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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汉儿不为奴txt下载     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九章 糜烂 议和

    北路明军于广宁安子山和郑军激烈交战之时,中路明军陆军第十一镇及水兵一部在都督赵自强、副督卢光祖等人率领下,先后与郑军陶玉饶、武良等部激战数次。

    7月2日,当地汉人来报,说是郑军有军粮屯于南定城西南三十里处的交水县,赵自强当即命令十一镇丙旅前往攻打。明军抵达交水后,经当地汉人向导带领,从侧面迂回,轻松绕开石壁和郑军关卡,突袭交水城。

    交水城中驻有郑军优兵800余,一开始抵抗激烈,但明军使用火药炸塌交水一段城墙后,郑军很快不支。至黄昏时分,明军完全夺取交水县城,城内郑军残兵百余人弃械投降。事后探查,城中并无郑军军粮。

    将交水交给随后赶到的汉人义军李起孝部后,丙旅又向位于红河岸边的南直县挺进。明军赶到时,守军已于夜里逃散,城中安南百姓自发组织抵抗,凭借刀矛农具等拼死守卫,激战半日,明军以死伤58人的代价破取南直县城。入城以后,明军以该城百姓拒抗天兵,不服王化为由,将城中青壮男丁半数驱至红河,溺死2000余人。而直到此时,升龙的大越朝臣方知明军此次来犯不仅是水师,更有陆军。

    郑军连战失败,减员严重,清化、山南和南定三省糜烂,南方沿海更是烽烟告急,北面广宁、鸿基等地也出现明军身影,郑主郑柞这才感到事态严重,对于自己事先的误判后悔不已,却不得不咽下这枚后果。

    陶玉饶上书郑主,指出明军以水师袭拢沿海,又煽动境内汉民造反,使得郑军主力被大量牵制,不得不分兵驻防各地,结果却被明军分而击之,若再不改此态势,恐大越有亡国之患。武良也同意陶玉饶上书所称,他建议当放弃已经糜烂地区,将各处兵马整合,主力当坚守南定,只要明军不能打破南定,朝廷就能取得主动,而后从京畿和北方诸镇调兵围歼明军。

    就在陶玉饶上书时,赵自强决定直接攻打南定城。明军第十一镇主力5000余并水兵2000、安南汉军义民5000余人,号称五万大举进犯南定城。军情紧急,陶玉饶亲自率5000优兵坐镇南定主持南定保卫战,武良则率六千兵于南定附近待命,与此同时被夺职的黎珠被郑柞再次重新启用,命往山南组织防务,收缩现有兵马往升龙移动。在启用黎珠同时,郑柞又给北方的镇守官丁文左快马传讯,让他不要着急将明朝公主和朝臣交给清军。

    南方与阮军对峙的大将郑根上书郑主,称明军占领海阳水寨,各类补充援兵不断,南定孤悬在外,城池又不是十分坚固高大,故当放弃南定,全军后撤诱使明军深入升龙府,然后朝廷调集京畿所有优兵,并北方诸镇兵合围孤军深入之明军,断其后路,一举溃敌。中路明军遭受重创,必会收缩回海阳水寨,其余各省兵马则合力围歼乱民,如此局面可定。

    放弃南定,让明军深入京畿,郑柞倒有这个胆量,可手下的大臣们全都反对,皇帝黎维祺那里也不会答应。所以郑柞没有采纳郑根这个大胆建议,只命郑根速抽精兵北上稳住河靖、山南一线,打通和北方通道。

    明军于7月6日开始向南定省城进军,随后两天,与郑军屡有交火,均损失轻微。7月8日晨,郑军大将武良率兵向明军发起总攻,至下午,激战三个时辰。郑军于此战出动战象160余头,初始进展顺利,后战象却被明军使用大量火器和震天雷惊乱,反践自家兵马,致使郑军大败,阵亡三总兵,一统领,死伤两千余人。明军方面则战死658人,伤1000有余。

    赵自强恼郑军抵抗顽强,又恼在南定耽搁时间太久,遂于10日传令向南定发起总攻。战斗开始后,明军组织火炮猛轰城外郑军,城外郑军缺少掩护也没有任何反击手段,南定外围阵地纷纷失守。明军一路占据城西南的商馆,一路由城西北,包抄城北高地,攻占城东北各炮台,并用缴获安南军队火炮轰击全城。南定附近要地全失,数千郑军尽退城内,秩序大乱。

    与此同时,十一镇组织安南汉军开始攻城,由于缺少攻城器械,安南汉军只能用云梯攻城,被守城郑军痛击。随后明军组织火炮轰击城墙,大量杀伤城头郑军。城中郑军多是优兵,受郑氏供养,人皆有死战之心。但在占尽火力优势的明军猛攻下,郑军逐渐不支。明军从东、南两门同时攻入城中,守军一直坚持巷战到深夜。几个时辰后,城中再也不闻郑军反抗声音,都督陶玉饶吞金自杀,大将武良见大势已去,跳河自尽。

    入城以后,因为郑军反抗激烈导致明军和汉军死伤两千余,同时又为迫使安南人放弃抵抗,接受条约,赵自强传令洗城三日。

    洗城命令下发后,明军兽性大发,在南定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他们见人就杀,有的砍掉脑袋,有的割去双耳;妇女被奸污后割腹开膛......

    屠杀持续三日之久,整个南定陷入血泊之中,死尸堆积高达数尺。道路上满是死人,行走很不方便,流出的血使人作呕。

    南定失陷、都督陶玉饶、大将武良双双殉国消息传来,升龙举朝震惊,皇帝黎维祺甚至吓得一夜难眠。

    雪上加霜的是,北干省传来告急,高平的莫氏军队在其主莫敬宇的带领下悍然出兵攻打北干;南方郑根也向升龙发来急讯,阮氏军队已于两日前渡江北犯。

    京畿前有明军,山南、清化、南定全境糜烂,鸿基、广宁被明军所制,北方莫氏、南方阮氏落井下石,郑柞无比惊惧,命南北诸将勤王,同时马上和明军谈判,愿意将明朝公主和朝臣奉还,另赔款五百万两,只为大明天朝能够息怒。

    ........

    咳咳,此章为定时发布,我在外面喝喜酒。今日就一更。(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章 帝落平阳

    广东唐王监国、明军大举入侵云南之时,千里外的缅甸,大明天子朱由榔过着画地为牢的囚徒生活。

    朱由榔逃入缅甸时,晋王李定国还在呕心呖血的组织磨盘山战役,欲挽救大厦将倾的大明江山,且当时清军不可能直接威胁到已经逃到国境的永历朝廷安全,朱由榔完全可以等待晋王与清军决出胜负之后再做决断。然而,畏敌如虎的永历却是不顾随驾官员劝阻,不顾晋王与将士们正在和清军血战,由马吉翔、李国泰等人簇拥登上了缅甸客船,从此自弃大明无数军民。

    朱由榔逃跑时,除他和马吉翔等人外,随行的大多数文武官员和护卫士卒船只都没有着落,连太后和东宫都没人理会。朱由榔坐船开行后,太后大怒,说道:“皇帝又不顾亲娘耶?”朱由榔等才停泊了两天,到初六日水路人员草草准备就绪,陆续开船南下。一路上缅甸寨民供应物品,十八日船到井梗(曼德勒),二十四日,缅甸国王请永历帝派两位大臣过舟讲话。

    朱由榔派中府都督马雄飞、御史邬昌琦前往“宣谕南幸之意”。尽管永历朝廷仍以宗主国自居,事实上却是逃难而来,这点缅甸君臣自然非常清楚。为了避免礼节上难以处理得当,缅甸国王拒绝接见使者,只派汉人通事居间传达信讯,并允许永历帝和他的随行人员暂时居留境内。

    由大臣潘世荣带领取陆路南行的明朝官员士卒在三月十七日到达缅都阿瓦城隔河对岸处,由于人马杂沓,引起缅甸国王的不安,他说:“此等非避乱,乃是阴图我国耳!”派出兵丁加以包围,强行把这批南明人员不分男女老幼分别安插于附近各村民家看管,一家一人,禁止往来。这批南明人士顷刻之间妻离子散,家产荡尽,失去了人身自由。通政使朱蕴金、中军姜成德被迫自缢。

    五月初七日,缅甸当局才把永历帝及其随从由井梗移到原陆路人马到达的阿瓦城隔河相望的地方,用竹子围造了一座城,里面建草房十间作为永历帝的住所,其他随行官员人等自行构房居住。

    朱由榔和他的随从人员在缅都阿瓦城郊居住下来以后,同国内的抗清势力之间已经很难保持联系,所谓“朝廷”、“正朔”不过虚有其名。缅甸当局虽然允许他们入境避难,却始终没有给予正式的官方接待。尽管缅甸国王住在阿瓦城中、流亡入缅的永历君臣住于阿瓦城外,隔河相望,近在咫尺,但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

    开初,缅甸当局还给予一些物资帮助,即所谓进贡颇厚。朱由榔也还携带了一点积储,有意回赠一份厚礼,用明朝习惯的说法是居高临下的“赏赐”。缅甸官员却表示未得王命,不敢行礼,意思是不愿对明朝皇帝行藩臣礼。朱由榔既无实力,也只好听其自然。

    永历朝廷暂时得到安置,多数文武官员毫无失国忧君之念,继续过着苟且偷安,苦中作乐的生活。当地的缅甸居民纷纷来到永历君臣住地进行贸易,许多明朝官员却不顾国体,短衣跣足,混入缅妇,调戏妇人,席地坐笑。缅甸官员看不起明朝逃难官员的丑陋行径,私下说道:“天朝大臣如此嬉戏无度,天下安得不亡?”

    一位汉人通事也痛心道:“我看这几多老爷越发不像个兴王图霸的人。”

    朱由榔见了这种局面也是痛苦,为了维护所谓朝廷的安全和体统,他决定派官员轮流巡夜,不想奉派官员却乘机张灯高饮,彻夜歌号。朱由榔左脚患病,昼夜呻吟之时,马吉翔、李国泰等人却会饮于皇亲王维恭家内,维恭家有广东女戏子黎应祥,吉翔、国泰命她歌曲侑酒,黎应祥流着眼泪说:“上宫禁咫尺,玉体违和,此何等时,乃欲行乐。应祥虽小人,不敢应命。”王维恭竟然拿起棍子就打。

    朱由榔听到哄闹哭泣之声,派人传旨道:“皇亲即目中无朕,亦当念母死新丧,不宜闻乐。”王维恭等人才暂时收敛。此外,绥宁伯蒲缨、太监杨国明等大开赌场,日夜呼幺喝六,一片喧哗。永历帝大怒,命锦衣卫士前往拆毁赌场,诸臣赌兴正浓,那管什么皇帝圣旨,换个地方重开赌场,喧啸如故。

    缅甸国王派人来请黔国公沐天波过江参加缅历年节。沐天波携带永历帝原拟赠送的礼品过江后,缅甸君臣不准他穿戴明朝衣冠,强迫他换上民族服装同缅属小邦使者一道以臣礼至缅王金殿前朝见。按明朝二百多年的惯例,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氏代表明帝国管辖云南土司并处理周边藩属国家的往来事务,体统非常尊贵。这时却倒了过来,要光着脚身穿民族服装向缅王称臣,沐天波心中苦恼可想而知。

    礼毕回来后,沐天波对朝廷诸臣道:“三月在井亘(吉梗)时不用吾言,以至今日进退维谷。我若不屈,则车驾已在虎穴。嗟乎,嗟呼,谁使我至此耶?”说完大哭起来。礼部侍郎杨在、行人任国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上疏劾奏沐天波失体辱国,永历帝无奈,只好留中不报。

    六月时,马吉翔、李国泰对永历帝诉说廷臣和随从人员生活困难,有的人已经没粮下锅,意思是要朱由榔拿出“内帑”来救济,可怜朱由榔已是流亡他国避难的天子,本来就没有多少家产,屡经劫难,原先晋王给的一点积蓄早已经捉襟见肘,一怒之下便把黄金制成的新国玺扔到地上,让他们凿碎分给群臣。

    典玺太监李国用叩头道:“臣万死不敢碎此宝!”

    马吉翔、李国泰却毫无顾忌,当着永历面将国玺凿碎,分给各臣数钱至一二两不等。不久,缅甸方面送来一批新收的稻谷,朱由榔指示分给穷困的随行官员。马吉翔却视若己物,只分给同自己交情密切的人员,其他人根本不分,这件事引起流亡朝廷内部极大不满。

    护卫总兵邓凯悲愤之下,大呼道:“时势至此,尚敢蒙蔽上听。升斗之惠,不给从官,良心何在?”

    永历在屋中听到邓凯悲呼,正欲出来问个明白,首辅马吉翔却命弟弟马雄飞带人将邓凯打翻在地,以致邓凯伤足不能行走,从此成了一个瘸子。

    朱由榔其实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当年在广西梧州,便有一帮子游手好闲之徒陪他玩。他本以为做了皇帝之后,能过上更舒心更热闹的日子。然而,事实证明,他自从做了皇帝后,便再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先是到处颠簸,后是受孙可望的挟持,现在是流落异乡。让他更难忍受的是身边这帮子大臣们,他们历来都过着食君俸禄养尊处优的日子,可如今,皇帝手中再无钱财可赏赐,也再无土地可封赠,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皇帝。这帮臣子却依然伸着手向永历帝要这要那。

    将玉玺砸碎分了没多久,马吉翔他们又跟朱由榔要东西。朱由榔没办法,只好将珍藏的一些珠宝拿出分赠众臣,以博得众大臣一乐。后来,珍藏没了,朱由榔又从王皇后手中讨来金银首饰分赠给众大臣。再后来,什么都没有了,众大臣依然来向永历帝要俸禄。

    朱由榔气得怒指马吉翔问道:“阁老为何总带人向朕要俸禄?”

    马吉翔竟是颜面不改,理直气壮道:“俗话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我等若不食君俸禄,又怎么能为君分忧呢?”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一章 平西王派人来了!

    “你不要说为朕分忧,朕有今日之难,完全是你所赐!”马吉翔的厚颜无耻让朱由榔气的身子都发颤了。

    马吉翔却是一脸无辜为自己辩解道:“江山社稷是皇上的,军民百姓也是听皇上的,暂避缅邦也是皇上自己的选择,至有今日之难处如何能归咎于臣?再说,臣领同僚前来只是请俸,若无俸禄可领,官员人心一散,朝廷如何维持?无有朝廷,皇上又如何与缅人打交道?”

    绥宁伯蒲缨自来缅甸后为了生计和马吉翔走得无比亲密,当即就开口帮腔:“首辅一心为圣上,赤诚之心,臣等有目共睹。”

    朱由榔怒道:“朕的国玺已凿碎分给你们,带的珠宝也给了你们,皇后的金银首饰也全拿了出来,朕现在什么都没了,你们却不体谅朕之苦,还伸手跟朕要钱,这就是你们的赤诚之心,待君之道?”

    李国泰道:“朝廷大小官员家眷两千余人总要吃饭,皇上要是不发俸,叫他们如何吃饭?”

    “够了,朕不做这个皇帝总行了吧!”朱由榔气的拂袖而去,“你们以后别再来烦我,我不是皇帝了,你们总不能还跟我要钱吧!走,都走,我不想再见你们!”

    朱由榔真是气至极点了,连“朕”都不呼了。马吉翔和李国泰他们没想到皇帝竟然说不干了,目瞪口呆,一帮人大眼瞪小眼,有感皇帝这里怕真是没有钱财可榨了。

    因为永历的缘故,现在缅甸方面还能稍给钱粮,要是朱由榔不肯做皇帝,缅甸方面怕是不但一点钱粮不给,转眼就能撵这帮明朝人回国,所以马吉翔他们害怕朱由榔真的摞摊子,一下老实起来,竟是真不敢来打扰朱由榔了,反正他们这帮大臣家底还厚,穷困的是下面的那些小官而矣。可怜那些妻离子散、家产荡尽的明朝官吏因为没有俸禄,不得不给缅甸人做工度日。更有甚者,卖儿卖女,叫妻女开暗门卖身的更是不在少数,结果让缅甸人更是看不起这些明朝人。

    王皇后和太子见皇帝心情不好,也不敢来打扰朱由榔。朱由榔除了例行公事般的每日去看一下皇太后,便将自己关在屋中,陷入无边无际的孤独之中。

    他后悔,真的后悔,自来缅邦以后,他便和国内失去了一切联络,晋王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更后悔不应该自解武装,以致落得今日之窘迫地步。

    明朝君臣所住这村中有一小男孩,平日甚是好动,常往朱由榔这屋中来玩。这日窗口往里看,看到朱由榔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小男孩十分奇怪,他知道这男人就是大人们口中所说的明朝皇帝,便趴在窗户上问朱由榔道:“大明的皇上,你干嘛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中呢?”

    朱由榔看了眼那小男孩,摇了摇头:“我不想见人,所以我把自己锁在屋中。”

    “只有小鸟被人捉了,才会关在笼子里,你是大明的皇上,不是小鸟啊。”

    朱由榔听了这童言,浑身一颤,眼泪立时就流下来了:朕为何要将自己关在屋里呢!

    朱由榔叹了口气:“我又没地方能去,不关在屋里又能怎样?”

    小男孩想了想,道:“那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吧。”

    “你爷爷?”朱由榔一怔,“他就住在这村子里么?”

    小男孩点了点头:“当然了,他每天都给我讲故事呢。”

    朱由榔突然来了精神,心想与其坐在这里乏味,倒不如出去走走。这小孩爷爷既是住在这村中,那缅人便不会多加干涉。念及此处,朱由榔便从屋中出来。小男孩将他带到一处丛林之中,然后用手一指前面道:“皇上,那便是我爷爷的房子。”

    朱由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一间简易低矮的小木屋。小男孩快步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叫道:“爷爷,大明的皇上来了。”

    小木房的门陡然打开,房里钻出一个人来。朱由榔细细地打量着那人。那人背已弯曲,面部干瘦,一张脸毫无生气,只有下巴之下飘动的胡须尚可证明他仍然活着。

    那人见了朱由榔,双腿颤了颤,想跪下去,却未能跪下去,许是因为年纪太大,骨头已硬的缘故。朱由榔哪敢要这老人家跪,当即奔过去扶着这老人。

    老人看着朱由榔:“你就是大明的皇帝?”

    朱由榔点头,听这老人说的是汉话,心中一动,问他:“老人家是汉人么?”

    老人点点头,然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脸黯然。片刻,老人神情动了动,问朱由榔:“皇上是谁之后?”

    “我是神宗之孙,桂王之子。”

    老人听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直到差点为此窒息才止。朱由榔被他笑得不知所措,不知老人为何而笑。

    老人叹息一声:“原来陛下是神宗之孙,当年神宗将我发配边疆,今日我却在这异邦见到神宗子孙,真是讽刺的很。”

    朱由榔呆了呆,问老人发生了什么事,老人将自己的事告知了朱由榔。原来这老人乃是神宗皇帝朱翊钧的臣子,当年吴建兄弟在福建举兵起事,神宗皇帝让众臣议朝,朝中大臣均认为要发兵镇压,只有他一人主张安抚为主。神宗皇帝根据众臣意见,决定发兵镇压,他便极力阻止,并直抒己见说,民为官本,民为朝纲。若朝廷不能安抚民心,天子必失根本!并说,年年有民造反,年年镇压,为何没有尽头?若再这样下去,必激化矛盾,那么,朝廷之灭不远矣!许是老人当年的话犯了神宗忌,神宗皇帝一怒之下便将他发配到边疆,至今已有四十多年。

    听了老人的事,朱由榔一时不知如何说话。仔细想想,确有老天在报应朱家之意。当年这老人因直言犯谏而被神宗皇帝发配边疆,最后被赶到缅甸。几十年后,自己作为神宗皇帝的孙子却因为国破而流落到缅甸。若说这不是报应,谁能相信?

    朱由榔心中感慨,问老人道:“你姓甚名谁?”

    老人摇头道:“无名无姓。”

    “你既为朝中大臣,怎么会无名无姓呢?”

    “寄居山野太久,姓与名都已忘记!”

    闻言,朱由榔沉默起来,老人也跟着沉默起来,只有风吹着树叶在沙沙的响。

    朱由榔突然问道:“老人家,你说皇威大不大?”

    老人点点头道:“大,大得很呢!”

    朱由榔问他:“老人家为什么这样说?”

    老人凄惨一笑:“我因皇上一言,不仅丢官失爵,而且连寄居之地也无,只得流落异地,客死他乡。试问,世上还有谁一言能置老夫于此地步的?所以这皇威大的很啊!...”

    朱由榔叹口气,想到爷爷的皇威,再想想自己,苦笑一声道:“可是我这皇上的皇威却小的很呢。”

    “皇权至高无上,怎么会小呢?”老人道。

    “我虽贵为皇帝,却天天被大臣们折腾得死去活来,无有一人肯听朕的,简直一点皇威都没有呢。”

    老人听后大笑,久而不住。

    朱由榔奇怪道:“老人家何故发笑?”

    老人道:“我笑你名为皇上,实为奴才。”

    “老人家此言何意?”

    “皇上是什么?是一国之君,既有辽阔之土地分赠诸侯,又有泱泱大众可供己驱使,所以说,土地是皇上的本钱,民众是皇上的胆子,有此二宝,皇威便极盛!现在,你名为皇上,脚下却无一寸之土,手下却无一民可用,有如鱼儿离开了水,连活路也没有了,还会有威么?”

    朱由榔觉得老人的话虽然有理,却未必全对,他道:“那些文武大臣不是人么?他们见到我为何称我为皇上?”

    老人笑问:“他们来找你干什么?”

    朱由榔沉默片刻,低声道:“他们来要钱使。”

    老人道:“这不就得了,他们并没有把你当皇帝,而是把你当摇钱树呢。”

    朱由榔心中一痛:“他们为何找我要钱?”

    “他们的日子一直便是这么过着,称之为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他们认为天下财富都是皇上的,所以都来向你要!却不知天下财富并非皇上的,而是天下百姓的。”

    朱由榔喃喃自语:“确实如此!”

    老人道:“所以我说你名为皇上,实为奴才嘛。”

    “实为奴才?”

    “你非百姓之奴,而是皇帝之奴!”

    “皇帝之奴?”

    朱由榔从林中返回住处时,一路之上默念的都是这四个字。他心里在思考着老人的话,觉得老人说他是个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自己虽然是皇帝,但是既没有土地,也没有诸侯,连兵马也在云南无法来保护自己,现在又被缅人所轻,被臣子所辱,哪有半点皇帝样。但他又觉得老人说他是皇帝之奴又不对,因为他已经是皇帝,怎么还说自己是皇帝之奴呢?

    难道说我自己会是自己的奴隶?

    想到这里,朱由榔浑身战栗了一下。他认为这个世上,自己成为自己的奴隶的人是大有人在的,譬如说,人为自己的名所累,为自己的利而活等。如此细想,老人的话似乎是有些道理的,他不正是为皇帝之名所累、所困,甚至在为此受辱么?如果不是被人抬着做了皇帝,自己用得着东跑西奔流离失所么?那些大臣谁又敢以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为借口向他要钱财?

    朱由榔越想越悲,屋外却响起了乱哄哄的脚步声和人声。朱由榔眉头一皱,他以为又是马吉翔他们来找他要钱来了。

    “皇上在呢!皇上在呢!”

    屋外响起太监李国泰的尖利嗓音,朱由榔还没有回过神来,马吉翔与李国泰就率领文武百官过来了。朱由榔正要斥责他们,文武百官们却屋里屋外跪倒一大片,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和马吉翔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缅甸人及一个朱由榔从未见过的汉人。

    “谁是你们的皇帝?我不做皇帝了!你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朱由榔仍如上次一样大怒,嚷着他不做皇帝。文武百官一听此言,顿时吓得懵懂了,自古以来,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不愿意做皇帝的!况且,皇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做的,怎么能让我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呢?

    那两个缅甸人听不懂朱由榔说什么,那个汉人却是一下变了脸,暗道难道朱由榔知道唐王在广东监国了?

    马吉翔知皇帝心中如何想,但他这次来可不是来跟皇帝要钱的,而是有好事告诉皇帝的。所以他笑着对朱由榔道:“皇上,好事,大好事,平西王派人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二章 吴三桂的好心

    平西王是满清给吴三桂的封号,而明朝在弘光元年曾封吴三桂为蓟国公,又封吴三桂死去的父亲吴襄为辽国公,当时史可法本来还要运送漕米十万担给吴三桂做军粮,后因船被江北四镇的明军将领抢了去,便没能运成。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隆武还是永历,都没有下旨剥夺过吴三桂蓟国公的封号,所以便是吴三桂真的派人前来,按规矩马吉翔也当称蓟国公遣使来,而不是一口一个平西王叫着,且叫的无比亲热,这实在是太丢明朝的脸面了。但一众明朝的文武百官,都没有对马吉翔口中的“平西王”皱眉,反而是个个精神一振,只黔国公沐天波始终沉着脸,对于吴三桂派使前来没有任何反应。

    吴三桂遣来的使者是王府参军苏运祥,此人是吴三桂在汉中时招揽的谋士,在吴三桂帐下仅次于方献亭、胡于亮等人,算是亲信之辈。当然,若不是亲信,吴三桂也不会派他入缅见永历,毕竟吴三桂是满清的平西亲王,而且多尼的大军还在昆明,倘若叫人知道他平西王私下派人来见永历,信郡王那边多半就要挥师进剿他这西南灭国首功之人了。

    朱由榔愣了好大一会,方醒悟过来,旋即却是大怒,指着苏运祥道:“平...吴三桂派你来见朕,是要看朕有没有死吗!”

    “我家王爷断无此意,只是听闻陛下在缅邦处处为难,故念在昔年曾为明臣,不忍陛下受苦,特遣小人送来些许金银,以供陛下开销。”苏运祥表现的不卑不亢。

    “吴三桂派你送银子给朕?”

    朱由榔有些吃惊的张了张嘴,前些日子吴三桂可是领兵追杀在后,巴不得自己早死早好,如今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反过来送钱给自己花呢,难不成真是良心发现了,要学李成栋迎回朕?

    马吉翔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很是心急的追问苏运祥一句:“苏大人,平西王可是有反正迎回天子之意?”

    闻言,朱由榔心头一跳,看着苏运祥的目光有些炙热。不想苏运祥却表示平西王并无反正之心,只是不忍旧主在异邦受苦,这才送来金银以供开销,除此以外,毫无其他。

    “单是送些钱财来啊...”

    马吉翔心中无比失望,朱由榔也觉心头有些空荡荡的难受,不过有一点却是让他安下心来,那就是吴三桂至少不会再追杀进缅甸要他命了。

    苏运祥没有多做停留,礼节性的问侯了朱由榔几句,便告辞而去。他此行带来的金银都被缅甸人扣了,不过缅甸方面却因为吴三桂此举而对永历态度大变。缅甸国王心道大明皇帝现在虽寄居在自己国内以避灾祸,却不知哪朝又得回去做皇帝。汉人的事总是没定准的,先前不也有降了清朝的汉人反正归明的么,弄不好吴三桂这个清朝的平西王也会如此,所以还是对永历君臣好一点,免得这个落魄皇帝再次被迎回去,到时记恨缅甸。因此,缅甸国王打算接永历君臣入都城安居,另外也不打算扣下吴三桂送给永历的钱财。

    两个缅甸使者将国王的意思说明之后,朱由榔还有些不信,对两个缅甸使者也没有好脸色。还是马吉翔脑子转得快,他凑近朱由榔的耳朵边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在外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仪?”

    朱由榔一听,顿时警醒。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大明皇帝,哪怕他不愿意做了,可他仍是大明的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岂能在此小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严?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缅甸方面是因为什么原因转变态度想要对他好,总归是尊重了他这个大明天子,他没有理由冷脸相对。

    话是如此,可朱由榔在情感上还不能完全原谅马吉翔他们,所以他冷冷说道:“我不做皇帝,不就不失面子么?”

    马吉翔尴尬的笑了笑,低声道:“皇帝号称天子,是万民之主,一国之君,平常之人岂能做得了皇帝?皇上还是不要和臣一般计较了,答应缅甸人的请求,皇上处境也能好些。”

    朱由榔冷哼一声:“你们几时把我当做你们的皇帝了?”

    “皇上放心,从今日始,臣保证文武百官都会善待皇上,绝不再会向皇上索要什么。”

    吴三桂派人送钱和缅甸方面态度大变,让马吉翔重新意识到朱由榔仍是奇货可居,且还有大好处能捞,自然不愿意和朱由榔闹翻,竭力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你们如今讨好我,无非是因为缅甸国王要善待我,你们想从中得到一些好处罢了。”朱由榔话中满是讥讽,马吉翔这脸翻得太快,他哪里看不出其中猫腻。

    马吉翔心中一惊,皇上心中不糊涂嘛。他陪笑道:“皇上快别这么说了!你这样说,岂不是折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朱由榔虽然恨马吉翔他们,却也不能全把他们杀了,真那样,他还做什么皇帝?须知自古以来,皇帝都是官员抬出来的,没见过普通百姓愿意抬出个皇帝来压在自己头上的。再说,吴三桂使者和缅甸国王派使前来,总算让他找到点皇帝的感觉,眼下朝廷还要靠马吉翔他们维持,于是的的语气便软了下来,他对马吉翔道:“朕已居此多日,为何今日才见他缅邦派使节前来问候?”

    马吉翔见朱由榔说话语气不好,便示意翻译不要直译给缅甸人听。他对朱由榔道:“皇上误会了,缅甸国王也是近日才知皇上已驾到缅甸的。”

    朱由榔哼了一声,他来缅甸都几个月了,连缅甸的小孩子都知道他大明皇帝来了,况缅甸的国王,马吉翔这是睁眼说瞎话。然朱由榔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既然缅甸国王愿意派使见他,自己又寄在人家篱下,总得识趣些。他缓和了脸色,对那两个缅甸官员道:“缅使今日来,所为何事?”

    缅甸官员答道:“我家国王想接皇上入都城居住。”

    闻言,朱由榔断然拒绝道:“不必了,朕不去住你们的都城。”

    马吉翔心中大惊,若朱由榔拒绝了,自己从哪里得到好处?他忙轻言细语地劝道:“缅甸国王也是一国之君,皇上不可轻易驳他的面子。”

    “朕正是不想驳他的面子才不敢前去的。”

    “臣不知皇上的意思!”

    “俗话道,天无二日,民无二君,朕岂可随便入住藩邦都城,乱了别国的朝政?”

    边上马吉翔的女婿,礼部侍郎杨在听了心中好笑,好个糊涂的皇帝,人家又不是请你去做国王的,只是请你去做客的。即使是请你去做皇帝,你也不能去呀!岂有大明皇帝做不了时,便跑到人家缅甸来做国王的?你这也太一厢情愿了些。

    马吉翔也觉皇帝有些异想天开了,但他的表情丝毫不敢松懈,仍然严严谨谨地道:“皇上仁德圣明,若让缅甸国王知晓,必感皇上恩义。”

    朱由榔心情稍好,见屋内屋外除了两个缅甸官员没跪外,其余都是战战兢兢地跪着,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喊道:“众爱卿都平身吧!”

    文武百官一听此言,口呼:“谢皇上。”然后又齐齐地站起。

    马吉翔见永历不肯入住缅人都城,便道:“既然皇上不肯入缅甸都城,缅甸国王还有一个请求。”

    朱由榔问他道:“什么请求?”

    “缅甸国王想在首府附近修座宫殿让皇上住!”

    “骚扰人家已属不该,岂可还要让人破费?”

    “臣也是这样回使节的,可他们执意不肯。”事实上马吉翔压根没有拒绝缅甸人的“好心”。

    “这如何是好?”朱由榔有些为难。

    马吉翔见永历有些松动,立即道:“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住在这简陋之处,也显得太寒酸了一点。”

    朱由榔一想也是,自己虽是流落在外,但毕竟是一国之君,岂可因此而失了做皇帝的面子?再三思虑后,他答应了此事。文武百官见皇上答应,自然是喜出望外,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居住条件和处境都将得到改善。

    文武百官散去,两个缅甸使者却还没有走。永历不明其意,马吉翔道:“皇上为一国之君,应赐些礼物给使节。国家再穷,也不能穷了气节。”

    永历帝一想也是,缅甸使节与自己初次见面,怎能够不给些馈赠,让他们小瞧我这个大明皇帝呢?可是,他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因为他身边的财富早已被马吉翔他们洗劫一空,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赐予给使节的呢?

    无物可赐的朱由榔有些难为情,一脸悻悻然。

    马吉翔一见皇帝这副模样,知他是囊中羞涩,他可无意自掏腰包替皇帝解围,只提醒道:“皇上能否从皇后、太后那边取些钱财来。”

    马吉翔这话可是再次勾起朱由榔心中酸楚了,王皇后身边贵重的东西早已让他拿来满足文武大臣的私欲。要说有,太后身边可能还有一点。可是,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够向自己的母亲伸手要馈赠给使节的财物呢?即使是母亲大人不在意,自己也不好开口呀!

    “太后那边只怕没有。”

    朱由榔言下之意,太后身上即使有,自己也不好开口索取。马吉翔眼珠一转,却道:“事到如今,皇上也不得不去求太后了,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在缅邦使节面前失了我天朝风度吧。”

    朱由榔咬咬牙,道:“那...那朕去试试。”

    到了太后那边,朱由榔将自己的难处结结巴巴地道了出来。太后一听,便唉声叹气。朱由榔以为太后不肯,便道:“母后若有难处,就算了。”

    太后道:“并非做母亲的不同意,而实在是自己也无它物。”

    朱由榔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即使在最困难时,他也没伸手向母亲要过东西。按理说,太后身边应该有些值钱之物,现在太后说没有,朱由榔自然吃惊。

    太后道:“孩儿有所不知!我身边的值钱之物也由皇后转送给你了。”

    不用太后多说,朱由榔什么都明白了,沉默着,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母亲。静坐了片刻,他不语,太后也不言,他觉得受不了,起身向太后告辞。他刚走到门边,便被太后喊住了。太后从头上拔下两根金簪子送给儿子。

    望着母亲从头上取下的金簪,朱由榔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自家人苦点没关系,反正无人看到,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太后叹了口气,示意儿子速拿去赏赐缅人使节,以免被人轻视。朱由榔无奈伸手接了,然后奔回住处。缅甸使者正等得不耐烦,马吉翔一个劲在随他二人说话。朱由榔将怀中紧握的两枚金簪赐给了那两个缅甸官员,二人喜笑颜开,双双告辞。

    朱由榔以为马吉翔还会和自己说说缅人修宫城的事,不想马吉翔却是留也不留,径直就走了,将他这皇帝如从前一般又扔下不理不问。朱由榔心中好不苦恼,却也只能闷闷不乐呆在屋中,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这边马吉翔从永历那边离开后,却找到弟弟马雄飞和女婿杨在,让他们想办法找人回云南。马雄飞以为哥哥是想派人和晋王李定国联络,不想兄长却是让他们和吴三桂联络。马雄飞愣在那里,不明白兄长这是做什么,难道凭那吴三桂送些钱财来就指望人家反正来归不成。杨在却是猜到了岳父用意,他微微摇头,却是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杨在花重金托了一个缅甸客商往云南去见吴三桂时,晋王李定国和巩昌王白文选正在商议如何从缅甸救回永历君臣。当初受李定国派遣负有保护永历和朝臣、家属责任的大将靳统武、梁杰等将领眼看朱由榔和随从进入缅甸境内,并且接受了缅方解除武装的要求,他们既不敢阻止皇帝的行动,又不愿自动解除武装流亡异邦,于是靳统武和梁杰便带领部下兵将由铜壁关追随李定国部主力向南撤退。

    巩昌王白文选在被清军击败后,领兵由雪山平夷攀崖附木来到陇川,同李定**相会于木邦。两人都认为云南内地虽然被清军占领,散处在云、贵、川的兵力还有不少。永历朝廷的逃入缅甸,对诸将的坚持抗清必将在心理上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所以当务之急是把永历帝从缅甸接回国内,否则国内长此无主,大局再难挽回。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三章 血路 满江红

    李定国与白文选商议之后,决定由白文选领兵进至缅境磨整、雍会地区,要求缅方交出皇帝。白文选领命后率本部兵四千和晋王拨给的三千兵,加上新近在边境招募的数千士兵,计一万三千兵向缅甸进军。

    由于天气炎热,白文选命令部下卸甲解鞍,在树阴下休息,派出两名使者找寻缅甸地方官通知这次明军入缅只是为了接回永历皇帝,不料使者在途中被缅人杀害。白文选又派十名骑兵前往说明情由,结果又遭到缅兵击杀。

    和缅甸国王刚刚因吴三桂派人来见永历,从而认为这个明朝皇帝可能还有复启之机遂加以重视不同,缅甸的地方官员都有一种错觉,他们以为明朝皇帝入境避难,国土尽皆沦于清朝之手,所以明朝已经是亡了,剩下的明朝残兵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不堪一击的很。因此这些地方官员看到白文选军中有不少马匹,就天真的以为这些明军是送上门来的肥猪,不抢白不抢,于是派兵闯入明军营中抢马。

    巩昌王白文选何等人,早年为了活命,死人肉都吃过,后随张献忠南征北战,朱皇帝家的凤阳祖坟说刨就刨,随孙可望、李定国入云南后在大西军中仅次于四大王。现在虽说被清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可再怎么落魄也不是缅甸人能欺的。白文选震怒之下,下令兵马立即反击,缅方抢马的士卒被文选部下兵将追到河边,纷纷溺水而死。

    击败这帮不开眼的缅甸官兵后,白文选索性决定大举深入缅甸,进军他们的王都,以此迫使缅人交出皇帝陛下。

    .......

    缅甸界内到处都是云遮雾障的热带丛林,树木参天,丛林绵延相续,昏暗不见天日的环境让人生畏。山道隐隐约约,使人感到几十步之外甚至几步之外,就是不可知的地段。两人并行,一个转身,一个人就可摆脱另一个人。极目遍山,绿色挟着湿气扑面而来,绿的使人透不过气来,使人真想看到一点黄土黑土,想看到秋风中的一片黄叶,想看到北风中的一片片雪花…可是没有,有的只是绿色,绿树绿草绿藤绿地,空气是绿的,雨水是绿的,连毒蛇飞虫都是绿的,整个儿就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绿色海洋!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绿色世界中,大明巩昌王的兵马却艰难的行走在其中。他们全部是软甲短衣,手执藤牌与短刀大斧,一支象队夹在队伍的当中,大象身上的骑士们手执长矛,身披皮甲;大象的身上驼着粮食和备用器甲。

    第一天,白部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虽难以行走却还顺利。从第二天开始,进入了原始森林,古木参天,不见天日,动、植物腐烂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使人恶心而欲窒息,士兵头顶上数不清的青皮猴子,发出如儿童啼哭的叫声,叫人发悚!满地都是厚厚的落叶,走在上面如同行走在柔软的床垫上,很不得劲,因此行不多时,士兵们就一个个又恼又急,哼哧哼哧地骂着娘。过不多久,大家行走在这“软垫”般的落叶道上,便有如履薄冰之感,不免战战兢兢,因为往往有一些深坑被落叶覆盖,犹如猎兽的陷阱,有的甚至是不可探测的深渊,人一坠入便难挽救。

    先头部队担负起“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任务——手持大刀的士兵披荆斩棘,开出一条真正的前人未走过的道路。过悬崖时还要架设扶手,以免坠入万丈深渊。有一些真正的独木桥,也是部队极难通过的,必须附加原木。原计划抢在雨季到来之前走出大山,没想到今年雨水来的早,实际上进山不几天倾盆大雨就铺天盖地而来。

    缅甸雨季的飘泼大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天空好像被戳了个大窟窿,雨水从这个大窟窿里一刻不停地倾泻下来。每天从明至昏,从昏至晨,下个不停,只有大雨转中雨、转小雨,再转大雨……周而复始,并无止尽。在旱季可以行走的山沟,竟然白沫飞腾,犹如瀑布,因此过沟也必须架桥。但因水势湍急,架桥不易,往往桥刚架起,便被急流冲垮,经反复架设方能成功,所以行军之慢,出乎任何人所预料,往往每天行进不过数里。

    头几天明军将士只把巨蟒猛兽看作最可怕的威胁,所以将士们都警惕着,防备遭到猛兽的突然攻击。其实森林中的动物在明军大举入林时发出的嘈杂响声和火光的照耀下,受到惊吓早已经远避了。只是在夜间将士们才会发现周围远处闪烁着野兽那对可怕的发红绿色的目光,对着他们虎视耽耽。由于明军将士们的注意力都在猛兽方面,对那密密麻麻爬在树上的黑色蚂蚁却掉以轻心,吃了很大的亏。

    密林能挡住阳光,却挡不住雨水,明军将士们脚下注起了水坑,蚂蝗飘浮出来了。因为明军士兵大都是赤脚草鞋,很少有穿军靴子的,所以蚂蝗便疯狂叮咬明军将士的赤脚,蚂蝗咬人时并不怎么痛,往往不会被及时发现。即使发现了也不能拍打,因为蚂蝗经拍打或拉拽断了身子,它的头会钻进皮肉继续繁殖为害人体。于是明军将士们走过的地方,很快便被血水染红——一条名符其实的血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巩昌王白文选不是不知道部队正面临的大麻烦,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他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早点走出大森林,早点接回天子。

    没过多久,明军队伍开始出现病号,也有了掉队的将士,在原始森林中掉队几乎必死无疑。雨中行军,加上疲劳,人的体质逐渐衰弱,尤其是被蚊虫叮咬后,感染上“瘟症”的人越来越多,死亡的人数日益增多,从每天几人增加到十几人、几十人、上百人。由于明军极度缺少药物,许多勇敢的明军将士在高烧几天后死去,很多将士死后都不肯闭目,因为他们还没有接回天子!

    残忍的事情一件件接踵而来,伤病员没有人肯抬,因为完好的人都说不准能不能走出去,伤病员又哪能活着走出去。所有人都硬起心肠,巩昌王同样也是硬着心肠,伤病员必须被弃置,否则大家谁也出不去。

    有的伤病员还能挣扎,他们柱着棍子追随队伍。有的则在地上滚爬,哀嚎着大叫:“弟兄们,弟兄们,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

    前方的同伴谁也不肯回头,因为他们不敢,因为他们的心也很痛。

    明军行进的路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倒毙者,森林中无数蚂蚁和不知名的爬虫向倒毙者进攻,一个倒毙者在两个时辰内便只剩一堆白骨了。

    白文选心急如焚,他意识到自己的队伍进入了没有敌人的恐怖战场,惟一的解脱方法就是加紧行军,走出森林,负责开路的军官被白文选连着斩了三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总算加快了一些。又行进了五天,明军终于在山里发现成群结队赤身**的缅甸山民,这些山民男男女女仅在下身围一块遮羞布,见军队路过也不惊慌,都站在山上好奇地观望。将士们对这一发现自然也好奇,议论纷纷,他们都说那是野人,后来这座山便被人称之为野人山。

    .........

    白文选得知发现了缅甸野人山民,下令不必理会,严禁将士与野人接触,免得惹出是非,节外生枝。再说既然有了人烟,说明他们就要走出森林,更是不宜耽搁。

    终于,明军历尽千辛万苦,经过近一个月的昼夜行进终于走出茫茫原始森林。前哨来报,队伍抵达缅北的加迈,这里距缅都孟坑城还有二百里。白文选下令就地扎营,队伍休整。各营的损亡人数陆续报了上来,总共损失了两千八百多人。

    一道檄文飞到缅甸王宫,白文选命令缅王交出永历帝,否则将挥师大举进攻!

    缅王被突然出现的明军吓坏了,可他却不敢将永历君臣交出去,因为吴三桂又派了两次人过来,这一次来人却不是要见永历,也不是给永历送什么钱财的,而是要求缅甸方面不得和明军接触,更不得将永历送还明军,否则云南的大清兵便将杀入缅甸。

    相较皇帝都跑来避难的明朝,缅甸国王自然更怕占有中国的清朝,于是缅王决定和明军交战。他下令召集了数万民众和士兵,在都城至缅北大肆建立木城,一直延伸到明军驻地。又组织了数百头大象连同缅军,和明军隔江对峙。一时间鼓声震天,喊杀不断。

    巩昌王白文选见缅军不肯交人,反而要来决战,便命令部下士卒砍伐树木编造筏排渡江作战。缅军自恃人多势众,对明朝军队看不上眼,主事大臣变牙简说:“汉人无状,然亦不多,须俟其尽渡,然后扼而尽歼诸江中可也。”

    白文选亲自指挥渡江,他选悍勇将士数百全身披甲,坐在木筏上鱼贯而渡,刚渡过一百多骑兵,白文选就在对岸下令吹起号角。上岸的一百余明军将士一鼓而前,人人死战,缅军抵敌不住,阵势大乱,明军主力陆续渡河,发起全面进攻。

    白文选所率皆百战之兵,虽然人数不多,兵器不良,但面对七八万缅军(民)毫无惧色。他们布成千人方阵,手中尽管只有长刀、矛槊、白兵(短木棒),却勇敢地杀入缅兵长阵之中。战马交蹄,刀戟来往,闪出一道道寒光,明军士兵们有的默不作声,拼命厮杀;有的打着赤膊狂叫着横冲直闯。被砍中的,有的落在马下,立时又被乱马踏成肉泥;有的仍在马上忍痛挥刀;有的被削掉了头颅,砍飞了天灵盖;有的被刺伤了手臂,砍断了大腿....

    战场上到处是鲜血喷涌,士兵的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地下到处是马尸人尸,惨号哀叫,喊声、杀声夹着鼓声、兵器撞击声……半日激战苦斗,缅军不支,死伤一万余人,余下缅军连同召集来的百姓疯狂撤退。

    经此一战,缅甸当局这才知道明军强劲,哪怕残兵败卒,也不是他们可以抵挡的,缅甸国王吓得下令收兵入都城据守。白文选意欲攻城,直接拿下缅甸王都,可又担心城内的永历帝的安全不敢莽撞行事。

    在一些知晓永历君臣内情的缅甸官员建议下,缅甸国王派人质问永历帝朱由榔:“尔到我家避难,云何杀我地方?”

    朱由榔并不知道巩昌王白文选奉晋王令率兵前来接他回去的详情,只以为缅甸人是借这由头要杀他,当场吓得就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答道:“既是我家兵马,得敕谕自然退去。”

    黔国公沐天波等人请皇帝不要着急下旨,先派人打探具体情况,可被缅人吓破了胆的朱由榔却不肯听,要文书房太监李国泰带敕令去命明军退兵。缅甸当局却怕永历派去的人同白文选见面后,各自了解对方情形和缅甸态度,生出波折来,所以不让李国泰出城,而自行派人将敕文送至白文选营。

    白文选见了这敕文,不知真假,找来随军官员详加核查,确认真是皇帝手书后,当场就悲愤的哭嚎起来。哭后,朝永历所在方向磕了三首,含恨退兵。

    .........

    巩昌王白文选退兵后,广昌侯高文贵、怀仁侯吴子圣也率领一支兵马入缅迎驾,但他们所取的道路同白文选不一样,走的是永历帝入缅的路线,这条路十分的好走。

    前脚刚骗走白文选,后脚又来一支明军。缅甸方面却没有吸取教训,他们打探的清楚,上次来的明军是精锐,这次来的却是杂牌,所以缅甸国王下令阻止明军进入。高文贵和吴子圣见状,决心动武,一举杀入蛮莫。缅军抵敌不住,又故计重施,逼迫永历帝发敕谕责令高、吴退兵。

    朱由榔和上次一样,一味迁就缅甸,派吏部郎中杨生芳、锦衣卫丁调鼎前往敕令二将退兵。高文贵、吴子圣接到谕旨后被迫从布岭退兵。高文贵忧愤于心,不久病死。而杨生芳、丁调鼎回去后,竟以退兵有功,各自被朱由榔升官晋爵。

    有了这两次明军入侵事,缅甸方面如惊弓之鸟,觉得永历君臣实在是个烫手货,把人交还明军,吴三桂不答应。直接交给吴三桂,吴三桂却不肯要,只要缅甸妥加安置。缅甸国王实在是弄不明白吴三桂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可他实在是害怕清军入缅,打不过清军的明军都能让他亡国,况清兵直接来呢。

    思来想去,缅甸国王派人找到马吉翔,威逼他一番,马吉翔吓得赶紧去找李国泰,二人一块怂恿朱由榔发出敕令给缅甸各守关隘官员,这敕令说道:“朕已航粤,后有各营官兵来,可奋力剿歼”,借以换取缅甸当局的欢心。

    ........

    滇西九龙江畔,晋王驻地。

    夜色已深,丛林中的营地点起了一簇簇火堆,疲乏而寒冷的士兵围着火堆,有的沉沉睡,有的冻得睡不着,起来烤火或跑步,边哨紧张地绕着营地不断巡逻。

    晋王李定国领着两个侍卫在一个火堆一个火堆的中间走着。火堆发出毕毕剥剥的清脆的爆响,火苗儿忽闪忽闪地映着晋王严峻的脸膛。作战失利,粮草奇缺,军心紊乱,处境日渐艰危,使他心情忧郁。晋王苍老了许多,自投身到永历帝驾下,十几年的苦战,他没有屈服过。他始终向往着胜利,憧憬着复明的美好理想。但是他不懂为什么明朝的局面会每况愈下,一步步走向灭亡...

    巩昌王没能接回天子,广昌侯他们也没能接回,晋王不甘心,或者说他不肯屈服,他想力挽颓局,但屡屡却是挣扎,毫不见效。

    晋王累了,病了,他的心也渐渐要死了。

    这些天来,晋王心中始终有一个疑问:难道真是天意灭明,要不然老天爷何以如此待他,待大明!

    晋王有些心酸,附近,不知哪一个火堆边的士卒,轻声唱起了粗犷低沉的歌声。

    歌声是晋王熟悉的乡音,陕北的信天游。

    “嗨哎嗨诶嗨哎嗨嗨

    羊啦肚子手啦巾哟

    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

    哎呀拉话话的难

    一个在那山啦上哟

    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那话话

    ......”

    歌声慷慨激越,随着风,在丛林群山之中断断续续,回响呼应。

    乡音让晋王麾下的陕北将士们都情不自禁跟着唱了起来,很多人唱的哭了。

    他们想家了。

    这情景,让晋王军中的官员们想到了史书上所写的垓下,想到了那令楚军一夜而散的《楚歌》。

    夜空下,篝火旁,晋王呆呆的站着。突然,他觉得很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沉默片刻,他从腰间拔出宝剑,剑锋抖着一股青光。他双脚并拔,深深地运了几口气,剑慢慢向上划过一个圆弧,然后向右侧奋力一挥,紧张地舞起剑来。剑光像熠熠的银链,闪烁夺目,兜起了阵阵风声。他似乎要把周身的热血,满腔的激愤,一齐抛向肃杀的夜空!

    伴着舞剑的节奏,晋王也唱起了歌,歌声慷慨悲壮,歌词透露了英雄磊落的胸襟。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四章 留得狡兔,走狗自存

    从山海关打到北直隶、又从北直隶打到山西、陕西、甘肃、宁夏、四川、贵州、云南;打过李自成,打过张献忠、打过孙可望、打过刘文秀、打过李定国....

    从顺治元年到现在,十六年间吴三桂一直在给大清卖命,甚至可以说大清的半壁江山都是吴三桂打下来的,所以有人说,没有平西王就没有大清朝;也有人说,当年要没有平西王,就是李闯坐北京,张献忠据西南,朱明据江南,满州人占关外,何来的大清朝!京城中还有人中伤吴三桂,说什么天下要是三分,肯定有他吴家。

    好在清廷没有相信这些流言和恶意中伤,虽对吴三桂始终提防,但终究还是放手大用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云贵平定。朱由榔弃国潜逃后,清廷便酬功,晋吴三桂为平西亲王,这使得吴三桂成为汉人藩王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晋亲王的,而当年的三顺王这会都是已经见了阎王爷。

    吴三桂成了平西亲王,其部下自然是倍受鼓舞,西南清军的真正统帅多尼却不乐意了,并且对吴三桂感到害怕,因为这个汉人亲王手下的兵马比他这个满州郡王还要多。据可靠消息,吴三桂几月时间就收容收编了人数多达十万的明朝军队,连同其本部兵马足有十数万之众,而多尼手中能够掌握的兵马却只有不到八万众,其中真满州一万四千人,蒙古兵两万,余下是汉军和绿营。其余数万云贵明军改编而来的降军,因为罗托和赵布泰在广西的战败,都变得有些不稳。多尼对他们并不信任。

    单论兵力,多尼这个统帅实在是有点名不符其实了,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何皇帝还要晋吴三桂为亲王,就算要晋亲王,那也应该先晋他多尼,后才晋吴三桂,要不然多尼拿什么压住吴三桂。

    平郡王罗可铎又来告急加诉苦了,说他在贵州无粮可食,既不能进,又不能退,还要忍受贵州那些刁蛮土人骚扰,实在是苦不堪言。现在除了贵阳等几座大城要镇外,罗可铎已经不能控制贵州其余地方,导致讯道、粮道一半堵塞,征粮就食更是困难,多尼要是再不给他补充军粮,罗可铎恐怕只能全线收缩,直接退回贵阳了。

    罗可铎的苦,多尼知道,因为他也很苦。罗托、赵布泰在广西吃了败仗的消息传回后,一些原先投降清军的明军就立即作起乱来,那些投诚的土司不少人也跟着响应叛乱,致使云南境内烽烟再起。原先洪承畴的部署的安抚政策彻底失败,朱由榔弃国后对清军有利的局面一朝尽丧,已经精疲力尽盼着班师回京的清军不得不再次披甲上阵,以平定地方。

    好在两广的太平军在歼灭罗托和赵布泰后没有从广西西进,那些作乱的明军和土司得不到太平军的支援,相互之间又缺少联络,没有统一指挥,所以很快就被清军镇压。饶是如此,清军也付出了数千伤亡。伤亡倒是次要,关键的是这场持续近两月的乱事让本就民生凋零的云南雪上加霜,直接导致清军能够征集的粮草、人力大幅度下降。

    最让多尼恼火的是建昌的明将狄三品原来已和清军约定,挟持明朝的庆阳王冯双礼降清,可自从得知太平军占了湖广,替夔东忠贞营解困,又在广西大败清军,阵斩靖南将军罗托、线国安后,立即反悔不再降清。

    四川方面倒是捷报连连,先是在重庆两次击败夔东兵夺城,尔后四川巡抚高民瞻依据川陕总督李国英的指示,派出军队由保宁出发,先后收取灌县、绵竹、什邡、汉州、简州等地,兵进成都。守卫成都的明朝总兵刘耀、杨有才、曹昌祚、陈安国、赵友鄢等杂牌军队自动撤退,清军就在当天进入“满城荆棘”的省会成都。李国英和高民瞻先后招降明安武将军杨国明、总兵武国用,沿途各州县明朝官员皆缴印投诚,川南底定。

    只可惜四川的捷报影响不到云贵的局面,只要太平军持续封锁湘黔、桂黔边境,云贵这数十万清国就如被困笼中之鸟,难以展翅高飞。

    七月初,多尼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广东的太平军和湖广的忠贞营一起拥立伪明隆武弟弟唐王朱聿锷监国于广州。还未消化这个惊人消息,又一个消息从吴三桂军中传来。说是吴军之中有人在议论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

    清廷晋自己为亲王,换在从前,吴三桂肯定会狂喜,可现在,他却是波澜不惊。不过,在外人面前,平西亲王对于大清的恩典还是感恩戴德,只差涕零泪下了。

    苏运祥从缅甸回来后,带给吴三桂确切的消息,那就是他对于滇缅边境的封锁还是成功的,至少在缅甸的永历君臣和李定国、白文选的残兵还不知道两广发生的战事和唐王监国事。

    前几天,多尼派领侍卫内大臣爱星阿到吴三桂军中。爱星阿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让吴三桂拨些军粮调运贵州,二是让吴三桂马上发兵剿灭在边境活动的李定国残兵。

    爱星阿没有提起让吴三桂发兵进缅擒杀永历,不知是不是北京知道明朝唐王在广州监国,永历这个伪明天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不想理会,还是因为北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广东方向的缘故。

    不管什么原因,清廷没明令让自己带兵入缅对吴三桂而言都是好事,因为他不想杀永历。

    他很清楚,清廷虽然晋升自己为亲王,可他毕竟是汉人,是半路伴驾,且手握重兵,清廷不可能真的信任于他,要不然这么多年来也不会一直派李国翰监视防范于他。给自己晋亲王,恐怕最大原因不是永历被他撵出国外,指着他入缅,而是因为两广发生的巨变。罗托、赵布泰在广西全军覆没,葬送的可不单单是几万兵马,而是西南清军冲出包围圈的唯一希望,这一点,清廷知道,多尼知道,吴三桂更知道。指望平可铎那个连多尼都不如的家伙打通湘黔边境,跟指望母猪上树没什么区别。

    吴三桂没有拒绝爱星阿调粮的要求,他在平定那嵩父子时得了不少粮草,加上对边境土司和明军武装的招揽,不像其它地方的清军一样杀人放火,屠城屠寨,反而很重视恢复地方,任命了不少明朝降官治理经营,使得他平西王的名声比大清朝还要响亮,还要得人心。但吴三桂现在也仅仅能做到控制滇西和滇南区域,这块区域相对而言还是贫瘠得很,大军无法长期驻扎,所以吴三桂需要更大的地盘养兵,因此他很希望北京能够兑现当年多尔衮的诺言,让他平西王永镇云贵。

    想要北京将云贵给他,吴三桂自然不能表现出对清廷的任何不忠,他一口答应了爱星阿的要求,往贵州调运了八百石粮草,此举让爱星阿大为满意,上疏替他平西王说了不少好话。多尼那边,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但不知何时起,又是何人在军中散布,说朝廷很可能要对平西王来一出狡兔死、走狗烹,加上两广的消息相继传来,吴三桂大量招揽的明军降兵开始不稳,甚至其嫡系的关宁将领也对局面感到困惑和不安。

    吴三桂阻止不了流言散布,而且他也有些心虚害怕。心虚不是因为他派苏运祥去缅甸对永历朝廷示好,而是他也担心在两广拥立唐王监国,云贵清军又接连失败的情况下,清廷是不是担心他吴三桂会如墙头草般反正。

    大女婿夏国相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了谣言,说是北京的皇帝准备南下亲征,有意让吴三桂领军从川陕回返加入湖广战场。

    这个谣言的可行性很低,因为北京真要吴三桂加入湖广战场,大可直接让他从贵州北上,何必绕一圈从川陕走。贵州罗可铎冲不出去,不代表他吴三桂也冲不出去。

    吴三桂轻蔑一笑,在部下面前表示这谣言十分可笑,不必理会。但部下们却不这么看,郭云龙言道王爷现在手握重兵,在云南当然自己说了算,可万一清廷真让王爷北返,到时还由得王爷说了算吗?

    吴三桂沉默,清朝军制如明朝般,兵将须分离,一旦他真的北返,那按制就必须交出手中的兵权,做个安乐王爷了事,再想其它可就是非份之想了。

    但吴三桂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安乐之人,手中没有兵马,谁又敢保证清廷不会真来一个狡兔死,走狗烹?

    所谓君道无常,多尔衮对大清那么大功劳,死后不照样被挖出来鞭尸。年轻天子心性无常,吴三桂很难保证他不会将自己给杀了,来一个一了百了。

    毕竟,他吴三桂是汉人!

    现在到底怎么做,平西王手下的一帮谋士和大将们意见不一。为安全起见,吴三桂一一召见他们。之所以单独召见,是因为吴三桂知道自己身边肯定有清廷安插的人,另外多尼的大军还在昆明虎视眈眈,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手下个个都对他忠心耿耿。而对几个心腹,如谋士方献亭、胡守亮,女婿夏国相、胡国柱、郭云龙他们,吴三桂自然不必如此小心。若对这些人也小心翼翼,那平西王身边可真是无人可信了。

    胡国柱问吴三桂派苏运祥去缅甸见永历的真实用意,吴三桂笑着对他说,只是念旧主之情,无复明之心。

    胡国柱听后没有说话,夏国相却若有所思。

    胡守亮却是知道恩主真正用意,他对吴三桂道:“王爷,复明之事目前还不行,一则是兵少,二则无根据,三则钱粮器械均不足以起手。所以眼下必须先谋一立足点,扎下根积蓄有余了,才能效法汉刘邦、明朱武,然后再做打算。”

    苏运祥点头道:“王爷眼下当谋镇守西南,勿回北京。最好争取学明朝沐英世代镇守云南,立足而后图。”

    方献亭挼须微一点头,早在满清在贵州湖南一带与孙可望的大西军酣战之时,方献亭就劝过吴三桂不可彻底扫平南明,应该趁此机会出汉中占武昌,据江南为根据地,尔后北进。吴三桂当初确实心里犹豫过,但他最终认为太仓促,兵力不足,时机不太充足,若真这样做了,南明与清室有可能南北夹击于他,所以没有采纳意见。

    “留得狡兔,走狗自存!”

    说话的是大将郭云龙,此人是吴三桂的关宁嫡系,随吴三桂出生入死,在吴三桂心中份量堪比两个女婿。

    郭云龙说的这八字事实上就是吴三桂现在做的,他之所以没有继续追击入缅甸的永历帝,便是存的这个心思。而对云南境内的其他明军势力,如李定国的残兵,吴三桂现在也是下令不要追击,甚至不久前还秘令前线将领不要将李部逼迫太急,给他们一些活动空间。而前线报过来的有关李定国、白文选正在训练军队,可能伺机反击这一情报,吴三桂都没有命令采取相对应的措施,只是严令封锁边境,不得让李定国他们和国内取得联系。

    吴三桂没有介意郭云龙用“走狗”二字,他反倒觉得这两个字用来形容他最贴切不过。

    “本王也想留在云贵,可朝廷万一真要本王北返,怕是棘手。”

    胡守亮道:“这件事王爷怕需请洪经略相助。”

    吴三桂想了想,写了一封信派人送于昆明的洪承畴。几天后,洪承畴果然找了借口来吴三桂军中。吴三桂忙命人备下宴席,参加宴席的人不多,都是吴三桂的亲信。而洪承畴却是一个随从也没带,只身赴席,显然,洪老经略要慎重的多。

    宴席大菜小菜摆了一桌,没有过奢,也不是太简,既要表示吴三桂这个学生对老师的敬意,又要显示出酒席特色来。

    洪承畴扫了眼桌面上的酒菜,笑着对吴三桂道:“长白,老夫并非饕餮之徒,如此飨我,过于丰盛了吧!”

    吴三桂忙谦道:“老师政事繁冗,难得到我这里,这还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请老师略作品尝。”

    论官场关系,洪承畴是经略大使,虽也位尊封侯,但到底比不上吴三桂的平西亲王官爵大。但论私交,吴三桂是洪承畴的学生,在座陪席的方献亭、胡守亮等人更是晚辈。当下也不多言,众人纷纷举杯相敬洪承畴。洪承畴也是来者不拒,看着一派春风模样。

    不知不觉中,已喝了三盏茶,此时已三更时分,洪承畴正打算告辞。吴三桂突然屏退了所有人,酒席上只剩他们两个人。见状,洪承畴如何不明白,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

    “长白莫非有事?”洪承畴轻描淡写地问道。

    “三桂欲求立足之地,又闻北京欲调三桂北返,故望老师不吝赐教。”吴三桂突然起身,跪在洪寿畴的面前,眼中含着泪。

    “你且与我说,你可与缅甸那边有过联系?”

    “这...”

    吴三桂怔了怔,不敢相瞒,便将派苏运祥去缅甸之事与洪承畴说了,话中也提到了要缅甸方面不得将永历交还李定国之事。

    洪承畴听后,一言不发。吴三桂也不讲话,默默地等着。半响,却听洪承畴道:“你须派人去李定国那里。”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五章 朕不是胆小鬼

    愿诸位书友中秋佳节家庭和睦团圆!

    ......

    密会吴三桂之后,洪承畴往北京发去八百里加急奏疏。因是云南发来,又是洪承畴所上,清廷新设内阁当值大学士金之俊、冯铨不敢耽搁,立即送入宫中。正和大学士额色黑、内大臣索尼商议亲征事项的顺治一听是洪承畴的上疏,赶紧命拿来看。

    “臣受任五省经略,目击云贵凋敝景像及土司讳卒观望情节,不可谋迫。今周逆等人于粤新拥伪唐王监国,两广土地尽沦伪明,湖广糜烂,致使大军粮草不济,军心困顿。今臣屡闻李定国等勾边土司,凯由景东、六江复入广西合兵周逆。各土司私授礼印,歃血为盟,伺隙起衅。故滇中要地须留置大兵,若大军轻动,势必暗中串腾,思逞其谋,避实就虚。大兵相去已远,不能加顾。而留驻省城之兵必难以抵御,臣审时度势,权量轻重,窃以为当留平西坐镇云贵,不可轻调。”

    顺治看后,未着评语,着明日部议。

    额色黑和索尼退下时,顺治却突然问了他们一句:“洪承畴的儿子做了伪唐王政权的礼部侍郎,你们说洪承畴还忠于朕吗?”

    额色黑和索尼面面相觑,唯唯诺诺,不敢开口。顺治见状,却摇头自语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放心,朕别的本事没有,用人上还是不下太宗皇帝的。”

    次日部议之时,却有御史郝浴上表弹劾吴三桂拥兵自重。这郝浴乃是直隶府定州人,顺治四年进士,初授刑部主事,后改湖广道御史,巡按四川。顺治八年明军刘文秀部大举进攻四川,吴三桂和李国英皆是不敌,有意放弃四川,退入陕西汉中,结果郝浴大力劝阻,言称此举不死于贼,必死于法,遂让李国英改变主意坚守,得以保全川中地盘。

    后来郝浴驻守保宁之时,被刘文秀、王复臣等明将率军将其包围在保宁城内。身为御史的郝浴屡次向吴三桂求援,吴三桂置之不理。郝浴因此怀恨在顺治面前奏他一本,说吴三桂拥兵观望,不救助自己,没想到让吴三桂抓住其文中“亲冒矢石”一语反将他落个罪名流放。

    两个月前郝浴刚刚被赦免回京,以御史之职听用,但他一直对吴三桂记恨在心,时刻准备寻机报仇,但见吴三桂平定西南有功,被晋为平西亲王,权大势重,几乎要绝望,以为此生报仇无望,不想机会却送上门来了。

    郝浴当朝弹劾吴三桂拥兵自重,若朝廷授他留镇云贵,他日必将尾大不去,成大清之心腹大患。

    郝浴的弹劾得到了同为御史的李金平等人的支持,也纷纷上表弹劾吴三桂,更有的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洪承畴,说他和吴三桂狼狈为奸,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一个为文,一个为武,互为援应。御史们搬出的最大证据就是洪承畴和吴三桂都曾为明臣,且二人还是师生关系,所以洪承畴为吴三桂请藩云贵必是不安好心。

    御史们的弹劾一下触动了京中满州权贵心弦,在他们看来,吴三桂虽然身为平西亲王,地位异常尊贵,但他毕竟是汉人。而在汉官看来,满州的亲贵本来就仇视汉人,八旗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汉官都有猜忌之心,何况手握重兵的汉人亲王。

    就连已经不闻政事的老臣宁完我都托着病体上了奏疏,不过他不是直接针对洪承畴为吴三桂请藩云贵,而是就前些日子吴三桂未经朝廷同意就任命云南地方官员一事发表看法。

    “臣阅邸报,见平西王请升补方面一疏,以副使胡允等十员俱拟升云南各道;并奏差部曹亦在其内!臣不胜骇异。夫用人国家之大权,唯朝廷得主人。从古至今,未有易也。即云、贵新经开辟,料理乏人;诸臣才品为该藩所知;亦宜先行具奏,奉旨俞允后,令吏部照缺签补,犹不失权宜之中计。乃径行拟用,无异铨曹!不亦轻名器而亵国体乎?夫古来人臣忠邪之分,其初莫不起于一念之敬肆。在该藩扬历有年,应知大体。即从封疆之见,未必别有深心。然防微杜渐,当慎于机先。体乞天语申饬,令该藩嗣后惟力图进取,加意绥辑。一切威福大权,俱宜禀命朝廷。则君恩臣谊,两得之矣。”

    宁完我的这封奏疏又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御史见老学士出面撑他们,更加大胆上书痛骂洪承畴奸贼,吴三桂有大野心。

    最近这些天,顺治本就无比烦心,罗托大军惨败消息传来时,汤若望正好在宫中,出来后对身边人道:“皇帝完全失去了他镇静的态度,而颇想作逃回满州之思想。可皇太后却对皇帝大加叱责,说你怎么可以把祖先及他们勇气得来的江山就这么卑怯的放弃了呢。”

    有一件事汤若望没有目睹,那就是在他诚惶诚恐的从殿中退出来后,皇帝因为太后的这番话反而越发狂暴起来,他拔出了他的宝剑,宣言他不是胆小鬼,更不会放弃祖宗江山,他一定要亲自出征,或胜为死!

    为了坚定自己亲征的信念,顺治用手中宝剑将他的御座劈成了碎块。太后见状吓得不轻,试图劝说皇帝冷静,既然南方吃了大败仗,那明军的士气肯定高涨得厉害,这时候皇帝亲征未免不智,也太过冒险,不如仍如当年孙可望、李定国例般,让汉人大臣们去应对此事,直拖到事情再有转机。随太后一起来的苏嘛喇姑也尝试着相劝皇帝不要亲征,但此举未却让皇帝更加生气。

    顺治已是骑虎难下,他早已命将亲征的消息公谕天下,禁旅八旗、粮草辎重马上就能准备妥当,这时候说不去了,他这脸往哪放?

    顺治不想满天下的人都说皇帝是因为南方的大败吓破了胆子才不敢亲征,所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亲征。但在第二天,他却委婉向内大臣们表示,亲征的兵马过于单薄,是不是可以再抽调些兵马。

    西南那边暂时是指望不上了,原先顺治还想着他亲征南下,多尼从云贵北上,两相夹击周逆的太平军和那些顺军闯贼余部,一举荡平两广,可现在随着罗托和赵布泰的惨败,多尼根本无力北进,甚至连粮草都缺乏的很。现在的情形倒像是顺治带兵去解救多尼,自来都是臣解君危,可没有过君解臣困的。

    广西的大败和南方明军拥一个从未听闻的唐王监国,让顺治烦心的同时也是忧心忡忡。前日户部统计,大军于西南军饷已经开支九百多万两银子,加上闽、粤战事,每年需要开销千余万两银子。这笔数是大清全年总收入的一半,国库已经捉襟见肘,收不敷出,更何况现在还要筹备皇帝亲征大军的钱粮。有官员言道,现在的国家财政比起前明崇祯时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洪承畴上疏请朝廷让吴三桂镇云贵,顺治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吴三桂先前以兵衰之由推诿入缅进攻之事,那时正好周逆太平军入了广西攻占了湖广,云贵大军不能轻动,所以吴三桂的兵马确是不能轻动。可如今,吴三桂休整了近半年却不见他有所行动,而周逆的太平军也无力西进贵州,这当口,顺治便是不用吴三桂再去擒杀那个已经失去价值的朱由榔,可吴三桂自己总要向皇帝表示一下吧。他却好,赖在滇西不动,可见其用心险恶。

    洪承畴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为吴三桂请藩云贵来了?难不成真如御史们所言,他和吴三桂是师生串通,狼狈为奸不成?朕知道你儿子当那个礼部侍郎不是他的本意,朕也知道你救子不得,所以朕依旧信任于你,让你到云南帮办军务,替多尼出谋划重,可朕不是让你替吴三桂出主意的啊!

    顺治有些生气,觉得洪承畴辜负了他。深夜于床上时,他辗转难安,忽的有些担心。他马上就要南下亲征那个周逆,可儿子们还年幼,万一亲征有什么不顺,或有什么动荡,恐大清朝经受不起。

    但再担心,亲征之事如箭在弦上,不发不行了。

    不管怎么说,这事都事关皇帝的威严,关系到顺治的脸面。要知道,当初可是他一力坚持亲征,强行在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推动此事的。

    皇帝开口,那便是金言。

    为了安全起见,顺治觉得对吴三桂还是须有些防范,他召来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鳌拜四个亲信奴才商议此事。

    ...........

    书评被不少书友指责,更新慢,拖情节,骨头无言以对,只能压缩。但再压缩,方方面面的事都得着笔交待一下吧。

    本书毕竟是历史文。(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六章 太子少傅唐三水

    索尼、苏克萨哈、鳌拜、遏必隆是顺治亲自掌握的上三旗的功臣贵戚,也是他最忠心的奴才。多尔衮死后,顺治遇到重大难决之事,一般都是先找这四个奴才来商量,解决不了才是部议或通过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来决。

    鳌拜的哥哥赵布泰(瓜尔佳卓布泰)因在磨盘山之战拥军不前,被顺治革职为民,信郡王多尼也被罚银五千两,多罗贝勒杜兰罚银二千两、都统济席哈革、莽古图等人都受到处分。

    鳌拜进来的时候,顺治想到了赵布泰,便对这个奴才说过些日子便将他兄长官复原职,把个鳌拜感动的连忙跪地磕了几个响头。索尼和随后进来的苏克萨哈则一个笑而不语,一个是眉头微皱。遏必隆因为处理理藩院蒙军入口的事最后一个才赶到,顺治也没怪他来的迟,当着四个忠心奴才的面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苏克萨哈为人耿直,喜欢直言,当下便道:“主子,奴才早对吴三桂晋亲王的事心有异议,这大清毕竟是咱满人的大清,刀把子总得攥在咱满人手中才要紧!...吴三桂现在麾下十数万兵马,大半还是明朝的降军,都是汉人的兵,旁人怎么看,奴才不管,反正奴是放心不下。”

    “这话说的在理,如此庞大的汉人力量远离京师,又多是前明降军,咱们是得防着些,要不然恐生不测。”遏必隆点头道。

    这两个奴才的话可是一下说到顺治心坎里了,他问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苏克萨哈道:“奴才以为不仅不能将云贵给吴三桂,朝廷更得削藩,免得来日祸事。”

    “削藩?”顺治一愣。

    遏必隆也是一惊,他是不相信吴三桂,可却没有削藩的意思。这要是大清宇内一统,削藩也无可厚非,可眼下不但朱由榔的永历小.朝廷躲在缅甸未灭,西南境内还有不少明军残兵,两广那边明军更是拥立新君,湖广是处处告急,福建的郑氏也是虎视眈眈。局面对大清可是不利的很。

    福建达素上报,郑军这个月来一直在福建和浙江征粮,郑军甘辉、马信和张煌言等人十天前刚刚攻打了温州府属的瑞安城,种种迹象表明,今年郑军会有大动静,很有可能是郑森想部署一次大规模进攻,好呼应南方的广东唐王政权。

    另外,在韶州和南雄一直坚持抗击周逆太平军的广东提督唐三水也发来告急,说是太平军已经向韶州境内发兵,威胁府城,他虽竭力抵抗,但终归是兵力不及,若韶州有失,太平军便能打开北上通道,直入江西赣州了。因此唐三水请求朝廷调集兵马援应韶州,以免太平军锋迫及赣州,致使江西一省动荡易手。

    当年王得仁、金声恒在江西反正归明,便是因为赣州仍属大清所以失败,而李成栋归明后也是点起大军攻打赣州,可见赣州之重要,李成栋甚至就是在赣州战败溺水身死。而尚可喜和耿继茂领军南下,也是从赣州一路杀奔入粤,半月便灭绍武政权,迫使永历狼狈从肇庆出逃。如今太平军北上进攻韶州,摆明也是想攻克韶州后夺取赣州,清廷自然须加重视。遏必隆亲自主持兵部满蒙堂官,定下由江西抽调援兵六千奔赴韶州,为了激励唐三水坚守韶州,顺治更授予其一等轻车哈番爵位,超擢其为左都督,晋太子少傅。这些可是当年吴六奇替大清卖了十年命才有的荣誉,如今统统都给了才任广东提督不到两年的唐三水。不仅如此,韶州清军的钱粮支应也都由江西一省承担,为了保韶州不失,清廷可是给江西方面下了严旨,但有文武敢于懈怠者,定斩不饶。而江西巡抚夏一鹗为了保证“御敌于境外”,可谓是使了吃奶力气,对于韶州方面的任何请求都是竭力供应,从不叫声苦,苦的只是江西百姓。

    两广、湖广、闽浙沿海、滇边、川中....明军处处作乱,大清处处用兵,这当节骨眼,削藩一事肯定不能为,要不然逼反了吴三桂,云贵可就得而复失,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多尼的满蒙大军还留在云南,万一吴三桂真反了,多尼大军可就是真被拖住了,更休说另外那十数万降兵降将,这要是群起一窝蜂的跟着吴三桂做乱,多尼保不住,长江以南八省恐怕也瞬间就能丢得精光。

    索尼为人老练的多,遏必隆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生怕主子听了苏克萨哈的瞎咋呼,忙道:“主子,吴三桂是因为驱逐李贼立功,扫荡大明建勋,西南之战论功为首才被晋为亲王的。若贸然削之,恐为天下人所不服!”

    苏克萨哈微哼一声,提醒索尼道:“这天下人难道是咱们满人不成?”言外之意能称天下人的只是满州,大清靠的也是满州,汉人服不服的有何干系。他们服就老实当顺民奴隶,不服,入关以来满州八旗已经屠了上亿汉人,不在乎多杀个千百万。

    遏必隆忍不住了,愤而说道:“大清是咱满人打下来的,可没有那些汉军出力,咱满州真能坐稳这江山?不说别的,就说吴三桂,若没有他,咱满州儿郎得死多少人才能拿下如今地盘?就现在,咱满州儿郎还剩多少?满州儿郎要都打光了,拿什么威摄汉人!”

    听了这话,苏克萨哈脸色铁青,却是没有驳斥什么。

    顺治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鳌拜:“鳌拜,你说说看。”

    鳌拜微一沉吟,道:“主子,奴才以为苏克萨哈言之有理,索尼也说的对。”

    “你个奴才怎么玩起花招来了?”顺治有些来气,他是问鳌拜的看法,不是听他打马虎眼的。

    鳌拜轻笑一声,道:“主子,汉人有句话,叫己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大清是咱满州人的,所以对汉人一定得防,要不然江山说不定就会叫他们夺回去,毕竟咱满州人丁稀少,历来以少族治多族,重视根本乃为国策。所以苏克萨哈说要削藩,奴才觉得有理。不过眼下天下还没太平,南方战事纷起,两广得而又失,这当口削藩,易给汉人口实,更可能激反吴三桂,因此索尼的话奴才也觉有理,这藩不能削。再说,奴才始终以为吴三桂并不一定全如我等所言,已生异心。若贸然触之,恐反推他变异。”

    顺治历来对鳌拜另眼相看,因为他头脑敏捷,为人机灵,且办起事来有老辣沉稳之风格,这番话说的又是在理,很合顺治心意,便又问他道:“依你这奴才的意思,朕现在该怎么办?”

    鳌拜躬身答道:“依奴才之见,当下只宜投石问路,不可打草惊蛇!”

    “何为投石问路?”

    “一则问群臣之心,防群臣认为朝廷有负吴三桂之意;一则问吴三桂之心,看他是否真有异志!”

    苏克萨哈忍不住了,道:“鳌拜,你能否直话直说,在主子面前绕什么圈圈!”

    鳌拜笑了笑,道:“问群臣之心,乃是问大臣,非问御史,那帮人前明时就会坏事,朝廷养着他们只是图个名,可不能真指望这些人。天下大事,只有真办实事的臣子才能问,如六部,如地方督抚,这些人的意见朝廷才能真正听得。御史们嚷得再凶,主子都不能听,对他们更不必理会,总之一点,绝不能让大臣们以为朝廷真有猜忌吴三桂之心,这样便是吴三桂真反了,也不会得到多少响应,毕竟朝廷没有负他。”

    “那如何问吴三桂之心?”

    “洪承畴为他请藩,那他就得向朝廷表明心迹。主子让他带兵打湖广就是。”

    “打湖广?”

    “平郡王太过年轻,办事不稳,吴三桂可老辣的多,部下战力也高,重要的是他新收的十万明朝降军得给大清投名状。叫吴三桂去打湖广,成了,满盘皆活,朝廷信他,云贵给他。不成,损失的也是汉人的兵,朝廷又没损失,何乐而不为。”

    “此策甚妙,就依你的法子。”顺治欣然点头,暗道还是鳌拜点子多,不过想了想,又有些担心道:“多尼那怎么办?”

    “信王就留在云南,驱吴三桂朝北,湖广打通,让信王赶紧出来。若不通,就让信王镇着,免得云贵出乱子。主子亲征,只要一场胜战,明军都得大乱,到时信王便可择机而出,直扑两广。”

    鳌拜滔滔不绝说着,顺治听的是不住点头,索尼没有吱声,遏必隆觉得鳌拜的办法不错,苏克萨哈不服气,可见主子那样,也不敢多说什么。

    主子奴才正议着,内阁送来急奏,却是浙江巡抚佟国器发来的。佟国器说郑军甲兵数万,分道突犯,密布帐房,扎营绵亘四十余里,烟火蔽天。此番大举非比寻常登陆来犯,且贼般横截瑞安至西南入海的飞云江口,援兵莫渡,平阳县、瑞安二县声息不闻。又复水陆并进,窥伺温州。我兵首尾牵制,万分危迫,最后佟国器一语点明,他认为郑军有可能入犯长江,兵进江宁,请朝廷早作防备。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七章 老夫真为复明吗?

    浙江巡抚佟国器八百里加急奏报郑军有可能兵犯长江后,顺治和内大臣们吓得不轻,立即下令浙江和江苏清军集中驻守,加强沿海府州防御,另传旨于河南、江西、山西、山东各省抽调兵马,由安亲王岳乐统一指挥,分批向江宁增援,同时催促各部办备亲征事从快,定于7月15御驾南征。因郑军有可能内犯长江,顺治对于亲征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了,不然要是南京丢了,这局面可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到时就算他亲征,也未必能夺回南京。

    清廷大举调兵遣将时,郑军在温州地区征集粮饷后,即移舟北上,准备入长江,攻取南京。于温州北上舟山之际,延平郡王颁谕令:“官兵远征,不无内顾;携眷偕行,自然乐从。本藩统领大师,北伐丑虏,肃靖中原,以建大业。虑各勋镇将领官兵,永镇之时有为家之念,已经着兵、户官拨赶缯船配载各眷;各令有眷官兵照依派船载来,暂住林门,候令随行。”

    谕令颁布后,延平特地指派忠靖伯陈辉、宣毅前镇陈泽领水师一镇保护女眷船只,随军行动。此令一下,郑军上下官兵无不欣悦鼓舞,只是苦了晕船的太太小姐们。

    部下有曾劝阻延平不当使妇人从军,延平却道此番北进长江,夺取南京有万分把握,一来清军由多尼统带的主力已被太平军封堵在云贵,短时间内根本出不来。而驻防南京一带的清军兵力十分的薄弱,据江南复明人士提供的消息,南京一带驻防的满州八旗只由昂邦章京喀喀木所带领的一支小队伍,人数不足千人,其余兵多是绿营,人数虽多,但根本抵挡不住郑军。我强敌弱,南京一下,郑军便将永镇江南,何防妇人随军有损士气一说。

    命携家眷行军,一来是延平对于夺取南京信心十足,根本不曾考虑会有失败危险;二来却是吸取从前教训。当年延平率军在外时,福建清军便屡次趁虚而入,致使留在金厦的家眷死伤怠尽,严重影响军心,使得日后郑军在外作战时,上下将士都担心金厦会被清军再次偷袭。去年郑军大举北上时,军中便多有此担心。经一年休整准备,再有广东拥立唐王监国一事,延平对于夺取南京祭拜孝陵,占住大义之事已经刻不容缓,因此不容军中有任何后顾之忧,这才命家眷一体随军。这样夺取南京以后,也免得还要再派人回去接家眷。

    郑成功和张煌言联军北上后,先是五月抵达浙江定海一带,经过两天激战,全歼镇守该地清军,夺取了定海炮城,焚毁清水师船只一百余艘。夺取定海之后,郑军一方面制造进攻浙江宁波府的假象,吸引江苏、浙江清军来援,另一方面则分兵攻打福建沿海,以迷惑福建清军。

    清廷坐镇福建的内大臣达素被郑军行动迷惑,下令沿海收缩。南边的广东太平军也再次向福建发起进攻,虽攻势规模不大,但却牵制了闽南清军,使得达素更加惶恐不安,以为郑军和太平军合兵要谋福建,只得不断向江宁和浙江请援,同时往北京发去急报。

    清浙江巡抚佟国器却判断郑军大举北上绝不单单是为了袭拢浙江沿海征粮这么简单,而是有可能入长江侵犯江宁城,故而向北京发去八百里加急,同时派人往江宁通报,请两江总督朗廷佐赶紧部署长江防线,以免被郑军轻易入江。

    6月19日,在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战术迷惑后,郑成功终于率领兵马16万,分乘大小船舰3000余只,从定海北上,分三路进发,由中提督甘辉统前军,郑成功亲率兵将居中,总兵陈文达殿后,浩浩荡荡向长江口进发。

    郑军此番进长江,船只兵力规模皆是庞大,其水师比之两广明军战船多出数十倍,清军水师更是远远不如,以致沿海清水师远远见郑军战船便望风而逃,不敢上前一战。清吴淞提督马逢知更是拥兵观望,不战不降。

    然郑军如此声势北上,军中却出了一败类。进入长江之前,郑军前军前镇马龙在浙江乍浦降清,随马龙降清的有五艘船,其中水艍船二只,双篷船二只,水底船一只,兵丁及家属男妇共一百四十余名口,可是携带的装备竟有红衣炮十三位,铜百子炮四十五位,三眼枪、鸟枪十杆,火药四十二桶,连桶共重一千八百八十九斤,红衣铁弹一千六百六十三出,百子铁弹一百八十二桶,连桶共重八千八百九十九斤,铁碎子一百零五桶,连桶共重五千一百九十斤,铁盔甲四十二顶,铁甲二十六身,铁蔽手九副,铁裙九条,铁遮窝十四副,还有棉盔、甲、刀、箭、长枪、藤牌之类。

    这五条船虽仅一百多人,拥有的进攻性火炮和防身的铁盔甲之类数量却相当惊人,由此也可窥出郑军之强大实力。马龙降清后,迅速向清军通报了郑军大举入长江要夺取南京的计划,浙江巡抚佟国器闻知之后更是心惊,但从时间上推算,郑军已入长江口,能不能保住江宁城就要看两江总督郎廷佐有没有重视他的告警了。

    .......

    江苏常熟鹿苑奚浦,文坛一代大豪钱谦益府上,江南才子冒襄携夫人董小宛来访。

    见到恩师,冒襄诚挚地拜下:“宗伯大人,学生向您请安!”

    “辟疆快起来,快起来!”

    看到学生来访,七十多高龄的钱谦益很是高兴,上前将冒襄扶起,拉着他的手便进入屋内。夫人柳如是也是迎了上来,拉着昔年秦淮河畔的姐妹董小宛,看着小宛瘦了那么多,瞬间眼眶泛红。董小宛也是多年未见柳如是,女人家易生情,眼中也是朦胧一片。

    钱谦益极是热情,虽然名为冒襄之师,但自家妻子却与冒襄妻乃结拜姐妹,所以也不执长礼,与冒襄夫妻一阵寒暄过后,气氛立即变得轻松自在。谈话中,自然少不了提及最近的几次大战。

    “那周士相真乃武穆在世,比之当年晋王更要叫人刮目相看啊!”钱谦益颇是激动。

    冒襄亦很感慨道:“是啊!短短四年,先是哈哈木、尚可喜、李率泰、吴六奇等,后是济度这个鞑子亲王,今年又是罗托和線国安,啧啧,四年让鞑子报销了一个满州亲王,两个汉人藩王,一个总督、两个巡抚、五个固山额真、六个都统,两个提督,满兵上万,汉军绿营无数....如此勇猛之人,却是个秀才,学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人当真是上苍赐给我汉家恢复的豪杰啊!”

    “辟疆有所不知,先生自从得知两广战事以来,整个人都比从前不同了。以前我老看他哀声叹气,现在却是罗嗦的很,一天到晚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就好像那些仗是他指挥打的般。”柳如是捂嘴笑道。

    “难怪辟疆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原来都是跟先生学的。”董小宛也笑着道。

    “你们懂什么,甲申以来,我汉家衣冠尽丧,你们可不懂什么叫故国不在,传统中断。这些年,老夫真是悔恨当初啊,借酒消愁,愁都不去啊...”

    钱谦益突然自责起来,冒襄和柳如是忙安慰于他,都道往事已过,今日局面仍有恢复衣冠之机,先生何必自责。

    钱谦益擦了擦眼泪:“还好,还好,好在先有李定国,后有周士相,他们都是我汉家的英雄啊...”

    冒襄见状,忙岔过这话,转而说道:“学生听人说,广西那一仗,是周士相手下的大将于世忠指挥打的。这人是浙江余姚人,戚家军的后人,当年璐王朱常淓在钱塘江和清军对峙时,此人上血书请战,却被朱常淓当众打了一百棍。朱常淓降清后,于世忠不甘,带着所部几百人和清军血战,最后带着几十个手下去往福建投隆武。转眼十多年,不想今日此人竟成了太平军的大将,还打了这么大一场胜仗!...”

    钱谦益听后,叹息一声:“这么一说,天不亡我大明,不亡我汉家啊....可惜这些英雄之辈当年却无人赏识,否则,何以叫鞑子占了我大明江山呢。”

    “眼下清军主力都在西南出不来,天子虽弃了国,可周士相和忠贞营他们联合拥立了唐王监国...”说到这,冒襄却突然顿住,却是想到老师一直是支持永历的,现在两广却拥立唐王监国,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对广东有意见。

    钱谦益如何看不出学生心中所忧心的,他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我之辈也当看的清楚,我等这些年所为真的是为复明吗?...不!隆武以后,老夫老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复明,而是为了恢复汉家衣冠!”他猛的一把拽住脑后的金钱鼠尾辫,无比厌恶道:“老夫七十多岁的人了,难道真要带着这么根恶物去见祖宗吗!”(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八章 活人不及死人香

    钱宗伯钱谦益坚持十多年秘密反清,为的真不是什么复明,而是为了死后不带着脑后那根丑陋的辫子去见列祖列宗!

    而在十多年前,同样为了不带这根丑陋的辫子去见祖宗,江南数百万军民奋起抗击暴满,最终落个“活人不及死人香!”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清军占领南京活捉弘光帝以后,派出使者招抚南直隶各府县,绝大多数地方都慑于清朝兵威,纳土投降。这刻,包括钱谦益在内的所有人,都只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改朝换代,哪怕满州人入主中原,坐了汉家江山,但总不会想要彻底断绝汉人的传承。然而,事实却是北京的满州人真的想要汉人不但亡国更要灭种,使汉人不知祖先之文明,不知衣冠之传承,只知做唯唯一顺奴!

    江南的士绅军民觉醒了,不甘死后无颜见祖宗的他们奋起反抗,首先高举义旗的是常州府属的一个小小县城——江阴县。

    弘光政权迅速瓦解后,江阴的明朝知县林之骥解印去职,清廷委派的知县方亨上任后遵照清廷法令张贴布告叫百姓剃发。闰六月初一日,生员许用等人在孔庙明伦堂集会,一致决定:“头可断,发决不可剃也。”正在这时,常州府发来严令剃发的文书,其中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话。方亨叫书吏把府文写成布告张贴,书吏写到这句话时,义愤填膺,把笔扔到地上说:“就死也罢!”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绅民百姓鼎沸起来。方亨见士民不从,秘密报告常州府请上司派兵多杀树威。这封密信被义民搜获,于是在初二日把方亨等逮捕,推典史陈明遇为首,以“大明中兴”为旗号,自称江阴义民正式反清。陈明遇虽然胸怀忠肝义胆,却感到自己缺乏军事组织才能,在他推荐下,江阴士民把乡居的原任典史(弘光时调升广东英德县主簿,未赴任)阎应元迎接入城担负守城重任。

    江阴百姓抗清的消息传开以后,清常州知府宗灏派兵丁三百人赶来镇压,闰六月初五日被江阴义民歼灭于秦望山下。清军统帅多铎见江阴蕞尔小城竟敢于抗命,派降将刘良佐领兵来攻。刘良佐部兵数万自闰六月下旬包围江阴县城,屡攻不利,一再派使者用弓箭射书信入城招降,甚至亲自来到城下现身说法,要阎应元投降。

    应元在城头痛斥良佐的背叛明朝,他道:“有降将军,无降典史!”

    刘良佐无言可对。多铎先派恭顺王孔有德率所部兵协攻,接着又派贝勒博洛和贝勒尼堪带领满洲兵携红衣大炮前往攻城。博洛来到江阴城下,认为刘良佐曾任明朝伯爵,手握重兵,却连一个江阴县城也攻不下来,打了他一顿板子。刘良佐惭恨不已,督促部下拚命攻城。

    阎应元、陈明遇鼓励城乡义勇扼守危城,多次派徽商程璧等人出城联络各地义师来援,却始终没有得到江浙救兵。坚持到八月二十一日,清军集中大炮轰击城东北角,城墙崩塌,清军蜂拥而上,江阴失守。陈明遇巷战而死,阎应元负伤后投湖,被清军从水中拖出,不屈遇害。清军随后屠城,杀戮一空,其逃出城门践溺死者,妇女、婴孩无算。清军屠城至二十三日午后才出榜安民,城内百姓仅剩大小五十三人而已。

    在福州继统的隆武皇帝听说泾县和江阴百姓坚贞不屈抗清事迹后,深为感动,道:“吾家子孙即遇此二县之人,虽三尺童子亦当怜而敬之。”

    江阴百姓抗清同时,嘉定县民也因清政府强迫剃发起兵。弘光朝廷覆亡后,六月十四日嘉定已经沦入清方之手,二十四日清朝委任的知县张维熙上任。闰六月十二日颁布剃发令,嘉定百姓愤愤不平,拒不从命。有人征询著名乡绅侯峒曾(天启五年进士,弘光时任通政司左通政使)的意见。侯峒曾毅然回答:“闻徐太史汧护发自裁,何不奋义?即不可为,乃与城存亡,未晚也。”

    十七日侯峒曾带领两个儿子侯玄演、侯玄洁,进士黄淳耀及其弟黄渊耀入城倡义反清复明。他们同当地士绅会议后,决定率领百姓上城画地而守,城上树立白旗,大书“嘉定恢剿义师”。

    嘉定绅民起义反清后,清军立即领兵来攻。侯峒曾、黄淳耀等人想借用城外乡兵扼阻清兵。可是,四乡乡兵都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农民,根本没有作战经验,人数虽多,却难以同正规清军作战。七月初一日,会兵砖桥东,不下十余万人,排挤拥塞,纷呶如聚蚊,多适为累。清兵每战必分左、右翼;乡兵不识阵势,呼为蟹螯阵。每发挑战,多不过十余骑,皆散落不集一处。诸乡兵遥见兵出,拥挤益甚,手臂摩戛,轧轧作声。双方才一交锋,乡兵就不战自溃,走者不知所为,相蹈藉而死,许多人被挤入河中淹死,尸骸乱下,一望无际。

    七月初三日,清军大举攻城。次日城破,侯峒曾奋身投入池中,被清兵拖出斩首,其子玄演、玄洁遇害,黄淳耀、渊耀等自缢。清军在城中大肆杀戮,家至户到,小街僻巷,无不穷搜;乱苇丛棘,必用枪乱搅,知无人然后已。城中僵尸满路,皆伤痕遍体,此屡砍使然,非一人所致也。乞命之声,嘈杂如市,所杀不可计数。其悬梁者、投井者、断肢者、血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藉,弥望皆是,亦不下数千人。三日后自西关至葛隆镇,浮尸满河,舟行无下篙处。

    昆山县绅民在原郧阳抚院王永祚、翰林院编修朱天麟、知县杨永言等倡义下,杀清委知县阎茂才(原为明朝该县县丞),起兵反清,推废将王佐才为帅。七月初六日,清军破城,朱天麟等逃出,王佐才被俘杀。清军屠城,士民死难者达数万人。

    苏州由弘光朝兵备副使杨文聪起兵,城中起事的民众有几万人。清兵围城后参将鲁之玙战死,从水路增援的吴淞总兵吴志葵败退,杨文聪弃城南去(后吴志葵、杨文聪均战死),苏州城破后遭清军屠城,搜索杀戮,抢掠妇女,城中死人无算。

    常熟由兵部主事严子张起兵,坚持了一个半月,城破后遭屠城,两日一夜城中被屠干净,凡通衢小巷,桥畔河干,皆积尸累累。

    太仓由民间帮会乌龙会领头,失败后遭屠城,掠妇女千计,童男女千计,杀人万计,积尸如陵。

    潥阳由进士钱国华起兵,失败后退守南山,遭清军围剿,尽屠南山一路,凡百余里,杀伤无数,积尸如山,自经兵火,未有如斯之甚者。

    嘉兴由翰林屠象美、兵部给事中李旒新起兵,失败后遭屠城,时城中逃出者十二三,未及出者十之七八,间有削发为僧避于佛寺者,有自系狱中诡称罪囚者,仅三百余人,其余尽行杀戮,血满沟渠,尸集巷里。

    松江由总兵黄蛮、兵部给事中陈子龙、兵部侍郎沈犹龙起兵,失败后遭屠城,城中士民十不脱一,死者二万余人。

    宜兴、金坛、武进、平湖、海盐、金山、上海....均遭屠城!

    钱谦益的家乡常熟被屠城后,然四周乡民仍然奋起抵抗,以致再遭清军屠城,死难者不下十余万人。

    往日之事沥沥在目,钱宗伯狠狠拽着自己的辫子,脑后头皮发青发紫,他仍不放手,吓得妻子柳如是和冒襄夫妻拼命去拦,他犹不肯放手。

    “这辫子,这衣服,不是我汉人!那皇城住的也不是我汉人!”钱谦益大笑起来,是怒笑,愤怒的笑,他的手指着南京方向,那里,有满城。

    满城,满人的城,汉人进不得,可那地方是汉人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九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

    钱谦益年纪大了,突然激动导致猛的咳嗽,着实吓坏了柳如是和冒襄夫妻。劝了半响才让老宗伯平复心情,只不过脑后的淤青却是褪不了,只让柳如是看得心疼不已。

    “我大明百姓的血总不会白流,江南绅民的仇也总会得报。如今两广光复,唐王监国,广东又在准备北伐,延平王也将兵进长江,收复南都有望。先生可静观之。”冒襄生怕老师再次激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述说即将发生的大事。

    “金厦舟师已经到了舟山,江南人心翘望延平大军啊。”

    钱谦益点头道,金厦延平那边与他一直有联系,延平挥师北进之时也曾派人密告于他。至于广东方面,周士相手下的军情司人员去年就和他接上了线,不过相较延平那边,广东对于北伐恢复南都之后对江南士绅的补偿和许诺有些模拟两可,而延平那边则是对江南复明士绅提出的科举及钱粮补偿一口答应下来,这导致江南多数士绅对于延平那边更为热衷,而对于广东方面则有些冷淡。

    毕竟这些年来暗中反清的除了极少数是和清军有破家灭门之恨的士绅,或是真正心系朱明,余下许多却是因为这几年清廷钱粮征收过苛缘故才思念故明好处,从而铤而走险要反清的。要是复明之后,钱粮税赋这块他们仍和在清时交的一样多,那又何必冒着身家性命危险支持复明呢。

    说白了,人心思利,真正不畏死,一心要守护汉家衣冠的英雄们早在十几年前江南那轰轰烈烈的抗清斗争中牺牲了,活着的人要么人云亦云,别人干什么我也干什么,要么就是心有私利,总之,眼下江南士绅反清的心思不那么单纯了。再者,相较广东,金厦离江南近,且海上的舟师随时能动,不比隔着闽、浙、赣的广东,单从距离和安全上而言,江南士绅也没理由舍近求远,放着眼面前的郑军不支持,反去支持数千里外的太平军。

    这次延平大举北上,江南各地士绅暗中积极筹措,有的私下组织家丁佃户准备起兵响应;有的则是屯积粮草以供军需;有的则是和衙门的小吏串通,只能明军杀到就胁迫官员反正;有的则是奔走呼号,为明军提供地图向导;有的更是聚在一起商量未来地方官员的分配,反清热举较之前些年无比高涨,原因为何?还不是因为延平大军旦夕可到么,就是那些清廷的地方官员,不同样也是因为感受到明军压力,从而对那些士绅的复明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参与其中么。

    钱谦益心中对于和太平军合作还是和郑军合作,其实也没有决断,不过他私心是没有的,在他看来,不管是延平王还是传说中已被永历册封为齐王的粤国公都是大明的臣子,他们的兵马也都是大明的军队,所以不管哪家能夺取南都,他都一万个支持。就现在而言,广东方面尚未有北伐消息传来,所以延平王抢先一步入江夺取南都,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拒绝和延平王的合作。至于延平王对于广东方面拥唐王监国是个什么态度,支持还是不支持,钱宗伯暂时就不去想了。当下,能不能夺取南京才是他老人家考虑的重点。

    冒襄不知老师心中所想,只在那说道:“若国姓能恢复南都,我大明真是中兴有望啊。”

    闻言,钱谦益精神复振,面上泛起潮红,道:“我恨不得亲往延平军中,演一出将相和,可我都七十许岁的人了,这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再者,延平大军在海上,我就是想去,也是鞭长莫及噢!”

    冒襄想了想,突的说道:“老师虽不能去延平军中,可不妨在他处做些事情。”

    “辟疆的意思是?”钱谦益有些疑惑。

    冒襄道:“学生听说马逢知新得一子。”

    “马进宝新得一子?”

    钱谦益双眼一亮。

    那马逢知乃是清廷的苏松常镇提督,其原名马进宝,乃山西隰州人。明朝时曾任安庆副将、都督同知,顺治二年于九江降清,加总兵衔,隶镶白旗汉军,后改正蓝旗。顺治三年从端重亲王博洛南征,克金华,即镇守。顺治八年五月,总统台、温水陆官兵,攻鲁王部将阮进、张名振于舟山,大败之。九年四月,加都督同知,率浙兵协剿海上郑成功。顺治十三年,清廷任他为苏松常镇提督,可以说整个江苏、浙江沿海的防务,都跟他有关。若延平王大军从海路北上,再溯江攻打南京,那马进宝便是郑军的第一个关口。而在四年前,当时张名振和张煌言三入长江时,钱谦益便曾亲自拜会过马逢知,意欲让他反正,可那时马逢知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将钱谦益捆绑送到江宁,这使得钱谦益一直认为马逢知这人当还是心念故明,不甘替鞑子做帮凶的。

    “噢?这倒是个机会!”比钱宗伯更热心复明的夫人柳如是显得颇有兴致,但却有疑虑,她担心道:“先生上次访过他,他却没有答应,这次就能行?”

    冒襄道:“听说他奏请鞑子皇帝,允许他把一家子九十多人都接到金华来,就是怕被鞑子挟为人质。再者,这个武夫听说鞑子在两广接连大败,已透过人传话,希能获得唐王或鲁王的敕印,可见其心已活动,老师再次出马,也许就大功告成。”

    听了这话,钱谦益顿时心动,四年前他首次见到马逢知,二人虽然把酒言欢,场面热闹,但是事后回想,他仍感到马逢知这人相当狡狯,表面上与复明人士周旋,但是清朝命他攻击张名振和郑成功,他也毫不迟疑,还因而获得都督同知的头衔,可见他是典型的墙头草,两方谁势大便投谁,不是个轻易就押宝的人。

    “你这消息可确实?马进宝真传话来?”钱谦益有些担心这事的真假。

    冒襄很肯定的点头道:“消息是曹大正透给学生的,正因此事,学生这才特意赶来老师这的。”

    “马进宝和广东的军情司也搭上了?”

    钱谦益有些惊讶,却不是惊讶马进宝能和广东搭上线,而是惊讶广东那个军情司在江南活动不过一年多,就能取得说服马进宝这个苏松常镇提督的成绩,着实叫人高看一眼的很。

    柳如是有些不解:“先生,何为军情司?”

    “这...与当年锦衣卫差不多吧。”钱谦益随口解说了句,下定决心,对冒襄道:“好!既然马进宝有心,延平又在海上,那我便出点力气,好过在此翘首盼望!”说完,语气却是一转,“马进宝毕竟是个粗人,我有些话还真不易和他措词...”

    话还没说完,柳如是就担心道:“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出远门。”

    冒襄忙道:“老师不必亲去,这件事不妨由学生去,老师这边可以带封信去。”

    钱谦益思虑片刻,自感身体也不是太好,便应下此事,要提笔给马逢知写信。这时仆人进来,对柳如是耳语,柳如是随即起身道:“大家先用餐,边吃边聊。”

    “好!那咱们小酌二杯,好养养我的诗兴。”

    钱谦益大是开怀,不过席上他吃的却不在心。席散,立即就叫柳如是磨墨,一番斟酌后,提笔写了一首诗。

    “天上张星照海东,扶桑新涌日车红。寻常弧矢那堪挂,自有天山百石弓。”

    冒辟疆看着老师所作,沉吟一会,道:“这是称赞马进宝,如照耀东海的星星,也期勉他的儿子将如乃父一般,能开百石的弓。但是深意为何?请老师明示。”

    钱谦益赞赏的看了眼自己的学生,挼须道:“张星是南方朱雀星宿之一…”

    冒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张星是指咱们大明,所以老师表面上是称赞马进宝,实际却说大明将如旭日东升。”

    钱谦益微笑点头:“弧矢除了祝贺弄璋外,也是南方星宿之一,而且正对着天狼星,天狼星多指暴虐贪残之主,如楚辞有举长矢兮射天狼。”

    “李白亦有诗曰:何时天狼灭?父子得安闲。所以,老师的诗意,该是期许马进宝之子,要有乃父射天狼的锐气。”

    钱谦益哈哈一笑,提笔再写一诗。

    “充闾佳气溢长筵,孔释分明抱送年。授记不须寻宝志,老夫摩顶是彭籛。”

    冒襄看了这诗,正琢磨意思,师母柳如是却是开口便道:“我想授记这一句,是整首诗的关键,一是期许他马进宝要意志坚定,永不退转;二是暗示他祸福存其一心,不假外求。南朝梁的宝志法师,相传颇具神通,为观音大士的化身,所以许多人寻他断祸福。”

    听夫人娓娓道来,钱谦益手捻胡须,微笑颔首,眼神中满是欣然。

    “先生的意思是,马进宝抗清复明,以此忏悔,便可无罪,自毋需再寻法师。”董小宛不愧和柳如是同列才女,也是一言点破钱谦益的用意。

    “原来是这样。”冒辟疆感慨一句,“可是如此隐晦的涵义,马进宝那粗人能理会吗?”

    “他理会不得,其帐下就无人能理会了吗?”

    钱谦益丝毫不担心马进宝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然而,马进宝的态度到底如何,他却是全无把握。万一马进宝并非真的有意反正,而是借机下套,转而向清廷告发他,那他钱宗伯可是性命要不保。然而担心也是转瞬的事,想到自己已经七十多岁,弘光以来奔波后悔了十几年,马上就要入土的人,难得延平发大军入江夺取南京,机不再来,若不再有所作为一番,只怕死都难闭眼。难道真要学那南宋陆放翁般——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么!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章 漕粮一断,京师必乱

    崇明岛,海上战船密布,岛上亦是喊杀震天,一队队身披铁甲的郑军将士正在原崇明清军的营房校场上卖命操练,只为不日上岸与那满鞑子一较高下。不远处,数百名铁匠光着臂膀,“铛铛铛”地敲打着手中的刀剑,几十具鼓风炉中木炭烧得火红,只映得这些铁匠脸色通红,也让他们汗流雨下,然而却是谁也不叫一声苦,只在那用力捶打。那补修火器的工匠更是仔细的不能再仔细,生怕修的不好,没杀了鞑子,反而害了自家将士性命。

    距离营房不远处是女营,里面有许多正在缝制令旗、整理弓箭的妇女,大家有说有笑,颇为兴高采烈。这些都是郑军的家眷,随她们的父兄一起北上,除了海上行船日子不好过外,其余时间却都是很快乐,因为她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呆在金厦,既为父兄安危担忧,也为自身处境提心吊胆。

    延平藩下的铁甲兵有六千余人,沿清军校场一字排开,个个身材壮硕,穿戴整齐划一的铁盔、铁铠、铁裙,手臂、大腿也包围着铁片,连脸上都戴着狰狞的铁制面具。铁器黝黑,刀锋锐利,阳光照射下来,闪闪发光。军官一声令下,铁甲兵们便齐声呼喊前进,大地为之震动,真是气势慑人!

    郑军大将,前军中都督甘辉穿着一身从清军处缴获来的镔铁铠甲,正试着奔跑砍杀,但是盔甲过重,显得不太灵活。前军左都督万礼看了一会,只摇头,对甘辉道:“这甲不行,比咱们的甲重了二十来斤,不成的,我军上下船都不合用。”

    闻言,前锋将余新却不以为然道:“贼鞑子比我们勇敢,比我们身子壮么,他们能穿得,我们怎么就穿不得?”

    听了二人的话,正在奔跑的甘辉停下步来,扬声说道:“重量不是问题,只是有些别扭,不大灵便,需要再练练...不过我这把年纪都穿得上,队伍里的青壮应该不是问题。”说话时,甘辉很是气喘,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不如当年了。

    甘辉父母早丧,家贫如洗。为人重义任侠,好打抱不平,因此遭族长迫害,流浪于漳州、石码、海澄等地,不敢久居乡里。隆武二年,郑成功在南澳起兵反清,招军买马。甘辉投入郑军帐中,以骁勇善战驰名行伍间。永历二年四月,郑军攻同安,甘辉出头阵,即斩清守备王廷于马下,从此成为郑成功手下得力信用大将,升任中都督一职。

    余新听了万礼的话不服气,叫来一个士兵,命他穿上这铁甲试试。这士兵是余新的亲兵,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武功又好。换上铁甲之后,果然与甘辉大不相同,左冲右刺,如身临战场,全无迟滞的样子。

    “好!好!再搬那块石头试试。”余新高兴地叫道。

    那亲兵脱下盔甲,走过去,吸口气,一把抱起三百来斤的石块,在演武场上绕了一圈。众人见他如此神力,纷纷喝采。又有士兵自忖身手力气不比那亲兵差,眼看着这么多将军在,便纷纷自告奋勇要上前也试上一试。军心可用,甘辉、余新他们自不会拒绝,一时间,大为热闹。

    “藩主到!”

    延平郡王郑成功领着一众文武过来,看到士兵们在那搬石头,不由大是好奇。

    “见过藩主!”

    甘辉等人上前向郑成功行礼。

    “都免了,大军在外,弄什么虚礼。”

    郑成功笑着示意诸将起身,问了甘辉何事,但听说铁甲之事后,不由大是高兴,命人赏银。尔后走到高台,环顾已经停下训练集结的铁甲兵,再远眺海上扬帆的战船,心下当真是豪气大发,对夺取南都,恢复江南更是有万分信心。

    “将士们,我们马上就要进长江,本藩问你们,你们遇见鞑子怕不怕!”

    “不怕!”

    铁甲兵们回答的声音响彻云霄。

    郑成功微一点头,又道:“我们辛苦征战十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报国救民!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而是要让后代子孙享福,不要让他们受到贼鞑子的荼毒。将士们,过去在闽、浙征粮,是为了壮大自立,如今,我们已有足够的力量,我们马上要夺取南都,恢复大业!....但在进军之前,本藩向你们提出十条禁令,敢有奸.淫、掳掠、杀牛,或是擅动百姓一草一木者,一定枭首示众,同班同队的弟兄连罪不贷!....将士们,我们要成为仁义之师,要让百姓们壶浆相迎,本藩问你们,你们做得到吗?”

    “做得到!”

    数千铁甲将将士再次齐声高呼,声势真是惊人。

    与郑成功同来的兵部左侍郎张煌言见了这数千铁甲精兵风范,大为兴奋,不禁作诗一首:“瓯越江声动鼓鼙,霸图南北尚鸡栖。谁为揖客称司马,独将游兵是水犀。”

    “鸡栖”就是鸡舍,文天祥正气歌有“鸡栖凤凰食”,指鸡与凤凰混居同食。张煌言感慨他仍未建立自己的根据地,以鲁王当年监国时授于的兵部侍郎的身份领军,故而对待郑成功只能是长揖不拜的“揖客”。不过张煌言虽知自己军力远逊郑军,但他却期许自己的“游兵”能成为水犀劲旅,在入江夺取南都战役中发挥关键作用。

    “我随定西侯三入长江,证明鞑子没有江海作战的能力,而国姓水师的战力又远胜之,故由海道入江,直抵南京,绝非难事。更重要的是,南京为高皇帝孝陵之所在,其号召四方的意义,绝非二岛、滇、黔、粤、桂可比,而且攻下南京,便可控制漕运水系,漕粮为我所有,更足以为抗清之张本。漕粮一断,京师必乱!”张煌言如此对身边的延平藩下参军陈永华道。

    走下高台的郑成功听到了这番话,笑着问张煌言:“侍郎以为我们多久能拿下南京?”

    张煌言想也不想,脱口便道:“最多一月!我估计顺风顺水的话,20天便可在秦淮河畔共饮美酒,右手杀鞑子,左手揽佳人,快意人生不过如此!”

    张煌言风趣的谈话,顿时让气氛轻松起来,也在不知不觉中鼓舞了众人的士气。

    “张侍郎所言,亦是珍惜我得之不易的局面。但以保全之道而言,我亦认为取江南则厦金安,正如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就是以攻为守,若欲坐待良机,恐良机未至,而时不我与。如张侍郎所言,取江南,除截断漕运外,更足以号召天下豪杰。我方即使退居厦、金两地,清朝岂能忘我哉!且我悬挂招讨大旗,便是要招仁义豪杰讨残暴鞑虏。我军沿江恢复,直指南京,则天下英雄必跂足相从!”

    说完,郑成功转向陈永华,吩咐他道:“你派人回报宗伯钱大人,就说本藩会谨遵教诲,请吾师放心!另外你派人知会广东方面,太平军若由陆路北进江西,与本藩共同会师南京,即能扩大战果,底定江南半壁。”

    钱宗伯钱谦益是郑成功的老师,他的字大木还是钱宗伯所起,这十多年来钱宗伯与他金厦联系从未中断,这次郑成功大举发军入江,钱宗伯在联络江南士绅这块可是出了大力的。

    在到达崇明的第二天,郑成功就派人知会清朝的吴松常镇提督马逢知起义反清,还特别叮嘱使者态度要得体,不刚不柔,不卑不亢,要劝马逢知尽速决定,毋需怀疑延平的决心与实力,若是等到郑军攻下南京后再表态,功劳就打了折扣。

    马逢知已得钱谦益书信相劝,又见郑军势大,反复考虑之后回赠了一把扇子给郑成功,未拒绝,也未答应,也没有对郑军发起攻击,更没有将郑军大举云集崇明岛这一消息向江宁报告,而是采取观望的态度。

    马逢知如此,钱谦益多年的心血算是没有白费。(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一章 明黎南定条约

    “强盗,这完全是一帮强盗、土匪!不谈了,绝对不能再谈了,真要答应了明人的条件,咱们就是国家民族的罪人,是要被打在历史耻辱柱上永不能翻身的,是要被万千国人唾骂至死的!”

    “范某虽一介儒生,可也知礼仪廉耻,明人欺我太甚,威逼要胁我竭国力讨他欢心,是可忍孰不可忍!黎大人,请回禀主公,谈判破裂,明人要求我们满足不了,请主公点齐都城优兵禁旅,请皇上颁旨,谕令天下子民,与明人拼了!”

    “国破山河在!我安南大黎千万人民,便是尽数死绝了,也不能让明人欺辱得逞!”

    “皇上啊,主公啊!臣无能啊,这条约真不能签啊,臣万死也不能签啊!”

    “......”

    南定府城,安南谈判使团驻地内,副使范永锦悲愤欲绝,在他看来,和他们谈判的这帮大明官员哪有个天朝上国大臣的气度,完全就是一群无赖和强盗的组合体。

    悲愤之余,范永锦请求正使黎珠立即停止与明人谈判,使团撤回,请都城备城!

    范永锦的强硬行为得到了使团大部分安南随员的支持,一致跪求黎珠速速回返。

    望着跪了一地的随从和官员们,黎珠哀声叹气。他何尝要留在这里受明人的欺压,然而形势比人强。根据现在的局面来看,如果不能尽早与明军签定议和条约,对于大黎朝和郑主来说无疑都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相对贪婪无度的明军,高平的莫氏和南方的阮氏才是大黎朝真正的大敌。明军贪婪不假,索求无度也是真,可他们终究要的不过是钱财和粮食,而那莫家和阮家却是要大黎朝的命,要郑家的命啊!

    黎珠不担心明军真的能打到升龙府去,也不担心各地起事的汉人能翻了大黎朝的天。但是这条约一日不达成,明军就一日牵制着郑军,而在明军的援应下,各地起事的汉人掐断了都城和各省联系,阻断汛道和粮道,到处袭击郑军,使得大黎朝除了都城和北方寥寥两省,处处告急。这等于掐住了升龙的脖子,令整个都城呼吸不得,也让大黎中央对地方的指挥调度失灵。

    眼下高平的莫氏军队被挡在北干,南方的阮氏军队也被郑根拼命拦截在香山县一带,可明眼人都知道,南边也好,北边也好,都是在苦苦支撑,毕竟因为和明朝的战争已使大黎伤筋动骨,明军一日不退,都城的优兵禁旅就一日不敢远调,各省又都糜烂,战事久拖下去,大黎很可能就此垮台。

    想到郑主接连发来的催促签约密函,黎珠苦笑一声,他知道郑主是要自己背下这个黑锅,顶下这个千古骂名。因为如果不能赶在阮氏和莫氏军队兵临升龙府前签约,那就什么都迟了。郑主真要倒了台,他如何有脸见死去的先主!

    罢了,我之名声与国家相比不值一提,今日便让我黎珠做回大越军民的罪人吧!

    签约,必须马上签约,明人要银子,给他们!要粮食,给他们!要人,也给他们!只要大黎不倒,只要郑主还在,这些总归还能回来!

    打定主意后,黎珠再也不与范永锦解释什么,以总统大臣的名义下令立即重启与明军的谈判。

    在黎珠的强压下,升龙的郑主又不置一词,范永锦与一些主战的官员只好无奈的服从。

    明黎谈判在中断一天后重启。经过数天的无休止争吵和老套的武力威胁后,黎珠代表安南黎朝与赵自强签订《明黎南定条约》,条约全文内容如下:

    兹因大明监国殿下、黎朝君主,欲以不和之端解释,止肇衅,为此议定设立永久和约。是以大明监国殿下特派钦差大臣、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赵自强,远征军副都督卢光祖;黎朝君主特派全权大臣黎珠;公同各将所奉之上谕便宜行事及敕赐全权之命互相较阅,俱属善当,即便议拟各条,陈列于左:嗣后大明、大黎永存平和,所属明黎人民彼此友睦,各住他国者必受该国保佑身家全安。

    自今以后,大黎朝君主恩准大明人民带同所属家眷,寄居大黎沿海之南定、海阳二处港口,贸易通商无碍;且大明监国殿下派设领事、管事等官住该二处城邑,专理商贾事宜,与各该地方官公文往来。

    因黎朝将大明大长公主一行强留境内,吓以死罪,今大明监国殿下准以白银四百万两赎罪,并立即将公主一行护送交还大明,如有怠慢,大明天兵必将再讨还伸理。

    凡大明商民在黎贸易,向例全归额设行商,亦称公行者承办,今大黎君主准以嗣后不必仍照向例,乃凡有明商等赴各该口贸易者,勿论与何商交易,均听其便;

    因大明为索还公主及朝臣,兴发大军伸求讨理,劳师顿众,死伤颇多,今酌定水陆军费白银一千二百万两,黎朝君主、副王郑氏准为偿补。念黎朝百姓不易,大明监国殿下准以先期交付三百万两,余下五年分期交纳。年例定额不足者,由黎朝备以稻米代偿。倘有按期未能交足之数,则酌定每年每百两加息十两。双方议定,安南稻米价格为每石(120斤)一两银,条约期内,此价格永久不变。条约期满,再行议定。

    又议,凡系大明汉人,无论本国、属**民等,今在黎朝所管辖各地方被禁者,黎朝当即释放。凡系大明汉人,前在黎朝所据之邑居住者,或与明人有来往者,或有跟随及俟候明人者,均由黎朝君主俯降御旨,誊录天下,恩准全然免罪;且凡系黎朝境内汉人,为大明伸求讨理事被拿监禁受难者,亦加恩释放。死难者,由黎方给予丧葬抚恤银两。凡往海阳、南定投明之在黎汉人,黎方一律不得刁难阻拦。原在安南汉人武装,如社兵、保安队等,黎方可以解散,命汉人归家自养,但地方需保留一定规模汉人社兵,以免有滋事寻仇者。

    另黎方自条约签订日起即向大明提供工矿人力,计每年十万人。所输人力皆以16岁以上,40岁以下青壮充任,不得以老弱充任,一经发现,一人罚以百人。大明允诺保证这些工人人身安全,工满三年,即放还回籍,并酬以银钱。黎方输送工矿人力,为期十年。十年期满,由明方在安南自行招募,黎方不得阻挠。

    议定大明住黎朝之总管大员,与黎朝大臣无论京内、京外者,有文书来往,用照会字样;明朝属员,用申陈字样;大臣批复用札行字样;两国属员往来,必当平行照会。若两国商贾上达官宪,不在议内,仍用禀明字样为着。

    俟奉黎朝君主允准和约各条施行,并以此时准交之三百万两白银、五万石稻米、三万劳工交清,大明水陆军士当即退出清化、山南、南定、广宁、鸿基等处,并不再行拦阻黎朝各省商贾贸易。

    以上各条均关议和要约,应候大臣等分别奏明大明监国殿下、黎朝君主各用。亲笔批准后,即速行相交,俾两国分执一册,以昭信守;惟两国相离遥远,不得一旦而到,是以另缮二册,先由黎朝便宜行事大臣等、大明钦奉全权都督大臣各为君上定事,盖用关防印信,各执一册为据,俾即日按照和约开载之条,施行妥办无碍矣。

    条约签订后,安南黎朝皇帝黎维祺和副王郑主即行用印,令各部、地方准备赔款钱粮人力。在收到安南方面首批送来的白银三百万两和三万石稻米后,赵自强即命水师统制官吴远拉远回国。同钱粮稻米一起回国的是条约正文。

    大长公主和永历朝臣、徐应元等人则随后被北方镇守丁文左送至都城,黎朝皇帝黎维祺出面召见,双方言谈数语,即由赴都城的明军接回海阳。赵自强领远征军诸将以大礼参拜,水师准备快船数艘护送公主一行至雷州。

    黎珠因此约回都城后便被群起攻击,士子官员齐骂此人为卖国贼,朝议之时,更有御史弹劾,致使黎珠当殿吐血,不得不请辞致仕。郑主念其劳苦,准致仕。副使范永锦因其在谈判时的强硬表现得到了黎朝上下认可,接替黎珠统制大臣一职,参与中枢。明军退出后,郑主即调兵对付北面莫氏,南方阮氏。明军保持中立,不再参与安南内战。

    广州,先期得报安南方面已经签约的周士相大喜,总计一千六百万两白银的赔款让军帅府底气大增,有源源不断的赔款、稻米及输送入粤的安南人力,周士相对于北伐信心更足。郑军方面已于日前通报广东,延平王已率大军北上,此时当在长江外海,随时入江夺取南京。

    周士相组织北伐军,目的就是为了前往南京捡取国姓爷兵败的果子,可此时国姓已入江口,北伐军却尚未北上,从时间上看,郑军如果进展顺利,最多一月就能拿下南京,一旦郑军夺取南京,那周士相谋划许久的算盘便落空。北伐军诸将也强烈请求立即北伐,好与郑军抢夺南京。延平不肯拥唐,令得太平军内对于郑军颇是敌视。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二章 想做皇帝的女性?呸!

    章节名打错了,女性为女婿。

    ......

    虽说前世记得清楚,国姓终会在南京大意战败,但随着自己这个本不应出现的历史蝴蝶扇动,南京之役的结局到底如何,周士相也是没有十分把握的。万一郑军在南京大胜,那么对于刚刚在广州成立的唐王政权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为倘若国姓在南都另拥宗室监国,凭借南都在天下人心目中的政治份量及高皇帝孝陵之存在,唐王这个监国在法理上就会被压制,到时周士相也难保国姓和他会不会因为拥唐或拥某宗室再来一次争夺帝位续承的内战。

    桂永智从厦门回来时,就曾委婉提醒过周士相,延平之所以不肯附议拥唐,怕便是有取南都另立他人的念头。一直以来周士相都没有将这个提醒当回事,因为他知道郑军会在南京大败。惨败的郑成功有何资格另立宗室?到时自己挥师夺取南京,郑成功无处落脚只能响应自己拥唐。但现在看来,自己许是过于迷信前世印象了,郑军进展太过迅速,世上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的让郑军取了南都,当真是凭空添了大麻烦。

    论军事实力,太平军或许陆战能强些,可在水上,郑军可就是庞然大物。太平军以两三百战船就能欺压安南,令得安南郑氏以举国之力讨大明欢心,况郑军两三千艘战船呢。若郑军照太平军的安南之战依样画葫芦,秀才的老巢广东便瞬间糜烂了。

    郑军夺取南京的后果让周士相着急了,他想马上北伐,但这几天广州城中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恼火,也让他必须着手加以解决。这件事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不能北伐,因为这件事不仅关系到他在唐王政权中的政治权力,更关系到他对唐王政权的掌控。

    这件事其实是周士相自己引起的。唐王监国典礼之后,周士相考虑到永历将长乐大长公主下嫁自己,这公主又是绍武帝的女儿,而绍武帝虽有种种不是,但毕竟是殉国天子,且兄长是隆武帝,嫡弟又是唐王,所以他这个女婿于情于理都当为这个死去的丈人正名,而不是继续沿用永历时期的唐庶人称之,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周士相授意丁之相这个绍武旧臣给唐王上了追尊绍武帝的奏章。奏章内容为承认绍武帝的皇帝地位,并上绍武帝谥号,将绍武帝灵位从唐国宗庙迁到太庙,并在奉先殿奉祀,在广州附近立绍武帝衣冠陵。

    唐王看到丁之相这个奏章后,由于绍武帝嫡弟的身份,内心自然是愿意给兄长平反的。但这么做,就等于要他和永历政权划清界限,从此各走各道,而唐王一直声称代永历监国,为永历之臣,他又大量启用永历朝官,现在突然反口不认永历,定然会惹来轩然大波。

    唐王怕引起纷争又碍于兄弟悌爱之情,既不敢赞同这个提议,可也不反对。周士相这边示意丁之相上了奏章后,也借口军不干政,冷眼旁观。次辅连城壁知道这件事后,感觉此事可以利用,说不定能从周士相手中争来一些权利,便将此事告知张孝起。于是以张孝起为首一群永历官员出头反对,和以宋襄公、袁廓宇、丁之相为首的周党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互不让步。

    看着殿上群臣争执一片,唐王无奈宣布罢朝,改日再议。张孝起等人散朝后立即前往都察院,找到左都御史郭天叙和右都御史马安民。这两人一个是崇祯朝的礼部主事,一个则是原清朝的惠州知府,都是投诚之后被周士相启用的,可不知张孝起和二人说了什么,二人竟然一致答应反对替绍武平反事。

    “将之,反对上尊绍武不是你一人之事,乃我朝廷全体同僚之事,郭之奇是首辅,乃我文官之首,他没有理由置身事外,我看还是请他来主持大局的好,毕竟他是首辅,要是粤国公有什么不利举动,有他在,监国总不会就让他乱来的。”

    马安民可是见识过周士相在惠州的霹雳手段,也知道太平军的厉害,所以提醒张孝起这件事得把郭之奇拉出来,要不然周士相这个绍武女婿发作起来,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郭天叙和都察院刚刚任命的十几个御史言官也都倾向请郭之奇出面,郭之奇毕竟是首辅,份量要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重,如果他肯出面,这胜算便能多了几分了。

    听了众人的劝说,张孝起想了又想,最后缓缓起身,朝马安民他们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你们这便与我去见郭阁老。”

    见张孝起同意去请郭之奇,马安民和郭天叙大喜,忙吩咐人备轿立即赶往郭府。不想众人刚从屋里出来,就见几个锦衣卫簇拥着一个太监径直奔这边过来了,赫然是司礼太监潘应龙。

    “今儿都察院倒是蛮热闹的嘛。”

    潘应龙从一干御史和张孝起等官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张孝起脸上,轻笑一声:“张大人,朝中的事,咱家本不应该多说什么,可是请张大人明白一件事,绍武毕竟是殿下的嫡亲兄长,且还是粤国公的岳丈,所以,请张大人好自为之...”

    潘应龙把个“之”字拖得长长的,尔后二话不说扭头便走,那几个锦衣卫忙也跟了出去。他前脚刚走,张孝起就涨红着脸,怒道:“阉寺竟然敢干政!”

    郭天叙一脸担忧:“这是潘公公自己的想法,还是殿下的意思?”

    张孝起愤声道:“便是殿下的意思,也是潘阉蒙蔽,士可忍,孰不可忍,诸位这就随我去见殿下,我倒要看看他潘应龙有几个胆子敢蒙殿下视听!”

    张孝起说着就要往行在那去,吓得马安民忙将他拉住。太仆寺卿,原永历朝廷任命的雷州知府周胜民凑到张孝起身边,摇了摇头,说道:“潘应龙此来怕有深意,许是殿下那边真想为兄长平反。”

    “若替绍武平反,那我等算什么?贰臣孽子?!”张孝起向来自诩永历忠臣,他是万万不能接受替绍武平反的,这样一来,这唐王政权和永历朝廷可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不错,我等做的是永历朝官,可不是唐藩的官。真要让绍武平了反,我等在朝中可是里外不是人,这等官做来又有何意?”原永历朝廷任命的高州知府、现为光禄寺卿的王万达眉头紧锁,一脸的痛心和不甘。

    “大伙切莫气馁,这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那周士相为争权夺利弄出来的鬼把戏,他道娶了唐庶人的女儿,就是皇帝的女婿了!呸,做梦,有我等在,决不容他得逞!走,大伙这就去找郭阁老,再怎么说,他郭之奇总是我文官之首,不是他周士相的鹰犬吧!”

    (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三章 宁搜错 不错过

    矮脚安算是广州城最神秘的人,神秘到军帅府中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朝廷那边知道的则更少。现下太平军中论资排辈时,很多人习惯性的会漏掉张安,不将他当一回事。但实际上张安却是和葛义、赵四海、蒋和他们一样都是大樵山老弟兄出身,眼下虽没有领兵在外,不像葛义他们一样风光,可却掌握着太平军的最要害部门——军情司。

    军情司是直属军帅府,由周士相直接掌控的一个机构,连军部都没有管辖权,设在内阁旁边的那个大明兵部更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个机构的存在。军情司,顾名思义,便是负责军事情报收集的一个机构。随着太平军在两广、湖广接连取得的几次大胜,军情司的活动范围也随之越来越广,能够吸引招募到的情报员也更多,在清占区的活动也得到了很多当地士绅暗中支持,不像起初到处碰壁,不少情报员被当地士绅出卖牺牲。

    眼下军情司的情报员已经密布大江南北,北京也布下了线,甚至在解往关外宁古塔的犯官中也有军情司的人。安南那边,郑氏,阮氏、莫氏三家都有军情司的人在活动,而各地清军营中军情司的人也时常出没,至于友军如忠贞营、延平藩下郑军,军情司也悄悄伸出了触手。

    情报工作开展顺利的同时,军情司却像一个吞金兽般吞食着广东不多的财力,但即便财政再困难再紧张,周士相给主管广东财政的宋襄公指示都是优先拨给军情司所需。在周士相的大力支持下,各地常出现拿着银票,甚至直接提着金银袋子往清军将领或官员府上跑的人。当然,这些人对外的统一面目都是商人,或者是有求上进的士子。

    对于情报的重视,令得周士相能够不出广州便知天下事。军情司的壮大和成熟,张安出力甚众。很难说当年周士相是慧眼识人,因为当初组建军情司时,实在是没有适合人选,能说会道又识字的张安才被周士相赶鸭子上架,结果却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现在,除了收集军事情报、收买清军将领和官员这一任务外,周士相又给张安布置了一个任务,这任务却是有些大逆不道,乃是监视内阁六部乃至监国行宫。如从前一样,张安一声不吭的领了任务,又无声无息的暗中布置,一切如没有发生,一切又是确切存在着。

    张安在军帅府管事向荣的引领下参见了周士相,看着比从前稍胖了些,颇是富态。正陪周士相吃饭的林婉儿见状,乖巧的起身退出。

    周士相冲张安点了点头,向荣也识趣的退下。周士相指了指墙上的巨幅地图,对张安说了三个字“做得好。”

    这是幅囊括了长江以南八省的地图,绘制的极其细致,官道、水道、水陆要卡、山陵地势无不标注清楚。为了绘制这幅地图,军部派出了不下百人的参谋跟随军情司的人前往清占区,为了保障这些测绘人员的安全,军情司可是出了大力,为此牺牲了数十人。

    “这都是属下当做的。”

    张安仍如从前一样在周士相面前有些拘束,周士相让他坐,他不肯坐,只愿站着。

    “大帅,张孝起他们没理会潘公公的话,这会奔郭阁老府上去了,看架势,怕是要把这事闹大,”说到这,张安犹豫了下,“是不是派人把他们抓起来?”

    “抓他们干什么?”

    周士相笑了笑,挥手道:“再给他们一次警告,本帅耐心有限,不要真以为本帅是没牙的老虎。”

    张安小心翼翼问道:“大帅要属下做什么?”

    周士相想了想,随口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嘛。”

    .......

    郭之奇的家人大半死于清军之手,余下的也在永历八年那场海难中遇难,如今首辅大人是凋零一身,所以他推了周士相给安排的大宅,执意在离内阁所在只里许的地方找了间看着还不错的院子。不过地方首辅可以随意选择,该有的待遇他却是不能再推。

    按规制,广州府给首辅大人府上配了十几个使唤下人,另外还抽调了50名兵丁作为首辅大人的护卫加仪仗。郭之奇潮州老家的乡亲听说他当了首辅,近来有不少人前来投靠,念在乡亲份上,首辅大人收了几人,余下给了些银两盘缠让他们归家去了。

    张孝起他们从都察院出来后便直奔郭之奇府上,路上却有一队军士冲了过来,吓得张孝起他们吃了一惊,以为周士相抓人来了。但见那些太平军的军士只是叫他们站住,却没有上来动手捆人,不由有些奇怪。奇怪之余倒是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在场的都是朝廷命官,均是四品以上的大员,只要这些士兵不是周士相派来抓他们,那他们还真不怕,就算真是周士相派来抓人的,他们也不畏惧。

    这就是体制的好处,只要周士相一日是大明的粤国公,只要他手下的虎狼之师一日是大明的官军,那这些同为唐王政权的大明官员们就不担心自己会死于非命。便是那周士相真恼他们,起码,面子上总要跟唐王殿下交待,这么多官员可不是他想抓就抓,想杀就杀的。

    张孝起把脸一扳,怒声喝问那队兵士道:“你们要干什么,未见我等乃朝廷官员吗!”

    “朝廷官员怎么了?”

    领队的太平军百户笑咪咪的上前,嘴角一咧便把手一挥,大喝一声:“搜!”顿时手下们如狼似虎的就扑向这帮官员们。

    “混帐,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敢…”

    张孝起话还没说完,就被兵丁们围了起来。一同来的郭天叙见状不好,看到郭府前有守卫的兵丁,便张口呼救,不想那些值守的卫兵充耳不闻,反而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们。路上一队过来的广州府差役见了,也是远远躲开,不敢来趟这混水。官兵差役都不敢管,寻常百姓又哪个敢过来,一个个都是跑得老远。

    一帮书生如何是五大三粗的士兵对手,三四个对一个,很快就把他们控制了。不过那些太平军士兵却也没有让张孝起他们吃苦头,只挨个在他们身上搜来搜去,搜了一会什么都没有,那领队的百队才点头走到张孝起面前,对他们作了一辑,赔笑道:“几位大人,多有得罪…”顿了一顿,做了个请的动作,“几位大人,请吧!”

    “你们目无王法,竟敢当众羞辱朝廷命官!”

    张孝起的眼中满是怒火,刚才发生的事情比潘应龙那个阉寺敢干政都要令他震惊,他万没想到太平军的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敢在这内阁首辅家门口如此羞辱自己。其余诸官也是义愤填膺,对着这太平军百户和他的手下怒目相向。

    那百户煞有介事道:“大人莫要如此说,只是最近城中有鞑子奸细潜入,据说朝中有人和清狗私通,所以卑职便奉命搜查。大人想必也知道,我家大帅马上就要北伐,若真是朝中有人和清狗私通,泄露我方军情,那可是天大的祸事。所以为防万一,卑职本着宁搜错一千,不错过一人的念头行事,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几位大人见谅!”

    “宁搜错一千,不错过一人”这句话可让张孝起他们愣住了。人人脑中只一个念头:这太平军太跋扈,太霸道了!

    那百户躬身又施了一礼,挥手带人大摇大摆而去。张孝起怔了足足半刻后,方涨红着脸对众人道:“此辱大伙可记住了,日后定会周士相算帐!

    ......

    带着一肚子怒气到了郭府后,张孝起向门房说了来意之后,不一会,门房就过来说:“阁老请几位大人进去。”

    嗯?

    张孝起一怔:这么顺利?

    但肯见总是好的,当下忙拉着王万达、马安民他们进了郭府。到了客厅后,便见郭之奇正端坐在那品着清茶。

    见郭之奇这个样子,张孝起气不打一处来,暗骂一声,急步上前说道:“阁老,国家养士,即为伸张义理!周士相要翻今上钦定铁案,今后即便不为清亡,义理亡了和亡国又有什么区别?”

    郭之奇叹口气,他早就知道周士相授意丁之相为绍武平反之事,也知张孝起他们起来闹是连城壁背后指使,但他真不愿掺和其中,因为眼下朝廷要忙着的大事是北伐,而不是就一死人尊号争吵不休。再说了,绍武毕竟是唐王的亲兄,这做弟弟的不给兄长平反,似乎也说不过去,有违人伦啊。

    “既然唐王殿下监国,有隆武先例在,追封也未尝不可。”

    郭之奇起身,劝说张孝起他们以大局为重,不要再闹这事了。不想,张孝起等人根本不听劝,反而说什么如今朝廷就是周士相一手把控,不但军令是从周士相的军帅府出,就是内阁六部大小衙门的俸禄也要从他军帅府领,两广大小府县也都是唯军帅府之命是从,朝廷之设如同儿戏,六部自创办以来竟无任何公事可为,大小官员每日只是往堂上点个卯,这成什么体统。这朝廷到底是听他周士相的,还是听唐王殿下的!

    张孝起在话中使了激将法,想以此激怒郭之奇出面,不想郭之奇听后,却是无动于衷,只轻笑一声,示意张孝起他们坐下说话,尔后才缓缓道:“老夫年迈,虽不惜一身报国,但倘若粤国公不听,公等将置殿下于何地呢?”

    张孝起一听这话,急了,郭之奇这摆明是袖手旁观,不受自己的激,情绪激动之下,忍不住起身怒道:“阁老身为大明首辅,身为百官之首,却眼看朝廷大权落于他周士相一人,又眼睁睁的看着周士相要翻钦定逆案,逆案一翻,天子与唐王再无关系,两广与大明再无关系,届时那周士相真要学了孙可望,一切皆是公之过错!”

    张孝起这话说得太过伤人,郭之奇再和气,也不能不动怒。霍的起身,盯着张孝起怒道:“你眼中何曾有过内阁,何曾有我这首辅,又何曾把我大明安危挂在心上,世上之事,但分轻争缓重,你不竭力报效以图北伐,恢复江山,却在这斤斤计较,串连百官,肆意妄为,你安的什么心!若因你所为而置百官于险地,老夫不倒,尚能挽回;老夫若倒,则朝廷上下还有何人能救你们!”

    ..........

    满口仁义道德的忠良们,你们完了!乱世者,必我也!————《权臣攻略》(作者朋友书,大家有闲帮他收藏一下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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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195/ 第一时间欣赏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 作者:傲骨铁心所写的《汉儿不为奴》为转载作品,汉儿不为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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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儿不为奴介绍: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 伪清顺治十一年,广东新会汉人周士相:“我汉家男儿绝不为奴!”汉儿不为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儿不为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儿不为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