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四章 我不说话
查抄范家,竟有这么大的油水,着实让奉太后之命前来晋省的内大臣遏必隆惊喜。
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布木布泰虽纳范文程意见,行这杀鸡取卵之策,但考虑到也不能太过寒了那帮替大清效命的商人之心,故布木布泰会后又召遏必隆,让他择上三五家巨富动手,只要能解了国库燃眉之急便可,不必竭泽而渔。毕竟大清仍拥有北中国和南方的闽浙、云贵,局面上仍较南方复明势力强,属“正统”,所以有些事情也不能做的太过。
布木布泰面授机宜,指出不能“无罪而诛”,遏必隆心领神会,到了晋省后,便立即以“外通察哈尔”的罪名将八大皇商之首的范永斗给下了狱。
“外通察哈尔”这罪名可是不小,现今察哈尔亲王是林丹汗次子阿布奈。和其兄额哲对清朝亲近不同,阿布奈对先人的耻辱耿耿于怀,对清廷更是痛恨,虽说他是清朝皇帝福临的姐夫,可自袭为亲王后却是不肯到北亰朝见,暗地密谋反清。阿布奈有二子,长子布尔尼,次子罗不藏也皆对清朝充满恨意。其子布尔尼颇有勇略,深得族人之心。
原本清廷准备待南方战事平定后,就用兵察哈尔,逼迫阿布奈到北亰来,然后软禁于他,不曾想,南方战事这几年却是江河日下,清朝的精力都被拖进南方战事这个无底洞中,甚至于连皇帝福临都率大军亲征,国库空虚的更是可以跑马,自然无法腾出手解决阿布奈,只能从贸易上对其封锁,尽可能的削弱察哈尔的实力。
现在遏必隆给范永斗按上外通察哈尔的罪名,那就是打一开始就存了查抄范家的心思。他到了晋省后,当地的官员不是没有劝过这位内大臣,倘朝廷真的急需用钱,可下旨让这些皇商捐献,这样既能得其钱财,又能免做杀鸡取卵寒人心之事,岂不两全其美?
遏必隆却不敢告诉这些晋省的汉人官员,大清现在不是急需钱,而是十分十分需要钱,要的也不是几十万、几百万这样的小数目,而是以千万计!
皇商们能甘愿向大清献上多达千万的钱财?肯定不可能,所以遏必隆绕开晋省的汉官,直接命令他带来的满州兵到张家口先查抄范家大院,尔后再查抄范家在各地的产业。
听闻范永斗被钦差内大臣下令锁拿后,其余诸皇商都是吃惊,因为他们从未听闻范家和察哈尔有私通,顶多也就是偷偷卖些物资给他们。这事无论在前明,还是现在,都是司空见惯的事。皇商们能有今日,哪个不是靠着偷偷和口外做生易发的家?就是大清朝,当年不也是和皇商们秘密做买卖么,大清入关还因此事赏赐皇商们,怎的现在却突然要抓范永斗了?
不过诸家皇商们虽然疑惑,但却没人站出来为范家说话,也不替范家活动,一个个反而幸灾乐祸等着看范家倒霉。诚然,他们都是大清皇帝册封的皇商,大清没入关前他们联合在一起,可现在,八家可没多少合心的了。
商场如战场。
范家凭着内务府的特权大肆扩张经营,早就损害了其余七家的利益。那七家巴不得范家倒掉,这样朝廷吃肉,他们就能喝汤。要知道,范家一旦倒下,那空出来的生意大的能吓死人!
于是,晋省官场和商场在范永斗被抓这事上,集体保持了沉默。就是先前和范家关系紧密,有不少交集、入了不少干股的官员们也是明智的选择了靠边,不敢沾范家这身臊。有几家皇商的家主更是痛骂范永斗枉负皇恩,狼心狗肺,外通蒙古,不得好死。
遏必隆自然是乐意看到这个局面的。虽然具体数字没有得出,查抄出来的还有很多暂时无法变卖的土地、房屋、古董字画等,但从范家大院和他家的各处产业中,抄出来的现银就有五百多万两!
这个巨额成果让遏必隆抑止不住的激动,他知道范家身为八大皇商之首,又承包了内务府和口外亲附蒙古的所有贸易,在关内各省都有产业,金银如流水般,却不曾想到这范家真是富可敌国的很!
和那直接查抄范家大院的二等侍卫海通阿一样,遏必隆对富可敌国的范家很是痛恨,再想到其余几家,他咬牙切齿更是心痒痒,于是很快又以同样的罪名查抄了灵石王登库、平阳靳良玉、蒲州王大宇、榆次梁嘉宾四家皇商,抄得现银九百六十余万两。
这一举动可是把剩下的几家吓得不轻,然而人的自私天性让他们失去了最后自救的机会。他们竟天真的以为朝廷动不动自己身上,大清不可能把皇商们全都宰了,总要有人替大清干活吧!
遏必隆没有这样想。
大量银车被押送回北亰时,遏必隆上了两道密折,一道是给太后布木布泰,一道是给远在扬州的皇帝。密折内容是请准继续查抄余下几家皇商及和内务府有关系的商人,一次性解决国库缺钱问题。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布木布泰也被晋省商人们的巨额财富惊呆了,她回的密旨上只要遏必隆“斟酌行事”。皇帝没有旨意过来,却有御前侍卫快马带来皇帝的口谕,只一个字——“可”。
有了皇帝和太后的同意,遏必隆便更是肆无忌惮了,他迅速将抄家扩大化,再接再励,先后又抄介休田生兰、太谷翟堂、平遥黄云发及清源常氏、齐县乔氏、齐县渠氏、太谷曹氏数家晋省商人,得银共计一千六百余万两,另有无数财产。
“起初,他们抄范家时,我觉得范家倒了于我有好处,所以我不说话;接着,他们抄了灵石王家、平阳勒家..我想,朝廷没动我家,说明会大用我家,所以我不说话;后来,他们又抄了介休田家,太谷翟家、平遥黄家...我依旧不说话,因为我想八大皇商全死了,我曹家就能成皇商了,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啊!最后,他们来了我家,没有人看我的笑话,也没人同情我家,更没人替我家说话,我很后悔,可一切已经晚了。”
被杀前,太谷曹家家主曹万全落下了后悔的泪水。(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五章 杀猪传统
周士相回到南京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军情司传来的消息,消息是从河南中转站传过来的,说清廷派内大臣遏必隆在山西大抄皇商,兴起无数大狱,杀的是人头滚滚。据说,山西各家皇商被查抄的金银数目不下千万两之巨。
周士相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糊涂,不明白福临好好的干嘛去抄替他效命的山西商人,他这一弄,以后还有谁敢替他爱新觉罗家卖命?他就不怕此举会让北地汉人士绅官商心寒,翘首盼大明王师吗?
周士相手下的幕僚桂永智是原满清广东总督李率泰的师爷,董常清则是广东惠州的一个普通生员,二人对于满清方面,尤其是北方的情况了解不多,因此难已解答周士相这个困惑。早前充为谋士的徐应元和郭绍这会又不在身边,就是在,他二人投诚之前一个是知县,一个是盐巡使,见识比桂永智都差,自也难提供对这个情报的准确分析。
在江西投诚的原监察御史李之粹倒是对北方情况比较了解,可惜现在人在南昌出任布政使,负责稳定江西局面,算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蒋国柱又在苏州,郎廷佐和朱国治这两个满清死硬派前番就被周士相拷打过,愣是咬牙一个字不说,所以也甭指望他们能替“贼秀才”释疑解惑。
钱谦益这里因为路上还是受了风寒,所以到了南京后周士相特意将从前的钱府腾出,让这位老宗伯好生休养几天,这会自也是不好去问询。再说,钱谦益未必就比桂永智他们强多少,毕竟此老只是文坛领袖,而非如范文程、宁完我、洪承畴这等可决夺天下的重臣。有些事情,恐怕他的意见比小儿都不如。
最后,周士相想到了一人,那就是他在苏州时,随湖广援剿军团先头部队一起来南京的原清湖广总督张长庚。
先期抵达南京的是太平军老四镇之一的第二镇,镇将铁毅同时兼任湖广军团的副都指。铁毅除了将张长庚带来之外,还带来了一人,却是在长沙被俘的孙可望。
周士相还没来得及去见见那位大西军的大王子、大明朝的秦王、大清朝的义王殿下,只让先与岳乐、郎廷佐、梁化凤、朱国治、额色黑关在一起,待忙完手头几件大事之后再去见孙可望。至于是杀是关,周士相暂时还未拿定主意。
张长庚不是和孙可望一样是以俘虏身份被押到南京的,而是以降官身份来的南京。理论上,只要张长庚不跑,太平军方面对他必须是要客气的。周士相在接报武昌已下时,给于世忠发出的指示也是要好生对待张长庚。千金买马骨,难得有一个总督级别的满清大员主动投降,周士相若不好好利用,也未免太对不住这根马骨了。
张长庚直到进入南京时,方真正松了口气,知道性命终是保住了。他不是怕“贼秀才”会杀他,而是怕夔东那些闯贼大寇杀他。他抢在湖广提督董学礼前开城投降后,根本不敢留在武昌,而是求太平军的湖广军团都指挥于世忠将他送往南京,因为他很害怕李来亨、袁宗第他们会清算他任湖北巡抚期间对夔东犯下的罪孽。
张长庚的猜测是对的,虽然于世忠有过劝阻,但明军控制武昌城后,忠贞营的大将郝摇旗和贺珍就把董学礼和一干投降的绿营兵给屠了。可想,要不是张长庚提前逃入太平军的军营,说不定亦会被急于报仇的忠贞营方面杀掉。
张长庚被带到周士相面前后,和从前那些降官一样,都惊讶于这个“贼秀才”的年轻。但想金厦的郑森二十多岁便领大军,西南的李定国也是差不多的年纪便独掌一军,而满清方面这些年也都是由年轻的宗室领军,心下也就释然了。在犹豫了片刻后,张长庚跪倒在地向周士相行了大礼,不知是习惯还是紧张,他用的是满清的礼节。
周士相笑着扶他起来,并未计较张长庚礼节上的失误,而是先称赞了他一番。无外乎因为张长庚的识时务之举,武昌城中的百姓得以避过战火,也使明军减少伤亡等等。张长庚自是百般惭愧,不住说我从前有罪什么的。周士相哈哈一笑,与他道既已弃暗投明,那从前所做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往后他还有借重之处。听了这话,张长庚自是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眼下,除了担心北京的家人外,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周士相复道,他有一事不明,不知张长庚能否为他解惑。张长庚立时如受宠般,忙说愿为粤国公分忧。
周士相便将山西发生的事情简短于张长庚说了,张长庚听后思虑片刻,对周士相道清廷对山西商人下手,无非是因为国库没钱。
“从前鞑子无钱,便靠抢掠,尔今有国公在,鞑子无从抢掠,江南财赋重地又失,鞑子却又要维持他们的朝廷和大军,自然只有对治下有钱人动手...那八家皇商自天启年间便与鞑子私通,三十年下来,家产俱是可观,抄了他们,清廷须臾之间,倒是不必担心缺钱了。”
张长庚这么一说,周士相自是明白了,但又觉不可思议,问张长庚清廷做这杀鸡取卵之事岂不怕寒了人心。
张长庚笑道,清廷此刻便和崇祯朝一般,入关以来的积蓄都耗在了南方战事,如今这战事依旧持续,如无底洞般需要填入大量钱财、人力物力,而北地早就破败,天下有数精华只在江南和湖广,如今却都被周士相所占,他们要再不下狠手,只怕北地保不住,大清也保不住。这当节骨眼上,清廷又如何顾得了那么多。至于所谓人心,完全是勿需担心之事,这年头,要做狗的多了。只要清廷不倒,争着去叼清廷抛出骨头的狗多的是。今日有八家皇商,明日未必没有十三家巨富,当然,他们最后的结局同样逃不过被清廷抄杀。因为抄杀有钱之汉人,是清廷早在关外就推行的国策。
“鞑子在辽东时就有杀猪一说。这杀猪却非真杀猪,而是杀汉人。老奴在时,便喜查量汉民粮谷,凡每人有谷不及五金斗的,定为‘无谷之汉人’。老奴说‘无谷之汉人’是‘不耕田、无谷、不定居于家,欲由此地逃往明国之光棍’,谕令八旗官兵‘应将无谷之人视为仇敌’,发现就捕杀;后下谕,指责‘有谷之汉人’窝藏奸细,接受札付,命各地将有谷之汉人杀尽。如此,辽东便无复有汉人,便有,也是旗下为奴之耕作苦命者,亦所谓包衣奴或阿哈。”
“鞑子真是视我汉人为猪狗了,哼,却不知,谁才是待宰的猪!”周士相听的恼怒,对满州更是痛恶。
“不过照这么说来,福临倒是有这狠劲,也果绝的很,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什么,最不需要什么。”
周士相有些感慨,也很佩服福临小儿的狠劲。他同时想到了郎廷佐公房上的那份蒋国柱所上“奏销”大案的文书,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恐怕现在被查抄家产的不是山西那些皇商,而是江南这些士绅了吧。
正感慨时,董常清拿来两份文报,都是从武昌传来的。两件事,一件事是在建昌的明庆阳王冯双礼已派使前来,欲奉唐王为正朔;另一件事也是冯双礼传来的,说是西南的满蒙清军在多尼和平可铎的率领下已从贵阳逃入重庆,正往成都逃跑奔。
周士相一惊:“吴三桂反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六章 做李自成还是左良玉?
冯双礼派来的使者来头很大,乃是大西军四王子之一、永历朝廷追封的延安王艾能奇之子艾承业。永历二年,大西军入滇之后,艾能奇遭遇当地土司禄万钟时的埋伏,中毒箭流血不止,药发死于道。艾能奇死后,部下便由其子艾承业接掌。
艾承业带来了冯双礼向唐监国的上表,并请派督师。上表,表示冯双礼和建昌诸将改奉唐王为正朔,请派督师则是向周士相表明他们对于唐王政权的赤诚拥护之意。
冯双礼部一直是由晋王李定国指挥的原大西军,现在该部转奉唐王正朔,表明大西军之中除了晋王和巩昌王及那些投降吴三桂的将领外,余下仍坚持抗清的将领都已抛弃朱由榔,转而团结在以唐王为首的抗清大旗之下。
周士相关切的询问了艾承业有关建昌一带明军的情况。艾承业并未有所隐瞒,亦未有所夸大,实言庆阳王麾下现有兵将三千余,武功伯王会麾下有兵千余,他本人手下也只两千余兵,另建昌一带还有镇守总兵王偏头等将三千多兵,总兵力不过万人。
艾承言坦言当日庆阳王冯双礼听闻朝廷放弃昆明后,深感南撤往滇西乃是死路,所以带领他们入川,原意是和川中的十三家会师,重新开创局面。但因夔东兵两攻重庆失败,导致庆阳王和他们不得不在建昌停滞,因实力单薄,难以有大的所为,不少将领都有所动摇,直至听说夔东兵冲入了湖广,南都又被太平军光复,这才转而重拾信心,不断袭扰清四川巡抚高民瞻部,陆续收复了一些失地。不过建昌一带贫瘠,所以建昌明军还是缺衣少粮,无法承担更大的任务,甚至都无法组织一次像样的攻势,只能小打小闹,采取敲边鼓的方式牵制袭扰四川清军。
艾承业道庆阳王一直有意派人联络太平军,但苦于没有机会,这一次贵州清军突然大举西撤入川,川中清军防线为之动摇,出现不少缺口,这才得以遣使入夔东出湖广。
“庆阳王本意亲来南都,然建昌需他坐镇,故便由承业前来见来。庆阳王特意让承业转告,还请国公恕他不能亲来之罪。”
周士相当然知道冯双礼这肯定是客套话,再怎么说,周士相眼下还是粤国公,冯双礼却是郡王,世上可没有郡王请国公恕罪的道理。而且冯双礼派艾承业前来上表奉唐王,最大的目的只怕是获得太平军对于他们的支援,而非真的要改听周士相的指挥。那请派督师也不过是个象征,周士相不可能真向建昌派去督师,反而要等唐王至南都登大宝后,以新皇名义重新册封冯双礼等人,以他们所举之官任职地方,而不是根本够不着,却还要去指手划脚一番。
果然,艾承业接下来便是提到了能否请太平军出师至夔东攻打重庆,建昌方面从川南发起反攻,拿下重庆,再图成都,这样可取全川,一举将吴三桂锁死在云贵。
这个请求让周士相暗自摇头,眼下太平军的主力要对付顺治的江北大营,根本没有能力组织入川的攻势。广西和湖南现都是采取守势,哪怕多尼从贵州撤走,周士相也无意夺取贵州,更无意绕道湖北去打四川。
军情司没有送来吴三桂反正的消息,艾承业也道多尼领满蒙军队撤入重庆后,贵州和云南的一些听令于吴三桂的清军也没有向多尼部发起进攻,甚至对于满蒙大军的突然撤离也感到惶恐不安。可想,多尼放弃贵州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云南的吴三桂反正。
庆阳王冯双礼和武功伯王会猜测,多尼领大军入川的根本原因可能是因为贵州无粮可食,另外就是东南发生的巨变,清廷急需这支满蒙重兵回到北方,看家也好,用于江南战事也好,总比困在云贵的要好。
这个判断和周士相不谋而合,他也认为多尼突然撤走的原因就是两个,一是无粮可食,二是回镇北方。
但周士相也绝不排除吴三桂可能在某些方面让多尼感到忌惮,这才率部撤走。联想到洪承畴给洪士铭的那封家信,周士相不由冷笑起来,吴三桂这老小子也真是有趣,这边给自己添堵,那边多尼跑了他都不竖反旗,可见这老小子太过忧柔寡断。
想前世历史之中,“三藩之乱”时,吴军一鼓作气从云南打到长江边,南中国连同西北几乎尽反,北方的康麻子急得团团转,江山可谓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这老小子却硬是不过江,结果让康麻子有了喘息之机。清军利用吴三桂给出的几个月时间稳住了阵脚,战事成了僵持,最后吴三桂一死,吴军便分崩离析了。
结合多尼跑,吴三桂还是不肯反正放手一搏这事,周士相断定吴三桂现在就是在观望,等着自己和福临分出胜负再行押宝。
周士相和张长庚有谈过吴三桂,张长庚认为吴三桂若真是野心勃勃,想趁乱获取最大的果实,那么他的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便是立即北上入川,突破满清的汉中防线,攻入陕西;要么就是打破太平军的湖广防线,冲入湖广。如果他不这样做,只在云贵傻等江南分出胜负,那他最后就是等死的局,最好的结局不过是依旧臣服于明或清。
张长庚认为吴三桂这个人性多疑,做事怕损实力,瞻前顾后,总想得到最大的好处,却又不愿全力一搏。这种人,为鹰犬可,想自做主却难。眼下他面临的就是决定其部未来战略生死的局,压根容不得犹豫,容不得他在那傻等。他现在应当马上趁多尼逃跑,率部拿下贵州,然后立即入川,攻打保宁、汉中,夺取西安,占领潼关。这样吴军东可出山西,南可下河南,甚至有望比太平军更早拿下北京,成就大事。毕竟,顺治大军被太平军吸引在扬州,多尼那两万满蒙兵马经这千里逃奔,还能有多少战意和战斗力?他现在不动手,还待何时!
兵贵神速,清廷现在完全顾不了川陕,多尼又率军逃跑,这绝佳机会摆在吴三桂眼前,他还缩在云南痴等东南分胜负,真是愚蠢透顶。
周士相认同张长庚所言,他若是吴三桂,早在南都光复之时就对多尼下手了,然后一刻不停直入四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陕西,兵出潼关。他才不会停,要知道陕西和云贵之间有四川险路阻隔,交通运输极其不易,若取陕西后不全力东进夺取北京,那在陕西的大军和在云贵的兵马就是首尾不能相顾。顾此失彼,最后的下场无外乎第二个刘文秀,从蜀道撤退,损失惨重。
张长庚又分析吴三桂若不入川夺陕西,还有第二条路走,那就是打出永历的旗号,以永历名义收编四川各部明军,然后不走汉中,而是以重庆为节点,走明军实力较弱的三峡防线出湖广。
三峡、兴房一带都是十三家的闯营部队,兵员素质较低,主力又集中在武昌、河南一线,故三峡虽是天险,反更易突破。只要出兴房、兵出夷陵,湖北的襄阳、陨阳、钟祥一带唾手可得。江水虽急,只要有大船就能顺流运输,远比陆路方便。然后主力攻击武昌,偏师侧击湖南,太平军在湖南就湖南巡抚赵四海手下两三万人马,根本扛不住吴三桂麾下的十几万大军一击。
如此一来,奉永历为主的吴三桂就能坐拥湖广,虎视江南,如当年左良玉一般,只不过伪太子变成真皇帝永历,弘光变成唐王,而周士相就是四镇。周士相能够解决清军的江北大营还好,那样就能如同当年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对陈友谅,在南昌、九江、鄱阳湖一线决战取胜了。
谁胜,谁就有资格北伐彻底消灭满州,恢复中华!
换言之,若周士相解决不了江北的清军大营,那么在两面大军的夹攻之下,能退回两广喘息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周士相的选择不多,吴三桂却能选做李自成或左良玉。周士相当然不能让吴三桂放手一搏,不管他选择哪条路,对自己都是最大的威胁。但眼下,他发现自己并无好办法应对吴三桂,他现在不仅要应对江北大营,还要着手恢复闽浙,对吴三桂还真有些鞭长莫及。最重要的是,他必须马上把唐王送上皇帝宝座,不管朱由榔是不是落在了吴三桂手中,都得让他的价值减少一半。
大不了就是三国,一清两明。
周士相不担心自己成为孙权,因为眼下中国的精华之地不在北方,而在南方!
吴三桂若入川走陕西,周士相够不着,但是却能阻止他入湖广。于是再三思虑之后,周士相对艾承业道,他将会派一支兵马前往湖北,和忠贞营一起巩固三峡防线,但鉴于眼下江北有清军主力在,他无法组织对重庆的攻势,希望庆阳王他们能够理解。周士相承诺,一旦解决了清军的江北大营,他必定会对庆阳王做出有效支援。
最后,周士相请艾承业留下几天,唐监国不日就会到南京,到时,他将与南都文武合请监国登基。(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七章 蒋指挥,大帅请你去南京
江西,南昌府南浦驿。
第三镇镇将蒋和、江西布政使李之粹领着一众文武在驿站已经等了半天,却迟迟没有监国殿下行辇到达的消息。
李之粹有些坐不住了,广东报来的消息说监国今天上午就会到达南昌,在城中歇息一夜后,再行启程奔九江,然后走长江水路去南都。可这都等了大半天,监国却迟迟不至,不禁让李之粹有些担心,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江西光复才两个多月,境内尚有不少清军散兵和土匪作乱,鄱阳湖上的水匪也没有被清剿,这要是监国真在江西出了事,那后果李之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担心之下的李之粹便请蒋和派一队兵去接应一下监国一行,蒋和当即同意,命亲卫队长赵大彪领镇部骑兵去接应。
这赵大彪原是香山一个农民,祖上世代打铁为生,传到他这辈,已是第12代。据说,赵大彪祖上是当年随南宋端宗皇帝一起从福建逃过来的大官,崖山一战后,他祖上和十几万军民一起投海殉国。投海时却因舍不得只有几岁大的孙儿一起死,便叫人将他带走。后来这孙儿便随那些南宋皇室后裔一起流落到香山,也改姓了赵,从此就有了赵大彪这一支。
广州清军三路进军香山要围剿太平军时,一路之上逢镇便屠,见村就杀。赵大彪带着老母和乡亲们往南逃难,路上两次被清军发现,死了不少人。最后,赵大彪的母亲和一众老妇为了不拖累年轻人,为了能让儿孙们能够活下去,便在一个夜晚集体摸到林中自缢。
哭着安葬了母亲后,赵大彪抹干泪水,带着妻子和乡亲们继续逃难,最后被蒋和手下的太平军所救,打那之后,这赵大彪便参加了太平军。因为是打铁匠,有一身蛮力气,所以在立了两次功后被蒋和相中,提为亲卫,现在已是百户镇卫队长了。不过其妻带着孩子仍住在香山老家务农为生,县里要给赵家在香山城分套房子,赵大彪却不肯要,有次酒醉之后和人说过,将来不打仗了,他便解甲归乡,带着妻子就在埋葬母亲的那处林中开荒,死后也埋那。
.......
周士相领兵奔袭南京后,江西的政务交给了李之粹,军事则交给了蒋和负责。
蒋和第三镇的丙旅和第一镇一起奔赴南都,眼下他手头只有甲、乙两旅,还有一营骑兵,嫡系兵马不足五千人。不过另外却组建了二十营江西治安兵,每营五百人,都是原先江西绿营的降兵和被收编的义勇、土匪。
甲旅驻防在九江,乙旅则在南昌,赣州那边则是将六营兵合成了一个独立旅,由蒋和的老部下孙乔担任旅校。其余各营则分驻各府、州城及地理重要的关卡要道,统归布政使司衙门指挥,以为地方治安和剿匪需要。
虽然周士相没有如同授邵九公为广西巡抚、赵四海为湖南巡抚一样,授蒋和为江西巡抚,走时也没有明确指定蒋和负责江西军政事务,但是李之粹却知道这蒋和乃是当年随周士相一起打拼的老人,在太平军中地位甚高,所以事事唯他马首是瞻,拱手将政务大权让出,使得蒋和成了不是巡抚的巡抚,在这江西,他就是名符其实的土霸王。
见李之粹仍是一脸忧色,蒋和便笑着安抚了他几句,说道:“李大人也别急,监国有亲军保护,亲军指挥周保国那人原先就是我的部下,办事稳重,亲军那帮人也都是我一手练出来的儿郎,有他们在断然出不了事。”顿了顿,又道:“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这才来晚了。”
蒋和说的是实情,锦衣亲军原先就是他第三镇的丙旅,那亲军指挥周保国老姓瓜尔佳,满州名叫昂哈巴。当日周保国和苏纳一起锯杀塔音布投降之后,就被分在蒋和的手下。打起仗来十分勇猛,不要命的很,所以很得蒋和信重,一路将他从小小总旗提成了旅校大员。后来丙旅被大帅直接调出改充亲军,这才脱离蒋和指挥。现在第三镇的丙旅是打下赣州后临时组建,旅校裘国良和大帅身边的瞎子李是拜把兄弟。
听蒋指挥这么说,李之粹便稍稍安定了些。也有些自嘲,这两个多月来,在蒋和的指挥下,太平军基本肃清了官道要重镇附近的土匪,余下的都是些逃到山中的小股散兵和土匪,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袭击有几千太平军护送的监国殿下。鄱阳湖的水匪倒是声势很大,拥众不下万人,可他们也就在鄱阳湖周边活动,轻易不敢远离。再者他们也不知道监国要来江西,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他们袭击监国的危险。
想来这迟迟不至,当是路上有所耽搁,或许不一会就会到了,李之粹如此想道。
大致过了一柱香后,远远听见蹄声,李之粹一喜,只道监国来了。不想,来的并非监国队伍,而是刚才派去接应的赵大彪。
赵大彪翻身下马,带来了一个消息,监国队伍没走南浦驿这条路,而是在武阳驿那边折向朝东走往饶州府那条道了。
“这?...”
李之粹呆在那里,不明白监国怎的过南昌而不至,直接就朝饶州去了。
蒋和这会却是一反刚才的平静,他想喝问赵大彪什么,却碍着李之粹在,不好明言,只好干瞪着赵大彪。好在赵大彪明白指挥使要问什么,他把头摇了摇。见状,蒋和大是失望,却不好在面上表现什么,只好也装作一脸吃惊的样子,不明监国何以如此匆匆而去。
“许是监国心系南都吧。”
李之粹也不好多猜测,只能将监国不来南昌直奔饶州解释为监国急着去南京登大宝。这样想,也说的通,皇帝宝座,哪个不想急着坐上。
既然监国不来南昌,那一众迎接的官员再侯下去也没意思了,李之粹当下就要各官回去。这边正准备走,又有急使来到,却是从南京直接来的军帅府中人。
来使一至,便至蒋和面前,行了军礼后将一封急令交到了蒋和手中。
“蒋指挥,大帅有令,让你马上去南京!”
(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八章 先入城?先谒陵?
南京,周士相已明确放风,监国一至,必拥其登大宝,所以南京城内早在收报监国已至江西时就着手准备登基大典。周士相将筹办唐王登基大典之事交给了张长庚去办,桂永智协办。
张长庚和桂永智受任之后,立即着手清理皇城(原满城),征用南京百姓数千人打扫皇城卫生,又重新装饰皇城,各大城门及主要街道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无比。那些前明官绅亦是欢天喜地,如过大年般,每日城门处都聚集无数百姓,只为一睹新皇帝龙颜。
登基一应礼仪自有定制,南京又是大明两都之一,虽被满清占了十六年,皇城变满城,但城中熟悉前明典制的官员却是一抓一大把,根本不愁无人可用。另外,有钱谦益在,有什么纰漏也能及时纠正。
周士相这几天基本不问登基大典筹备的事,他忙着部署攻打江北大营,只每日饭前就桂永智报上来的几件大事拍板。
自回南京后,周士相也是不胜其烦,每天都有持着各种名贴的江南士绅和前明官员前来拜访。开初,他还有兴致接待了几人,待发现这些人的真实目的不过是来求官之后,甚至还有一些夸夸其谈之辈在他面前指点江山,他便借口军务繁忙再也不见一人。
那些士绅和官员们见不到粤国公周大都督,又听说钱谦益将出任唐王政权的三孤太傅,于是便齐去拜访钱谦益。一时之间,钱府门外是车水马路,戴风流巾的士子和穿明朝官服的人是络绎不绝。
钱谦益虽然没有像周士相一样对这些人概而不见,却也有选择性。前明官绅之中四品以上的他方见,地方上的文坛翘楚他也见,另外便就是他的门生和这些年为复明捐银甚多的人。其余,老宗伯也是有门坎的,不是谁想见就见的。
军情司奏报,钱谦益府上现在有两人常住,一人是浙江余姚来的黄宗羲、另一人则是从湖南赶来的王夫之。据报,钱对二人颇是赏识,称要在新朝为他二人谋官。周士相在奏报上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这日,周士相忽的来到江宁府大牢,牢中关押着岳乐、郎廷佐、额色黑、梁化凤、朱国治、孙可望六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周士相竟然下令将六人押至大堂。
六人被押上来时,周士相先看到的是郎廷佐。从前的两江总督现在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沾满血迹,胡子上亦是血丝与泥土,两眼空洞无物,脸上还有咬痕,双手五指上也是血肉模糊,明显可见指甲盖都已被剥落,露出那已结成血疤的肉来,说不出来的惨。
岳乐的下巴还在开合着,自被强力脱落以来,这位安亲王的嘴巴就没合上过。每天都是狱卒将饭送到他嘴里,然后替他合上下巴,这样他才能咽进肚中。
岳乐来的奇怪,根本不用狱卒催喝,自己老实走了过来。看到周士相后,也没有露出愤怒咬牙切齿的模样,而只在那呆呆的站着。看模样,倒如傻了一般。
朱国治也被用了大刑,前胸后背都被烙铁烫得发黑,浑身上下已是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朱国治很清楚,贼秀才是不可能放过他,于是也是抱着求死念头,每日醒来,必多饮凉水,以求速死。只可惜,周士相早有交待,对他们用过刑之后必让郎中上药敷治,每天郎中也是一个时辰来一次,发现有什么不对就行施救,如此让朱国治想死都不能。
额色黑在苏州时没被用刑,到了南京却被打断了双腿。两个狱卒一左一右架着他,将他硬生生的从牢房里拖上来的。
看到堂上的周士相,被放在地上的额色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要磕头,边上的郎廷佐却怒哼一声:“必死之人,还有何好磕头的?”
额色黑闻言醒悟过来,趴在那怒目瞪着周士相。
唯一没有被用过刑的就是梁化凤和孙可望。前者是本身就有重伤,要是用刑的话肯定经不住;后者则是周士相考虑到孙可望从前毕竟有抗清之功,所以虽罪该万死,但死前倒也不必让他受苦。
六人是被俘以来第一次碰头,先前虽在同一牢中,可是都是被单独关押,谁也不知道谁的存在。这会突然见了面,除了岳乐继续在那发呆,几人都是悲呛自心底来。
周士相的视线在六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孙可望身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又有些意性阑珊,挥挥手示意狱卒将人再带下去。
这真是来的突然,去的也快。狱卒们不知道周大帅为何突然来要见犯人们,又为何见到人之后一言不发就要把人再带下去,俱是糊涂,可无敢问,一个个上前将人犯再次押下去。
郎廷佐等人也和被押来时一样,不发一言,任由狱卒将他们再带下去。只孙可望在走到大堂口时,忽然回身问了一句:“周大帅是不是要送我们上路了?”
闻言,郎廷佐等人身形不由自住的滞了一下。虽不畏死,不惧死,也自知必死无疑,活的更是生不如死,可在死期真要到时,他们难免还是有些反应的。这是人的本能,怎么压制都压不了的。
“明日我大明监国殿下便要来南京了。”
周士相没有回答孙可望他们死期是不是将至,只是告诉对方唐王明天就要到了。说完,他负手而去。
孙可望在那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默默的跟在狱卒后头重新回到他那间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次日,唐监国车驾抵达南京西面的大胜关,周士相、张煌言各率文武百官郊迎。
唐王至后,周士相和张煌言领百官下跪行礼。唐王上前亲扶周士相、张煌言,和声让百官起身。随后,周士相便请唐王入城,正阳门那里还有欢迎仪式,钱谦益领着一众士绅和百姓正在那等侯。
唐王车辇在数千太平军将士的簇拥保护下驶往南京城。走过中和桥,远远便见正阳门那有无数百姓相迎。
望着那些百姓,再看眼前这座雄伟的南都城,唐王心生感慨,竟是忍不住泪流。
至正阳门下,钱谦益突然出列跑到车驾前面请奏说:“殿下先入城耶?先谒孝陵耶?”(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九章 剜心肝 调血酒 祭孝陵
车中的唐王闻声探出身子来,却是不识得钱谦益,更不知他说的这先入城还是先谒陵有什么关系,故在那有些犹豫,不知如何作答。
这也不能怪唐王,他自小便与父兄被爷爷关在黑屋,连学都不曾上,更险些被活活饿死。好不容易得到自由之后却又开始长达十多年的颠沛流离生活,很多时候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又哪里有机会去读书,去知道车外那老人所言乃是他燕藩成祖皇帝“靖难”之后入南京的一幕故事。
唐王错愕的看着周士相,不知道是应先谒陵还是先入城。
周士相那边其实也不知道成祖典故的,只是钱谦益这句话却提醒了他,先谒孝陵和先入城登基再谒孝陵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区别。若先谒孝陵再入城登基,乃是报于祖先,向天下宣示唐王得位极正,非承之于永历;可若先登基再谒孝陵,在法统上便绕不过永历,这对日后唐王政权的合法与正统性很是不利。
故周士相脱口便道:“殿下此行正为谒陵!”
钱谦益立道:“请殿下谒陵!”身后王夫之、黄宗羲等筹划谒陵的一众儒生同时齐呼,数千太平军将士也是齐呼。
太祖皇帝孝陵便在钟山,身为太祖子孙,唐王理当前往谒陵,见百官要他谒陵,周士相也要他谒陵,军民更要他谒陵,便同意先谒陵再入城。
唐王未有多想,只以为此是成例,若他知道当年成祖皇帝是谒陵后便行登基为帝,那恐怕是万万也不答应的。
唐王既同意先谒陵,周士相也不耽搁,立命亲军转向,文武官绅簇拥唐王浩荡往孝陵而去。
钟山风雨起苍黄!
郁郁葱葱钟山,雄伟城关便在眼前。周士相双眉微挑,牵住缰绳,远眺钟山。旌旗在空中飘舞,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身后是威武的将士大队人马,眼前路旁是匍匐拜倒的人群,心中万千感慨。
这一切,都是因他而改变!
路上,周士相得张长庚提醒,既监国先谒孝陵,便速提岳乐六人至陵,好祭太祖高皇帝。周士相自是同意,即下吩咐,将岳乐六人速速提来。
车驾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来到孝陵祭祀。行至陵前,周士相上前请献俘,唐王自无不答应。于是拉出岳乐、孙可望、朗廷佐、朱国治、梁化凤、额色黑六人到陵门外,唐王也痛恨鞑虏和汉奸,谕曰拿下。
“奉殿下令,将六贼活剐,调血酒、剜心肝,以祭太祖高皇帝!”
周士相大呼一声,立时就有原南京刑部数名刽子手和从军中选出的两个好手应声而出,一人带两助手行至被绑缚六贼身前。
活剐?
郎廷佐愣在那,他知道自己必死,可没想到周士相竟是要将他们活剐凌迟!
饶是朱国治死心为大清,这会听了活剐二字,也是浑身哆嗦。
额色黑两腿已断,是直接被给绳子硬绑在木桩上的,左近军士看的明白,这位满州大学士裆下已是湿了。
梁化凤倒是硬气,被绑在那一声不吭。
孙可望闭目待死,死到临头,倒也有几分当年英雄豪气。
岳乐两眼发呆,六神游离,竟是不知他的命运,兀自在那傻傻的看着眼前的行刑手。
文武百官连同士绅百姓听说要将岳乐等六人活剐,有兴奋,有惊讶,有震憾,亦有不以为然的。监国殿下献俘陵前,按典制为斩首,何以来活剐的?这与祖制不合,也让祭陵之举太过残酷,太过血腥。
唐王没读书不假,可却知活剐便是凌迟。崇祯朝的督师袁崇焕便是受此酷刑而死。他天性仁厚,有些不忍这酷刑,意直接将人斩首便是,周士相却道此六人身负汉家百姓性命千万条,不活剐他们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汉家百姓。
周士相执意活剐,唐王也不便再言。唐王不反对,又哪里有人敢反对。钱谦益与一众士绅也是想的明白,左右都是要杀,既然粤国公执意凌迟六贼,那便凌迟好了。没必要因这小事和粤国公发生冲突。
张煌言却是激动,当日破满州,他终是亲手刃了两满州鞑子,偿了平生夙愿。今日又能得见满州亲王大员被凌迟处死,想来定西侯泉下有知,足以瞑目了。
“行刑!”
瞎子李兴奋的上前大喝一声,数位行刑小刀手立即上前。其实他们无一人曾行过凌迟之刑,只是听说这凌迟刑如何做。凌迟分为三等,第一等的,要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第二等的,要割二千八百九十六刀;第三等的,割一千五百八十五刀。不管割多少刀,最后一刀下去,罪犯才应毙命。在此之前罪犯要是死了,那行刑的刀手便会受到责罚。
如此苛刻要求,意味着行刑过程中不能有任何误差。每块割下来的肉大小都必须差不多,要不然,根本凑不了行刑所需刀数。刀手在行刑时必须平心静气,心中不能有任何波动,更不能心燥气浮,否则,这刑便行不下去。
好在,太平军对这些刀手没有硬性要求,只让他们活剐,多少刀却是随便,这就让刀手们有了底气,要不然真定个标准刀数下来,他们可完不成。
昨夜周士相走后,六贼便吃了一顿好的,行话便是断头饭。这会一个个被拉上前去,缚在一人多高的木桩之上,动弹不得。
活剐是酷刑,然这世上就没有比活剐更酷的刑法了吗?
当日,陈公子壮又是如何被大锯活活锯杀的!
陵前酷刑,便是要告诉那些满州鞑子和甘为他们走狗的汉人,不是老天不收拾你们,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你们的下场比死都不如!
“上刀喽!”
一个年长的刀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手中尖刀一晃,便削去了面前两江总督大人胸前的一片肉。郎廷佐嗯了一声,却竭力做出视死如归的模样,但嘴唇颤抖不止,脸上也掩不住的恐惧。胸口片肉飞出,一线鲜血的血便从那凹处射了出来。血顺着刀口边缘下落,染红了他的身子。一刀又一刀,一片又一片,很快,郎廷佐的胸前就没有一片完整的肉,俱是被削了皮的红肉。
郎廷佐真能忍,他一直紧咬牙关,他双眼也不看眼前的刽子手,更不看脸前,只抬头看天。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将恐惧降到最低。然而,几声细微的呻.吟声还是传进了刀手耳中,让刀手知道自己是对一个活人在动刑,而不是一个毫无知觉的死人。
边上,另一个刀手正在对大清的满州亲王岳乐动刑。这刀手有些年轻,乃是替郎廷佐行刑的刀手徒弟。年轻人头一次赶鸭子上架,心中难免紧张,所以第一刀就割的重了,一下削出了巴掌大的一块肉,吓得他呆在好久,直到师父向自己投来勉励鼓舞的眼神,观刑的太平军也没有出声喝骂指责,他方才小心的再下第二刀。
安亲王没有傻,他只是封闭了自己,或者说他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因为傻子是不会知道疼的,可安亲王知道疼。
岳乐疼的直喘粗气,他不知道刽子手对自己下了多少刀,只知道眼前的一柄尖刀不断的落下又扬起,带起的除了血液,便是一块块他身上的肉。一刀刀的下去,年轻的刀手显然是越来越熟练了。岳乐的胸膛上肋骨毕现,骨头与骨头之间覆盖着一层薄膜,那颗突突跳动的心脏隐约可见。
孙可望的表现让刀手感到佩服和惊讶,因为自始自终,眼前这个犯人都没有发出一声号叫。
梁化凤的表现也不错,除了开始时的两刀,他发出了几声若有若无的呻吟之外,往后他就不出声息了。然而无论多么强悍的男人,只要把他的档中物一去,他就再也威风不起来,这就跟剪掉烈马的鬃毛和拔掉公鸡的翎毛一个道理。
梁化凤的意识很清晰,他发现对他动刀的刽子手突然低头打量自己的下身,后面观刑的太平军嘴角满是狞笑。他一惊,意识到什么,他想缩,可却缩不了。他感到那玩意儿似被突然拽直,然后一凉,宝贝便离身而去。
“啊!...”
梁化凤的嚎叫十分的吓人。不,是六个人同时发出了惨叫声,因为他们的宝贝疙瘩都被割了下来。
岳乐的声音很是疹人,如半夜鬼叫,又如发情的猫被猛的踹了一脚;郎廷佐的声音很尖,像是瞬间变成了女人般;额色黑“呜呜”的叫唤着,疼得浑身扭曲,身子在木桩上不停的蹭;朱国治则如同被阉了的公狗般惨叫;孙可望也终是没那么英雄气了,他开始惨叫。他的英雄气早在那日雨夜降清就已不在,这一刀只是割去了他最后一点男人的底气。
六贼的凄惨嚎叫,让在场观刑的官员士绅中不少人吓得扭过头不敢再看。唐王也转过头去,实在是太惨了。他见过很多惨绝人寰的事,可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大活人被活生生的肢解成一具白骨。
周士相的视线却从未远离过六贼,他的心中有一股快意。这是仇恨得报的快意,这是告慰父母妻儿的快意。
岳乐连声嚎叫,身体扭曲,那颗清晰可见的心脏跳动得特别剧烈,“嘭嘭’的声音清晰可闻。孙可望的脑袋也前后左右地大幅度摆动摇晃着,他的脑袋撞击得执刑柱发出沉闷的声响。血洇红了他的眼睛,他的五官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谁见了这样一张脸一辈子都会噩梦连连。
“畜生!”
郎廷佐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大骂起来:“贼秀才,贼秀才!我生不能杀你,死后化为厉鬼也要取你的性命!..你如此待我等,将来亦必受此刑!...”
“活人我都不怕,还怕个死鬼吗?至于将来,我从未想过。”周士相冷冷的摆了摆手,命令刀手:“割去此贼的舌头!”
听到周大帅威严而恼怒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刀子怔了一下,他看向眼前受刑的原两江总督大人,发现他的嘴里“噗噜噗噜”的全是血沫子,根本就没法子下刀。然而周大帅的命令却不容违背,于是刀手将小刀子叼在嘴里,双手提起助手接过来的一桶水,猛地泼到了郎廷佐的脸上。
一桶水突然朝脸上泼来,使得郎廷佐的鼻子一时无法呼吸,那刀手瞄准机会,一下伸手捏住了郎的喉咙,往死里捏,郎的脸憋成了猪肝颜色,嘴一下张得老大,舌头吐了出来。刀手一手捏着郎的喉咙不敢松动,另一只手从嘴里拿下刀子,刀尖一抖,就将郎的舌头割了下来。
“人犯舌头已割!”
刀手用手托着郎廷佐的舌头示众,他感到手里的舌头颤抖不止。血从郎廷佐的嘴里喷出来。他的身上,血和水混合在一起。没有了舌头,他还在骂,可是骂的什么,却没人再听到了。
一刀又一刀,岳乐、郎廷佐、孙可望、朱国治、额色黑、梁化凤一个接一个的成了白骨。他们全身上下一点肉也没有,只有血淋淋的骨头,骷髅头里的两颗眼珠子已经转不动了。
陵前摆设的长桌上,供奉着六贼的心肝,几坛子早就开封的酒里满是他们的鲜血。
在唐王祭祀完毕后,周士相突命人在长桌上摆满大碗,将血酒一碗碗的倒满。
他走到长桌边,端起一碗血酒一饮而毕。(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章 克继大宝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大丈夫人生一世,岂有比诛杀仇虏更为痛快之事?!
血酒当饮,如浮人生一大白!
周士相取了血酒一饮而尽,前来孝陵的太平军诸将也跟着拿起酒碗豪饮。文官们虽然不如武将豪放,十有**也和满清有着国仇家恨,一个个都咬牙切齿地吞下血酒。就连内阁首辅郭之奇和兵部尚书张煌言,也是仰首喝得须发皆濡。次辅连城璧和几个胆小的降官,却是不敢上前端起那血酒,只在那微微发颤。
钱谦益等一干江南士绅被周士相及诸将举动看得呆了,隐觉此举如江湖游侠好汉般,于这庄严的祭陵仪式格格不入。钱谦益心下迟疑,不知当否上前一饮血酒。唐王初时有些发怔,但犹豫了片刻,却毅然上前端起一碗血酒“咕噜”饮尽。他于鞑虏有大仇恨!长兄隆武帝、三兄绍武帝都惨死于清寇之手,唐王一系更是家破人亡,枝叶凋零。文村苦熬十几年,生聚教训卧薪尝胆,等的不就是这复仇的一天!
方才孝陵享殿内祭祀太祖高皇帝灵位时,唐王接过司礼官呈上的祭酒,洒酒三爵于地,脸上已是涕泪交下。后面从祭的文武百官,也无一不是激动得痛哭失声。男儿有泪虽不轻弹,但到成功告庙之时,纵是硬汉也不能无情。纵情一哭,用泪水洗去心头十几年的耻辱怨恨,任谁都说不得一声女子气!
首辅郭之奇在哭。他矢志抗清十几年,年已半百,须发尽白。家人却不是死于抗清,就是死于逃亡海上。本是知天命之年,可以耕读享受人伦之乐,却化国为家,孑然一身。如今一朝光复,怎能不大哭一场来祭郭氏满门族人?
兵部尚书张煌言在哭。二十五岁时,他还只是区区一介举人。闻听南都沦陷,毅然举兵。然而今日,和他一起高喊大明复国的钱(肃乐)员外不在了,和他一起倡义起兵六狂生(浙东贡生董志宁、诸生王家勤、张梦锡、华夏、陆宇、毛聚奎六君子,当时仅毛聚奎逃入山中隐居幸存)不在了,和他生死相依的张名振也不在了。浙东战友们或忧愤病死、或壮烈殉国。青春已逝,人届不惑。洒泪祭挚友,一表衷心岂易!
宗室镇国将军朱统在哭。他本是宁藩下的凤子龙孙,幼时虽不能说娇生惯养,却也吃穿不愁。他父亲早逝,全靠母亲刘氏抚养。不想清兵一来江西,朱氏宗室却遭了灭顶之灾。
朱统永远不会忘记他从城里逃出来前,母亲在家中上吊而死的惨状。他逃到廣東,颠沛流离十几年,终于又作为宗室打回了南京,拜谒了孝陵。刚进享殿,他就放声大哭,为了列祖列宗,也为了自己的母亲!
钱谦益触景生情,也是老泪纵横。乙酉年(1645年)的那次失节,让他十五年来坐立不安,梦里弘光帝那双忧愁的眼睛每每将其从梦中吓醒,旁人水冷头痒的嘲笑也让他胆战心惊。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恨不得点燃房子和万卷藏书一起化为灰烬。自古书生无用,文章经纶不能救国,满腹锦绣也不能驱虏!十五年的噩梦,终于得解。老宗伯是为自己而哭,用泪水洗去自己的耻辱和心结。
就连光复南京、再造大明的功臣周士相也在流泪。自从刺杀由云龙,从新会逃跑之后,繁忙的战事和政务虽然能够让他暂时忘却父母妻儿。然而每当半夜醒来时,他仍然会和当初那个秀才一样,不由自主地唤一声妻子的名字,想让早已不在人世的她去看一下安儿是否饿了。然后心脏就猛得一痛,不得不抓住胸口低声呜咽几下。
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还没有消灭满清,但光复南都和半壁江山的成就,仍然让他有大仇得报的感受。周士相一垂泪,把身边的瞎子李也带哭了。他哭得完全莫名其妙,只因为跟着大帅感情太深,没闹明白咋回事就哭了。
如是享殿之内,上至唐王监国,下至微末小官,无不饮泣。一直坚持抗清的文武官员自不必说,连新近投降的张长庚等降官都在号哭。其中原因却纯粹是为了在新主之前表示忠心,起码演技不能落人之后。
半晌,待君臣哭声稍息,早已等候一侧的礼部官员红着双眼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祭文开始宣读:
“维甲申国难十有六年,王师克复南京应天府。九世孙聿锷谨率文武功臣,祇谒太祖高皇帝之陵,祝以文曰:惟我太祖高皇帝,继天立极、圣神武文,诛除暴胡、威加中外。故海内一统,茂德泽于兆姓;君临天下,神功昭于百代。乃天锡九畴,彝伦攸叙,十六朝列圣相继;载兴炎运,四海咸安,三百年社稷承平。
惜乎后世守成,渐怠前训;虽托祖制,实失其旨。疲病日深,积弊累沉。彼时文臣昧于义理,据其职而失其政;武官溺于嬉玩,有其兵而无其防。遂有甲申一变,天陷地裂。于是东虏乘隙,荼毒中原;窃据两京,亵秽孝陵。竟历十五载矣!
幸人心在汉,高皇遗泽不竭;天命未改,大明国祚未绝。臣虽不肖,犹得远近忠贞襄助,四方英雄用命。是以监国天南,起兵粤中,剿戮凶顽,洗雪旧耻。今江南半壁,俱复旧观;燕山辽水,指日重光。乃敢敬告于太祖高皇帝,以慰英灵,以安圣心。
俯斯山河,不胜惶恐。仰我祖陵,唏嘘流涕!念先人开辟之难,思祖宗创业之艰。敢不开维新之化、臻丕乂之风,励精图治、节用安民。使我皇祖之德,延泽万代;三代之治,复见海内。伏维我太祖高皇帝临之鉴之,尚飨!”
香火缭绕之中,钱谦益手书的祭文化为缕缕青烟,扶摇直上天际。刚才有些阴霾的天空竟然有如神灵般拨开薄云,射下一道道斑斓的光线,山上望去,如金线千道,又如龙鳞万点。
“此必是太祖高皇帝垂怜我等,显灵如斯啊!”
大学士丁之相失声喊了一句,众人听了又是齐齐向孝陵山上叩拜,呼号高皇帝之声不绝于耳。如此又拜了近半个时辰,方才祭毕。等到百官跟着周士相分了六贼的血酒饮尽,唐监国便准备下山进南京城。
然而唐监国刚在司礼太监潘应龙的导引下走下玉阶,周士相却带着南京文武快步上前堵住陵门,然后黑压压一片下跪叩首高喊道:“臣等恭请监国殿下顺天应人,克继大宝!”(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三劝登基
“这……你们这是为何?孤早已言明只代天子监国摄政,绝不僭位。尔等又为何逼孤?!”
大批官员突然劝进,让唐监国措手不及。来南京之前他就下定决心,绝不做这皇帝。不曾想这周士相竟然心急至此,刚祭完孝陵,还未等他心情平复就来这么一出逼宫大戏。不由令他有些气恼。
“孤才德凉薄,实非承统之人。这南京孝陵、半壁江山,武赖粤国公和将士们拼死厮杀、文托郭(之奇)、张(煌言)诸位先生戮力辅佐,孤不过安坐殿中阅览奏章,哪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啊!...你们不要再逼孤了!孤绝不会从尔等之请的!”
“殿下此言差矣!”
周士相带着南京文武跪下,大学士丁之相身为周党党魁之一自然心领神会。此时便是夺取拥立大功的机会,岂能委与他人?于是一改平日庸碌附和的形象,大声说道:
“当年国家不幸,南京沦陷。安宗方才蒙尘北狩,潞监国竟然主动献了杭州降虏……国耻至极,方有襄皇帝(隆武)继统,以期振作的事情。等到绍宗陛下殉国,今上又畏虏如虎,弃粤而逃,文宗节皇帝也迫于无奈,才登基践祚。如今今上再次弃国,岂是殿下贪恋大位?!”
丁之相曾经做过绍武帝的广东按察使司副使。对于当年故事自然是一清二楚。周围的官员听得连连点头,自然更不肯轻易让唐监国推脱。
“南京虽复,而虏酋欲效海陵,纠集丑类,窥视江东。如今天子圣躬不知何往,大宝虚悬,海内无主,殿下一日不正大位,人心何安?还请殿下以祖宗社稷、天下苍生为念,弃私节而从大义,速承大统!”
兵部尚书张煌言原是浙东鲁王一派。虽然唐鲁间颇有一段不睦的往事,但时过境迁,唐王在进南京前就遣快马授了张煌言大学士衔,以兵部尚书暂理南直隶督师之职,并没有因为鲁王的关系加以疏远。而鲁王也在书信中要求张煌言襄助唐监国登基之事,张煌言自然要全力以赴。
“殿下懿文允武,半壁重光。名为继统,实类开辟。且自南渡以来,大位已分燕唐二统,而唐系之贤,甚于燕系多矣!殿下乃绍、文二宗嫡弟,兄终弟及,有何不可!”
周党另一干将,大学士袁廓宇眼看丁阁老等出了风头,自然不能让其独美。心急之下剑走偏锋,竟然不顾起为尊者隐的君臣大义,把弘光开始的燕藩诸帝都贬了一遍。这下不但把次辅连城璧这个永历党棍气得脸色发青,连一些中立守正的大臣也是直皱眉头。
“殿下不肯担这天下的大任,是惜私名乎?!”
“殿下欲弃高皇社稷耶?!”
“殿下要复陷国家于危亡耶?”
其他官员们受了袁大学士的鼓舞,言辞渐渐激烈甚至放肆起来。唾沫飞溅之下,却没有注意到唐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为何非要逼孤做这皇帝!”唐监国的脸涨得通红,终是被逼得发急了。
“孤的性子尔等都是知道的。既然孤说过不会僭位,就绝不会做这背君逆臣!……孤这就回廣東去……你们若有人拦孤,孤便一头撞死在神功碑上,好让你们看看孤的心迹!”
唐监国说罢,便急令司礼太监潘应龙速在前面开路。潘应龙有些犹豫,偷偷朝周士相望了一眼。看到对面微微点头,潘公公这才挺直腰板,喝令挡路的大臣让开。监国毕竟是君,官员们终归是臣,君臣有分,大臣们并不好强行阻拦,只能起身跟在监国后面,鱼贯而行。
唐王匆匆走出陵门,沿神道走过下马石,在百官士绅的注目下头也不抬便登上车辇。未等坐下,耳畔却传来雷鸣般的呼号:“伏请监国顺天应人,登基为帝!”
监国一惊,掀开车帘抬眼看去。只见神道两侧,扈卫监国的数千将士跪伏在地,俱都是山呼万岁,请他登极的。唐王望着三军将士一时失语。半晌,却仍是不肯应允。
“殿下!”
军士们眼见唐监国不肯答应,竟然有几十个校尉当场卸甲解衣,露出满身伤疤跪在唐王车驾前。为首那人大声说道:“殿下!小的张名虎是高邮人。当年南渡,小的往福京投隆武爷,天天想打回老家,却步步败退,不得已在廣東落草。幸亏有了周大帅下山带我等杀鞑子,给隆武爷报得深仇大恨!...大帅说您是隆武爷、绍武爷的亲弟弟,是我大明朝的真龙天子,您要是不做皇上,咱大明就没主心骨了!”
“咱弟兄们和鞑子厮杀,都是今日不知明日的汉子……只求殿下登基做了皇爷,也好叫死了的弟兄有个赏恤,活着的弟兄有个前程...小的没有什么念头,只要能回老家找到俺爹娘的坟,烧上点纸钱,让他们知道咱大明又回来了,俺没有对不起祖宗就好!...”
看着张名虎身上的斑斑疤痕,唐监国鼻子一酸。和那些平时满口忠孝仁义却各怀心机的文臣不同,这些和鞑子拼命的汉子才是唐王眼中真正可爱之人。他们的要求如此简单,仅仅是死有所恤、生有所养、能够有块地方祭祀先祖。然而朝廷却难以满足他们,这让唐王心中愧疚难当,只能温语劝慰:“孤无功无德,辜负将士们了……这皇帝孤不能做,须等天子回来……”
“殿下!”
张名虎猛一叩首,近万太平军将士齐齐叩首,却是无有半点声息。
孝陵为之一静。
“粤国公,可放孤下山否?”
唐监国不知如何是好。竟然对车旁的周士相有了哀求之意。后者轻轻应了一声遵命,便对着士卒摆手。近万将士立即如潮水般往两边让开,露出中央的道路让车驾通过。唐王如释重负,犹如逃亡一般低头不语.然而刚下神道,却又停了下来。唐王探头要问,却见大路上跪满无数扶老携幼、焚香顶盆的百姓。为首百余人皆古稀老人,在自己儿孙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跪在路上。见到唐监国从车上望过来,都是口称万岁!
“老人家,你们这是作何!”
一众老人向自己跪拜,唐王于心何忍?连忙从车驾下来,要扶他们起身,可老人们却是不肯起来。
为首一老者握住唐王的手哭道:“殿下,十六年来江南受尽鞑子荼毒,百姓无一日不盼望着朝廷和王师回来。而今终于恢复衣冠,我等老翁可以不担心死后无颜面对祖宗了……可若殿下不肯登位,又怎么能让将士和百姓相信大明不但能回来,还能消灭鞑子呢?万一清兵再杀过江来,叫我等百姓如何是好!”
“老人家,我大明天子还在西南,吾不过是代天子理政,岂能鸠占鹊巢?”
“殿下!天子下落何在?那鞑子皇帝倒在对岸,时时要杀过来重现弘光年的惨事!殿下今日若不肯依了我们,就请车架从老朽们的身上碾过去!我等老了,不愿再做一次亡国奴了!”
面对一群痛哭流涕的老人,唐监国还想把刚才对百官和将士的话再复述一遍,可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面对文武百官,唐王还能保持威仪;面对有功将士,已是满心愧疚;面对父老百姓,监国却根本无法强硬起来。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内阁首辅郭之奇,眼中尽是无奈。两朝大学士也叹了口气,跪在监国面前奏道:“当日天子曾手诏文宗(绍武)曰:王若先拜孝陵,朕即退位归邸。今日天子巡守荒郊,殿下已拜孝陵,君可以有戏言乎?...请殿下应天子诏,勿辞大任!”
“今百官之心、将士之心、百姓父老之心尽在殿下之身。天心即是民心,殿下岂能为小节而负天下?!臣请死谏!”
周士相见状,连忙再次跪在唐王跟前,趁热打铁,才能收效!
唐监国呆立了一会儿,终于对着耆老哭了出来:“孤非贪大位,全为祖宗社稷、父老百姓,不得已耳!”
一旁等候的周士相、钱谦益等人大喜。文武诸臣已经迫不及待,将早已准备好的法驾卤薄摆出,一定要让唐王登辇。法驾卤薄是专供皇帝使用的最高等级的仪仗,其他任何人都无资格使用。唐监国在周士相及文武群臣的簇拥之下终于登辇,顿时万岁之声山呼雷动。
唐王坐在辇上,还要再次表白。他对文武士绅道:“群臣以为奉宗庙宜莫如矛,然宗庙事重,予不足称。今为众心所戴,予辞弗获,勉循众志。群臣各宜协心,辅予不逮。”
周士相当即和百官俱称谨遵旨。当下,浩荡人群便拥唐监国自正阳门入南京皇城。
随后唐王御武英殿,按弘光帝北狩后隆武尊其为“圣安皇帝”例,发谕令尊永历帝为“圣昭皇帝”,待遇与太上皇同。并谕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二章 定武皇帝
按大明会典例,唐王斋戒三日,在礼部主持下亲谒城南天坛圜丘、山川坛致祭,以示虔诚。随后驾由大明门(原大清门)入、至文华殿省定诏草。
因隆武帝和绍武帝年号都有“武字”,故礼部拟定的四个年号分别是“扬武”、“兴武”、“定武”、“宣武”。最后,唐王钦定年号“定武”,改明年为定武元年。选定年号和省定登基诏后,便举行登基大典。
皇城之内,早设香案酒果等物于奉天殿丹陛上。唐王具袞冕服、行告天地礼毕。诣奉先殿、谒告毕。又御华盖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序立。鸿胪寺引执事官进至华盖殿,百官朝贺。行五拜三叩头礼。传毕,赞执事官行礼。天子由中门出、升宝座。
周士相领百官出至承天门外、伺翰林院官诏用宝讫。锦衣卫于午门前候捧诏置云盖云盘中、导云舆至承天门、开读行礼如常仪。
三公太傅钱谦益宣读唐王登基诏书,诏书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天地立极,不可隐晦日月;圣人出治,必先谨辨华夷。惟我太祖龙飞奠鼎,昭宣鸿烈;列宗承统缵绪,涵育深仁。三百载治隆太平、庶黎咸沐德泽;十七朝布泽覃恩,兆民俱沾雨露。奕世滋昌,重熙累洽。炎汉以来,治安之盛,唯大明矣!
朕始祖高皇少子、唐之定王。开国南阳,代守藩服,积德累仁,已历十世。何期一朝国变,凶虏狂逞;海内板荡、犬羊交迫。朕之大兄绍宗襄皇帝,哀简庙之蒙尘,张举义旅,践祚福京;三兄文宗节皇帝,愤长汀之鸣镝,克承斯统,履极广州。惜乎昊天弗弔,北伐未遑;龙驭升遐,凶讣迭至,呜呼悲哉!
朕痛切遗弓,薪胆忧危;播迁天南,志图复雠。去岁滇京丧亡、銮舆出狩;宗社颠离,神器无主。粤楚臣民,跋涉来迎;连章劝进,拒辞未得。故暂允监国,厥以安民。朕以眇躬,才寡德薄;蒙祖宗神威护佑、群臣戮力夹辅,幸成燕昭光武之业,复南都半壁之旧。乃诸忠竭蹶之力,朕安敢窃其功哉?!
今告庙厥成,中兴有期。大宝固弗朕欲、意归藩邸。然尔群臣兆民,共推继统,详恳再三、迫切极陈。朕虑南都虽复,胡马犹饮江于淮扬;忧在北黎庶,遗民尚引首于中原。故黾勉俞允、以副群望。谨于十一月十八日,衹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于南京。
于戏!社稷乃高皇之社稷,亲民是以为孝;天下乃万姓之天下,爱臣是以为义。朕代天垂治,统理兆人,岂敢谋朕一身之私?今后与民更始、力图维新;黜贪亲贤,重光丕基。上下一体,复万里旧疆;君臣同心,臻三代之治,天下事岂有不可为者耶?钦哉!”
诏书宣读完毕后,百官立时三呼万岁。典礼毕后,定武皇帝命封赏有功将士及百官,颁诏册周士相为齐王。
“....宠绥殊爵,式嘉不世之功;推恩锡命,用表非常之绩。尔粤国公周士相,忠贞素明,信义焕彰,文武兼全,驰驱纾难。以孑然之身效逖琨之节,独支一隅;以少寡之兵援颇牧之能,剿戮群凶;复能赞翼王室,安辑黎庶,扶危定倾、恢复南都。劳同忠武、功比汾阳,懋著大勋、岂吝爵赏?!兹特进尔为齐王,锡之敕命,与国同休。”
华盖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洪育鳌宣读完皇帝晋周士相为齐王诏书后,殿下一时有些寂静。
片刻,便听周士相弘声呼道:“臣周士相领旨谢恩!”
又有礼部侍郎洪士铭出班宣读定武皇帝对复国有功将士奖赏。名单两日前便由周士相亲手拟定,又经内阁议定,此时只为用过大宝后正式诏告天下。
之前,经周士相提议,原永历朝廷所封诸王、公、侯、伯大部保留,故仍册封李定国为“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异姓晋亲王;朱成功为“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异姓闽亲王;李来亨为“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异姓咸阳郡王;冯双礼之庆阳王、白文选之巩昌王依旧保留。
文官方面,郭之奇得授“奉天翊运中兴宣猷守正文臣”,潮国公;宋襄公得授“中兴宣猷守正文臣”,琼海侯;张煌言得授“奉天翊运中兴宣猷守正文臣”,舟山侯。
太平军诸将中,封侯者七人,封伯者六人,分别是得封南海侯的葛义、得封德庆侯的铁毅、得封新丰侯的邵九公、得封清远侯的于世忠、得封新会侯的赵四海、得封香山侯的蒋和、得封新安侯的苏纳。
封伯者,齐豪得封归安伯、邵成国得封定安伯、李凤鸣(瞎子李)得封定朔伯、王.辅臣得封靖安伯、王有喜得封平虏伯、朱庆来得封定南伯。又追授胡全为罗定侯、秦智生为四会侯、葛正为南海侯。其余有功将士皆有封赏。
因晋齐王,周士相在南京所住府邸便成齐王府。诸将欢喜,要为齐王大贺,周士相却不允,道封王固可贺,然杀鞑却更重。
当夜,周士相在齐王府主持军政会议。
会议决定,将缴获清军军粮和汉奸官绅处搜得的各种库粮纳入粮库,将粮食、食盐、铁器作为管制物资,私自交易粮食十石、盐二十斤、铁百斤以上视为通虏治罪。往后民间粮食买卖,只能通过粮库,以此推行粮票、银币制度,以求获得大量钱粮资源。
军事方面,湖广援剿军团都指挥于世忠领第五镇、第十三镇、新三镇已经抵达蒋子矶码头,加上先期到达南京的第二镇,随周士相夺取南京的第一镇、新一镇、新二镇及新编部队,总兵力达到七万余人。水师方面,洞庭湖水师、武昌水营与江南水师已经合编为大明长江水师,有船420余艘,兵员8000余。
“渡江,拔掉鞑子的江北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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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当了一天的美国佬,希望床破大帝能够改变“政治正确”这个万恶的理念。(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三章 擒虎不成 反被虎伤
扬州,川陕总督李国英的急递让因为水师被锁无法渡江的顺治更加怒不可遏。
李国英奏称信郡王多尼领军自贵阳经川中北返,至保宁计点满蒙大军不足两万,衣甲军械半数丢弃,堪称狼狈。
除此以外,李国英便是告了多尼一状,称信王领大军抢了四川巡抚高民瞻囤于成都的军粮,又悍然纵兵洗城,勒取城中子女质取金帛,不能办者尽俘以去。高民瞻数为力言,始还一二前明降将妻女,其余概留不遣。此举致使川中前明降将人皆愤慨,贫民者饥死者半,杀食者半,子女被掠者半,未有如是之惨者也。
李国英奏章最后附高民瞻密报:“自信王西返,贵州数城毁于一旦,悉处民舍尽被焚毁。大兵入川,日夜鞭挞贫民设酒馔饷兵,办刍豆饷马,少不丰赡,便尽打杀,仍以糗粮不给为辞,搜粟民家,子女玉帛,恣其卷掠。行至半途,大军无粮,先略民夫为食,后食被俘子女,再杀营兵为肉腊,残骼委地,不啻万余。悍卒刀下,不问生民,不乏诸生士绅为砧上肉,川中民心尽丧矣!”
“未得朕的谕令,多尼怎敢弃贵州!”
顺治十分恼火,他恼的不是满蒙大兵抢了多少汉人的子女,吃了多少汉民百姓,又杀食了多少降兵,逼反了多少降兵,弄得大清在西南有多么失人心,在他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尼没有圣旨就私自撤军,这是视朝廷法纪如无物!
顺治恼火之下便要下旨查办多尼,索尼和鳌拜一惊,忙劝主子先不要着急,信王既已到保宁,想必亦会有急递来。弃地失土在大清乃是死罪,信王再怎么糊涂也断不会无由而为,故肯定是西南有什么变故,才导致信王匆匆撤军。不妨待信王上疏之后再作决断。
“西南能有什么变故,那朱由榔都弃国出逃了,难不成他又打回来了不成?”
顺治仍是气着,却也没有坚持查办多尼,毕竟济度被杀,岳乐被擒,这多尼再要被查办,大清三个亲王就是丢大人了。况且岳乐那事太后和满州上下都反对,他顶着巨大压力办了此事,这再要办多尼,恐怕太后那里肯定不答应。眼下,他需要满州上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因此万万不能再做剌激满州上下的事了。
果然,次日多尼的急递就到了,急递上的消息让顺治和索尼他们都是大吃一惊,因为多尼声称吴三桂从缅甸接回了朱由榔,反意昭著,他才不得已领满蒙大兵放弃贵州西返,以便据守保宁、汉中一线,防止吴军入川攻打陕西,威胁关中。
“吴三桂怎么会反,朕待他吴家恩重,他怎么能反!”
顺治不敢置信,他不信吴三桂会反,因为他将妹妹建宁嫁给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又晋吴三桂为平西亲王,种种恩遇,哪个汉官能比。他怎么就能反了呢!
“你们说,吴三桂是不是真要反朕?”
顺治暴跳如雷,将屋中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吓得索尼和鳌拜还有随军的侍讲学士麻勒吉跪在那动也不敢动一下。
半响,待主子平静下来后,索尼方道:“四川未有吴三桂已反消息传来,奴才以为不能据此认定吴三桂已反。”
索尼这是持重意见,毕竟只是信王奏称,可信王奏疏上也没说吴军攻打于他,因此他认为信王多半是不想再留在西南,这才借口吴三桂有反意逃回来的。
顺治怒道:“他若无反意,为何接回朱由榔?”
索尼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鳌拜却道:“奴才以为吴三桂未必真有反意,他接回朱由榔或许是观望形势。”
“观望形势?”顺治冷哼一声,“你不如直接说他吴三桂不看好朕,等着朕完蛋,这样他就能摇身一变成了明朝的功臣!”
“主子,不管吴三桂是观望也好,还是拥兵自重也好,又或真有反意也好,眼下朝廷都不能质问于他,否则便真将其逼反了,那样,大清面临两线压力,实难支撑。”
说话的是麻勒吉,他是满洲正黄旗人,世居苏完,曾祖达邦阿,太祖时来归。顺治九年,麻勒吉以翻译举人举会试第一,为满州第一状元,很得顺治宠信。
“吴三桂接回朱由榔,拥兵自重,朝廷留着他是养虎为患,但那只是将来之事。其结果如何,谁也难以逆料,倒是江南太平军为目下之忧,若不及时清除,恐危及江山社稷。”
待麻勒吉说完,鳌拜立时附和道:“麻勒吉说的对。奴才认为从社稷安全出发考虑,不管吴三桂是否有异心,那都是一种猜测。然而,吴三桂拥有重兵却是事实!再加上那些尚没入编的降兵,吴三桂所拥之兵,恐怕要出乎朝廷意料之外!要是这时和吴三桂翻脸,对朝廷没有一点好处!”
“吴三桂现在的实力有这么强了?”顺治惊诧。
鳌拜点头道:“怕不下十万之众....这只是奴才的看法,不管信王所奏是否属实,朝廷都得当此事不存在,若是下旨诏问,势必激化朝廷与吴三桂的矛盾,到那时,只怕擒虎不成,反被虎伤!”
索尼听了却摇头道:“奴才不同意鳌拜的说法,明知吴三桂拥兵自重,而不采取措施加以抑制,岂不会更加被虎所灭!”
鳌拜驳道:“吴三桂拥有重兵是真,但他会拥兵自重与朝廷抗衡,那只是一种猜测。猜测便是一种猜测,岂可与事实等同?”
索尼道:“即使信王只是一种猜测,我们却不能任其自然,必须加以抑制,不能眼看着吴三桂在那观望,一旦朝廷不利,他岂不就立即举了反旗?”
麻勒吉道:“以朝廷现在的力量与吴三桂去抗衡,确实有擒虎不成,反被虎伤之虑。然而,如果让吴三桂出兵湖广,让其与明军互相消耗,既可达到平乱之效,又有抵制之实。”顿了一顿,又道:“奴才认为朱由榔虽是明朝的本,然而是朽木之本,不用吹灰之力便可收拾,而周士相、张煌言之流虽然是末,却是生机盎然之末。只有让吴三桂舍本求末,其实力才会大受损耗。”
(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四章 伪朝新立
“你这办法是好,可吴三桂既接回朱由榔,便是奇货可居,真是观望,两边下注,焉能为我大清火中取栗?”
鳌拜对麻勒吉的建议不以为然,索尼思虑片刻,也觉吴三桂不可能自损实力攻打湖广。
“多尼这一退,吴三桂便无反意,怕也起反心了。”
顺治犹恨多尼不应该擅自从贵州退军,使得吴三桂北上之路畅通无阻,若他真兴兵入川,谁个能挡他?万一西北真要吴三桂得了,他恐怕不班师也得班师了,不然,京城恐怕都不保!
“当务之急,是要安吴三桂之心,或者说拖延他起兵作乱。”
索尼很是担心,江南是财赋重地,西北是精兵重地,更关系中原和北京的安危,两边都不能丢。李国英奏报得明白,信王麾下的满蒙大兵连衣甲军械都丢了一半,这千里大逃奔回来,哪还有什么军心士气,吴三桂纵兵攻来,陕西只怕转瞬就能丢了。所以他认为现在必须稳住吴三桂,就是明知他接回朱由榔是要反,也得当他没有反。这做法用汉人的话说叫掩耳盗铃,可眼下这耳不掩也得掩!
大清不比从前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顺治拿不定主意。
索尼想了想,咬牙道:“吴三桂一直想要云贵永镇,主子不妨下旨将云贵给他,安抚住他。”
“这不是叫朕示弱讨好于他?”顺治有些气急败坏,明知吴三桂有了反意,却还要封他两省,这不是讨好是什么?
他看向鳌拜:“你说,怎么办!”
不想鳌拜的主意却比索尼的还要不堪,鳌拜竟道:“若依奴才看法,不但云贵可给吴三桂,湖广、广西甚至广东都能给他。他要有本事,哪怕南京都能给他。”
“混帐奴才!”
顺治气不打一处来,抬脚想踹鳌拜,脚在半空却停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鳌拜的主意其实是个好办法。吴三桂接回朱由榔的原因无非是看到清军在南方连续大败,连南京都叫明军光复,所以不看好清朝,想通过朱由榔来为自己捞取最大的好处。但真要捞这个好处,他肯定要和清朝开战,便算能赢,也要伤筋动骨。可要是清朝直接将这好处许给他,比他原先一直想要的云贵大的多的好处,吴三桂未必就不会动心,未必就要铤而走险和清朝为敌了。
顺治虽然性子易冲动,但沉下心来思考问题时,却还是能敏锐看出问题关键所在的。湖广、两广现在都在明军手里,将这几省许给吴三桂,清朝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可只要吴三桂上了这个套,那就不虞他会作乱,等大清喘过气来,将来自然收拾得了吴三桂。再者,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拿别人的东西去赏狗更便宜的事了么。
“就这么办,不过派谁去说服吴三桂?”
顺治也是果决,前番议政王公大臣会议说要抄查皇商,以解国库不足,他想也未想就同意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大清真要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将南方数省拿出便和抄查皇商一样,都是先固大清根本,解燃眉之急。
鳌拜提醒道:“方子,不是去说服吴三桂,这会让吴三桂觉得朝廷有求于他,会助长他的反意。奴才以为派人去宣旨便是。不过派去的人要有敏捷头脑,能洞察幽微,又要有超人之胆气,不至于被吴三桂所慑服。除此之外,奴才认为此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
“此人必须忠于皇上。依奴才看来,人之忠贞与否,在于其心,非于其表。若要知之,实在比登天还难。因此,奴才认为,既然无法得知其里,便只有依据其表。”
“依据其表怎么说?”
“汉人百姓与汉人官员来比,官员比百姓更忠于圣上;汉人与满人相比,满人比汉人更忠于圣上;满人百姓与满人贵族来比,满人贵族比满人百姓更忠于皇上;而贵族之中,又以皇亲国戚最忠于皇上。所以奴才觉得得派一满州宗室亲去云南宣旨,如此既显主子对吴三桂的重视,又能不被吴三桂摄服,这样在云南就能代主子行事,给吴三桂制造些麻烦,延缓他起兵的脚步。”
麻勒吉在边上听鳌拜这么说,不禁想到撤到保宁的信王多尼和平郡王罗可铎,要是他二人有这胆色,钉在贵州不走,哪还需朝廷另派人到云南。只要死守贵州,吴三桂就一日不能出滇北上,最终结局就是活活困在云南。只可惜,那两位年轻王爷胆色太弱了些。
顺治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问鳌拜:“依你之意,派谁去最合适?”
“侍郎石图合适。”
鳌拜提了一个人选,便是宗室出身的礼部满侍郎石图。顺治当下便宣石图来见。石图到后,鳌拜将皇帝欲将南方数省封给吴三桂,以使其能够出兵对付太平军的意图说了。
待鳌拜说完,顺治问石图:“朕想依鳌拜之奏,你意下如何?”
石图忙道:“皇上此举英明!...皇上所虑在于吴三桂是否拥兵作乱,若按鳌拜所奏,既可以不给其生乱之口实,又可削弱其力量,还能显皇上宏恩,不失为上策。”
顺治又问石图:“若吴三桂不奉旨,你如何做?”
“臣便想方设法拖延于他。吴三桂所虑在于认为大清丢了江南,不看好咱大清,故生了反意。但若是大清给了他更加有利的选择,他未必不会动心。他不动心,他手下的将领们恐怕也会有人动心。总之,臣去了云南,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拖住吴三桂。”
石图倒也忠心,竟是抱着必死之心要去云南拖延吴三桂作乱。顺治很是感动。
鳌拜对石图道:“你去了云南,要想办法除掉朱由榔,只要朱由榔死了,吴三桂便无筹码在手,此人性格最是犹豫,或许就能消了反乱之心。”
听了鳌拜所言,顺治亦觉这点十分重要。吴三桂肯定是不愿奉那贼秀才所拥伪唐王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朱由榔接回来。一旦朱由榔死了,吴三桂便没了拥立对象,要么奉伪唐王,那样他能得到的好处不会有太多,要么就自己举旗,那样则更不得人心。最后,他最大的可能是继续拥兵不动。而这,是顺治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朕另外派些侍卫给你,你一并带到云南。洪承畴也在云南,吴三桂能反,朕却不信他有反意。你到了云南后一定要多听洪承畴的意见....”
顺治正说着,大学士巴哈纳匆匆来报:“皇上,江南有消息传来,伪唐王在南京登基为帝了,年号定武。”
这个消息让顺治和索尼、鳌拜他们都是沉默。屋内,一片寂静。(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五章 宫装女子
江茜临江府萧滩镇是往南昌的必经之道,镇上有家开了二十多年的客栈,掌柜姓董,临江本地人。从前客栈生意还算不错,不过打清军占了江茜后,这客栈生意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太平军来了后,这生意也未有什么起色,一年到头下来,也就能勉强温饱。究其原因,却是因为人少了。自古做生意,做的是人,有人便兴旺,便发达,便热闹,这没人,自然冷淡。
别地董掌柜不知道,萧滩镇的情形他却是最清楚。崇祯十七年时候,镇上有两万多人,现在只剩一千多人。这萧滩镇还是交通要道,临江府屈指可数的大镇子,人口却减少得这么厉害,其他地方不想也知了。
进入冬月的江茜虽比不上北方寒冷,但三十多年了,这天也很冷。董掌柜记得他小时候,难得才能看到下雪,可打崇祯朝那会,年年入冬,江茜都会下雪,有时雪还下得很大,四里八方都是白茫茫一片,镇上能十天半月见不到一个过往行人,恍若与世隔绝般的世外桃源般。
这天,这人气,要不是祖祖辈辈居住于此,董掌柜真想举家搬到南边的廣東去。再怎么说,往南去去总能暖和些不是。可这人啊,岁数越大,越念乡情,越离不得生长的地方。
今儿没有下雪,不过很冷,狂风呼啸。董掌柜觉得不可能有人来住店了,于是早早上了门板,让仅有的一个伙计去歇了,到自个房里烫上一壶酒,就着老伴炒的鸡蛋喝上那么几口,那感觉真是美滋滋。正喝着,却听门板被敲得“砰砰”响,隐约传来人的喊声。
“谁啊?这么晚了还敲门的!”
董掌柜一百个不情愿的披着棉袄从自己的屋子里探出了头,朝伙计嚷了句:“柱子,去看看,是谁。”
“哎!”
叫柱子的伙计忙应了一句,快步跑到院子里,拔下门栓拉开了门,门刚打开,寒风就“嗖嗖”的吹了进来,冻得柱子情不自禁的把脖子缩了起来。
伴着风声,五六个人进了店。柱子朝外看了眼,还有两个人牵着几匹马在寒风中。
“客官这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柱子一边问着,一边打量着这几个人,发现他们头上都戴着帽子,不过脑后没有辫子,想必是早就绞断了的。
“既住店,也吃饭。”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相貌很是英俊,穿得锦皮袄子,看着很是富贵。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体态很是婀娜的女子,柱子只看一眼,便觉这女子当真是天上的仙女,好看的不得了。
董掌柜这时也穿好衣服过来了,一看店里来了这么多人,一时有些惊讶。待看到那年轻男女时,眼尖的他一眼就知道这二人必定是夫妻,说不得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夫妻。
除了这对年轻夫妇,另外还有三个劲装大汉和一个中年男人。那三个劲装大汉身材魁梧,看着颇是凶恶。但董掌柜和柱子都是见怪不怪,这年头在外行走的人,要么是官宦人家,要么就是经商之人。大抵都是身家丰厚的,要是没有保镖,路上指不丁就被人劫了。
那中年人是文士打扮,个子极高,比柱子都要高小半个头,眉目间十分英气,看上去十分惹眼。那中年文士对柱子说了两句,柱子忙出去将外面的两人还有他们的座骑牵到了后院,稍后又领着那两人回来。
那中年文士看了眼那年轻人,待对方点头后便扔给柱子一锭银子,吩咐道:“这银子赏你的,你马上去弄些吃的来,动作要快!”
中年文士扔给柱子的那锭银子足有一两多重,这可是出手够豪绰的了,柱子在这一月累死累活也不过半吊钱,何时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就是平日里碰上大方的客人,也不过几个铜板打赏,换这也要千恩万谢了。现在凭空就得了这么多钱,柱子还不欢喜疯了,张大着嘴巴合不拢嘴,不敢相信的望着手中的银子,就差拿牙去咬一咬这银锭是不是真的了。
董掌柜看着也是眼红,不过倒无意回头去扣柱子这银子。他笑着上前敲了下柱子的头,柱子才从惊喜中反应过来,慌似的把那锭银子给揣在了怀里,屁颠屁颠的就去厨房给客人做饭。那些人似是对柱子这种贫寒之人见到银子的反应见多了,对视一眼,嘴角俱是微翘。
那女子似是不愿意在下面多呆,和丈夫说了几句,那年轻人忙示意董掌柜带他们到房间去。董掌柜忙点头,带他们上到二楼去。上楼时,董掌柜注意到中年文士和几个护卫始终不曾超过那对年轻夫妇,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落后半步的姿态,模样也甚是恭敬,那年轻夫妇对他们的步伐也似是习惯,坦然的走在他们前面并未有什么不适。
小地方,条件有限。董掌柜已是带年轻夫妇到他这客栈最好的房间了,可那女子却似是还不满意,脸上有些许不愿,还是那年轻人好言劝了几句,这才不再言语。那中年文士和几个护卫倒是随意的很,显是习惯在外,不讲究什么的。
柱子那边和董掌柜的婆娘在厨房忙着炒菜。饭做好后,董掌柜便请客人下来吃饭。那年轻的女子不愿意下来,年轻人只得让董掌柜做一份送上楼,他自个则和中年文士等人到大堂中吃饭。董掌柜特意让柱子生了火炉,热饭下肚,众人都是感到暖意。
吃饭时,几个人都不曾说话,董掌柜也识趣,知定是大户人家的,不喜人多嘴,于是在柜台上拨着算盘珠子。正吃着,外面忽又有敲门声,还有人在喊掌柜开门。董掌柜和柱子都是一惊,旋即又是一喜:今儿个什么好日子,竟然还有客来?
“柱子快去开门!”
董掌柜挥手让柱子赶紧去开门,大门打开后,柱子却如见了鬼似的“啊”的一声大叫,吓得往后直退。
董掌柜和正在吃饭的那帮人见了,也是一个个脸色大变,原来竟是一大帮兵丁冲了进来。
为首的军官看到掌柜、伙计和店里的客人都被自己的兵给吓着,忙哈哈一笑,对正在吃饭的客人道:“不用怕,我们是太平军,不扰百姓,你们且吃你们的。”
说完,对外面的手下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一宫装女子在一侍女的搀扶下步入屋中。那宫装女子看到屋内的人,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嫌恶,反而和声细语问道:“掌柜何在?”
“小的在,小的在!”
董掌柜知道来了大人物,满脸堆笑,陪着小心。那宫装女人见他这样,知他害怕自己,正要开口说什么,身后的人却突然指着正在吃饭的几个客人失声叫道:“傅弘烈!”(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六章 孔四贞
一声“傅弘烈”叫得那中年文士身子一颤,骇然的看着宫装女子身后的汪士荣,一脸的惊惧。身边的年轻人和那几个劲装护卫知道不妙,不约而同起身,可他们身子刚动,四周的太平军就已经将他们围住。原来汪士荣在发现拜把兄弟傅弘烈时,就已向梁双虎打了眼色。
“傅兄,这位想必就是额驸吧?”
汪士荣踱步上前,一脸惊喜的望着傅弘烈身边的年轻人。年轻人一脸阴沉,直直盯着汪士荣。傅弘烈眉头深锁,他这把兄弟原本是去云南投平西王吴三桂的,可听说太平军下了湖广后就改了主意往投贼秀才,这会看他一身明朝官服,想来已是得了贼秀才重用,而这把兄弟为人最是重利,既是发现他和和硕四公主一行,哪有放过的道理。
傅弘烈越是如此,汪士荣就越断定他身边的年轻人就是孙延龄,他按住心头激动,回身向宫装女子禀道:“公主,这人就是孔有德的女婿孙延龄!”
宫装女子正是长乐公主朱淑仪,那日亲军突然闯殿硬挟唐王北上南都后,长乐与唐王妃惶恐不能安,便央求亲军带她们一同北上。亲军指挥周保国着急走,顾不得公主和王妃,便要百户梁双虎带人留下保护公主和王妃在后面跟上。不想王妃因为不知亲军是作乱还是如何,太过担心丈夫安危,竟是吓得病了。这一病便无法启程,又放心不下丈夫,便要长乐先往南都照顾叔叔。
本来汪士荣是仍留在广东主持镇反的,但因他和徐应元、张安等人擅自策划亲军闯殿,所以留守广东的大学士宋襄公对他十分不满,故而知道梁双虎要护送公主北上后,便也跟了上来。一来是怕宋襄公报复于他,二来则是知道公主北上南都后必然会和大帅完婚,所以也想沾个护送主母的功劳。他也明白,南都既光复,唐王此去必然登基,到时朝堂中心就会移至南都,广东的政治地位肯定有所下降,因此去南都比留在广东更有发展前途。不想,还没到南都,这萧滩镇上天却降一场富贵给他,竟让他碰上了孔有德之女、清廷册封的和顼四公主孔四贞及其丈夫孙延龄一行!
长乐公主不知道孔四贞为何人,也不知孙延龄为何人,但孔有德那个大汉奸她如何不知,当下便要梁双虎将人拿下。
孙延龄和几个护卫想反抗,可双拳难敌四腿,屋内这么多太平军,他们如何反抗得了,当下一一被擒。
孙延龄真是又急又悔,当日他好不容易说服妻子说动皇帝让他夫妇南下,本以为能够接手岳父孔有德的旧部,在广西开僻他孙延龄的一番天地,哪知人刚到湖南,广西就沦陷了。線国安等定南藩下旧部亦是全军覆没,太平军进展神速,很快就攻下长沙,孙延龄一行没法从武昌北返,只能藏在乡间躲避太平军的搜捕。
好在太平军虽占领湖南,但只控制了省城和各大府城,还没能在乡间建立有效统治,因此孙延龄一行倒是藏了下来。可这老藏着也不是回事,太平军终有一日会发现他们,于是在傅弘烈的建议下,他们绞断了辫子,化装成走商的富人,从湖南潜入江西萍乡境内,想从九江渡江去安庆。这一路也是顺利,毕竟江西刚刚被太平军占领,境内不少降官还存着大清兵有可能再打回来的念头,所以对于过境的可疑人物,大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就使得孙延龄一行其实很惹眼,却能平安从几处关卡通过。当然,这其中,银钱也是起了很大作用的。然而这刚到临江府,还没进入南昌境内,却被投靠了太平军的汪士荣给发现了。
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被识破身份的孙延龄倒也坦荡,从楼上被抓的孔四贞更是不掉架子,一脸从容的迈下楼来。看到太平军那里也有个宫装女人,那些兵唤她是公主时,孔四贞微微愕然,但旋即微哼一声,看也不看这个明朝的公主。
捉获清廷和硕公主和额驸是大事,汪士荣不敢擅自决断如何处置,便问长乐公主的意思。长乐也是头一次碰到这事,不知如何办,便问汪士荣的意思。
公主加未来主母垂询自己的意思,汪士荣自是激动,建议将孔四贞、孙延龄一行押到南都去,由监国殿下和粤国公处置他们。
长乐以为可以,便要梁双虎将人仔细看好。稍后,便要掌柜的重新做来饭菜,一行人就在这萧滩镇上过了一夜。次日天刚亮,长乐便催促起程。进入南昌境内后,立有官兵前来迎接,南昌布政使李之粹更是在城中设宴替长乐公主一行接风洗尘。随后便加派兵马护送大长公主一行至九江,由水路前往南都,同时也将公主一行的消息快马送往南都。
到九江时,有消息传来,唐王已于南都登基为帝,年号定武,尊弃国的永历帝为圣昭皇帝。皇帝封赏恢复有功将士,名诏册封粤国公周士相为齐王。这消息让汪士荣和梁双虎都是兴奋不已,长乐公主也是欢喜。
成为囚犯的孔四贞和孙延龄等听说这个消息后,神情都很黯然。孙延龄却不曾想到,他的妻子此刻担心的不是他这丈夫的安危,反而是替在扬州的福临担心。若是知道的话,却不知作何感想。
太平军虽然将孙延龄他们看的死死的,但却没有将他们分别关押,孙延龄和傅弘烈被关在同一条船上。
船队至安庆时,孙延龄原以为安庆的清军会来劫船,可是直到船队驶离安庆三十多里,也没有听到外面有一声炮响。傅弘烈猜测怕是安庆的水营已被太平军歼灭,这长江已是完全落在太平军之手。
孙延龄叹气问傅弘烈到了南都,见了那贼秀才后,他当如何做。傅弘烈劝他降,孙延龄不置可否,只说岳父死在明军之手,怕公主不肯降。傅弘烈听后未有言语,显是此事他也不知如何办,毕竟孔四贞对他有大恩。
船队在江上行了数日,至芜湖江面时,太平军将孙延龄和傅弘烈提到甲板上让他们放会风。二人上了甲板后,却被眼前景象惊住——视线里,一条条满载士兵的战船正往下游行去。(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七章 直白的语言
清晨第一缕阳光映在幕府山上,如此山笼于金色之中。
山脚下,万里长江奔腾向前。
浪奔、浪流。
登临幕府,远望景天一色。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山下燕子矶码头,几面军旗一字排开竖立在码头两侧。分别为“狮子”、“麒麟”、“飞蛟”、“狰豹”、“饕餮”、“獬鹰”、“凶夔”。
依据太平军军制序列,“狮子”代表第二镇,“麒麟”代表第五镇、“飞蛟”代表十三镇、“狰豹”代表第十五镇、“饕餮”代表新一镇、“獬鹰”代表新二镇、“凶夔”代表新三镇。
七面军旗下,黑压压的盘坐着无数士兵。他们的视线看着大江,却无任何声响。阳光从东方天际越过长江,越过幕府山,越过每一个士兵头顶上空,燕子矶码头瞬间变成红色海洋。
“大帅,时辰已到!”
得封清远侯的湖广援剿军团都指挥于世忠和得封德庆侯的第二镇镇将铁毅率领诸将前来。
周士相缓缓扫视诸将,除了于世忠和铁毅,还有第十三镇镇将尚可远,第十五镇镇将齐豪、新一镇镇将王.辅臣、新二镇镇将朱庆来、新三镇镇将邵成国、军部官郭雄等人。
“吹号!”
随着周士相的命令,“呜呜”的号角吹响,江上的战船也开始鸣放号炮,如平地惊雷般。
“起!”
号声中,山下的数万太平军将士整齐如一人般,瞬间从地上站起。远远看去,如同红色海洋被风吹起微澜,一片片延伸开去般。
一骑自半山飞驰而下,马上骑士一边挥舞红色大旗,一边高声叫喊:“齐王到!”
“齐王到!”
沿山道一字向码头排开的铁人卫士兵一个接一个,同样的声音经不同的人向着远方传递,令得每一个士兵都清楚知道一件事——他们的大帅、大明的齐王殿下来了。
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齐王座骑大青马嘶鸣而至,马上的齐王身着明盔,身后是数十同样披甲整齐的将领,再后面,是数百全身盔甲、充彻肃杀之气的骑兵。
“吁!”
勒马立定,周士相的身影宛如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立在岸边,双眼牢年注视着前方的江面,面无任何表情。两杆长幡竖立其后,一面绣有“太平军”三字,一面绣有“大明齐王周”五字。
“恭迎大帅!”
千户以上军官上百人不约而同上前跪拜,周士相一抬手,猛的勒马调转方向面向随他一路征战的将士们。于世忠等人知道大帅这是要发表战前动员演说了,人人秉气呼吸静听。曾经历过广州誓师北伐的将领们则在想,大帅这次是不是还和上次一样,用他那并不好听的嗓音唱军歌。
周士相没有如上次一样唱军歌,而是马鞭一扬,扬声对无数将士吼道:“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杀鞑,杀鞑!”
数万将士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发出声振天地的叫喊。
“不!”
周士相的马鞭重重落下,却是大声叫喊了一个“不”字。
不?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帅不是带他们去杀鞑子又是做什么?
于世忠和铁毅他们都呆住了,不知道大帅为何要说不?难道大帅改变了主意,将渡江决战日期拖后了?
众人惊疑不定时,只见周士相两腿轻夹,大青马缓步向前踱了几步,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这辈子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战前动员。
周士相说的是:“老子不是带你们杀鞑子,老子是带你们去操鞑子他妈个逼!”
操鞑子他妈个逼?!
周士相的动员辞让将领们人人愕然,也让士兵们全傻了眼。事前早就得到上面吩咐的军官们也是齐然哑口,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仍照之前安排的那般,带着手下的兵一起跟大帅高呼“操鞑子他妈个逼!”
有识文断字,还是秀才出身的军官们这会都忍不住去脑中的记忆搜索,古往今来誓师动员时有哪个大人物如大帅这般用最下流的语言做出师动员。好一阵搜索,却发现没有一个。
周士相的动员辞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前无古人,后怕也无来者。
高级将领们哭笑不得,底下的军官们因为大帅说的和事先他们得到的通知不同,不知是否响应,士兵们则是傻站着,所以场面很是尴尬。
突然,有一个人突然振臂高呼:“操鞑子他妈个逼!”
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大帅身前的红人,刚刚得封定朔伯的瞎子李是谁。
瞎子李很兴奋,非常兴奋,因为大帅说的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胡闹!”
于世忠低骂一句,大帅乱来,瞎子李怎的也跟着乱来。不想,瞎子李这一吼,那原先都傻站着的士兵们一个个如疯魔般,瞬间狂呼起来:“操鞑子他妈个逼!操鞑子他妈个逼!”
士兵们比瞎子李还兴奋,平日他们时常将操鞑子他妈个逼挂嘴里,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这句粗鲁不堪的话竟会从大帅嘴里冒出,从这么庄重肃穆的场合冒出。那感觉,太让人兴奋,也太让人亲近了,仿若大帅不是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就是他们身边的同袍一般。
世间,让人热血贲张的话有很多,但这一句“操鞑子他妈个逼”却是更加显俗易懂,比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让人神往。
“操鞑子他妈个逼!”
“操鞑子他妈个逼!”
“......”
数万人齐声呼吼,直令得幕府山都似为之颤动,那长江亦是如有灵般奔腾得更加厉害。
江上水师官兵在短瞬的愕然之后,也一个个兴奋的高呼起来。
操鞑子他妈个逼!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最直接,最直白的语言更加动人心魄!
于世忠他们傻眼了,突然,他们意识到,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一句能比大帅这一句粗口来得更让人提气,更让人精神,更让人振奋。
“操鞑子他妈个逼!”
于世忠等高级将领的声音也加入了这如潮般的响动之中。
随风吹到山间的是无数兵器盔甲的磨擦声,是男人的声音,勇士的声音,更是汉家儿郎心底的呐喊声。
操鞑子他妈个逼!(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八章 共饮长江水
遥望大江,周士相丝毫不介意他那极其粗鄙的动员会让世人对他这个齐王产生什么样的印象,他只知道他在这个时代的使命就是复仇,就是操鞑子,狠狠操,操翻他们!
大帅又如何,齐王又如何,我周士相就是个人,前世是普通人,今生也是普通人!
是人,就会有感情,就会有仇恨,更会骂娘,操他娘!
周士相受够了在南京官场以虚伪面目应付那些大儒官绅,只有在军中,在随自己征战的部下面前,他才有真实感,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有时,周士相真想自嘲他那个秀才的身份,这个“秀才”让很多人以为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士子,却不知他是个会喝人血,视人命如草芥的复仇者。
这是个乱世,这是个汉人几近绝种的黑暗时代,仁义道德要不得,虚伪和善也要不得,文明礼仪更是要不得,要得的只是血淋淋的长刀和反抗精神——“操鞑子他妈个逼”就是这反抗精神的最好形容,也是这个时代所有勇于抗争的汉家儿郎的共鸣之声。
兴兵渡江决战,是周士相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没有其它选择,江北大营多存在一天,他便多一天束手束脚。这江南,这南京的上空,也就始终悬挂着一柄利剑。这是军事上的考虑,而在政治层面上,江北的清朝大军令得长江以南不少士绅还在观望,那帮人有心投明,可又担心清军会再次打过来,颇有点蛇鼠两端。
这一点从钱谦益这些时日对江南士绅的联络就可看出,有很大一部分曾秘密支持反清复明的士绅对于南京新成立的定武政权持保留态度,并非钱谦益一开始对周士相所言只要唐王登基,各地便蜂起响应,士子儒生蜂涌而至,重现中兴盛世。事实上来到南京祝贺唐王登基的士绅只是少数,大多数人仍留在乡间观望,其中有大批前明官员。
对这些观望的士绅,周士相骨子里是蔑视,不屑他们的,但现在却又需要他们的支持,因为不得不虚于委蛇。他对张长庚说过的一句话最是赞同,那就是江南士绅真正有骨气,有勇气的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余下的这些所谓反清志士,多半不过是投机之辈,且所图不过私利,非为公义,更非华夷大防。蒋国柱给郎廷佐的那份有关“奏销案”的公文便是张长庚所言的最好注脚。
眼下唐王虽已登基,但太平军在江南各府的统治尚未牢固,钱粮资源整合更是未有着手,可以说江南大半资源仍就掌握在那些士绅手中,想要从他们手中将这些资源拿过来,周士相就势必要推行广东的政策,而这些政策一旦实施,这些现在名义上已经归明的士绅便是太平军天然的敌人。用前世话说,有背叛阶级的个人,却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他周士相不奢望一帮地主会主动站出来“打土豪、分田地”,带着乡民们摧毁他们所拥有的特权。
动刀,是周士相唯一的选择。张长庚献了一个绝妙的法子,便是开“通虏案”打击江南士绅,但此案实施前提则是太平军必须解决扬州的清军江北大营,否则,这案便开不得。若现在就着手镇压士绅,那便是自掘坟墓,动摇刚刚建立不过数日的定武政权。若江南士绅们群起反对太平军,那便蜂烟四起,后方大乱,从中得利的只有满清。
解决了江北清军,那这刀,便无往不利了。
大义公心从来不是人心所向,人心所向不过是个屁。满州以屠刀夺天下,以屠刀得人心,这人心便是士绅之心。明也罢,清也罢,平头百姓的想法从来不是朝堂诸公看到的人心。而士绅之心却最是动摇,最是自私,谁刀利,他们就会听谁的。
渡江和福临小儿决战,哪怕胜负只有五五数,周士相也要搏而一击,唯有击败福临,他才能做他想做的事,那些人也才能彻底知道,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大清,只有大明!到那时,他们就会知道应该如何选择了。
渡江,这是姿态,更是誓言,亦是向天下诏告定武政权不是南北朝,唐王不是赵构,他周士相也绝不会是岳飞,他将是徐达、常遇春,将是恢复北方的第一人。
“上船!”
周士相一声令下,一个个旗手将竖立在码头两岸的军旗拔出,然后高高举起,昂首阔步踏上过桥板。
码头上,数百条战船密密麻麻的排立开,到处都是风帆。一队队士兵如无数溪流般从船板走上战船。
“万胜!”
数万将士齐声呼唤。
千帆竞,百舸争流,浩瀚的大江呈现一片壮丽景象。
船队的目标是镇江,在那里,大军将和驻防镇江的第一镇会合,然后向着北岸的瓜州水营发起进攻,尔后与清军决战。
军情司的情报显示,清军的江北大营有兵不下十万众,其中更有满蒙骑兵三万余,而太平军的骑兵只有不到五千,步兵只有六万多。
敌我实力相差很大,这也是当日军议时大半将领不同意渡江决战,而建议据江而守,拖垮清军。于世忠等将领则结合多尼放弃贵州北返,分析吴三桂随时有变,认为不必急于北攻,或许吴三桂会帮助太平军迫使顺治撤军。
周士相却从不将命运寄托旁人之手,吴三桂是否会反,又是否入川攻打陕西,迫使顺治回兵,这些都是未知数。他要的是亲力亲为,自己打垮顺治,而不是等着别人来帮他。
凭栏眺目,江天一线,极目远望,战船也罢,人也罢,在这大江上都是那么渺小。
“大帅,岸上好像有人!”
军部官郭雄突然将千里镜递到了周士相手中,周士相接过千里镜看向码头。
镜头里,一辆马车停在码头上。
车前,一个身姿秀丽的年轻女子正看着这边。
周士相怔了怔,因为他似乎在哪看过这个女人。
岸上,长乐呆呆的看着远去模糊的船队,虽然她根本不知周士相在哪条船上,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那。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