    “参见晋王殿下!”

    “参见巩昌王殿下!”

    晋王和巩昌王等人刚一进来,邵九公便领着麾下一众文武向他们行了参拜大礼。

    “使不得,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望着数十位太平军将领整齐的跪在他面前,李定国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有想到太平军的人会向他落难王爷行这么大的礼。

    巩昌王也是有些发怔,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随二位王爷一起来的吴三省等明军将领看到太平军的人如此对待二位王爷,让他们动容的同时也油然生出敬意。

    邵九公等人执意行了参见亲王、郡王的礼节,这才请晋王和巩昌王落座。

    “邵将军不必如此,我和巩殿下不过是劫后余生之人,若非你们,只怕现在,我二人或许已然战死,哪里还能站在此间。”

    李定国说的是真心话,他已经做好了战死在城下的准备,甚至他希望自己能够死在进攻的道路上。

    白文选点了点头,虽然太平军的人向他和李定国行了大礼,但他却不敢真的将自己看作什么王爷。

    待晋王和巩昌王落座之后,邵九公一脸诚恳道:“我家大帅一直挂念殿下,早就想出兵援救殿下回国,可是国内情势万分紧急,为了早日收复南都,我家大帅不得不让殿下在边外受苦。故而我家大帅特意让我转告殿下,请殿下能够原谅于他,他日若至南都,我家大帅必当面向殿下请罪!”

    “孤从来不曾怪过齐王,换做是孤,也当以收复南都为重。甲申以来,我大明受的苦难太多了,孤受的这些苦又算的什么...毕竟,孤还活着,死去的人却再也不能复生,一想到他们,孤这心里就难受,好像有万斤大石压着一般....”

    李定国根本没有怪周士相迟迟不来援救于他,收复南都对于抗清大局的重要性可比他李定国重要的多,甚至可以说十个李定国都不及收复南都重要。他现在心里真的是难过,痛惜那些葬身异域的将士们。

    白文选见状,忙劝道:“殿下,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死去的兄弟如果知道殿下平安回国,恐怕也是高兴的。”

    邵九公、卢光祖和吴三省等人也纷纷劝慰晋王,说道今日已经回国,殿下便将心事放下。待他日休整之后,点齐兵马杀赴缅甸,踏平他缅甸王城,为死难将士复仇便是。

    晋王按下心头情绪,不想众人因他情绪而坏了心情。毕竟,今日是将士们回国的大喜日子。

    晋王亲自端起酒杯起身,谢过太平军相救之恩。邵九公连说不敢当,和诸将一饮而尽。巩昌王白文选和吴三省他们也纷纷举杯,很快,席间忧霾一扫而空。

    因为高兴,晋王多喝了几杯,脸色有些烫红。见巩昌王和吴三省他们与太平军的将领交谈甚欢,他心中很是感慨,沉吟片刻,放下酒杯,缓缓对邵九公道:“却不知齐王殿下如何安排我手下这些将士?是就地安置在云南,还是另择他处?”

    闻言,席间的热闹嘎然而止,吴三省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邵九公脸上。

    邵九公笑道:“殿下刚刚回国,这些事情日后再说。眼下,殿下和将士们还是以休整为要。”

    晋王看了眼欲要开口的巩昌王,沉声对邵九公道:“孤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带着将士们归国。如今,这心愿已了,故孤已经决定解甲归田,待此间事了,便去南都听侯齐王殿下发落。所以,孤手下这些将士如何安置,孤想知道你们齐王殿下是否有所安排。”

    此言一出,白文选、吴三省他们都是大惊,邵九公和卢光祖等人也都怔住。

    “殿下,你不能离开我们!”

    勒统武激动的站了起来,吴三省他们也是瞬间心乱如麻。

    白文选叹了口气,早在边外时,他就和李定国商量过这件事。李定国当时就很明确的告诉他,如果有朝一日周士相能够帮助他和将士们归国,那他便放下兵权去南都,免得因为他的存在,使得部下将士被周士相疑忌。

    一山不容二虎,白文选知道李定国的决定没有错,如果李定国不这么做,周士相就是暂时能容他,将来也不会容他,就好像当年孙可望和李定国的关系一样。

    如今周士相拥立唐王登基于南都,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他如何会不防备李定国。要知道,当年可是李定国从孙可望手中将朱由榔抢到昆明去,由此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变故,最终导致西南沦陷。如果不是周士相,大明已然彻底亡国。

    如果不想现在抗清的大好局面重演当年旧事,李定国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兵权,到南都周士相的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呆着。

    换作是白文选,他也会做出和李定国一样的选择,因为他们实际也没有和周士相分庭抗礼的实力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李定国会这么急着就做出决定。

    众人惊诧时,邵九公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往后退了一步,朝李定国一抱拳,然后扬声说道:“殿下,你不必解甲归田,也不必去南都!因为殿下不但是大明的晋王,也是我汉人的晋王,更是战场上的晋王,所以我家大帅早就说过,晋王必须为和他一样,为我大明,为我汉人战斗到底,如此才是千秋李晋王!”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云南整编 夔东请镇

    经点算,李部现有官兵4652人,家口4782人,马350匹,象3只,铳1200余杆,虎蹲炮、大杆子铳各百杆,随行官员126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另有少量被称为兵的土司兵,人数大概在八百人左右。

    因李部官兵长年在边外得不到粮食补充,所以大多营养不良,并且缺少武器,短期之内难以迅速恢复往昔战斗力,投入对清战事。故邵九公和李定国商量之后,将李部官兵分批迁往昆明安置,休整半年并补充之后,再行调用。

    镇江已将对李定国部的整编计划快马送至,按这份计划,李定国和白文选所部将连同云南吴军被整编成三个镇,一个甲级镇,一个乙级镇、一个丙级镇,归属第三战区统一指挥。

    整编后剩下的老弱病残一律就地裁撤,给予遣散费,安置在云南各地,由各地官府重新上册,发予田地,组织互助开垦,使他们能够自食其力。李部随军家口也都安置在昆明。

    三镇兵分别由总兵吴三省、提督张大元、原孙可望驾前军总兵、后在柳州大战归降太平军的周国定统领。

    李定国在了解了太平军甲、乙、丙三镇编制区别后,对这个整编方案没有意见,反而很是高兴。因为他的部下是被整编成甲级镇,这意味着周士相对他麾下将士的战斗力是认可的,对他李定国也是真的极其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将他的部下整编为太平军的第九个甲级镇。

    经历了孙可望降清、西南沦陷、边外流落、屡次救驾却被视为逆臣,一腔忠心换来的只是不断的背叛之后,李定国现在真是看透了。从前,他一心扶保朱明,驱逐满州,恢复中华。现在,他只想让手下这些追随了自己十多年的老弟兄这辈子还能返回他们的故乡陕西,至于天子是何人来做,他倒是不再看重了。

    早些年和孙可望争权夺利的心思,李定国已然不存,甚至于他隐隐有些后悔当年不应该被朱由榔拉拢,背叛义兄孙可望,导致大西军的基业全盘葬送。

    朱由榔是怎么死的,李定国根本不关心,对于这个懦弱无能的皇帝,他真的是寒透了心。他现在只希望周士相能够诺言,让他李定国能在战场上再次和满清对决,替死难的千千万万同胞复仇。

    这种心态下,李定国自然不可能对部队整编和各级将领安排有什么不满和异议,哪怕他看出这个这个安排有些防范他的意思,他也视若不见。倒是白文选眉头皱了皱,心里有些不痛快。

    白文选不痛快的原因是因为张大元曾是洪承畴手下的鹰犬,提督云南时没少让边外明军吃苦头,所以张大元和他的部下是有血仇的。可现在此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太平军的镇将,这难免让他心里有芥蒂。可想若非张大元除掉林天擎,云南也不会这么快易帜反正。便是再晚一些,木棉州城外都不知伏尸多少了,他和晋王也不定能活下来。

    这么想着,白文选对张大元的恨意就淡了些,可对周国定,却是仍放不下恨意。这人,在他看来,就是一卑鄙无耻的小人,却不知怎的走了这等狗屎运,成了太平军的镇将。

    周国定知道自己被任命为云南暂编镇的镇将后,心里也是一咯噔。他担心白文选会找自己麻烦,因为他当初曾随白文选背叛孙可望投靠李定国,可在清军入滇后,他却立即倒戈降清,并参与了对白文选的围攻,害得白文选仓惶南逃,连巩昌王的金印都叫清军缴获了去。

    这一仗,也是白文选平生所打的最狼狈,损失最惨重的一仗,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就是在此战被清军所杀。

    有这深仇大恨在,白文选对周国定这个叛徒咬牙切齿,周国定也肯定白文选恨自己入骨,所以他不想去云南当这个镇将,更不想和白文选碰面。对方虽说是郡王,可自己现在在太平军中也是旅校,只要躲着他,白文选难不成还敢到他的军营来找他不成!

    周国定打定主意不去,请战区重新任命人选,可战区都督邵九公却不理睬他,对他言明,除非他现在咽气,要不然这个镇将他不当也得当。

    没有办法,周国定总不能真个就把自己脖子抹了吧,于是只好在同是驾前军出身的同僚陆三香等人“你多加保重”的眼神下,硬着头皮去云南上任。

    走到半路,周国定却一下精神振发,因为他想到白文选虽是个郡王,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他若真敢找自己这个镇将麻烦,大不了和他硬顶就是,想来白文选也不敢真的得罪太平军。自己先前想的,完全就是自己吓唬自己,他白文选刚从边外被救回来,就敢对他这打进西南的太平军有功将领下手?他真敢如此,那就是叛乱,自己大可领兵直接干掉他。

    念头豁达之后的周国定,当真是有了万般胆气,这胆气就是他身后站着的太平军,是他的身份。他不相信白文选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这个太平军的镇将。

    同时,周国定也在猜测,战区都督让自己这么一个和李定国、白文选都不对付的人去云南当镇将,是不是也有监视李白旧部的意思?

    这个念头一出来,周国定越想越对,因为另一个镇将张大元并非大西军出身,和李、白二人走不到一起去,甚至和李、白二人还有仇恨。因此张大元和自己一样,只有紧抱太平军大腿这一条路可以走,绝不会倒向李、白。

    云南三镇兵,现在就吴三省那个镇是李、白旧部改编,另外两个则是彻底投了太平军,所以李、白想在云南做什么,只怕根本不可能了。

    至少,周国定是这样看的。

    .......

    周国定走后,邵九公摇了摇头,他现在除了头疼如何整编云南吴军和李定国部外,还得头疼如何当好这个归晋王节制的第三战区都督。

    邵九公这第三战区都督真的不好当。

    周士相善待李定国,希望李定国日后能在伐清战事再次展现他李晋王的威风,因此没有就此彻底削弱李定国,将他召至南都做个闲散王爷,而是明确交待第三战区,除了接受大都督府的命令部署和将领职务任免外,实际战斗指挥由李定国负责。

    有这道命令在,邵九公自然不敢违令,所以他请李定国和白文选到贵阳,为半年后的出川入陕之战做准备。届时,李定国将以亲王之尊指挥第三战区打进西北。

    对李定国,邵九公虽是满清绿营出身,但也是十分尊崇的,也愿意接受李定国的指挥。可有些事情,他却不能不提前考虑。大帅是敬重李定国,一点也不提防他,但第三战区是太平军的五大战区之一,所辖新五军也是太平军的五大主力之一,其余乙级镇、丙级镇多达12个。加上现在云南整编的三镇,整个第三战区所辖的甲级镇就有3个,乙级镇4个,丙级镇8个,总兵力达到了15万多人。

    如此庞大的兵力,是其余四家战区任何一家都赶不上的,虽然真实战斗力可能排不到前列,但毕竟实打实的兵马在这里。并且第三战区也是地盘最大的一个战区,负责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四川(川东南)五省,并且承担攻略陕甘的重任。

    这么一个大战区,便是周士相真的完全放心交给李定国,邵九公和第五战区的太平军将领们也不敢真的就这样做。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邵九公从最坏的角度考虑,如今李定国和白文选从边外带回的残兵只有四五千人,故而他们没有野心,也没有这个实力去支撑这个野心。可真要全盘接手了第三战区,面对五省地盘和十多万兵马,昔日那位假黄钺、代天子出征的李晋王就真的无动于衷,彻底放弃权力了吗?他愿意,白文选又是否愿意,那帮从边外回来的明军将领们又是否愿意?

    第三战区如果生变,对整个抗清大业都是沉重打击。邵九公不愿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不愿看到自家大帅有朝一日会和李定国兵戎相见,因此他做了这个“小人”。

    任命张大元和周国定为云南新编三镇的镇将,是邵九公防范的一个手段。同时设在贵阳的第五战区都督府也加紧了对原吴三桂军、降清大西军的整编,一些被邵九公认为不可信的吴军将领被他不动声色的从军中调开,或“保举”到朝廷,或和其它战区对调,以最大程度避免第三战区内部因为李定国的归来产生内部分裂的苗子。

    .......

    离开木棉之前,李定国派人携带大量药材前往孟马、孟养等地,尽力救治染疫士卒,并收拢流散在缅甸密林中的散兵。为了不让一个士兵流落边外,李定国特意让勒统武在打洛和木棉设立两处收容站,准备足够的食物和药材,保证每一个被找到的士兵都能活着踏入故国土地。

    晋王李定国归国的消息很快从云南传向四面八方,建昌的庆阳王冯双礼、延安王世子艾承业第一时间派人前来云南,表达他们对晋王归国的喜悦心情。

    夔东督师文安之在知道晋王归国后,也立即派次子文协吉从夔东赶至贵阳,欲请晋王能够至夔东坐镇。这让刚到贵阳的李定国感到十分为难。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无头公案 朱三太子

    当年清军攻入云南,李定国便计划带着朱由榔去夔东和文安之会合,并且派冯双礼等人先期往建昌经营,可是却没料到朱由榔却在马吉翔等人的蛊惑下径直逃出国门去了缅甸,致使入川计划胎死腹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现在,文安之派自己的儿子来请李定国去夔东,李定国却不能去了,因为夔东方面到现在都没有承认南都的定武朝廷,甚至连年号还是用的永历,并且绝不与太平军进行任何官方接触。

    之所以如此,却是文安之坚称朱由榔并非死于吴三桂之手,而是死于谭诣之手。所以周士相想让夔东军民承认定武朝廷的正统合法性,就必须先处死弑君的谭诣,否则夔东军民万死也不奉立定武。

    这个要求听起来并不过份,处死弑君之人,换得夔东方面来附,怎么看都是是划算的。

    朱由榔到底是怎么死的,外界议论纷纷,吴三桂那边矢口否认,声称是太平军的人害死了永历。太平军这边肯定也不承认,双方都指责对方是害死永历的凶手。

    也有说朱由榔是在乱军之中失足坠崖而死,也有人说是被几个财迷心窍的散兵杀人夺宝,更有人绘声绘色说当日朱由榔见四面被围,绝望之下便仿效崇祯帝在一棵老树上吊死了。还有人说朱由榔其实没死,学那不知下落的建文帝一样,出家做了和尚。

    前些日子,建昌的一队明军在出外打猎时,碰到一个青城山的道士。据那道士说,他们山上的道观里新来一个人,此人长得相貌堂堂,说着一口衡州话,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很像是个大人物。

    这队明军听说此事之后觉得蹊跷,便报到了庆阳王冯双礼那。冯双礼一听还有这事,也是大为惊讶,特意让延安王世子艾承业带人去青城山看个究竟。可艾承业他们去了后,道观里的人却说那人已经下山走了,不知下落。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可有关永历天子没有死的流言却在川中流传开来。

    总之,有关朱由榔之死各种离奇的说法都有,直到如今,也没有个可以让世人信服的原因,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吴三桂不清楚,周士相却清楚。

    朱由榔死还是没死,又是怎么死的,已经烂在了周士相的肚子里。或许在他临死前,他的儿子有可能得到答案。

    文安之的要求被周士相一口回绝。

    谭诣当日的背叛导致十三家夺取重庆之役失败,是文安之心头最大的一桩憾事,也是恨事。加上谭弘派人来报讯称谭诣是去截杀永历,并且夔东赶去救永历的兵马的确遭到了谭诣部的阻拦,他们也看到了谭诣带兵冲上了永历所在的山坡,因此,文安之认定是谭诣害死了永历,这才强烈要求南京处死被封为川国公的谭诣。

    杀掉谭诣这个反复无常的叛贼,赢得文安之和夔东军民之心,换作是别人,或许就答应了。然而周士相却不能答应,因为文安之或许是真的认为是谭诣害死了朱由榔,这才想要杀他泄恨。

    可他知道,朱由榔的死和谭诣没有直接关系,甚至谭诣在一开始想的也不是杀掉朱由榔,而是将他从张国柱、吴三辅手中救下来送给太平军。

    仅凭这一点,当然不值得周士相保住谭诣,让他没办法答应文安之条件的最重要原因是:处死谭诣就等于昭告天下,害死朱由榔的凶手是他周士相!

    现在川中各家都很清楚,当日谭诣率部脱离重庆之后,可是立即打起了太平军的旗帜。这表明在朱由榔还未被伏击之前,谭诣就已然接受了太平军的招降。那么文安之坚称是谭诣害死了永历,有心人只要一想就能知道,这件事背后恐怕另有主谋。

    大家都不是傻子,谭诣纵然再胆大,他也不可能做出弑君之事,因为这件事对他没有一点好处。当初吴三桂都不敢这么做,况他谭诣。活着的朱由榔对谭诣而言,比死了更重要。

    所以,如果说谭诣是弑君凶手,那他为什么突然从重庆杀出,又为何拦截吴三辅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朱由榔就在吴三辅他们当中呢?

    有心人只要深想,就能知道这件事或许真的不是吴三桂所为。

    永历死后,吴三桂最倒霉,失去了号召天下的资格。而南都的定武政权却因为永历之死,真正成了明朝的唯一继承者。若说永历死后,谁得利最大,显然就是南都的定武朝廷。而定武朝廷的实际掌控者却是手握重兵的周士相。承认谭诣是凶手,周士相就不得不面对天下人的质疑。

    周士相当然不能让人怀疑是自己害死了朱由榔,所以他不能答应文安之的条件。哪怕朱由榔真是谭诣杀的,他也要当这件事不存在。只有死保谭诣,朱由榔之死的真凶才永远不会有结果。如果他答应了文安之,只怕天下人不会说他这位齐王替死去的永历帝报仇,而是说他杀人灭口了。

    另外,谭诣的投降使得太平军能够将势力伸进川中,并且将贵州的吴军堵住,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留谭诣一条命也是告诉那些替吴三桂卖力的原明军将领,连谭诣这等人都可以在定武朝廷封公,他们若投过来,难道还能差了谭诣。

    于公于私,周士相都没法处死谭诣,至少,在天下未能一统前,他不能这样做。朱由榔的死成为无头公案,永远没有真相,才符合周士相的利益。

    周士相拒绝处死谭诣,后果就是文安之据不承认定武政权。

    夔东现在就是独立于太平军、关宁军、清军、闯军余部(忠贞营)的第四方势力,或者说是永历政权的继承者。虽然这个政权根本不被世人认可,也根本没有实力和其余几家相抗衡,甚至内部本身也是四分五裂。

    留在夔东的高老夫人就不支持文安之,这样一来,湖北巡抚袁宗第和在外的顺王李来亨他们也不可能站在文安之一边。文安之能号令的不过是几千原来四川和从湖广撤下来的明军和一些义师而矣。

    周士相实在是不明白文安之为何这么犟,难道永历是何人所杀真的能和抗清大局相提并重么?

    永历弃国后,周士相也曾派人到夔东联络文安之,希望对方能够和他一起拥立唐王登基,可是文安之却拒绝了,始终以弃国的永历为正朔。

    司礼监潘应龙和大学士洪育鳌两人都是夔东出来的,前者也是永历朝廷的司礼秉笔,后者更是永历任命的湖广部院,但二人在永历弃国之后立即抛弃唐桂门户之见,主动站出来支持唐王继位,其胸襟和见识比文安之格守门户之见强得太多。

    或许,这也是忠臣的一种表现吧。

    周士相敬佩七十高龄还坚持在抗清一线的文安之,所以他无意武力解决夔东。他相信,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位老督师会认识到他的固执己见是错的。

    他曾通过湖北巡抚袁宗第,向夔东的文安之和高老夫人带去了不少礼品和名贵的药材,就是希望这两位见证了几十年风云历史的老人能够坚持得更久一些,坚持到满州灭族的那一天,坚持到华夏重新焕发的那一天。

    文安之不肯承认定武朝廷,却又派次子前来贵阳请李定国去夔东,李定国肯定十分为难。他已然上表定武帝,这时候又怎么可能再去仍用永历年号的夔东。他若去了,岂不说自己堂堂晋王是言行不一之人么。

    况且,夔东弹丸之地,十分贫瘠,军民生活尚艰难万分,文安之在那里也只是勉强维持,根本无力进图。而李定国刚刚接受了周士相的请求,负责第三战区征讨西北重任,在战场上证明他并未老去。因此,李定国根本不可能去夔东。他要养精蓄锐,要率军向吴三桂讨回公道。

    李定国从不承认吴三桂是什么反正复明之人,在他看来,此人和满清一样可恨。

    再者,李定国和他的部下是被太平军援救回国的,其旧部也接受了太平军的改编,这就使得他更不可以去夔东。

    身为晋王,李定国的一举一动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得失,更关系边外回国的近万军民利益。如果他去了夔东,显而易见,那些刚刚从边外历经九死一生,方能踏上故土的旧部是不可能随他一起去的,这不是他们想不想的事,也不是太平军让不让的事,而是他们在夔东能不能生存的事。

    当初,李定国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到去夔东和文安之会合,但也断然不是就在夔东立足,而是希望和夔东的忠贞营一起攻略四川或湖广,重新开辟抗清战场。

    夔东之地,绝非养兵经营之所。

    李定国做不到因为一人得失而让部下重新跟着他吃苦挨饿,他让文协吉回去转告他的父亲,希望老督师能够看在抗清大业的份上和他一起承认定武政权,并接受太平军的改编,让夔东的将士们能够从夔东走出来,和太平军一起开赴抗清杀鞑的战场。

    文安之派次子文协吉到贵阳请李定国去夔东的事,贵阳这边自然早就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了周士相的案头上。

    周士相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相信李定国不可能去夔东。

    南都郭之奇派人送信过来,定武帝不再阻挠周士相和长公主的婚事,郭之奇希望周士相就在这几天进京与长公主完婚。之后,他将以内阁名义奏请定武帝,颁旨改制。

    将郭之奇的信放下后,周士相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有些好笑,感觉郭之奇这个首辅现在是恨不得,马上将他这位齐王殿下绑到公主殿下的闺房中去,颇是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从中周士相也看出来了,郭之奇是不支持自己篡位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做。也许,这位郭阁老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将挽救大明朝的重任寄托在了公主身上了。

    “瞎子!”

    周士相朝外叫了一声,瞎子李在外答应一声赶紧进来。

    “把那个朱三太子带过来。”周士相吩咐道。

    “大帅,哪个朱三太子?”

    瞎子李一头雾水,倒是听过龙王三太子,可没听过朱三太子啊。

    周士相气得瞪了这个什么都不关心的家伙,闷声道:“就是几个月前海宁送来的那个教书先生。”

    “噢,那个姓王的啊!”

    瞎子李想起来,嘿嘿一笑就去带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195/ 第一时间欣赏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 作者:傲骨铁心所写的《汉儿不为奴》为转载作品,汉儿不为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汉儿不为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汉儿不为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汉儿不为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汉儿不为奴介绍: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 伪清顺治十一年,广东新会汉人周士相:“我汉家男儿绝不为奴!”汉儿不为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儿不为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