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应城大会
应城城头,五丈高旗杆上飘扬着“明”字大旗,城内城外都有明军驻扎,新旧军帐之中飘扬着大小不同的各色旗帜。应城左近现在完全就是个大兵营,到处都有正在操练的兵马。马蹄声更是不曾停歇过,打响午时,陆续就有几十拨从外地赶来的将领入了城,这会仍有人在路上往应城赶。
此次李来亨和刘体纯、袁宗第等人和忠贞营监军太监潘应龙、部院洪育鳌联名给各家派信,来的不单是从夔东出来的各家,还有在鄂西、三峡一带活动的摇黄十三家一些将领。原本大会定于五月十日举行,现在却推迟了三天,便是照顾那些路途遥远的将领。
最后一拨赶到的是从勋阳兴山赶来的“日夺天”王友进和“日行十万”呼九思,这二人属摇黄十三家,先前一直和夔东有联络。夔东兵经太平军解救入鄂后,为了扩充实力,李来亨和刘体纯他们先后派使和摇黄十三家联系,约定互为盟友以作呼援,共同对付湖北清军。天子弃国,太平军要拥在广东的唐王监国,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情,所以李来亨等人和监军太监潘应龙他们商量后,决定在应城召开大会,召集各家前来共同商议唐王监国事。同时也想统一湖广各部反清力量,至少要形成名义上的会盟性质,这样无论是否支持周士相拥唐王监国,湖北这边总要有单独应对清军的能力。
摇黄十三家的组成很复杂,有和袁宗第他们这些闯军余部一样是农民军流寇的出身,也有当地的大地主,其中领头的袁韬和武大定便是地主土豪出身。那武大定当年还做过明朝悍将贺人龙的部曲,贺人龙被陕西总督孙传庭所杀后,武大定便领着部下回了家乡做了土寇。清军入关后,武大定一直领着人在四川三台山一带反抗清军,后来以他与袁韬为首形成了摇黄十三家,而清军他们则有个统一的蔑称,即土暴子。
夔东十三家,摇黄十三家,各路人马都喜欢号称十三家,而不是十二家、十四家,却是因为这“十三家”的名号出自崇祯八年农民军的荥阳大会。当时以农民军十三家领头大会农民军各路首领于河南荥阳,此后便流传下“十三家”这个名号。打那以后不管哪路人马,但非明军建制的,便都喜欢自号十三家,如此听着也响亮些。
王友进和呼九思在进城的时候撞到了从襄阳宜城赶来的党守素。
党守素这人是闯军的老资格了,他父母早亡,20岁左右辍学,靠农闲时节赶毛驴往返陕北贩盐为生。一次,驴、盐被盐吏没收,其被盐吏拘押数日,返乡不成,一气之下便自投李自成的义军“老八队”。在“老八队”中,党守素屡建战功,一路升至大顺朝的“威武将军”,被李自成封为“载侯”,命其镇守兰州。后来李自成战败身死,党守素便与李过、高一功等率部由西北南下,随高夫人归明抗清。因其是大顺朝的载侯,又是当年“老八队”的元勋,所以李来亨、袁宗第他们对党守素颇是敬重,其在忠贞营中说话也有份量。
呼九思在永历四年曾和党守素一块和清军干过几仗,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因此见了党守素,他便在马上嚷了句:“老党,朱皇帝跑了,你们怎么说,还干不干了?”
王友进闻言也拉住了马头看向党守素,他知道党守素在忠贞营资格老,所以他的态度很重要,一定程度上甚至能左右这次大会最终的意见。
党守素却是咧嘴一笑,马鞭朝城中一指,道:“干不干的我说了不算,得看小老虎和袁宗第、刘体纯他们怎么说。”
呼九思听后,却是嘿嘿一笑道:“你家闯王也是当过皇帝的,眼下朱皇帝跑了,这江山便没了主人,咱们总不能认那鞑子当皇帝吧,说吧,你们忠贞营就没想过再立个李皇帝出来?”
“扯你个蛋蛋,你以为这皇帝这么好当?”党守素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呼九思的胡言乱语。
“得,反正不管你们忠贞营怎么说,我们还是干的,和鞑子干了这么多年,结的血仇大了海去,这要是不干了,不是把脑袋送给鞑子砍么。至于谁当皇帝我们不管,反正不要管到我们头上来就行。”
呼九思哈哈一笑,甩鞭一抽,纵马奔向城中。王友进在马上朝党守素抱了抱拳,和党守素并骑入城,一路上倒也不再探党守素的口风。
进城之后,自有军士迎上来将他们带到会场。会场却是原来的应城知县衙门,这会里面已是人山人海,衙门外的青石街上也满是各家带来的亲兵,有相熟的正相互招呼着。为了这次大会,李来亨他们倒也是准备的妥当,酒肉饭菜都是早早的备上了,各家亲兵也有人招呼,不怕他们不快活。
到了衙门门口,呼九思喝了一声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亲卫,让他们在外等着。又等了片刻,等党守素和王友进赶到后才一块入内。
“老党,回来了,就等你呢!”
“日夺天,你怎么这么晚的,昨的,身体叫婆娘掏空了,骑不得马了?”
“王友进,你不是叫日行十万么,怎的我们早就到了,你却最后一个的?”
“......”
党守素他们一进来,便有相熟的头领起身招呼打趣起来。党守素他们一一笑着招呼。县衙内高悬的那块牌匾早被打碎,大堂内无关紧要的东西也都撤了,要不然实在没法让上百号人坐在那议事。
李来亨、刘体纯、塔天宝他们看到党守素来了,忙示意他过来坐。上百号人虽乱,可坐的地方却是有讲究的,忠贞营闯军余部的都坐在了右边,摇黄十三家和另外一些头领则坐在了右边,双方径渭分明,但是却相互聊得不亦乐呼,要不是马上有要紧事商量,恐怕当场得走一大半喝酒去。
袁宗第朝刘体纯打了个眼色,刘体纯便起身道:“各位当家的,都静一静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便议正事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一章 太监和文官
刘体纯话音一落,便有当家的喊道:“皖国公发了话,大伙便静静吧!”
“旁人面子不给,刘二虎的面子可不能不给,都给老子静了!哪个再敢嚷嚷,老子撕了他嘴!”
摇黄十三家的首领武大定也喝了一声,他当年是明朝悍将贺人龙的部曲,跟着贺人龙着实干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这会年纪虽大了,可依旧是个火爆性子,喝完就怒目瞪着一众还没有静下来的首领们。那帮首领被他这么一瞪,不给面子也要给面子,忙各自收了话头端坐起来。
袁宗第见了,心下不由好笑,说起来他们这些大顺军余部和武大定可是有死仇的,当年贺人龙杀了不少农民军兄弟。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又有谁能想到他们这些造崇祯爷反的流寇日后会成大明朝的官军呢,所以和昔日仇人坐在一块议事,也是见怪不怪,早就适应了。想到这二十年来战死的弟兄,袁宗第没来由的有些英雄气短,在心中暗自唏嘘了一番。
皖国公和刘二虎都是说的刘体纯,他本名刘体仁,号飞虎,因排行老二,所以外人就呼他刘二虎。皖国公则是明朝隆武帝给刘体纯的封号。
刘体纯笑着摇了摇头,扬声道:“各位给面子叫声二虎便行,那皖国公就不必唤了,都是自家兄弟,弄那么生份做什么?再说了,在场的哪个不是国公侯爷,这真要称官号,大伙恐怕也分不清谁是谁,别正事没议,大伙光顾认人了,那这会要开到哪天算完。”
这话惹得堂中众头领一阵哄笑,李来亨他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座的头领大半都是有明朝封爵的,如李来亨是明朝的临国公、袁宗第是靖国公,贺珍是歧侯,王兴是荆国公、郝摇旗是南安侯、冯启凤是新化伯.....公侯伯一大帮子,但你要谁把这些封号都记住,却是一个也不能。再者,忠贞营这帮大顺军余部也好,摇黄十三家那些土寇也好,没多少真把明朝封号当回事的,平日里都是直呼姓名或称外号,都是大老粗出身,除了在文官面前,要不然哪个吃饱撑的叫你国公叫他侯爷的。
众人哄笑过后,刘体纯接着说道:“天子弃国出逃缅甸的消息,大伙已是都知道了,这个我也不多说了,下面要说的是唐王监国的事,这事关系可大,我和小老虎、袁宗第、郝摇旗他们做不了主,所以便将大伙一块召来,大家群思群策,看看咱们是响应这个唐王监国还是继续奉永历皇帝为正朔。”
说完,袁宗第起身对大伙道:“把大伙召集来应城其实也不是我和小老虎的意思,而是监军潘公公和洪部院的意思。现在天子弃国,朝廷下落不明,太平军提出唐王监国这么大事来,我们都是粗人,不知道个中厉害,所以我和小老虎想请潘公公和洪部院替咱们主持这场大会,大伙意下如何?”
“理该如此!”
袁宗第意让太监潘公公和洪部院来主持大会,按道理,堂内都是大老粗,最看不上的就是太监和文官,可是袁宗第把意思一说,众人竟是没一个反对的,反而齐声叫好。之所以如此,却是那潘公公和洪部院非一般阉人和文官可言,而是二位真正的英雄。
潘应龙原是永历内廷的司礼秉笔太监,去年清军大举进入西南,晋王有意派人去川中联络十三家,好从后面牵制清军,潘应龙闻听此消息后便向永历自请出使川中。永历大喜之下便命潘应龙为忠贞营监军太监,让他秘密前往川中。
潘应龙到川中时,正值大学士文安之组织的第一次攻打重庆之役失败,就在文安之泄气之时,潘应龙却是打起精神前往各家联络,途中吃了不少苦头,终是凭着一腔忠君之心说动了十三家再次组织兵马攻打重庆。虽说二攻重庆因为二谭叛变工亏一侧,但此间过程潘应龙的表现各家头领都是看在眼里,均是佩服不已,对这个没胡子的潘公公没的说。
那洪部院却是说的以兵部右侍郎衔头总督川楚的部院大臣洪育鳌。当年郝摇旗受隆武朝廷招抚后由道州入境,结果一路不改流寇习性,对地方极尽剽掠。时任知州的洪育鳌气的单人匹马来到他军中,对他道:“士兵跟贼众的区别在于畏朝廷法律,受知县节制,不犯百姓;南安侯现在如果要纵掠如以前,则仍如贼人一般,为何要受我朝招抚,去做你的贼人不是更好!”
这话当时就让郝摇旗手下一帮军官大怒,人人对洪育鳌怒目而视。郝摇旗却被洪育鳌这话说得感慨不已,当下就颁了军令严禁掳掠,其后更是亲自送洪育鳌出营十里。顺军余部改编为忠贞营后,隆武帝命廷议监军人选,结果各方角力,一时难以选出。隆武帝便帝心独断,升洪育鳌右佥都御史,令兼诸镇,出驻湖南。后来何腾蛟兵败,云南、贵州也为孙可望大西军所破,忠贞营无处落脚,洪育鳌便率他们退入西山,在夔东这一带屯田自守,这一守便是十年。
永历帝被孙可望接到贵州安隆后,洪育鳌上疏言十三家都很忠诚没有二心,今楚、蜀虽失,但十三家兵马独扼险据冲,观衅而动。朝廷若有征行,可以兵应。永历见了这道奏疏便加洪育鳌为总督兵部右侍郎,令其镇抚楚地,后受督师阁部文安之节制。
可以说,打忠贞营成立那天起,洪育鳌便和在场的诸家头领结下深缘,不论形势如何艰难,洪育鳌都没有想过弃官逃走或是就此降清,而是始终坚持。夔东最困难的时候,洪育鳌更是以部院大臣身份如老农般下田耕作,为的就是能够自己种点粮食,从而能将他那份粮食省给士兵们。如此一位心系天下,心系百姓,心系普通士卒的文官,堂内诸头领又哪一个敢说不佩服,不尊敬。因此袁宗第一说要请潘公公和洪部院来给弟兄们主持,众头领都是轰然说好。
潘应龙和洪育鳌就在后衙,他们没有主动要说主持这场大会,因为他们担心现在永历皇帝弃国出逃,来会的诸位头领对大明肯定失去信心,加上他们大半本就是明朝眼中的流贼土寇,若见他二人来主持大会,怕是会有不满,弄得不好就会一拍两散,故而这才双双留在后衙不来与会。
袁宗第和李来亨代表诸家头领来请,潘应龙和洪育鳌都是愣住,片刻对视一眼,也不客套什么,一前一后便往前衙走去。来到堂中,见到这满堂的首领,二人心中很是感慨,然而心下俱是有些困惑,大明皇帝弃国出逃,天下军民没了主心骨,怎的这满堂首领们却没一个面有戚色,心有痛楚的。
他二人却是有点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了,身为永历内廷中人和朝廷中人,潘应龙和洪育鳌对永历帝弃国自然感到悲伤、绝望,可堂内这百多号首领却都是造反起家,对明朝根本没有多少敬意。哪怕李来亨、袁宗第他们对永历朝廷也没多少敬重,之所以接受明朝招抚,目的只是为了抗击满清,这和当年孙可望、李定国他们选择联明抗清是一个性质。真要叫他们对永历皇帝有什么忠诚之心,也是强人所难了。
再者,夔东诸家和摇黄十三家现在的局面可比从前的好,从前他们被四川和湖北的清军困在夔东和三峡那片不大的地方自生自灭,现在他们却在太平军的帮助下如浅龙入海般将湖广搅了个天翻地覆,无论是实力还是影响都比从前强得太多。所以,地盘和实力都得到了扩大的众头领们又哪里会觉得这天要塌了,他们反而觉得这天看着不错的很。
......
人物复杂,剧情需要不得不让这些本就是正史上的英雄出面,可若不介绍来历,读者大半又不知其人,真是难写的很。写多了,怕被骂凑数,不写又是糊涂,难。
另外写此章节时,骨头感慨,南明末期,多少汉家英雄穷途末路,为大明王朝上演了一出出悲歌。太监潘应龙阵战不退,部院洪育鳌被俘不屈,被害投尸峡下。清军擒袁宗第、郝摇旗杀之,李来亨、刘体仁等全家纵火殉国....(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二章 唐王做的,韩王也可做的
潘应龙和洪育鳌对于是否拥立唐王监国,二人其实各有态度。消息刚从沅州传来时,潘应龙便曾对洪育鳌和李来亨等人说道,天子虽然弃国出逃缅邦,但恐是在清军压力之下不得不暂避藩属,非是本意弃国。故国内不当另立监国,即便为安军民之心,也当稍侯一段时间,待缅邦那边传来朝廷具体音信再说。若是眼下便急急拥立唐王监国,弄得不好便是重蹈唐桂之争,于大局无益。
洪育鳌的看法则相反,他明言指出永历现在已经逃至缅甸,所以为君弃其国,弃其臣民,国朝两百八十年以来,何曾有君弃国而逃的,便是当年英宗皇帝也只是被俘从而被迫北狩,因此广东方面在永历弃国的前提下提出拥立唐王监王于道统大义不失,夔东方面当予以响应支持,如此才能收拾人心,使天下抗清军民不致因永历弃国绝望。
显然,洪育鳌是坚决支持拥立唐王监国的,因为当年隆武帝从浙江入福建时,他便是以地方诸生身份前去相迎,由此被授衡州通判踏上仕途。且他能有今日,也是隆武帝一力简拔所致,若非隆武帝力排众议,恐他还是个小小百里侯。故而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洪育鳌都当支持拥唐王监国。
潘应龙和洪育鳌没有达成意见,但双方对眼下局面也是清楚,所以倒不是就此翻脸,各自拉拢一帮军头相互反对,进而再兵戈相向。当年唐桂之争的教训实在太深刻,二人如何会重蹈覆辙。再者,永历弃国消息传来,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失去朝廷大义,所以是否拥立唐王监国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而是湖广这批握有兵权的头领决定。这些人要么就是顺军余部,要么就是摇黄土寇,没有一个不曾造过明朝反,因此潘应龙和洪育鳌担心他们在知道永历皇帝弃国后是否还能坚持抗清。万一这些军头不再奉明朝为主,那他们考虑得再多也是无用。
大西军那边因孙可望降清,不少将领也跟着降了清,虽然云贵的具体消息潘应龙和洪育鳌不知道,但可想随着天子弃国,尚存的那些大西军将领必然会做是否降清的选择。再三权衡后,潘应龙和洪育鳌放弃了各自主张,决定联合起来以他们的名义召集诸家头领来应城大会,从而能够借着这次大会安抚稳定人心,并达成是否拥立唐王监国的统一意见。
而最终是支持还是反对,则取决于这次大会上诸家头领的意见,换言之,若支持唐王监国的头领占多数,那潘应龙和洪育鳌便响应周士相的号召,一个以永历内廷司礼秉笔兼忠贞营监军太监身份、一个以永历朝兵部右侍郎总督川楚部院大臣身份奏请唐王监国。
可结果若是各家头领反对唐王监国,那潘、洪二人自然不可能响应周士相的号召,他们将仍奉逃入缅邦的永历皇帝为正朔,而选择反对唐王监国的顺军余部和摇黄土寇便是这二人的最大依仗。除非周士相不顾大敌当前,执意为了唐王监国内讧,否则,湖北及川中方面断不会奉唐王为新主。
本着这个念头,潘应龙和洪育鳌来到前衙大堂后,洪育鳌便开门见山问诸家头领:“唐王监国这事,却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众家头领听了这话,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这时却听塔天宝冲边上的郝摇旗嚷道:“皇帝换了好几拨,这监国也出了好几茬,老郝,你说这都第几个要监国的了?你手上的韩王也是亲王,他唐王能做监国,这韩王怎就不能做?要不兄弟们也奉韩王做监国?将来韩王做天子,我等也弄个从龙之勋做做。”
这话一说,潘应龙和洪育鳌顿时色变,李来亨和袁宗第等人也是愣在了那里,对面武大定、袁韬等摇黄十三家的首领们亦是哗声一片。
监国监国,顾名思议便是代行皇帝事,而代行皇帝事向来只是权宜之策,往往不需多久,这监国便会成为皇帝。算起来,自甲申国难以来,大明已有四个监国了。
当年隆武帝朱聿键在赴平乐途中,于苏州闻清军已破南京,弘光朝覆灭,遂至嘉兴避难。六月,隆武帝至杭州,遇潞王朱常淓,奏请其监国,不听;请朝陈方略,不允。当时镇江总兵官郑鸿逵、户部郎中苏观生至杭州,与隆武帝谈及国难,泣下沾襟。随后郑鸿逵就护送隆武帝前往福建。
潞王朱常淓最后在众人推戴下于杭州称“监国”,清军杀到时,被寄予厚望,有贤王之称的朱常淓却与部下没做任何抵抗就向清军献城投降。闻潞王常淓在杭州降清,于是南安伯郑芝龙、巡抚都御史张肯堂与礼部尚书黄道周等商议奉朱聿键为监国。六月,朱聿键在福建建宁称监国。同时,鲁王朱以海则在浙江绍兴称监国。
隆武帝在福建汀州被清军俘虏被害后,广西巡抚瞿式耜等人拥立永历帝朱由榔监国于肇庆,广东方面却按兄终弟及的原则拥立四十一岁的唐王朱聿鐭继位称帝,由此导致唐桂相争,让本就风雨飘摇的明朝雪上加霜,最终让南下的清军捡了个大便宜。
四任监国,隆武帝和永历帝都是在称监国不到一月时间登基称帝,潞王朱常芳则是降清,鲁王朱以海在隆武帝登基后自去监国号,后在抗清失败后避入金厦为郑氏所庇护。
现在永历弃国,广东太平军要拥唐王监国,真做了,便是第五个监国,不出意外便是新的天子。而塔天宝这粗货却嚷着要奉韩王监国,要是也来一出唐韩相争,那这大明不完也得完了。
洪育鳌面色急变,直盯盯的看着被隆武帝赐名郝永忠的郝摇旗,他知道郝摇旗营中有三位藩王,一是东安王朱盛蒗,二是通山王朱蕴釨,三是韩王朱璟溧。东安王和通山王都是二字王,且宗谱离的远,不可能有称监国的资格。那朱璟溧族系和帝系其实也离的远,乃太祖之子韩宪王朱松的九世孙。永历五年山西反清运动风起云涌时,他被虞胤、韩昭宣推举为“韩王”,作为复明运动的号召。山西兵败以后,朱璟溧逃到河南等地。
朱璟溧虽然不是韩藩世袭近支,但永历朝廷在宗藩凋零、谱系紊乱的情况下,出于策略考虑承认了他的韩王封号。这位韩王也不是个无能藩王,一直在秘密联络各地反清人士,其从河南洛阳秘密潜来郝永忠营中已是半年。对于这个来投的一字亲王,郝摇旗很是敬重,从夔东脱困出来后,这位韩王也到了承天府。
李来亨、刘体纯他们不知道塔天宝这拥韩王监国一说是这粗货自己临时起意,还是得了郝摇旗授意,一个个脸色变化,沉吟不语。
众人不语时,党守素却哧笑一声,道:“郝摇旗,你怎么个意思,难道你也想拥个王爷监国?”(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章 好日子过够了不成
郝摇旗嘿嘿一笑,却是没有答党守素的话。
“老郝,昨的,你还真有这念头?”与郝摇旗关系颇近的李本营问。
同为顺军余部的马腾云笑着道:“说起胆子,老郝当年可是连天子都挟持过的,现如今再立个监国又算个什么屁事。”
“咳!”
郝摇旗脸上有些挂不住,马腾云这事可是揭他郝永忠的旧疤了,当年他可确是曾将永历帝挟持过一段日子,后来因为实在受不了明朝官员歧视,这才退回荆襄山区和李来亨、刘体纯他们合兵。
他一拍大腿,嚷道:“这世上本就没有拥个逃跑王爷做天子的道理,永历什么德性,在座的兄弟哪个不知道,他真要有胆子,有本事,这天下局势会坏到现在这么个地步么?....所以这回太平军要重新立个监国,我郝摇旗是第一个支持的!....他个姥姥的,他永历自个不要他祖宗留下的江山,咱们还替他张罗个吊啊!”
郝摇旗这话是表明了自己态度,不肯再奉永历为主了,不过却是没有明说他是否有意拥韩王监国,所以党守素不满道:“老郝,奉不奉永历是另一回事,眼下弟兄们问的是韩王的事,你别岔话,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绕圈圈的,叫兄弟们瞧不上你。”
“那成,那我就直说了,”郝摇旗瞄了眼塔天宝和贺珍,“我就觉得吧唐王是太祖后裔,韩王同样是,所以真要立监国的话,未必就唐王一个人选。”
这话一说,党守素就骂了起来:“你傻啊?还真他娘的当自己是一根葱了?你别忘了,是谁把咱们从夔东解救出来的!”
“老党,这事一桩归一桩,太平军对咱有恩,兄弟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可眼下议的是监国的事,我也是那么一说,既然永历跑了,那凡是亲王都有称监国的资格,是不是这理?”郝摇旗没有因为党守素的话而发火,而是反问了一句。
党守素没法反驳,都是朱家子孙,也都是亲王,凭什么就阻止人家韩王称监国?当年隆武帝这个唐王离帝系也远了去,不同样也监国称帝么了?那鲁王朱以海、潞王朱常芳又哪个是离帝系近了的,可照样也是称了监国的?总之一句话,天子弃国,留在国内坚持抗清的朱家王爷们都有资格称监国!
郝摇旗这话说的没错。
“这么说,你老郝的意思是拥韩王监国?”刘体纯开口问道。
郝摇旗撇撇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老塔和老贺也这么想的。”
刘体纯和李来亨他们看向塔天宝和贺珍,二人皆没有言语,显是默认此事。
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名义上顺军余部组成的忠贞营归李来亨这个临国公统管,可事实上却是各家管各家的,就好比当年荥阳大会的各家兵马,大伙只是有个统一的名号,但闯王高迎祥却是没法真正指挥哪一家,要是哪一家不愿服从大会定下的章程,其他各家也是没法子的。
说白了,忠贞营现在就是个松散的军事同盟,而盟友便是昔年的顺军余部,而这些顺军余部在投归明朝以后,也是各有际遇,早已不是当年的铁板一块了。如郝摇旗当年便是自个贴上了何腾蛟的路子,有两三年光景都是独自行动,和李来亨他们形同陌路的。要不是何腾蛟只当他枪使,也不当嫡系看,明朝那帮官员又看不起他,恐怕郝摇旗这会也不会和李来亨他们一块行动。
现在郝摇旗联合了塔天宝和贺珍有意拥韩王监国,李来亨这个名义上的统帅就是事前一点也不知,事后也没有办法阻止。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唐桂相争又介入个韩王进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潘应龙和洪育鳌这二位也是愕然,因为拥韩王监国是他们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拥唐王监国就可能导致发生唐桂再次相争,这拥韩王监国无疑就是让这事雪上再加霜。潘应龙急的就要开口阻止此事,却被洪育鳌拉住,示意他莫着急,看看再说。
摇黄十三家与会的诸位头领其实和忠贞营这些闯军余部一样也是军事同盟,相互间谁也指挥不了谁,对于是否拥立唐王监国,内部也是有不同看法的,甚至于有两家更是说朱皇帝跑了,那大伙就不奉明朝为主,各自当大王好了。要不是袁韬和武大定压着,这一次只怕有不少家都不肯来应城。
袁韬和武大定还是有大局观的,他们倾向支持太平军拥立唐王监国,毕竟永历实在不成器,这天下没有皇帝跑了,臣民们还要将他供着的道理。再说了,永历一跑,这人心的确是乱了,所以太平军此刻打出唐王旗帜来,无疑对于稳定人心,收拾局面有重大意义和作用。为大局着想,唐王监国势在必行,且必须快,不能等人心尽丧之时再着手,那时可就是迟了。
郝摇旗陡不丁的弄出个韩王监国说来,袁韬和武大定可是不理睬。
“好啦好啦,闲扯个鸡.巴蛋啊!”武大定暴脾气,“豁”的一下站起来,冲郝摇旗骂道:“你个大旗手就别扯蛋蛋了,咱们这实力能和人家太平军比?周士相给咱们面子,联络咱们一下,咱们要是不上道,人家能理咱们?你小心韩王没拥成,反把自个命给拥没了!”
李来亨也站了起来,道:“唐王监国好歹还是个兄终弟及,延隆武皇帝的脉,有那么个资格,韩王监国算怎么个回事?”
“扯臊!”袁韬把手中的大碗朝大上一摔,“韩王监国?你郝摇旗还不如自个拉旗干呢!”
“现在是什么个光景?永历都叫鞑子撵出国了,你还想着再拥个韩王打擂台,真是猪油蒙了心,没了太平军支持,你以为咱们能在湖广站住脚?做梦!”党守素是气不打一处来,郝摇旗这家伙怎的老在关键时候犯糊涂!
“知道为啥咱们能在湖广风生水起吗?”李来亨怒哼了一声,“那是鞑子的大军都叫太平军给困在了云贵!没太平军,这几十万清军咱们谁个能收拾得了?....拥韩王监国,就是个笑话!周士相便不与咱们计较,可他要是放开一个口子让贵州清军出来,咱们就得收拾收拾回夔东去!”
说到最后,李来亨也是气得脸色铁青,瞪着郝摇旗、塔天宝、贺珍三人道:“怎么着,你们都是好日子过够了不成!”(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四章 老夫人什么意思
刘体纯上前劝李来亨不要生气,尔后转身对郝摇旗道:“老郝,你是不是铁了心要拥韩王监国,要那样的话,咱们可和你走不到一块,你不是想就此散伙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贺珍起身道:“老刘,老郝不是那个意思,什么散不散伙的,咱们忠贞营熬了这么多年,兄弟们哪次不是相互照应着,再困难的时候兄弟们也没想着散伙,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老郝的想法实际也没啥不对的,太平军真要拥了唐王监国,那唐王日后做了天子,肯定把他太平军当嫡系看,咱们这些人在他唐王眼里也是可有可无,不见得能比永历对咱多上心。”
“要是咱们拥了韩王,那可就不同了。你们想啊,韩王是咱们拥立的,他能不依仗咱们?”塔天宝也跟着说道,他之所以答应郝摇旗一块拥韩王,便是看中这韩王上位后他们能够得到的好处要比唐王那多。
刘体纯摇了摇头,道:“拥了韩王,咱们和太平军就得翻脸,清军出来的话,咱们怎么弄?眼下各家实力都扩大了,可能打的还是那些老弟兄,各位手头又有多少老弟兄?湖广这些清军不经咱们打,云贵的清军也不经咱们打了?做什么事前都动动脑子,拥韩王的好处,我刘二虎也清楚,可这韩王咱们真拥得了么?万一湖广立不住,弟兄们又往哪去?难道还回夔东去受罪么?”
“清军真来,咱们多是陕西汉,人熟地熟,大不了打回陕西老家,学当年闯王一样和鞑子周旋呗。”
说话的是贺珍之子贺道宁,年方25岁,和其老子贺珍一样,也是个马上的厮杀汉,为人颇是豪爽,在顺军余部第三代中算是个领头人物,仅次于名义共主李来亨。
不想,贺道宁这话却让忠贞营众人都不说话,摇黄十三家那些土寇也不吱声,忠贞营这帮家伙多是陕西的,他们可不是。要是这些顺军余部真按贺道宁的说法回陕西,摇黄这些土寇可是撑不了湖广的局面,所以他们对贺道宁这话可是紧张的很。
“回陕西?”
永历册封的新化伯冯启凤也是陕西出来的,按理人哪个不思乡的,不过他却是叹口气对贺道宁道:“大侄子,咱老家可是个穷地方,崇祯年间十年九旱,一遇灾年,乡亲们就带着婆姨担着娃子乞活,就这也活不下去。当年我和你爹他们就是因为在老家活不下去,这才跟着闯王爷造崇祯爷的反,这一晃也二三十年了,老家那边来来往往的过兵,天灾**,这才几年光景,老家就能变好了?真按大侄子说的,咱们这帮老骨头领着你们回老家去也行,问题是咱们回去了吃啥喝啥?难不成喝老家的西北风不成?”
“道宁这也是随口一说,大伙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崽子翅膀还没硬,能有多少见识。”
贺珍笑着打了个哈哈,示意贺道宁不要乱插嘴。贺道宁也知道自己失言,只得讪讪的退到父亲后边去。郝摇旗手下的挂印总兵马进玉笑着拉他到身边坐,贺道宁不想坐,却被马进玉硬按了下来。
“不管你们怎么说,反正拥韩王我是不同意的。”
李来亨闷声说完,一屁股坐下。他是闯王李自成的侄儿李过的养子,当年舅爷高一功和养父决定联明抗清后才在军中崭露头角。李过在南宁病死后遗言其部都归李来亨统领,永历朝廷又册封他为临国公,所以不管是按顺军的传承还是按明朝的册封,李来亨都是忠贞营名义上的统帅。但仅仅是名义上的,若真是实际统帅,李来亨大可一言而决是否拥唐,而不是和潘应龙、洪育鳌、刘体纯、袁宗第他们联名给各家头领派信,共商大事了。
“小老虎不答应,老郝他们又想拥韩王,这事昨弄?”
马腾云犯愁了,也有些担心郝摇旗他们会不会因这事拉杆子出走,真要这样,好不容易因太平军解救变好的局面又要坏了。
“潘公公、洪部院,你们昨说?”
忠贞营的意见不合让武大定感到这事怕是麻烦了,所以他想问问潘应龙和洪育鳌的意见,毕竟二人一个是监军太监,一个是部院大臣,永历虽然跑了,可他们在忠贞营中也不是一点份量也没有。二人要是能有个明确的意思,忠贞营这帮人怕也能听上一听。忠贞营要是达成一致意见,摇黄这边也就好办了。武大定打内心里可是不愿意再发生什么内讧的。
“我们?”
潘应龙怔了一怔,看了眼洪育鳌,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咱家是皇爷派来忠贞营监军的,眼下皇爷虽然暂避缅邦,但只要皇爷在一天,咱家便是忠于皇爷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番表情,潘公公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他那是仍要奉永历为主,不支持拥唐,更不支持拥韩的。
潘应龙当众表明态度,洪育鳌便也直言他是支持拥唐王监国的。这一说,在座众家首领更是哗然一片,闹半天,这两位主持大会的也是各执一见。
刘体纯发愁了,潘公公和洪部院这一表态,无疑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偏偏在座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能一言而决。难不成这会就开不下去了?
袁宗第和刘体纯暗暗商量几句,想着是不是先行休会,然后找郝摇旗、塔天宝和贺珍商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不要再提什么拥韩王,而至于是否拥唐王,则看摇黄十三家怎么说。要是袁韬和武大定能达成统一意见,那这会便给定下。不拥唐就仍奉永历,免得自家兄弟再为这事争执。
二人计定,便要将想法告诉潘应龙和洪育鳌,由二位出面暂时休会,不想摇黄十三家那边的呼九思却突然叫了一声:“这么大的事,文督师昨说?”
“对啊,文督师昨说?”
呼九思说到文督师,众家头领立时闹哄哄的问起来,论起在众家头领心目中的威望,文督师可不在洪部院之下。
李来亨却是面露伤感,对众人道:“重庆一役后,督师就染了病,我们从夔东出来时,督师尚在养病,为了让他老人家好生养病,天子弃国的消息我们便没敢告诉他,免得督师病情因此加重。”
“这倒也是,督师毕竟七十来岁的人了,要是知道皇帝跑了,怕是病情真会加重。”
众人唏嘘一番,言语中对文督师都是十分敬重。见状,潘应龙和洪育鳌也有些可惜,要是文督师不病重,由他来主持大会,恐怕这会也不会开成这样。
“既然文督师那边没法定夺,那老夫人那什么意思?”发话的是荆国公王光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五章 你们忘了隆武帝吗!
王光兴是永历朝廷册封的荆国公,宋代也有个荆国公,却是一代名相王安石。王光兴本名叫光泰,家有兄弟三人,大哥王光恩、弟弟王昌。说起来,王光兴虽名列夔东十三家之一,但当年和大顺军却是死敌,这一点和贺人龙部曲出身的武大定十分的相似。
王光泰兄弟三人于崇祯年间参加流寇造反,大哥王光恩在农民军中闯出了点名气,外号“关索”。崇祯十四年王光恩领着兄弟们接受明朝招抚,所部改编为官军。固守勋阳期间,大顺军接连两次攻打勋阳都遭失利。弘光元年清军追击大顺军至郧阳时,王光恩随明朝委任的郧阳抚院徐起元一起降清,被清廷委任为襄阳总兵。后来王光恩因为同清朝委任的郧阳抚院潘士良闹摩擦,被诬陷逮捕押往北京,王光泰便和三弟王昌起兵反清,接受了永历朝廷册封,王光兴为镇武伯挂镇武将军印,王昌为勋襄总兵,
后王光泰和王昌被清廷吏部侍郎喀喀木所领满、汉军队击败,不得不退出郧阳,行前把郧阳府城的大小城楼和城上驻兵窝铺二十九座焚毁一空。王氏兄弟由房县进入四川,其部下总兵李世英奔往陕西兴安府境,企图同曾经在该处活动的抗清武装米国轸、武大定等部会合,不料米国轸已被清军捉获,武大定逃往四川。李世英部孤军无援,无处落脚,遂被清军击败。
进入四川后的王光泰和弟弟王昌一直活动于夔东地区,同大顺军余部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贺珍等部联合作战,成为“夔东十三家”之一,永历朝廷册封他为荆国公,也是在此期间,王光泰将名字改为光兴,取兴复兴复之意。
前年清湖广总督胡全才曾命人招降王光兴,王光兴却回信说:“当日郧阳一举,至今泪滴九原”,“不佞首阳饿夫耳,老此地云云”,王光兴通过此信表示鉴于其兄王光恩被清廷无辜杀害,故而做兄弟的他同清廷誓不两立。
胡全才接到这信后却是笑着对幕僚道:“这王光兴日后定降,因为其人只是因其兄之死而对大清产生怨言,非真仇视满州,对那明朝更无多少忠心,他日稍加压力,朝廷再假言安抚,那王光兴必然动摇。”
去年大学士文安之组织进攻重庆之役时,王光兴的三弟王昌死于城下,兄弟三人现只剩他一个,所以对于清廷的仇恨愈发强烈,然而正如被清廷解旨锁拿归京的胡全才所言,王光兴对于清廷的恨只是私恨,对明朝却无半分忠心,之所以和李来亨等人在夔东坚持,不过是因为想报仇而矣。若明朝真的不行,此生再无复仇可能,王光兴恐怕真的会考虑降清。
接到李来亨书信告知永历皇帝已经弃国出逃,太平军大帅周士相欲拥唐王监国后,王光兴这个永历亲自册封的荆国公没有感到任何伤心和绝望,而是立即派人前往沅州,向太平军大帅周士相表达了自己的拥护支持之意。在给周士相的亲笔信中,王光兴只字不提永历给自己的国公封爵,只说自己愿为太平军下一小卒,为唐王驾前驱,并说自己当极力游说忠贞营诸将响应拥唐。
王光兴在给周士相的信中几乎就差拿脑袋担保忠贞营定会支持拥唐,然而大会开到现在,不但各家没能达成拥唐的意见,郝摇旗他们反而还跳出来要“拥韩”。王光兴心下有些急了,给周士相的信中他是信誓旦旦,可那时他只道忠贞营这帮人会识时务,加上太平军对他们有大恩,所以肯定会响应拥唐,哪曾想事情却有这般变化,天知道郝摇旗他们脑子是不是进了水,竟想着“拥韩”弄个从龙勋臣做做!
太平军现在势大,不但困住了西南几十万清军,更拥两广地盘,湖广数府也在他们手中,且太平军不断重创满州兵马,要是再拥唐成功,便成了天下抗清中坚力量,所以王光兴将复仇的筹码完全押在了太平军身上。而想要周士相信重自己,在太平军中有容身之地,王光兴就必然要做些什么。他知自己虽和李来亨他们同居十三家,但和叛变的谭弘、谭诣一样,忠贞营这帮人对他们并不真正相信,他要是跳出来叫嚷要拥唐,事情很可能反而变得更糟,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了德高望重的高夫人。
高夫人说的是李自成的夫人,高一功的姐姐、大顺朝的皇后高桂英。
当年高夫人和闯王李自成夫唱妇随,同心协力,患难与共,又亲率一批以陕北米脂婆姨为骨干的女兵组成娘子军,在李自成率军和明朝官军对敌之时,老营由高夫人一力统管,让李自成和手下大将们可以毫无顾虑的和明军作战,堪称一代巾帼英杰。李自成兵败身死后,高夫人带李过、高一功及贺珍等率部继续与清兵抗衡,后来明朝派人联络顺军抗清时,又是高夫人力排众异坚持与明朝联合,因而被隆武帝封为节孝贞义一品夫人,号其军为“忠贞营”。李过死后,也是高夫人帮着时年才20岁的李来亨维持局面,使得李来亨能够迅速团结顺军各部,带领他们一同落脚夔东。这些年来,高夫人因年事已高已经不问营中事务,但在众将心中,高夫人依旧是顺军第一人,忠贞营的主心骨。
王光兴提到高夫人,袁韬也想到了此节,他跟着问刘体纯道:“刘二虎,这么大的事,你们就没问过老夫人啥意思?”
刘体纯微一点头,道:“争天王,小老虎已经派他儿子回去问夫人意思了,不过还没回来。”“争天王”是袁韬的绰号。
武大定迟疑了一下,亦起身说道:“老夫人是闯王夫人,也是你们顺朝皇后,如今闯王和大顺都没了,可她老人家却还是你们忠贞营的主心骨,这么大的事情,老夫人是个什么意思,咱摇黄十三家也想听听。要是老夫人说拥唐,那咱们就拥唐;老夫人说仍要奉永历,那咱们也奉。她要说拥韩,嘿,别人我不管,我武大定却是听的。”
武大定这话倒不是虚言,当年他随贺人龙剿农民军时,就听闻过高桂英的大名,对这位女中豪杰颇多敬佩,也很佩服她的眼光,当年要不是高桂英决定联名,顺军这些余部现在是个什么境地,还真难说的很。所以武大定是真想听高夫人的意思办。
“对,对,该听听老夫人的意见,她老人家当年跟闯王打天下,见过的世面比咱们都多,这么大的事,怎能不听听她的意见!”马腾云不住点头,同时也是埋怨刘体纯他们怎么不等老夫人意见过来再开会的。
党守素等忠贞营将领也跟着说不妨等侯高夫人的意见再行定夺。郝摇旗和贺珍都是高夫人一手带出来的,这会也不好说什么。李来亨和袁宗第、潘应龙等人商量了下,也觉不妨等侯老夫人意思过来再行开会,要不然大家各执己见,忠贞营内部都不能统一,又怎么能叫摇黄十三家信服支持。这正商量着,外面却有脚步声急急传来,然后就有人喊了,却是李来亨之子,16岁的李义从夔东赶了回来。
“义儿回来的正好,快进来!”听到儿子声音,李来亨脸上露出喜色,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父亲!”
李义稚嫩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却是一回来就急着过来,连脸都顾不得洗。
李义的到来让堂内一众首领都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紧张的有,期待的有,忐忑不安的也有。
刘体纯见诸家首领都着急等着听信,便上前对李义道嘿:“小义子,老夫人怎么说?”
李义看了眼自家父亲,李过微笑着朝他点头,当下便大声说道:“祖奶奶说了,是否拥唐这事,往远了说,咱们忠贞营是隆武帝给立的营头,起的号,当年也是隆武帝收留了咱们,所以咱们不能忘了隆武帝。往近了说,咱们忠贞营能够从夔东脱困全因人家秀才帮忙,给钱给粮给地盘,这才让咱们有了喘息之机。这世上啊,没有过了河就拆桥的道理。尔今永历这个天子不成器跑到了藩属去,自个不要大明军民,那咱们就听那秀才的,拥唐王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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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正史中李来亨父子均殉国,其子并无名字留于史料,李义为作者虚构,但其人为实。李自成祖孙四代抗清,当为汉家称颂。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六章 恭请唐王监国!
台山往文村道路上,快马驰奔。
台山前年便全境光复,原驻台山的满清绿营陈秉文在知道广州陷落,平南王尚可喜身死,靖南王耿继茂降明后,便带着亲信部下往文村向唐王和虎贲将军王兴请降了。因为见机的快,陈秉文免了身死下场,现在太平军第十镇中做着旅校副职,这会正在广西南边剿匪,从云南逃到广西的永历朝廷大学士郭之奇便是陈秉文的部下发现的。
台山光复后,因有文村大.饥荒的前车之鉴,所以唐王朱聿锷便让王兴组织文村军民迁往台山,并派人招纳流民开垦县中荒田,如此仅仅一年时间,台山便能自给自足,不再需要外界尤其是广州方面的接济。
周士相向广东沿海各明军杂牌发出勤王号召后,唐王第一时间便劝说王兴响应号召,后来为了化减周士相和两广总督连城壁、四府巡抚张孝起的矛盾,更是分别给二人去了信,望他们能够放下对周士相和太平军的成见,以督抚身份响应支持勤王号召。然而张孝起接信后却说唐藩干政不是国家福份,为了让连城壁和自己站在一边,张孝起搬出当年崇祯朝唐藩旧事加以劝说。
唐藩旧事说的是崇祯九年,满清派多罗郡王阿济格率兵攻打北直隶等地,清兵入塞连克宝坻,直逼北京,京师戒严。时封地在河南南阳的唐王朱聿键心切上疏请勤王,崇祯帝不许,唐王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招兵买马,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行至裕州,巡抚杨绳武上奏,崇祯帝勒令其返回。无奈唐王只能班师回南阳,中途和农民军交手,乱打几阵,互有胜负。
明初因成祖靖难事,所以成祖以后对于藩王看管极严,藩王尽可在王府内享乐,惟独不能兴兵拥将离开藩属。所以唐王朱聿键哪怕只是见国家遭东虏凌迫,一腔热血自带护兵勤王,仍使崇祯帝大怒,命下部议,废为庶人,派锦衣卫把唐王关进凤阳监狱。
张孝起提当年唐藩旧事,显是提醒连城壁要防范隆武旧事重演。眼下清军大举侵入云贵,朝廷和广东这边音信不通,偏偏太平军在广东接连重创清军,光复了广东全省,所以张孝起很担心坐拥强军的贼秀才会不会拿唐王做文章。
南渡以来,弘光为江北四镇拥立,隆武为福建郑家拥立,而永历帝则是为拥有兵权的广西巡抚抚瞿式耜等人拥立,换言之,南渡以来三帝都是因得了兵马支持才登基为帝。如今朝廷势衰,广东势强,贼秀才两次上表中对朝廷多有不敬之举,因而张孝起的担心不能不说没有道理,加上这次周士相越过连城壁这个广东总督发下勤王号召,对那些不愿响应的兵马大肆打击,更派兵凌逼钦州,就差将总督连城壁擒于城下,种种举止是十分跋扈,叫人切齿生恨,哪有半点明臣的样子。
连城壁本就不喜周士相,总督衙门迟迟不能回迁让他对周士相没有半点好感,加上好不容易招来的高雷总兵高进库叛水,所以张孝起这么一说,连城壁自然对唐王起了警惕,他是永历任命的广东总督,退一万步都不可能背弃永历,拥立什么唐王。
再者,唐藩并没有得到永历朝廷的正式承认,当年隆武帝在福京登基后,封二弟朱聿鐭为唐王,后来朱聿鐭在广州擅自称帝,将唐王爵给了三弟朱聿锷。而朱聿鐭的绍武政权打成立起就和肇庆的永历政权为敌,双方谁也不承认对方的正统,一个是按神宗帝系登基,一个是按兄终弟及继承制登基,单以道统大义而言,双方登基都有道理,然而这是皇帝之争,朱由榔、朱聿鐭哪个肯让,最后的结局就是广东内讧,绍武身死,永历出逃。
永历不承认绍武政权,自然不会承认朱聿锷这个唐藩,要不是王兴将朱聿锷迎到文村,恐怕朱聿锷早已身死。长乐大长公主被大学士郭之奇带到昆明后,永历出于安抚人心,拉拢隆武、绍武一脉留下的唐藩力量,才对长乐朱淑仪无比重视,可直至他弃国出逃缅甸,他都没有下过正式的诏书册封过朱聿锷,所以朱聿锷这个唐王说起来是绍武帝所封,没有入宗谱,要是连城壁不认他这个唐藩,朱聿锷就是个平民百姓,甚至于还要担上一个大逆的名头。
“兄终弟及”可是永历帝朱由榔最不愿意看到四个字,绍武兄终弟及和他抢皇位,谁又敢保证朱聿锷不会同样也来这一出呢。哪怕朱聿锷在永历在肇庆登基时就主动上表支持,并劝说金厦郑氏拥戴永历,甚至于为了不被有心军头算计,执意留在广东坚持抗清,哪怕濒临饿死都不肯离开文村。种种迹象表明,唐王朱聿锷真是以赤诚之心拥戴永历的。但这赤诚之心和“兄终弟及”四个字比起来,却又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唐王做的越多,永历朝廷对他的猜忌就越大。试问,他朱聿锷一言就能让拥强兵的郑森改为拥立永历,那日后又是否一言再让郑森拥立于他?
所以朱聿锷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举动,然而就是那么一封单纯为了抗清大局着想,为了解救天子的书信,却让连城壁和张孝起大为忌惮。
连城壁是铁了心的不理会唐王劝说,宁可躲在钦州做他的一府总督,也不愿向广州方面稍微低一低头,更休说他有拥唐王登基这个念头了。拥唐王登基,广东人人有利,就他连城壁无利,因为他现在就是大明朝廷在广东的最高官员,有节制郡王以下的权力,哪怕这个权力从来没有执行过,可在名义上他就是广东第一人。可改投门楣的话,连城壁有什么好处?贼秀才连广州都不愿意让他回,无兵无将的他去迎合贼秀才,甚至参与拥唐,能有一杯羹水分给他!
书信没有起效果,唐王朱聿锷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也对,永历朝廷从来没有承认过他唐藩爵位,他又凭什么要人家总督和巡抚和周士相联合。
王兴带所部兵士改编为太平军第十镇从肇庆去了广西后,唐王就一直留在文村,部下们想让唐王去台山县城,那里条件毕竟比文村好的多,可唐王却不肯去,只说这文村虽是小地方,可山清水秀,他日若能终老于此,人生也无遗憾。
当年广州城破,唐王一家都遇了难,只一个小妾随他逃了出来,十年过去,当年的风华小妾现在也成了中年妇人。文村的苦日子折磨的不单单是抗清军民,也是他唐王夫妻二人。
一大早,唐王便和往常一样,扛着锄头到了那名为王府,实际不过是几间稍大的茅草屋后的空地。空地有几分地,上面长了些小菜,都是唐王夫妻二人自己栽种的。
一个拿锄头除草,一个拎着水桶倒水,夫妻二人其乐融融。累了,坐下歇会;渴了,拿水瓢舀水来喝;出汗了,拿袖子抹上一抹。一举一动直如普通百姓般,没有半点富贵样子。
唐王这辈子过的都很苦,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和自己的父亲、两个哥哥一起被爷爷关了起来。爷爷甚至巴不得他们父子四人去死,狠心的竟想活活饿死他们。
唐王记得清楚,当时大哥朱聿键才12岁,二哥朱聿鐭10岁,而他只有4岁。也不知爷爷为何恨他们,他只知自己和父亲、兄长他们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小屋子中,要不是暗中有个王府小官张书堂帮忙送些糙米饭给他们,恐怕他们早已饿死在那间屋中。
16年,整整16年!
正在舀水喝的唐王突的颤了一下,他想到自己从那间屋中出来时已是20岁的青年,父亲却已气息奄奄,自此离世。而自己那个爷爷却仍没有转过心念,为了封他爱妾的儿子为唐王世子,竟想取消大哥朱聿键的世子地位。后来,南阳的地方官员陈奇瑜在吊唁他的父亲时实在看不下去,便警告他爷爷说世子死因不明,贸然改变世袭人选,说不定朝廷日后会怪罪。如此,身为唐王的爷爷才害怕起来,赶忙立大哥朱聿键为“世孙”。当年这个狠心的爷爷也去世了。
朱聿鐭苦笑一声,不知该不该恨那个狠心的爷爷。他长长叹了口气,在爱妃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幼年受的苦难再加上这些年吃的苦,使他人显得更加老迈,看着就像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但实际他才49岁。
唐王很佩服他的大哥,因为大哥真的有胆识。他记得大哥当上唐王后的当天,就杖杀了谋害他父亲的两位叔父朱器塽、安阳王朱器埈,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朝廷不少大臣。当年又不顾王府官员劝阻,毅然自招兵马北上勤王,结果才从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放出不到半年,就再次陷进了凤阳那座令宗室望而生畏的皇家监狱。在狱中,凤阳守陵太监索贿不得,便用墩锁之法折磨大哥,大哥病苦几殆,熬了七年,终于保住性命。
崇祯十六年,凤阳巡抚路振飞到监狱拜见朱聿键。朱聿键当时已经被磨掉许多锐气,待路振飞彬彬有礼,使后者对他好感非常,并派人对这位唐王加以特别护理。后来路振飞向崇祯帝上疏陈高墙监吏凌虐宗室之状,请加恩于宗室。崇祯得报后乃下旨杀欺凌唐王之陵监石应诏。一年后,在广昌伯刘良佐的奏请下,朱聿键被释放,并被封为南阳王。也是在当年,朱聿键被郑家拥立在福州登基为帝。
大哥死的时候,朱聿锷和二哥朱聿鐭逃到了广东,再后来广东的大学士苏观生他们拥立二哥朱聿鐭称帝,再接着便是唐桂相争。广州城破,自己从城中逃出,辗转来到文村......
一幕幕往事从唐王朱聿锷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他的神情越来越落寞。父亲死了,哥哥们也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死在了广州,如今,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了。
唐王咳嗽了起来,幼年时的苦难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使得唐王身子骨越来越差。
被外面人称为王妃的唐王夫人一只手紧张的握着唐王的手,一只手轻轻的替他拍打着后背。
“殿下,你回屋歇息吧,剩下的活妾身一个人做就行了。”唐王夫人一脸关切的看着夫君,眼神中满是柔意。
唐王平复了下来,他笑了笑,如老农般将裤脚卷起,然后探腰去拿锄头。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夫人也笑了起来,没有再劝阻夫君,而是返身准备去拎水。就在夫人刚刚将水桶提起的时候,王兴的部将,留守文村护卫唐王的陈庆却神色匆匆的奔了过来。
看到唐王果在菜院,陈庆松了口气,尔后急声喊道:“殿下,他们来请殿下监国!”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孤不堪天下重任
陈庆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广东巡抚宋襄公、偏沅巡抚袁廓宇、礼官郭天叙、刑官丁之相、广州知府王章钧等人。
沅州定下拥唐王监国事后,袁廓宇便自请往广东相劝唐王出山,他是洪承畴的亲信门人,又是崇祯六年进士出身,且是迄今为止向太平军投降的最高清朝文官,所以周士相欣然同意了袁廓宇的“毛遂自荐”,让他往广东和宋襄公一块去请唐王出山。
袁廓宇此举在一些降官眼里却只“投机”二字,对此,袁廓宇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既已归明,那便当竭力投效,何来投机一说。而且他明白的很,唐王就算再怎么愿意监国,“三劝”的过程少不了,当年隆武、永历都是三劝之后才勉为其难答应监国。而三劝过程中出面的官员一拨比一拨来头大,地位高,所以以他的资历很难掺和二劝、三劝中,能得个首劝的机会已是天大的福份,要不全力以赴,如何对得起自己。
说起来,去年清军入西南时,袁廓宇给清廷上了封奏疏,本来他想说是要各地搜访前明宗室,然后派员护送至北京分别恩养,免得这些前明宗室在各地兴风作浪。后来听了他老师洪承畴的话,改为直接建议清廷将这些明朝的宗室、什么亲王、郡王、镇国将军全部除掉,这样一了百了,让那复明旗号打不出,心思不可谓不歹毒,然而这会他摇身一变成了归明的大臣,又积极来相劝明朝的唐王监国,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人啊,一旦不要了脸皮,什么厚颜无耻的事做不出来。
宋襄公这里不必多言,一直以来他就知道周士相有意拥唐王监国,现在终于等到永历弃国消息,拥唐王监国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周士相让他担这首劝大臣之名,他也没什么好说,当天就从广州出发往文村。
郭廓宇到广州时带来了宋襄公晋升广东巡抚的命令,当然这命令是从军帅府发出,和邵九公那个广西巡抚一样,都不具备明朝正统法理性。可有十几万太平军在那,也没人敢质疑周士相任命巡抚的合理性,反而个个拍手称好,都道早该如此。
劝唐王监国这事礼官必须要出面,所以曾任崇祯朝礼部主事的郭天叙自然要一起来,以后唐王监国的相应典礼也要他帮着操办,也算是术业有专攻。快七十岁的郭大人这会是满面春风,路上宋襄公见他年纪实在太大,怕他受不了颠簸,特意要人给他备了辆马车,他却嫌这马车慢,非要骑马,结果现在只能坐在“王府”前的下马石上,站都没法站。不过腿疼归腿疼,老礼官这脸上却是见不到半点疼楚,反而满是期盼表情。
刑官丁之相本不够格前来,不过他是绍武政权任命的广东按察使司副使,渊源上和唐王有很大关系,所以宋襄公便让他一块跟着来。再者广东绍武旧部不少,太平军中也有很多,因此唐王监国这事需要一个绍武政权的官员出面,那些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什么礼仪的武人肯定不合适,这重任便落在了丁之相这个文官头上。
丁之相四十多岁,会骑马,所以不像郭天叙那般不堪,像模像样的站在宋襄公后面,竖耳倾听“王府”内的动静。广州知府王章钧原先是满清的广东右参政,和偏沅巡抚郭廓宇一样,他也是向宋襄公自请前来文村的,究其原因却是和郭廓宇一样,都想占个首劝之功。宋襄公念在王章钧这两年知府干的不错,便给了顺水人情,让他跟着一块来。不管事成与不成,“首劝”之功,王章钧肯定是跑不掉的。
一块来的还有不少广州和肇庆及沿途听到风声的官员,大半都是文官,且基本上都是降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曾降过清。这帮人有的是想着“投机”,有的却纯属来看个热闹,这人一生,有几个能亲身经历新君诞生?
眼下虽说是来劝唐王监国,可监国之后唐王是不是要登基称帝,这帮人可都是心头倍亮,个个有数的。隆武,永历的例子在那,任谁都不会简单的去想唐王只是监国,将来还要奉永历为主的。
大清五省经略洪承畴的公子洪士铭赫然也在人群之中。太平军去年在广东曾开过一次规模不大的乡试,当时周士相本来是想亲自主持乡试取士的,但因战事爆发不得不领军出征,所以乡试主持改为宋襄公担任。那次乡试中,156名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应试,结果取士子155人,只一人因为在考场上犯病交了白卷才没被取上。
这次乡试,极大缓和了太平军与广东士绅之间的矛盾,事后如周士相所想,有了科举晋升通道,广东读书人对于太平军的抵制不再如一开始那么强烈,加上夺取广州后,太平军在各地推行建村设乡时,开始考虑士绅地主利益,不再蛮横的强行剥夺田产,更不再对地主进行打压,而是通过各种手段诱使地主们与衙门配合,对于一些地主还给予补偿,这就进一步让太平军获得广东士绅支持,使得太平军在广东的统治越发牢固。
洪士铭本就是清廷派来广东协办广东乡试的,在这方面很有才能,所以宋襄公让他做为副手会办此事。事后,论功行赏,宋襄公报请周士相,委了洪士铭南海知县一职。和从前一样,每隔一月洪士铭都会给乃父发去一封报平安的家信。这些家信都是直接送到长沙的经略衙门,太平军隔断湘黔边境后,长沙的洪家人以为这些信没法再送到云南的老爷手中,不想太平军那边却来人告知,他们依旧可以从湘黔边境送信。洪承畴也和往常一样,按时接到儿子家信,但从来没有任何回信,对于这些信怎么从湖南送到云南来,他也是问也不问。
路上,洪士铭见了父亲门生袁廓宇很是尴尬,袁廓宇却是一点也不难为情,拉着洪士铭嘘寒问暖,只字不提他身陷广东之事,也不提他父亲洪承畴,只说些家常,沿途风景,如此,倒让洪士铭渐渐宽下心去,再也不似初见面时那般站也站不得,坐也坐不安了。
浩浩荡荡一大帮子人出现在文村,顿时就惊动了文村所有人。士兵百姓都来看热闹,一听是来请唐王殿下监国的,顿时文村轰动了。军民都道唐王贤德,今天子弃国,理当监国。有百姓还将只过年时穿的衣服从箱中取出,穿戴一新赶到“王府”前同请唐王殿下监国。此举让来的众官员都是感叹,都道民心在唐,民心在唐啊。
护卫将军陈庆进府向唐王殿下通禀,宋襄公示意众人稍侯,耐心等侯唐王殿下召见。不多时,陈庆出来说唐王请大家进去。
王府实在是寒碜,拱共就六七间茅草屋,地方实在太小,外面的官员连同百姓怕不下千人。地方就那么大,人都进去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宋襄公点了名,选了较重要的官员随他一起进去,其余人都在外面等着。被点到名进去的官员自然是人人喜气洋洋,没点到名的则是垂头丧气,只觉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袁廓宇、郭天叙、丁之相、王章钧他们都是被点了名进去,洪士铭也有幸被宋襄公叫了名字,心下微一激灵,也来不及多想,抬脚便随同迈了进去。
王府内收拾的很干净,唐王这里没有太监可用,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王兴从村中找的两对夫妻在替唐王收拾居所。原先王兴倒是想替唐王安排王府官员,不过唐王却说他一落难之人,有片瓦遮顶,有棉被盖身,有三餐可食便足,何需什么排场。要不是确是需要人来收拾居所,唐王连那两对夫妻都不想要。
宋襄公他们进来时,前院已被那对夫妻中的一对收拾了下,看到一下进来这么多官员,那对夫妻很是惶恐,站在边角处一脸不安的看着。
唐王和夫人从后院已经过来,仍是刚才的那身穿着,没有刻意去换新衣。茅草屋搭起的王府能有什么好待客之处,唐王又不是一个好排场之人,更知自己身份,所以只要人将屋内方桌抬出,拾了些凳子出来供宋襄公他们坐。
宋襄公、袁廓宇他们虽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唐王如此简朴,还是深深为之震憾。
众人给唐王行了礼后,唐王微微一笑,示意夫人和那对夫妻为官员们倒茶。不是什么好茶叶,看着都有些发霉。那对夫妻倒罢了,可唐王夫人也来沏茶,众官员哪个敢受。要知道唐王一旦监国,这位夫人日后就是大明的皇后,让未来的皇后娘娘端茶倒水,这事任谁也不敢的。
宋襄公慌忙起身阻止了唐王夫人,唐王夫人不知如何做,唐王笑了笑,挥手示意她放下吧。宋襄公刚要开口说请唐王监国事,唐王却开口道:“不知诸位为何事来见本王?”
众官员闻言一怔,先前陈庆不是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怎么,他没与殿下说?
宋襄公道:“请殿下看过此表。”说完上前将劝唐王监国的表章递到了唐王手中。
唐王没有说什么,只将表章接过,看了起来。
“.....云、贵失陷,天子南狩。简、襄二庙事复见,辱已极矣。吾等罪臣,固当死耳。然闽粤桂尚存,岂可以小节而弃高皇社稷乎?!今海内虚君,天下臣民莫不惶惶。王上绍宗嫡弟,固当为宗社、臣民计,监国天南,以安海内之心,以报列圣大仇!”
唐王看完,眉头已是皱起,再看署名,周士相名列第一,后面跟着长长一串人名,他几乎一个不识。
唐王夫人是识字的,她一直站在唐王边上,表章上写的什么她也是看的清楚。唐王皱眉,她却是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脸上没有半点夫君被群臣拥立监国的喜悦,反而是恐惧。因为她想到大伯、二伯,想到了他们的下场。
“臣等恭请殿下监国天南,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宋襄公领头拜伏,众官员跪了一地。按规矩,唐王就是有心称监国,都不会在这第一劝时就答应下来,所以众人来时都是轻松,大部分都是抱着“沾功”心思而来,没有一个真正紧张的。可不知为何,事情真发生时,众人心下却不由紧张起来。
宋襄公也有些忐忑,说不出来的原因,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
唐王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动静,先是开口让众官起身,而后平静说道:“天子只是暂避缅邦,非弃国,他日局势稍好必回国,所以监国一事,孤不能行。”
“殿下!”
宋襄公开口要劝,唐王却又道:“便是天子不回国,孤才疏德薄,也不堪为天下重任,此事不用再劝,孤心意已决,绝不监国.....孤这里寒室数间,实招呼不得诸位,就不留诸位了,你们回去吧,此间亦不必再来!”
唐王说完,起身便往屋内。夫人见了忙也跟上,夫妻二人竟是头也不回一下。
院内,只留宋襄公和袁廓宇他们一脸发怔,他们能看出,唐王举止绝非违心所言,更无半点虚伪做作,而是真的决意如此。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章 王爵以待
北京,同安侯郑芝龙府来了位贵客,却是中和殿大学士冯铨。
说起这位冯铨大人,乃是位奇男子也,此人万历四十一年就中了进士,那年他才19岁,当真是少年得意。其人不但学问好,人竟然长得跟水做得般,唇红齿白,宛若处女,别提有多俊俏了。中了进士后,冯铨官至翰林院检讨,后因其父冯盛明在河南布政使任上被劾罢职,随父回籍。
天启四年,当朝大裆魏忠贤到涿州进香,冯铨跪于道旁,哭诉其父被东林党弹劾丢官的经过。魏忠贤听后大怒,为冯家主持公道,命冯铨仍以原官起用。从此,冯铨对魏忠贤感恩戴德,在东林党与阉党斗争最激烈之时,他纵横其间为魏忠贤出了不少力,短短一年即升为朝廷辅臣,官居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成为阉党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后为《三朝要典》总裁官。
天启帝驾崩后,魏忠贤失去靠山,即位的崇祯帝钦定阉党名录,冯铨罪列第二等,直至明亡未得明朝起用。顺治元年,清摄政王多尔衮以书信召冯铨入朝,赐以朝服衣帽及鞍马、银币,命冯铨仍以明朝官衔进入内三院佐理机务。
冯铨顺治十三年已加太保衔致仕回乡,不过去年顺治帝同安亲王岳乐、简亲王济度争立内阁之事终在今年获成后,冯铨又被顺治召回以原衔兼中和殿大学士。不过冯铨如今纵然再成大学士,但在北京官场上,其名声却是臭不可闻。这臭名声倒不是冯大学士当年为阉党之事,也不是他降清之事,真要细算开来,这京师的汉官哪个屁股干净,又哪个不是明朝来降的?冯大学士为人不耻的原因是他当年被鸡.奸过。
明代官场之上极好男风,其他各部衙门倒还好,翰林院中此风却是最甚。因为这帮翰林都是清闲官,平日里无所事事,不是狎妓就是嫖娈童,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一路货色。冯铨长得俊美,加上当时中进士进翰林院时还不到20岁,位卑职小,自然就成了翰林院中老色狼的调戏对象。
初时,冯铨那帮翰林同僚虽然戏弄他,但却只是言语调戏,倒没人真的敢骑到他身上,可怜,冯铨的命真苦,偏偏摊上个左谕德缪昌期,此人是蒙古人,长得极为粗壮,一点也不像个读书人,但他却是当朝首辅叶向高的门生,所任“左谕德”一职是专管太子读书的。不过当时天启刚刚登基,又年轻,没有太子可供左老师教育,于是他闲来无事,贼眼便盯到了冯铨身上。一日,许是饥渴难耐,实在是受不了,缪昌期趁屋里没人,竟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冯铨给强暴了!
如果单单是被缪昌期强暴,那还算了,毕竟没人知道,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只要不外泄,冯铨总是能把脸面保下来的。哪知这缪昌期真不是东西,办完事后,就在冯铨的哭泣声中扬长而去,没过多久,呼拉拉一下涌来十几个翰林院的人。见到这么多同僚过来,冯铨还天真的以为同僚们会替自己出气,哪知这帮同僚进屋之后,围着光着屁股的冯铨打量半响,尔后竟然把门又关上了,在冯铨的苦苦哀求声中,将他再次轮.奸了!
此事发生后导致冯铨心性大变,对于东林党那帮人恨之入骨,其后便寻了机会向魏忠贤苦诉,得了九千岁重用后,冯铨可是狠狠收拾了那帮欺负自己的翰林同僚。只不过收拾得再狠,他冯学士被一众男人轮.奸的事实改不了,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官员们但说起冯铨,总是要耻笑一番的。
郑芝龙知道冯大学士当年“丑事”,但他可不敢流露出半分嘲笑之意,相反还得陪着小心,带着恭敬,唯恐对冯学士稍有怠慢。次子郑渡陪在一边,面上也是极尽小心,这心里却是不由自主想起冯学士早年的受辱史了。
冯铨来同安侯府可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虎落平阳的郑大首领如今过得怎么样,而是奉了旨意来的。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人,却是从郑家叛逃的施琅。
施琅和郑成功有杀父杀弟之仇,故而对郑成功恨之入骨,原以为自己一身海战本领投了清朝以后必会被重用,他日能亲手报得大仇,哪曾清廷对他并不看重,先是给了个同安副将的职事,后来索性将他调到京中安排个闲职。在北京无事可做的施琅混得极其潦倒,日子过的很是贫苦,不得不依靠妻子当女红裁缝贴补家用,要不然一家人连饭都吃不上。昨天上官突然通知施琅今日随大学士冯铨到同安侯府公干,施琅激动之余以为朝廷准备重用自己练水师去剿郑成功,不想冯学士来同安侯府的目的却仍是想要招降郑成功。
施琅听的很不是滋味,觉得皇帝既然想招降郑成功,那让他随冯铨来同安侯府干什么。因为不是滋味,加上郑家和自己的大仇,从进府起,施琅脸上就没有露过半点笑容,始终紧绷着脸,看郑芝龙和郑渡的眼神也是带有凶意。郑氏父子知道施琅为何看他父子二人,冯铨也知道,所以三人心照不宣的竟是当没瞧见。
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加废话话,冯铨终是道明来意,他道:“皇上说了,只要你家大木肯归顺朝廷,从前所有事皇上都不计较,且大木来归,皇上还要封王,以福建一省归大木养兵,到时同安侯也可回福建享受天伦之乐。”
“啊?!”
郑度和施琅同时失声叫了一声,前者是惊讶,后者是愕然。
郑渡很是狐疑,从前清廷不是没找大哥谈过,可只肯给一个海澄公的封号,另外再给一府之地养兵,而兄长在明朝那边却是延平郡王,所以清廷开的价码实在是有点寒碜,换作自己也是不会答应。怎的顺治突然就开了窍,把价码一下开的这么大,不仅封王还要给一省之地养兵,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施琅心中愕然却是郑成功要是接受了清廷条件,岂不是自己一辈子都报不了仇了么?他一个不受待见,不被重用的人,如何能寻一个藩王报仇!
冯铨开出价码,很满意郑渡和施琅的反应,当他在皇帝面前听到这个价码时,可也是着实震憾了一番的。
“皇上待大木,待你郑家,不可谓不诚啊。同安侯,你郑家这次可不能再糊涂了。”冯铨意味深长的说道。
郑芝龙却是面露难色道:“大学士知道,我那个逆子鬼迷心窍,我的话他根本不听啊!”
冯铨笑道:“那就要靠同安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你们毕竟有父子之情啊!”
郑芝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信我也写过好几封了,可他连个回音都没有。”
“这次可不一样了,朝中不少人听说皇上要给大木封王,都吵着闹着反对呢。”说到这,冯铨有意无意看了眼施琅,“安亲王上了折子,要皇上启用施琅到江南练水师呢。水师若练成的话,恐怕这么好的条件就不大可能了。”
练水师?
施琅心中一凛,旋即有些激动,但很快心再次凉了下去。他清楚,朝廷当着郑芝龙面说要让他施琅去练水师,这多半就是虚言,用意恐怕只是敲打郑家。真要让他去练水师,又何必透露给郑家知晓,皇上那里多半还是打着招降郑成功的念头,这一次筹码也是开足了,恐怕郑成功不心动也心动了。
郑渡所想和施琅大体差不多,也是认为清廷这是敲打之意。
“请冯大人回禀皇上,皇上待我郑家恩重如山,对我儿又始终不弃,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说服我儿来归。”郑芝龙一脸感动,朝皇宫方向重重拜了下去。
冯铨呵呵一笑,伸手扶郑芝龙起来,话传到了,他也该回宫复命了。郑芝龙和郑大木如何选择就不是他的事了。
“那老夫告辞!”
“我送大学士!”
郑芝龙忙带着郑渡送冯铨出府,一路上自是有说有笑,独施琅闷闷不乐。
刚到大门,郑芝龙却发现不知何时,一队持矛清兵已将他同安侯府给围了起来。见郑芝龙要出来,领头的一个军官上前喝道:“请同安侯留步!”
“这....”郑芝龙皱眉,不明原因,困惑的看向冯铨。
冯铨微微一笑,道:“皇上不放心同安侯的安危,所以特地调人来护卫同安侯。”
闻言,郑芝龙和郑渡同时色变,郑芝龙有些生气的问冯铨:“冯大人,皇上这是要软禁我?”
冯铨打了个哈哈,说道:“什么软禁不软禁,同安侯莫要误会。皇上这也是一片好心,你可莫要多想。”
“什么好心,这不是明摆着要软禁我父子二人吗!”郑渡心直口快,愤愤不平嚷道。
施琅眉头一挑,有些幸灾乐祸。
“我郑芝龙心向朝廷,一腔忠心,可朝廷不拿我当自家人看啊!”
郑芝龙也是心中来气,换谁被软禁都不会好受,更休说冯铨刚刚还说朝廷要给他儿子封王,拿一省地盘给郑家养兵,这事还没成,就派兵来软禁他,顺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冯铨挥手示意那军官退到一边,对郑芝龙道:“同安侯不要往坏处去想,皇上这样做,说到底也是为了你好。再说,这也是权宜之策,只要大木来归,这军士自然会撤掉。总之,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做什么欺瞒皇上的事,家信早写早送,皇上可盼着大木的好消息呢。”
冯铨都这么说了,郑芝龙还能说什么,强打着精神目送冯铨和施琅离开,尔后不发一言负手回府。
夜深,油灯下,郑渡为父亲泡了一碗家乡的铁观音。
“父亲,你说朝廷这次怎么软的这么快?”
对于白天的事,郑渡现在想来还是不解,不知道顺治为何就要给兄长封王,还要让出福建一省之地给他郑家。
郑芝龙接过泡过的铁观音,端在手中,感受茶碗的温度,慢慢闭上眼睛。许久,他猛的睁开眼,压低声音对郑渡道:“动下暗桩子带话给你大哥,清廷这是要撑不住了。”
(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大军何日北上
中左所(厦门)港口,如往常清晨一般,无数船只扬帆准备出海,这些船都是出海贸易的。出了海,吃的就是老天爷的饭,靠的是妈祖保佑,谁也不知道海上会发生什么事,且商船不是渔船,一出海少则数月,多则年余,所以岸上那些送别亲人的百姓都是有些不舍,个别还会眼噙泪花。岸上人如此,船上人更加动情,一个个如生离死别般依依不舍。
“好了好了,起锚了,准备出发了,要是不能按期把货送到,你们老婆孩子就得喝西北风了!”
一个被晒得浑身发黑的船主见多了这场面,摇了摇头喝了一声,水手们这才打起精神开始准备出海。大锚刚刚拉上来,码头上却来了一队护卫后镇的士兵,喊着要他们等一下。
船主见当先的是管码头的都督佥事刘国轩将军,忙急忙下船,笑容满面的向刘国轩行礼,道:“刘将军,小人这船是领了牌照的,也按规矩交过税金的,不知将军唤住小人....”
刘国轩看了眼这个黑胖的船主,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来检查牌照,也不是来收税金的,只是奉藩主命令告诫你们一声,近来东番附近海域出现不少海盗,他们经常劫掠商船,有的连渔船也会打劫,所以你们出海后得防着些,遇到不明来历的船只,能躲就躲,千万不要靠上去。”(作者注:东番,明朝官方对台湾称呼)
“有这回事?”
黑胖船主惊了一下,附近许多船主闻声也纷纷围了过来,待那黑胖船主将事情一说,大家伙顿时都变得紧张起来。他们不能不紧张,东番海域是他们往东洋、南洋的必经之地,那里真要闹了海盗,关系的不但是他们的钱财,更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一个船主很是不解的问道:“刘将军,东番都多少年没出现过海盗了,怎么现在却闹起来了?我上次回来时走那过,也没见海盗啊。”
刘国轩懒得跟这船主多说,只道:“吴老六的船前天被截了,他说好像是荷夷装扮海盗干的。”
一听是荷夷扮海盗劫船,船主们顿时义愤填膺,有人叫道:“谁个不知道这东番海域是国姓爷的地,他荷夷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得腻了,请国姓爷发兵去东番赶走荷夷,让他们知道国姓爷的厉害!”
这船主一叫,立时又有许多船主跟着叫起来,他们能在金厦跑商船,靠的就是郑军保护,平日向国姓爷交的税银可是天文数字,因此海上不靖,这些船主自然想到国姓爷收了银子就得替他们办事。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道理,国姓爷知道,刘国轩更知道,但是国姓这边实在是腾不出手对付荷夷,所以他便只能安慰众人道:“藩主迟早要去收复东番撵跑荷夷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了你们这些商船、渔船的安全,藩主让我特来告诫诸位,最近尽量少出海。”
一听国姓爷现在没空对付荷夷,有船主立时就不满了,嚷道:“刘将军,不出海怎么行啊,这些货物得按时运往倭国去,要不然可得赔好大一笔银子。”
其他船主也都是大倒苦水,说了许多不出海的坏处,也有船主想着最近国姓爷手下的军队正大举操练,海上、陆上天天演兵,看情形怕是国姓爷又要跟去年一样大举用兵,故而这当口腾不出手来也能理解,因此便没吱声,寻思少跑一两趟就少跑一两趟吧,就当在家休息了。
刘国轩抬手示意诸船东不要吵了,然后对他们道:“实在要出海的,不管去东洋,或是南洋,都要备足刀枪。藩主暂时没法派兵保护你们,不过你们需要刀枪火药的,可到我这儿来领取,要炮的也能折些给你们,另外我会尽快和藩主商议出兵剿灭荷夷海盗的事。”
诸船东听了后,彼此商量了下,觉得这法子也行。刘国轩这边又交待了些,便准备离去,海上却有巡逻的船只发来信号,似有不明船只接近。信号同时在南北方向海上传出,这让刘国轩大是诧异。
..........
延平王府内,国姓爷郑成功正在和其堂兄、管理延平藩对外贸易和财务的户官建平侯郑泰说话。
郑成功随意问道:“五哥,听说最近你和东番那边做生意了?”
郑成功曾跟郑泰说过不要和东番的荷兰人做生意,但他却没忍住巨额利润的诱惑,瞒着郑成功和荷兰人做了不少生意,所以郑成功这一问,郑泰立时变得紧张起来,吱唔道:“也算不上做,都是些很零碎的生意…”
“行了,我也没别的意思。”郑成功打住了他的话,“商行的事情你自己把握吧。五哥,我们是一家人,我经武,你从商,赚来的钱都是郑家的。我不让你和荷夷做生意,是因为这些白皮夷人贪心的很,我怕你这边会吃亏,但你要是有把握,我也不会拦着。”
郑泰听罢,松了口气,道:“本来也不想和荷兰人做的,不过最近军饷开支极大,账上缺口不小,所以我寻思着从荷兰人那里弄些银子贴补一下。还行,虽然比不上和倭人做生意,但总是能赚上一些。”
郑成功点了点头,道:“钱的事我知道,我也知道现在的生意不好做。我这边天天操兵,马上又要大举北上,需要银子的地方多了,我又不能分出身来,只得辛苦五哥了。”
郑泰提到一事,他道:“藩主,荷夷新上任的总督揆一狡猾得很,知道我们忙于应付满清,所以胆子越来越大,我这边和他们做生意都被压价的很,现在他们更是派兵假扮海盗打劫我们的商船,再这样下去,恐怕商人们都不敢出海,那样咱们可就断了进项了。”
听了郑泰这番话,郑成功沉吟片刻,道:“东番问题恐怕一时难以彻底解决,今年我又要大举北上,实在是腾不出手用兵东番,只能容荷夷他们先猖狂一阵,等取了南都后再收拾他们。”
郑泰知道事情要分个轻重缓急,和东番荷夷造成的麻烦相比,北上取南都可是郑军眼下的重中之重。
他问道:“大军何日北上?”
“六七月先在福建和浙江筹些粮食,等八月入长江。”
郑成功说完,刘国轩来报,说是广东和北京有使者来。
广东和北京都有使者来?
郑成功和郑泰有些诧异。(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章 唐王有什么资格
夜风徐徐,满怀心事的郑成功独自一人走在海滩上。远处,海浪不断拍击着海难,发出一阵阵的拍打声。夜色中的大海,依稀可见有点点灯光在海上忽闪忽现。
不远处,一众按刀提着灯笼的延平藩下护卫面朝大海一字排开。护卫前面,参军陈永华、前军提督黄廷、都督佥事刘国轩、工官冯澄世等人聚在一起,一边低声商议着白日的事,一边不住去看藩主。
广东和北京同时来使,双方各带来一个惊人消息。广东方面带来的消息是天子弃国,太平军欲联合金厦、夔东共同拥唐王监国,重举复明大旗,以安天下军民之心;北京方面带来的消息同样也是永历已经弃国出逃,但大清皇帝却念国家久经战乱,百姓需休养生息,实不忍兵戈再起,故特以王爵相招国姓,并许以福建一省养兵。
这两个消息都太过骇人,令得延平藩下文臣武将都是震惊。因金厦地处东南闽地沿海,自永历元年起与朝廷中枢的联络就断断续续,近年与西南朝廷联系多是走海路经安南及某些秘密途径,随着两广失守,海道也不靖宁,故在七年前,金厦便和朝廷失去了联络。有关朝廷消息和西南战事都是通过清廷塘报和最近两年才在广东兴起的太平军提供,而太平军方面也受制陆路讯道不通,消息迟滞,所以也是刚刚知道天子弃国的消息。等消息传到金厦,时间上竟是和清廷派使撞到了一起。
天子弃国,广东拥唐,清廷以王爵相招,许一省之地养兵,几桩消息撞到一块,令得金厦的文官武将们都是发懵,而让诸将陷入争吵的却是清廷来招。
郑成功自起兵起,与清廷方面曾有过数次谈判,最后一次谈判是在泉州府安平报恩寺内,清廷许出的是“海澄公”封号和泉州一府之地,国姓对此是拒不接受。后清廷又秘密遣使来金厦承诺给予兴化、泉州、漳州、潮州四府地方,郑成功则以兵马繁多,非数省不足安插为由再拒清廷。
郑成功这些年对于降清事一直声称的是清廷无诚意,另外还说“我一日未受诏,父一日在朝荣耀”,所以郑成功虽然一直坚持抗清,但对于清廷的和谈从不拒绝,这态度自然影响到藩下诸将,令得藩下诸将对于是否降清都是态度两可。而这一次清廷以王爵相封,更以福建一省之地相让,诚意不可谓不足,加上永历弃国,陈永华很害怕国姓或许真的会动心。
今日接待过那两位使者后,藩下便吵成了一团,以建平侯郑泰为首的郑氏将领都道既然永历已经弃国,这大明便算亡了,藩下没必要再为明朝殉葬,既清廷肯给藩主封王,又能得福建养兵,不如就此降清。以前军提督黄廷、中军甘辉等为首的将领却坚决不同意降清,他们认为当响应广东方面,拥戴唐王监国。另有以吏官潘庚钟等人为首的官员既反对降清,可也反对拥立唐王监国,称仍当奉弃国出逃的永历为正朔。
三派力量各自争吵,各有各的道理,郑成功也是拿不定主意,这才在晚饭之后来海滩散步。他负手遥望夜色中的大海,过了片刻,却有护卫领着一人过来,陈永华识得这人,却是白天清廷来使的从人。那人见了郑成功后一句话也不说,只将一封信递与了郑成功,然后便在郑成功护卫的带领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有护卫提着灯笼为藩主照亮,郑成功看完这信后便将信投入笼中,连着灯笼一块烧毁。尔后他叫护卫去叫陈永华、黄廷他们过来。
“藩主!”
陈永华等走近郑成功身边,又有十数护卫提着灯笼围在四周,灯火将此间照得明亮。
郑成功看了眼部下们,缓缓说道:“北京那边不需多想,本藩宁死也不降清!”
闻言,陈永华和刘国轩都是松了口气,黄廷有些迟疑,但却没有反对,而是上前说道:“既然藩主拒绝清廷,那么藩主是想拥立唐王监国了?”
“太平军现在拥两广之地,据那使者说,现在更是和夔东联手占了湖广,手下兵马更有十数万众,而晋王李定国只残兵败将在滇西苟延残喘,故太平军拥立唐王已是势所必然之事。藩主当年便不愿奉永历,如今正好改衔易撤,大势如此,天下人也说不得藩主什么。”
工官冯澄世的言外之意自然是既然拥唐已成必然,太平军和忠贞营都抛弃了永历,那么金厦没有理由还打永历的旗号。况且,当年永历在肇庆称监国时,藩主可是自行立的淮王朱常清监国,要不是唐王来信相劝,藩主哪里会奉永历为主。这些年来,延平藩对永历朝廷可是向来不听令,更不听调,而永历那边对此也是深知,所以两方互不干涉。尔今永历自个弃国跑了,那藩主联合太平军、忠贞营拥唐王监国乃理所当然之事。
陈永华和刘国轩都是点头,对于冯澄世所言深为赞同,他们两人都是同意拥唐王监国的,毕竟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现在太平军和忠贞营联合拥唐,李定国又没了兵马,金厦自然要选择和太平军、忠贞营一起行事,这样三家联手,局面未必就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想郑成功却冷笑一声,道:“朱聿锷有什么资格称监国,周士相又凭什么拥他监国?难道除了他朱聿锷,大明就无人可监国了么?”(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一章 先拜孝陵者为天子
郑成功此言着实让部下们吃了一惊,不知藩主何以如此看轻唐王。要知那唐王朱聿锷可是隆武帝的嫡弟,而隆武帝和郑成功之间的情谊可是天下皆知。当年隆武帝非常欣赏郑成功的才华,他叹息说:“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忠吾家,勿相忘也!”为了表示对郑成功的宠爱,隆武帝更将当朝最尊崇的朱姓赐给郑成功,并将郑成功原名森改为成功。从那时起,郑森的名字就成了朱成功,世人也皆唤郑成功为“国姓爷”。
唐王乃隆武帝嫡亲之弟,藩主当年和隆武帝情谊又是无比深厚,陈永华、刘国轩、黄廷、冯澄世他们是打破脑袋也不明白藩主为何突然看轻唐王。他们可是记得,当年永历在肇庆监国称帝时,藩主不愿奉永历为主,而想立淮王朱常清监国,结果唐王书信相劝,藩主便变了主意改而拥立永历。由此可见,在藩主心目中,唐王这个隆武帝的嫡弟份量很重。
永历弃国出逃,太平军于广东拥立唐王监国,事情若成,代表大明帝系再次回到隆武帝一系。虽然唐王朱聿锷只是隆武兄弟,并非子侄,但不管如何,这帝系总算是回到了唐王一脉。所以有当年隆武帝旧情在,又有现实利益在,郑成功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当响应拥唐,但现在他却将唐王看的如此轻,认为他没有资格监国,这实在是让陈永华等人无比困惑,不知藩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军都督黄廷想不明白,但又知道自家藩主和隆武帝的关系,所以他不得不委婉提醒郑成功,他道:“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唐王是绍宗嫡弟,兄终弟及,既然永历弃国,唐王监国无可厚非。”
“从绍武帝算,唐王监国也在情在理。”冯澄世亦道。
下午藩下官员将领还在争吵时,冯澄世就问过其子冯锡范的看法,冯锡范的看法是必须拥唐,且必须快,不能耽搁。否则,清廷那边会借永历弃国大造舆论,使得天下拥明、复明军民士绅士气大丧,对明朝彻底绝望;二来恐永历初时旧事会重演。永历初时旧事说的是当时各地纷纷有明朝宗室自称监国,不服永历,他们各自都有将领拥护,结果导致抗清力量不断因为内斗而消耗。
冯澄世对自己这个儿子很看重,常对人道其子将来成就必不下己,所以也转而赞成甘辉他们拥唐,因此陡听藩主似乎不愿唐王监国,心下自然是惊讶的很,下意识的就要劝说。
刘国轩没有吱声,只是在想藩主为何反对唐王监国,刚才藩主话中意思似乎另有所指,难不成藩主这边是想另立一个宗室监国,如当年淮王朱常清例?
陈永华和刘国轩想到一块去了,但他却是往鲁王朱以海那想,以为藩主是想拥鲁王监国。但细想又觉不像,藩主若真想拥鲁王监国,这么多年也不会对鲁王那边冷淡,当年张名振在时就应该联合二张一块拥鲁,何以等到今天。
实在是想不出藩主何以对唐王态度大变,陈永华便索性直接问道:“藩主,拥立监国事关重大,若藩主心中另有他念,还请知会属下等!”
冯澄世、黄廷等人都紧张看着郑成功。郑成功微一点头,对他们道:“永历弃国,本藩意不再奉他为主,此等天子,不要也罢。”
陈永华等人知道藩主还有后话,都是倾听。至于藩主明言永历这天子不要也罢,也是无有异色。若说天下谁人最不理会永历这个皇帝,除了清军那边,明朝这边除了延平王国姓爷,恐怕找不到第二人。
郑成功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部下们更是不解,因为他说的是,“你们追随我多年,自然知道本藩和绍宗陛下情谊,所以若是真立监国人选,本藩意下自是要拥唐的。”
“既藩主决意拥唐,何以又对唐王?....”
陈永华他们面面相觑。
郑成功道:“你们都说兄终弟及,确实,唐王监国是合这个理,但本藩却认为唐王监国,这帝系于绍宗陛下又有何关系?绍宗是兄,唐王是弟,这世上可没有弟弟给兄长继嗣延续的道理,所以本藩无意拥朱聿锷监国,但本藩却又是赞同拥唐的。”
陈永华听的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忍不住问道:“藩主的想法究竟是?”
郑成功也不与他们绕圈子,直言相告,他道:“本藩拥唐,却不拥他朱聿锷,本藩意将永兴王过继给绍宗陛下为嗣,再领金厦军民拥永兴王监国,如此绍宗陛下后继有人,血嗣香火不断。”
“永兴王?这怎么行!”
刘国轩失声道,任他怎么猜测,都是没想到藩主会想着替隆武皇帝过继一个后人,还要拥这个过继者为监国!
“藩主,这永兴王来历不明,如何能继绍宗陛下?”黄廷的脑袋直摇,连说不可。
陈永华也道永兴王的真实身份难以考据,究竟是否唐端王后人都不可考,怎能将他过继隆武皇帝,金厦军民再奉他为主呢。
冯澄世见过那自称永兴王的朱琳玮,此人不过20岁,他说他是唐愍王朱聿鏼的第三个儿子。唐愍王是隆武帝的同父异母弟,当年隆武帝还是唐王时擅自带兵北上勤王,结果被大怒的崇祯帝下旨废为庶人关入凤阳监狱,唐王便由朱聿鏼承袭。唐愍王于崇祯十六年病死,几个月后清军南下,南阳失陷,几个王府官员便保着刚刚承袭永兴王的朱琳玮南下,后一直在江南各地躲藏。
隆武帝在福建登基称帝后,那几个王府官员便带着朱琳玮去投,岂料他们到福建的时候清军已经占领福京,隆武帝也在汀州殉国,几个王府官员实在是无路可走便一轰而散,只一个老吏带着八岁的朱琳玮到处流浪。过了两年,那老吏听说金厦仍有明军活动,便带着十岁的朱琳玮一路乞讨来到厦门,自报身份后被郑军收容。因隆武帝的原因,加上郑成功待明朝宗室一直很是宽容,所以对这个隆武帝的侄子很是看重,让他和自己儿子郑经一块读书,刻意培养。
金厦这里前来避难的明朝宗室不下百人,鲁王朱以海,淮王朱常清、宁靖王朱术桂等人也在,所以延平藩下众人从来没有想过这朱琳玮会被藩主意欲拥立,心中震惊可想而知。倒是刘国轩想到了藩主一直念念不忘为隆武帝续嗣,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永历弃国,若这朱琳玮真得过继给隆武帝,凭借隆武皇帝在士绅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和影响,倒也是个合适的监国人选。
“永兴王的身份没有疑点,本藩早就使人仔细查过,当年唐王府的官吏下人也找到不少,皆可做证永兴王为真。”郑成功知道部下们对他要拥永兴王的想法会质疑反对,但他却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此事,显是已经拿定主意,不容更改。
听藩主语气,陈永华知道难劝,便道:“若藩主执意要拥永兴王,属下等也无话可说。但此举势必会和太平军、忠贞营冲突,于抗清大局不利。”
郑成功微一沉吟,道:“我欲拥永兴王一事,暂不必告知广东。”
陈永华一脸为难道:“广东使者就在王府等着信,藩主若不答应拥唐,属下等如何回话?”
郑成功想也不想道:“便说本藩不日就要领军北上,待取南都之后再定此事。这事交给你去办。”
陈永华无奈只得应了。
刘永轩想了想却道:“打下南都,永兴王往孝陵祭拜,唐王那边就居下风了,到时恐怕太平军和忠贞营就得转而一起拥立永兴王了,说不得绍宗陛下不但后继有人,更可为光复先君。”
“本藩便是此意。”
郑成功长呼了口气,目光再次朝漆黑的夜空看去,看了片刻,却已是双目通红。
黄廷他们见了,知藩主这又是思念起隆武帝了。相互看了眼,便悄悄退下,藩主要拥永兴王这事得赶紧告知甘辉、郑泰他们,要不然他们恐怕要吵到天亮去。
.......
作者注:绍宗,永历政权为隆武帝上的庙号。(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二章 罗托当可全歼
桂永智从厦门带回的国姓爷对于拥唐的模糊态度,让刚从湖南沅州赶到广西柳州的周士相有些诧异,不明白一向被世人看做隆武嫡系、拥唐中坚的郑成功怎的突然不愿发声表明拥唐态度了。
桂永智道:“去年郑军就曾北上,今年再次用兵,国姓要取南都之意可谓坚决。国姓的参军陈永华对我说道,国姓准备拿下南都之后再与大帅共商拥唐事,如此,光复南都之后,唐王监国则更为天下承认,亦更震动天下。”
“国姓真是这样想么?”周士相不置可否,隐觉郑成功是拖延此事。
兵官董常清摇头道:“用兵长江和上表拥唐并不冲突,大帅又不是要国姓一起来劝唐王监国,只需遣使即可,国姓却不愿行此事,想来另有他图,又或不赞成拥唐王监国。所谓取南都之后,不过是拖辞而矣。”
周士相点了点头,问他们道:“你们认为国姓究竟想干什么?”
董常清猜测道:“南都为太祖定鼎之地,又是孝陵所在,更是我大明两京之一,故属下猜想,国姓取南都之后当会自拥监国,如此凭借收复南都之功,再有东南财赋支撑,国姓所拥监国当更为天下军民承认,南都亦当再为大明京师。换言之,国姓所图深远。”
董常清这么一说,桂永智也道:“大帅,当年晋王屡次相约国姓会师广东,国姓却屡屡拖延,致晋王两次东征失败,事后看来,乃国姓不甘居晋王之下也。今日国姓拖延拥唐之事,未必不是存了不愿居大帅之下的心思。”
桂永智所言实在是将国姓想的阴暗了些,但是细一寻思又确是如此,此次拥唐是周士相主导,若唐王监国则必依赖周士相,如同永历帝依赖晋王李定国一般。国姓自视一代人杰,郑家又是经年海上大寇,金厦水师天下无人能敌,陆师十数万精锐,除地盘不及外,哪一点弱于周士相、李定国了。所以桂永智所说怕还真是事实,国姓不肯响应李定国东征,不肯响应周士相拥唐,所为便是不肯居于他二人之下,想自创一番局面。国姓若非有此念,当年为何不以大局为重,在晋王屡次催促的情况下都不肯发兵配合夺取广东呢?
周士相无意就国姓真实想法评断,而是起身道:“说一千道一万,国姓总需得拿下南都再说,拿不下,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大帅,金厦这几年大练陆师,有精兵强将十数万,更有铁甲精兵。属下回来时,参军陈永华曾带属下一观军营,属下以为郑军士气装备皆不弱我太平军,甚至于火器方面还稍强。其水师更是船坚炮利,海上江上无人可敌。陈永华言道郑军当于六月上旬发兵,先于福建、浙江沿海登陆筹备粮草,八月便行入江。金厦上下对这次发兵北上充满信心,人人都道于南都过中秋,所以属下以为国姓当能成功夺取南都,不为别的,只为军心民气皆可用。”桂永智道。
“国姓为北伐准备了数年,投入钱粮资源可是惊人,再养不出一支精兵来,国姓也不会甘心。吃饱喝足,军心自是高涨。”周士相笑了笑,没有多言郑军有无可能拿下南都。
桂永智这边倒是认定郑军定能拿下南都的,他有些感慨道:“为了这次北伐不使将士有后顾之忧,国姓更是命将士家眷全部随军,准备从此之后在南都扎根,看来,国姓不取南都是誓不罢休了。”
一直坐在边上不说话的广西野战军团都指挥使于世忠闻言,一脸动容道:“家眷全部随军?国姓怎的如此糊涂,行军打仗怎能将家眷带上,这不是儿戏吗!”
桂永智诧道:“有何不可?兵法有云,这也算是破斧沉舟,有如此毅力决心,更无后顾之忧,郑军上下必当奋勇,取南京只怕一鼓便下。”
董常清这边也不认为国姓带家眷随军是儿戏,他对于世忠道:“于指挥有所不知,当年国姓领军在外,结果金厦叫清军偷袭,军民死伤惨重,想来国姓也是考虑这一点,毕竟福建达素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若知国姓领军北上,如何不会派兵偷袭金厦。将军出征在外,却要随时担心后方亲人安危,这士气必受影响。”
于世忠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只觉国姓如此用兵定有隐患。
“不说国姓那边了,他既想取下南都之后再议拥唐王监国的事,便由他去吧,他便是不肯拥唐王监国,本帅也奈何不得他。本帅总不能挥师和国姓再战一场吧,那可真是亲者恨,仇者快了。”周士相笑了笑,侧头看向于世忠:“于指挥在想什么?”
于世忠闷声道:“末将没有想什么。”
周士相看着他,缓缓说道:“本帅知你不赞成拥唐王监国,但眼下局面,永历已经弃国,若无人站出来,你以为接下来的局面会如何?天子弃国影响实在太坏,本帅不能不为大明计,拥唐王监国势在必行。”
于世忠听后,沉默片刻,再次开口却是说道:“大帅,末将以为罗托部当可全歼!”
周士相微一点头,问他:“你要什么?”
“大帅的铁人卫。”于世忠显是早已想好,脱口便道。
“给你!”
周士相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又道:“马鹞子我也带了过来,也一并给你。对罗托这一仗,本帅不要过程,只要结果,你给我个确信,多久之后本帅能看到罗托和线国安的人头!”
于世忠微一沉吟,斩钉截铁道:“七天!”
“七天之后,本帅要看到你的捷报。”
“末将定不叫大帅失望!”
“本帅信你。”
周士相说完,抬脚出厅。他来柳州不是专程为了消灭罗托,而是要往广东去劝唐王监国的。
周士相不是只身回广东的,与他一同去的还有夔东来的忠贞营监军太监潘应龙、永历朝廷任命的总督川楚部院大臣洪育鳌、荆国公王光兴、皖国公刘体纯、歧侯贺珍等忠贞营将领。另外苏纳领第六镇、齐豪领由东进支队改编的第十五镇、邵成国的骑兵镇都从湖南回返广东。
早在收到永历弃国消息时,周士相便已决意采纳程汉斌之策向江西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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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 北伐军的组建
程汉斌十几天前便去了广东担任军械局大使,主持自生火铳和生产硝石事宜,临行前他向周士相提出当挥师北进夺取武昌,尔后顺江东下攻打南都之策,此策与周士相欲取郑成功南京之役果实不谋而合。然此策实行起来却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周士相手头没有一支能够在长江横行的水师,而清军却有水师,且不是一支,而是多支。
湖广方面,清军不但有洞庭湖水师,还有武昌水营,长江沿途所经如九江、安庆等地都有清军水营,因此在没有水师协助的情况下,太平军很难从武昌顺流而下。川东方面倒是有水师,但是一日不下武昌,川东水师也没法出来。
沿武昌东下直捣金陵,后世洪杨所领太平军倒是实打实的干成了,现在周士相想要重演洪杨所走的那条路,实施起来也不难,毕竟湖广清兵并非清军主力,大多为绿营团勇这种二三流兵马,且湖广除了武昌、长沙等几座重镇外,其余均被明军占领,清湖广总督张长庚在武昌是苟延残喘,度日如年。所以太平军真要大举进攻武昌,张长庚要么与城同殉,要么就只能弃城而跑,然而周士相眼下却不能对武昌用兵。
无法对武昌用兵的关键原因倒不是受制水师,而是时间上来不及。军情司那边对洞庭湖水师的策反取得了一些成果,但还不能让洞庭湖水师就此反正来归。若无永历弃国、唐王监国事,周士相倒是能率兵联合忠贞营、摇黄十三家等力量围攻武昌,拿下武昌后再迫使清军洞庭湖水师反正,而后联合夔东所属水师顺江东下,现在却没法实施,因为他急着要赶回广东相劝唐王监国。
唐王一日不监国,则大明便一日无主。
永历弃国而逃影响实在恶劣,在没有周士相的历史中,永历弃国断送了抗清军民的最后的希望,导致大量坚持了十多年的明军向清军投降。成批的文官武将或是弃官潜逃家乡、或是剃发蓄辫向清廷投、或是隐于深山以遗民自居,而一些重臣如四川的文安之就此病逝。大学士郭之奇和广东的一些抗清将领绝望之下率部退往安南,结果却被安南人扣押,随后安南人便溺杀了数千广东明军。郭之奇也被安南人送给清廷杀害。
云南方面,晋王李定国未死时,就有大量明将降清,如马宝、马惟兴、冯双礼、祁三升等,巩昌王白文选不久之后也降了清。晋王死后,其子李嗣业等看不到半点复起机会,终是违了晋王“宁死荒徼,无降也”的遗言降清。整个中国大陆只剩闯军余部组成的忠贞营坚持到了康熙三年,最后大部壮烈牺牲。
金厦方面郑成功南京之役失败后也是心灰意冷,转而率部开拓东番,从此郑军孤悬东番一岛,直至二十多年后降清。在那之后,华夏大地终是不见汉冠汉服,沉沦足足两百余年。
汉家有句古话,蛇无头不行,再烂的官府也比没有官府的好。这话用在永历弃国之后,再是恰当不过。若周士相不拥立唐王监国,各明抗清力量因为没有效忠对象,没有主心骨,马上便会崩溃瓦解,太平军打下的大好局面很有可能会就此丧失。
周士相无法接受这种结局,所以他必须要拥唐王监国。哪怕唐王比永历还差,可只要这面旗子在,人心便可挽回。
部下不是没有人劝周士相自立,周士相却断然拒绝。永历弃国不假,可这天下百姓却不可能马上接受一个他姓皇帝出来。在这国难关头,唯有朱姓才能号召天下,也唯有朱姓才能将各方力量联合起来。
自立,周士相没有想过。
新会那个深夜,当他知道了自己今生的遭遇,知道父母妻儿如何死去,他便清楚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就在于复仇——为他自己复仇,更为辽事以来死于满州之手的亿万汉人复仇。
前世,他没有机会,因为满州成了他的同胞;今世,要么不成功,身死成仁,要么就是你死我活。
复血海深仇,天经地义,哪怕血海滔滔,也无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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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士相将拥唐王监国的重要性明确告诉了程汉斌,告诉对方眼下太平军没法北上攻打武昌,他马上就得回广东劝进。
程汉斌思索一会,却又提出一策。他道太平军现在对西南清军采取的方略是困守,但这困守却只仅仅是将西南清军堵在云贵,却是无法令西南清军伤筋动骨。若清廷能够壮士断腕,敕令多尼领军从川陕回师,那么这几十万清军便可旦夕返回北方,再次成为太平军的大敌。无论清军从哪个方向来攻,失去地利的太平军都只有被动挨打,最好的情况是两军相持,最坏的情况则是太平军有可能被清军赶回广东,尽而围歼。
毕意,太平军实际拥有的两广地盘看着是大,可人丁不过百多万,而西南云贵两省经此战火,更是凋零,周士相没有时间,清军也断不会容他和孙可望一样治理云贵,从而整合地盘,获得一个稳定抗清的基地。到时,太平军看着有十多万兵马,可面对的却是拥精华财赋之地,以举国之兵来讨的清军。那时候,何以为战,何以久战,何以能战。
程汉斌提出来的这个假设让周士相也是惶恐起来,对啊,他一直光想着把多尼那几十万清军封锁在云贵,可万一顺治让多尼放弃云贵,从川陕回北方呢。几十万清军被锁在交通不便,地形复杂的云贵,所能发挥的作用很是有限,可要是放在其他地方,那可绝对够太平军瞧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顺治发起狠来不要云贵,周士相还真对此无辙。他问程汉斌有何策可以应对,程汉斌建议当调集数镇兵马从韶州北上直扑江西,夺取江西重镇赣州,尔后大举东进,造成太平军和郑军联合夺取江南的声势。如此一来清廷为保江南这个钱粮财赋重地不失,势必要催促多尼领大军冲出太平军的封锁回救东南。
江南之地对于清廷的重要性不亚于广东对于太平军的重要性,打蛇打在七寸,十个西南都不及江南一地来的重要。可以肯定,一旦顺治知道太平军入江西东进江南,必定会让多尼赶紧冲出救援。清军越急,则太平军则越有利,湘黔边境的血肉防线可是让清平郡王罗可铎望而兴叹的。广西这边虽然让线国安突了进来,现在又有罗托的援兵占据了河池一带,可只要抢在多尼大军到来前将这两支兵马消灭掉,完全能及时封堵上桂黔边境,然后依托地利一点点消耗西南清军的实力。
这是个阳谋,清廷要保江南,多尼的大军就必须要从云贵出来,且不是从川陕出来,而是得从湖南或广西出来,否则时间上也来不及。
反复权衡之后,周士相采纳了程汉斌的献策,决意组建北伐军从韶州北上夺取江西。这样不但能逼使多尼不要命的往太平军防线上撞,也能前往南京捡国姓爷的果子。
要北伐,各镇就要调动。
周士相命将一直袭扰宝庆四府搜刮钱粮的东进支队改建为第十五镇,由齐豪出任镇将。另外湘西剿匪军新编六镇也调两镇出来,与十五镇、苏纳的第六镇一起回广东。之后与广东的葛义第一镇、蒋秃子的第三镇组建北伐军。北伐军合计六镇,兵员54200人,将由周士相亲自指挥。
湖南方面仿广西例成立湖南野战军团,都指挥使由赵四海担任,其下辖威远侯郭登第的第九镇,铁毅的第二镇,及湘西剿匪军四镇。共计六镇兵,实有兵员51200人,军团驻地沅州。湖南方面暂不设巡抚,军民事务都由军团负责。
唐王监国之始,便是北伐之时。(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四章 贼秀才不过第二个李定国
罗托现在也是进退两难,鉴于粮草紧张,他想要速战,可是太平军那边却无意和他决战,全军往庆远退去了。
太平军撤走的时候也谈不上坚壁清野,因为不需要。河池和清远这一带早被线国安搜刮干净,方圆百里以内的百姓大半都被线国安抓到柳州去做了炮灰,这令得清军根本无法从河池左近就地筹粮。
太平军不肯战,罗托速战的想法就泡了汤。退到贵州都匀的广西巡抚陈维新日前也带人回到了河池,他带来了一支四千人的广西营兵,另外还有好不容易从贵阳弄来的可供大军食用半月的粮食。这些粮食还是从平郡王罗可铎那分出来的,为此罗可铎没少骂娘。
陈维新明确告诉罗托,贵州方面恐怕再难有粮草输送过来,东南粮道被太平军卡死后,云贵清军没办法再从外部获得任何粮草接济。想要打破这困局,则必须尽快打通广西北上通道。陈维新言外之意罗托在河池多等一天,就多浪费一天。当务之急,还是早战,速战,一天也不能耽搁。
罗托不是不知兵的多尼,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他决定孤注一掷,全军向清远进军,不管太平军是否愿意决战,这一仗他也必须打。
罗托的命令下达后,不少降将就炸了窝,纷纷说道他们既缺少粮食,又缺少火炮,如何去强攻太平军据守的清远。
“听说这一次又是让咱们绿营打前锋,他娘的,我们绿营就是后娘养的!”
说这话的是原孙可望驾前军副将万枝笔,这人不是汉人,而是贵州的土人。万家是贵州世袭土官,这万枝笔的父亲心慕汉化,一心想让万家出个读书人去考大明朝的科举,从此能有个真正的“朝廷命官”,所以便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听着很是有兆头。然而这万枝笔却是压根不好读书,除了名字和读书人沾些边,其他却是风马牛不相及。人长的也是十分的粗豪。
万枝笔这一骂,立时有降将跟着附和,他们这倒也不是埋怨,而是事实上降清之后,不管什么仗,打前锋的都是他们。小北山那一仗,死伤的四千多清军中可是有大半都是贵州降兵,很多降将手底下都给打没了。清远失守后,线国安他们又是光顾着汉军旗,哪里理会绿营这帮人死活。阿尔津那满州额真更不是人,直接纵兵杀戮他们的手下,随后和太平军的那两仗,死的也多是他们的兵。所以根本不用想,数指头也知道打清远的话,罗托肯定还是会让降兵们打前锋。
都是爹生娘养的,秦王那会,驾前军可是大明军队的主力,秦王手头的宝,当兵的吃的好,当官的更是油水足。打起仗来,也都是那些杂牌先上,驾前军压阵,一个个威风凛凛好不快活,晋王手下的兵都比不上他们。现在好了,驾前军成了炮灰,满大爷们成了压阵,这心理落差可着实不好受,也难怪这些降将们心里憋屈。
这七嘴八舌的一嚷嚷,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当下就有人吓得赶紧制止,要不然叫满州人听去,在场这帮人能有好?
一众降将倒也不是不长脑子的,知道刚才有些话说的过了,这会也有些后怕,话头便不敢再奔满州大兵去,而是冲线国安那帮汉军去了。
一降将面带嘲讽道:“都说汉军比咱们绿营能打,可线国安不还是叫叫太平军一路从柳州撵回来,逃跑的时候也他娘的比咱们能跑。”
另一个将领讥笑道:“全节号称定南藩下第二人,北线那仗,一万多人叫人家太平军给包圆,自个也叫人家给俘了,也亏他还有脸面来劝降咱们,我呸!”
众人正骂着,万枝笔忽道:“说实在话,你们心中有没有归降的念头?”
“这...”
有降将心中微颤,要说实话的话,在场哪个不肯降?他们本就是明军,要不是秦王突然降清,他们这些“秦兵”不被晋王看重,也不会跟秦王走一条道。可现在真要降的话,也实在做不得,没法子,他们的家眷都在贵州做清军的人质呢,他们要降了,家眷怎么办?
众降将或是面露难色,或是闷头不语,或是左顾右盼,或是神情警惕看向四周,没一个接万枝笔的话头。
万枝笔见大伙都不说话,也不想就此冷场,便道:“你们听说没,周国定和陆三香在太平军那混得不错,都做了旅校了。”
有人好奇的问道:“旅校是什么?有总兵大?”
“谁个知道,太平军的官和大明不同,和清朝也不同,谁个能分得清楚。不过那旅校听说手下管着两千多号人,要说比总兵大倒不见得,可也不比总兵差吧。”说到这,万枝笔有些自嘲道:“反正肯定比我这副将体面,人家手头能管两千多号人,我这手头才几百号人。”
“你几百号人,我这还不到百号人呢!”有一个挂印总兵嘟囔了一句。
其他降将们没有多说什么,但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周国定和陆三香和他们一样,都是秦王孙可望的部下,投降之后却能获得不错的待遇,看来太平军那边对他们这些秦王旧部还是蛮讲仁义的,真投过去也不错。当然,这念头也只能想想,老婆孩子都在清军手中,他们要真降了,那弄不好可是断子绝孙了。
其实这帮孙可望旧部当中不少人都接到了太平军那边偷偷送来的书信,无一不是要他们早降的。真正的光棍汉倒也罢了,说降就降,谁家局面好就投谁呗,可有家有室的实在是下不了这个狠心。
再说了,投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河池这边好几千满蒙骑兵,又有李本深、张勇他们带来的绿营兵,一个个都是清廷的铁杆,投降的也比他们早,所以对他们这帮在贵州才降的将领很是提防。若他们真稍有异动,恐怕就会有刀子落下来。何况清军也不傻,虽然让他们这帮降将官职不变,但是他们的部下之中可没少掺沙子,要想投降还真的得颇费一番功夫才行。一个不慎,降没投成,自家脑袋倒先落地。
另外,眼下说降也未免早了些。战局未定,虽然线国安叫太平军打的损失惨重,可罗托大军一到,便立时迫退了太平军。所以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会还是不要早下注的好。万一这次大军攻打清远得手呢。
有关降将的动态,线国安、罗托那边其实是心中有数的。线国安虽然在广西接连惨败,可也算是个能和吴三桂相提的枭雄人物,于是他向罗托进言将一众降将都召集过来。罗托依了他的言,大战前夕,对于这帮降将也是应该要有所表示,免得他们各藏心思。
“本将军听说,你们当中不少人接到了贼寇的劝降信,这事可是真的?”
罗托明知故问,嘴上问着,脸上却挂着笑容,在一众降将脸上来回扫视着。
线国安一动不动坐在椅上,脸上却有惊讶之色,似乎此事他可是一点也不知情。
宁南大将军直接发问,一众降将们不自在了,有人心里就打鼓了。至于谁主动出来承认,却是没有的。
罗托也知他们不会主动承认,于是直接点了名,他看向总兵石天,对他道:“石总兵,听说贼寇给你来信,要挟你临阵倒戈,可有此事?”
听到罗托的话,石天一阵哆嗦,不知罗托怎么知道他收到了太平军的劝降信。他倒也机警,立刻上前跪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小心翼翼道:“禀大将军,贼寇确是给我来了一封信,这事我也正要向大将军汇报呢。”
“噢,是么?”
罗托淡淡一笑,示意亲卫将石天手中信接来,看了一眼,确是封招降信,落款却是定南藩下左翼总兵官全节。神情立时变得阴沉,随手递给线国安。线国安看后,神情也是很不自然。全节是谁?定南藩下第二人,同时也是他线国安的左膀右臂,如今却向太平寇投降,反过来向清军劝降,这事干的可真不地道,让他线国安也是脸上无光,甚至连带着还得自危。要是罗托也怀疑他怎么办?
“全节假意与我攀交情,实际上却是要我反投贼寇。不过大将军放心,朱由榔都已弃国出逃,伪明已到穷途末路,单这太平寇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我石天别的不认,就是认命,既然天命在清,我对大清便是忠贞不二!....”
石天说完,唯恐罗托不信,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这番动作,让帐中那些降将开了眼界,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石天真是大清忠臣呢。不过你这封信早不拿,晚不拿,偏等大将军点了你名才拿出来,你心下到底怎么想的,可就值得探究一番了。
万枝笔等人更是心下冷笑,但冷笑同时却也害怕自个收到信的事被满州人知道。
万枝笔心下有些发懵,昨看着这大帐有点说书的说的“鸿门宴”的意思。
石天这会可是真惶恐的紧,他很害怕罗托会令人将他拖出去斩首,成为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不想罗托却哈哈一笑伸手从线国安那拿过信,然后就将这信撕了。
“石总兵,本将军果然没有看错你,有句话你说得很对,天命在清,太平寇纵然能够蹦跶一时,又能如何.....当年李定国何极威风,定南王、敬谨亲王都折在他的手上,可是最后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大军击破西南,被逼到滇西瘴疾之地中去了,而他手下那些将领更是纷纷归顺,所以啊,明朝那是根本大势已去。太平寇不过是小患,纵能一时威风,那贼秀才终是第二个李定国也。”
“大将军说的对!”
石天“扑通”就磕了个响头,脸上满是敬佩。诸降将也是纷纷点头,当年大西军联明抗清,发动西南反攻,一路所向披靡,连创大捷,可是最后还不是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便是万枝笔也觉罗托这话说的对,自个还是观望观望再说,不能叫周国定那王八蛋坑了。
罗托拿李国定的大西军和贼秀才的太平寇一比,一众降将多是心中大定,特别是那些家眷在清军手中做人质的降将更是坚定了降清之心。
罗托很满意一众降将的表现,线国安也是暗自点头,同时也对罗托有些佩服。聪明人在这节骨眼可不能一昧用强,对于这些降将还是要使些手段,恩威并济,同时更要让他们重燃信心。而将太平军比作大西军,将那贼秀才比做李定国,却是最佳振发人心之举。世人皆道李定国勇,最后结局却是何等的惨。有这鲜明对比,有这大好例子在,降将们总得掂量一番。
“愿为大将军效死!”
也不知哪个带的头,“哗拉拉”的一众降将都跪了下来跟着喊道。众降将表了态,定了心,罗托大喜,线国安也是高兴,军心士气可用,接下来就要战场上见真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