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阴兵过道
九月的江南,如黄梅天般多变。
黑漆漆的夜空,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暴雨瓢泼而下。
暴雨遮蔽了一切,漫山遍野除了炸响的惊雷,便是那“哗啦啦”的雨声。
天空、大地,被黑夜、被雷电笼罩,四野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暴雨令得山间的温度迅速下降,使人感到无比寒意。
山上没有多少人家,几间孤零零的屋子在暴风雨的吹拂下,看着弱不经风,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风吹倒。
一间屋子里,住着一家四口。姐姐抱着被雷声吓哭的弟弟缩在被窝里,母亲顾不得安慰一双儿女不要怕,而是着急的拿桶在接屋顶漏下的水,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屋内就统统潮了。
男人没闲着,将一架竹梯搭在房梁上后,他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手中拿着一捆家里用来生火的干稻草。外面风雨实在是太大,男人没法子出去,只能在屋内修补,将就过一晚。
一阵忙活之后,屋顶上的三个破口终是被用稻草堵住,男人松了口气从梯子上爬下,女人一边拿毛巾替丈夫擦拭潮湿的身子,一边埋怨他为什么不请人把房子补一下。
男人笑了笑,妻子的埋怨只作未听见,把脸擦干后,他走到床边仔细看了下,见没被雨打潮,不由放下心,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告诉他不用怕,外面只是在打雷,不是来了吃小孩的麻老。(作者注:麻老,民间传说水中吃小孩的一种鬼)
“这雨下得不小,看样子得下到明儿个。等天晴,我下山到镇上请人来弄。”男人走到妻子轻声说道。
女人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忧的问道:“要花多少钱?”
“力钱要不了多少,我自己也会修,省一个工钱,主要是料子钱,再怎么便宜,都得大几十文吧。”
男人正说着,忽的一阵狂风,紧闭的窗户一下就被风吹开了,雨水顿时打进屋中。男人赶紧上前去关窗,可是伸手出去那刻,他却愣在那里。
“怎么了?”
女人感到奇怪,她朝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男人没有说话,仍是愣在那里。
女人有些吓到了,难道丈夫叫鬼勾了魂?
正惊恐时,黑漆漆的夜空又是一道闪电。电光闪过那瞬间,女人也一下愣在那里。
她看到,山下的那条通往高淳县的小道上,竟然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走。
“阴兵过道!”
女人的脸骇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小时候她听老人讲过,以前这山下有军队打仗,死了好多人。后来每到刮风下雨天,山上的人就会看到山下有军队过道。老人们说那是死去士兵的鬼魂在行军,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他们仍在战斗。
女人吓坏了,只觉手脚冰凉,整个人就要往下瘫。男人却猛的回头,做了一个不要叫喊的动作,然后低声道:“不是阴兵,是活人!”
丈夫的话让女人稍稍有了胆气,她大着胆子凑到丈夫的身边向外看去,没有电光的四野仍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夫妻二人就这么秉气呼吸,直直地看着远方。当闪电再次从天际闪过的时候,夫妻二人看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无数士兵你追我赶的从山下那条小道上向着东方前进!
“不是阴兵,是活人,听,他们在唱歌。”
男人很肯定山下行进的不是什么阴兵,而是一支活人的军队,因为他听到了歌声。
女人竖耳倾听,果然,山下隐隐有歌声传来。
“唱的什么?”女人听不仔细。
男人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的在听,片刻,他的嘴巴微张,不确定的道:“好像是什么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什么的?...”
“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还在赶路,是大清兵么?”
女人不再害怕,怕鬼不代表她的胆子就小,因为能够住在这矮山上的女人没有胆小的。
男人摇了摇头,他只知道那是一支活人的军队,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军队。
“睡吧,别看了,军队过路有什么好看的。”
女人恢复了镇定,便觉得没有什么好怕,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男人还想再看一会,却拗不过妻子,只得关上窗户上床逗弄自己的一双儿女,只是这心里总是很奇怪,不明白为何山下的军队要在这风雨天行军,难道他们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出发?
.......
山路湿滑崎岖,一脚踏空就会跌下,虽说这片只是丘陵矮山,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人。但是黑漆漆的夜晚,又是狂风暴雨,真要摔下去也够呛,想要爬上来更是不可能。因此没有人敢大意,所有的安军使和军官们都分散到了队伍中间,他们用绳子将体力不支的士兵绑在自己的身上,用最后一点体力拉着他们一起前进。
已经急行军整整八天了,在这八天,东进的太平军保持着每天八十里的行军速度,每时每刻,所有人都在快速前行,没有人能够缓慢移动。大多数人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在这暴雨交加的夜晚,如果倒下,也许他们就再也起不来了。
生死与共!
周士相也在这支队伍当中,身为大帅的他没有留在后面,也没有骑马,更没有让人搀扶他,而是始终和自己的部下们同进退。
渴了,张嘴喝雨水;饿了,将身上背着的生米抓上一把,和着雨水边跑边嚼。
东进,本就是一个破斧沉舟的决定!
周士相在赌,赌南京的清军根本想不到太平军会以如此快的速度向南京进军。
如果赌赢了,东南将会为之变色。
狂风呼啸,雷电交加,在这夜晚,谁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支军队正在向南京急速前行。
又是一声惊雷过后,周士相扯开了嗓子,迎着暴风雨唱响了这个时代最嘹亮的歌声: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中华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汉家的儿郎,我们是复仇的利剑。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胡虏消灭干净!(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章 戴罪立功
芜湖被浙军攻占两天后,驻扎在当涂的清军水师便将这一消息送至江宁。两江总督郎廷佐立即奏请安亲王岳乐,请发大军围剿张煌言,同时言称必是张贼使人假冒满蒙大兵,杀害大清官兵,搅乱局势,使得人心惶恐,地方难安。
在广东贼秀才冒出来之前,岳乐知道皇帝最想擒杀三人,分别是西南的大西贼李定国、金厦的海贼郑森以及舟山的浙匪张煌言。所以一听张煌言又出现在了芜湖,岳乐顿时大喜过望,海贼郑森他是拿不住了,李定国又被多尼赶出了国,贼秀才远在江西,这张煌言却在眼皮底下,所以送上门来的大功不能不要。
岳乐本意自己亲自领军擒拿张煌言,但架不过郎廷佐相劝,说那浙寇虽卷土再来,但没了海贼呼应,其势必颓,何劳亲王亲自领军,只需派一大将前去,那浙寇必然如先前一样自相崩解,届时只消围得紧了,张煌言还不是插翅难飞。
郎廷佐又提醒岳乐,眼下江南还未平定,苏松提督马逢知这人并不可靠,管效忠又带走了八千精兵,所以江宁需由亲王坐镇,断不能轻离。岳乐一想也对,便要固山额真硕尔辉领军攻打芜湖,不想硕尔辉却染了风寒不能领军。郎廷佐建议由刚从福建过来的固山额真金砺领军围剿张煌言。
“金砺这人早年曾为明军镇武堡都司,后降我大清被太祖皇帝授甲喇额真一职。本王记得清楚,崇德二年时金砺从太宗皇帝伐明,攻皮岛时与副将高鸿中所将水师不进,导致前军被皮岛毛文龙部明军击败。战后论罪,金砺当死,不过太宗皇帝因为金砺早年来归有功,特旨赦免。由此事来看,金砺不堪用啊。”
岳乐对于郎廷佐提议的这个人选有些不看好,郎廷佐忙道:“王爷有所不知,金砺从前是不堪,可顺治元年随大军入关后却是立了不少功劳的。他先是和李率泰平定天津乱民,接着又从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征湖广,与固山额真刘之源击进武昌,夺战舰六十余,遂下湖南,论功授平南将军,镇浙江。顺治九年的时候,金厦郑军攻打漳州,朝廷命金砺率部赴援,至泉州,郑军不敢迎战退屯江东桥。金砺便自长泰进屯漳州城北,分兵万松关为犄角,七战皆胜,漳州围解,叙功,进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兼拖沙喇哈番,此后便一直留在福建。这一次是奉达素之令带兵驰援江宁的。”
“这么说来,倒是一员良将。”
岳乐点了点头,有关金砺的事情他知道的其实不多,还是小时候听父王阿巴泰无意说起过。既然此人入关以后表现不错,又是郎廷佐力保,还是福建达素派来的人,岳乐便同意了此事。
然而岳乐和郎廷佐不知道的是,金砺其实是被达素从福建赶到江宁来的,原因是金砺和闽浙总督赵国祚关系紧密,对达素这个内大臣很不服气。去年达素轻易进军金厦导致浙闽水师全军覆没,因为害怕清廷降罪便谎报大捷,金砺不岔便自己上了折子将这事捅给朝廷知道,结果却被达素打点了索尼他们给压了下来。
事后,达素自是要报复金砺,正好遇上广东太平军攻打闽南地区,达素便让金砺去打太平军,可一不给他兵,二不给他粮,金砺拿什么对付太平军?好在太平军只是袭扰了闽南几县,抢了钱粮后便退兵回了潮州,金砺这才保住性命。没能借太平军之手除掉金砺,达素便只得另想它法。天赐良机,江宁告急,达素于是又派金砺驰援江宁,这一次倒是给了金砺兵,不过却只600披甲汉军。达素本意是以为郑军十几万大军围攻江宁,江宁城必失,所以金砺赶去江宁肯定是送死,哪曾想金砺还没到江宁,郑军就大败了。
在郎廷佐的力荐之下,岳乐拨给金砺五千人马,除其从福建带来的600披甲兵,另有河北总兵鲍照部1600人,山东总兵王一正部1500人,抚剿总兵梁加琦部2000人。金砺没想到安亲王和两江总督如此看重自己,自然是愿效犬马之劳,定将那浙寇大贼张煌言擒杀,不负王爷和总督的厚望。
不过金砺率军刚出江宁城,才至大胜关时,安亲王的戈什哈快马来到,送了一人到他军中,言称此人为安亲王交待于军中听用,不授实职,为旗下闲职。
金砺不以为意,安亲王送人来军中听用,想必是想让此人捞份军功,不想见了那人,他却吃了一惊,失声道:“图海大人,你怎的会在江宁?”
“额真莫要折煞图海,我如今是待罪之身,可当不起额真这大人称呼。”
32岁的满州正黄旗人,老姓费莫氏,曾为太子太保、刑部满尚书的图海苦笑着上前向金砺行礼,丝毫没有满州人的高傲。
“不敢,不敢!”
金砺虽早年就降清,可毕竟是汉军旗,图海虽是待罪之身,可人家怎么也是满州正宗旗人出身,安亲王又亲自派人将他送来军中,谁知他哪天会不会被起复。所以金砺可不敢受图海这大礼,赶忙从马上翻下将他扶起。
“京师一别已是七年,不想今日却在这里得见图海大人,真是..”
金砺不知说什么好,有关图海待罪之事他在福建也有耳闻,却是因为去年江南乡试作弊案发,在刑部任职的图海受到牵连,被皇帝下旨降三级听用。但他却没想到,图海会来江宁。
河北总兵鲍照和山东总兵王一正等将领见队伍突然停止前进,便骑马赶来询问额真为何停止前进。王一正不认识金砺身边的图海,鲍照却是识得,低声告诉他图海的来历。一听此人是满州正黄旗出身,还做过刑部尚书、太子太保、《明史》编修官,王一正着实一惊,想不通如此大人物怎的会被安亲王派来军中待罪听用的。
这边金砺自然也问起了此事,图海倒也不瞒,将事情说了。原来今年三月,京城有满州侍卫阿拉那与国公额尔克戴青家的包衣奴才殴于市,结果图海主审此案,认定是阿拉那的过错,便判处阿拉那鞭一百。不想皇帝闻听这判决后却大怒,认为图海竟然偏袒汉人包衣奴,重处满州子弟,实是是非不分,于是下旨严办图海,革其职,家产俱籍没,本人也被发与王爷旗下为奴。
也凑巧,图海正是被发在安亲王旗下为奴,而安亲王岳乐对图海一向看重,认为他是满州难得的人材,于是一直想替其平反鸣复。可苦于没有好时机,难以着手此事。三个月后,岳乐接了圣旨南下,特意将图海也带上,为的就是能够寻个机会让他立些功劳,也好在御前为他说上几句。
“图海大人切莫灰心,此番我领军围剿浙寇张煌言,正是大人戴罪立功的好机会,想来王爷也是特意这么安排的。”
金砺笑着一番劝慰图海,对方是满州人,又曾是位列议政的重臣,还得安亲王信重,起复是必然的事,所以顺水人情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当下就叫亲兵让出一匹坐骑给图海,尔后下令全军立即出发,直扑芜湖。
一路上,图海倒是有自知之明的很,虽是安亲王派来,但却不反客为主,并不对军务指手划脚,本份恭谨,金砺见了自也是高兴。
大军出大胜关后,沿江边官道一路西进,经鞍山至当涂,过建阳,一路都是顺利,四天后便抵达芜湖境内,离芜湖城只不到30里。(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一章 空城
金砺沙场老将,浙寇虽是乌合之众,却不掉以轻心,命多派哨探,前方路况要及时传回,免中浙寇伏击,阴沟里翻了船。
图海难得献了一策,说是浙寇舟师甚利,自海口入江依的也是舟师之便,前番逃散江北也是以舟船渡江,故大军兵临芜湖,浙寇恐会再次渡江逃窜,所以应命当涂水师往上游拦截,不使浙寇过江。金砺深以为然,急命当涂水师派船至芜湖一带江面阻截。
前方哨探一拨拨回报,并无发现浙寇踪迹,便是几处险要处也无伏兵。金砺大以为奇,不明浙寇何以不阻拦他们,任由他们兵临城下。图海说道,许是浙寇自知无陆上野战之力,故才依芜湖据城坚守。不过如此也好,正好将浙寇一网打尽,省得再费事派兵搜捕。
金砺命全军加快速度,意欲午前赶至芜湖城下。山东总兵王一正和抚剿总兵梁加琦摩拳擦掌,请为先锋攻城。绿营请战,军心可用,金砺自是无有不允,传下将令,破城之后留女不留男。又命务必生擒浙寇大贼张煌言,抓张贼者官升两级,兵赏千两。闻此军令,清军士气更是高涨。
清军一路行进,有如入无人之地,平时需大半日的脚程竟是用了半日便走完。前方芜湖城清晰在望,四野空荡,无有浙寇伏兵踪迹,看来浙寇真是凭城坚守了。金砺冷笑一声,传令山东总兵王一正和抚剿总兵梁加琦部准备攻城,河北总兵鲍照部接应,本标披甲汉军于城外机动,随时堵截城中浙寇。
近至城下,清军看得清楚,城上遍插旗帜,城楼上高悬绣有“明”字的大旗。城垛后方,隐隐有浙寇探头,粗略一扫,长矛林立,人数还不少。
因来时匆忙,清军携带攻城器械并不多,火炮也只用马车拉了几门,所以金砺合各部稍做休整,伐木搭梯,欲一个时辰后发起强攻。清军立时分散四出,到处伐木,营盘之中也生火灶饭。炊烟于城外各腾而起,远远看去,如无数烟柱耸立。
时辰一到,金砺挥令攻城。在屠城令的剌激下,清军嗷嗷叫唤向芜湖城下攻去。带来的几门火炮也是对着城头打响,“轰轰”数声,一下便打破了芜湖上空的寂静。
金砺和图海立马后方,静待城中炮声响起。岂料,攻城绿营已经近至城下,城上仍无一炮打响,甚至远远看去,城上竟是连走动之人都没有。
“浙寇如此精兵不成?”
金砺大奇,对浙寇不禁高看一眼,兵临城下,不动如山,那张煌言端的是练兵好手段,只可惜却是不识时务的很。
“是否精兵,还看短兵相接。”
图海虽比金砺小上几岁,出仕之后也是一直做的文官,主管刑部案审和督促汉官们编修《明史》,没有带兵打过仗,但身为正宗满州,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于攻城野战也是有一番心得的。这会见城中浙寇不作还击,任由绿营攻至城下,却是想的这浙寇恐是武器缺短,器械不良,无力阻止绿营近城下而矣。
“我在闽浙多年,郑贼精兵见仗数次,对这帮海寇再是熟悉不过。逞论水上战斗,我大清兵远远不如,但在陆上,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守城,于海寇都是短板。但消破其一点,其余贼众必然溃散。”
金砺对破城信心十足,根本不惧会拿不下小小的芜湖城。在他看来,同样在海上为强的闽浙海寇比之当年的东江毛文龙差的太多,崇德二年他随太宗皇帝攻打皮岛,之所以将军不进,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因为毛文龙部东江军太过强悍,其兵员多是海上亡命徒和辽东家破人亡的汉人,甚至还有投靠明军的女真,所以陆战之力丝毫不弱八旗。反观闽浙海寇,固是与大清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战斗力却比当年的东江兵差的太多。这其中的原因便是当年东江有整个明朝为靠山,而现在的闽浙海寇却只能盘踞海上寥寥数岛,无论是声势还是地盘亦或人心所向都是远远不及东江的。所谓此消彼涨,便是这道理。
“山东兵攀城了!”
图海忽然叫了一声,金砺拿千里镜看去,果然,山东总兵王一正麾下的披甲兵正奋勇攀城。
“上得城头,这芜湖便是我们的了。”
金砺放声笑了起来,但很快他的笑容却噶然而止。他笑不下去的原因不是因为攀城的山东兵被城上的浙寇赶下来,而是他发现,城上的浙寇竟然没有任何反击!
“这?...”
金砺愣在那里,图海也呆在那里,他们看到率先攀城的山东兵不损一兵一卒就上了城头。
“坏了,芜湖是空城!”图海叫了起来,“张煌言跑了!”
很快,山东总兵王一正就证实了芜湖是座空城,他禀报说,城内空无一人。城上除了插满旗帜外,那些竖立的长矛都是些削尖了竹子,偶然探出来的明军也都是穿着明军衣服的稻草人。
金砺脸色阴晴不定,夺取一座空城有什么用,同时有种被戏耍的愤怒,几百个稻草人竟然耽搁了他一个多时辰!
图海建议派人去水师那里,看看是不是浙寇提前放弃芜湖城又逃到了江北。水师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芜湖江面上根本没有浙寇的船只,甚至连条百姓的渔船都没有。
兴高采烈而来,又在安亲王和两江总督那里表了态,定要生擒大贼张煌言,可结果却是扑了座空城。金砺恼怒不已,图海也是大为失望,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提醒金砺浙寇把芜湖城中的人都疏散了,可这帮人多是老弱妇孺,能跑到哪里去,又能快到哪里去,所以应马上派兵搜捕这些百姓,从他们口中撬出浙寇的动向。
金砺也反应过来,连忙派兵四下搜捕,果然在几十里外的一座山上搜到了一群从芜湖城中逃出来的百姓。在杀了几个不开眼的刁民后,金砺得知浙寇早在三天前就放弃芜湖城往东南方向逃窜,据说是往浙江方向去了。撤走之前,浙寇宣称清军一到必会屠城,要城中百姓都到乡下避难,如此使得芜湖为之一空。
“他们走不远,浙寇靠两条腿走路,又不熟此间地形,能走多快?额真马上领军追击,或许能追上他们!”
图海劝说金砺立即率军追击,万不能使张煌言他们跑到浙江去。金砺于是传令全军往东南方向追击,同时派人快马回江宁报信,请安亲王派一支骑兵往建平、广德一带穿插,同时行文浙江府县,让他们务必堵住境内道路,不让浙寇如愿逃脱。(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本王亲自去抓张煌言!
金砺大军往东南追击张煌言浙军时,江宁城下,皇帝特使、内阁大学士额色黑就在一队满州兵将的护卫下从仪凤门进了城。
额色黑带来了皇帝给岳乐的一道圣旨,虽说圣旨上没有什么责骂岳乐的语句,可是岳乐却知道皇帝恨自己不轻。换作自己是皇帝,恐怕也会暴跳如雷,因为江西实在是太重要了,乃是控四省咽喉的重地,现在却落入太平军之手,这不但让江南和湖广的联络中断,使浙江暴露在太平军的兵锋之下,也令得江南好不容易因为海匪败走的有利局面再次变得紧张起来,更让御驾亲征变得凶险莫测。
顺治旨意中明确要求岳令速领军返回安庆,择机收复九江,夺取南昌。岳乐对此感到为难,因为他不认为凭借自己手下的三万多绿营兵就能收复江西。要知道当年金声恒和王得仁据南昌叛乱时,摄政王多尔衮可是派的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镶黄旗固山额真何洛会二人领满、蒙、汉四万大军从北京急速南下平乱;又令固山额真朱马喇、江南总督马国柱领兵由江宁溯江而上;同时急令在湖南作战的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率部配合谭泰大军。
三路大军,三管齐下,总兵力不下十万之众,内中更有满蒙精兵两万多,如此优势兵力,清军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南昌城下足足顿兵半年,围得城中粮食薪火均告匮尽,杀人为食、拆屋而炊,最后才在猛攻之下夺取南昌城,收复江西。倘若南昌城中粮食足够,天知道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当年那么多兵马,那么大的优势,收复江西都是困难重重,岳乐自然不认为单凭他一军就能打下九江,夺取南昌。况且太平军并非金、王可比,有简亲王济度和平南王尚可喜、额真罗托他们的前车之鉴在,岳乐认为收复江西当慎重,要求稳,而不是如皇帝所说让他马上带兵去打。万一他失手的话,不但江西夺回无望,恐怕整个湖广和江南都有沦陷的危险。
“张朝璘和刘光弼万死莫赎!”
岳乐咬牙咒骂,当初他收到张朝璘告急求援急报时,太平军虽说攻下了赣州,可江西绿营主力在提督刘光弼的带领下正在吉安抵挡太平军,所以岳乐才决定领军赴江宁。在他看来,便是刘光弼真的打不过太平军,可凭城坚守,再怎么也能拖上一两月时间,到时,他再率大军进至九江增援南昌,就算吉安丢了,太平军也不可能拿下南昌,甚至有可能被他以逸待劳一举歼灭,那时他岳乐便真正是诸王第一了。
可谁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岳乐是怎么也不肯自承是因为他率军赴江宁导致南昌无援而失陷,他只将江西丢失的罪过推到了张朝璘和刘光弼身上,说他们无能才导致赣省沦陷。
额色黑也不好和安亲王争辩什么,只是劝道:“王爷,张、刘二人俱已身死,现下也不是和死人计较的时候。皇上的意思是你马上领军收复九江和南昌,一刻也不能耽搁。”
岳乐沉吟不语,稍后问道:“皇上车驾到了哪里?”
额色黑说道:“已经到了徐州。”
“这么快?”
岳乐一惊,上次他收到消息时御驾还在济宁,几天功夫就到了徐州了?
额色黑解释道,说只是皇帝和禁军骑兵先行赶到徐州,大军还在后面,另外口外调来的蒙古军也已经到了河南,皇帝意思是到扬州后等待大军到齐,再决定是到江宁还是直接奔安庆和岳乐军会师。
岳乐听后没有说话,额色黑又取出两封密旨,告诉他一封是皇帝让管效忠捉拿马逢知的密旨,一封是让梁化凤捉拿管效忠的密旨。
“除了马逢知和管效忠外,皇上的意思是蒋国柱于海贼来时失地弃城,也当捕拿,另外江宁城中一干满州将校如协领费雅住等人也当治罪。”
“这事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岳乐眉头大皱,不知道年轻的天子为何这么急切要治江南一干将领的罪,连满州将领都要捕杀,须知眼下并非天下太平之时,还需这些人效力。若是因为抓捕这些将领惹出什么乱子,那岂不是火上加油,给自家添乱么?要是那马逢知和管效忠联手做起乱来,江南局势可就瞬间又要糜烂了。
额色黑苦笑一声,主子要做的事,做奴才的哪里拦得住。当年主子刚亲政,便以肃清多尔衮党羽的名义大肆整肃满州宗勋将领,两白旗那帮跟随多尔衮、多铎打天下的将领被杀了大半,以致满州八旗无大将可用,尼堪这个入关时的贝子也成了大军统帅。此后几年,满州兵将在前线是屡吃败仗,损失了不少满州子弟。若是当年那帮能征善战的将领在,又哪里轮得到济度、多尼、罗托领军,更不会有今日之危局。
岳乐叹口气,知道这事也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他命戈什哈将两江总督郎廷佐找来,梁化凤前天已带兵去了苏松,这会不在城中,有关密旨的事怕还要额色黑亲自去苏松一趟。
郎廷佐过来后,岳乐将江西丢失和密旨的事情和他说了,郎廷佐当时就愣在那里,也是不敢相信皇帝的决定,但他很明智的没有开口说旨意有什么不妥,而是说圣上英明,他早就察觉马逢知和管效忠不妥了。
“不过眼下还不能抓蒋国柱,须等管效忠抓了马逢知,梁化凤再抓了管效忠后才能抓蒋国柱,要不然泄了风声,易激事变。”郎廷佐拿了个老成持重的主意出来。
岳乐和额色黑点头同意,抓蒋国柱这个文官是次要的,主要是马逢知和管效忠这两个带兵之人。把那两人抓了,蒋国柱也只能是束手就擒了。
“那王爷打算何时领军回安庆?”郎廷佐比较关心安亲王是不是真要回安庆收复江西这件事。
岳乐闻言有些不快,微啍一声:“总得等金砺拿了张煌言,本王再走也不迟吧?怎么,总督大人嫌我在江宁碍事了?”
郎廷佐忙陪笑道:“王爷,下官可没有赶您走的意思,这江宁,您要留多久都行。”
岳乐没有理郎廷佐,他不想去安庆,但圣旨又明确要他去,真是想赖也赖不下来,因此很是苦恼。
额色黑此来江宁,除了带来皇帝拿人的密旨外,便是督促安亲王回安庆夺取九江。见岳乐对回安庆不太积极,忙又劝了几句,言下之意这安庆王爷您是不回也得回的,要不然皇帝知道您仍赖在江宁,恐怕又要雷霆大怒了。
岳乐知道自己不能不表态了,正要说明日就回安庆,如此也算给皇帝一个交待,至于是不是领军攻打九江,到时再说。正要开口,江宁左布政使朱国治急急慌慌的过来禀报,说是溧水县令急报,境内发现浙寇大贼张煌言的踪迹。
“张贼不是在芜湖么?怎么跑到溧水去了?!”
岳乐和郎廷佐都被这个消息惊到,双双起身。郎廷佐从朱国治手中接过溧水县的奏报,上面公文大印俱全,明明白白写着境内有浙寇袭扰,贼首张煌言于四乡散布谣言,鼓动百姓作乱,现溧水县城已经封门,知县请求江宁速发大军救援,要不然恐溧水落于贼手。
岳乐和郎廷佐看的呆了,无比困惑,不明白张煌言是怎么从芜湖突然跑到几百里外,就在江宁眼皮底子下的溧水去的。
“难不成那张煌言想要打江宁不成?”额色黑一脸惊讶。
岳乐和郎廷佐同时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
“那他跑溧水干什么?”额色黑更是奇怪。
几月前刚从大理寺卿调任江宁左布政的朱国治一拍脑门道:“莫非张贼是被金砺额真大军撵到溧水来的?”
“这?...”
郎廷佐双眼微眯,觉得有这个可能。岳乐却觉不像,因为时间对不上,张煌言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得知金砺率军去打他,便弃城逃了不成?再说,他就算提前逃,也当往江北或浙西逃,怎的会往离江宁不过几十里的溧水跑?他是不知道江宁有重兵把守,还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正困惑时,岳乐的戈什哈捧着一份紧急军报进来。军报是金砺发来的,说他率军赶到芜湖时,发现芜湖城已是空城一座,城中浙寇在张煌言率领下已往浙西逃窜,要江宁速发一支精兵去截浙寇去路,如此前有围堵,后有追击,张贼必难逃法网。
“照这么说,这张贼说不定是往浙西逃窜时发现过不去,后面又有金砺追兵,这才慌不择路一头跑到溧水来了。”郎廷佐有些惊喜,颇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
“既然张贼自己寻死,那请王爷速发精兵捕杀于他!”
朱国治也很激动,郑贼、周贼、李贼、张贼既是大清的敌人,也是他朱国治不共戴天的仇人!对这些与大清为敌的贼子,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郎廷佐转身看向岳乐,本想说张煌言既然自己撞上来,那就请王爷派兵去捕杀他,不想岳乐却是一拍桌子,大声道:“本王亲自领军去一趟,看他张贼有何三头六臂能再飞出我大军掌心!”
(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三章 秣陵关
溧水往南京须经宁镇山脉,其中方山下的秣陵关和长江边的大胜关都是去南京的重要关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故清军于两关都有守兵。驻防秣陵关的是江宁绿营,守兵有700多人。守将梁士伦并非江宁人,而是西安长安县人,苏松总兵梁化凤是他的叔伯堂兄。
梁化凤对这个堂弟很是喜欢,一直带在身边,先是在身边当亲兵,后来挂了个标营把总衔。梁化凤带兵从苏州援救江宁时,梁士伦也跟着一起,结果梁化凤大破郑军,梁士伦也跟着立了不小功劳,战后被堂兄向两江总督推荐,得为秣陵关的守备。虽说只是地方守备,不比在标营来得权重,但怎么也是正五品的武官,梁士伦又年轻,上面还有堂兄照拂,将来前途必然乐观。
海匪退军后,先是江南提督管效忠领军八千赴苏松收复失地,后来赶到江宁的安亲王岳乐因为不放心苏松那边,担心马逢知和管效忠看不住海匪,便叫梁化凤也带了所部兵奔赴苏松,如此苏松便集结了江南清军三支精锐,海匪就是真有去而复返的念头,也得掂量掂量他们能不能先破了这三支精兵。
梁化凤离开江宁前,曾特意到秣陵关一趟,叮嘱堂弟虽然海匪主力已退,但江宁左近却仍还有些乱,曾经通贼的刁民和海匪残兵为数不少,一些地方还被叛军控制着,所以秣陵关这里一定要看好,绝不能大意。对此,梁士伦自是不住点头,反复向堂兄保证,但有他在,秣陵关便万无一失。
梁化凤临走前又堂弟说了一事,说近日江南左各府州县陆续有冒充满蒙大兵的贼人活动,这些贼人假传两江总督命令,不仅杀害地方忠诚官兵,更破坏讯道、兵驿,其身份无人可辨真假,致使地方人心惶惶,官兵互疑。
梁化凤告诫堂弟,秣陵关关系江宁安危,所以不管什么人来,哪怕真是满蒙大兵至,都需仔细印过关防方能放他们进来,否则,任他们喊破天也不能开门,有什么后果由他兜着。
堂兄走后,梁士伦真是尽忠职守了几天,每日督促兵丁严防死守,关卡盘查得极严,生怕真要乱民混了过去。对于堂兄所叮嘱的假满蒙大兵的事也很上心,特意安排了亲兵在关卡值守,真有满蒙兵来便立即来报,否则任何人都不能开城。
几天下来,却是太平无事,不仅没有什么假满蒙大兵来诈关,连个刁民败兵都没查到几个。加上听说江宁左近各县都已陆续收复,梁士伦不由有些懈怠,认为堂兄过于小心,有些草木皆兵了。没了海匪大军支应,那些败兵刁民难道还能把江南的天翻过来不成?何况秣陵关又不在江边,对着的是浙西方向,相对而言比大胜关那里要安全的多,毕竟海匪是沿江上来,并没有深入太远,有乱子也是沿江的,秣陵关这一带乱不了。
这日傍晚,眼瞅着太阳就要下山,梁士伦便要亲兵去弄些酒菜来,准备唤上手下几个亲信好好喝上一番,然后赌上几手。这边酒菜刚弄好,关门却来报说有蒙古兵至。
蒙古兵?
梁士伦一愣,首先想到的就是堂兄叮嘱的假满蒙兵一事,所以忙带人上了关门。原想着真要是贼人假冒,他便给对方一个痛击,让他们知道厉害,同时也赚些首级报功。不想,上了关城一看,关下可不是什么假冒满蒙大兵的贼人,而真的是蒙古兵!
关下的蒙古兵约有三四百人,都是清一色的骑兵,镶白的旗号,骑的都是蒙古战马,人看着也都是蒙古二大爷的样子。
蒙古兵似乎很懂规矩,并没有因为关上守军没有立即给他们开门就大叫大骂,而是派了一个通汉话的蒙古军官将关防和军令放在城上吊下的篮子。
那蒙古军官将东西放进去后,还朝城上喊了声:“近日多有贼人假冒我满蒙大兵,关上的仔细验好关防,另外备些酒食和马料,我等一路从芜湖过来,都已饥乏,需填饱肚子。”
闻听此言,再看下面这一大帮蒙古二大爷,梁士伦毫无疑心,因为若是贼人假冒,哪里说得出如此流利的蒙古话,又如何能有关防,更重要的是,他们哪里来的蒙古马?须知,就是自家堂兄手下,也不过才30多匹蒙古战马!
亲兵将蒙古兵递上的关防和军令拿给梁士伦看,确是两江总督颁出的关防和军令,这一下再无怀疑,忙一边让人去准备酒食和马料,一边亲自带人下去打开关门恭迎蒙古兵进来。不想那帮蒙古兵进关以后,却是立即拔刀砍杀,边砍还边用蒙古话喊叫什么。
梁士伦吓的懵了,手下一众营兵也是呆了,根本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为何蒙古大兵要杀他们?
有叫冤的,有到处跑的,就是没有一个敢反抗,就是梁士伦也是摄于满蒙大兵的威风,畏惧之下抱头鼠窜,不敢下令还击。等到梁士伦终是清醒过来时,这秣陵关早落在蒙古大兵手中,其人也和一众残兵被蒙古兵们围住。700多守军除了当场被杀的一百人,余下一个都没跑掉。
控制关门后,那木图立即派人在关门上点起几垛篝火,以此向后方的主力报讯。看到城门火光,隐藏在道路两侧的太平军将士立时发出欢呼,一队队的向关中挺进。
数里外,周士相听了瞎子李的禀报后,笑着对身边的张煌言道:“尚书大人,秣陵关下了。”
“下了?”
因为连日快马疾行而显得憔悴不已的张煌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感慨一声道:“粤国公的满蒙特别行动队真是利器,无往而不利啊。”
随张煌言一起赶来的罗纶也是佩服有加,不过却是好奇问道:“粤国公就不担心清军会看出破绽?”
“破绽?”
周士相摇了摇头,对罗纶道:“何来破绽?我那些手下可都是实打实的真鞑子,又有两江总督衙门的关防和军令,就是郎廷佐亲来,他也得先困惑一阵才明白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四章 五星出东方,利在中国
如果可以将自己前世的故事说给张煌言他们听的话,周士相会将满蒙特别行动队的太平军将士比作一队队会说“八格亚鲁”的“太君”。
试想,在大多数府城和县城还有据点都是伪军把守的情况下,突然来了一队货真价实的“皇军”,这些伪军们如何分辨“太君”是敌是友?就是他们接到上面的公文提醒,也得愣上半天,因为,他们面前的就是真“太君”!
说起来,满蒙特别行动队的无往不利其实也是汉人的悲哀,那些甘作伪军的清军为何能够对满蒙兵无比恭顺,有求必应,甚至都不敢验看对方的关防身份?原因还不是因为害怕!
他们为何害怕?因为满蒙大爷会杀人,会杀许许多多的汉人!
正是因为满蒙兵建立在对汉人屠杀基础上的威风,才有了今日江南左近这出荒诞而又现实的一幕。如果那些清军不畏惧满蒙兵,而是平等对待,那么满蒙特别行动队的效果就会打上很大折扣,甚至毫无效果。
张煌言说满蒙特别行动队是利器,周士相却不想他们真的成为利器,他需要的是清军对太平军的畏惧超过满蒙鞑子,他需要的是太平军三个字比满蒙大兵来得更凶残,更可怕。
以堂堂正正之师令对方畏惧,而非旁门左道,狐假虎威。
“国公好算计,先使满蒙兵骗杀郎廷佐派出来的清军,再拿这些清军的关防向南京深入,别说郎廷佐分不出真假,就是岳乐来,恐怕也弄不明白。”
张煌言笑着说道,身上的疲倦也是一扫而空,秣陵关下,南京近在眼前,他如何能不激动。四天前他接到周士相的消息,请他放弃芜湖立即西进时,当时还真是无比困惑,现在却是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国公作的何打算。
“算起来,江宁当接到溧水的急报,也不知道岳乐会不会上当?”
罗纶看着正向秣陵关前进的太平军将士,心有所感,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很难相信他们是从八百里外的江西景德镇来到这里的。
“会还是不会,明日就能知道。”
周士相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石头城方向,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张煌言微一沉吟,问道:“国公准备如何对付岳乐?”
“就在方山等着他便是。”
说这话的时候,周士相也吃不准岳乐会不会被张煌言出现在溧水这个真情报引出来,但不管是不是岳乐本人来,只要南京的清军能够再被调出来一批,他对夺取的南京信心便又大上几分。
周士相命军官郭雄取来地图,借着火光指着地图告诉张煌言和罗纶,他意在秣陵关和方山东面的丘陵地带设伏。先放清军过方山,然后伏兵四出,一举截断其首尾,将清军尽数全歼在此。
“国公这个计策是好,南京的清军做梦也不会想到国公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只会以为出现的是尚书大人。以有备打其不备,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成功!”
罗纶很兴奋的说道,他其实是想说南京的清军肯定会来痛打尚书大人这个落水狗,根本不会想到等他们的不是落水狗,而是一只凶犬,但想这个比喻实在是不好,便硬生生的止住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岳乐不会来,要是岳乐留在城中,我们打南京怕有些麻烦。”
董常清所说也是周士相刚才担心的,军情司的消息说南京城在郑军围城时就陆续进了一万多援军,而郑军撤退后,援军进的更多,再加上岳乐从安庆带去的三万多北方绿营兵,城中兵马不下五万之众。虽说管效忠带了八千去苏松,梁化凤又带了五千走,浙军在芜湖的出现又调动了金砺部五千,另外郎廷佐又派了三四千兵出城收复失地,可再怎么算,南京剩下的兵马还有两三万之众,而周士相手中能用于南京之战的只有一万六千人。因为长途急行军,太平军三万多将士从江西出发,最终顺利赶到这里的只有不到一半,余下一万多兵都落在了后面。
以不到对方一半的兵力攻城,尔后还要彻底肃清城中守军,占领满城,控制南京,固然有爆破这个破城利器在,难度也相当大。若是城中清军据城巷战,或是据守满城,只要岳乐这个亲王仍在,只要他们的指挥系统仍在,那这仗,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不想张煌言却摇了摇头,道:“国公放心,岳乐会来的,因为有我张煌言这个落水狗在...想我人头虽不值钱,可鞑子却看重得紧。真要擒杀了我张煌言,他岳乐在鞑酋面前可能长不少脸。”
这话,周士相不好接,因为他总不能说张煌言真是落水狗吧。
张煌言忽的叹息一声:“也不知郭总兵和允耕他们有没有甩脱金砺追军。”
听了这话,罗纶面色顿时一沉。他与尚书大人和那木图他们快马赶来和周士相会合,浙军同僚却在郭总兵和徐参军的带领下忙于应对金砺追军。太平军主力集结南京,根本无力救援浙军。郭总兵他们一旦真被金砺部追上,可想无甚陆战之力的浙军会遭到如何惨重的打击。
周士相也是叹息一声,他没有余力去救援浙军。他对张煌言说了一句:“尚书大人,战争,总会死人。”
张煌言听后,很是感触。突然,前方正在行进的队伍有人叫了起来:“看,那是什么,好亮!”
众人抬首朝东方天际看去,房宿四营中央突然有一颗星辰变得极亮。这幕奇异天象顿时让太平军将士们感到惊慌,因为谁也没有看过这样一幕。不少士兵甚至以为此天象是凶兆,预示攻打南京之役恐会大败。
张煌言早年被清军追捕时,曾扮过游方道士,对天文奇观也算是略懂,但如此五星齐出景象却也是他未曾见过的,一时怔在那里,虽不信天象和世事有关,但也有些困惑迷茫。
士卒正惊慌时,却听山坡上传来声音:“诸军勿慌,五星出东方,利在中国,预示我太平军定能屠灭鞑虏,恢复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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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满兵前,汉军后
初七日,安亲王岳乐亲率满汉兵马一万三千人自正阳门出,经大校场再出外城上方门,浩浩荡荡开向溧水。
两江总督郎廷佐、大学士额色黑、固山额真硕尔辉、江宁左布政朱国治等文武官员出正阳门相送,恭祝安亲王大军奏捷,一举擒拿大贼张煌言。
大军出上方门时,岳乐传下军令:“勿令海寇逃走一人,以左近郡县酬有功将士!”满汉将士闻听此令,皆是精神振奋,俱呼大清万万岁。
随同岳乐进军溧水的有满州正蓝旗都统穆里虎、固山额真努力、都统索里拜等,满州披甲兵将800余人。另有汉军镶黄旗下都统刘良佐、韩大勋、黄州总兵宋勇、徐州总兵张天福、扬州副将蔡起士、淮安参将丁之元等将。
刘良佐此人原和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同为明弘光朝江北四镇之一,后以兵十万降清,随清豫亲王多铎进攻江南。顺治五年封二等子爵,随征南大将军谭泰剿叛镇金声桓、王得仁于江西,授散秩大臣。不过之后却一直不被清廷重用,只于顺治十年晋为汉军都统,但却是个领俸禄无实差的旗下闲职。这让刘良佐十分郁闷,当年他降清时可是带兵十万,现在却是个空头都统,此中差距不可谓不大。
然而想到被清廷处死的刘泽清,刘良佐却又感到万分庆幸,毕竟他活着,刘泽清死了。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想老来却来了机遇,安亲王岳乐向朝廷指名要他下江南。
岳乐将刘良佐从旗下要来的原因是刘良佐曾参与过江南和江西之战,对当地情形十分熟悉。另一个原因则是眼下满州兵将凋零,清廷不得不开始启用那些不被他们重用的汉军将领,毕竟这帮汉军将领虽说不是满蒙大兵的对手,可用来对付明军却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济度在广东的惨死一定程度上也打击了满州八旗的保守势力,令得重用汉军,以汉制汉的声音再次高涨起来。
大军出城前,为了让刘良佐卖力,岳乐曾与他言道若能擒杀大贼张煌言,他便可以向朝廷保刘良佐为江南江安提督,加总管衔。
江南提督现为管效忠,但岳乐已经知道皇帝已经下旨捕拿管效忠,改以梁化凤为江南提督,不过这个江南提督主要负责的是江南右(江苏)军务,而江南江安提督则为江南左(安徽)各府军务提督官。之所以有两个提督之设,却是清廷考虑到江南省辖境极大,境内不论是人口还是钱粮都为中国首屈,若以一人出任提督军务,势必权柄过大,有潜在风险,所以才有江南江安提督一设。只是一直以来江南江安提督都空缺,江南左各府军务由两江总督直辖。去年,户部曾有提议,将江南行省拆分为江苏和安徽两省,若刘良佐能够出够江南江安提督,那必然就是首任安徽提督。
单是一个提督便足以让刘良佐为之卖命,况还加一个总管衔呢。所谓加总管衔,乃是清廷给予地方军政大员的一个特权,类似便宜行事,意辖境军务和政务,该总管提督都有权过问,并先行处置,再报朝廷。论起来,权柄之重不下巡抚,甚至能和总督并肩。
安亲王如此抬举自己,刘良佐自是感恩戴德,鞍前马后奔波效劳,忙得是不亦乐呼。诸绿营将领中,徐州总兵张天福是资历最老的,当年在辽东随祖大寿降金的明将张天禄便是他的同胞兄长。张天福这人却是没有沾过他哥哥的光,其以义勇从军,积功至总兵。弘光朝时,大学士史可法督师,令张天福率兵屯瓜洲为前锋,结果清军下江南,其兄张天禄一纸书信便招了张天福率所部六千人降清。时人皆叹史阁部用人不明。
岳乐部出了上方门后,便沿官道向溧水挺进。因存了擒杀张煌言之功换取皇帝对自己的宽恕,岳乐进军之心颇是急切,唯恐去的慢了又叫张贼跑掉。
安亲王心急,可大军行军总要有个顺序,有个章程,总不能一声令下大家伙一齐撒腿就跑吧。那样的话,跑不了多远,这兵就得自己瓦解掉。
岳乐早年曾随豪格平定过四川,在诸王年轻一代之中也算是翘楚之辈,很得满州上下和皇帝、太后看重,要不然也不会能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上压了济度一头。南方战局险危,皇帝首先想到的也是他安亲王,而不是其他年轻诸王。因此虽求功心切,岳乐还是按着性子,并没有发出加快行军的命令。
江宁通往溧水的官道要经过方山一带,为左山右水之势,沿途尽是丘陵,小山连绵,过了方山又是秣陵关,整个山势地形颇是险峻,很适合伏兵。因此行到方山下,都统索里拜见此山虽不高,但山形险峻,官道至此变得狭窄,便建议安亲王派一部在前为先锋,大军在后,这样避免有被伏击的危险。
岳乐听了却是轻笑起来,说道索里拜未免太杞人忧天了,浙寇在溧水,海匪又在崇明,他们如何会出现在方山上。话虽这么说,岳乐却还是纳了索里拜的建议,命都统穆里虎领满兵在前,汉军绿营随后。
穆里虎领命后,便率满兵骑马在前。待满兵过去一会后,岳乐才令汉军绿营跟进。
山上草木丛中,却隐藏着一双眼睛。一棵几人抱不过来的大树下,总旗额尔德木尼低声咒骂几句,然后问身边的安军使吴重山:“吴安使,鞑子分了前后队,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发信号?”
吴重山摇了摇头:“放他们过去,咱们的任务是堵住这边的口子,其他的事交给友军便是。”
穆里虎领满兵一路疾驰,很是顺利,但越往山中行,穆里虎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山上未免太静了些。
“吁!”
穆里虎勒马止住,于马上四处探望,心下隐隐不安,总感觉两侧坡上的草丛中似乎埋有伏兵。(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六章 死亡之路
满兵们见都统大人停了下来,立时就有三等侍卫充旗下佐领格坤打马来问。穆里虎道此地不宜久留,叫各部加快马速通过。满兵旋即又纵马驰奔,蹄声踏得山谷回音不断。此处官道长十数里,西侧道右有一湖泊,此湖不大,与江宁城中莫愁湖倒有一比,水由山右数条小河汇聚而来。
满兵纵马自湖边驰过,格坤看到湖上有一渔船,船上站着三四人,头裹网巾,尽是明人衣冠打扮!
这幕景象来的太过诡异,不由满兵们大奇。
可不等众满兵勒马喝问,船上却有一人取出一物指向天空,远远看去,那物尾部竟有火光传来,旋即“嗖!”的一声,一红光冲天而上,像极那汉人所使爆竹钻天龙。尖啸钻天龙腾空而上,在半空中炸响。
“不好,有埋伏!”
满兵大惊,格坤正欲示警,但听所经官道两侧坡上又有数十声尖啸传来。扭头看去,大惊失色——本无一人的坡上此刻竟有无数红旗冒出,随即便是铳炮齐发,喊杀震天。到这刻,众满兵如何还不晓得他们中了埋伏。
“冲出去!”
穆里虎面色疾变,却一刻也不犹豫,扬鞭猛抽座骑,欲率满兵冲出这官道,否则腾挪不开,必被伏击。只有先出了这死地,才能设法接应安亲王出来。
众满兵也知中伏,形势危急,纷纷打马紧随都统往前冲去。他们已经穿过这官道大半,只要转过前方弯道便能突出。
山上伏兵在半坡之中,一时无法冲下拦阻,眼看突围有望,众满兵大喜,转过弯道之后却是人人变色。
正前方,无数长矛林立;矛下,竟是一堆堆铁甲人!
看到前方铁甲兵,穆里虎不禁想到大雅大里他们所说的海匪铁人兵,脑子只觉转不过,不明那已退到江口的海匪是怎生跑到这里来的!
然此时已不容穆里虎考虑是进还是退,只能硬着头皮纵马向前冲去。铁甲精兵虽厉,可也不是没有被大败过。梁化凤那汉人都能斩杀万余铁甲兵,况我真满州大兵乎!
“鞑子来了!”
“备战!”
“杀!”
八百铁人卫齐致跺脚,震得地面为之一颤。
瞎子李依如从前,将大铁锤扛在肩上,直直瞪着满兵纵马冲来。
满兵后退不得,只有前冲。
格坤心中微微颤抖,却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只将长刀抽出。
没有满兵去取负在身上的骑弓,因为他们知道对面的铁甲兵不是箭矢能够驱散的。想要击败对方,只有勇气和利用战马的冲剌。
这是一场硬拼硬的战斗,用汉人的话说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安亲王和汉军那里如何了,穆里虎已是顾不得了,现在,他眼中只有前方铁甲敌兵。如果不能冲过去,他知道后果是什么。
“杀!”
满兵们露出狰狞的黄牙,从喉咙里发出怒吼声。怒吼掩盖了他们内心的些许不安和恐惧;怒吼激发了他们的凶性;怒吼让他们变得无畏。
战马感受到主人的勇气,它们努力的向前疾奔着。马蹄齐致的落在地面上,再腾空而起,显现出一条条优美的曲线。
有眼尖的满兵目光随着战马的颠簸无意落在地面时,却发现身下的道路似乎有些不对,颜色看着好像黑了许多。
有满兵困惑,有满兵却没有当一回事,因为中国的土地本就颜色多变,江南之地油泥黑土很多,突然出现一段黑泥地并不奇怪。
格坤却发现了不妥,因为这段道路很平坦,这从战马可以平稳的踏在上面可以看出。然而,他看得很清楚,前方战马的马蹄每次扬起来时,总会带起一片好像黑土一样的东西。不像草木灰,也不像粉尘,倒是有些像汉军用的火药。
格坤突然觉得心在“扑通”狂跳,竟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他很肯定,马蹄带起来的是火药,整个地面都是火药,这是一段铺满火药的死亡之路!
“啊!”
格坤惊叫起来,满兵们却没有发现佐领的不对劲,只道佐领是在怒吼。
郭里虎察觉到了不对,但不是发现了地面的危险,而是看到前方的敌兵将领竟然拿了一根火把站在那里。
瞎子李一直在等,等大半满兵踏上火药之路。前方的死亡之路,铺满了不下三千斤的火药,这是太平军成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手笔,奢侈的让那些铳兵为之乍舌头。现在,这些满州鞑子将为大帅的奢侈付出代价。
“去!”
瞎子李大吼一声,使出全力将手中火把扔向前方。
如定格般,穆里虎和众满兵直直看着那飞落半空的火把,他们心中只一疑问:贼人扔出这火把做什么?
格坤也看到了前方扔出的火把,他手脚冰凉,坐在马上直觉七魂六魄都没了,就如行尸走肉般。
火把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轰然落地。
落地那刻,地上发出耀眼亮光,先是青烟,旋即“轰”的一声,巨响传来。
满兵们终于知道那火把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只可惜已经迟了。
巨烈的爆炸震动了整个方山,掩盖了山中所有人的喊杀声。腾起的黑烟,十数里外都能看得清楚。
爆炸的冲击波很强,以致瞎子李被震得往后连退几步,重重撞在身后的盾牌上。
饶是做了万全准备,耳朵塞了棉花的铁人卫们也是被惊天爆炸声震得耳膜发疼,要不是一个个都张着嘴,恐怕真能聋上一批。
硝烟过后,铁人卫们看到前方死尸一片。人的、马的,到处都是碎尸,内脏心肺漫山遍野,被炸的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远远压住了呛人的火药味,那刻,铁人卫们觉得还是火药味好闻些。
惨不忍睹,没死的满兵在地上哀号,有的断了腿,有了断了手,有的被拦腰炸断,有的则是被座骑压的不能动弹。
四五百人马尸体将官道变成了人间地狱。
落在后方,侥幸没有踏入火药阵的满兵们都是骇得呆了,他们无一不在马上哆嗦。
“杀光他们!”
瞎子李铁锤一挥,铁人卫们瞬间从地上直起,齐齐向前踏进。(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七章 活捉岳乐
渔船上,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罗纶兴奋的以拳击掌:“炸得好,这下定将满鞑子都炸上天!”
张煌言也没想到药阵竟然有如此惊人威力,单听这响声,震天动地,可想那些满鞑子会被炸成什么样。想到浙军不善陆战,若能掌握这火药爆炸办法,将来再和清军作战,便能多一制敌利器,便虚心向周士相请教起来。
“尚书大人,单以火药铺地上是达不到这个效果的,需择一些点面预藏药包,真正产生威力的是这些药包,而不是那些铺洒地面的火药。要是没有那些药包,铺洒的火药顶多是烧伤敌兵而不是炸死他们。噢,当然,药阵上多洒些铁钉和碎石,这样杀伤力会更大。”
周士相倒也不藏私,对张煌言、对浙军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抗清将士,他是由衷敬佩的。天下抗清力量是一家,当初他能拉忠贞营一把,现在自然也能援助浙军。
听周士相说以后会派专人教习浙军,并援助浙军武器装备,帮助训练军官和士兵,教习火药使用办法,张煌言自是大为感激,但想到浙军大部现正被金砺部追击,不由又有些神伤,不知最后还能活下多少将士。
周士相劝慰他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尚书大人不放弃,将来必有浙军再起之时。”
“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好江山,如何能沦于腥膻!只要我们心存故国,心存华夏;只要我们不甘为满鞑之奴,只要我们不计个人性命,我汉家断能重新崛起!”
张煌言一扫神伤,甲申以来,这中国死了多少仁人志士,又死了多少百姓桑梓,然却仍有无数汉家男儿前赴后继与异族战斗,究其原因不是华夷大防,也不是恢复故明,而是血海深仇!是那两京十三省数千万惨死于满鞑屠刀下的冤魂呼唤生者为他们报仇;是那父母惨死、妻离子散的一幕幕惨剧让生者为之悲愤,为之血性上涌,为之誓死反抗。
满鞑入关,不是亡大明的国,而是亡汉人的种!
今浙军将士是为汉人之种而在战斗,是为汉人之种而就义,是为无数汉家冤魂而死,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们只不过是先行一步!
张煌言握紧拳头,目光满是坚定。
罗纶忽道:“国公有所不知,尚书大人早在英霍山区时便已作绝命诗。”
“噢?”
听了罗纶的话,周士相一怔,看向张煌言。
张煌言摇了摇头,道:“早在随定西侯起兵之时,便早就有心作一绝命诗。辗转坚持十多年,说起来若非国公,我真是一事无成。那日在英霍山区,寻思怕无生理,便作了那么一诗。”
罗纶道:“我可为国公吟尚书大人这诗。”
“不可!”
周士相忙制止罗纶将张煌言这绝命诗念出,既是绝命诗,乃是死前才能出口,如何能轻易说出。罗纶虽年轻,不太明世事,但见周士相神情,也是恍然大悟,有些自责自己草率。
张煌言却哈哈一笑:“国公不必如此,生死于我早就看谈,无那多忌讳。”说完,竟是径自诵道:“我今适五九,复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
“尚书大人...”
周士相为之鼻酸,他知道,如果没有他,张煌言明年将被清军杀害于杭州弼教坊,就义前,赋《绝命诗》;临刑时,坐而受刃,拒绝跪而受戮。
“大好江山,可惜沦于腥膻!”
张煌言最后留给世人的是望向吴山的一声叹息。从此,西湖上多了一座坟。
来到这个时代,周士相知道了很多民族英雄的事迹。若论文官,他只服堵胤锡和张煌言二人。然而前者在永历朝廷中一直遭到何腾蛟、瞿式耜等人的排挤,无法展布他的雄才大略,终于赍志以殁;后者则偏处浙江、福建海隅,得不到实力派郑成功的支持,空怀报国之志,最后惨死于清军屠刀之下。
尔今,堵胤锡已死,张煌言却在!
周士相发誓,只要自己没有战死,此生定要让张尚书踏进北京城,踏出山海关,踏上那辽东大地。
向北、向北、向北!
汉家儿郎永远向北!
军刀所向,日月所照,便是我汉家儿郎魂埋之处。
........
岳乐陷入重围之中。
无数太平军伏兵从山坡两侧杀出,猛冲官道上的汉军绿营,令他们被截成几断,互相不能呼应。前方后方到处都是铳炮声,到处都是爆炸声。清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初时听到两侧坡上有尖啸声时,刘良佐还纳闷怎么回事,结果就是铳炮齐响,无数着红色军服的伏兵冲杀而下。冲在最前方的伏兵将一颗颗竹筒扔进汉军队伍当中,烟雾立时就弥漫官道,爆炸声不绝于耳,仿佛漫山遍野都是伏兵的火炮一般。
一颗震天雷落在了刘良佐的身后,一颗飞射而出的铁钉一下击穿了他的后脑勺。
这颗铁钉来得太晚,足足迟了16年。16年前,江阴城下的刘良佐就该死了。
四周不断响起爆炸声,铁钉碎石飞射,山上又是铳炮和箭枝齐射,冲到近前的太平军又是大刀猛砍,长矛狂剌,直杀得清军溃不成军。那些重伤未死的清兵只能在地上不停的呻.吟,恳求着同伴救他,然而看到的却是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
汉军大乱,绿营大乱,清军将领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根本无法收拢部下,组织反抗。前面的人惊叫着往前面跑,后面的则掉头往后面鼠窜。中间的却是不知道如何决择,他们甚至于连往山上寻个躲避处都不能。
前方传来的巨响让岳乐和清军都是失去了最后的指望。岳乐的戈什哈拼死护着王爷往回狂奔,可是等他们好不容易从汉军绿营人群中冲出来时,却发现回去的道路已被堵住。一队骑兵呼吼着向他们冲来,岳乐听得明白,那帮骑兵喊叫的是蒙古话。
“活捉岳乐!”
(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八章 事不过三
四百多蒙古骑兵堵住了岳乐东逃之路,一部纵马砍杀岳乐的戈什哈,一部挽弓放箭。坡上又有数十太平军将早就砍得摇摇欲坠的大树推落下山。十几棵大树从上而下滚落,一下横在道路中间,将拥堵在出口的清军一分为二。有些清兵不及闪躲,竟是被大树当场砸瘫。大树之上枝节横生,扫得不少清兵头破血流。
掉落的大树彻底堵死了清军出路,岳乐的戈什哈固然都是满兵精锐,一个个身手了得,然而在全军皆乱的情形下,个人悍勇根本无济于事。有十几个戈什哈弃马从大树上跳过,一边提刀向前,一边朝后面的戈什哈大叫,让他们赶紧把大树挪开,保护王爷冲出去。可这些戈什哈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阵乱箭射中,一枝利箭不偏不倚的射中那为首壮大的口中,一下就撕豁掉他半边嘴肉。
那木图和吴重山带领蒙古兵纵马砍杀那些因为后路被大树截断的清军,马刀劈砍下,清兵根本挡不住,伏尸一片。余下的清兵吓得掉头往树上跳,结果你抢我夺,数十人摔倒在大树间。倒下的人不及爬起,身上、脸上、脑袋上便被同伴无情的踏过。一些刚刚跳上树干的清兵,还未来得及抬起脚进行下一步跳跃,就被蒙古兵一箭射中,身子重重落下,却没能倒,而是就那么挂在树枝上,一上一下的轻轻晃动着。
眼前的景象让岳乐无比焦虑,他立在马上,紧勒缰绳,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伏击他的是哪路兵马,甚至于听到那些蒙古兵叫喊时,他都有错觉,以为是蒙军作乱了。可是那些蒙兵身上所穿的红色军服告诉他,他们并非清兵,而是明军!
如当日广西战场上罗托的错愕一样,岳乐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明军之中会有蒙古兵的存在,他更无法接受自己被活捉!
岳乐深吸了一口气,自20岁随豪格征战以来,他还从未遇过今日这般险情。他知道,如果不能突出去,他就会成为第二个济度,成为大清第三个在关内阵亡的满州亲王。
被俘,岳乐想都没想过。如果真到了最后,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自杀。他就是死,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大清,成为满州的耻辱。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都统索里拜的脚被山上滚落的大树砸伤,座骑也被明军的火铳打伤,只能拖着一条伤腿在亲兵的保护下赶到岳乐身边。放眼四周,到处都是明军,狭窄的官道上密密麻麻满是人头,然而却是红衣服的长毛贼居多。
“王爷,奴才保着你突出去!”
索里拜抱着岳乐的马腿,叫喊着要四周的戈什哈和汉军冲过来保护岳乐突围。汉军都统韩大勋等人也边战边撤,试图和岳乐会合一齐冲出去。
“拦住他们!”
百户范大安见两股清军要会合到一起,不顾右腿中了营兵一刀,跌跌撞撞的挥刀呼吼部下冲上去拦住清兵。数十名持矛的太平军立即弃了那些溃散的营兵,挺矛冲向韩大勋所部汉军。
“放箭,放箭!”
满州镶黄旗都统努力带着十几个戈什哈和包衣督领着一队汉军也向这边撤来,看到前面冲上来一队明军,立即下令射箭。
明军的铳炮和弓箭也同时射出,两颗震天雷也砸落在汉军队伍当中。没等震天雷炸响,已经吃够这个花爆竹苦头的汉军立时就一轰而散,纷纷向四周逃避。没了士兵掩护的韩大勋立时被一颗石子击中右眶,眼珠子被砸得稀巴烂。那石子深入韩大勋眼眶一寸有余,疼得他捂眼大叫,鲜血顺着他五指喷涌而出。
目睹都统大人的惨状,汉军们魂飞魄散,刚刚聚拢起来的一点勇气瞬间消散,眼看周遭都是明军,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竟是纷纷跪下乞降。
汉军的无能和窝囊令得满州都统努力大怒,可却无力制止,甚至连喝骂都不能。很显然,他和他手下的戈什哈、包衣奴们成了明军的目标。躲在两侧坡上的明军铳手不时开铳打向他们,努力所在区域恍若死亡禁区,其他满兵和未降的汉军竟是不敢靠近一步。
他娘的,怎么这么疼!
努力不远处的一堆死尸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被整个翻到一边,一个额头满是鲜血的光头从地上微微伏起。那光头一边揉着自己肿得如鸡蛋大的额头,一边咒骂刚才也不知哪个不开眼的手下推了自己一把,结果一跟头摔倒在地,狠狠叩在了一枚鹅卵大的石头上,当场就把他疼昏过去。
正揉着头时,李锦昇却发现一个清军大官就在他的前面挥刀呼喊什么,当发现这个清军大官身边就两个兵时,他觉得这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造化,于是他不揉头了,而是抓起身边一个死去士兵的长矛从地上悄悄爬向那清军大官。
“戳你码噶逼!”
李锦昇在十分有把握的情况下一跃而起,手中长矛狠狠剌向那清军大官的后背,没想却是失手了,对方一个猛转竟是避开了他这志在必得的一剌。
看到一个满头鲜血的明军竟想剌死自己,努力大怒挥刀便砍。李锦昇“妈呀”一声,竟是吓得松掉了手中长矛,然后一个驴打滚滚到了另一边。隐约觉得旁边还有清兵,他随手抓了一块硬物便向那兵膝盖砸去。
石块的重击和巨痛让想帮着主子砍死明军的戈什哈不由自主的一软,单膝跪地,不待他重新站起,脑门又是被一击重记,只觉金星直闪,旋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另一边努力的包衣奴也挥刀砍来,李锦昇无物可挡,索性横下心来将手中石块向这包衣奴砸去,也不知真是练得一手神弹子的好功夫,还是瞎猫撞上死老鼠,这一下竟然重重打在那包衣奴的脑袋上,顿时就把这包衣奴脑袋打得重重凹下去。人晃了一晃,仰头便倒。
“好身手!”
看到只会吹牛说荤段子的李锦昇竟然如此悍勇,手底下这么扎实,范大安和一众士兵都是看的呆了。
李锦昇咧嘴一笑,似乎对付这等小敌轻而易举,心下却是正打鼓,刚才这一下要是没砸中,怕他真的就成了死人了。
明军小贼连杀自己两手下,努力如孤家寡人般,龇牙裂嘴挥刀便要将这小贼砍杀。
李锦昇这回不那么狼狈了,连杀两人的成功使得他真以为自己身手无敌,于是毫不躲闪,弯腰拾了一杆长矛便向努力剌去,奇迹再一次发生,在范大安和众太平军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这一矛竟然结实的剌在了努力的胸膛上。
嗯?!
李锦昇心花怒放,难道自己真得了这天大功劳!可高兴不过数秒,他却面色疾变,因为他看到他的矛头并没有剌进那鞑子大官的身体内。
怎么会?!
李锦昇骇得也是魂都要飞出来了,直以为这鞑子大官难道练成了江湖传说的的金钟罩、铁布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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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 万胜
老姓觉罗的努力可没练成汉人的什么功夫,而是穿了内甲。这套内甲原先的主人是崇祯朝的督师卢象升,贝勒杜度特意下令从卢身上扒下。不过当时这套内甲已经破损不堪,上面满是被大箭射穿的破洞,杜度看不上,随手赐给了时为摆牙喇的努力。后来回到关外,努力特意找来汉军匠人加以修补,使之恢复原状。因想这是汉人大官的内甲,又是贝勒爷赐给自己的,便一直留在身边,想当传家宝传给儿孙。
但再好的内甲因为贴身穿的缘故,都不可能如外甲一样镶嵌铁片,而是主要以金丝编织而成,甲上网眼也无法做到密集,较为稀疏,抵御单兵攻击固然厉害,可要是陷入重围便无法发挥效果。当年卢象升足足被清兵射了数百箭,战后明军从其尸体上找到的箭头可是装了满满一大筐,连带着这套金丝内甲也成了破烂。
李锦昇看到了努力外衣下露出的内甲,他心中叫苦,这一剌可是耗了他全力,人站在那里竟是连将长矛抽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再看努力,胸前固然因为被长矛重剌而痛得要窒息,但多年来打熬的筋骨还能撑得住。
望着被吓呆了的明军贼人,努力露出狞笑,长刀带着寒光向他挥砍而去。
我命休矣!
偷鸡不成反叫鸡啄了眼,李锦昇后悔万分,老实趴在那做死尸多好,偏要逞能,现下好了,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了。
绝望的恐惧让李锦昇闭上眼,不敢去看鞑子大官的长刀如何砍落自己的脑袋。范大安和四周太平军根本来不及上前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
眼看就能一刀砍死这明军贼子,努力额头却是一痛,长刀在离李锦昇脖子不到三寸的地方噶然而止,随后身子向后重重倒去。
临死前,努力忽然想到当年自己去汉人大官身上扒这套内甲时,这汉人大官甲下尚有麻衣白网,乃是服父丧。而月前他刚接到北京消息,他的阿玛也去世了,按汉人的习俗,他也处在父丧期。
这莫不是那姓卢的汉人大官瞑瞑之中的复仇?
努力闭眼了,不知他死后是否见到了来索命的汉人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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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头,你没事吧!”
才当了太平军不到半个月的王文没想到自己竟能一箭射死鞑子大官,兴奋的跑过来拉住从前的把总、现在的总旗。
李锦昇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王文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心下却还跳的厉害。咽咽喉咙,看看那倒地的鞑子大官,再看救命恩人王文,眼眶一红,竟是泪流满面。这刻,要是自家有妹妹,有女儿,李锦昇恨不能统统塞给王文,哪怕姑侄同侍一夫,他也愿意!
救命恩人哪!
李锦昇紧紧握住王文的手,激动的竟是说不出话来。不想,这从前屡被自己鞭打的王文竟然能救他一命,真是...
总旗大人如此感激自己,王文心下却是有稍许愧疚,刚才他随大伙冲杀下来时,可是干了从前常干的保命本事——装死。没想到作势往前倒的时候,却无意推了李总旗一把,看着李总旗“哎呀”一声倒地不起,王文还以为自己把老把总给害了呢。
“好兄弟,往后有哥哥一口吃的,就有兄弟一口吃的!...哎吆,痛,痛...”
看着老把总额头上鸡蛋大的肿泡,王文真是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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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方的满州披甲兵在死伤大半后,余下的难以抵挡如铁山般压过来的铁人卫,百余满兵丢盔弃甲往后狂逃,然后方的绿营兵早已被太平军死死压制,损失比满兵还要厉害。
瞎子李带着部下可是憋足了劲要把满鞑子都给留下,战前他可是亲自为弟兄们跟大帅请了恩赏,一个鞑子两个婆娘,死活不问,大伙进了南京城有福同享,有乐同爽。哪想这帮满鞑子跑得太快,一路追下来竟是叫跑了大半,把瞎子李弄得好不痛快。不过看到前方第一镇和第六镇的兵已经把清军赶到了一起,再瞅视线中大帅就站在湖中的小船上,瞎子李不禁又咧牙笑了。
徐州总兵张天福和扬州副将蔡起士领着残兵无路可逃,被太平军撵至湖泊。跑在最前面的扬州兵有不少水性好手,一边脱去身上的绵甲,一边往湖中跳水。一个猛子下去,竟然扎出好远。这湖不大,长不过两三里,只要咬牙撑住,怎么也能游过去。
看到前面的扬州兵跳湖逃生,慌不择路的徐州兵们也盲从的跳了下去,可很多兵跳下去后才醒悟自己压根不会游泳,于是在水中扑腾挣扎片刻,就再也不见踪影。
后面跟上来的不会水的满兵和徐州兵及其他绿营兵见了水中惨状,哪个还敢再下水。可他们不下水,后面的太平军却密密麻麻压过来,硬逼他们下水。
有一队太平军手中所持火铳端的厉害,竟是能快速连发,直打得清兵鬼哭狼嚎。一路推来,太平军竟然是不要活口,摆明要把这数千清兵全撵进湖中淹死。
湖畔芦苇密布,此时已是九月天,不少芦苇都已发枯,虽未干彻,可是太平军的火铳打在上面,还是引着了这些芦苇。要命的是,若只是腾起大火还好,风一吹,瞬间而过,总能活下不少人。可这些芦苇还没彻底干枯,尚有不少水份,于是大火没有升空,而是滚滚浓烟而起,呛得清兵眼泪鼻涕一把抓。那些跑得最快的清兵正好在芦苇最密集处,浓烟一起,目不能视物,鼻口又难呼吸,当场就给呛死百十人。
清军崩溃了,张天福也崩溃了,抱着湖畔一捆左近农人割好准备抱回家中生火的芦苇跳进了湖中。其余清兵有样学样,纷纷寻找能够渡湖的工具。实在找不到,便咬牙拿刀去砍烧了半截的芦苇,然后不顾烫手,抱着就往湖中跳。
湖中间,周士相看到不少熟悉水性的清兵已经游了过来,笑了笑,朝董常清点了点头,后者于是又取出一支钻天龙。尖啸声过后,几百拿着长矛的太平军乘着几十艘从附近农家、渔家征来的各式小船出现在了清军视线中。那瞬间,两臂正猛甩,两脚正猛蹬的扬州兵就觉天塌了。
长矛猛剌,长竹篙猛拍,划船的船浆也成了清军眼中的恶魔。一个个清兵被剌中,一个个从湖中冒头的清兵被硬生生的重新按下水,湖中血水滚滚,呼救乞降声不绝于耳。有些水性实在出众的清兵横下心来瞅冷空冒出来猛吸口气,然后跟个白条鱼似的再扎下去,打定主意气不完就不出来。这一游游得可真远,耳畔也似乎听不到明军的拍打喊杀的声音,以为自己已经安全,正要游出湖面再吸口气,可头上却好像被什么罩住,怎么也顶不上去。
吃了一惊的扬州好水兵们抬眼看去,手脚如被施了魔法般不动了。该死的明军,竟然在湖中撒下了一层层的渔网!
“咕噜咕噜”,扬州好水兵们毕竟不是水中的鱼,他们肺里的空气终有用完的一天,可人不是被鱼网罩住,就是被鱼网缠住,再也不能浮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水下面挣扎悲惨,水上面却很平静,只是不时能看到有一串串水泡从下面浮上。
湖畔一边倒的屠杀,湖中也是一边倒的屠杀。有些幸运的清军浮出了水面,避开了明军的长矛,他们用双手死死拽住明军的船只,他们在哀声求救,只要明军能让他们上船,他们就是替明军做牛做马都行。可是船上那些明军却是铁了心的要他们死,长矛不好剌他们,便拔刀去砍。
一下,两下,清兵躲过去,第三下时,几根手指落在船舱。带着裂心痛的清兵重新落水,再也浮不上来。
罗纶看着有些不忍心,低声对董常清道是不是可以收降这些清兵。
张煌言却道:“子木不可有妇人之仁,这帮北寇助鞑为虐,岂能轻饶。”又言南京城下郑军将士被驱至江中时,清军又为何没有放过他们。
张煌言的话让周士相刮目相看,不想举人出身的尚书大人竟是如此铁血之人。
湖畔上的浓烟仍在升腾,喊杀声却已经渐渐平息。周士相的船只靠岸时,眼前看到的是一具具倒地,呈各式死法的死尸。太平军不以首级计功,此刻却有拿着短刀的士兵在挨个翻检尸体,却是搜检死尸身上的财货充为公库,同时给没死的清兵捕刀。
满州都统穆里虎的尸体被翻出来时,身子半黑半红。一个士兵无意发现了穆里虎嘴里的金牙,高兴的拿刀鞘狠狠砸烂他的嘴,将那几颗金牙取了出来。似是不放心,还特意举着在阳光下看了看,然后又咬了咬,确认真是金子后才放进袋子里。
“万胜!”
踏上岸边那刻,周士相和张煌言耳畔响起了激动将士的欢呼声。(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章 凭你也想杀老子!
穆里虎完了、张天福、蔡起士他们也玩了。
岳乐不需要任何人来报讯,他也知道他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视线中,一队队红色军服的明军正从西边向这里赶来。
“抢下那个山头,快!”
岳乐指着右方一处丘顶,喝令索里拜和自己的戈什哈速去抢占。他虽然不知道丘顶后面是不是有生路,但他知道那是他唯一可以逃出去的机会。
残存的清军在瘸腿的都统索里拜的带领下冲向了那处丘顶。坡上的是第三镇乙旅的一卫铳兵,发现清军冲上来后,立时火铳齐鸣,冲在前面的清军立时翻滚一片,但更多的清军冲了上去。来不及装填药子的铳兵立时往丘顶退去。
“下马,冲过去,不能让鞑子冲上去!”
“郭木德,这里交给你,我和那木图上去!”
发现清军正大量冲击坡上丘顶时,安军使吴重山从马上一跃而下。那木图见了也翻身而下,二人领着一百多蒙军爬上左侧山坡,和清军同时往上面丘顶赶去。从坡上看下去,就如两方军队正在拼命赛跑一样。
“舅舅、安使放心!射,射死他们!”
汉名郭木德的额尔德木尼听了吴安使号令,也是翻身下马,指挥余下的蒙军张弓步射。一阵箭雨,对面仍在苦苦支撑的清军顿时人仰马翻。看到一个满州戈什哈颇是悍勇,连着射中己方三人,额尔德木尼凶性大发,下令将那满兵射杀。六七个蒙古兵立时调转箭头,对着那满兵松开了弓弦。可那满兵倒也机灵,神手也是灵快,原地一个翻滚又拉着一具汉军尸体挡在身前,竟是避开了这几枝箭。
将身上插了数枝箭的汉军尸体往边上一推,那满兵又要捡起自己的大弓,可身子刚伏下,耳畔就有破空啸声而来。满兵一凛,便要整个人前伏下去已避此箭,可喉咙已是中箭,整个人重重跪地。
一箭射杀那满兵,额尔德木尼大是兴奋,见前方清军到处躲避己方弓箭,便呼了一声,弃弓执刀冲向前去与清兵肉搏。
另一头,范大安等太平军军官也发现了一股数量不小的清军正在抢夺右侧坡上丘顶。旅校千户裘德一呼喊各部速去增援,于是数百太平军将士也往丘顶涌上。
丘顶上,退上去的铳兵紧急装好药子后,或站着,或半跪,朝下拼命开铳。数十持弓的太平军也在安军使卢义的带领下从另一侧赶来,羽箭贴着丘陵地面呼啸而下。震天雷爆炸产生的烟雾弥漫整个丘顶之下。清军被大量杀伤,岳乐的戈什哈只剩十数人,瘸腿的都统索里拜另一条腿也被碎石击伤,这下连走都不能走了,两手紧紧插入泥中,死死盯着还有几丈远的丘顶,目中满是不甘。
那木图和吴重山带领蒙军赶到,从左斜方插向攀坡的清军队伍当中,另一边数百太平军也及时赶到。两方人马就在这半坡上厮打成一片,各种各样的呼喊声音响成一团。
索里拜他们无法夺取丘顶,现在更是连下都下不来,后方的官道上太平军已急速赶到,甚至有蹄声响起,岳乐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摸了摸心爱的座骑,抽出了父王阿巴泰送给他的战刀,一勒马头向着后方冲去。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他不会自杀,他只会战死。
远处,马鹞子王.辅臣领着百余镇卫亲兵骑马而至。这场伏击战开始之后,他一直坐着旁观客,直到现在,才有他的用武之地。
马鹞子接到的命令是生擒岳乐。
生擒,这是个很有难度的任务,因为对方是满州亲王。
前方的官道上,尚有清军败兵在负隅挣扎。马鹞子单枪匹马,就这样直直的撞了上去,后面赶来的苏纳,远远就见马鹞子的长枪如龙一般天矫飞舞,转瞬之间,他就已经撞入前方的清军溃兵,长枪过处,真是当者披靡。
“马鹞子威风不减当年啊!”
张煌言和周士相也骑马赶到,不过尚书大人的马术实在是稀松平常,前几天又因为连夜赶路磨破了大腿,所以这会在马上颠簸的很疼。可尚书大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胯间的疼痛,反而看着如常山赵子龙般的王.辅臣在清军当中一路突进很是感慨。他虽没有和王.辅臣打过交道,但当年姜襄反正时的大同之战,他又如何不知。
王.辅臣的亲卫有满兵,有蒙兵,但大半却是汉兵,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好汉,虽然来自五湖四海,虽然出身不一,但在王.辅臣的一手调教下,这些当初连马都不会骑的士兵此刻都成了马上的好汉。
“杀鞑子,杀鞑子!”
汉兵在叫,满兵在叫,蒙兵也在叫。一马当先的马鹞子如战神般令得部下们钦佩,也令得那些清军胆寒。
岳乐纵马踏过败兵,他的战刀染了血,不是明军的血,而是那些汉军的血。因为他们挡了安亲王从容赴死的道。
马鹞子!
岳乐看到了王.辅臣,但仅仅只是愣了一下,便提着战刀迎了上去。
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再能让安亲王吃惊的了,江宁眼皮底下来了明军,明军之中有蒙古兵,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实已经彻底颠覆了安亲王的认知,所以再多一个马鹞子已经没有什么了。便是此刻吴三桂和洪承畴出现在这里,安亲王也不会皱下眉。
岳乐的一身亲王装束再是好认不过,和当年大同城下的阿济格很是相像。
王.辅臣自信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长枪一击,满州亲王也不能!
他长枪一挥,喊了一声:“杀!”纵马而上,目中满是杀意,心里却是在想如何把岳乐擒住。
马鹞子笔直而来,瞧架势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岳乐微哼一声,打马迎上。都道马鹞子无敌,他倒要看看这汉人究竟如何个厉害!
“王爷!”
协领海通阿和几个汉军被太平军压迫在道边不能动弹,但见一明将持枪冲向安亲王,立时血性上涌,大叫一声冲了出去,奋不顾身的抄起手中的半截断矛,向迎面而来的马鹞子掷去!
马鹞子看也不看,长枪朝前抖了个枪花,那半截断矛立时被掷向一边,不想却正正扎在一个冲下坡来的太平军士兵颈项上。那兵捂着脖项哼也不哼一声就直直倒下。
马鹞子大怒,将手中长枪狠狠掷向海通阿。海通阿用尽平生气力想闪开这致命一击,可这一枪还是从他肩背之交狠狠扎了进去,直将他钉在边上斜坡之上,长声惨叫。
岳乐看到马鹞子没了成名的长枪,竟是一喜,半斜身子,挥刀冲上就向马鹞子砍去。赤手空拳的马鹞子却从马上一跃而起,避过岳乐这一刀,整个身子朝岳乐身上扑去。
“扑通”一声,岳乐、王.辅臣同时从马上坠下。岳乐在下,王.辅臣在上。落地之后的岳乐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震了出来,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王.辅臣重重身子压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岳乐不甘被擒,欲咬舌自尽,王.辅臣却是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岳乐闷哼一声,下巴脱落,怎么也合不上嘴巴。
马鹞子猛的翻身而起,身后却有一清军挥刀向他后背砍来。他一记回旋腿将那兵手中的刀踢落。那兵长刀脱手,却是无有惧意,只瞪着血红的眼睛狰狞的看着马鹞子,没有半点屈服害怕的意思。
马鹞子冷笑一声,上前将这兵一记重摔于地,然后拔出佩剑,狠狠戳下,利刃一下割断了这兵的肋骨,穿过他的胸膛,将他钉在了地上!
将如死猪的岳乐提在手中,马鹞子朝这汉军“呸”了一口,骂道:“多尔衮和阿济格都杀不了老子,你算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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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你们要是一人打赏一块钱,骨头今天晚上就不睡了,把南京全部写完。(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一章 亲王与驴
清军本就大部被歼,余下不过因为岳乐的存在,或真出于忠心、或摄于满州亲王威风、或害怕被明军屠杀报复负隅顽抗而矣。
岳乐的死,彻底打断了清军残兵的脊梁骨。为了迅速结束战事,进军南京城,周士相下令各部可以招降。
此时情况已不同先前,周士相之所以要将清军绿营大半赶入湖中溺死,原因只是因为无兵可镇他们。倘若要接受这数千绿营兵投降,必然要留一支不下千人的兵力监视他们,这无疑会削弱攻打南京的兵力。而现在,剩下的清军恐怕不足千数,招降他们就容易处置了。
张煌言看到被王.辅臣拎过来如死猪般的岳乐时,突然说道:“国公可使人将岳乐扒光,缚于驴身之上,沿道游众,如此,清军必无人再敢顽抗,我军亦可士气大振。”
“呜呜...”
口不能言的岳乐不知他一心想要擒杀的大贼张煌言就是眼前这个头裹网巾的中年男人,只觉这汉人太过恶毒,竟要将他堂堂满州亲王扒光游众。
想到浑身赤.裸被绑在驴身上游众的模样,岳乐恨不得一死了之,可现在,他却是求死不得。他拼命挣扎,想痛骂,却发不出声音。脱落的下巴让他的嘴巴看着很是空荡,唾沫、血液不由他本人意念控制而往下滴落,看着如同一傻子。他的脸也是半边青,半边红。红是因为羞恼而红,青却是因为马鹞子下手太重,那记重拳打下去,岳乐的脸没个十天半日休想见到血色,便是有,也是发淤为紫。
岳乐的母妃纳喇氏是满州难得一见的美人,其父阿巴泰在太祖诸子中长相也是端正,岳乐本人也才35岁,这些年因为在京中养尊处优,保养得体,所以相貌按汉人的审美来说,还算出类拔萃,甚至可以说是英姿勃发。只可惜,英俊的安亲王现在却跟个傻子没有什么区别,马鹞子一路提拎他过来时,看到这位满州亲王的太平军将士无一不在哄笑。
“尚书大人真是好提议!”
周士相笑着纳了张煌言的建议,他军中有不少江西新降之兵,虽然一路行军和此战表现尚可,但是他们骨子里恐怕还存有对满州人的畏惧之心,正好借岳乐这满州亲王来打消他们骨子里的最后一点畏惧之心,也叫那些清军看一看,他们的满州主子脱光了是何等模样。
“马鹞子,把人放下,俺瞎子替他脱!”
瞎子李一脸坏笑的走到王.辅臣身边,目光灼热。
王.辅臣嘿嘿一笑,将岳乐向上一提朝瞎子李扔去。瞎子李伸手接过,一点也不嫌重。两人这一扔一接,自己浑不在意,旁人看在眼里却是惊如天人。这岳乐可是个大活人,怎么也有一百来斤重,却跟个小孩似的被扔来扔去,这二人力气不免太大了些吧!
罗纶惊的吐舌头,不禁拿自己叔父、被鲁王称之为浙军第一猛将的罗蕴章和马鹞子、瞎子李比较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恐怕自家叔父有所不及。
“国公帐下真是猛将如云,单这二人,可称国士也!”
张煌言也很是羡慕。
那边瞎子李跟脱大姑娘似的,不顾岳乐的拼命挣扎,三下五除二就将他脱成了光腚。岳乐羞恼万分,双手却只能捂着自己的羞处,看着四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明军,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哪还有什么满州亲王的高傲。
罗纶对满州亲王似乎很有兴趣,和身边的董常清不时窃语几声,尔后两人发出几声坏笑声。尚书大人似乎是听到二人说了什么,不由扭头轻咳一声,脸上虽有不快之色,目中却有笑意。
罗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董常清也左顾右盼起来。周士相扫了他二人一眼,有些好笑,示意瞎子李速去找驴来。可军中哪有驴,还好,岳乐大军出南京城时带了一批拉钱粮的骡马,才解了这大难题。
瞎子李也是缺德,那么多公驴不找,硬是选了一头最小的母驴出来,然后在岳乐“呜呜”的抗议声中将他硬提了上去。
岳乐哪肯被人当猴子般戏耍,在驴上左右挣扎,硬是不肯坐。瞎子李哪有好耐心,又命人找来绳子把岳乐给硬绑在了母驴身上。可怜岳乐堂堂满州亲王,爱新觉罗家的贵胄,竟然与驴共鸣起来。
母驴“喔喔”的叫,岳乐“呜呜”的叫。
母驴朝前走,岳乐却不知朝前倾还是朝后仰。他身子朝前倾,大白屁股就撅出来;朝后仰,前面那东西就堂而皇之的暴露在人前。
真是前后不能,求死不得,欲哭无泪。
瞎子李也真是好心情,亲自提着面铜锣沿官道叫唤:“清军的弟兄们别躲了,都出来看看,鞑子亲王骑驴逛道了!”
尚书大人听了这叫喊,再看岳乐那模样,心情大好之下竟是生了童心,要罗纶却找来一块木板,亲自在板上写下几个大字——“官吏人等勿需回避!”写好,叫人扛了在驴前开道,如此算是给岳乐把仪仗配齐。
周士相由衷佩服,原以为尚书大人毕竟是举人出身,又为兵部尚书,骨子里怕是有这个时代文官的一些弊病,如过于讲仁义,过于讲规矩,不想这尚书大人却也不拘一格的很。
“国公莫笑,叫将士们看个乐,看个乐...”张煌言微咳一声,神色一正,毅然一股浩然正气在身。
瞎子李把母驴赶着沿官道一路哟喝,看到那母驴上的满州亲王,再瞅那木牌子,太平军将士无不一轰笑连连。
清军败兵见了,本就无心再顽抗,再瞅亲王如此,哪个还有心为大清殉葬,纷纷出来弃了武器投降。
山坡上,两腿受了重伤的都统索里拜远远听到下面铜锣声,再看安亲王竟然光着身子被明军绑在驴上,当真是万念俱灰。
“王爷啊...王爷啊...”
索里拜悲苦莫名,将脑袋重重磕在了石块之上。(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二章 恭迎亲王凯旋
江宁。
大军出剿浙寇,可两江总督郎廷佐有些不放心。他倒是不担心安亲王会战败,因为溧水离江宁不过几十里地,那大寇张煌言名气是大,不过却无甚本事,一直以来都是依附海匪,单独难有所为。这回有安亲王亲自带兵,又有满汉万余大军,那如乌合之众般的浙寇如何抵挡得住,想那大贼张煌言定然会束手就擒。安亲王得胜之后,必然也会立即凯旋回师,不会在溧水耽搁太久,加之城中还有近两万守军,所以不必担心江宁有危。
郎廷佐担心的大学士额色黑已经启程赴苏松,他带了两道密旨,一道是命管效忠抓马逢知的密旨,一道是命梁化凤抓管效忠的密旨。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便是管效忠先抓了马逢知后再被梁化凤抓,而后梁化凤以新任江南提督之职统率马逢知和管效忠所部。有圣旨在,马、管两个首脑又被擒,想来他们麾下的兵马闹不出乱子,局面会很快被控制住。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郎廷佐担心管效忠能不能将马逢知骗来抓了,要是不能的话,依马逢知的性格,其又无家眷在朝廷手中为质,肯定会举旗造反,和崇明尚未撤走的海匪勾结,祸乱江南。
而管效忠无法得手,梁化凤却要奉旨抓人,一旦管被梁抓了,其所部兵马必然会有短期混乱,届时单凭梁化凤一人,是否能稳住苏松局面,挡住马逢知,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郎廷佐不敢埋怨皇帝有些意气用事,只推测如此昏庸主意怕是索尼、鳌拜那帮人给出的。
上游的江西也是个大麻烦,好在安庆还在清军手中,广东粤匪没有水师可用,只要安庆水营卡在江口,这粤匪就不能顺江而下,重演海匪大兵围城之局。然最近江南左各府县音讯混杂,报来的消息乱七八糟,一些地方更是音讯不通,这让郎廷佐怀疑是不是江西的岳匪出兵东进,搅乱地方,欲遮蔽江宁耳目。为此,他特意到满城和固山额真硕尔辉商议是不是再派一支兵马到徽州府驻守,以免真被江西的粤匪潜入。
硕尔辉前些日子就染了风疾,好在郎中救治及时,没致中风,后一直在府上休养,只前天安亲王大军出城时,撑着病体和郎廷佐他们一起到正阳门相送。回来后病情又有起复,郎廷佐来时,正在服用刚熬好的中药。
郎廷佐先是询问了硕尔辉的病情,后将来意说明。硕尔辉认为有必要向徽州派一支兵马,不过却认为不必从江宁派,可以让正追击浙寇的金砺去。反正安亲王已率大军去了溧水,大清两支精兵前后夹击,那浙寇肯定是难逃覆没结局的。届时正好让金砺折向徽州,加强对江西方向的戒备,甚至可以向江西进军,以牵制粤匪,为皇帝大军到来争取有利局势。
郎廷佐有些迟疑,说金砺毕竟是闽浙总督赵国祚的人,有安亲王在,自是可以让金砺听用,可若由他两江总督出面调金砺去徽州,怕赵国祚和达素那边会有意见。
硕尔辉笑了起来,说总督怎的糊涂的,直接派人将此事告诉安亲王就是。到时王爷一道手令,赵国祚和达素还能跳脚不同意?
郎廷佐一想也对,自己真是身在局中,反而迷糊了。从将军府出来,郎廷佐让轿夫速度放慢些,难得欣赏起满城风景来。
这满城,原是明朝的皇城,当年朱元璋和其孙建文皇帝便是居此城中,篡了侄儿皇位的明成祖在这皇城也是住了好几年,后来虽说迁都北京,但这皇城也是一直保存着,南京也是作为明朝的陪都,和北京一样都有六部之设。不过眼下这明朝的皇城成了大清满州人的满城。旗汉有别,那些外城汉人这辈子再也休想踏进这满城,就是他们的子子孙孙,也都无缘得见满城风光了。
出了满城,还在回总督府的半路上,江宁左布政朱国治就大喜过望的来报捷了,说是安亲王刚刚遣人回来奏捷,已于溧水大破浙寇,歼敌一万有余,并生擒大贼张煌言,即将班师凯旋而归。
安亲王打了大胜仗,郎廷佐自是高兴,可却知这捷报水份太大,那浙寇已经自解过一次,又被金砺从芜湖一路追击,如丧家之犬,哪来的万人?再说这歼敌都有一万有余,那抓住的就更多了,推理起来,浙寇岂不得有四五万人?
当然,王爷的战报,就是夸大的有些过份,郎廷佐也是不会多问一句的,反而还得帮着掩饰,让朝廷相信安亲王真的是得奏大捷。
朱国治道来报讯的满州兵说安亲王已经领满兵押着张煌言先行赶回江宁,准备将这大贼献俘御前。
郎廷佐挼须微笑,安亲王如此着急要将人送到行营,安的可不是将功赎罪的心么。说不定皇上一喜,便尽恕他丢陷江西之罪,也不让独军去收复江西了。
朱国治认为安亲王得此大捷,斩获之多比大败海匪还要来得多,因此江宁官场必须重视,所有文武官吏都要至正阳门迎接安亲王凯旋。
朱国治想拍安亲王的马屁,郎廷佐又何尝不想拍,不管岳乐在溧水到底是杀了千把浙寇,还是把溧水城的百姓都杀了来冒功,他总是以亲王之尊领军,比起管效忠、梁化凤那可是高贵得太多。现下又是满州诸王第一人,于情于理都应将此大捷高高举起,大拍特拍亲王马屁,如此定得讨亲王欢心。
于是郎廷佐立即同意,叫朱国治赶紧着手准备。他又命人将这一大好消息告诉硕尔辉,请硕尔辉安排满州将佐出城欢迎。硕尔辉那边一听安亲王去了两天就凯捷而归,还把皇上一直想杀的大贼张煌言给捉了回来,也是激动的红光满面,什么病也没了。
江宁城中在准备安亲王凯旋归来仪式时,一拨拨的满州信使快马入城中,只传来一个消息——安亲王马上就要到江宁了。
上方门那边,朱国治亲自带人过去叮嘱守军,王爷一到,立即开门跪迎。正阳门这里,朱国治也是反复察看准备,地面扫的干干净净,城里乐班子也拉来好几个,也不叫他们做什么,只待王爷一到,就锣鼓齐鸣便是。
郎廷佐和硕尔辉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正阳门下,总督和额真还有些不放心,亲自带人察看一番,确认朱国治办得确是妥当,这才到安于城下的椅子上暂歇。
未时三刻,又一拨满州兵来报讯,王爷已进上方门!
郎廷佐和硕尔辉相视一笑,整理仪容。来恭迎安亲王得胜归来的江宁文武也是有样学样,一个个精神抖擞,只待王爷到来。
又过一柱香,朱国治兴奋的喊了起来:“总督大人,额真大人,王爷来了,王爷凯旋归来了!”
在朱国治兴奋的声音中,郎廷佐和硕尔辉看到一大队满州兵将打着旗号向正阳门开来。
“奏乐!”
城门处备下的乐班子立时奏起乐来,当真是彩旗飘飘,锣鼓宣天。文武官员脸上的兴奋劲比听到梁化凤和管效忠击败城外海匪大军来得还要热乎。
一队明盔明甲的满州大兵执旗而至,安亲王岳乐趾高气昂立于马上,那神情,那架势,那模样,再令郎廷佐、硕尔辉等人熟悉不过。
“江宁百官恭迎王爷得胜归来!”
郎廷佐、硕尔辉带头跪下,正阳门前立时跪满乌压压一片人头,各式顶戴花翎琳琅满目。
安亲王于马上志得意满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文武,嘴角挂着微笑策马朝前。按规矩,王爷过来后才会发话让官员们起身,故一众江宁文武秉气呼吸跪伏在地,无人敢抬头望一眼,耳畔只有满州大兵座骑踏着青石板发出的蹄声。
安亲王终是策马行到郎廷佐等人面前,众人正等着亲王发话免礼,却听有满州大兵叫喊一声,尔后十数满州大兵从马上跃下,将郎廷佐一下擒住,拖于安亲王马下。
(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三章 金陵(一)
突来变故,令得江宁文武俱是大惊,硕尔辉也是惊愣当场,不明安亲王为何要抓郎廷佐。
有安亲王戈什哈叫道:“海贼张煌言供称,郎廷佐早已与他私通,王爷有令,着即拿下待审!”
闻听此言,一众江宁文武更是惊愣。硕尔辉却是一个激灵,想到了前些天各地奏报有贼人冒充满蒙大兵,假称总督命令杀害忠诚官兵一事。当时谁都不信郎廷佐真会干这事,郎廷佐也称这事是浙寇陷害,栽赃于他,只为离间朝廷大员。现在看来,莫非真有这事,且是证据确凿,否则安亲王何以一入城就下令捕拿郎廷佐?
硕尔辉没动,一众满州将佐自是没人出来为个汉军总督鸣冤,相反一个个或幸灾乐祸、或咬牙切齿怒视被安亲王戈什哈拖去的郎廷佐。汉官们更是没人敢动,虽是惊慌,可哪个有胆量出来为总督大人鸣下冤?那些执刀拿矛的满州虎狼大兵可不是与人说笑的,别喊冤不成反把自个垫进去。
朱国治脸上表情很是丰富,先是错愕,后是惊讶,再接着却是愤怒,然后是恨不得食郎肉,喝郎血的咬牙切齿。
好你个郎廷佐,没想到你一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通贼,亏皇上如此信重于你!...
“王爷,冤枉,冤枉啊!下官没有通贼,没有通贼啊!...那张贼为求保命,诬陷于我,诬陷于我...王爷明察,明察啊...”
没人替郎廷佐喊冤,郎廷佐自个却不能不叫冤。他挣扎着向着安亲王方向大喊冤枉,喊了几声,却觉奇怪,马上的安亲王左眼下好像多了颗痣出来?
王爷脸上有痣吗?
郎廷佐愣在那里,这时却见面前一戈什哈突的朝他一笑,哈哈道:“总督大人有何冤枉,但与本大都督道来,待本大都督奏知监国殿下后为你做主!”
“嗞!”
郎廷佐倒吸一口凉气:坏了,这人不是安亲王!这些满州大兵都是假的!
郎廷佐吸了口凉气,硕尔辉和朱国治等人则是背脊发麻,一个个直如三九天光着身子在雪中行走般,那是浑身上下连着心底一块冒冷气。
“贼...”
朱国治张嘴就要大叫,眼前却是黑影一闪,一把刀鞘狠狠砸在了他脸上,直砸得他七荤六素,鼻血长流。
不待正阳门下一众满汉官员及其随从起来,苏纳就领着部下满蒙将士大开杀戒起来。
硕尔辉猝不及防,整个人被长矛捅穿。矛头破腹而出,将其背后一满州佐领也给剌中。
毫无准备的江宁文武官员完全是被一边倒的屠戮。正阳门下真是乱了套了,当官的跑,随从跑,百姓也在跑,那当兵的更是在跑。
天塌了,天塌了,这江宁的天塌了!
“安亲王”将头上的王帽一甩,哈哈笑着抽刀纵马冲进正阳门。正阳门下那帮守军早被上官要求到城外列队恭迎安亲王凯旋,这会哪来得及去关城门,能在那些“满州大兵”的长刀下躲过性命就算他祖上烧高香了。
不费吹灰之力,数十太平军将士就纵马冲进了正阳城。扮作戈什哈的周士相跃身上了大青马,长刀一挥,数百将士齐声大呼,如潮水般涌进正阳门。
此刻的南京外城上方门,数百清军营兵跪伏在地,四周围着一圈手持长矛的太平军将士。不远处,一地血迹,百余具尸体胡乱的堆砌在那。
上方门下,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色队伍正鱼贯而入。军官们摩拳擦掌,士兵们则是兴奋连连。好奇,谁都好奇,在此之前,太平军中除了少数满蒙士卒见识过南京城的雄伟,余下最多也只不过进广州城逛了一圈。如今,他们有幸能够来到这座大明故都,见识这座江南雄城,想着大帅所颁军令,如何会不激动。
张煌言和罗纶侧马城下,看着头顶“上方门”三字,张煌言泣声而下,罗纶亦是泪流满面。
这一大,他们等得太久,太久;当这一刻到来时,他们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江宁城,竟是就此得手!
........
方山全歼岳乐部后,周士相立即派出满蒙骑兵往东疾行,封堵各处道路,不使南京得到一点消息。他本是想全军疾行,以爆破之法炸开南京城门,强攻进去。但苏纳却称南京有内外城之分,且城门众多,爆了外门,清军可缩进内城,届时仍需强攻,恐死伤太众,无法封堵清军,控制南京。
苏纳献策,南京清军并不知岳乐被歼,可从军中找一长相酷似岳乐之人假扮于他,尔后他领满蒙将士扮为岳乐部满兵,大军随后,以凯旋为名就这么大摇大摆奔南京而去。
周士相问张尚书意见,张尚书说此策可行,又道可寻一囚车将他装于其中,如此更为可信。
周士相如何能将张煌言装在囚车之上,有苏纳等满蒙将士在,这戏码便是真了七八分,再有一酷似岳乐之人,南京城中谁个辨得了真假。
在军中找了一圈,果然真找到一酷似岳乐的士兵,将岳乐扒下的衣服往他身上一穿,看着就是一活脱脱的安亲王。不过就是这兵脸上有颗痣,岳乐却是没有,董常清他们担心会给郎廷佐等人识破。张煌言却笑着说道,只要“安亲王”进了城,又何必在意被人识破;若“安亲王”没进城,谁个又能注意到这位王爷脸上多了颗痣出来。
周士相要苏纳即刻派手下满兵到江宁报讯,就说岳乐大捷,即将押着张尚书回江宁。又令将战场上还算完好的清军号衣扒下,第一镇和第六镇的将士皆扮为清军,他自个则找了身还算合体的戈什哈衣服穿了,骑在大青马上与苏纳一起为“安亲王”开路。
得手,轻易得手,甚至于预先想到的种种应对方案都没有用上,南京城就已在自己脚下。
纵马入城的周士相望着前方的大明皇城,挥手传令:“去,告诉张尚书,本帅已入正阳门,满城就在我前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