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张勇降 罗托死
“大人,怎么办?”
眼看着中军和右翼崩溃,满蒙骑兵狼狈而逃,张勇部下的陕甘绿营将领都吓掉了魂,一个个直如末日降临般。
张勇咬牙不语,他不甘,也不服,但却没有丝毫办法挽回这大败。
张勇的将旗仍然高高打着,这面将旗吸引了不少清军溃兵,但同样让越来越多的太平军往这个方向聚拢。
赌桌上有明灯,说的是不停输的家伙,别人下注跟他反着下,包赢不输。张勇现在就是战场上的明灯,他那面提督将旗就是面明灯,引来溃兵同时,也引来了敌人。
于世忠念在大帅有意招降张勇,特意领着亲卫前来,准备劝降张勇。不过发现张勇仍在试图聚拢残兵稳住阵脚,于世忠毫不犹豫的就命令第五镇和第四镇全军压上,不给张勇任何喘息之机,也不给他任何希望。
陕甘绿营确是绿营最强,虽只剩千余残兵,但在太平军的连续冲击下,竟然稳住了防线。但陕甘绿营兵实在是太少,面对数倍于己的太平军,面对全局大败,他们的坚持换来的是太平军越发凶猛的冲击。
于世忠亲自指挥第五镇、第四镇对张勇部发起围攻,轮番攻击下,张勇部的陕甘营兵打的越来越少,那些广西营兵更是没几个。
张勇不能不正视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兵的事实,在发现一支太平军的骑兵也向自己这边运动而来后,张勇当机立断,一刀就砍断了自己的将旗,然后对部下们大喝了一声:“跑!”
在部下们惊愕的目光中,张勇猛拉马头就往后方逃去,速度之快连他的亲兵都没有反应过来。
“跑!”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节骨眼已经容不得这些陕甘绿营的军官们再多想什么,提督大人将旗一倒,想要活命就看他们跑的够不够快了。
一直坚持的陕甘残兵在将旗倒下那刻,终是瞬间崩溃。
就在张勇将旗倒下一刹那,第四镇将王有喜笑了起来,然后一声令下,第四镇、第五镇的太平军士兵如潮水一般向张勇部杀出去,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向陕甘营兵。
张勇跑的太快,将旗也倒的太突然,提督大人跑出老远后,陕甘营兵们才发现他们已经被抛弃。大部分陕甘营兵一直和当面太平军厮杀在一起,以致他们想跑都来不及。将旗代表军心,没了军心,再能战的兵马也不过是帮乌合之众。失去指挥,也失去主心骨的陕甘营兵们再也提不起勇气反抗,一团乱麻之下纷纷弃械投降。两百多太平军骑兵冲了过来,对着那些不肯降的陕甘绿营狠狠挥刀手中马刀。将旗一倒,陕甘绿营最后的一口心气也没了,那些不肯降的陕甘营兵只想逃命,哪里挡得住这些骑兵,大溃之下便是伏尸一片。
于世忠赶到后,对那些被张勇抛弃的营兵理都不理,直接命令自己的亲兵卫队向着正在拼命撤退的张勇追了过去。在太平军的进逼下,张勇部清军要么投降,要么受死。面对如狼似虎的太平军,那些撒腿狂奔的清军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骑兵乘势而出,驱赶着败兵,把恐慌无限放大,压得清兵除了逃跑,就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两条腿的清兵如何能够跑得过四条腿的骑兵,不过,对于那些在逃跑的清军而言,他们只要跑的比后面的人快就行。哪怕是张勇本人,现在也是这个念头,他在拔刀砍断将旗那刻就认命了。而在那刻,便注定张勇那些尚在坚持的部下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只要跑得比部下快就行!
张勇一点也不妇人之仁,为了逃命,他将所有人都舍弃了。然而,他最终也没有逃出去。张勇被一队太平军骑兵追上,为了逃出去,张勇在乱军之中趁人不注意时躺在地上装死,原以为追兵直接越过他而去,哪曾想那些追兵却拿着刀对经过的每一具清兵尸体都补了刀。当补刀的太平军士兵来到自己身边时,张勇从地上爬了起来,喊道:“别杀我,我是大清左标提督张勇,我愿降!”
张勇就这么降了,消息传到于世忠耳中时,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大帅亲自看重的两员清将就这么不堪?
然而事实不容改变,张勇的确降了。
张勇降的干净利索,且见到于世忠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愿为将军下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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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勇装死都没能逃脱被俘命运,罗托和他比起来却是运气好多了。马鹞子王.辅臣一路狂追,竟是让他逃了了来。不过,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罗托没想到河池州城中的那些绿营兵却反了水。带着河城绿营兵和城中贵州青壮反水的就是罗托曾敲打过的总兵石天。
石天没有随大军一起向庆远进军,而是留在河池主持防务。说是主持河池防务,实则石天手下也没几个兵,城中留下的大多是贵州征发来的青壮民夫。
身处后方,石天却对前线的战事无比关切。他派了好几拨人马往前线探察,最后一拨派去的人马给他带来了大军惨败的消息,因此石天没有任何迟疑就决定反水。
罗托带着几个亲信戈什哈跑到城下时,石天原是想将对方诓进城中逮起来,把罗托做为自己投靠太平军的垫脚石,升官石,不曾想手下一些营兵因为过于激动露出了马脚,令得准备进城的罗托产生警惕退了出去。事到如今,石天也用不着掩饰什么了,于是直接命人朝罗托他们放箭。
听到石天的命令,他的嫡系亲信自然二话不说就放箭,可不知情的营兵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城外的毕竟是满州大兵,他们心中对于满州大兵的畏惧令得他们在放箭时很是颤颤悠悠。
罗托察觉到了城中不对,可已经迟了。城头上一通乱箭射来,他挡都挡不住。
罗托死的很不值,一个根本算不上神箭手的营兵瞎猫碰死耗子般射中了他。
罗托死后,石天亲自带着他的尸体向太平军投降。
至此,持续近两月的广西战事终告结束,于世忠在确认了罗托尸体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旋即命人往广东发去正式报捷文书。
此战,斩杀清军固山额真以下大小将校48人,歼灭满州兵2502人,蒙古兵2350人,汉军3870余人,绿营7420人。俘虏清军将佐39人,兵9520余。另缴获战马1600余匹,铠甲1200余幅,其余军械不计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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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多了,被嫡叔伯小舅子给灌了,郁闷,阴沟里翻船了。连续几天拼搏,今天少点当不会被骂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章 灾情如军情
从柳州回广东后,周士相在肇庆停留了两天,处理潮惠受灾的事。
惠州知府马安民、潮州知府宋宪往广东布政使司发来潮惠受灾的急报,言称境内受了风灾,死伤百姓近千人,另有数万百姓屋舍被大风吹毁,流离居所无处容身。风灾虽已减弱,但却又有水灾,过境大风带来瓢泼大雨,潮汕、惠东等地雨量尤大,一些乡镇甚至都被淹没,惠东城也被大水淹没。很多地方官道被洪水淹没,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下游一些河流上每天都有尸体冲下,一些村庄整座整座的被山上冲下的泥石流埋没,很多睡梦中的百姓就此被活埋。
过往,不管明清,对于灾情能够做到的就是派员设赈灾点,给予百姓一些能够果腹的口粮,或者在城门口支上一些大锅熬粥,再派人掩埋死难者尸体,再将孤儿和老人安置。要是灾民作乱,便派官军镇压,如此便是难得的能吏善政,要写入地方志,在史书上也值得大书特书了。
然而,这些对于首次处置灾情的周士相而言不够。潮惠的灾情引起了他的重视,传令驻防潮州的第七镇立即派兵救灾。这是太平军成立以来第一次动用军队救灾,鉴于第七镇多是从前清军绿营,缺乏救灾经验,所以周士相连夜制定了救灾手册,尽可能的将前世有关军队的救灾手段列出,以此指导第七镇救灾。除了第七镇,周士相又命广州的第三镇蒋和部调一个旅立即开往惠州。
周士相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灾情即是军情”,救灾如救火,各部接到命令后必须无条件救灾,任何事情都要为救灾让道。
调兵救灾同时,周士相并令广东布政使司往潮惠紧急调运粮食、棉被等物资,号召广东各地向灾区伸出援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除此之外,周士相又从刚刚从湖南回来的第二镇、第六镇、驻肇庆的第八镇调拨了900顶帐逢快速发往潮惠。另令惠州知府马安民、潮州知府宋宪组织百姓救灾,不得任由灾民流离。同时广州正在筹建的太平军野战医院全体郎中、护理人员也赶往潮惠,一方面救治伤员,另一方面开展灾后瘟疫预防。
最后一道从肇庆发出的帅令明确要求潮惠官府必须严控民情,一旦发现谣言流出,必须立即予以辟谣,同时抓捕造谣传谣者,传谣者送入工矿充苦役一至三年,造谣者不问男女老少,不问居心,一律砍头。
千年以来的历史和前世经历的一切告诉周士相,民智再如何开,谣言总是有市场,总能让大部分百姓信以为真,进而产生惊恐,怀疑和否定官府。而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几乎都有谣言相连,如当年陈胜李广在大泽乡弄的鱼腹丹书、狐狸叫,黄巾军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生”,元末韩山童在黄河上弄的独眼石人等。
周士相不惧怕潮惠灾民造反暴乱,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少,但却不能不防有心之人利用灾民,毕竟一旦乱起,太平军就要镇压,而不管取得何等的大胜,死去的都是无辜灾民和百姓。广东人口本就稀少,每一个人丁都极其宝贵,所以周士相绝不允许百姓被谣言所惑,也绝不允许任何一个百姓因此事而死。更不能让一个百姓在灾后因为无房可住,无田可种而生活困苦。
在军队和官府组织救灾同时,广东的罗教徒也被组织起来,这件事是第二镇的镇将铁毅在主导。铁毅除了太平军镇将这个身份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罗教的大引。
罗教又称无为教和罗祖教,大致在明成化年间兴起,后一直在广东和福建、江西等地发展。罗教导人向善,传至今日,已经形成自己的阶级。如广东的罗教,教徒按修行程度分为9个阶段,最高指导者叫“空空”,第二位“太空”,第三位“清虚”,第四位“书记”,第五位“大引”,第六位“小引”,第七位“三乘”,第八位“大乘”,第九位“小乘”。第八、九位授予初信者,第七位是入教后,通过诵经达到某程度的功德而获得的;第五位是授予能给予结社金钱和精神援助,且能守五戒,足以为模楷的信徒;书记担任记录、文书的工作,由“空空”任命。从“小乘”到“书记”都可娶妻,是有俗世职业的在家信徒,上三位的“空空”、“太空”和“清虚”则独身,多半由僧人出任,是专任布教师。
广东罗教上三位的空空、太空、清虚是谁,目前军情司还没弄明白,就连铁毅这个继承乃师大引之位的高级教徒也不知道。有人猜测,罗教上三位很可能是出家人。
周士相对于汉人的宗教没有排斥感,且一直想扶持出一支可以和当世乃至后世所有外来宗教相对抗的宗教来,罗教教义导人向善,组织又严密,加上军中罗教徒众多,故周士相一直便默认罗教在军中传教。铁毅等人又不断在教徒之中宣传周士相是罗祖化身,后来又宣传周士相是岳武穆重临人间,带着大伙杀鞑子,所以周士相这个大帅在罗教徒心目中威望很高。
那神秘的上三位一直不露面,某种程度上周士相倒成了罗教的大首领。对于这个局面和引导,周士相也是乐见其成,但却从来没有对此做出过明确指示,持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否认,一切只看罗教自己的发展,又是否能够为自己所用。若罗教的最终发展偏离了周士相为它设定的轨道,那周士相毫不介意来一次大清洗,哪怕如铁毅这种身居高位的罗教徒,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其拿下。而军情司一直在秘密调查“上三位”,若是查出那三人究竟是谁,周士相给予的指示便是将他们从这世上抹除。
宗教绝不能驾凌政权之上,宗教更不能有法外特权。任何宗教都是哄骗世人的工具,奈何这世上偏偏就有人信,而这个骗子市场,周士相不占领,其他人也会占领,那些教义暴力的宗教更是其中的翘楚者。所以周士相不以为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大帅变相扶持罗教有什么不可。
随着社会进步,文明进步,汉人的宗族在将来肯定要被打散,因为宗族恰恰是阻挡生产力解放的最大障碍物。宗族实则就是地主士绅在主导,这些人从来都是解放人口的最大敌人,广东“建村设乡”能够取得成果,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对于宗族给予了无情打击。但是没有了宗族凝聚汉人,后世之人若脑袋发晕,不承认、不重视中国为汉人的中国,汉人的利益就是中国的利益,只对外人摇尾讨好。那么,一个能够凝聚汉人、号召汉人的宗教便变得格外重要,佛教不行,道教不行,便看这个罗教行不行了。
汉人需要一个能够为自己代言的工具,需要一个能够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政府如果做不到,那宗教便必须要做到。
铁毅以大引身份发出指示,命令各地罗教徒配合官府救灾,这点周士相格外赞赏,吩咐军情司予以配合,积极宣传罗教徒在救灾中的表现,吸引那些沉迷宗教的百姓转而加入罗教。
连着两天,肇庆的临时军帅府人来人往,忙碌异常。事实证明太平军的军事运转十分有效,接到救灾命令后,驻广州的第三镇立即向惠州派兵,潮州的胡启立也不敢有任何耽搁便将所部三个旅尽数投放灾区,救灾同时维持秩序,抓捕刁民地痞。潮惠两地的官府也组织了各乡各村的保安队生产自救。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剩下的事用不着周士相,也不必他亲自前往潮惠坐镇,毕竟只是局地受灾,灾民规模数万,不是遍及广东的大灾难。周士相决定去文村,时间紧迫,他连回广州的时间都没有。这边军帅府正收拾准备前往文村时,一个客人不请自来。
来人是周士相的好兄长,生意上的好伙伴——大清广东提督唐三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二章 殿下放心,卑职明白
唐三水跑肇庆来做什么?
周士相有些惊讶,带着疑惑于议事大厅会见唐三水。
唐三水一人前来,没带任何随从,看着气色不错,大腹便便的,比之去年在肇庆见面时要胖了许多。穿的一身便服,肇庆人多眼杂,唐三水再有胆子,也不敢穿他那身提督大人的官服跑来参见太平军的大帅。
“三水兄!”
唐三水是老熟人了,当年要不是唐三水,周士相也不可能有今天这般成就。饮水思源,所以他没有端架子,而是笑着起身向前迎去,以示对唐三水的亲近。
见周士相来迎自己,唐三水怔了下,稍稍犹豫了下,便喊了声“使不得”瞬间加快脚步向前冲去。这架势把周士相那些亲卫吓了一跳,也把周士相给惊到:怎么,三水兄这是要当荆轲来了!
就在周士相要下意识要往后退去,众亲卫要扑上来擒住唐三水时,唐三水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大叫一声:“齐王殿下,卑职是叫猪油蒙了心啊!”
这一幕可把周士相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知唐三水怎的就叫猪油蒙了心。同时,唐三水那声“齐王殿下”也把他叫愣。
周士相愣着没动,却把唐三水吓到了,以为秀才这是记恨于他,不肯原谅他,于是更加卖力表演,声嘶力竭,涕零泪下,说了一大堆前后不连贯的话,周士相费了好大劲这才弄清楚三水兄为何说自己叫猪油蒙了心。
原来听闻大清军攻入西南,永历朝廷岌岌可危后,一向擅于摆正立场的唐三水觉得明朝和太平军前景不妙,生怕自己会被太平军牵连,于是有意疏离与太平军的关系,在将马鹞子王.辅臣的儿子王吉贞从北京弄回来后,唐三水便正式切断了和太平军的所有联系。
不仅如此,唐三水还在韶州几处要道关卡也放上了重兵,又连连上书清廷,只等西南捷报传来,大军转向杀来广东便要为大清效犬马之劳。哪曾想太平军西征之后却连传捷报,一下占了广西和湖广,把信王爷多尼几十万大军给堵在云贵了。这可把唐三水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后悔自己不应该长了双“势力眼”,提前下注的太快,弄得现在太过尴尬,进退两难。须知,他能坐上这广东提督的高位,靠的可就是对太平军的不断“战功”,这要是“战功”没了,太平军再来个兵临城下,他唐提督可就连西北风都没的喝了。
一连大半月,唐三水在韶州的提督衙门内都是坐卧难安,脑门瓜子里想的就一件事,那就是如何修补和太平军的关系。听闻秀才回到肇庆,永历朝廷又封秀才为齐王后,唐三水的心思再一次动了。他决定亲自来肇庆化解和秀才的关系,当然,负荆请罪的戏码他还是做不出来了,这倒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再怎么说,他唐三水都是大清的广东提督,真要干出这事来,他在清廷那边还用不用混了!
三水兄现在只是想修补一下和秀才的关系,可没说要就此投效,毕竟信王那边只是被困住,没大败呢。至于哪一天自己私通太平军的事情被清廷发现,他倒也是不怕,因为大可放言那是贼人使的反间计。事实可以证明他唐三水对大清的忠心,要不是他唐三水,韶州恐怕早就被太平军占领了。丢了韶州,江西能安稳?清廷真要法办于他,那也简单,大不了辫子一割反正归明。
手下有兵,在哪混不成,唐三水之所以一直不肯归明,不过是想在明清之间捞取更大的好处而矣。价码到了,又没杀身之危,有什么事干不得,干不成的?当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周士相能够原谅他,要不然,他可是真没了退路。
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周士相看着在自己膝前哭成一团的唐三水,笑了笑,弯腰扶他起来,安慰他道:“兄长多心了,士相心中从未怪罪过兄长,再说,这事说起来也是你我各为其主而矣,有什么可怪罪的。”
“殿下真是大人大量。”唐三水声音哽咽,拿袖子抹了抹眼泪,可那泪水却没就此止住。
再次听到“殿下”这个称呼,周士相很不适应,连忙摆手道:“兄长可是折煞我了,齐王这事当不得真,当不得真的,兄长如此称呼,可是折煞小弟了。”
“怎的就当不得?殿下荣封齐王,这事我韶州街巷百姓都知道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从地上爬起来的唐三水眼角仍挂着泪水,脸上的神情满是敬仰,内心同时唏嘘:这贼秀才怎的就混成了明朝的亲王了,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这....”
安南的情况周士相知之不多,也不知那份封自己为齐王的旨意是真是假,毕竟大学士郭之奇那里可没说过此事,再结合永历小气的性格,他心下怀疑多过相信。但这事不管真假,周士相都要当真的来看待,齐王的册封对他意义太大,但这事又不好和唐三水明言太多,于是含糊过去。
唐三水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了礼物的。礼物很实在,六十大车粮食。当然,这粮食也不是他自个掏腰包,而是慨了大清皇帝的腰包。这些粮食是军粮,前些日子才从江西赣州送来,都还没来得及卸下就直接拉了过来。要是顺治知道他亲自在屏风后面写上良将可用的唐三水如此大方,怕是要气得吐血三升。
伸手不打送礼人,况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当下,周士相自然是称谢了一番,顺便又问了些唐三水清廷那边的消息。据唐三水说,清廷派安亲王岳乐到了江宁,前些日子塘报又说安亲王去了安庆,却不知所为何事。另外,清廷从河南、陕西等地陆续调兵,外藩蒙古又征召了一两万人,江西这边绿营也有异动。结合西南困局,周士相分析顺治可能是想调兵攻打湖广,从而将云贵清军救出来。
好不容易锁住多尼和吴三桂,周士相自然不能让他们出来。现在,程汉斌的提议便越发显得重要了,北伐之事迫在眉睫,战争的主动权绝不能转向清军。太平军必须马上北伐,围江南这个魏救湖广这个赵,牵着顺治和清军的鼻子走,而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
北伐军已经组建完毕,连番大战,各部也困乏,现正在肇庆和连州一带休整。只待唐王监国后,周士相便要挥军北伐。而想要最快达成北伐目的,则必须从唐三水驻防的韶州北上,然后夺取赣州,这样江西便可不战而定。有了江西的人力粮草,北伐军才能以战养战,减轻广东的负担。等获取了江南的钱粮资源,再有安南的稻米,周士相便再也不用为钱粮发愁。太平军的作战能力才能进一步提高,也能承受战败,因为有了稳定而富饶的数省地盘,太平军有了造血能力,周士相更有了战略主动。
念及此处,唐三水的重要性便更加突出。周士相想着唐三水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莫非真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福人。正要开口与他说北伐的事,兵部官董常清满面春风的举着一封公文快步奔了进来。
“大帅,大捷,广西大捷!”董常清激动万分,一路喊来,嗓子都有些哑了。
“噢?拿来!”
周士相也是瞬间起身,从董常清手中拿过报捷文书,一看,上面却只五个大字——“职不负大帅!”
“哈哈,好,好!”虽只五个字,却胜过一切,周士相哈哈大笑,“好一个于世忠,好一个于世忠,本帅没有看错他!”
“罗托一败,广西大局便定,云贵清军再也不能越雷池一步了!”董常清兴奋道。
“殿下?”
唐三水有些困惑,不知广西那边叫太平军打出个什么大捷来。
周士相笑定后对他道:“好叫兄长欢喜一下,我军已于广西大败罗托。”
“啊?宁南将军败了!”
唐三水一突,这消息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他迅速调整心态,连忙恭维周士相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罗托之败全是殿下用兵有方,指挥有道...”
“全是将士用命,与我有何关系?”周士相轻笑一声,忽的把脸一板,正色对唐三水道:“罗托既败,我便再无顾虑,我意挥师北伐,却不知兄长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北伐?”唐三水咽了咽喉咙,这消息让他脑子有些接受不过来。半天才迟疑道:“不知殿下北伐何地?”
周士相微微一笑,道:“南都。”
“南都?”唐三水再次一咽喉咙,很是忐忑道:“不知殿下欲从何地北伐?”
“这个么?兄长以为呢?”周士相没有明说,只饶有意味的看着唐三水。
秀才你要去南京关我屁事...唐三水心念急转,半响,猛的点头道:“殿下放心,卑职明白,卑职明白!”(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 抬旗 拜师 行痴 亲征
四月传来永历弃国消息时,北京城着实欢腾了一阵,皇宫里也难得的放起了烟火。年轻的皇帝带着一帮奴才一直闹腾到了深夜,要不是太后发话,恐怕皇帝要一直折腾到天亮。然而这高兴劲没持续几天,湖广就闹出了大乱子。胡全才那个废物竟然一夜之间丢掉了湖广大半地盘,还险些叫夔东那些顺贼围了武昌城,要不是顺治及时用张长庚换了胡全才,恐怕湖广这会都姓了明了。
武昌是守住了,可西南战事却没有因为朱由榔弃国而结束,天杀的贼秀才没有领着他手下那帮土匪去云南保驾,反而钻到了湖广,一下截断了多尼大军的粮道,广西也叫他们给占了,湖广也糜烂了,现在的局面倒成了多尼那几十万兵马好像钻进了云贵这个套中,出不来了!
安亲王岳乐已经去了南方,叫外藩蒙古出兵的旨意也出了口外,陕西、河南等地也都派了旨意,不管如何,顺治总要再拼凑起一支大军去解湖广的危局,要不然太危险。可凑来凑去,北京城的满州王公们意识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再凑起的大军以汉人和蒙古人为主,满州子弟却没几个,领军的将领也大都是汉人。
这哪成?
大清根本在满州,哪怕是躲在后面捡汉军和绿营的功劳,满州子弟总要跟着上阵,便是不去捡功劳,也要起个监督的作用,哪里能一点也没有呢。
顺治也知道这样子不行,可他真抽不出兵来了。入关以来,满州子弟的伤亡也很大,现今连上京师八旗和各地的驻防八旗,满州子弟充其量也不过数万。衡阳一役后,清廷再也没有大规模调遣过满州子弟征战,对南明战事主要以绿营为主,所以这几年满州子弟很难得的安生过了几年好日子。哪曾想,广东冒出支太平寇先是全歼了哈哈木的两千多满州子弟,又全歼了济度带去的四千多满蒙子弟,吴三桂和赵布泰在磨盘山又葬送了三四千满州子弟。这三仗,可是令得京师八旗上下家家办丧,至今连尸体都没能寻回,不可谓不凄惨。
满八旗子弟,顺治是真的没法再抽了,多尼已经将能带去的都带去了,现在北京城只有骁骑、前锋、护军、步军、善扑、火器、健锐等禁营,另外就是上三旗的侍卫亲军,实在是抽不得,真要抽了,北京就是座空城。到时,休说是明军了,哪个烧香的会匪聚众一呼,都能让紫禁城震动。
老臣范文程给顺治出了个主意,说只要此策施行,那大清便又多了数十万忠心的可战之士。这主意便是抬旗,大规模抬旗,把汉军和绿营那帮人全部抬入满军旗,让他们祖上三代及以后的子子孙孙全弄成满州人。如此满州人丁大盛,又有旗饷旗米许多特权,不怕被抬旗的汉人不自视为满州,不为满州打拼。
抬旗这个主意好,顺治很是心动,可却只能是心动不敢实施,为什么?因为他不敢!
大清根基是满州,这满州要是一下混了几十万汉人进来,还是满州吗?
满州以少族而主汉人江山,面对人数多得多的汉人,满州上下一致认为绝不可如从前的北魏鲜卑般汉化,而要保持民族本色,如此才能不被庞大的汉人同化掉。所以大规模抬旗虽能满足清廷现在的利益,但是却会彻底葬送满州。顺治可不想自己百年以后,子孙全成了汉人。
朕乃大清之君,满州之主,非中国之君,更非汉人之主,汉人不过奴隶耳,连朕之奴才都不配当!
范文程也知道大规模抬旗遇到的阻力太大,皇上那里一时也难过,便也不再提此事,倒是和云南的洪亨九书信多了起来。
几天前京师八旗也闹了起来,为的却不是朝廷调他们南下的事,而是为的旗饷的事。一直以来,旗饷都是东南过来的钱粮分发,现在东南钱粮全用在了西南,虽然现在停了输送,可下一批的漕米也运不来。没有银子发,没有禄米领,八旗能不闹?
那帮老家伙一个个搬出功绩,说是为太祖流过血,为太宗流过汗,皇上可不能不管他们,去太后那边哭的人也不少,王公大臣们提起此事也是一个眼通红。
千说万说,终是从内库弄了批钱粮发下去,才算稳住了闹事的八旗。可这事了了,战死八旗将士抚恤的银子又没了着落,那些孤儿寡妇也嗷嗷叫着呢。更要命也更急的是西南那边几十万大军的钱饷如何开支,又如何输送。
总之,烦人的事情太多,爱妃董鄂病情又一直不见好转,顺治烦心之下,自然而然想到了西山的慈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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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寺的大雄宝殿塑着佛祖金像,有求必应坚毅严肃身骑百象的普贤菩萨,聪明睿智笑容可掬跨着雄狮的文殊菩萨。大殿两侧是瞠目龇牙,形态各异的四大天王。此时殿内无一闲杂人员往来,正中供桌上青灯长明,烟雾缭绕,只有轻脆的木鱼声在高旷的大殿里回荡。庄严的佛家大殿,耳边传来的木鱼声,鼻间嗅到的香火味,让吴良辅“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喃喃道:“佛祖在上,受小的一拜!”
顺治回头看了眼这奴才,许是受到感染,再次回头之时也是双腿一软跪在了蒲垫上,拜倒在了至高无上普度众生的佛祖脚下。敲木鱼的老和尚一直保持着出家人的“高僧”模样,自顺治进殿后始终不予参见,这时却起身带着笑容合什道:“万岁驾到,贫僧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顺治挥手道:“朕特来拜望玉林诱大师,烦请大师出来相见。”
老和尚眼睛一转,恭请道:“大师已恭候多时,请万岁随贫僧到后院去。”
一听玉林禅师在等自己,顺治心中一喜,跟着老和尚往里走。吴良辅见主子心情不错,也很高兴,怕被人扰了主子好心情,便要随行的宫中侍卫统领费扬古带人立即四下散开,不许任何香客上山。
玉林诱的临时禅房,窗明几净,长几上摆着几卷经书和纸砚,禅床上盘腿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和尚,看着其貌不扬,此人正是临济宗一代高僧玉林诱和尚。顺治进屋后,玉林诱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一指对面的竹椅子:“请坐!”
玉林诱那稳如泰山的打坐姿态,长眉疏髯,清瘦安详的面庞,细长的眼睛中射出的超凡脱俗的光芒,令一直心神不定的顺治顷刻间变得心悦诚服了,他规规矩矩地垂手坐着,身子绷得笔直,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诚心接受老师训斥的学童。
坐下后,顺治感慨道:“大师,朕想前身的确是僧,如今每到寺院禅房,见僧家窗明几净,处处洁净,总是好生羡慕不忍离去。说来也怪了,朕宫里差役奴婢数百上千人,怎么就不觉得如这般清爽洁净?”
玉林诱淡淡道:“老衲看来,皇上乃佛心天子,若久修梵行,定能修成正果。”
“朕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解惑。”顺治认真地看着玉林琇:“从古治天下,皆是祖祖相传,日理万机,不得闲暇。朕祖上信天神,奉喇嘛,而朕却好学佛法,这却是为何?朕是从谁而传?”
闻言,玉林琇眼睛一亮,娓娓说道:“老衲观皇上乃是金轮王转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种性,故礼佛信佛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故为天下之至尊,南面而有天下,向明而治也。”
“噢?是么!”
能得到玉林如此的夸赞,顺治心里好不得意,他道:“朕已有皈依我佛之心,但一时又抛不开凡尘。请问大师,朕是了却尘务再皈我佛,还是抛却尘务,即皈我佛呢?”
这话可把玉林诱惊住,皇帝这是想要出家?
心中惊讶,嘴中却道:“尘务未了,凡心不净,即便皈依,亦难成正果。以老衲之见,皇上不如了却尘务之后,再皈佛门,日后一定可成正果。”
顺治听得直点头,说得也是,他身为大清国皇帝,怎么能放弃江山社稷呢?他一直还有志于与历史上的明君们一比高下呢,未见分晓,他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循入空门。
他轻轻叹了口气:“大师,朕极不幸,五岁时先太宗早已晏驾,皇太后仅生朕一身,又极娇养无人教训,因此年幼失学。直到九三谢世朕亲理朝政时,才发觉读不懂汉臣的奏章,那时候已经十三岁了。”
正说着,有小沙弥献上了热茶和几盘水果点心,顺治趁热喝了一口,顿觉唇齿留芳,一股热流直涌心田,赞道:“好香,好茶!”
玉林诱那过于严肃的脸上这时也终是现出了笑意,扬声朝外喊道:“慈翁,你也进来吧。”
话音一落,一位身披大红销金袈裟的和尚一手应声而入。
玉林诱指着这和尚对顺治道:“皇上,这位是老衲的大弟子茆溪森,人称慈翁和尚。”
“茆溪森?朕好像在哪里读过你作的偈语,写得实在是绝妙。人生如梦又如戏,生有何欢死何惧?如梦似幻何所依,梦醒却又在梦里。”顺治有些惊喜的看着茆溪森。
茆溪森见自己的偈语竟被当今皇帝随口吟出,心中也喜,乐得嘿嘿直笑。他的相貌比其师傅玉林诱要中看多了,但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玉林诱忽然说道:“人生百年,电光石火;本无一物,何染尘埃?随心到处,便是楼台,逐意行时,自成宝相。老衲看来,皇上参禅悟道,决计不难。”
顺治心头一震,定定地看着玉林诱。其实,方才他说皈依佛门完全是一时之念,随口说说而已,而现在,却觉得自己与玉林诱师徒二人竟是如此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这岂不是天意?岂不是缘?再说,这老和尚口口声声自己将来一定能得道,不如就拜他为师吧。于是,顺治也是一脸的认真道:“既如此,大师便收朕为弟子吧。”
“这…似乎太早了些。”
玉林诱没想到皇帝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脸上现出了犹豫之色。
玉林诱心中当在犹豫,收皇帝为弟子可不是小事。表面看来佛教已经赢得了大清皇帝,盛极一时的基督教在京畿一带已处于下风。可是,佛教内部却并不是铁板一块,围绕着让大清皇帝接纳哪一个门派,反使佛教各派系旧有矛盾更加激化,而这些顺治是不会知道的。禅宗自六世祖慧能之后,首先分出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两派,以后南岳系又分为沩仰、临济两支,青原则分出曹洞、云门、法眼三支,合称五家。到宋代,临济再分出黄龙、杨岐两派,至此,禅宗分裂为“五家七宗”。日后,以临济宗和曹洞宗二支独秀,但学禅者又多信仰临济,于是曹洞遂成“孤宗”,因此清初佛界有“临天下,曹一角”之说。
自从临济宗诸憎得宠于顺治之后,京师内外添建新寺,大小佛寺香火骤旺,而江浙一带的礼佛修寺之风更是蔚为壮观。在紫禁城,连皇太后也几次派近侍到万善殿,请和尚们开示参禅要领,宫里太监宫女们参禅拜佛者更多了。如此一来,临济宗便由憨璞聪的法师费隐容写了一部曲解禅宗世亲的《五灯严统》,自诩临济宗为佛门正统,欲借朝廷势力欺压佛门别宗。
而玉林琇深知佛门对此已有异议,不认同费隐容他们,所以在顺治面前大讲佛法借以笼络少年天子,没想到少年天子只定一心一意要礼佛,而并无意去管佛门的什么“正宗”与“正统”,这怎能不令玉林诱喜出望外?可喜归喜,剃度大清皇帝却是玉林诱万万不敢的,他怕将大清皇帝引入佛门会犯下众怒和天谴,更会被大清朝廷撕成碎片,被那些满州王公视为大敌,就跟汤若望一样。
“求老和尚答应!”顺治见玉林诱迟迟不应,有些急了。
“师父,收大清皇帝为徒,此乃佛门盛事呀。只是如此一来,慈翁将要与皇上同辈了,嘿嘿。”茆溪森亦很兴奋道。
“你我一见如故,若成为同门师兄,岂不更好?”顺治一把抓住了茹溪森的大手,也很是欢喜自己能得如此高僧做师兄。
“也罢,老衲依皇上就是,不过却只收徒,不剃度。”
玉林诱想了一个圆满的点子,收了大清皇帝做徒弟,却不给他剃度,如此各方面便能交待过去。顺治想了想,也觉这法子好,自己毕竟是大清皇帝,哪能真剃个光头做和尚。顺治没有意见,玉林诱便起身走到几案前,提笔思忖着要给顺治选择法号,而茆溪森则忙着研墨。玉林诱笔走龙绞,一气写了十多个字进呈顺治御览。顺治不加思索,指着“痴”字道:“此名甚好。”
“唔。论辈分,你是禅宗龙池派第五代,行字辈,法号便是行痴了。”
“行痴?”顺治黑眉一扬,旋即笑道:“妙,妙!茆溪,朕此番与你可真成了同门师兄了!”
“大师不但佛学精深,书法也是极好,字迹圆劲,笔笔中锋,不落书家俗套。不知大师楷书曾临过什么帖子?”
“哈哈!”玉林诱眯起了眼睛,带着满意的神情打量着这位新收的弟子:“老袖初学黄庭不就,继学遗教经,后来又临夫子庙堂碑,一向不能专心致志,故无成字在胸,往往落笔就点画走窜了。对了,老衲想一睹皇上书法魄力,还请皇上赐教呢。”
“不敢不敢,弟子怎敢当场献丑呢?”
话是这样说,可顺治却已挽起了衣袖。茆溪森又是一笑:“嘿嘿,师兄我再为师弟你磨一回墨吧。”
“有劳师兄了。”
顺治伸出五指撮起毛笔,这一招叫“抓笔”,略一思索,随即写了一个大大的“佛”字。这“佛”字写的实在是不怎么地道,因为顺治本就进学很晚,于书法之道毫无长处,这“佛”字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中等。
不想,玉林诱却在一旁抚掌笑道:“这个字最佳,乞皇上赐给老和尚吧。”
顺治心中得意,嘴上却连说着“不堪不堪”,而玉林诱已经将这个大“佛”字轻轻拿了起来,连连致谢着:“恭谢天恩。”
“师父谬夸了。朕不过一时兴起,信手拈来,胡乱涂鸦而已。写出来,心里反倒轻松了。”
顺治仿佛遇着了知音,在玉林琇面前很是随意自在,无拘无束。久已郁郁的心情如释重负一般,他的脸上竟浮起了难得的笑容。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几个时辰。小沙弥站在禅房外,声间低低怯怯的:“师父,斋饭已备好了。”
“既如此,就请陛下赏光在此用斋如何?”
“吃斋菜?”顺治习惯地扬起了黑眉。“也罢,朕既做了佛门弟子,理应吃素。”
一行人出了禅房,绕过藏经楼,来到了前院一侧的斋堂,房里已经坐满了僧人,围着一张大长桌子,再一看,吴良辅、侍卫费扬古他们也坐在一张桌子上。
“好香呀,朕这会真觉得饥肠辘辘了。”
“皇上请慢用。这些是素肠、素火腿、素鸡、素牛肉,还有素鱼和素虾,不知可合陛下的口味?”
“嗯,朕先尝尝。”
顺治举着筷子夹了一根金红油亮的素肠,轻轻一咬,嘿,鲜嫩无比,味道十分可口。
“不说是素肠吗?怎么朕吃出了一股子肉香?肥美的肉香,好吃极了,肥而不腻,满口浓香。”
“佛门斋菜虽说都是素食,但经过疱僧精心的调配和刀功,采用蒸、煮、炯、煎、炒、爆等方法,把原本是普普通通的豆腐、面粉和蔬菜,烹饪成了色香味俱全、品种形状各异的美味佳肴。陛下,斋菜也以祛疾保健,延年益寿,比仙药还灵验啊。”
“唔,弟子相信。索性让朕将这寺里的厨子带两个回宫去,这样朕不就可以天天吃这仙药了吗?还有哇,师父,也请你随朕一同下山,就住在西苑的万善殿,这样朕与师父便可朝夕相处,谈经论道了。”
“谨遵圣旨。”
玉林诱双手合什,作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师父可别弄颠倒了,师父在上,请受小徒行痴一拜。”顺治笑着也双手合什,像模像样地拜着。
这素席吃的顺治当真是好不开心,席后,有小和尚端来热水干净毛巾请顺治洗了。擦完脸后,顺治只觉眉清气爽,看着寺外大好风景,忽的豪情大发,猛的转身对侍立的费扬古吩咐道:“去,叫他们开议政会议,朕要亲征!”(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 满州宗室
皇帝要亲征,吓坏的可不是小小侍卫统领费扬古,而是把在京的八旗王公大臣都吓坏了,太后那边听到这个消息直愣了半柱香,生平从来不洗澡的苏嘛喇姑也是险些吓得晕过去。
乱了,全乱套了。
顺治还没从西山回来,紫禁城就乱了套。
内大臣索尼、鳌拜、苏克萨哈、遏必隆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吓坏了,第一时间找到了庄亲王博果铎、显襄亲王富绶、敏郡王勒都等在京满州王公大臣,请求这些亲王郡王们无论如何也要劝阻皇帝亲征。
博果铎和富绶都是顺治的嫡亲侄子,一个是太宗五子硕塞子,一个是太宗长子豪格子,可这两位亲王和顺治亲近是亲近了,但不管是辈份和年纪都不足以承担劝阻皇帝的重任,于是苏克萨哈等人连夜前往康亲王杰书府上。
康亲王杰书也是顺治的侄儿,不过不是嫡亲的,而是嫡叔伯侄儿的关系。杰书是礼亲王代善第八子祜塞三子,顺治六年袭多罗郡王,八年,加封号为康郡王。十五年因顺治觉得杰书这人不错,年轻有学问,长相也好,所以很赏识他,刻意栽培,传旨追封杰书的父亲祜塞为郡王。今年年初,顺治最终决定礼亲王一系的爵位由杰书承袭,杰书遂改号康亲王。
礼亲王一系除了杰书这个康亲王外,另外能拿的出手的便是贝勒常阿岱了,他是代善第七子满达海的儿子。顺治九年袭巽亲王,结果顺治后来觉得满达海活着的时候谄媚多尔衮,对自己颇是不敬,因此便将常阿岱的亲王降爵为贝勒,以报复其父当年对自己不敬。此举让常阿岱对顺治可是恨得咬牙切齿,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也知趣,知道自己不比堂弟杰书在皇帝心中份量,所以为人很是低调,以致于大多数人提起礼亲王代善这一系时,都想不出他这个曾做过巽亲王的礼亲王孙子了。苏克萨哈他们不知是忘记了常阿岱,还是知道他本就不受主子喜欢,倒也没去找他。
为人低调不代表对外面的事就一无所知了,常阿岱听说顺治要亲征,当时表情就很不屑,狠狠“呸”了一口。在常阿岱眼里,福临有屁的本事能亲征,他老子的本领他是一成也没学会。说多尼是黄毛小儿,他福临就是嘴上长毛的猴子而矣。
亲征亲征,爷瞪大眼睛看着呢!
礼亲王代善这一系再怎么说,也有袭了亲王爵的杰书和曾做过亲王的常阿岱,比起郑亲王济尔哈郎那系可强的多了,要知道现在的简亲王府可是人丁凋零的很。
济度在广东战死后,顺治不想郑亲王这一支再有亲王爵,所以和当年不想让耿继茂袭封靖南王爵一样,拖着济度的简亲王爵承袭之事。可不管怎么说济度都是为大清,为他这个皇帝战死,顺治真要就此罢了简亲王爵,满州上下也不答应,也对不住死去的郑亲王,所以顺治最终不得不让济度的第三子德塞袭了简亲王爵。
德塞是顺治十一年出生,其母是济度的嫡福晋科尔沁博尔吉吉特氏,多罗贝勒绰尔济之女。五岁的人,能有什么影响力,说给他听他都不知道。德塞倒有个叔叔叫巴尔堪,不过只是个三等辅国将军,提都提不上台面,因此打一开始,索尼他们考虑劝阻人选时就没往简亲王府想过。
开国的几个和硕亲王中,曾做过摄政王的睿亲王多尔衮活着的时候因为无子,曾将弟弟多铎的第五子多尔博过继过来,死后多尔博袭封睿亲王。顺治亲政后清算多尔衮,把尸体都挖了出来,多尔博这个睿亲王能有好?很快就被革爵勒令归宗了,使得多尔衮直接断后。和其哥哥多尼相比,多尔博也真是倒霉,三年前才被封了个贝勒。在顺治这个堂兄面前,胆子更是小的跟个老鼠一样。因为多尔衮的关系,索尼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到多尔博,况且多尔博现在不过十七岁,年纪太小说话没用。
联络奔波了一夜,索尼他们终是联络了有资格出席议政王公大臣会议的一干满州王公大臣,另外汉官和蒙官那边也都派人打了招呼,准备明日议政王公大臣会议时大伙一块劝阻皇帝。理由都是现实的,西南战事有信郡王多尼统一指挥,江南也有安亲王岳乐坐镇,若皇帝不放心,可再使一亲王或郡王领军出战湖广,完全不必御驾亲征。
索尼他们说动的满州王公大臣中有几个可是顺治的同父异母兄弟,如太宗四子镇国将军叶布舒、太宗六子辅国公高塞、太宗七子镇国将军常舒、太宗十子镇国将军韬塞。这几位都是顺治的兄弟,不过爵位都很低,最高不过辅国公,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他们的皇帝兄弟顺治还很年轻,他们自己年纪也不大,没有什么战功,所以得等顺治稍长一些后才能顾上安排他这些兄弟们。而博果铎和富绥这两个侄儿成了亲王却是因为他们的父亲豪格和硕塞都是早年就立有战功,又早早就被封了亲王和郡王的的缘故。
叶布舒他们虽是太宗子,当今皇帝的兄弟,可是却没有资格参加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可这些人对于皇帝又有一定的影响力,因此索尼他们使了个变通的法子,让他们以列席资格参加会议,这样主子也好,外面那些人也好,都没有说头,毕竟叶布舒他们也只这一次机会可以参与议政王公大臣会议。
索尼一直和自己在主子身边当侍卫的儿子索额图保持着联系,为的就是获取主子那边的最新动态。带着一腔豪情壮志回宫的顺治,这会可想不到自己最亲信的几个奴才正想法设法在反对自己御驾亲征呢。
因为担心太后知道自己要亲征会来劝阻,顺治使了个滑头,他赶在宫门关闭前才回的宫。都深夜了,想来太后也不会过来,结果真如他所料,太后她老人家年纪毕竟大了,身子骨也不行,实在是等不了儿子这么许久。亲征的事把顺治弄得心头痒痒,热血难冷,索性连董鄂那也不去了,就在东暖阁里睡下,直等天亮对他们的臣子们宣布这件大事。(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 御驾亲征
清朝入关以后,议政王大臣会议除了亲王、郡王、贝勒以外,贝子及国公一级也能参加议政。另外除了满州八旗的固山额真和大臣,蒙八旗的固山额真及六部的满蒙尚书也可列为议政大臣。顺治十四年,为了增强自己对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掌控,顺治又命内大臣、一等侍卫以及各亲王贝勒府的长史也可为议政者。而汉官这边,除了汉军八旗的宁完我、范文程等寥寥可数几人,其余汉官都没资格参加议政会议。说白了,这议政王大臣会议实则就是满蒙王公大臣会议,与汉人没有多大关系,换言之这大清和汉人也没多少关系。若顺治知道几百年后汉人会将他的大清视为汉人的政权,将他视为汉人的皇帝,不断编排他与汉家女子的缠绵爱情故事,恐怕会气得从东陵里爬出来大骂那帮不要脸的汉人。
简亲王济度死后,顺治设内阁再无人反对,于是他在内廷设议政处,作为议政王大臣的办公处所。凡军国重务,不由内阁票拟者,皆交议政王大臣会议。若不是怕惹来满州共怒,顺治恨不得连这会议都裁撤掉,自己直接乾坤独断了。
议政王大臣会议自清朝入关以后便一直在乾清门前的广场举行,今儿参加会议的满蒙王公大臣人数比从前多了一倍也不止,不少旗下贴职闲散也都来了。这些旗下贴职闲散虽没实权,但个个都有爵位,都是红带子黄带子的宗室觉罗,不少还是随太祖太宗征战的老人,资历很足,若是他们也齐致反对皇帝亲征,顺治这热乎劲头怕还真能被浇灭。
从东暖阁过来时,顺治就觉得今儿议政气氛不对,眼面前可是瞅着不少生人。索尼和鳌拜等一众奴才神情也都是严肃,看到自己过来,站在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样子。
这帮奴才搞什么鬼?
顺治带着些许困惑来到御座坐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一众大臣三呼万岁后,顺治抬手示意众臣工免礼起身,居高临下看去,却越发觉得气氛不对。索性也不去想这帮人有什么不对,直接起身说道:“广东太平寇下了广西,又占了湖广,地方督抚丧城失地,无能的很,以致多尼大军的粮道都被贼寇给断了...朕闻西南战报,是越发的憎恨那周逆。若非周逆,天下早平,何致仍就生灵涂炭,百姓不能安生,大军在外久久不能班师...故朕意已决,效仿太祖太宗,御驾亲征周逆,以求毕功于一役,解天下生灵疾苦,安宇内疆宇。尔等听着,京师禁旅及地方绿营随驾从征,宗室及满州子弟不得懈怠!”
说完,顺治直觉胸中一股郁气泄出,人也精神许多。前些日子满州王公大臣们还担心满州子弟越发不能成军,征召汉兵汉将恐损大清根基,为此范文程给进了个主意,说是要大规模给汉军绿营抬旗,以此充实满州丁口数量,另外还能让那些抬旗的汉人对大清忠心不二。当时顺治差点就准了这个折子,好在清醒得快,知道这法子能解一时之困,却会为将来埋下祸根,会让满州一族彻底亡族。可不采范文程的法子,朝廷又调不出满州兵将来,到头来还得重用那帮汉军和绿营,这长此下去,主弱枝强,也不是好事。然现在这个困扰他心头的难题不复存在了,顺治认为他的御驾亲征将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御驾亲征是一个极其英明的决定,一个一石三鸟的决定。
身为大清之君,身为满蒙之主,顺治一举一动关乎天下,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离开京师,要不然下面的人肯定会惶恐不安,但他身上流的是太祖太宗的血液,是爱新觉罗家的血,上天注定他将继承父祖们敢战的勇气和本领,带领满蒙军民再创辉煌。顺治相信自己御驾亲征后,军民士气必然大振,并且他对自己用兵也很有信心,或者比不上太祖太宗,甚至比多尔衮也差上那么一些,但是肯定要比那朱由榔强,也比那李定国、周秀才强。
文成武治,圣明之君,臣子们如此说,奴才们也这么说,太后也这么说,玛法也这样说,慈恩寺的玉林师父也这么说,爱妃董鄂也这么说,顺治自己也这么认为,于是他坚信自己出马,所有的麻烦都会消失。正如太宗皇帝亲征大凌河、锦州一样,他的亲征也将彻底葬送苟延残喘的朱明。他很期待阵斩周秀才、生擒李定国、活捉朱由榔后大清臣民对他无比敬仰和佩服的目光。那是胜利者的荣耀,那是天子的荣耀,而那是他应该得到的!
然而让顺治可气的是,两黄旗那帮奴才没有在他御音落下之后一拥而上支持主子亲征。广场上静悄悄一片,那帮两黄旗的奴才都跟哑了一样,站在那没动!
冷场了!
顺治心情大坏,脸色不由阴沉下去,直飕飕的盯着索尼和苏克萨哈他们看。
被主子这么盯着,索尼和苏克萨哈等人也是觉得阴风四起,虽然头顶上阳光晒得暖和,可这背上却是凉嗖嗖的。遏必隆倒是沉着的多,但瞅着主子阴冷的眼神,心下不由也有些忐忑:这是支持主子亲征好呢,还是反对好呢?要是主子一意坚持,自己是不是得考虑一下这事的可行性?
吴良辅和边上的御前太监赵德全察言观色,知道主子这是窝着一肚子火呢。
“皇上,国朝入关定鼎以来,还未有过天子亲征事,再者御驾亲征兹事体大,关系方方面面,牵涉极广,非短时间内可以安排妥当,故臣以为皇上亲征之事可暂缓一缓,待臣工们将事情准备好后再议此事。”
打破沉寂的是奉恩辅国公噶布喇,此人是太祖九子巴布泰之子,生于明万历三十八年,顺治八年晋的辅国公爵位,今年已是50岁的人了,算起在太祖子孙中也是长寿的了。噶布喇说话还是很有技巧的,知道皇帝年轻,热血,做事易冲动,御驾亲征这个念头既然出来了,那强硬的说这事不行肯定是不行的,得变着法子说。比如先拖上一拖,等皇帝的热乎劲过了后,这事自然不了了之。又或南方战事有了新进展,多尼他们从云贵突出来,又或岳乐打通了湖广,那到时自然也不需要皇帝亲征。这做皇帝的,难道还能跟下面的臣工抢功不成。
不想,听了这位堂兄的话,顺治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脱口便道:“怎的就不行了?当年多尔衮不是去打过大同吗!”
这话说完,顺治就知道失言了,噶布喇是说本朝入关以来没有天子亲征事,他却搬出多尔衮打大同那件事来,这不是变相承认多尔衮是天子了么。
自知失言的顺治猛的瞪了眼老哥哥噶布喇,噶布喇也没想到皇帝弟弟会失言,想到皇帝亲政后对多尔衮和两白旗的报复,心下不由有些不安,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被鳌拜说动来趟这混水。
群臣和众奴才们知道皇帝这是失言,也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可他们不说话,顺治却想他们说,且不是要他们反对,而是要支持,可偏偏下面的臣子没人遂他的意。
正僵持着,汉人老臣范文程哆嗦着柱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尔后开口说道:“皇上,眼下我大清已有三位王爷在南方主持战事,亲王两个,郡王一个,各司其责,且战事并未有明显失利,何至于要皇上御驾亲征。”
范文程是老臣,太宗皇帝身边最亲信的汉人,论对大清的功劳还在宁完我、鲍承先等人之上。朝堂之上一众汉官也是以他为首,所以他的意见便是汉官们的意见,显然,曾随太宗皇帝御驾亲征数次的范文程不认可顺治御驾亲征的念头。
范文程的态度让顺治脸上阴晴变化,结合刚才索尼、鳌拜那帮奴才的模样,顺治隐隐想到这帮奴才为何会这样了。看着索尼他们的目光越发不善,吓得索尼把头埋得低低,怎么也不敢和主子对视。鳌拜说是巴图鲁勇士,尸山血海过来的,可这会也是感到害怕。苏克萨哈和遏必隆对视一眼,深感这事恐怕难办了,真要再坚持反对,恐怕主子那里有他们的好。
那边,康亲王杰书想到索尼他们的嘱托,又见范文程都开口反对了,也不再犹豫,出列奏道:“皇上,朱由榔已经弃国出逃,他这一逃,朱明便失了大统,国内那些朱明兵马用不了多久便会自相崩溃,皇上心系宇内早定,想着天下早安,百姓早日安生,臣等亦是如此想。但眼下局面,朱明不日便要自行瓦解,皇上再御驾亲征,不免有些往他们脸上贴金了。”
“广东周逆虽领军下了广西和湖广,但其军战线也拉的过长,我军随时可从贵州、广西进击,几十万大军挟灭国之势不是他太平寇能挡住的。故臣以为西南不日必会奏捷,皇上御架亲征大可不必。”敏郡王勒都也出列道。
康亲王和敏郡王这么一说,满州宗室们立时就有了底气,大伙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纷纷劝谏起来,归结起来就一句话——皇上不能亲征。顺治的几个兄弟叶布舒他们也是苦口婆心规劝兄弟,天子者不可轻动,更不可列于危墙之下,御驾亲征不比其他,实在是国朝第一大事,能避免就避免。
群臣一块反对天子亲征,顺治却是一点也听不下去,只觉自己脸上好像被扇了耳光般,做皇帝的一点威望也没有,这局面恍如当年济度在时那般。他是听的越来越恼,指望着索尼他们这帮奴才出面,可这帮家伙就是不动,气得牙“咯咯”响,终于爆发出来,怒声道:“大清的江山是打出来的,太祖太宗当年都是亲临阵前,如此才有我大清今日!现在朕要效仿太祖太宗,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不是生于安乐窝中,长于妇人之手,而是应勇于战阵之上的!朕屡次对你们说,满州根本不可废,不可忘,朕御驾亲征不是游山玩水去的,而是要领着满州子弟却见识,去搏杀,去叫汉人们知道我满州子弟的本领没有荒废!是叫汉人们知道我满州子弟依旧是无敌的存在!
....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来劝阻朕,找出那么多的理由来,你们不要以为朕不知道,朕知道!朕知道你们这是不想上战场,不想去搏杀,你们只想呆在京师享福,可你们不要忘了,你们享受的一切都是太祖太宗领着无数满州子弟搏杀回来的!想要保住这份家业,你们就得和你们的父辈一样去上战场,去流血流汗,要不然,天大的家业你们都保不住!”
见弟弟发了火,臣工们吓得都不敢吱声,叶布舒硬着头皮道:“皇上,太祖太宗那会...”
顺治却连话都不让他说,直接喝斥道:“怎么,四哥是想说朕没没有亲征这个本事吗!想说朕差得太祖太宗远了吗!”
“臣不敢!”
叶布舒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众臣子也都吓得跪倒在地,笑话,谁有这个胆子敢说皇帝没本事?
“不敢?”顺治怒极反笑,“不敢你们罗嗦什么!朕不是问你们同不同意朕亲征,朕亲征的主意已经拿定,亲征的旨意今日就要发布!有谁还反对朕的,站出来说,朕听着!”
哪个敢站出来?
鳌拜见机的快,一头拜倒,高声喊道:“奴才遵旨!”
“奴才遵旨!”
其他两黄旗的奴才见势不对也跟着上,索尼有些郁闷,嚷嚷着主子不能亲征的是鳌拜,喊着要拉人反对的也是鳌拜,这会他倒也先变了脸,把他们给拉下,真是一点义气也没有。
两黄旗的人改为支持主子亲征,其余各旗也没人愿触顺治的霉头,于是在一片三呼声中,顺治亲征的事情终是通过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六章 诸王之中,唯杰书可用
皇帝亲征可不比亲王、郡王出征,朝中要准备许多事情,头等大事便是要点选亲征的兵马,再次便是筹措大军所需粮草,尔后是地方支应,行军路线制定、各地督抚总兵联络事等。总之,亲征不是皇帝随口一说,大军就能立即出京的。
接连数天廷议,最终定下在京禁旅八旗各营随驾,另征召外藩蒙军两万余人自口外进来供皇帝直接调遣,山东、河南、陕西、北直隶等地的绿营也都要调兵随驾。不过这些营兵先统一至南阳府集中,先归安亲王岳乐节制,等御驾到后再由御营统一指挥。
那日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发了一通脾气后,顺治倒也没有再发火,点兵调将的事都是索尼他们在做,他也乐得清闲,先是在爱妃董鄂那呆了两天,看着日渐憔悴的爱妃很是不好受,平复伤感心情后又往太后那去了下。
皇帝执意亲征,议政王公大臣会议又通过,向来自诩不干政的太后也不好硬压着不许,便只能再三叮嘱皇帝一番,余下的就是每日和苏嘛在佛祖前为儿子祈祷大捷归来了。太后不能不担心,皇帝虽然已经成人,可毕竟从未经过战阵,跟太祖太宗那会不同,算是自幼长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这陡不丁的却要御驾亲征,太后能不担心么。
为了让太后放心,也让老人家少担心,顺治特意将养在宫外的三阿哥玄烨接回宫中,要他和二阿哥福全天天陪着祖母,如此确也让太后少了些许担心。太后今年四十六了,虽保养很好,看着和三十许人一样,可毕竟是做了祖母的了,心性上也是渐渐朝着老人去的,所以天天见着孙子能不高兴,人一高兴,这身心自然都好。
点兵调将的事情,索尼他们也办得差不多了,皇帝等着率领大军南下大展手脚,可京城里的满州八旗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广州设满城,哈哈木带走了那么多八旗子弟和家眷,结果广州城破,上万满州家眷叫太平寇给屠了个干净;简亲王济度南征,又葬送了两千多满州子弟;西南磨盘山一役,四五千满州子弟死在那荒山野岭之中。这两年下来,京里旗人十家有八家办丧缟素,这会信王爷还领着数万精锐在西南群山之中没有班师,皇帝又要御驾亲征,试问,在京八旗哪家不恐慌?可皇帝决定了的事,旗人们又能如何。
也就两三天光景,热闹的京城变得一片萧瑟,那些男丁在禁旅的八旗家眷看着自己男人,真是越看越舍不得。禁旅八旗的满州兵将们也晓事,不再到处花天酒地,而是放值回来就呆在家中和老婆孩子一起。没了这些满州大爷的花销,京师里的窑子、酒楼、赌坊生意顿时大减,进进出出的反而是那些穷酸的汉官多了起来,惹得窑姐们大骂晦气。
下面人怎么想,顺治管不着也不想管,只不断催促索尼他们动作快些,手脚麻利些,早日准备妥当。
索尼他们也想快,可这事哪能快,点兵调将的事还好说,照册点名就是,可大军所需粮草可不是拿着花名册就能变出来的。一帮内大臣们这会算是干出苦水来了,好不容易把粮草的事情给解决了,回过头来却又叫起苦来。粮草是有了,可开拨银子还没下落呢?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满州子弟开拨要银子,外藩蒙古兵来替大清打仗,也得给好处,那帮汉军绿营同样也得给银子,要不然怎么指望他们卖命?这一次可是御驾亲征,不比寻常,索尼他们可不敢让下面闹出还没到敌境,反而先在自家地盘屠城洗劫的事,所以不管怎么着,这银子都得备下来,少一两都不成。
主子什么都不管,奴才们累死也不能喊苦。索尼、鳌拜他们真是累得够呛,而那帮满州王公大臣们也是两手一摊,狗屁事也不问,左右是皇帝自个要亲征,又不是他们要去打仗。主子的事情,你们两黄旗的奴才不帮着料理,谁帮着干?
康亲王杰书倒是一心要办事的,想着皇帝对自己的恩宠信重,于是他进宫准备再向皇帝进谏。他对顺治道:“臣以为自大清入关以来,明军便向来好内讧。当年左良玉东下南京,后来的唐、鲁对立,唐桂对立,再接着又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而每回明军内讧,我大清总能坐收渔人之利。”
听了杰书的话,顺治微微点头,杰书说的不错,算起来要不是明军内部的一次次内讧分裂,大清想要坐稳汉人的江山还真是难的很。
“说下去。”杰书的话让顺治中听,便示意他继续说。
杰书见皇帝愿听自己的话,心中一喜,接着说道:“其实臣以为,现在南边的情形和当年一样,甚至还不如当年。金厦的郑氏海贼虽然遥奉永历为尊,实则各行其是。西南面的李定国是大西贼出身,其奉永历和孙可望奉永历怕也一样,未必就有多少忠心。而那广东周逆,看着是异军突起,兵强马壮,可却没有李定国那等地位,臣听说永历不过给此人封了个兴平伯,而南边伪明的郡王、国公侯爷却不知多少,因此周逆一个区区兴平伯,再是兵强马壮总是不能慑服其他伪明力量。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周逆兵强,李定国兵弱,而朱由榔这个伪主又弃国而逃,眼下伪明可是没了共主的,所以臣认为兵马更多的周逆怕是不会向李定国低头,时日一久,二人定然会生出间隙,到时恐怕又是个孙李内讧的下场。”
闻言,顺治却摇头道:“多尼奏报说李定国叫吴三桂撵到了滇西,这周逆却拥两广,又实际占了湖广大半,地盘和李定国不相连,兵马又不归李定国管辖,二人恐难生间隙。”
杰书笑道:“皇上放心好了,就是李定国和周逆闹不起来,这周逆内部也会闹。臣闻周逆太平寇中多降兵降将,那周逆真能放心用他们?如果不用,周逆又当如何处置这些降兵降将,稍有不慎,这些降将恐怕就会再生事端出来。而且就算周逆和李定国真的精诚合作,可现在朱明没了共主,那周逆难免会生拥立之心,到时他仗着兵马多重新拥一个皇帝出来,李定国这个朱由榔封的晋王会同意?”
顺治听后,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告诉杰书,他这话说到皇帝心头去了。
杰书倍感鼓舞,接着道:“皇上,其实云南那边已不足为虑,朱由榔弃国跑到缅甸,李定国在滇西苟延残喘。大军入境,云南民生凋敝,粮食肯定不多,李定国要想在滇西站稳脚,就不得不从那些土司手中征粮,一次两次也不罢了,次数多了,那些土司还会甘愿被李定国欺压么?洪承畴奏报上说的明白,李定国可是在滇西对土司屡下毒手,屠城几次的。另外,李定国手下那帮将领和他困居滇西,这帮人本就是大西贼出身,共患难可以,共富贵却难。我大军压境,他们紧紧抱成一团,相互支持,轻易难以撼动,可要是没了我们的威胁,皇上认为他们会如何?”
“你的意思是?”顺治做出沉思的模样。
杰书道:“臣以为对西南应徐徐图之,而不可急躁。”
顺治挑眉道:“如何做?”
“对云南李定国那边,可使吴三桂暂缓进军,对土司多行安抚,对明军多行劝降,使李定国既得不到土司支持,又无法聚拢兵马,让他们自生自灭。”
顺治微一沉吟,点头道:“此策可。”
杰书又道:“对周逆那边,投诚过去的我大清官兵,朝廷不追究他们,无论文武,从前在大清何等职事,朝廷仍给他们保留着。只要他们愿意归来,原官升一级补用。”
“对那帮叛贼还这么做,不是叫他们觉得朕好欺么?”顺治眼光闪烁,对此策有些不认可。
杰书轻笑一声:“皇上觉得难受,那周逆会如何看这事?”
顺治想了想,道:“如吃口苍蝇?”说完,又猛摇头:“这离间之计太过简单,朕觉得都儿戏,周逆如何会上当。”
“这离间计看着是简单,一时半会也没有多大效果,可时间一久,总会有效果。而且重要的是,皇上御驾亲征率大军杀到,那帮叛将又该如何选择呢?到时,周逆是信重他们,还是防范他们?”
顺治听后,久久无语,半响起身,对着旁边的吴良辅感慨一声:“诸王之中,唯杰书可用。”
.......
在杰书的进言下,顺治一连发布几道圣旨,先是表彰了平西王吴三桂、五省经略洪承畴、川陕总督李国英、四川巡抚高民瞻、广西提督线国安、广西巡抚程维新等人,湖广总督张长庚也被明令嘉奖,总之,凡是与明军战斗过的汉官汉将,不论是胜是负,都被顺治下旨勉励一番。同时下旨以塘报形式公告天下,大清对于败降投敌的官员既往不咎,家人也不牵连,但凡有悬涯勒马,重新来投的予以重用。
同时,顺治又发了两道旨意,一道旨意是给长沙的义王孙可望,一道旨意是给和硕公主孔四贞和额驸孙延龄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大帅做天子!
孙可望降清后,清廷原是准备在京师为其举行义王的册封典礼,但洪承畴却上书说当在长沙就地举行,这样能够迅速安抚孙可望之心,且能让那些南明将领知道大清对于来归之人的重视,同时利用孙可望来降大作舆论,将孙可望来降的政治价值发挥到最大。
顺治准了洪承畴的折子,于是在长沙为孙可望举行了册封典礼。不过正当顺治要孙可望进京见驾时,广东发生了翻天大变,简亲王济度奉旨领军南下平乱,清廷又准备三路大军入滇之事,孙可望进京的事便被耽搁下来。其人一直呆在长沙,洪承畴未随军入西南时特旨为孙可望在长沙盖了一座义王府。为了安抚孙可望,顺治两次下旨赐给孙可望银一万两千两,另外赐给解袍、朝衣、缎匹等,此举让降清后的孙可望心中大安,深觉自己这条路走的太对了,他日假大清兵之手报昔日在李定国手下受辱之事定然成功。
然而随着清军三路大军在西南战事推进顺利,孙可望这义王的待遇却是一天天发生变化,在顺治心中的份量也是一天天减少。去年七月,孙可望得知自己失散十多年的弟弟孙可升在江南松江府的消息后喜不自胜,忙向清廷上书,请求清廷能用军驿把他那个在江南绿营当兵的弟弟一家送到长沙与自己团聚。殊不料,这么一个微渺的请求,却引来朝中御史一阵猛轰。一帮御史攻击孙可望,说他“始以张献忠养子荼毒蜀楚,神人共愤。继而称兵犯顺,逆我颜行。迨众叛亲离,计无复之,方率数百疲敝之卒,亡命来归…”,不仅恶毒咒骂孙可望,那帮御史又称孙可望的弟弟只是一个食粮兵丁,白身无官,这样的人,怎敢妄用国家驿传?
顺治在看到这些弹劾奏章后一字不批,只叫人送到长沙给孙可望自己看。看到这堆劾奏后,孙可望如五雷轰顶,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当年他为秦王国主时是何等的威风,今日成了大清的义王,却被帮捉刀弄笔的家伙如此攻击,真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无奈感。孙可望感受到清廷和顺治对自己的冷淡,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上疏谢罪。原以为这件事自己上疏请罪,清廷便不会再与他计较。不想,今年三月又有人揭发孙可望在长沙放债取利等事。
放债取利,千百年旧有之事,不说汉人,就是京中和各地的满州旗人中也是习以为常之事,可顺治却小题大作,派内阁学士马迩吉去长沙宣读谕旨,先是训斥了孙可望一番,然后宣布宽假其罪,以示皇帝宏恩。此后,孙可望的处境益发难堪了,在长沙虽以义王自居,可长沙的大小官吏对他这义王却从无恭顺,正应了古语所说神龙失势,与蚯蚓同。可以说如果不是太平军在广西和湖广掀起的一连串反清高.潮,如果不是多尼大军被困西南,顺治是绝对想不起孙可望,更不会给他发去宽勉旨意的。
给孙可望的这道圣意中,顺治先是将其反正来降之举大表特表,尔后又是赐了一堆御物,给孙可望的几个儿子也是封爵,最后,却是一语道明用意。顺治希望孙可望能够用他昔年为伪明秦王的影响力对旧部施加影响,尤其是对广西和湖广投降太平军的旧部进行拉拢,使他们能够脱离太平寇,反正来归。
让孙可望发挥作用是顺治自己想出来的,可是给和硕公主孔四贞和额驸孙延龄下旨意却是内大臣苏克萨哈的建议。
苏克萨哈说广西那边向来是由定南王孔有德的部将线国安在负责,现在线国安已奉多尼将令回援广西,但战事想来也是有所不顺,不如令和硕公主四格格和额驸南下广西坐镇。
和硕公主四格格孔四贞是原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孔四贞幼时曾被吴三桂收为养女。顺治九年,李定国奇袭广西,孔有德把两位夫人及子女叫到跟前,他对两位夫人表明自己一旦城破必然殉国的决心,希望两位夫人能同子女一起出城暂避一时。但两位夫人不肯舍夫而去,最后决定由两个保姆带着孔廷训、孔四贞兄妹随同难民一起逃到城外乡间。
逃到城外后,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两位保姆就各自带着一个孩子去寻找避难住所。桂林军民都知道定南王孔有德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所以两个保姆带孔廷训兄妹在一起很扎眼,容易被明军捕获,于是两个保姆商议了下,决定孔四贞同兄长孔廷训分开躲避。桂林城破后,孔有德自尽,其家一百二十余口悉数被杀,仅孔四贞逃出生天,孔廷训则被李定国擒获,几年后被处斩。
孔四贞在过了将近一年的难民生活后,孔有德部将缐国安趁李定国主力转向之时攻下桂林。在缐国安的主持下,孔有德及两位夫人的遗骸均被入殓,一身缟素的孔四贞扶柩北上,不分昼夜驱马赶往京城。从桂林到北京行程数千里,而且两湖还是抗清军队出没的地区,主持军务的缐国安派了最得力部将、最精锐的部队护送孔四贞扶柩进京。
顺治十一年,孔四贞扶柩至北京,顺治令诸王大臣会送,给银四千两造坟,工部立碑。孔四贞请求将孔有德骸骨葬在北京,顺治慨然应允,并赐孔有德谥“武壮”,在北京建立定南武壮王祠,并设醮诵经18个日夜。此外,顺治派礼部侍郎恩格德赐孔四贞银万两,作为日用,让她享受郡主的俸禄。太后哀怜孔四贞孤苦伶仃,将她收养在宫中待为亲女,恩宠倍加。
孔四贞虽是孔有德女儿,算是将门虎女,可模样长得却是俊俏,人见人爱。因此顺治对孔四贞很是眼热,太后看在眼里,也想在心上,觉得若是儿子纳了孔四贞为妃,可以将定南藩下的汉军笼络住,于是刻意培养孔四贞和顺治的感情,不仅督促孔四贞读经书,而且每当顺治退朝后,总要找个事由把孔四贞派到顺治的住地,尤其每当顺治到南苑打猎,从来都要让孔四贞陪同前去。
这样一来二去,在南苑时的某个深夜,顺治突然闯进孔四贞的房中将她给睡了。事后,孔四贞却是又哭又闹,闹得顺治很是烦心。太后知道此事后便问她为何不肯嫁与皇帝,孔四贞说道父亲在世时已将她许配给部将孙龙之子孙延龄,所以她是有夫之人。
太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不能给我当儿媳,就给我当女儿吧!”于是,太后收孔四贞为养女,封和硕格格。不久,便主持将孔四贞嫁给了孙延龄,可怜那孙延龄洞房花烛夜却吃了个哑巴亏,既不敢怒也不敢声张。
孔四贞出身将门,其父是定南王,她又是太后的养女和硕格格,和皇帝又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因此嫁给孙延龄后,在丈夫面前趾高气扬,对孙延龄呼之喝来,又常常借着进宫探视太后的名义在宫中一住就是几日。
妻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孙延龄不是不知道,但他心机颇深,虽不满孔四贞的专横和不贞,但知自己也得罪她不起,于是只对孔四贞百般恭敬,对她所为也不管不问,屈意迎奉,以顺其意。此举自然让孔四贞大为满意,于是便常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说孙延龄的好话,使得太后和顺治对孙延龄印象都是不错。
虽是和硕额驸,但在京中却不比一满州旗下闲散,孙延龄一直就想能得实权,于是不断怂勇孔四贞能够请求太后和皇帝让他们夫妇二人出镇广西,统领其丈人孔有德的旧部。可是孔四贞却因为和皇帝私情缘故,不肯离京去广西。无奈,孙延龄只得耐心等侯。
皇天不负有心人,孙延龄从皇帝御驾亲征这个消息中看到了自己的机会,于是他走了内大臣苏克萨哈的路子,请托苏克萨哈能够在皇帝面前提及广西战局,放他们夫妇二人前往广西。于是,收了重金的苏克萨哈替孙延龄把事办了,顺治纵是不想孔四贞离她而去,但苏克萨哈的提议也深合时局,广西那边确是要派员坐镇,线国安再怎么说也只是孔有德的部将,没法让定南藩下都服从。孔四贞和孙延龄却不同,有他夫妇二人去广西,定南藩下汉军力量才能真正整合一起。
圣旨上门时,孔四贞才知道丈夫背着自己搞的小动作,又惊又怒,可圣旨已经发下,皇帝金口玉言改不得了。只好带着门人戴秉全、傅弘烈等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启程往广西。
和妻子反应不同,孙延龄出京之后却是一路眉开颜笑,颇有春风再度玉门关之感。
孔四贞夫妇离京三四天后,顺治有些后悔起来,毕竟孔四贞那处比爱妃董鄂的更要缠人,且还是人妻,与孔四贞在一起,能让顺治有种偷情的快.感。只可惜,佳人已去,他身为皇帝也不能不要脸皮的派人把人家妻子撵回来。
顺治后悔郁闷之时,数千里外的广东台山文村唐王府前,却有一秃子指着唐王府大骂:“好你个唐王,这等不识抬举,你不做天子,我家大帅便做天子!”
(未完待续。)
请一天假
卡在二劝这里,思路不顺,不知如何落笔,今天休息,好好构思一下后续情节。本月更新日均六千余字,比上月有所增涨,以后会继续努力。
各位读者请早些歇息,不必等更。
看了下书评讨论,发现不少读者对于拥唐王监国存在不同意见,认为明已失其鼎,不得人心,在此只想说南明时期,即便明亡,哪怕之后两百余年间,“反清复明”这个口号都是深得人心的。
本书着重的是反清,反异族统治,而不是清未灭时先打大王旗。无论如何,在满清异族未亡之前,取明自代极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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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 千秋史册凭谁作
广西大捷,清宁南靖寇将军罗托、固山额真伊尔德、阿尔津、广西提督線国安、总兵刘芳名、汉军都统王胜以下大小将校48人身死,五省经略帐下左标提督李本深、右标提督张勇、广西巡抚程维新、桂林知府冯谨、总兵高第、汉军镶黄旗下贴职闲散白广恩等人尽降,此战阵斩满蒙汉清兵上万,俘虏清兵万余,取得太平军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野战大胜。
广西发来具体战报后,周士相激动之余亲自赋诗一首,名《大捷》。
“大厦危颓洛邑亡,天南尚有孝忠乡。
旌旗一举山河动,战鼓齐鸣四海扬;
子弟争先不畏死,三军奋起未愁伤。
千秋史册凭谁作,碧血书成万世芳!”
诗作成后,桂永智当场就惊叹大帅果是文武双全,此七律有唐人出塞诗之风,必定留传千秋万代。
兵部官董常清再三品读,心中却给大帅这诗判了个中等,毕竟大帅只是个秀才,能做这等诗作已是难得。当然,心里对桂永智的溜须拍马不以为然,嘴上却是跟着欣赏连连的。做人嘛,可要圆滑一些,难得广西大捷,大帅心情大好赋诗一首,这又不是诗会,一定要分出个优劣,做属下的没道理泼冷水,真这么做了,可是大大的浑人。
驻肇庆的第八镇将、镇国将军朱统和肇庆知府,原凌海将军陈奇策的幕僚胡德玉等人对于周士相这首七律也是一个个赞赏有加,朱统是发自内心的赞赏,他虽是宗室,可实际也是不通文墨,对于文人向来是敬仰的很,对于能写诗的更是佩服的不得了,所以在他眼里,哪怕这诗写的狗屁不通,可只要能把一个个字拼起来就是大本事了,因为这件事他这个镇国将军可做不了。凡是自个做不了的事,别人能做到的,朱统对此的态度一律是佩服有加。
胡德玉是老官油子,对于马上就成为齐王的周大帅诗作,那自是发自“肺腑”的夸赞,并且还当场厚着脸皮向大帅讨这诗作亲笔,看模样似是打定主意要将这大帅亲笔当传家宝传下去了。
对于这帮人或真心或假意的马屁,周士相却是嘿嘿一笑,若不是实在不好意思,把后世太祖的诗作随便借来一些,包管这些家伙真也好,假也好,都要惊掉下巴的。便那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又或“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可都是千年未有之好句。可惜,自己无太祖之雄才,放眼千古,太祖之才,举世无双,于国之助,天地难寻。
打了大胜仗,心情又大好,周士相便大手一挥,生平首幅墨宝便落在胡德玉手中,把桂永智等人眼红的不得了。董常清巴巴的看着胡德玉把大帅那不算好看的墨宝收起,眼珠子转来转去,可到嘴的话还没说,胡德玉便眼珠一翻,神情动作明白无误告诉他——先下手者为强,你省省吧。
正值相劝唐王监国却得报大捷,自是佳音,文武皆贺,都道广西大捷正是上苍送于大明之福音,此大捷也正是上苍要请唐王监国之意,也是唐王顺天应人的最好证明。
捷报快马飞传文村,唐王得此大捷奏报后也是欢喜异常,难得命夫人去村中屠户家割了八两猪肉,一顿竟是吃了两碗米饭,喜得唐王夫人差点落泪。须知自广州大难以后,唐王可是许久不进荤腥,前些年文村军民艰难之时,更是接连数月以糠米瓜皮果腹,导致唐王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落下不少病。这两年形势变好之后,才难得吃上大米,进些荤菜,饶是如此,唐王也不肯吃多,往往三五日才命人割上三四两肉,每尝一筷都回味许久。
此时聚集在文村的两广官员及随从近千人,这些人中大半都是清朝降官,见着唐王夫人自个往屠户处买肉,都是惊诧,再想自己这些年所为,一个个均是万分惭愧,对唐王油然而生敬意。一时间,文村上空满是对唐王的赞不绝口声,劝进之风更烈,甚至有人提出索性拥唐王登基为帝,自此改元,以示新气象。这提议竟是得到不少官员赞同。
因潮惠两府灾情严重,广东巡抚宋襄公已于日前回广州部署指挥救灾具体事项,所以留在文村的广东地方最高官员是由刚刚从香山知县提为布政使司左参政的廖瑞祥和广州知府王章钧;广西方面,巡抚邵九公分身无暇,便派左布政使张自昌和南宁知府谢君为代表前来;湖广方面则以偏沅巡抚袁廓宇为首。这些人中除了廖瑞祥是因写了“反诗”被拿入大牢待死的死囚犯出身,其余诸官无一不是降官,导致大明建国两百余年来首次出现罕见一幕——一帮降官拥立大明的藩王。
广东、广西、湖广三省太平军实际控制区域的地方官员都派人前来,周士相从肇庆动身前往文村时,夔东方面的代表,忠贞营监军太监潘应龙、永历朝廷任命的总督川楚部院大臣洪育鳌和荆国公王光兴、皖国公刘体纯、歧侯贺珍已经先行出发前往文村。
潘应龙和洪育鳌执意先去文村拜见唐王的目的是他们二人都是由永历朝廷委任,而现在他们参与太平军劝进唐王监国是为了大局着想,但这不代表他二人就此和永历分道扬镳,亦或走上了反对永历的道路。即便洪育鳌是隆武帝信重,一手简拔出来,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永历朝廷任命的部院大臣,哪怕他再对唐王亲近,名义上总得避讳些什么,以免落人口实,所以从湖广出发这一路,包括见周士相,洪部院的表现都很低调,一般都是由潘应龙代表他二人说话。
此次先行往文村见唐王,潘洪二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唐王监国以后对于弃国出逃在缅邦的永历皇帝如何处置,将来中兴以后,又如何对待永历皇帝。这件事情十分重要,重要到他们都不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唐王的态度,而必须亲自往文村和唐王面谈。
王光兴早在李来亨、刘体纯他们召开应城大会前就秘密向周士相上了投效书,这一次他和刘体纯、贺珍一起前来广东,一来是自己这个永历朝廷册封的荆国公还有些份量,参与劝进好看些。二来便是来见恩主周士相的。柳州一见,周士相对王光兴颇多夸赞,言语很是勉励,言下有意王光兴将来可多些地盘,太平军也会对王光兴部加大援助,此举让王光兴大是兴奋。谈话中提及自己兄长之死,周士相更是起身拍案,说道他日北伐中原之时便是荆国公为兄长复仇之时,这让王光兴当场就眼红,就差哽咽连连。周士相见了,自又是好生宽慰,言语中也不禁提起了自家父母妻儿大仇,结果数语之后,两人竟都是心生同感,双双落泪。
刘体纯和贺珍没那么多心思,他二人是顺军余部,当年顺军也是由隆武帝招抚,所以对于隆武帝的亲弟弟唐王,忠贞营并无排斥,且老夫人又力主忠贞营不能忘恩,所以这次他二人代表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前来,只为劝立唐王监国,早定大局,并无其他心思。另外,则是要在唐王监国大局定下后,和周士相谈判湖广所属,及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在唐王政权中的位置安排。这些都是切关利益之事,容不得半点含糊,也是应有之意。
各路人马和捷报一同前往文村,太平军方面,驻广东的太平军第一镇镇将葛义、第三镇镇将蒋和也从各自驻地出发前往文村。他二人可是太平军的老人,周士相手下的大将,虽还只是镇将,但现在周士相已编组北伐军,可想不久以后,随着北伐军的进展,这两人必定会再次加官进爵,有望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周士相让这两个大将一起往文村参与劝进,也是显示其部太平军对于唐王的忠诚和归心。
钦州方面至今毫无动静,太平军要拥立唐王监国的风声早就传到了两广总督连城壁和四府巡抚张孝起耳中,永历皇帝弃国出逃的消息他们也从不同途径予以确认,但这一个总督和一个巡抚就是不肯来台山,钦州恍若世外桃源般,竟是与世无争了,天知道这督抚二人是怎么想的。
葛义来时曾请示周士相,是否出兵将钦州攻占,如此也可从钦州派兵攻击安南北部地区,和海上的远征军配合,迫使安南交出扣押的永历朝臣和大长公主、徐应元等人。另外直接将连城壁和张孝起押到文村去,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得在劝唐王监国章上署名,这样永历朝廷在两广、湖广的的所有官员全都参与唐王监国事,唐王监国更加名正言顺。换言之,今后两广及湖广的明军所属力量便都尊奉唐王,不会再承认什么永历朝廷。(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天降祥瑞 添啥乱
葛义的这个提议对于唐王监国事有很大臂助,毕竟连城壁和张孝起的地位摆在那,不管周士相承认不承认他们,他们都是大明朝的总督和巡抚,这一点即便是清廷都是承认的。然而周士相没有让葛义派兵攻打钦州,只要他先来文村,等赵自强那边有所进展后再决定是否攻下钦州,从陆地发兵安南。
周士相的看法是眼下留下钦州,未尝不是给安南人的一个转圈余地。毕竟他眼下无意攻占安南全境,因为太平军还没有这个灭国能力,就是有,周士相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应付安南人随后的大规模游击反抗。当年成祖三十万大军在安南都没能肃清安南反抗军,后世美国佬同样也没干成,因此周士相不以为凭现在的太平军实力能完成这件彻底占领安南的大事。倘若在安南投入过大,那就本末倒置,相对于白眼狼般的安南,清廷才是太平军的心腹大患。
用兵安南,周士相只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安南的稻米,二是为了那些被扣押的人。而前者比后者更重要,虽然部下们都将那个大长公主当成未来的齐王妃般重视,不少人嚷嚷着杀进安南抢回王妃,可在周士相眼里,那个他见都没见过的公主或许还不及一船稻米对他重要的多。
军情司那边对安南的情报动作初步有所进展,据探,安南国内国情复杂,当权三家,各自拖拉后腿,安南国王并不是一言九鼎,也无力操控国内政局,擅自扣押大明朝臣和大长公主一行的便是占有安南北方私自所为。
这个情报让周士相对用兵安南更有了把握,而安南的地形狭长,水师力量薄弱,海防近乎于零更是压逼安南的有利条件。对安南该怎么做,周士相已经全权放手给赵自强了,只要赵自强不犯蠢,那么安南人的结局注定和后世的满清一样——以举国之力讨大明这个宗主欢心。
军部参谋们有人认为安南人如果在远征军的压力下会孤注一掷向广西进军,进而有可能威胁南宁等地,如当年宋朝时的侬智高般。对此,周士相莞尔一笑,太平军目前在广西也不过只是控制了几座大镇,广西南部基本上还没有占领,那里都是土司武装力量盘踞,若安南人有兴趣北上,周士相反而举双手为他们加油。因为如此一来,安南人反而会帮助太平军消灭那些不肯臣服的土司力量。
若是那些土司力量倒向安南,和安南军队一起攻打南宁,周士相也不担心。便是最后战局真演变成那样,太平军就发兵攻下钦州,然后从钦州插上去一举断掉北上安南军队的后路便行。远征军那边再在安南登陆,单以一家之力想要北上的安南军队便是孙猴子也得趴下,毕竟扣押大明朝臣和公主的是安南北边那家,而不是南边那两家。要是大明能够帮助那两家把北边那家干掉,恐怕军饷钱粮开支南边那两家会很乐意承担,甚至直接发兵相助。这世上雪中送炭的少,可从来不缺乏落井下石之辈,更何况牵涉到的还是巨大的利益之争。
大学士郭之奇现在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周士相将他从广西带了过来。知道周士相回广东是想拥立唐王监国,郭大学士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而是沉默。
桂永智他们猜测郭大学士的真实想法,都道此人是永历信重的阁部重臣,对于唐王监国他不支持,说明他心中是向着永历的,要是将他带到文村,说不得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周士相的看法却相反,郭之奇是沉默,但这世上,沉默往往也是一种态度。
郭之奇如果真的反对唐王监国,他大可直接喊出声来,做出一幅永历忠臣的模样给周士相看,可他偏偏没有这样,这就说明他心中其实是赞同唐王监国的,毕竟永历弃国实在影响恶劣,国内若是不能重立新君,大伙头上奉的便是一个胆小鬼,弃国而逃的皇帝,下面将士哪个心里舒服,哪个又肯甘心替这样的皇帝卖命。试问,皇帝自己都跑了,还指望下面的军民为他继续战斗下去,有这可能么?
所以,郭之奇的沉默恰恰说明他是支持拥立唐王监国的,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尴尬导致他实在是开不了口表明支持的态度而矣。这一点倒和钦州的连城壁和张孝起差不多。
不过比起连城壁来,郭之奇倒是开明的多,他没有拒绝周士相的邀请和他一同去了文村。路上,周士相几次问起安南那道册封他为齐王的旨意究竟怎么回事,郭之奇却摇头说不知,他只知道永历只册封了周士相为粤国公,并将大长公主下嫁周士相为妻。
周士相问郭之奇,永历有无可能是在弃国出逃前下的这道旨意,郭之奇犹豫一会,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这个可能。郭之奇不知道也好,这件事连阁部大臣都不知道真假,那便更加有操作可能性。
周士相迫切想要得到那个齐王的册封,而封亲王这种事,只是监国的唐王是封不得的,所以如果没有那道永历封齐王旨意的背书,便是拥立了唐王监国,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周士相能够得到的爵位恐怕就是那个粤国公,而不是齐王。而单以粤国公的身份来主持唐王政权和北伐事项,指挥各地明军力量,显然这个身份不够,远远不够。因此假的也必须弄成真的。
到台山时,第六镇的镇将苏纳和骑兵镇的镇将邵成国也赶了过来,这样广东方面的几个大将只潮州的第七镇胡启立和连州的第十五镇镇将齐豪没有赶到,其余几员大将都赶来参与唐王监国事。广西那边虽取得大捷,但于世忠要忙于重新部署桂黔防线,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来广东。倒是王.辅臣和瞎子李在大战结束之后不待军帅府命令就快马往广东赶了。他二人倒不是要来参加什么拥立唐王事,而是想着赶紧回来,要不然他们害怕自己就会被编入广西野战军团,从而不能参加北伐南都之役。
广西这边,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再发生什么大规模战斗,随着罗托和线国安的全军覆没,云贵清军短期内想要再组织起大规模攻势,没个三五月时间根本办不到。而这三五月时间,北伐军早就打到南都去了。
苏纳这个满州出身的镇将前来劝进唐王,加上其他几个满蒙将校,使得劝进唐王监国更是出彩。周士相让他们过来,也是想让唐王看看,你瞧,连满州和蒙古鞑子都来劝你当监国了,这可是天下归心,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当呢。
周士相轻车简从赶到文村后,便立即带领众官隆重再请唐王监国,当唐王拿到第二封劝监国章后,在周士相的名字后面看到了大学士郭之奇,当时他心中还是颇为惊讶的。
这日,因午前突下一场大雨,雨后放晴,天际陡现一条彩虹。王府外的台山知县王明远见了,当场就喜极而呼“天降祥瑞”,于是在一片“天降祥瑞,唐王顺天应人”的呼声中,周士相与百官文武一起跪请唐王监国。
唐王是首次看到传闻中的“贼秀才”,周士相也是第一次见到唐藩本人,二人目光对视,均是猜测对方的真实用意。
“天下大事不可无主,殿下岂可弃天下而全虚名!”偏沅巡抚袁廓宇振臂疾呼,大帅亲来,他可得卖力表现。
“臣等恭请殿下监国!”周士相领文武再拜。
“孤德孤,无以监天下。况天子尚在,何来监国之事,尔等休再提。”唐王如上次一样再次拒绝,并没有因为周士相亲自到来就答应此事。
荆国公王光兴忙道:“天子弃国,天下军民失其主,殿下若不监国,难道忍受军民就此离散,忍心大明江山社稷就此毁于一旦吗!”
“殿下乃绍宗嫡弟,不欲为绍宗报仇乎?”广西左布政张自昌道。
“这....”
唐王有些犹豫,但仅迟疑片刻,便斩钉截铁道:“便天子不归,孤已年近五十,气血已衰,何以担监国重任。尔等便是真要立监国,可择宗室他人。”
闻言,一直沉默的大学士郭之奇开口道:“殿下乃绍宗嫡弟,殿下若不监国,何人可监国?”
唐王怔了怔,道:“金厦有鲁王可立。”
鲁王?
众人都是惊愕,唐王怎的提到鲁王了。
周士相脸色亦有变化,唐王这是演的哪出,难道他真不愿做监国。那鲁王在国姓爷手下,是他能拥的。真拥了鲁王,他周士相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潘太监和洪部院及刘体纯等人也都是一脸吃惊,鲁王和唐王八杆子打不到一处,怎的殿下就起意要鲁王监国呢。
潘洪二人昨天就到了文村,可唐王却不见他们,弄得二人也不知道唐王究竟怎么想。
众人惊讶时,郭之奇缓缓说道:“鲁王虽亦为亲藩,但与绍宗太远,今天子弃国,放眼海内,亲藩唯殿下有资格称监国。”
众人一听,忙纷纷附和。唐王却是视若不闻,只坚定道:“孤说过,孤德薄,无意监国,此事你们不必再提。孤累了,尔等自去。”说完,便起身负手而走,唐王夫人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周士相,低头跟上唐王。
“殿下!”
众人不想唐王说了这么几句就走,一时都愣了,不知如何反应。
廖瑞祥、王章钧等人朝周士相看来,周士相微一摇头,示意众人先出去。
众人从唐王府退出来后,各自交头接耳议论先前唐王所言,有道这只是二劝,唐王未必不想做监国,下次再劝定然答应。也有道看唐王样子,似真无意监国,此事恐怕要黄。有人担心唐王不肯监国的话,那何人能监国,难不成真要那金厦的鲁王不成。
洪太监和洪部院上前和郭之奇问侯了几句,谈起唐王反应,三人各有猜想,却都是打定主意稍后一定要入府亲见唐王。王光兴和刘体纯等人聚在一起,也议论起此事来。
周士相不想在如此多人前谈这事,便令亲卫准备先回台山,等两天后再来相劝,如此也算全了三劝之意。且他心中困惑,不知唐王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有必要派人到唐王这里探个底,要不然自己忙活大半天,却发现当事人根本不配合,那可是大大的麻烦。
这边刚上马,后面却有人叫骂起来:“好你个唐王,这等不识抬举,你不做天子,我家大帅便做天子!”
这话一出,一众还未散去的文武官员听了,都是惊的呆了。马上的周士相听了这话,也险些吓得坠下马去。
哪个王八羔子给老子添乱!
周士相气急败坏,扭头一看,却发现叫骂的却是秃子蒋和,而他身边还有三人,一个是葛义,一个是苏纳,还有一个是邵成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章 操莽之事
天黑之后,唐王府内就点起了明烛,这在往常是不可多见的,因为唐王身子骨不好,视力也弱,加上早年和父兄被囚禁受的苦难,不像其他亲藩子弟一样早早进学,以致学问有限不爱看书,再加上唐王为人节俭,故而府内除非来了重要客人,否则很少像今天这般点上两根明烛的。因为这在唐王看来,很是浪费。
伺候唐王夫妇的那两对下人一对歇息去了,一对则忙着在烧水。水开后,唐王夫人亲自端着沏好的茶水送了过来,她知道丈夫现在见的客人都是外面的大人物。唐王的客人确是大人物,共有三人,分别是忠贞营的监军太监潘应龙,总督川楚的部院大臣洪育鳌,及永历朝廷内阁大学士郭之奇。
虽然这个唐王夫人并不是唐王妃,只是当年随唐王从广州逃出来的一个妾侍,甚至可以说是侍女,并无任何名份,所以按礼制,郭之奇、潘应龙他们完全不必向这个唐王夫人行礼。但唐王夫人进来后,三人还是立即从位子上站起,向唐王夫人行了顿首礼,以示对这位一直追随照顾唐王的女人敬重之意。
唐王夫人有些不适应被官员行礼,端着茶水不知如何反应。唐王依如从前一般,微微一笑,示意夫人将茶水放下。
“有劳夫人了。”
潘应龙因是宦官的缘故,嗓音比常人要尖,唐王夫人听了后有些诧异,但见其面白无须,立时便知此人是太监。当年在广州时,她可是见过不少从福京逃难过来的公公。
“夫人今日也累了,且去歇息吧。”
唐王知道夫人不习惯待客,便挥手示意她先下去。唐王夫人点头应是,按着从前做侍女的习惯给郭之奇他们还了一礼,便施施然退下,临走不忘掩上屋门。
“都是些沫子,不当几位一品,但孤府上情形,你们也是看在眼里,当不至于埋怨孤小气吧。”
唐王自嘲一笑,伸手端起茶碗,可能觉得有些烫,又或是沫子浮在上面太多,他便用嘴轻轻吹了几下,才轻饮一口。
这茶叶倒是上等的碧螺春,只可惜全是些沫子。自太平军光复广州,文村形势早已变得大好。地方官员和王兴等人不是没有替唐王弄来好茶叶,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替唐王重新营造王府,或是迁到居住稍好的台山县城。周士相也曾派人来请唐王迁居广州,想将自己住的平南王府腾出供唐王居住,但这都被唐王拒绝。就这茶叶来说,现在唐王随时都能喝上更好的茶叶,甚至全广东最好的茶叶他若想要,地方官员们也随时都会替他弄来,毕竟广东就这么一个亲藩在。但唐王却从不开这个口,他只想将这些别人眼中的粗劣茶叶喝完,而不是嫌弃扔掉,因为他见多了人世间的悲苦,他总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还能有一口饭吃,还能有一口茶喝,便是这世上最美的事了。
人生于世,有吃有穿有茶喝,还有何所求?
“殿下此言可非我等心中所想。”
唐王都这么说了,郭之奇他们自是笑着说殿下过谦,纷纷端起茶碗。别说,这碗中虽都是沫子,可看着粗糙,入喉之后却觉心肺一片清明,别有一番味道。
“好茶,此茶芳香直泌人心,一口入喉,下官就觉回味无穷。”
洪育鳌由衷说道,他这些年在夔东其实和唐王在文村差不多,都是缺衣短食,唐王在府后开了一片菜地,他则是常如老农般与百姓一起下田耕作,说起来倒是和唐王的经历十分的相像。加上隆武帝的关系,三人中便属他最亲近唐王,且唐王又是如此贤德,怎生不令他好生敬重,更加坚定拥唐王监国之意。
郭之奇品了一口,亦欣然说道:“茶能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人一旦烦躁时,若能饮上一杯清茶,则会神思清明,思益开阔。古人诚不欺我啊。”最后一句似是感慨良多。
潘太监闻言,不禁放下茶碗,道:“大学士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只是饮下此茶后,之奇心中纠结却是一扫而空了。”说到这,郭之奇稍顿,情不自禁诵道:“宿醒来破厌祝船,紫笋分封入晓前。损火石泉寒食后,鬓丝禅榻落花前。一既春露香能永,万里清风意已便。避遁化胥犹可到,蓬莱未拟问群仙。”
唐王自小就没接受过多少教育,不知郭大学士诵的何诗,潘太监也是读书甚少,所以二人对于郭大学士突然吟诵的这首诗作自然一片迷茫。洪育鳌却知这诗乃是元时诗人元好问所作茶诗,不过相较这首在士大夫中有名的诗作,元好问的另一首词作却是街巷市井都耳熟能详的,尤其那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更是引得多少痴男怨女为之入迷。
诗能表意,洪育鳌看了眼郭之奇,知他不会无缘无故诵起元好问的茶诗来,当下便道:“大学士想必已有决断?”
郭之奇微一点头,起身拜在唐王面前,叩请道:“殿下监国,人心所望,还请勿辞!”
见状,潘应龙和洪育鳌也起身拜倒,前者道:“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都是支持殿下监国的。”
唐王知他三人来见必是为监国之事,只是这事他实是不愿为,故端坐在那沉吟不语。
洪育鳌急道:“殿下若不监国,天下便无主可奉,难道殿下真忍祖宗江山社稷就此消亡?殿下就当真不欲为隆武、绍武二帝复仇?”
听洪育鳌将绍武这个伪帝也与隆武帝并列,郭之奇和潘应龙均是眉头微皱,但旋即便释下。若唐王监国事成,他日多半就是新帝,如此一来,绍武帝恐怕便不是伪帝了。
洪育鳌的话让唐王终是动容,他缓缓起身,看着三人,长叹一声,道:“你们这是逼孤啊!....白日府外之事,孤可听得明白,一些人说孤不识抬举,确实,孤如今倒真像是不识抬举之人....你们都是我大明忠臣义士,孤问你们,你们可曾想过这周士相拥孤监国,所为只是学那孙可望,他日一旦事成便会行那操莽之事?”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一章 天下军民听谁的
唐王这是说出了肺腑之言,他之所以不愿监国,一来是淡于名利,不愿卷入帝系之争;二来则是担心那周士相会成为第二个孙可望。不读书不代表唐王不知史,历来帝王为藩镇强兵所立者,有几个好下场?
“孤身为太祖子孙,两个兄长皆死于鞑虏之手,孤又何尝不愿恢复祖宗江山,为二位兄长报此大仇!...然眼下情形,孤真的能就此监国吗?孤再问你们一句,孤若真称监国,这两广军民到底是听孤的还是听他周士相的?”
唐王又是一击重言,此话听在郭之奇三人耳中,当真是且惊且惧。三人这才恍然大悟,唐王殿下并非不想监国,实则是害怕周士相有不臣之心,亦或殿下担心从此以后会成为周士相手中的傀儡。
潘应龙惊惧之余,不加思索叩首拜道:“殿下多心了,殿下若监国,天下军民当然是听殿下的!”
洪育鳌亦坚定万分道:“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皆奉殿下为主!”
郭之奇未开口,但神态明白无误告诉唐王,他是忠于大明,忠于唐王的。
唐王却是苦笑一声,叹道:“形势比人强,孤知你等忠心,不然孤也不会见你们。可孤在广东,便是在他周士相手中,他手下的大将都嚷着要他做天子了,孤这监国真能做得?”
唐王的担心让潘应龙和洪育鳌不知如何劝慰,白天周的部将所为确是太过份,也太荒唐,唐王想不担心也不可能。
郭之奇心中暗叹一声,想到来时周士相诚恳所托,微一犹豫之后,终是开口道:“殿下,白日之事所为者名为蒋和,此人是于大樵山时随周士相下山起事一土匪,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等匪类心中又有何君臣大义可言?唯图升官发财而矣。这等匪类只道拥了周士相黄袍加身,便是一场从龙之功,却不知此举却是取死之道。我国朝两百七十余年,虽两京皆沦于鞑虏之手,但天下士子和百姓之心却仍向大明,否则,那孙可望篡位自立何以旦夕便分崩瓦解?故而殿下不必担心有臣子会行操莽之事,此不得人心之举,聪明人所不为。”
听了这番话,潘应龙和洪育鳌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在他们看来,周士相的太平军是强,可其人绝不是孙可望之流。他当真是要自立,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大可直接竖旗便是。凭借太平军的强大战力,凭借对满清的数次大胜,凭借对两广的实际控制力,又自起事起未曾得朝廷半分助力,当真自立,天下人也不会说他多少。届时不过是明失其鹿,群豪相争而矣。可周士相偏偏没有这样做,反而坚定要拥立唐王监国,为此更是派兵出湖广解救夔东兵,种种迹象表明,周士相于拥唐是真心实意,绝非要将唐王只视为傀儡,他日行那操莽之事的。
洪育鳌斟酌片刻,开口道:“殿下,周士相此人起于寒门,以秀才之身效张良博浪一击,斩那参将由云龙,后于罗定起事,遂有今日两广复归之举。观其人,自举事之日起便以荡平鞑虏为己志,为此取表字灭胡以示己志。太平军自成军起,便无时无刻不在与清军激战,闻云南危急,更是出兵西征,由此可见,周士相对于大明是忠的。”
“孤知那时他是忠的,不然孤也不会助他一臂之力。但现在,孤不知他是否还忠心,毕竟天子弃国,国内军民无主,又他太平军一家独大,他要是真有异心,谁能制得了他?孤身边可没有第二个晋王。”
唐王又是一声叹息,天子被孙可望挟制时尚有李定国可依仗,他若被周士相挟制,却不知何人可依仗了。忠贞营虽是大兄招抚,可如今在湖广,离的太远,他日真要有事,指望忠贞营救驾是不可能的。
潘应龙和洪育鳌、郭之奇都是面面相觑,殿下这想得也是太远了些。
“殿下放心,臣敢肯定周士相是心系大明,一心拥立殿下,他已着人将那蒋和拿下,更要我等来与殿下说,蒋和所言大逆不道,他周士相绝无窥伺大宝之心,生平所愿唯学戚继光,所谓封侯非我意,但愿宇内平。”
为了大局着想,不管唐王说的将来有无可能变成真的,郭之奇都要先请唐王就这个监国,要不然现在局面就会崩坏。只有先稳住眼下局面,才能再图将来。
唐王却根本不听,他道:“郑应龙当年迎孤大兄之时,也是极尽真诚;孙可望当年联明抗清,奉表也是如此,可结果又如何?孤在这与你们把话说明白,孤实不愿称这监国,孤若称了这监国,天子那里、鲁王那里哪个会答应?到时,又是一番内争。再者,孤若监国,于天子而言便是叛臣。孤这一生多苦多难,却从未考虑过降清,更未想过做叛臣。周士相真要强行拥立孤,便是要孤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你们且去将这些话明明白白转告他周士相,让他打消拥孤监国念头,另择他人吧。”
“殿下....”郭之奇没想到唐王说的如此决绝,还要再劝。
唐王却抬手阻止他道:“大学士不必再言,三位若愿品一品孤这次茶,且坐,孤欢迎得很,可若再提这监国之事,孤却不怕做得罪三位的事。”
无奈,郭之奇三人只得从唐王府退出。三人走到村口,却见周士相正在等着他们。郭之奇将唐王所言一五一十相告,并无隐瞒。听后,周士相苦笑一声:“这么说,殿下这是不信我了。”
郭之奇不知如何回答,便没有开口。潘应龙看了眼洪育鳌,摇了摇头。
看着唐王府方向,周士相一脸焦虑:“殿下到底如何才能信我?!”
无人回答。
半响,周士相猛一跺脚,道:“我亲去见殿下!”
桂永智有些迟疑道:“大帅,要换衣吗?”
周士相看了眼身上穿的素衣便服,摇了摇头:“不必了,就素服去见吧。”
桂永智又低声问道:“蒋指挥那边?”
周士相哼了声:“关他几天,饿他几天再说。”
说完,周士相便亲往唐王府去,郭之奇他们没有跟随,而是在此等侯。桂永智唤来一小吏,命他去给关起来的蒋指挥传话,就说大帅只是关他几天,没有性命之忧。不想,蒋和听了传话后,却是大不服气,抓着木栅栏嚷道:“秀才,你关我几天,饿我几天,你就是砍了我脑袋,我也要说,咱弟兄拼死拼活的可不是为了他朱皇帝!凭甚你就不能当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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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都是儿子他妈在办开学和买东西的事,今年都是我来办,大大小小的事不少。今天更新可能不多,(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二章 内阁 女婿 皇子
唐王不见客,可深夜来访的周士相却不能不见。
周士相素衣来见,护卫皆留在外面,只身进入茅草屋搭就的王府。
28岁手握重兵的周士相和49岁的大明亲藩唐王朱聿锷隔着八仙桌,四目对望,彼此却无言。
唐王一句话也没说,只看着周士相。周士相想说什么,但瞬间却迟疑起来,没有开口。唐王夫人站在丈夫身边,视线落在周士相脸上,右手却紧紧握着丈夫的手,看得出,这个女人似是在担心面前的青年会害她的夫君,此举让周士相很是自嘲。
屋外,轻风拂吹,摇曳着烛光。
五月的天,夜风吹着叫人觉得舒爽。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却。
踌躇之后,周士相终是出声打破屋内平静,他看着唐王道:“殿下疑我又是一个孙可望,这才不肯监国?”
唐王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只摇了摇头:“孤不想受人所制做个汉献帝。”
周士相很是诚恳道:“殿下当知士相为人,自士相起兵以来,无时无刻不是以反清驱鞑为己任,对于大明从未有过二心,否则何以闻朝廷有难,便点兵马西征勤王救驾呢。今天子弃国,天下军民无主,为抗清大局计,士相这才来请殿下监国,以安天下军民之心,使我等能有明主相奉。倘若士相真有二心,又岂会如此。”
“此一时彼一时,你我都不知未来之事。”唐王依旧摇头,并不因周士相一语就改变态度。
周士相眉头深锁,道:“殿下当真因疑我而不肯监国?”
“孤说过许多次,”唐王侧脸看着自己的夫人,眼中满是柔意,“孤这辈子吃过太多苦,现在只想和心爱的女人共度余生。孤没有大才,也没有大志,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做什么监国,甚至于孤梦中梦见死去兄长,惊醒过来时却不是想着为兄长复仇,而是想自己能好好活下去,不像两位兄长一样惨死...”
唐王此言听着好似无比胆小,只想苟活,可这话中流露的却是无比悲呛之意。
周士相叹道:“殿下想安度此生,可殿下以为真能如此?”
“孤是大明宗室,又是亲藩,满州人自是不想孤活着。甲申以来,满州人可是杀害了不少我大明宗室,若不是你周士相,孤很可能早已死去。”唐王倒也实诚,并不否认若没有周士相,他很可能已经死去。
“殿下既知这理,又何必推辞监国,殿下唯有监国,才能保祖宗江山社稷不亡,才能得复二帝大仇。”
周士相俯身拜了下去,拥立唐王监国是他一直以来的谋划,绝不能前功尽弃。自立这个念头他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没有可行性,永历无能懦弱,弃国出逃,无疑是自承朱明已失其鼎,天下群雄起而逐鹿,不再奉他朱家再是天经地义不过。便是孙可望这会自立为帝,所能得到的人心也比他当国主时强得太多,况连败满州、坐拥两广的周士相。
但周士相若真仗十数万太平军将士自立,于个人是有好处,于反清大业却无半点利处,唯有在唐王旗帜下统一各方力量共同反清,才是当下最实际的选择。要不然,反清清未灭,南方却又陷入内战讧乱,便宜的只是满清,倒霉的也只是汉人。不说云南晋王那边,就是金厦的国姓和湖广的忠贞营就不会再和太平军合作,很可能双方以后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太平军内部也会有纷争,无疑大大损耗太平军的实力,使得满清能够坐山观虎斗,最后再趁着明军内讧摘取果实。
两世为人的周士相深知统一战线、团结各方力量的重要性,若为一己之利而致抗清大局崩坏,又或是使战乱再持续数十年,周士相不肯为,也坚绝不为之。
唐王必须监国,不肯也得肯!
周士相暗下决心,若唐王真不顾大局,他也只能强行将他绑上监国位了,哪怕为此落个跋扈操莽之语,也是顾不得了。他一人落个骂名,总比抗清力量就此消散分裂的要好。
唐王不知拜倒在面前的周士相实则已无多少耐心,他仍在道:“孤正是不想祖宗江山社稷在孤手中消亡,才不称这监国。”
周士相神情肃然:“殿下还是信不过士相。”
唐王缓缓摇头道:“信得过也罢,信不过也罢,古往今来,教训还少了么?”
“士相之忠堪比晋王。”周士相再次强调。
唐王却道:“晋王若事成,谁又保他不生二心?”
周士相一怔:“殿下当真这样想?”
唐王反问他道:“换你是孤,你做如何想?”
“士相非可望,士相更非操莽,士相生平所愿唯驱逐鞑虏,复我中华!”周士相斩钉截铁道。
唐王看着他,淡淡道:“驱逐鞑虏之后,你便不做操莽了?便舍得那至尊高位了?”
“士相可以对天发誓绝无此念!”唐王的固执和偏执让周士相既郁闷又发狂,真不知应该如何做才能表明自己真心。
唐王似是被周士相这话说动,站在那默默沉思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唐王夫人却忽的说了句:“妾闻陈桥驿赵大也是迫不得已呢。”
这话让周士相身子一震,抬头看向唐王夫人。夫人却不看他,只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唐王双目微眯,再次睁开时,神情比先前更有所坚定。
周士相知道唐王夫人一语太坏,结合白日蒋和的混帐之举,唐王恐怕真不会信他了。当下腰板猛的一直,大声说道:“殿下若不监国,可曾想过大明江山现在便会消亡。”
唐王微愕,旋即竟是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孤还真要赌你一赌了?”
周士相道:“殿下不是赌士相,而是必须相信士相,否则,大明现在便会亡。”
周士相话中流露决绝之意,且不是虚言恐吓,云南那边只滇西晋王李定国几千兵马苟延残喘,金厦郑军马上就要南京大败,湖广忠贞营和摇黄十三家土寇看着有数万之兵,实则一帮乌合之众,行的完全是流寇之道,周士相将湖广给他们本意是让他们据湖广为根据,可数月以来他们却是在湖广境内如从前闯军般,不重视经营,要没有太平军在边上虎视眈眈,封住贵州的罗可铎,忠贞营和摇黄土寇只怕分分秒秒就会被清军重新撵入夔东。所以唐王真不肯监国,周士相也不想再拥其他宗室,发起狂来竖旗自立,这朱明还真是说完就完。
唐王脸色凝重,他无大才也无大志不假,可他不是傻子,他品出了周士相话中的威胁,他有些害怕,也有些动摇。半响,他开了口,却是让周士相等待许久的佳音。
唐王说的是:“若要孤监国,你须答应孤三个条件。”
周士相一喜,唐王自愿监国可比他来强绑要好,大喜之下忙道:“殿下请讲。”
唐王看了眼担心自己的夫人,微一摇头,尔后对周士相道:“第一,孤要郭之奇、连城壁二人入阁,郭为首辅,连为次辅。”
唐王监国后的内阁名单周士相早就拟定,却是宋襄公做首辅,郭之奇做次辅,眼下唐王却搬出郭之奇做首辅,连城壁做次辅,他颇是犹豫。虽说他可以完全架空新内阁,但要是能让宋襄公直接主持唐王内阁,比起他来架空更合适,毕竟没有多少可让人骂的。现在唐王却釜底抽薪,点名要郭之奇做主辅,连城壁做次辅,这分明就是直接把控内阁,便是这内阁再那么有名无实,未来总会给周士相添麻烦。
见周士相迟迟不开口,唐王脸色沉了下去:“怎么,你不答应?”
周士相没办法,担心迟疑太久会让唐王改变态度,只得咬牙道:“士相答应殿下。”
唐王点了点头,脸色稍缓,又道:“第二,你须派兵迎回淑仪,并娶淑仪为正妻,以全天子之意。”
“这....”
周士相没想到唐王第二个条件还是让他成为朱家的女婿,自古以来可没有女婿造丈人家反的,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得人心。他苦笑一声,暗道唐王和永历还真是朱家的人,对自己还是防着的,可叹自己最后还是要聚个朱家女做老婆。相较第一个条件,唐王似乎更看重这第二个条件,虽然神情不变,但夫人却是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微微发颤,好在周士相没让他们等太久,便点头道:“士相答应殿下。”
说完,周士相呼出了口气,这种政治联姻是他最痛恶的,但是却又不能不接受,真是气闷的很。
唐王也是暗松了口气,竟是上前扶周士相起来:“贤婿快起来吧。淑仪是我嫡亲侄女,我膝下无子,你这侄女婿便如我半子。”
“是,殿下。”
周士相动作僵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等着唐王说他的第三个条件。
“孤的第三个条件是你须派兵迎回天子。”
“迎回天子?”周士相一惊。
周士相的惊讶不出唐王所料,他若不惊讶,唐王才会奇怪。他道:“孤虽答应你监国,但孤只监国,不称帝。天子流落异邦,身为臣子,难道不要为解君之忧,除君之难吗?”
周士相一脸为难:“殿下有所不知,天子在缅邦,云贵又有数十万清军,士相恐难迎回天子。”
唐王道:“事在人为。”
“士相已在筹备北伐南都之事,实无力出兵云贵迎回天子。况且天子眼下在缅邦,安危实难猜测。”
唐王沉吟片刻,道:“若天子有意外,则你将来须访孝烈帝皇子以继大统。”
孝烈帝是弘光朝给崇祯帝上的谥号,而有关崇祯皇帝的几个儿子下落,一直众说纷纭,没一个知道具体的,周士相没想到唐王还会想着崇祯帝的几个儿子,加上根本不知他们下落,所以没有多想,脱口便道:“孝烈帝数子下落不明,恐难寻找。”
“无妨,孤知道皇五子朱慈焕的下落,你若能拿下南都,孤便去将皇五子寻来,你拥他为帝,孤还做唐王。只要你答应这些条件,孤立马监国。”
(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三章 内阁 六部 小九卿
周士相不知唐王如何知道那个皇五子朱慈焕下落的,但他若知道这个朱慈焕便是民间传闻的“朱三太子”,想必会大吃一惊,毕竟这“朱三太子”名声很响,前世历史中清初便有许多人自称“朱三太子”聚众反清,有名者如杨起隆等。
不过便是知道那朱慈焕就是所谓“朱三太子”,且唐王真知道他的下落也将他找到,周士相都无意拥这五皇子为帝。拥立唐王监国只是周士相着眼于抗清大局,建立抗清统一战线所需,毕竟唐王是隆武、绍武之帝,金厦和忠贞营与唐王这一脉关系不浅,拥唐王易得这两家支持,拥了他人未必能有这效果。而那五皇子这么多年来下落不明,可见其人就是活着,也是一胆怯懦弱之辈,否则何以不早站出来,所以他便是烈皇子,周士相都不会让他来继唐王将来的大统。
胆小鬼如何能做天子!
唐王能得周士相看重,不是因为他无大才,也不是无大志,易受控制,而是唐王不怕死。他若和永历等人一样也是个成天只知逃命的胆小鬼,周士相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事情有些麻烦,周士相不肯答应将来访那五皇子的条件,但是唐王态度坚决,咬定周士相必须答应这条件他才监国。事情陷入僵持,眼看事情要黄,周士相再三思虑之后还是违心应下此事,答应他日若访得五皇子下落,便以他来承继大明国统,皇位算是还给燕系。
本以为口头应下便行,不想唐王那边却早有准备般,竟是叫下人拿来笔墨,当着周士相面将这三个条件写了出来,尔后盖上了自己的唐王印,示意周士相也签字盖章,然后于监国之时公布天下。
白纸黑字这东西最抵不得赖,一旦成文且公布天下便是天大麻烦,周士相如何肯签。但他不签,唐王却不应,周士相退了一步,同意签字,但此书却只能由唐王自己收藏,不可公之于众。
唐王也知自己不能太过苛求周士相,毕竟此人若是真忠于大明,那他及其麾下的十数万将士就是大明中兴的唯一希望,便是不白纸黑字,周士相都不会背叛明朝。可周士相若是假忠,那就是写一百份条文出来都无用,到时兵强马壮为天子,部下黄袍加身之时,无兵无将的唐王又能如何,凋零的朱明宗室又能如何,难不成仅凭一封条文就能保住朱明江山不成?
念及于此,唐王也是退了一步,同意此书不公布于世,如此周士相才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了他的印章。
从见唐王到最终答应唐王的三个条件,周士相态度很是软化,明明是主弱臣强,可看着却是主强臣弱。唐王一步步进逼加码,周士相一步步退让示软。
周士相从唐王府出来后,有些自嘲一笑,兵强马壮的权臣做到他这地步,也算天下独一份了。忽然间想到当年李成栋反正之后迎回永历,李定国将永历从安隆救到昆明,二人皆是以大忠臣待永历,可朝政却是乌烟瘴气,不知二人对此有无后悔过。
这忠臣真的好当吗?
这大明真的有必要扶保吗?
这皇帝真就不能换一家吗?
夜色下,周士相摇了摇头,皇帝算个屁,常言道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三年前的新会秀才可是做梦都没想过拉皇帝下马,可现在的秀才,却有拥立废黜皇帝的资格,对皇权更是无畏得很,可事实偏偏却要保这个朱明皇帝,个中滋味也只周士相自个知了。
谈不上后悔,起码周士相的目的已经达到,唐王监国这个旗帜打出来,两广便是天下重心。数以百万的抗清军民重新有了主心骨,历史走向总不会比原本更坏。
至于唐王提出的三个条件,郭之奇和连城壁入阁主政,自家做朱家的女婿,对周士相而言都是小事,那五皇子入承大统一说更是微不足道,毕竟此事不是当务之急,那五皇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担心未来的事毫无意义。
眼下,周士相只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摘取国姓的果实——拿下南京!
唐王答应监国,消息传出,文村百官自是惊喜交加。
五月二十三日,唐王携夫人由周士相亲自护送前往广州。快马已向广州发出,周士相命将自己府上一干人等从尚可喜的平南王府迁出,转而以靖南王府为军帅府所在。腾出来的平南王府整治一新后便为监国行在。
内阁名单已经拟定,共有六人入阁理政。郭之奇以文华殿大学士任首辅,同时兼吏部尚书;连城壁以武英殿大学士任次辅,同时兼户部尚书;宋襄公以武渊殿大学士入阁,同时兼兵部尚书;洪育鳌以华盖殿大学士入阁,同时兼任礼部尚书;袁廓宇以东阁大学士入阁,同时兼工部尚书;丁之相以谨身殿学士入阁,同时兼刑部尚书。
都察院方面,原崇祯朝礼部主事郭天叙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惠州知府马安民则出任右都御史。降官广西左布政张自昌升任大理寺卿、肇庆知府胡德玉升任通政司使。
唐王监国,政权百废待兴,自然新格局新气象。不过周士相无意将朝廷的大小衙门职位全都设立,原先只想将内阁和六部架子搭起来,可唐王却不同意,认为他既监国,那自是朝廷要害都要俱全,否则何以有朝廷样子。
郭之奇等人也进言便是不全设,大小九卿衙门总要设立。无奈,周士相只得又设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詹事府,翰林院,鸿胪寺,国子监,苑马寺,尚宝司等小九卿衙门。这小九卿衙门官员任免周士相毫不干涉,全由唐王和郭之奇等人商议后确定。
最后,郭之奇报送给周士相的小九卿名单中,四府巡抚张孝起赫然为小九卿之首太常寺卿,原海北道周腾凤为太仆寺卿,另有数员永历朝廷任命的官员及致仕在乡的崇祯朝、隆武朝官员列名小九卿。
周士相拿着这份名单看了半天,哑然一笑,随手就扔在案桌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