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四章 皇上要决战?
吴克善的三弟,被封扎萨克贝勒的索诺木进帐时,就看到大哥吴克善和一帮蒙古王公正在议论着什么。他认识郎坦,当年郎坦的父亲吴拜和内大臣洛什、何洛会等人被下狱时,还是他在姐姐布木布泰那里为吴拜说了几句,吴拜这才没和何洛会他们一起被皇帝处死,郎坦也很快官复原职,所以对索诺木兄弟几人,吴拜、郎坦这父子俩向来是感激的很。
见大哥吴克善和额森、鄂齐尔他们脸上都很难看,一帮人正在争吵什么,索诺木突了一下,低声问郎坦:“出什么事了?”
额森是科尔沁左翼后旗多罗冰图郡王,鄂齐尔是右翼前旗多罗郡王,二人和吴克善一起都是科尔沁二十四旗最亲近大清的王公。
“三贝勒,德克素尼败了,皇上要蒙军即刻移营,估摸这两天就要大战。”
郎坦低声将德克素尼、多弼、佟国纲等部战败的消息与索诺木说了,索诺木听后有些震惊:“南人这么能打了?”
索诺木不能不吃惊,原先济度、岳乐、罗托他们战败,总觉得离得十万八千里远,加上南方又不利骑兵作战,故而以为太平寇占了地利才赢,可现在先有瓜州之败,再有卞家河口之败,虽说败的不都是满蒙骑兵,可怎么也有大几千人。放从前,这大几千骑兵单独拉出来随便放在哪,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军,能够对阵十万以上的明军,可现在,却眨眼就败了,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郎坦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只知道鳌拜将消息奏上来时,主子的手都在发抖。有一件事情他没敢对吴克善、索诺木这帮蒙古王公说,那便是德克素尼部是全军覆没,没一个跑出来。这还不打紧,打紧的是太平寇竟将俘虏全部杀害,上万颗人头沿着官道一路悬挂,据那些亲眼见到的满州将领说,当时他们的感觉是比大白天见鬼还要吓人。
卞家河口的大败已经让扬州城中的顺治再也坐不住了,眼下他手头除了鳌拜从江北大营带来的两万多满蒙骑兵,剩下只有几万绿营兵了。而太平军在取得卞家河口大捷之后,并没有收缩休整,而是步步进逼,眼下他们的主力已经进至仪真河口一带,结结实实的摆出了决战的架势。
顺治弄不明白为何贼秀才敢在兵力并不占优的情势下仍然大胆北进,要和清军决一死战。也许索尼的理由最能解释贼秀才的大胆,那就是他们渡江以来仗打得太顺了,以致目空无人了吧。这对大清是个好事,因为轻敌的人从来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顺治认可索尼的说法,但想来也是可悲,从前十几个满州大兵就能追着上千个明军一路撵杀,或者赶着几千绿营兵勇猛冲锋。现在,目空无人的成了别人,一切都反了过来,一想到这,顺治就觉得胸口堵得很。
接到鳌拜奏报时,顺治当时就失神了,恍惚间似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他在紫禁城收到尼堪阵亡消息的那刻。
老天爷可以作证,顺治虽然恍惚了,但他没有心生退意,反而竟是涌出了不甘和不服的勇气。既然贼秀才要战,那便战吧。决战不可避免,他是大清的皇帝,他不可能在失了两阵,但仍占有优势的情形下就吓得逃回北京去。或许,贼秀才不败的神话会在几日后就被打破。
顺治采纳了索尼和鳌拜的建议,调集所有兵马,所有能调来的兵马,满州、蒙古、汉军、绿营,只要在扬州左近的全部调来,就和贼秀才在南边来一场真正的大战。而不是一开始收到瓜洲战败消息后所做的层层布防措施,那个决定现在看来太过愚蠢,平白放弃了兵力和机动优势,遂使得有卞家河口的惨败。一败再败,那感觉就如被人拿刀从身上一块块割肉,哪怕这个人再强壮,终有被割得遍体磷伤之时。倘一开始就集中重兵猛攻过去,贼秀才又有多少兵马能够挡住大清的疯狂一击。
鳌拜向顺治检讨了自己的失误,顺治原谅了他。不管怎么说,鳌拜都是他忠实的奴才,也是最能打的奴才。他还需要这个奴才替他将贼秀才擒到面前,然后一刀刀活剐他。
........
帐中除科尔沁各部王公,其他各部和外蒙的郡王、贝勒也来了数十人,方才争吵的原因是外蒙那帮人要大清先给他们补充钱粮军械才肯开拔向南,吴克善却让他们现在就走,等到了南边再行补充。双方争执不下,后来杜尔伯特部亲王阿塔从中周旋,说先从科尔沁和他的部落分些东西出来,外藩那帮王公才同意移营出兵。
解决了外蒙兵移营的问题后,吴克善方想起来问郎坦太平寇的主力现在哪里。郎坦说道太平寇的主力现正聚集于运河西岸的高旻寺一带,那里距扬州城已经不到三十里。
据探马奏报,他们在高旻寺看到了太平寇打出的伪齐王大都督旗号,因此判定太平军的主力都集结在那。鳌拜奏报说,高旻寺一带位于仪真何和大运河夹角处,太平寇将主力聚集在那,显然是要主动渡过仪真河北犯。种种迹象表明,太平寇的水师也运河正向仪真河活动,甚至他们就在岸上清军的眼皮底下活动。
吴克善问郎坦在高旻寺的太平寇到底有多少兵马,郎坦犹豫了下,说了一个他认为稳妥的数字。
“五万?有这么多?”
听了郎坦报出的太平寇兵力,吴克善皱了皱眉,如果外甥是让他们蒙古兵在高旻寺充当主力迎战太平寇的话,那怕是没有什么胜算,因为蒙军加在一块也不过三万人。
郎坦见状忙道:“王爷放心,这一次不是蒙军独自出战,鳌拜也会领军出战,另外还有三万多营兵也会参战。兵力方面,我们是占了很大优势的。”
郎坦有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鳌拜奏报的太平军主力只有三万多,他多报了点,却是怕这些口外蒙军听说三万多太平军能歼灭德克素尼的三万多兵,会被吓坏生了临阵退缩之意。南方的明军可能弄不清楚这些口外蒙军的底细,只道他们也和满蒙八旗一样勇猛擅战,郎坦却是清楚,这些人只不过是骑在马上的强盗,他们的战斗力和意志力远不如同是蒙古的蒙八旗。他们之所以肯奉调入关来,冲的完全是大清许给他们的厚报,而那厚报他们的父祖当年得到了很多,也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这才踊跃入关。但要让他们知道面对的是一支强军,一支歼灭了数万满蒙汉八旗的强军,这帮人多半就会缩头了。欺软怕硬用在他们身上,最是合适,哪怕吴克善这些科尔沁人,也未必都甘心替大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这么一说,就是十万对五万。二比一?”
一众蒙古王公都是松了口气,先前听到南边战败消息时,他们可真的有点惶恐不安。现在听说是大清皇帝要决战,兵力上己方是双倍,且骑兵有五六万之多,那一个个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了。
“皇上是想决战?”
索诺木再次确认,郎坦点了点头,决战的意图扬州内外,甚至可能太平寇也察觉到了,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吴克善微一沉吟,抬手吩咐一众王公贝勒:“都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移营!”(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五章 取明自代?
戴家庄是高旻寺西边十几里的一个小庄子,顾名思义,这庄子是戴姓人家聚集之地。
太平军第五镇的“戚”字军旗是两天前在庄子前的一处高坡上升起的,当时庄子里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活人。第五镇从庄子里找到了一百多具冻僵的尸体,从庄子里那些被踢倒的屋门,搜得一片狼藉的屋子内可以看出,这个庄子被洗劫过。谁洗劫了这个小村庄,不言自明。埋葬了死难村民后,第五镇甲旅开进了村子,乙旅在村口北侧开始修建环形防御工事,丙旅则在东侧构建简单工事。
这日下午,天空忽然就黑了下来,然后就见乌云层层从北边天际向着南边翻卷而起。乌云很黑很黑,没过多久,天空就一片昏暗,狂风也渐渐起来,半空中满是被狂风吹起的树叶、干草。“呜呜”的风声中,淮扬大地如同灾难世界般可怕。
戴家庄内到处都是被狂风吹倒的坛坛罐罐声,不时有屋顶被狂风吹起,上面的瓦片和干草成捆成捆的掉落。庄子里一片慌乱景象,甲旅的士兵在大风下拼命固定着帐逢,居住在屋中的士兵也在手忙脚乱的顶着木板,堵着窗户。正在村口修建工事的士兵们则放下了手头的一切活计,拿着配发的铁锹就在风口中用力挖掘着冻得艰硬无比的地面。军官们担心马上就会有大雨,如果不能及时挖好排水沟,工事将被雨水淹没,到时一切辛苦就泡了汤。
数千太平军士兵就这么顶着狂风拼命的干活,一个在最北面风口下指挥的百户刘志武被大风一下吹倒,狠狠撞在了一根木头上,额头上顿时起了大包。他的脸上、耳朵上通红一片,却不是被砸得,而是被冻得。从地上爬起后,刘志武连连摆手示意部下们不要管他,赶紧干活,要不然大伙晚上就有的受了。
在大风中一番忙碌后,第五镇总算抢建好工事,固定好营盘,整齐错落有致。尔后穿着蓑衣的士兵出现在大风中,任凭狂风在耳边呼啸,他们始终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紧紧盯着远处。
狂风中,竟有蹄声响起,却是几骑一拨的探马一批批的撒了出去。这些探马是全镇的眼睛,担负着全镇的敌情警戒,他们的存在,他们的付出将保证在敌兵偷袭过来时,他们的同袍能在最短时间内组织起来迎敌。虽然风很大,马上有可能就会下大雨,按理这天气不可能有清兵偷袭,可他们依旧跨上座骑在大风中出行,这一切,只为他们是军人,只为他们是太平军,只为他们是戚家军的延续,只因那森严近乎残酷的军法。
第五镇的镇将于世忠在狂风中负手站在廊檐下,皱着眉头看着天上的乌云。不远处,“戚”字大旗被大风刮得噼叭作响,不时有被大风吹起的杂物拍打在于世忠脸上,而他却没有往廊檐里躲上一步,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
第五镇的副将李匡明并非和于世忠一样是戚家军的后人,而是白杆兵的后人。他的父亲曾随秦良玉平过“播州之乱”,后来和戚家军一同阵没于遥远的北方浑河。所以从感情上,李匡明对白杆兵,对戚家军,都有深厚的感情,这使得他作为于世忠的副将,和于配合很是默契。
见风这么大,于世忠却在廊檐下不进屋,李匡明不由劝道:“于兄,风太大了,还是进屋子避避吧。”
于世忠身子一动,却没有进屋,而是问李匡明:“探马有什么发现?”
李匡明摇了摇头,告诉于世忠没有什么发现。于世忠想了想,吩咐李匡明今晚要加派探马,各旅、营也要多加岗哨,不仅明岗要加,暗哨更要加,因为他的眼皮总是跳,总觉得这风雨中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李匡明答应了下来便去安排这事,他走后,于世忠仍在廊檐下没有进屋,他的身子就好像定住般,视线却落在了那面在大风中摇曳的“戚”字大旗。他很自豪,他将戚大帅,将父兄的血脉在太平军中延续了下来。他也很感激周士相,如果不是周士相,他于世忠这会很可能还是一个被清兵撵得无处可去的狼狈之人,哪里会重建戚家军,又哪里有今日封侯的地位。但此刻,于世忠却隐隐对周士相有些怨言,因为他不明白为何周士相越来越听不进部下们的劝告,为何杀戮心那么重。
苏州食言杀降将,瓜州杀俘、卞家河口杀俘虏...
于世忠越来越看不懂那位带领他们从广州一路打到这里来的年轻大帅到底是怎么想的,苏州的事他不在场,瓜州的事他看在眼里,卞家河口他阻止了,却没有用。
这位年轻的大帅似乎越来越固执,只以为血腥的杀戮就能将满州鞑子赶出汉人的土地,却不知道这种近乎野蛮的屠杀行径会让那些清军抵抗的越发激烈,给太平军增添太多不必要的伤亡。如果能好生利用那些俘虏,至少能新增一镇兵可用,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兵力吃紧。
单是杀戮俘虏,于世忠也能忍受,毕竟周士相的考虑也并非完全不对,在顺治还有重兵在手,一下收容一万多俘虏确是不妥当。但是,明知顺治已经调集重兵来围堵,周士相却还要执意北进,这就有点狂妄自大了。难道士气高涨真就能抵消双方军力的巨大悬殊么!
于世忠不认为凭借现在的三万多兵马就能一举战败拥有数万骑兵的清军,他认为在接连取得两场大胜仗之后,太平军主力应当立即南撤,与清军脱离接触,只稳固瓜州,其余各镇撤回江南休整,等明年春暖花开时,再重新调集大军北进。毕竟,太平军有江南钱粮支撑,清军却没有。顺治在扬州多呆一天,只会将满清往灭亡的深渊里多拖一寸,在天下人都知道他无力渡江南下的前提下,满清方面总会有人跳出来做第二个“贼秀才”,或许是吴三桂,又或许是其他人。彼消此涨,也许未来用不了一场大决战,满清就会自己崩溃灭亡,那时太平军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战而尽复大江南北。最关键的是,那会少死很多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十多年来,这大江南北死了太多的人,于世忠不忍再看到苟活下来的汉人百姓再一次次的遭受苦难,所以他那次跪在了周士相面前,恳求周士相能够撤兵,尔后由他亲领第五镇收复浙闽二省,彻底整合南方数省,为明年春天的北伐积蓄力量。
可是周士相却没有采纳于世忠的意见,反而命他率部为全军左翼,远远打发出去,似乎想眼不见心不烦。
周士相更是下了严令,军中再有敢提撤军者,军法从事。此令,使得再无人敢在周士相面前提出撤军。凭借在军中的强力威望,周士相一手主导决战。他将能战的新一镇和第五镇分置于两翼,自己则率领第一镇、第二镇、新二镇三镇一万四千人及第三镇的一个旅在中路,以铁人卫和从各镇抽调的3000骑兵为预备队。
高旻寺,是周士相为自己选择的决战之地,也是为顺治选择的决战地。他相信,顺治肯定会来。于世忠也相信清军肯定会如大帅所想那般前来决战,但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他实在是不看好这次决战。现在也只能期望攻打仪真的第十五镇和新三镇能够牵制住清军的一部分力量,如此,这场决战,恐怕还能有打平的希望。
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后,于世忠摇了摇头,他虽然不同意决战,不看好决战,但他却依然决定做好自己的事,哪怕战死,也要牢牢替中军挡住左翼来犯的清军。
突然,一滴雨珠落在了于世忠头上的廊檐上,接着更多的雨点落了下来,很快,天地间便白茫茫的一片。大雨“哗啦啦”的倾泻而下,落在淮扬大地之上。大风扯着雨珠四下斜飞,“戚”字大旗在风中被雨珠打得“啪啪”作响。
风雨中,于世忠的视线收了回来,在转身要进屋的那刻,他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袋中:难道周士相执意决战的原因是想赌一把,然后挟大胜满清之威取明自代么?(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六章 那就拼了吧
大雨肆意的倾泼在淮扬大地,铜山亦被雨雾笼罩。雨珠“叭叭”的打在一座营帐的帐幕之上,似乎敲打着帐中人的心。
原大西军出身的第十五镇镇将和大樵山老人出身的新三镇镇将邵成国围坐在火炉边,一边烤着手,一边静静听着外面的风雨声。边上,第十五镇的副将姜樊拿着一封收到的大帅急令在那呆呆的在想什么。
早在东进支队时,齐豪就和邵成国配合过,所以说起来也是老搭档了。第十五镇就是东进支队整编而来,大半士兵都是湘西兵。新三镇是由江西绿营整编而来,战斗力比较低。所以这次两镇配合向仪真方向进攻时,都是十五镇打在前头,新三镇跟在后面。
四天前的铜山阻击战,新三镇的丙旅被一支满州骑兵迂回攻击,伤亡很大,不得不将仪真俘虏的那些清兵补充进去。现在两镇实有战兵一万一千人,俘虏民夫三千多。当面清军兵力不详,但应不低于万人左右,其中骑兵数量在三四千人左右,这也是为什么第十五镇和新三镇被迫停滞在铜山的原因,毕竟比起老四镇等能打的军镇,十五镇和新三镇还是太弱了些,火器和火炮的配给也不足,所以面对拥有骑兵优势的清军,不得不采取守势。
姜樊手中的军令是半个时辰前刚刚从东南的高旻寺送来的,军令要求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向当面清军发起强攻,不惜一切代价向扬州挺进。这份军令的实质就是命令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做诱饵,以吸引更多的清军从扬州南边往铜山调动,从而减轻高旻寺方向主力的压力,但此举意味着第十五镇和新三镇很可能全军覆没。
齐豪和邵成国收到这份军令后,两人就沉默到现在。围对火炉又烤了片刻后,邵成国突然起身搓了搓手,笑道:“齐大哥,就这么着吧,我回去准备,这次我们新三镇打头阵,你们十五镇跟进...真要拼光了,你我兄弟将来也葬梅花岭上去。”说完,转身掀开帐帘迎着风雨离去。
姜樊望着风雨中远去的邵成国身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叫住他,而是扭头看向齐豪。
“把人都叫过来吧。”
齐豪站起轻叹一声,踱步走到地图前,怔怔的看着。很快,第十五镇的三个旅校和三个安军大使就来到了镇将的帐中。他们进来后,齐豪仍然在看地图,并没有理会他们。几人等了好些时候,齐豪始终没有说话。
帐中很安静,只听见外面暴雨滂沱之声,还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偶尔火炉中会有“霹叭”的声音发出。等待之时,姜樊将军令已经递给六人一一看去。六人看过之后,都是眉头紧皱。
又等了一会后,丙旅的安军大使、香山人吴大有忍不住道:“既是大帅令,我等遵令便是,指挥大人不必犹豫!”说完,走到帐门,一把掀起帐帘,指着外面对众人道:“这场大雨下得很不是时候,不过对我们不利,对鞑子更不利。看这雨势,一时半会肯定停不下来,再说都下了一天了,这地早就烂透了,鞑子的骑兵没办法在烂泥里运动,咱们就趁这个机会和他们拼了!...人死吊朝天,吃大帅的,拿大帅的,住大帅的,花大帅的,好日子咱们过过了,现在大帅要咱们拼命,咱们就跟他娘的鞑子拼了就是!”
“对,跟他娘的鞑子拼了!”
诸将被吴大有这话振奋起来,纷纷附和。齐豪也转过身子走到了诸将面前,他缓缓扫视了诸将一眼,然后微一点头,道:“那就拼了吧。”
“我命令...”
随着齐豪一声声号令传下,点到名字的军官全都躬身起立领命,齐豪按着腰间佩刀,眼神中满是坚绝之色。
随着命令,风雨中,第十五镇数千人马一齐出动集结,人人都已经披甲在身。兵刃弓矢器械,全都佩戴在身。风大雨大,火铳根本发射不了,这会铳兵们都将铳放在营中,手中拿的都是大刀长矛。
数千人马列于风雨之中,虽然大家都冻得直哆嗦,一个个也很犹疑,不知道为何军令要在风雨中集结,但残酷的军法令得所有人都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头,一个个秉气呼吸的等侯将领们的到来。不一会,风雨中的士兵们就看到了他们的镇将一身甲衣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进攻令一下,敢有不前者,斩!”
齐豪没有多说半句话,直接下令发起进攻。各旅很快调动,开出营外。离得不远的新三镇大营中,一队队的士卒也在风雨中列队踏出大营,无声无息的向着远处的清军开去。
齐豪纵马驰出,视线中,他看到了新三镇的军旗,看到了军旗下邵成国的身影。
他的脖子微转,视线落在了东南方向。
大帅,但愿你的决策是正确的,但愿弟兄们不会白死!
“杀!”
齐豪猛一纵马,带着上百骑镇卫在泥泞的地上奔驰。
风大,雨大。就在这狂风暴雨中,上万太平军将士向着清军发起了强攻。厮杀声很快在风雨中响起。
...............
高旻寺,仪真河口。
狂风吹得河上的船只不停的晃动,雨珠“哗哗”的落下,天气很恶劣,然而就在这恶劣的天气中,太平军的运河水师船队却仍在顶风艰难的往前行驶着。水手们用力的划着船桨,死命的用篙撑着,只为了能让船再往前划上一段。
仪真河南岸,太平军临时修整的码头上铺满了稻草,不过因为雨势太大,又不断的被人来回踩踏,地上早已泥泞不堪。很多士兵脚上的鞋都陷进了泥中拔不出来,不得不光着脚在那奔跑。寒冷,让不少士兵冻伤,但没有人停下脚步,他们依旧在码头上紧张的忙碌,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水师刚刚运到的货物吃力的往岸上搬。
士兵们往岸上搬运的是一根根粗大的铁管,看着像炮管又不像,因为那些大铁管一个人都抱过来,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大的炮管,说是铁桶才对。(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七章 吓死你们
大雨在午时渐渐小了下来,但仍稀稀下着,天空一片晦暗,设立在扬州城南三湾的清军大营看着就好像被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大营里面,只有升腾的炊烟,并无人声鼎沸,甚至称得上是鸦雀无声。镇国公、多罗贝勒图伦之子屯齐身着黄马褂在数十八旗禁兵护卫下驶入大营时,眼前看到的只有僵立在雨雾当中的披甲兵,除此再无任何一个走动者,当时就油然感慨,对左右说道:“满州治军,我只服鳌拜。”
营中的满兵将屯齐直迎至鳌拜大帐。因为天色有些昏暗,鳌拜的帐中点着油灯,灯光下,当年太宗皇帝亲封的满州“巴图鲁”勇士,如今以内大臣身份统领三湾大军的鳌拜正捧着一本书在读。书是《三国演义》,汉人写的,当年太宗皇帝在时曾特意要鳌拜多研读这书,说只要把这书读透,内中讲的道理弄明了,往后不管打仗还是治民,都无往不利。
鳌拜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太宗皇帝,所以哪怕太宗皇帝已经死了十几年,他仍将太宗皇帝早年的教诲记在心中,一有闲暇便会将这本汉人写的书拿出来翻上一翻。和其他满州王公大臣不同的是,鳌拜的汉文水平很好,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也是一直提倡重用汉人的满州大臣。哪怕当年他竭力反对多尔衮,可对多尔衮提出的以汉制汉却是非常赞成的。
屯齐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弟弟舒尔哈齐,早年就在太宗皇帝身边做事,跟随英亲王阿济格打过朝鲜,又从肃亲王豪格打过四川的张献忠。而这两仗,鳌拜也在,所以二人交情很好。顺治十一年追论衡州败绩之时,屯齐被削爵,后来就是鳌拜帮他在皇帝面前进的言,这才在顺治十二年得授镇国公,不然,也只是北京城中一个闲散的红带子。
屯齐有一个妹妹,是嫁给正白旗图穆禄家的,可惜三年前死在了广州。每想起这事,屯齐就很伤心,一直想着哪一天杀光了太平寇,能去广州寻回妹妹的骸骨。可这事,也只是想一想而矣,倒不是屯齐担心杀不光太平寇,而是广州满城是叫太平寇给屠了的,那么多尸体,又过去这么长时间,他到哪里去寻他妹妹的骸骨。
屯齐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鳌拜手上的《三国演义》,忍不住便说道:“汉人的书有什么好看的,这书你看了二十来年了吧?”
“汉人的书是好东西,对咱满人有大用的很,可小看不得。就这本书,大道理可多了,我看了二十来年,都觉没看透呢。”
见是屯齐,鳌拜笑着将书放下,示意屯齐坐了,问他何事。屯齐说科尔沁亲王吴克善他们最迟傍晚就能赶到三湾,皇上让鳌拜这边将蒙古兵们安排好,不能怠慢了一众蒙古王公,寒了口外蒙军的心。
吴克善是主子的舅舅,蒙古兵又是这次大战的重要力量,鳌拜自是分得清轻重,早就吩咐下去为蒙古兵准备好了营地,就等他们赶到。
说完这事,屯齐又道:“噶布喇奏报,仪真的太平寇昨日冒着风雨挥兵猛攻他的大营,攻势甚猛,他请求皇上派兵援助,免被太平寇突破。”
噶布喇是满州正黄旗人,一等公兼领侍卫内大臣索尼的长子,现统领步骑万人在抵御西边的太平军。不过噶布喇才28岁,以前从没有领军经验,所以包括鳌拜在内的不少老臣都觉得不应该让噶布喇独当一面。可是索尼深得皇帝信重,再加上现在行营中除了鳌拜和寥寥可数的几个老将,余下的满州子弟几乎都没有经过战阵,年轻人中的杰出者很少,又不放心让那些汉人督抚领军,故而也只能让这些没有经验的满州子弟挂帅。好在西边的太平军兵力很少,主力都在南边,所以打一开始,鳌拜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西边那支太平军身上。事实也证明,西边那支太平军顶多算是太平军的偏师,噶布喇在铜山和他们战了一阵便将对方给挡住了。
屯齐问鳌拜什么意思,现在兵马都在鳌拜这,要是派援军的话,肯定得从三湾这派。
鳌拜摇头道:“你回禀皇上,不必向噶布喇派援军,我这里的兵一个都不能调走。”
屯齐有些迟疑:“要是噶布喇顶不住,不是叫贼寇迫近扬州了?皇上可是在城中的,不派援军怕是不妥吧。”
鳌拜不以为然道:“扬州城内有皇上直属的四千两黄旗禁旅,还有两万多汉军和营兵,西边那支贼寇兵不过万人,他们能吃下噶布喇就算奇迹了,如何还有力量打扬州城的。不必担心,叫噶布喇顶着...”说到这,鳌拜顿了顿,“咱们真要派兵去西边,就是正中贼秀才的诡计了。眼下这里才是双方主力所在,蒙古兵一到,我便准备和贼秀才决战,这时,皇上若从我这抽走兵马,你说,便宜的是谁?”
屯齐听后,自是明白,西边太平寇攻的越急,越说明这里的太平军压力大,急切希望通过西边的太平寇迫使三湾的清军分兵。若真要分兵去西边,自是中了贼秀才的计了。
不过屯齐却有个担心,他道:“不给噶布喇派援军,索尼会不会记恨你?...”
鳌拜笑了笑,告诉屯齐索尼虽有时和他不和,但人却不蠢,知道现在哪里重要。
“贼秀才在西边放诱饵想诱我分兵,我却非不上这个当,等蒙古诸部一到,我便与他决战,看他有何三头六臂能挡得住。”
鳌拜狠狠说道,他却不知,此时,高旻寺的贼秀才大帐中,那贼秀才正对赶来的军械局大使程汉斌道:“不错,我这个齐王殿下才是诱饵,我的大旗扎在这里,顺治和鳌拜的眼睛便钉在这里,又如何会上什么当,他们只会疯狂的把兵都派到我这来。”
“那殿下这里岂不是太过危险?”程汉斌颇是担心。
“有你带来的这三百门飞雷炮,再大的危险都值了。”
周士相所说的飞雷炮乃是他前世记忆中的一种制作简单的土炮。这种炮于其说是炮,不如说是抛射筒,是一种威力极强的土制炸药包。其主体就是空铁桶,在其内填充发射药后,把炸药包捆扎成圆盘形,然后用一块木板绑定塞入桶中,然后先点燃炸药包的导火索,再点燃发射药,就能把5到10公斤的炸药包抛射到100-150米的距离上。除固定铁桶外,还可以直接在地上挖个倾斜的坑,坑口面向敌军方向。不过这种土坑只能一次性使用,不及铁桶可以持续使用。
程汉斌拿到了飞雷炮的设计图纸后,便开始带人打造试验,发现炸药包可以被抛出几十米远,比人背着炸药包冲锋要安全很多。不过试验中,因为周士相也不确定放药量,所以发生了几次事故,死了几十人,程汉斌的左臂也险些被炸断。后来试验时,程汉斌只能用军情司送来的土匪参与试验,免得军械局的技术人员再遇难。经过不断的试验,程汉斌等人最终得出结果,最佳的炸药包装药量应该是5到8公斤,抛射火药为0.5公斤左右,过大或者过小都会严重影响效果。
药包爆炸后,可以对10米内的障碍物工事给予破坏或者摧毁,对于20米内的无掩护士兵给予杀伤。并且这杀伤不是将人炸飞炸碎,而是震死的多。试验中,军械局震死的马、羊、猪等达到了几百头之多。那些动物尸体剖开后,多是五脏都被震碎,七窍流血。
飞雷炮的缺点很多,首先精度很差,射程也短,相较弓箭和火铳也没多少优势。发射时,只能大体保证朝一个方向抛出,不会抛在己方阵前50米内,但能抛到哪里却难说。其次一次发射需要5到8公斤的药量,一次发射所需,得几千斤药子,发射上几次,消耗的火药就差不多是军械局全部的库存了。
和300门飞雷炮一起运到的还有4万斤药子,另外南京也搜刮了2万多斤药子。这些药子都做了颗粒化处理,稳定性和爆炸效果比没做处理的要强上几倍,虽然仍不能和后世的火药相比,但肯定是这个时代最有威力的火药了。为了将这些药子和飞雷炮运到前线,程汉斌及军械局上下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保证军械局的输送也是后方首先必须确保的。为了这些炮和药子,甚至都推迟了一批重伤员的转运。
飞雷炮的缺点,周士相自然清楚,不过他不是攻城,他是野战。他也不需要有多远的射程,他更不是去摧毁清军的工事,他只要能发出去一百来米就够了。他想做的只是当数以千计的满蒙骑兵挥舞着马刀扑天盖地冲来时,他们的头顶上却落下无数正在燃烧的药包。
在看了那一门门摆放的大铁桶后,周士相第一次有了穿越者的感觉。
穿越者的优势,就是能搞出些敌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从而吓死他们。
“没良心的东西,可是在固定区域,固定战场,固定范围杀人的最高效武器。”(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八章 保真龙天子
“鳌拜欺人太甚!他凭的不换两黄,非要我正蓝旗腾地!”
一听鳌拜要自己将营地腾出给蒙军,兀儿特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率部从陕西千里迢迢赶来,结果刚刚安下大营,还没来得及住就被勒令腾到正白旗的营地去,这口窝囊气他能受得了?
兀儿特是正蓝旗的甲喇章京,他这甲喇章京用汉人的话称叫参领,牛录章京叫佐领,梅勒章京叫副都统,昂邦章京称总管,上面则是一旗旗主,叫固山额真。总管相当于明朝的总兵,副都统即为副将,参领则为参将,佐领相当备御或千总官。
兀儿特是去年随信王多尼大军一起去的湖南,然后从湖南一直打到云南,月前又随多尼从贵阳西返保宁,一路狂奔千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调令,命他率本部三个牛录和蒙军四个牛录一起赶往扬州。这一路紧赶慢赶,险些跑死马,这才赶到扬州。一来就被调来三湾,结果到地一看,连营地都没有,一切都要他们自己动手,心中能不气?这好不容易把营地弄好,人还没住,又被鳌拜一纸命令给撵到正白旗那边去,这换谁,都会骂娘!
“鳌拜这是欺我正蓝旗无旗主不成!”
气急之下的兀儿特竟当着两黄旗的人喊了这一句话,当时就吓得其手下的佐领邵尔岱、蟒出洒出脸都绿了。他二人脸为何发绿?因为这话说不得!为何说不得?因为正蓝旗的旗主是安亲王岳乐!岳乐是什么下场?本人被明军活剐,王府被皇帝下令查抄,改了个猪狗的名字!这事,满州上下可是非议一片,听说太后都大骂皇帝不晓事,可谁都架不住皇帝开了金口,哪个敢劝?
旗主为大清卖命,结果落个这种下场,正蓝旗的人能没怨言?兀儿特在路上听说此事时,当时就跳脚骂过,好在身边都是亲信,没人外传出去,要不然还不知惹来什么大祸呢。
其实说起来,现在的八旗跟太祖年间的变化太大,当年太宗皇帝洪太鲸吞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将其混入两黄旗,而以豪格、阿巴泰之原镶黄旗部分旗人及正蓝旗部分旗人组成新正蓝旗,以豪格为正蓝旗主。十几年后,多尔衮依样画葫芦,又兼并豪格之正蓝旗,将其属人调入两白旗,以原正蓝旗人为主体与部分白旗人员组成新镶白旗,自己兼领镶白旗,险险的把正蓝旗都快弄没了。
后来多尔衮死后,顺治自领镶黄、正黄、正白三旗,让豪格之子富绶为镶白旗主,另外,顺治之兄硕塞及其子庄亲王博果铎封植镶红,地位在原镶红旗主岳托之孙平郡王罗科铎之上。再发还了原正蓝旗的几个牛录,从镶蓝、镶白调了些,这才把正蓝旗重新凑起来,如此一来,太祖子孙已统领控制了五个旗,镶蓝旗济尔哈朗及其诸子又靠拢帝室,帝系势力大大超过以前。
八旗中的另外两旗,正红旗代善的子孙保持中立,正蓝旗中,顺治让阿巴泰之子岳乐晋封安亲王,政治地位进一步受到压抑,帝系之领旗及势力在八旗中居重驭轻,已占绝对优势。而原先属于多尔衮和多铎的两白旗人,无一不被顺治打击,当年兴起的几场大狱,那些替大清扫平关内的功臣名将差不多都被下了狱,死的死,老的老,弄得两白旗肢离破碎。正白旗虽名义上属上三旗,但内中真正的正白旗人少得可怜,跟多尔衮打天下的都死光了。
兀儿特原先就是正白旗的人,到正蓝旗当章京,旗主又是安亲王岳乐,便以为以后会受到皇帝重视,哪曾想旗主最后竟是这么一个下场。自己千里迢迢带兵来扬州听皇帝指挥,准备参与大战,可待遇却连蒙军都不如,他胸口那团火烧得炽热,一时情急自然失言了。
来差令的两黄旗人听了兀儿特这话,一个个脸色当场就变了。兀儿特说完之话冷风一吹,也清醒过来,暗自后悔。邵尔岱、蟒出洒出二人灵活些,忙上前和两黄旗的人打哈哈。还好,两黄旗的人倒也无意去鳌拜和主子那里告兀儿特一状,冷冷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兀儿特这边自也是不敢违抗鳌拜的命令,闷闷不乐的带着手下兵挤到隔壁正白旗的军营中。
兀儿特从前就是正白旗的,和正白旗的那些人也熟,当晚就有一帮从前的同僚好友聚到了一块,围着火炉子烤羊腿喝酒。在场的人有正白旗的纠兵官阿尔必、佐领岳得济、功间色,壮大对大拜、门都海,骁骑校住厄西兔、查克丹等人。
酒劲一上来,帐中又没有外人,一帮满州军官自然没什么避讳,说着说着就说起这几年旗下的悲惨遭遇来。兀儿特也是酒劲上来,大骂鳌拜狗眼看人低,其他正白旗军官这些年受的鳌拜那帮两黄旗大臣气可少,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痛骂起两黄旗那帮奴才起来。不过,酒劲再大,也没人敢骂皇帝。满人也好,汉人也好,那都是皇帝是贤明的,坏东西都是下面的人。
佐领岳得济“咕噜”一口大酒下去,随口问道:“兀儿特,听说吴三桂把朱由榔迎回来了,有这事没?”
“俺哪知道,不过信王说吴三桂肯定反,这人靠不住。”兀儿特一边啃着羊腿,一边说着。
“我是没见过朱由榔,不过听人说那朱由榔长得真像真龙天子,叫人一看就忍不住给他跪下磕头呢。”壮大门都海放下酒碗,说了件他听说的事。
“真要是真龙天子,那俺们就保他做皇帝,这旗下,过得太是憋屈,都是八旗,偏分个亲娘后娘养的....要保了一个真龙天子,咱们可都是不世之功了...”
佐领邵尔岱怕是酒真多了,竟说了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不想他这话一说,帐中一众满州军官竟没一个指责的,反而纷纷点头附和。不过这话说归说,一帮子满州军官可没真想跑云南去拥什么真龙天子,大抵也就是当个乐子一说。
说话间,正白旗的佐领功间色却忽的说道:“你们知道第三牛录第四佐领的苏纳么?”(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九章 做大明的官!
“苏纳?哪个苏纳?”
邵尔岱打着酒嗝问道,门都海顺手又给他切了片烤得金黄的羊肉。
功间色道:“就是跟哈哈木去广州的苏纳,老姓富察家的。”
“富察家的苏纳?”邵尔岱接过门都海递来的羊肉,想到什么,不由笑了起来:“那个拉皮条的?”
“可不是他么。”
功间色也笑了起来,苏纳在满语中的意思是牵狗的皮条,原先倒不觉什么,可打入关学了汉人的东西后,这苏纳就成拉皮条的了,当初旗内可没少拿这个打趣苏纳。
“他怎么了?”
蟒出洒出脑袋有些晕乎,不过他记得正白旗里有这么一个人。说完却一拍脑门,“哎”了一声:“苏纳去了广州,那不得死了?”
“哈哈木将军和噶来额真都死在广州了,这苏纳还能不死....喝酒喝酒,好好的说这死人做什么。”
兀儿特闷声放下酒碗,心里有些堵得慌,那广州和江宁的满城可都是被太平寇给屠了的,八旗老少不知死了多少。也不知这几年大清是不是流年不利,睿亲王那会无往不利,可他一死,先是孔有德和尼堪,后是尚可喜、济度,再加上前阵的旗主岳乐,大清接连阵丧亲王,长江以南精华之地也几乎丢个精光,领军的也都是些宗室的瓜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兀儿特很是感触,信王多尼和平郡王罗可铎连吴三桂是否真反都没有确认,就放弃贵阳一路灰溜溜的逃回保宁,这要放在多尔衮那时,别说是郡王了,就是亲王也得法办砍了脑袋去。可皇帝倒好,竟然只是下旨训斥,并未将两个郡王如何,相反却对在江南殉国的王公将领们百般怒骂,迁连他们的家眷,这般处事,满州上下哪个不寒心!更让人诟病的是,皇帝对八旗一碗水端不平,有什么好事都是两黄旗的,坏事全是其他旗的,朝中要紧的职位也都是两黄旗的人,其他六旗的只能捡些两黄吃剩下来的,这怎么能让人服气?
皇帝实在是太年轻,太年轻啊...要这般下去,只怕咱满州人真的坐不得他汉人的江山上喽...
想到白日两黄旗的人嘴脸,兀儿特越想越憋得慌,拿起酒碗猛灌一口,险些呛着。众军官听了他的话,精神头都有些低落,远的就不说了,就这半月来接连两败,满蒙将士死了大几千,谁又敢说下面不会再败?仗打败了,那就是要死人的,天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不知不觉,这军帐中倒是多了几分肃穆伤感之色来。
不想那功间色却摇了摇头,对众人说道:“苏纳没死。”
“没死?”
兀儿特怔在那里,哈哈木和噶来道噶额真都死了,苏纳怎么可能活着。
“他跑回来了?”邵尔岱也奇怪,这人要跑回来了,自个在京里时怎么没听说的。
功间色却又摇了摇头:“他也没回来。”
“没死怎么不回来的?”邵尔岱糊涂了。
蟒出洒出道:“被抓了?”
“这...唉,这话不好说啊...”
功间**言又止,兀儿特有些不快了,不悦道:“都是老旗的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
邵尔岱被功间色这样子也惹恼了,骂咧道:“我们虽拨到正蓝旗去,可哪个不是老白旗出来的,你功间色还真把我们当外人了?...你要这样,我们这就走人,往后你正白旗当你们的上三旗去,我们做我们的下五旗人!...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说完,起身作势就要走,那样子做不得假,显是真气着了。
正白旗的一众军官忙上前抱住邵尔岱,你一句我一句劝着。邵尔岱却只盯着功间色,功间色见状,咬牙道:“那我便说了。不过我说的这些,大伙在这帐中听过就算,要传出去,俺功间色脑袋可不够砍的!”
功间色这么一说,就连兀儿特也觉奇怪了,不知道功间色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后果会这么严重。一个个更加好奇了。
功间色坐在那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定了定神,缓缓扫视了兀儿特他们,这才说道:“苏纳不但没有死,这会在明朝那边还发达了,他被明朝的皇帝封侯了。”
“封侯?”
诸军官都是一惊,邵尔岱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他们不能不惊,因为封侯这种事是他们这些满州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满清的爵位分为三种,分别是宗室爵位、异姓功臣爵位、蒙古爵位。宗室爵位自然是分给爱新觉罗家的,兀儿特他们虽也是满州,可不是爱新觉罗家的,所以这爵位他们沾不得边,爱新觉罗家的却是一出生不问男女都有。
蒙古爵位和兀儿特他们也没关系,他们能够奔的前程只能是异姓功臣爵位,这爵位又分为公、侯、伯、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九等。而这九等爵位,每一个台阶都可能让他们终生止步。一般旗内他们攒军功叫挣前程,半个前程就是第八等的云骑尉,一个前程就是骑都尉,可往往他们卖命几年也挣不得半个前程,原因不外乎出身的缘故。很多佐领终其一生可能就只得能个骑都尉的爵位,就兀儿特现在是参领了,可身上的爵位不过是个轻车都尉,想要授上男爵,估计得他死之前才能有。所以一听从前的第四佐领苏纳在明朝那边都被封侯了,兀儿特他们能不惊,能不羡慕?那苏纳在旗里的时候不过是个云骑尉的佐领啊,他一辈子都别想封侯!
“这事你从哪听来的?”兀儿特尽量平复心中的震惊,想问明白。
“这事是真的?”
邵尔岱他们也一个个紧盯功间色。
功间色沉默片刻,开口道:“是苏纳派人告诉我的。”
兀儿特一愣:“他为何要告诉你?”说完,却恍然大悟,失声道:“他要你投明?”
功间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苏纳在太平军那里改了汉名王泰,被封新安侯,现领军镇守苏州的事和兀儿特一干人说了。他说完之后,二十多个正蓝、正白出身的满州军官都没有说话,帐中一片安静。
半响,蟒出洒出吐出了嘴里的羊骨头,闷声道:“苏纳真是走了狗屎运,竟然封侯了。”
功间色低头看着酒碗,邵尔岱他们也同样默默的看着桌上的酒碗。正白旗另一个佐领岳得济长长吐了口气,对兀儿特道:“其实苏纳走的这条路,咱们未必就走不得了。说实在的,我们这些老白旗的人,这些年旗内哪个待见我们?”
壮大门都海冷笑一声:“不是旗内哪个待见我们,是皇上他不待见我们。”
兀儿特听了这话,想反驳什么,但白日的事,却让他怎么也驳不了。
功间色抬起头,对兀儿特道:“兀儿特,我把砍脑袋的话告诉你了,你什么意思?”
“我?”
兀儿特刚要说话,邵尔岱却一拍桌子,骂道:“他娘的,咱们本来就是白山黑水的汉子,不是他爱新觉罗家的奴才,真要有好前程,咱们凭什么不能干!”
“咱们祖辈哪一个是心甘情愿替他爱新觉罗家卖命的?他爱新觉罗家当年杀了我们多少人?凭什他爱新觉罗家就能当皇帝,就能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咱们就能忍着受着?”岳得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蟒出洒出却问道:“功间色,明朝许咱们什么好处?”
苏间色没有说话,而是朝查克丹打了个眼色,后者点头会意,急急出帐,不一会便捧着两个盒子进来。
“打开!”
功间色让查克丹将右手一个盒子打开,蟒出洒出以为里面是金银珠宝,却不想是厚厚一堆印有文字和契花的票纸。
“这是什么?”
蟒出洒出汉字识得不多,但却看得懂这些票纸上印有数字。兀儿特伸手取出几张拿在火光下看,却见上面印得是五千元、一万元等字样。
功间色解释道:“这是太平军的银票,苏纳让人送来的,总计三十万银元。”
“三十万银元?三十万两银子?!”蟒出洒出惊得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功间色点了点头:“这些银元是给咱们的,事成之后还有一半。另外那个盒子中是太平军给咱们的空白空凭,只要咱们愿意起事,北地的官,总兵以下任我们填。”说到这,功间色顿了一下,从那叠银票最下面一张抽出一纸文书,对众人道:“这文书是明朝的齐王殿下亲拟给咱们的,只要咱们落了名字,按了手印,事成之后凭此文书酬功授爵。”
“丝!”
一众满州军官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功间色手中的文书上,一个个眼睛通红。
岳得济趁热打铁,鼓动众人:“按了这手印,我们就是大明的官!封侯封伯,总比在旗下被人当狗看的好!”
“按了,娘的,在明朝当官发财,总比被两黄的杂种欺负的好!”
壮大门都海、对大拜、纠兵官阿尔必等正白旗的军官二话不说就上前签了自己的满语名字,然后在查克丹手中的红泥盒上用力一按,重重压在那文书上。
邵尔岱和蟒出洒出等正蓝旗的军官也蠢蠢欲动,他们本就被两皇旗的人欺压得很,现在明朝开出这么好的条件,由不得他们不心动。可兀儿特没动,他们虽想签,也只能看着兀儿特,等他发话。
功间色和岳得济等正白旗军官对视一眼,问兀儿特:“我们兄弟拿真心待你,有好事想着老白旗兄弟,兀儿特,你怎么说,给个痛快活!”
兀儿特深深呼吸一口,起身对功间色他们道:“这事能干,可做了这事,咱们家人怎么办?”
这一说,邵尔岱他们顿时迟疑下来,对啊,他们要是起事投明,北京的家人岂不是就完了?!
岳得济却冷笑一声,对兀儿特道:“皇帝死在这,北京还是他爱新觉罗家的?”
“嗯?!”
兀儿特双眉微皱,旋即猛的松开,从查克丹手中接过那份文书,也不看,提笔就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做了!”
邵尔岱等正蓝旗军官哪个还犹豫,纷纷上前签字。
“我等本就是大明世袭官军,受老奴挟持反明,今大明中兴,我等奉大明真天子,以为百世之功!”
“干!”
一众签字要造反的满州军官人人脸色通红,端起酒碗在帐中一饮二净。
...........
下了两日的雨终于是彻底歇了下来,仪真河上只有冷风吹拂。北岸边的芦苇丛中,有灯笼亮了三下,旋又息灭。很快,一艘小船驶了过去,夜色中,一个留着辫子满州军官上了小船。船很快消失在河上。
“大帅,北边来人了。”
睡梦中的周士相被亲卫姚文龙叫醒,一听北边来人,心中一动便往帐外跑,以致于到了帐外才觉两脚奇冷,竟是连鞋都没穿。
“奴才功间色见过殿下!”
“起来,起来,快起来!”
周士相高兴的扶起跪在地上的功间色,将他迎入大帐。从功间色中接过那张落满名字和手印的文书后,周士相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功间色道:“若能灭虏酋,尔可为建州卫都督!”
..........
作者注:正蓝旗参领兀儿特领满兵两千余作乱,取自史实。原因是顺治的八旗歧视政策导致。(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章 大幕拉开
高旻寺位于扬州南郊运河与仪扬河交汇处的三汊河口,与镇江金山寺、常州天宁寺、宁波天童寺合称禅宗四大丛林。相传此寺创建于隋代,屡兴屡废,且数易其名,弘光元年清睿亲王多铎率部南下渡江时,曾将此寺僻为王帐所在。顺治八年,两河总督吴惟华于三汊河岸筹建七级浮屠,以纾缓水患,名曰“天中塔”。这座天中塔也是方圆数十里的最高建筑,站在塔顶之上,淮扬大地一览无遗,运河风光也是净收眼底。
两天前,周士相就移营至高旻寺,他早就看中了寺中的高塔。寺中的和尚们都被赶走了,寺中的厢房全部被军部的参谋们占用,塔顶上也早早部署了手拿千里镜的瞭望兵,一旦发现清军有什么动作,军部就能立即将情报汇总,做出有效的分析。当然,这塔上看得再远,总有局限,所以探马还是如从前一样一队队的派出去,要不然铁定有抓瞎的地方。
“大帅在哪!”
“在塔上!”
军部官郭雄拿着右翼新一镇刚送来的急报匆匆奔上了塔顶。新一镇是马鹞子王.辅臣的部队,虽说挂了个新字头,不过战斗力却不下老四镇,最重要的是,新一镇还有一支800人建制的骑兵。瓜州之战后,原隶各镇的骑兵都被抽调统归军部指挥,也是周士相为决战留下的预备队,然而新一镇的骑兵却没有被调出,这其中原因自然是王.辅臣高超的骑战本领,所以给他留几百骑兵,绝对能让新一镇变得更强,让右翼也更坚固。
王.辅臣的新一镇现在高旻寺东南十二里的吴庄、陈套一带集结。新一镇的任务是保证运河水路不被断绝,并和于世忠的第五镇作为两把尖刀牢牢顶在两翼,保证并减缓中军的压力。
王.辅臣报称他的前锋已经和清军的探马接触,双方展开了几场厮杀,各有胜负。相较前两天,清军今天的探马活动频繁,且数量也多,王.辅臣估计,今天三湾清军很有可能大举出动,提请军部作好应对。
周士相一边负手往塔下走,一边说郭雄说道:“功间色和兀儿特也说福临催促鳌拜早日决战,现在风雨停了,三万多蒙古兵也赶到了三湾,恐怕今日真是决战之时。再等下去,恐怕福临都要坐不住了,我估计他还急着想回北京去看他的爱妃董鄂呢。”
“大帅,那些满州人能信得过?”
郭雄对于周士相用重金高官收买的满州人会不会如约而动心存疑惑,或者说持保留态度,因为他总觉得像苏纳那些满州人是被俘之后,走投无路才降的太平军,而功间色那些满州军官却一被收买就答应投降,给人的感觉不靠谱。
“是真降,还是假降,打起来不就知道了。”周士相笑了笑,“打铁还需自身硬,你也不要将希望都放在那些反水的满州人身上,他们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开战之后总会观望一下,咱们要做的就是先狠狠杀上一批,这样他们就会知道投咱们是很明智的做法了。”
“大帅说的对,打铁还得自身硬...”
郭雄这边又将第五镇发来的情报简单说了,周士相一边听,一边做出指示,很快就从塔中走出。此刻,塔顶上方插着的齐王大旗,远处的清军看得十分清楚。风停了雨也停了,但空气中却似乎弥漫着一股骚动的味道。
三湾清军大营,一队队的军马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策马奔出大营。高旻寺太平军方面,同样一队队军马奔驰往来。方圆数十里范围内,到处是两军互派的探马,也时不时看到一道道炊烟升腾而起。
千户那木图带着本部骑兵作为全军耳目,已经和清军的哨骑厮杀了几场。清军探马派的比太平军多,在几处主要地点内,太平军的探马根本近不得,只能远远观察两眼便行返回。有些地方清军则让太平军远远看两眼都不行,一旦发现有太平军的探马过来,清军就会派出骑兵追击他们。现在那木图身后就有一队不下百人的清军骑兵正在紧咬着他。与此同时,东北方向又有一队清军骑兵正向这里奔来,看旗号,好像是镶蓝旗的蒙八旗探马,人数大概有三四十人。
被清军骑兵追了片刻后,那木图突然打马停了下来,正在追击他们的清军见状,都是惊疑,纷纷翘首朝四周张望。果然,视线中,有一队太平军骑兵正在打马奔来。那队太平军骑兵足有数百骑,领头的是一个黄马白袍的将领。
马鹞子率部一到,就勒马加速,要上前和清军骑兵厮杀一场。他身后那些骑兵有满州人,有蒙古人,也有汉人,这会都是一个个斗志昂扬。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马鹞子王.辅臣这个主将实在是太能打,以致于跟着他的这帮兵们也都一个个鼻孔朝天看,目中无人的很。哪怕他们当中不少人就是从前的清军,但现在眼里,天老大,地老二,他们老三了。
清军方面已经知道太平军有骑兵,且知道太平军的骑兵有很多蒙古兵存在,甚至满州兵存在。但因为不知道这些人的具体姓名,所以顺治在听说这件事后,就是想惩罚那些降贼的满蒙兵,都不知抓谁。他总不能把南下的满蒙大兵家眷全抓起来罚为旗下奴吧。
追击那木图的是一队满州正黄旗骑兵,领队的是佐领格坤。从东北方向赶来的是蒙古镶蓝旗,领队的是佐领海三岱。他们发现太平军有大股骑兵出现后,并没有就此吓得退散,而是合兵一处,摆出了战斗队形。
一见清军没有跑,反而要战斗,王.辅臣心下一喜,他别的不怕,就怕这些清兵跑。倘若来得是数千满蒙骑兵,马鹞子再艺高人胆大,总会发虚,可就这不到两百人,他要不上前吞了他们,也枉被人称为马鹞子了。
王.辅臣率部猛冲,格坤和海三岱挡不住,两百满蒙骑兵顿时被杀散,海三岱也中刀坠马被太平军的战马踏死。格坤领着残兵脱离了和太平军的接触,却仍就没有跑。王.辅臣觉得奇怪,从马上探身张望,发现有好几队清军骑兵正往这里打马过来。旗号也多,有两黄,也有两红的,人数粗略估计怕有上千人。
援军到来,格坤终是松了口气。那些赶到的满蒙骑兵见太平军不过几百人,当下几个将领就喝喊着指挥部下冲了上去,要将这队太平军骑兵围杀掉。
王.辅臣眉头微皱,他想了想,将兵迅速合拢在一起,不管清军是不是还有更多骑兵赶到,他都要率部先冲杀他们几阵,让他们的军心士气受到打击。七百多太平军骑兵排成锋矢冲击阵势,在王.辅臣的带领下再次挥刀喊杀向前,如一柄利箭般一下凿穿清军队列,再向两翼席卷,短暂功夫,清军便又是百余骑坠马,而太平军的伤亡不过二十多人。王.辅臣长枪之下罕有敌手,其手下的兵在他的鼓舞下也是杀出性子,头一次参战的内蒙兵们一个个忍不住大骂,不是说南蛮子没有骑兵,就是有也弱得可以,怎么这么厉害的!
“后退,后退!”
科尔沁右翼前旗多罗郡王鄂齐尔见明将太厉害,明兵也凶,自家伤亡不小,便下令后撤,等后面大队兵赶到再聚歼这支难缠的明军。见清军后撤,王.辅臣哪里肯放过这难得机会,忙打马率部冲上。
两方若都是步兵对战,哪怕一方战斗力低于另一方,但只要指挥的将领有足够勇气,军纪也够森严,士兵们能够被约束住,那么总能和敌军相持一阵,最后实在约束不住士兵才告溃败。而在溃败中被敌兵追击斩杀的伤亡,才是一场战斗最大的伤亡。骑兵对决却是不同,不仅要看马上本事,更要看队列配合,一旦被敌兵冲散,那就很难再合在一块。而被打散的骑兵,就是再悍勇,也只是各自为战,注定会被集团冲杀的敌人宰杀怠尽。
满蒙兵们在后撤时被王.辅臣带人截住上百人,一番砍杀,泥泥的地上就多了上百具尸体出来。王.辅臣得意洋洋,欲要再追,扩大战果,可耳畔却传来号角声,他勒马立定,远远观望,发现大队清军骑兵正往此时疾奔而来。在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兵。
“是鞑子大队,撤!”
王.辅臣见清军主力杀到,二话不说打马掉头就跑。他勇敢胆大是不假,但可没胆大到领着几百人去冲击上万步骑的清军大队。真那样做了,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报,新一镇遭到清军攻击!”
“报,第五镇遭到清军攻击!”
“报,第一镇遭到清军攻击!”
“.....”
不到半个时辰,一处处急报就到了周士相案首,他带人上了天中塔,拿过千里镜向正北方向第一镇的防线看去,发现数以千计的清军步兵正如潮水般的冲击第一镇的防线。
“大战开始了,传令各镇,总旗死了百户上,百户死了千户上,千户死了指挥上,全死了,我上!”(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六章 戴家庄
腊月二十二日,五万余满蒙骑兵、七千汉军、三万余绿营兵在领侍卫议政内大臣鳌拜的指挥下从三个方向向太平军发起猛攻。
左翼,以多罗贝勒常阿岱为首,麾下有满州正红旗四个牛录、镶红旗三个牛录,正黄旗一个牛录,计满兵2380人;科尔沁左翼后旗多罗郡王额森部2000内蒙兵,汉军佟国维部2000余,宣府总兵刚阿泰部绿营兵3000余、河南总兵孟熊弼部4000余,计步骑一万五千有余,内中汉军有炮48门。
常阿岱是礼亲王代善之孙、父亲是贝勒满达海,按制,他本应承袭礼亲王的爵位,其在顺治九年也的确袭封巽亲王。不过去年底,却因其父满达海之罪被顺治下旨降为贝勒,礼亲王世袭爵位由代善之孙康郡王杰书承袭。
佟国维是一等公佟国赖次子,其兄就是在卞家河口战死的佟国纲。阿刚泰则是在广东殉国的总督李率泰三弟,其父亲便是李永芳。孟熊弼是原在天聪年间降金的明朝副将、后出任清朝三边总督的孟乔芳之子。
常阿岱军按部署从西北方向向高旻寺发起进攻,却在只有百余户房子的小村庄戴家庄被太平军第五镇牢牢挡住,双方两万余人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展开了一场大战。
刚阿泰和孟熊弼督率绿营猛攻第五镇防线,在后方汉军火炮的支援下,第五镇在戴家庄部署的第一道防线失守。成功攻破太平军的第一道防线后,常阿岱大喜,立即命令汉军佟国维部跟上,以求趁胜再破太平军的第二道防线。岂料两千余太平军却在第一和第二道防线间的空地和清军死战不退,他们以小队为战,展开熟悉擅长的“鸳鸯阵”形,在长短兵器的配合下,将突入的清军不断迫回。
见刚阿泰他们有可能被赶出来,常阿岱立即下令额森部骑兵冲进,一鼓作势击溃这支死战的太平军。发现清军骑兵动了后,一直持刀在“戚”字大旗下不动的于世忠拔出了刀,瞬间,第五镇携带的30多门火炮向着冲驰过来的清军骑兵疾轰而去。炮弹的呼啸声中,不时有蒙古兵连人带马向后飞去。
“呜呜”的号角吹响,第五镇乙旅两千多将士在号声中从防线中冲出,用最短的时间组成了阵列,却不是他们擅使的“鸳鸯阵”,而是步军操典要求的方阵战术。“鸳鸯阵”适合小队作战,无法应对骑兵的集团冲锋,集中火器的方阵战术无疑能够承担这一任务。前方的甲旅为后方列阵的乙旅争取着时间。
乙旅列阵完毕后,远远看去,阵中长短兵器参差不齐,但队形却十分整齐,带来的威慑力让正和甲旅厮杀的清军感到惊诧。
“前进!”
乙旅旅校,同时也是第五镇副将李匡明拔刀向前,很快他的命令就被一声声指导士兵前进的唢呐声代替。两千多太平军如同一人般,整齐缓步向前,黑压压开来,让突进来的绿营兵倍感压抑。正率部冲杀过来的科尔沁多罗郡王额森也慎重起来,他大声的呼喝传达命令,冲锋的蒙古兵立即尽可能的调整了速度,队形比先前要密集一些。
乙旅和蒙古骑兵同时在接近。蒙古骑兵的马速开始加快,背负弓箭的蒙古兵已经开始将箭枝搭在弓上。
“停!”
“火铳检查!”
“准备!”
持统的士兵将火折子取出,在空气中吹了几下,立时燃起来。他们小心的检查了火绳子,然后把火绳夹在挂钩上,将火铳平端起来,紧张的看着前面冲杀过来的清军骑兵。进入一百步距离后,蒙古兵开始将手中的箭枝朝着前方射了出去。
“竖盾!”
几乎是同时,太平军方阵中持挨牌的士兵将手中盾牌举上头顶,为自己,也为同伴遮挡落下的箭枝。“嗖嗖”声中,不时有士兵中箭倒地,他们被弓腰持短刀的同伴迅速拖到后面,所留下的空位也很快被新的人补上。
“听命令!”
“点火!”
蒙古骑兵进入八十步的距离后,三百多支火铳齐齐开火,黑烟弥漫中,就见冲上来的蒙古兵人仰马翻,倒下了上百骑,惨嚎和马嘶响成一片。后面的蒙古兵就在这哀号声中继续向前冲来,这些来自口外的蒙兵从来没有和太平军交过战,他们对明军火器的认知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他们以为撑过对手的第一波发射,后面就能任他们宰割,不想,还没冲上几步,对面的太平军火铳又打响了。
“砰砰砰”,连续四轮齐射后,太平军的阵形突然一变,数百名披甲的士兵端着长矛一队队的向前冲杀。蒙古兵的队形早被太平军的火铳打得稀稀落落,他们阵中还处于混乱之中,太平军的矛兵就上来捅他们了。
矛兵上前之后,后面的铳兵快速的装填火药,指挥官们双眼死死盯着被长矛兵剌捅的蒙古兵,以便捕捉最佳的战机。蒙古兵死伤不下三四百人,这么多尸体和无主战马在阵前,让他们冲锋的速度降了下来,额森大声传着令,蒙古兵们纷纷兜到两侧,开始用弓箭射杀拿矛的太平军。虽然持矛兵都披甲,但在蒙古兵密集的箭雨中,不时有士兵被射中,有的直接一箭射中面门,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扑倒在地。有的士兵肩头中箭,无法再持长矛,只得捂着肩头倒在地上。
第五镇除军官和镇卫,士兵们所披的都是改良过的棉甲,比清军的棉甲要强,但再强也仍是棉甲。蒙古兵射出的箭枝能够很轻易的破开他们的甲衣,在己方远程火力没有支援上来前,长矛兵们只能硬生生的忍受四面八方射来的箭枝。
看到太平军的矛兵队形已乱,额森笑了起来,挥手示意族人们可以上前宰杀他们了。数百蒙古兵吼叫着催动马匹,挥舞长刀向着太平军冲了上去。
“向前二十步!”
望着那些不断倒下的矛兵,李匡明心如刀割,但却不能下令冲上前去救他们,只能死死咬牙,沉声下令铳兵缓步上前。队形绝对不能乱。
一步、两步...
行进到二十步时,唢呐声噶然而止,“砰砰”的火铳再次齐射而出。(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七章 小爷,你不要命了!
在第五镇火铳的轮射打击下,额森部蒙军伤亡惨重,不得不从战场撤出,但第五镇却未就此夺回战场主动权,反而陷入清军步兵大队的鏖战之中。
第五镇在瓜州水营和卞家河口两战伤亡一千多,有两个营缺员一半,因此当面清军的兵力整整比第五镇多了两倍。虽有戴家庄防线可依托,但在清军的不断猛攻下,第五镇伤亡也渐渐大了起来。毕竟从渡江以来,第五镇就连续作战,不打仗就行军,不行军就在扎营挖工事,一天也没有休整过,这人再是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这等煎熬。这也是为何于世忠极力反对在卞家河口大捷之后还要北进和清军决战的原因之一,因为从上到下,将士们都吃不消了!
没有休整和补充的后果在大战前还看不出来什么,大战一始,这后果就立刻是显现出来。于世忠看到,不少正在厮杀的士兵突然手脚一滞被清兵拿矛剌穿,有的战着战着就得停下来直喘气。
于世忠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要怪,只能怪他当初没有坚持。现在他只能咬牙撑下去,将旗所在,便是他于世忠所在,哪怕是他于世忠魂兮归去之地,他也得钉在这里!
常阿岱下了严令,汉军和绿营不得后退一步。佟国维和刚阿泰等清将领将压力层层下压,满汉督阵队就差赤膊砍杀。数千北方来的绿营兵在尸体堆中一点点和前推进。他们不能不拼命,因为后方满州大兵们正在看着他们。
戴家庄北,上万人混杀在一起。满州镶红旗的三个牛录从侧翼逼近,他们冲散了一个卫的太平军,但是那些被冲散的太平军却没有就此溃逃,而是以小队结合,死命的反击清军。这等坚强,令得满州兵既震惊又佩服,他们从未遇到过伤亡过半,成队被冲散的明军还能再次聚合起来。如果说有,那恐怕也就是他们的父祖在三十多年前的浑河看到过吧。
这帮南蛮子倒是群汉子!
统领这三个镶红旗牛录的满州协领吴库忍不住赞了一声,赞过之后,却是随手一刀砍下一个南蛮子的脑袋。
......
“父亲,孩儿去挡满州鞑子!”
看到侧翼一支打着镶红旗号的满州兵冲了过来,威胁到了甲旅和乙旅的后方,前几日才被提为镇卫百户官的于佑明大吼一声,不待父亲说什么,就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胯下座骑吃痛,长嘶一声,奋扬蹄,箭一般的疾驰而出。
“小爷!”
于家家生子出身的镇卫总旗王国泰见状,吓得带一百多镇卫骑兵紧紧跟上。镇卫骑兵是各镇直属镇将的亲卫兵马,选的都是各营悍勇之卒,平日承担掌旗、护卫、传令、探马职事。轻易镇卫兵是不动的,只要动了,就说明这仗已打到白热化,不得不上了。
看到儿子不等自己发令就打马奔出,于世忠有些恼怒,但也知叫不回儿子,这会,他也是顾不得儿子了。清军攻的太猛,自己手上的兵马恐怕很难挡住,万一因第五镇之败导致中军会战失利,他于世忠便是千古罪人!
只是在牵挂战事同时,他的手却紧紧捏着一枚玉佩。那是他死去妻子的物件,要留给她将来媳妇的物件。
“弟兄们,看好小爷,杀鞑子啊!”
随着王国泰的吼声,镇卫骑兵们都咬牙打马疾奔。战马奋力厥着四蹄,驮载着主人,勇敢向前。
上百勇士如一柄利箭剌向了满州鞑子。
.........
“对面的太平寇是何人指挥,倒是个有本事的,传令下去,若能生擒此人,先不要杀。”
汉军和绿营还在和太平军纠缠在一起厮杀,常阿岱却对太平军的将领生了欣赏之意,寻思着若能活捉这个明将,不妨劝降于他。但他等了许久,汉军和绿营也没能进一步推进,仍是被太平军牢牢挡在他们依托戴家庄修建的第二道防线前。
耳畔里,铳声和炮声炸得“嗡嗡”响,不时还能看到太平军将一种爆炸物扔出,一炸就伤一片。
想到鳌拜的嘱咐,常阿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本是亲王,结果却因父亲满达海当年之罪,被降为了多罗贝勒,这让他如何甘心。这一战或许就是他一个机会,济度、岳乐都死了,多尼那小子也胆小如鼠,倘若他能立下大大战功,恐怕小叔叔对他就要瓜目相看,将礼亲王位还给自己吧。
“叫莫洛洪去夺了那贼将的旗子。”
“喳!”
立时就有戈什哈领命前去传令。莫洛洪是正红旗副都统,常阿岱让他去夺明军的将旗,那自然是让他不要再观望了,带领正红旗的满州儿郎去建功立业吧。这仗打到现在,那帮太平寇想来也快撑不住了,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让满州子弟来吧。
从南边逼过来的镶红旗三个牛录在协领吴库的带领下先是冲散了一卫太平军,杀干净那些还试图反抗的太平军后,打马向着混战在一起的战场冲去。半路,却遭到一支百余人的太平军骑兵奋勇阻拦。
于佑明领着这百余条镇卫好汉,和三个牛录的镶红旗满州兵厮杀在一起,镇卫不断的战死,满州兵也不断的坠马。然而更多的满州兵正向这里疾驰而来。
王国泰眼见于佑明不顾危险,几次要被清军伤着,急得不得了,于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要是战死了,他对不起于大哥,也对不起于家死在浑河的几位叔伯。
“小爷,回来!”
王国泰大声叫喊于佑明回来,可他叫的声音很大,于佑明却一句也听不到。他的眼睛早已充血,他的长枪也早已染血,他的虎口上更有血迹,却是刚才和一个满州兵对战时被对方伤到了。
“都跟我上!”
眼看小爷被满兵包围,王国泰也急眼了,大呼一声,带着三十多个浑身浴血的镇卫鼓起气力冲了上去。这三十多镇卫骑兵人数虽少,可不要命的往前冲,声势也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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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八章 满鞑无人
“去死!”
王国泰斩马大刀向着一满州兵面门重重砍去,寒光之下,一张稚嫩无比的脸蛋满是惊恐。
“噗哧!”
大刀入肉切骨,15岁的安塔锡不敢置信的看着南蛮子将刀从自己脑袋上拔出,他的视线在血水喷出那刻一下变得模糊。身子从马上坠下之后,他脑海中盘旋着额娘的脸庞。
三十多个镇卫在王国泰的带领下,奋勇砍杀着满州鞑子。接连杀了三个满州鞑子后,王国泰募的发现他刀下的满州鞑子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年轻的,不,应该说一个个怎么都是小孩子的?
于佑明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虽然他也年轻,他过完年才18岁,可和他交手的却是比他还要小的小鞑子!并且,他们杀人的本事都很差。
满鞑无人?!
于佑明意识到什么,他有些惊喜,可惊喜却在转瞬间消逝,不是他发现他看到的不是真的,而是此时他的左近已经没有几个同袍,全是那些拿刀持枪的满鞑子。
“啊!”
于佑明挥枪横扫,聚在他身边的几个镇卫也是奋勇厮杀。战事打成这个样子,哪怕他们想跑都没了退路,倒不如像个男人一样拼到底。
“小爷,小爷!”
王国泰一边纵马向满兵群中冲,一边大声疾呼。于佑明终于看到了这个从小将他养大,比父亲陪伴他时间还久的叔父,他下意识的猛拽马头向着王国泰迎去。
满州兵们被突进来的这几十个太平军骑兵搅得大乱,一些满兵竟然就此有些失据,令得协领吴库大怒,但却骂不出口,因为这些年轻人现在就是满州的中坚,也是满州的未来。
谁都不是一从娘胎出来就能杀人的,年轻人总要锻炼,今日便是要他们见识到他们的父祖是如何在战场上厮杀,是如何为他们赚取今天的一切的!
见了血,才能叫男人!
杀了人,才叫满州!
“杀了他们!”
吴库大声呼吼,带着镶红旗的满州子弟层层围杀那些太平寇。
“小爷,贼鞑子太多了,你赶紧撤出去,快!”
王国泰见满鞑太多,呼吼着要于佑明赶紧撤。于佑明却坚持不肯撤走,说要走就一起走。王国泰拿这个小家伙没有办法,只得暗自大骂老于家的人都他娘的犟!当年那几个崽子要是不犟着非去浑河,他们能死在辽东吗!于佑明他爹不犟,老夫人和夫人她们会死吗!于家满门六十余口会叫清兵杀得一干二净吗!
犟,都他娘的犟!
罢了!
王国泰猛一闭眼,又猛的睁开,脸上满是鲜血,却不知是他的还是满鞑的!
“杀鞑!”
王国泰咬牙大吼,斩马大刀一下又一下劈砍着,当面几个年轻的满鞑见状,竟是吓得不敢靠近他。然而,满兵却是太多了,足足数百人围着他们几十人,他们再悍勇,恐怕今日也是走不脱了。
“为大明而死!”
于佑明突然叫喊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冲不出去了,他没有去看父亲所在的方向,他只盯着眼前的满鞑子。
于家的人,注定死在战场!
忠臣无后,是悲剧,也是对一个姓氏最大的褒扬,万古流芳的传诵!
“杀啊!”
残存的镇卫们嘶吼着左冲右突,每一个坠马的镇卫都会拉上一个或两个甚至更多的满兵为他们陪葬。
满州兵被这些死前还要疯狂的太平军吓坏,有些年纪小的满兵用还没有变声的嗓调大声“啊啊”叫声,如小孩子般剌耳。吴库恨铁不成钢,也不能再让这些年轻的满州子弟死伤下去,他亲自带着戈什哈冲了过来要解决这些疯狂的南蛮子。然而在他战马离一个南蛮子还有几步的时候,一颗炮子却从天空落下。呼啸,旋转的炮子一下砸在他的马头上,带着马头又向他的肚子砸去,又飞速向着后方跳落而去。
“啊!”
一个年轻的满兵被眼前协领的模样吓坏了。吴库仍在马上坐着,马头却不在。他的肚子好像被人剐了一个大洞,肠子一条条的搭在马背上,一颗不知是胃还是心的内脏吊在那空洞洞的肚子中。
“扑通”,无头的战马重重仆地,马上的吴库也重重向前倾去。倒下瞬间,所有的内脏器官都从大洞中掉落。
那些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满兵们饶是刚刚接受了血腥味,接受了断臂残肢,接受了生死一线,可却无法接受这大活人的内脏从肚子中一个个掉下的场景。不少满兵嗓子眼不由自主的就要东西涌上来,竟然不顾敌人就在身边,就在马上呕吐起来。
又是几颗炮子落下,惊得满兵不住打马躲避,此时喊杀声从满兵右后方传来。后面的满兵转头看去,一队数百人的太平军手持着长长的不知何物的兵器和长矛向着他们冲来。冲上来的太平军用狼宪、用长矛,用刀砍,和马上的满州兵厮杀在一起。不时有失去兵器的太平军紧紧抱住马上的满兵大腿,忍受着身上被满兵用力砍的巨疼,用尽最后的力气死命的将满兵往下拽,只为能够将他拖落马。
吴库的死让这三个镶红旗牛录满兵竟一时大乱起来,那些太平军也乱,他们没有队形,只疯狂的冲上来和满兵死战。一个个满兵不断倒下,一个个太平军也不断倒下。
佐领海鲁浑冲过了那些纠缠死斗的太平军,他的长刀直直的指向于佑明,他要砍下这年轻南蛮子的脑袋,因为他发现这些太平寇之所以疯狂来攻,和这个年轻南蛮子有很大的关系。很可能,这年轻南蛮子是太平寇的大人物。或许杀了他,这些疯狂的南蛮子就会感到恐惧。
于佑明此时正和当面两个满兵杀在一起,浑然没有发现背后的威险。
“小爷小心!”
王国泰看到了这一幕,他奋不顾身从一死去满兵手中抄起一根长矛,向那满州佐领奋力掷去,可那矛却没剌中那佐领,倒是扎中了边上一个小鞑子,惨叫一声抱着脸就倒了下去。
(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九章 不能让南蛮子走!
海鲁浑已经是跃马冲向于佑明,手中的大刀带着风声向着于佑明劈砍下去。于佑明从对面满兵眼神中看出不对,猛的将长枪向后一托,“叭嗒”一声,海鲁浑的大刀重重砍在枪杆上,枪杆重的一沉,然后一分为二,大刀带着余力向于佑明后背砍去,将他后胸的甲衣一下砍得凹了下去,撕开一条好长的血口,却是没能一刀毙命。
于佑明闷哼一声,一口鲜血从嘴中吐出,整个人往马下坠落。落地后,却迅速打了个滚,避开了另一个满州兵剌过来的长矛。又一个满州兵挥刀向他砍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于佑明竟是摸到一具尸体,随手拖到身前,替他挡住了这一刀。
海鲁浑一击竟然未将这年轻的南蛮子砍死,大怒之下双腿夹着马腹,举马催刀,朝于佑明再次冲去。于佑明在地上猛向后腾腿,海鲁浑催马踏上,眼看马蹄就要踏中,战马却在半空中哀嘶一声,却是于佑明将自己手中紧握的半截断矛剌进了马腹。
海鲁浑的战马吃痛发狂,将马上的海鲁浑甩了下来。海鲁浑被摔得金星直冒,站起身来时头晕眼花,眼前的人都似乎变成好几个。他站在那里,脑袋奇晕,脚下当真是一步都动不得。等到终是有点清醒过来时,却听耳畔尽是惊叫声,他侧脸去看,一把大刀直接砍在他的左肩之上,将他的左肩连同甲衣一下卸了下去。
海鲁浑抱着断臂凄声惨叫,王国泰却不管这还未死的满州鞑子,纵马就去解救于佑明。没了座骑又受伤的于佑明被两个满州鞑子追杀着,鲜血从他的背上不断流下,印红了他整个人。
王国泰赶来的及时,一个满州兵被他一刀从马上砍翻,另一个满州兵见状,弃了于佑明挥刀要来战王国泰。这当口,于佑明忍受后背的撕裂之痛,奋力一跃将那年轻的满兵从马上推落,夺了他的座骑。几个满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没人再敢上前杀这受伤的南蛮子,一个个打马往边上跑去。
“小爷,接着!”
王国泰俯身将地上一具钉在太平军尸体上的长矛抽出,扔给于佑明。于佑明接过之后,狠狠提矛带着马匹的冲力扎向那落地的满兵。那满兵身上穿着棉甲,但这矛集了于佑明所有力气,加上战马的冲剌之力,一下就从他的胸前剌入。那满兵惨嚎一声,向后倒了下去。于佑明想将长矛抽起,一抽却险些将自己也给带了下去,伤口也是奇疼无比,不得不弃了长矛纵马在王国泰的保护下从满兵群中驶出。
此时的战场已是混战一团,第五镇的第二道防线有几处已被清军突破。戴家庄内外,到处都是厮杀的士兵。镇将于世忠所在军旗方向,也隐约有喊杀声传来。
于佑明在马上解开腿上绑带,用力勒住伤口。从腰间拔出佩刀,要去帮助父亲,左侧却有一群满州骑兵呐喊着杀了过来。于佑明想去和他们较量,缰绳却被王国泰死死拉住。
“王叔,放开我!”
“你跟我走!”
王国泰说什么也不放,拉着于佑明的战马便走。途中和丙旅的一卫兵会合,王国泰和于佑明就随这一卫兵一起向军旗方向赶去。
......
满州正红旗副都统莫洛洪带四个牛录满州兵加入战场后,退下的内蒙兵也在额森的带领下重新投入战场。越来越多的清军骑兵在战场上冲击、兜杀、搅乱着第五镇的防线,虽然杀伤了大量清军,但最终因为兵力过于悬殊,于世忠只能下令各部缓缓后撤,退至戴家庄凭借工事和庄子里的房屋和清军做最后的血战。
镇卫指挥部,于世忠已经下令焚烧这些天与军部的所有军情来往,就是避免清军突入进来后,这些要密军情被清军知晓。
副将李匡明劝于世忠退至高旻寺和大帅会合,于世忠却道未接军部撤兵令,第五镇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钉在戴家庄。
第五镇虽在退,却进退分明,哪营先走,哪营垫后,紧紧分明,铳兵的队列依旧保持,使得清军的伤亡也很大。有两次,佟国维部想趁势掩杀,结果几排铳打下去,摞尸上百,吓得汉军们步子都下意识的滞在那。
正黄旗参领夏穆大见战场上的太平军正往庄子里退,知道若是让他们退进去,己方的骑兵就发挥不了多少用场,便提醒常阿岱道:“贝勒爷,这庄子上的南蛮子真是狡猾,可不能让他们退进去,要不然咱们的骑兵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常阿岱深以为然,吩咐夏穆大:“你带人也上去吧,咱们今儿一股作气吃掉这股太平寇,叫皇上也高兴高兴,叫鳌拜也知道咱们左翼军的厉害。”
“喳!”
夏穆大作辑退下,立时带兵增援上去。战场上,清军方面河南兵伤亡最大,因为打一开始,河南的营兵就被顶在最前面当炮灰使,尔后才是刚阿泰的宣府兵。河南总兵孟熊弼是汉军镶黄旗人,两个月前刚刚接的河南总兵职,他父亲孟乔芳可是大清开国功臣,替大清扫清过关中,被皇帝加封为少保。父亲病逝之后,其一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爵位就是孟熊弼袭的,且被清廷委以重任,不到三十就成河南总兵,假以时日,如父亲一般位列督抚自不在话下。因此哪怕手里的四千兵只剩不到千人,孟熊弼仍带着亲兵战在最前面,他相信自己的努力一定会被朝廷肯定,自己也一定能成为孟家继父亲之后最有出息的人。
连绵数里地的战场上,喊杀声仍在持续,炮声和铳声也从未停歇过。总体上,清军在进,太平军在退,但常阿岱却发现,虽然太平军在退,可跟进的清军并没有咬上他们,反倒被他们迫开了些距离。镶红旗的三个牛录骑兵也被太平军打残了,这会退到了东北。倒是莫洛洪的正红旗兵和额森的蒙军这会倒卖力的很。
随着太平军各部往工事密集的戴家庄一线退,清军骑兵的优势被慢慢消减掉。一些被打散的太平军也聚集成队,相互依托着边打边退。清军骑兵无法大规模冲击太平军,反而是汉军和绿营的步兵开始越来越重要。
“冲上去,不能让南蛮子退进去!”
莫洛洪和带人赶到的额森简短交换了意见,双方都认为不能让太平军这样从空退进庄子里,要不然随后的攻击付出的伤亡会更大。这时,战场的形势明显是利于清军的,太平军的防线一处处丢失,虽有戴家庄可依托,但却处于被清军包围之中。只要对方没有援军,被歼灭是必然的,问题只是常阿岱愿意付出多少伤亡代价换取这次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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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章 狗大帅,逼死咱了
“稳住,稳住!”
第五镇甲旅旅校、陕西人上官云杰有些痛苦的在亲卫搀扶下缓缓指挥所部后撤。甲旅战至现在,全旅两千七百余兵只剩不到千人,望着那些倒在战场上的部下尸体,上官云杰心很痛。
都说当兵吃的是断头饭,选择吃这断头饭就要有断头的觉悟,可真当那么多熟悉的部下和同袍死在眼前时,上官云杰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腰间被清军的箭枝射中,伤口很深,箭头现在还留在体内没法拔出来。他的眉头紧皱着,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的原因还是因为吃了败仗的原因。
第五镇自成立到现在,从来都是打胜仗,今天却吃了这么一场败仗,伤亡之大远超历次战斗。上官云杰心在滴血,他真的没法接受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就这么死在江北的土地上。
对面,一队清军骑兵赶着数千步兵正在缓缓压上来。许是忌惮正在撤退的甲旅火器厉害,这些清兵前进的步伐都不大,哪怕那些督阵的满蒙骑兵催逼他们,营兵们都刻意放慢着速度。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仗已经赢了,只要将剩下的太平寇都撵进庄子里,到时困也困死他们,饿也饿死他们,犯不着这会拿命和他们拼。刚才的战斗,太平军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不仅让满蒙兵吃惊,也令这些营兵惊惧。硬骨头,从来没有人想啃,况且要搭上性命去啃。
清兵不敢上来,上官云杰也心稍定,他现在担心的就是清兵不顾一切咬上来,那样甲旅剩下的兵恐怕真的就退不进庄子里了。但是这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又一大队打着正红旗号的满州骑兵赶到后,绿营兵们在满州兵及上官的压力下,终是放开了步子,喊吼着向太平军冲了上去。
“放开我!”
上官云杰见清军冲了上来,让亲卫将自己放下,他将腰刀剌在土中,一只手撑着刀稳住身子,一只手高高举起,对部下们大声吼道:“弟兄们,清狗又上来了,他们要我们死,不想死的就和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
甲旅残兵齐声呼吼着。他们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大帅在下令斩杀清军俘虏那刻,他们这些太平军也没了投降余地。现在,他们要么战死,要么就击退敌人活着回去。
在广西被俘后参加太平军的士兵张二虎是个老兵油子,当过贵州明军,也当过大西军,后来又当了清军,再之后摇身一变当了太平军,这么多年下来,他那些同伴都死的差不多了,唯独他还活着。这乱世,张二虎算他娘的看透了,什么都是假的,活着才最重要。要不然,任你做天大的官,发天大的财,一死就便宜别的王八蛋了!
“呸!”
张二虎从嘴中吐出了一口血沫,拿满是血的手擦了擦了嘴巴,然后看了看四周正在高呼要和清军拼命的同伴们,心下竟是冷笑一声,但冷笑过后却是叹了口气,他明白这帮人不是发傻,也不是真的不怕死,而是他们没有退路了。
想到卞家河口那些被活活烧死的清军俘虏,张二虎打了个颤,又狠狠“呸”了一口:他娘个逼的,那个狗大帅把老子给逼上死路了!
“和鞑子拼了,拼了!”
张二虎将长矛高高举起,瞪着大眼近乎咆哮的嘶吼着。哪怕他的心在颤,哪怕他的腿在抖,他依旧在那咆哮着。他不想死,他想活,所以他只能拼命。他不想被活活烧死,不想被人按着砍下脑袋,更不想被活埋!他还想活着回去讨个婆娘,把老张家的香火传下去呢。
嘶吼声忽的一下静了下来,双方好像有默契般不约而同停止了喊杀声。那刻,就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沉抑的可怕。然后就仿如潮水拍岸,两股大浪冲击在一起。
“开火!”
上官云杰的声音响了起来,三百多杆火铳打响了,一轮又一轮,阵前横尸一片。然而更多的清军在满蒙兵的压迫下冲了上来,终于密集的铳声停了下来,硝烟弥漫中,长短兵器交织在一起,双方短兵交接的那刻,血肉横飞。
清兵和太平军彼此要夺去彼此的性命,仿若他们眼前不是人,只是猪羊。他们都想活下去,对这些普通士兵而言,不管是明还是清,他们才不管什么是不是同胞相残,也不管什么朱皇帝满皇帝,他们只图利。
这利,便是他们能为自己亲人带来的利,是他们的卖命得来的利。没有这个利,你就是皇帝跑来跟他们许下漫天好处,他们只要摸不着,心狠起来照样连皇帝也剁了。
绿营的利就是满清给他们的好处,太平军的利同样是他们的大帅给他们的好处。想要将好处永远得到,他们就得拼命,况现在他们双方都没有退路。
后方的满蒙鞑子就这么看着同是汉人的双方士兵血战在一起,刀来矛往,在地上相互抱着打滚拼命,拿着匕首去扎同为汉人的对手,拿着捡起的石头去砸,拿满是污泥的手去抠对方的眼睛。
莫洛洪和额森看着眼前的一幕,露出会心的笑容。远处的常阿岱放下千里镜,对左右戈什哈笑道:“绿营的汉人还是中用的,这样的汉人越多,咱满州人的江山才能越长久。有时,我想想,还是叔王多尔衮在时做的对,咱满州就得重用汉人替咱们卖命。叔王死后,济度他们那帮人就瞅着眼前的利,不知道长远的利,总想唆使皇上不用汉人,他们却不想想,没有这帮汉人,我们满州又有多少子弟经得起这种恶仗消耗。”
戈什哈很识趣的配合道:“贝勒爷说的对,这帮汉人好用得很,给根骨头他们,他们就不认祖宗,只认咱大清的了。”
“等我能重新晋了亲王,须得对皇上好生说一说用汉人的好处。”
常阿岱笑了一笑,策马向前走去,他要亲自去看看那小庄子的南蛮子都是怎么死的,顺便也看看那个南蛮子的将领,要有意投降的话,就收在旗下,日后给他个前程让他为大清卖命就是。这就是用人之道嘛。(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一章 我的大明
战火硝烟中,几骑传令兵驰马奔进了戴家庄。
“于都指,大帅军令!”
一个满脸灰尘的传令兵将手中的军令递到了于世忠手上。于世忠接过匆匆扫了一眼,抬头对那传令兵道:“请回禀大帅,我于世忠在,戴家庄便在!”
“得令!”
几个传令兵给于世忠行了军礼,一刻也不耽搁,翻身上马在硝烟中奔出。李匡明看着于世忠手中的军令,迟疑问道:“于兄,军令?”
“大帅说,戴家庄要丢了,他就要我脑袋。”
于世忠将手中的军令递给李匡明,尔后提刀冲出,对一众令兵道:“告诉那些千户、百户们,守不住戴家庄,大帅要我于世忠的脑袋,我于世忠就要他们的脑袋!”
望着在硝烟中远去的于世忠背影,李匡明苦笑一声,扭头看向东南,许久,他收回视线,提刀向着激战的方向冲去。
当年死在浑河的不止是他于世忠的父兄,也有我李匡明的爹!
......
戴家庄北有座贞节牌坊,相传是成化年间扬州府特意为村子里一个寡妇向朝廷奏建的,历经一百多年风雨,这牌坊却一点也没有腐朽,就那么矗立在村口,见证着戴家庄一百多年的变迁,见证着这庄子里人一代代老去,一代代新生。现在,这座百年牌坊见证着这座村庄一百多年来最血腥的一幕。
第五镇甲旅余部在旅校上官云杰的带领下和数千清军血战到底,终因寡不敌众,死伤惨重。此刻,牌坊下到处都是尸体。太平军、清军,一具具尸体就那么相互堆缠在一起,很多人眼珠子都瞪得老大,那是死不瞑目。
尸堆中,仔细看,会发现有伸出来的手指在微微动着,尸体在颤抖着,那是不甘,不愿就此死去的人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徒劳挣扎。
活着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踏着死人的尸体,继续你死我活的争斗着。如果说死了的终于解脱了,活着的却是在忍受那漫长如地狱般的噩梦,或许,他们也想解脱。
当最后一个士兵绝望的叫喊着冲向清兵后,牌坊下,只有两个坐着的人。
一个是官,一个是兵。
上官云杰身负重伤,身体如同刺猬般插满箭枝。他坐在那,不断的咳嗽,每声咳嗽都带出大量鲜血,将他的鼻子、嘴巴、脸上弄得都是鲜血。
上官云杰的身边,坐着老兵油子张二虎。他是贵州人,平日没什么嗜好,就好抽口旱烟。他抖抖索索的将系在腰间的旱烟锅子摸出,然后摸出火折子点上了火。点火的时候,他的手颤抖得厉害,接连几次都没能将火点燃。烟锅子终是被点上,张二虎大口抽了一口,烟气从他的嘴里、鼻子里冒出,让他的脸上满是惬意。他贪婪的又抽了一口,长长的吐出烟圈。烟雾燎绕中,无数清兵正在向牌坊下走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罢了,十年前自己就该死了,多活十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自己这辈子都要跟个胆小鬼一样,怯懦的活着,靠装死逃跑活下去吗?再怎么说,我裤裆里还有吊,还是个男人啊。是男人,不就应该在战场上战死吗?这么多人都死了,活下一个我又有什么意思?
张二虎自嘲的笑了笑,扭头去看身边的旅校上官云杰。这是个大官,他想过自己怎么死,却没想到死的时候会有一个大官陪着他一块。这他娘的算值了?嗯,算吧。
清军越来越近了,在发现太平军还有两个活着的,当中似乎还有一个大官时,一个绿营的把总两眼冒光,便要喝喊手下去把人擒了。可是不远处,一个满州大官却在马上将马鞭扬了扬,“瓜瓜”说了几句,于是清军们纷纷停止前进。那把总见状,也只得按下抢功的心思,百无聊赖的望着那两个动都不能动的太平寇。
下令停下来的是莫洛洪,他倒不是起了劝降之意,因为那两个太平寇一看就活不长,他只是想看看,这两个快要死的太平寇在死前会做什么。是绝望自杀还是奋起一击?
看到清兵停下来,就在四周看着他们后,张二虎低声骂了句。边上的上官云杰却没有骂什么,而是艰难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用防水布包得紧紧实实的白纸。白纸上似乎写着字,但是什么,张二虎不认识,他不识字。
在太平军这段时间,安军使们教习认字时,张二虎可是没心思学。他总认为,识字是读书人的事,他一个当兵吃粮的大老粗学来做什么,难道将来不打仗了去考秀才不成?当秀才可不是件好事,没听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么。所以还是当兵的好,能把理说得清。
上官云杰用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捏着那张纸。纸上滴满了从他嘴里流出的鲜血,通红通红。
都这样了,张二虎自然是不怕死了,反正他马上也要死了,只是千户大人跟看宝贝似的死死盯着一张纸,却让他好奇心大起。要是不搞明白原因,他恐怕会死不瞑目。
莫洛洪和一众清军见了上官云杰的举动,也一个个大是好奇。莫洛洪格外有兴趣,想着是不是让人去把纸抢来,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上官云杰回答了手下这最后一个兵的疑惑,他轻轻的侧过脸,对张二虎道:“你知道吗?...我是陕西米脂人,我的家乡就在黄河边,都说咱那地方婆娘美如水,很美...咳咳...很美...”
张二虎听得愣在那里,却没有打断千户大人,因为他知道千户大人还有话说。
果然,千户大人继续痛苦的在那一字字说道:“这是大帅...大帅给我写的一首歌,他...他说这歌叫《我的大明》...咳咳...”因为说太多话,牵动了肺部的伤势,上官云杰嘴里的血泡越来越多。
“这歌...大帅教我唱过,很...很好...听...”上官云杰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但他却仍要说,不,是要唱。
“一条...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咳咳...我..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是英雄的大明,是我生长的地方...”
歌声噶然而止。
张二虎的脑袋也早早就耷拉下来,旱烟锅子垂在地上。
一张染着鲜血的白纸从指缝中脱落,在一具具尸体上不断随风飘动,最后刮在一个满州兵的面门上。
(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二章 改了满名你还是汉人
战斗已打到白热化,围绕着戴家庄,明清双方进行着最后的厮杀。冲击,反冲击,第五镇已退无可退,他们的身后,是“戚”字大旗。北边、东边,已杀的难解难分,到处都是厮杀的身影,分不清是敌是友,使得第五镇拿铳的士兵将手中的火铳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却始终没有打响,因为他们害怕会误伤到自己人。最后,铳兵们干脆将火铳扔在地上,捡起同伴的刀矛向着前方冲杀而去。
“所有能动的都跟我上!”
不知第五镇的哪个军官在大声叫喊着,听到这声音,镇卫的参谋、鼓手、旗手、杂役、伙夫都奔了出来,用他们能够寻到的武器紧随着人群向前冲去。
副将李匡明带领丙旅乙营向着清军发起了反冲锋,一下就将突进庄子的数百绿营兵赶出了庄外,李永芳三子刚阿泰也险些陷在里面。
从庄子里退出来的刚阿泰吓的脸都白了,太平寇伤亡如此惨重,还能组织有效的反击,刚才对方的反击还是未结阵的,这要是结了阵的话,恐怕他真的没那么好运能够全身而退。刚阿泰既是庆幸,又在咒骂。
该杀的南蛮子!
刚阿泰咬牙切齿,他和太平寇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大哥李率泰叫太平寇活活斩首,他的大嫂则被太平寇虐待折磨致死,这耻辱,这仇,他不能不报!
不过看到将他赶出来的太平军在庄外重新聚队,刚阿泰还是决定忍下这口恶气,先退下去,他的宣府兵伤亡也很大,也应该汉军和蒙古兵们出力了。打开始到现在,宣府兵折了三分之二,这战损比,官司就是打到行营皇帝那,也没人能指责他刚阿泰没有尽力!
“李家尽是孬种,哼。”
看到刚阿泰退了下来,正在收拢残兵的汉军一等侍卫佟国维冷笑一声,虽然佟家和李家都是汉军八大家,可这八家也不是一心,相互间哪个不想分个高低,谁都想做这八大家之首,而不是之一。很显然,现在汉军八大家之首是他佟家,不仅仅是因为他佟家出了一等公佟图赖,同样也出了额驸佟养性,更重要的是,他佟家是真满州,比李家这个汉人家族要更得爱新觉罗家器重,要不然皇帝能纳他佟家的闺女为妃?他佟家上代是皇亲国戚,这一代也是,将来更是!说不定,将来的皇帝就是他佟家女儿生的呢!皇帝身上流着一半佟家的骨血,佟家能不万世永昌?
李家,李永芳早死了,剩下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堪。李率泰那个额驸算么东西,老婆都叫太平寇给侮辱了,自个脑袋也叫人家给砍了,他就是死了都替他李家丢人。还有那个刚阿泰和他的二哥巴颜,明明都是汉人,却非取个满州名字,真以为这样干了,他们就成真满州了?我呸!还不是个贱汉!至于瓜尔佳石家,出了个反骨的女婿耿继茂,在汉军里还能抬得起头来?
佟国维冷笑连连,大哥佟国纲死讯传来时,他痛苦万分,可看到皇帝妹夫也十分痛苦,这心下却又觉值了,又隐隐觉得大哥这一死,佟家的家主就落在了他身上。现在,他就要让那些小瞧他的人看看,他佟国维有没有资格挑起佟家的天,他佟家到底有没有资格做汉军八大家之首!
战功,佟国维需要战功证明自己,证明佟家,为佟家赚取更大的权势!
他在马上举起染血的长刀,吆喝着下令部下向前突进。刚阿泰不行,那就看他的。然而千余汉军刚动,却发现对面的太平寇队形开始乱了起来,仔细看,却是又一队太平军的步卒从南边赶到和这队太平军会合在一起。
那一队从南边赶来的太平军有三四百人,和这队太平军会合后,太平军的阵列一下就有千人之多,这让佟国维心中打突。刚阿泰是怎么被几百太平军赶出来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原先觉得自己兵力不少,以多打少,对方又是被合围着,靠着最后一口心气提着,只要火侯把握到位,一击必中,不想,对方却又合了溃兵,兵力反而和自己差不多了。
上还是不上?
短短瞬间,佟国维就做出了决定,眼前的太平军再多,也不过千人,而这说不定是他们最后一支力量了,只要摧垮他们,攻入戴家庄的首功就是他佟国维。从前,因为董鄂妃的缘故,皇帝宠爱她生的皇四子荣亲王,可荣亲王已经病死了,皇帝要立太子的话,只能从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烨中选一个。大清自太祖皇帝起,就没有立嫡长子的习惯,所以他佟家的外甥玄烨至少有一半机会能登上皇位,如果他的外家在朝中影响更大一些,说不定玄烨就能登上宝座。
为了死去的大哥,为了宫中的妹妹和外甥,为了佟家的将来,也为自己,佟国维的眼睛冒出火光,浑身上下充满力量,重重的将长刀向前方挥了去。
“杀!”
千余汉军在佟国维的指挥下奋不顾身向着刚刚集结起来的太平军冲去。
对面,李匡明看着身上带伤的于佑明,喜极而泣,他以为佑明已经战死,不想他还活着。
于佑明和王国泰这一路,聚了四百多被打散的士兵,本是想退进庄子里的,可看到李匡明领兵冲出后,他们立时决定带兵前来会合。此时,固然己方伤亡很大,可清军的伤亡也同样大,因此不管在哪个方向,能够保有一支集团力量,说不定都会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王国泰带来的士兵中有三十多人扛着十六杆大杆子铳,这种半炮半铳的火器,发射时需要两到三个士兵操作,且装药很麻烦,威力又不如火炮,因此在军中并不被士兵们认可。但现在这十六杆大杆子铳却成了李匡明部最强大的火器。清军突入太近,设在庄子里的火炮已经没法对这么近的清军造成杀伤,炮兵们早已拿刀上了战场,现在这些能够近射的大杆子铳就成了宝贝,哪怕只能打上一次。
看到清军再次冲来,李匡明沉稳部署,集中所有火器,一点一点的放清军进入射程。
“砰!”
“砰!”
第一声火铳响起之后,第二声、第三声很快跟着响起,炸耳的火铳声爆豆一般地响起。白烟很快将战场上空变得如迷雾,明军也好,清军也好,不少人耳膜被炸得生疼。庄子外一望无垠,没有任何遮挡,风吹过,硝烟迅速被吹散。视线里,不下百人的清军倒在血泊中凄声哀叫着。几十骑冲在前面的汉军骑兵,则是被从马上打下,无主的战马或是继续往前边奔跑,或是收步在那,或是转头乱跑。(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三章 斩将夺旗
“冲上去,冲上去!”
看到有士兵因为害怕太平军的火器往后退,佟国维连连督战,催逼他们上前。死了这么多人才靠上去,他可不想半途而废。
汉军当中也有一佐领的铳兵,这会也端着铳和太平军对射起来。双方阵前白烟弥漫,置身其中的明清双方只能凭感觉估摸对手的存在,有的人两眼直接睁不开。
汉军参领郭正啸的座骑被太平军的大杆子铳打中,他从马上坠下滚地而地,正要挥刀冲上去,耳畔传来一声爆炸,一颗铁钉飞射进他的左眼,疼得他捂着眼睛在那惨叫连连。
丙旅是第五镇的老底子,当初组建第五镇时,便是从第二镇调的丙旅,以丙旅为基础扩建的第五镇,也可以说,丙旅才是戚家军真正的延续。当年随于世忠从浙江南逃到广东的几十个浙军后裔,有一半都在丙旅任职。甲、乙二旅则是以绿营降兵和潮州青壮居多,战事打到现在,这两旅也是伤亡怠尽,眼下丙旅已经成了第五镇最后的力量。
配发给第五镇的震天雷几乎耗尽,李匡明下令扔出了最后几十颗震天雷后,上千士兵嘶吼着冲向了汉军,就在这不足半里地的庄口和清军做最后的殊死搏杀。
伴随着爆炸声和铳声,铅子和铁钉四下飞舞,佟国维根本挡不住,被杀的连连后退。受到惊吓乱跑乱窜的战马也将庄口搅乱成一锅粥,那些步兵还算幸运,跑得快的仗着两腿能捡回条命,那些骑兵却倒了大霉,很多骑兵不是叫太平军打死,而是被他们的战马从背上摔下,然后被疯涌而退的步兵践踏而死。
“向前!”
人叫马嘶声中,太平军这不到千人的阵中传来喊声,随后这叫喊声越来越多,到最后变成了齐齐的呐喊。
“向前!”
负伤的于佑明也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他的身边是王国泰,然后是一个弄丢了唢呐的唢呐手。
佟国维在亲兵的保护下退了下来,望着那些正压过来的太平军,他的眉头早就皱成了一团。
“向前”的声音越来越大,看着不足千人,听着却如万人同喊。这声音盖住了战场上的所有声音,以致于正在另外几个方向向戴家庄内猛攻的清军都被惊动。
佟国维的战马有些焦燥不安,他收拢了不到三百多残部,其中骑兵只有几十骑。这伤亡,比他看不上的刚阿泰部还要大。汉军们谁也不敢上前去迎战,他们只想往回跑,跑得越远越好。那齐声的“向前”所蕴含的气势已经击溃了他们的士气,他们甚至都不愿呆在这该死的地方。
“大人,退吧!”
开口请佟国维下令撤退的是参领满达虎,这是和刚阿泰等人一样,明明是个汉人却取了满州名的将领。满达虎年近四十,说来也是员勇将,当年曾随尼堪在湖南大战过大西军,尼堪死后,他和那些满州兵面对数倍于己的大西军时都不曾害怕迟疑过,但现在面对一支不足千人的太平军,他却害怕了,生了逃命的念头。然而大清军法森严,在主将佟国维没有下令撤离前,擅自逃跑的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不得不征询佟国维的意见。
坐在马上的佟国维却好像是没有听见满达虎的话,他只在那呆呆的望着正压过来的太平军。视线中,不时有没撤下来的清军被太平军用狼宪剌烂,有的受伤来不及撤下的清军自知没有活理,便拿弓放箭,想射死一两个南蛮子垫背,可他们的弓刚拿起来,却被太平军的火铳打成马蜂窝。就这么一支不足千人的兵马,一路简直是碾压而来,一路屠戮而来。
一队几十人的镶红旗蒙古兵慌不择路的竟然挡在了太平军前,当他们看到那些倒在地上的汉军和绿营,当他们看到早已撤出里许远的那些汉军后,他们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绝挡不住这支太平军,他们麻利的拔转马头都着后面就跑。动作之快,比汉军们不知敏捷了多少。
又是一阵铳声响起后,佟国维惊醒了,天很冷,但他却是满头大汗。
“退下去,快!”
佟国维用不弱于蒙古兵的速度,干脆利索的转身就逃。逃跑这个命令倒是不用大声吆喝下去了,他手下那些早就想撤的汉军没一个跑得比同伴慢的。
三里多地外,刚阿泰有些幸灾乐祸。先前他看到佟国维领着汉军上去,心里想的不是佟国维好汉,仗义,盼着佟国维把这支太平军解决掉,而是盼他死在太平军手中。现在,老天不负有心人,佟国维的大败让刚阿泰很是满足。打仗嘛,不怕吃败仗,就怕别人打得比自己好。法不责众,大家伙都败了下来,常阿岱和皇上总不好把人都收拾了吧。更重要的,佟国维逞不了英雄,他佟家便永远盖不过李家。
河南总兵孟熊弼这会却仍督领部下在满州兵的威逼下猛攻戴家庄,他抬头看天,发现太阳还当空照着。这场死了不知多少人的恶战,竟然才打了这么点时间,实在让他很是吃惊和意外。想当年,松山大战时,恐怕也没这么艰难吧。
常阿岱刚才倒是听到了北面的齐声向前声,但他不以为太平军会翻盘,也不知道佟国维和刚阿泰已被太平军跟撵狗一样打得大败,他只知道即将攻破戴家庄。他将正黄旗的满州子弟都压了上去,胜利就在最后一线间了。
孟熊弼和额森等都接到了常阿岱的严令,只准进,不准退。孟熊弼能说什么,只能咬牙带着亲兵冲在最前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多罗贝勒的厚望。
戴家庄内的太平军只数百人,此刻在镇将于世忠的指挥下不断和冲进来的清军拼命。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突进的清军终是攻进了戴家庄内,庄边上的那些泥墙上到处都是尸体和血。墙后的屋子里也是狼藉一片,一些房屋内因藏有太平军拼死顽抗,被清兵放火焚烧,不时有浑身着火的太平军从屋中跑出,然后在地上打滚,放声惨叫。
“砍了那军旗!”
孟熊弼突进庄子后,发现有一面绣有“戚”字的大旗不时在庄内出没。每次那面大旗出现在他视线内时,旗下都会重新聚集起数十至上百不等的太平军。
孟熊弼肯定那面军旗就是这支太平军的将旗,只要砍倒了这面军旗,戴家庄的太平军就会崩溃。更让他兴奋的是,他发现了那面军旗下有一个太平军的高级将领。虽不确定这人是不是这支太平军的主将,但这人既一直在这军旗下,多半官也小不了。
“都给我上!”
孟熊弼兴奋的挥刀上前,准备亲自去斩将夺旗,他身边的亲兵却听到“砰”的数声从一间屋子里传来。那间屋子离总兵大人的距离不到三丈。高举着长刀的孟熊弼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对劲,他想要低头察看,可那皮兜尖顶盔的护颈却让他没法将脖子弯下去。胸口有疼痛感传来,浑身如脱力般,举刀的右臂一下软了下来,“咣当”一声,长刀落地,然后河南兵们便看到总兵大人的身子向着前面的一堆砖块上载了下去。
“打中了!”
几个太平军的铳兵在那间屋子里兴奋的欢呼起来。
.........
开电瓶车摔了一跤,左手心和腕口那擦破了油皮,上了药水,裹了纱布。勉强打一章出来,不是偷懒,只是打字不方便,不过慢慢也会适应。今天只一更,明天我争取中午就码字,多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