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骑虎难下 不打也得打
发现敌情后,明清双方的号角声同时响起。清军骑兵大量向战场赶来,而明军此刻尚连阵形都未摆开,仍是以行军队形向前开进。魏忠的骑兵队被接应回来,但当赵自强和卢光祖知道他们仍就没有发现丙旅踪迹,二人不禁都是心下沉。此时天色已黑,明清双方都是打出了火把。这会,已是没有必要隐藏自身所在,毕竟双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遇在一起,没有谁想着设伏谁,不存在谁当靶子叫人家打的问题。
夜战,向来不是明清双方所擅长的,也是双方都忌惮的,黑夜之中,在向对手发起进攻前,双方将领首先要做的是如何避免自家军队先崩溃。这时代官兵或多或少都有夜盲症,任你白天如何勇猛顽强,到了夜间都是两眼抹黑,所以能够夜战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一般士兵很难做到。即便没有敌人,这黑夜也是叫人发沐的。在无知的夜色之中行军列阵还要杀敌,不是一般的困难。故而,双方都点燃了火把,数千火把同时点燃,将个战场上空映射得通红一片,也让双方士兵有了主心骨。黑夜之中,火光永远是人类最大的期盼,也是最暖心,最安心的所在。
后方的清军大队在得知前面发现明军大队人马后,也迅速向前开进。沿途清军堆起了无数草垛,点上火后,一个个火垛如一条火龙般在玉萌山脚下婉延前曲。
双方都打起了火把,将自家位置暴露给对方,现在的局面如同骑虎难下。以步军为主的第五镇不敢退,因为这个时候若是后退,拥有骑兵的清军肯定会趁势袭杀上来。若是白天,第五镇倒也不怕清军骑兵,可这四下黑蒙蒙一片,赵自强要敢下令后退,清军骑兵根本不必冲阵,只须吊后袭扰,一场崩溃就会在明军当中发生,毕竟黑夜之中有效克敌的手段太少,不可控的情况也太多,因此赵自强果断下令甲旅和乙旅立即展开战斗队形,准备和清军硬碰硬干一仗。
这仗,已经不是赵自强愿不愿意打的事情,而是必须打了。
清军面临的问题和明军一样,所以同样也不敢后退,甚至还要做出进攻姿态,这就使得战斗一触即发。大约八百多清军骑兵最先赶到战场,在发现明军没有后退反而开始列阵后,统领这八百多骑兵的汉军副都统耿聚贤决定趁明军立足未稳,队形未展之时冲杀过去乱他们的阵脚,若能就此击溃明军最好,不能的话也能为后续步兵集阵争取时间。虽说视线不好,但耿聚贤还是能够从明军自身打出的火光中察觉到对方似乎并没有携带火炮。
“赵兄,现在怎么办?”
见清军来的越来越多,火光一直亮到玉萌山南边,卢光祖估摸着清军骑兵步兵不下万人,又见前面的清军骑兵有进攻的迹象,而自家两个旅还在列阵,不禁有些紧张。现在第五镇只有李国安和胡明义这两个旅,加上镇卫不过五千多兵,又是夜战,他有点担心敌不过清军。
“还能怎么办,他娘个逼的,真当老子怕了他们不成!”
赵自强骂了句粗口,都这份了,他难道还能把兵带回去不成。他倒是想,可问题是清狗能答应么。
真他娘的背运,于世忠坑死老子了!
赵自强想骂娘,本是来捡便宜,不想却要啃硬骨头,清军摆这么大架势,傻子也知道肯定是于世忠完了,于世忠那个旅要是还在,清军敢摆这么大阵势出来?失算了,失算了...
这光景倒是赶鸭子上架,赵自强也没了办法,退不得,只能战了。
接到镇指挥所准备作战的命令后,甲旅旅校李国安翻身下马将绑在座骑上的一杆长矛拿在手中,然后带着他的直属旅卫走到了一营阵中。
副校秦明见了旅校这架势,颇是紧张的低声劝道:“大人,你是一旅首脑,弟兄们都靠你指挥呢,清军比咱们人多,等会仗打起来肯定凶险,你还是别靠前了,就在后面压阵吧。”
“以前那套不管用了,今晚这仗我们要是不卖命,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李国安摇摇头,拿着长矛带着直属旅卫就走到了一营阵中。一营这边阵形有些乱,很多士兵还没有踏上他们该呆的位置。陡然遇敌,又是天黑,且未见友军踪迹,包括一营在内,甲旅官兵都有些惊慌,所以列队的速度要比平日迟了不少。再者,他们当中很多人是潮惠大战时才参加的太平军,降兵俘虏颇多。西征广西以来,第五镇并没有打什么硬仗,前头第二镇把最难打的仗打完了,广西其余几座城几乎都是不战而降,打桂林那仗又是丙旅打的,因此甲旅和乙旅严格说起来倒是没有经过多残酷的阵仗。似今天这种陡然遇敌,又是在天黑进行的的战斗,他们还是头一次遇见。
甲旅的第二营是镇将赵自强的南海营兵老底子,这一营兵跟着赵自强在潮州干了不少屠城事,所以军纪虽然很差,但相比其他诸营却是颇能打。这能打,主要就是个杀气。人杀多了,哪怕是平民百姓,这当兵的也是有些血性的。而且赵自强绿林习性重,镇卫骑兵队是他当嫡系亲兵养,而第二营他的老底子待遇也不错,时不时将自己抢来的财货拿出一些分赏下去,所以第二营这七百多官兵对赵自强也是颇忠诚。
第一营则是李国安的丛化兵老底子,不比第二营能战,可军纪却行,军令执行的也到位,李国安虽也是绿营出身,但加入太平军后倒是刻意跟老四镇学习,一心想将自己的部下锻炼出来,至少不能比老四镇差太多。所以潮惠大战时,李国安算是真出力的。赵自强带人到处屠城屠寨,抢劫杀**害百姓时,他却是实打实的带着兵和潮州清军对峙,并且扫荡了不少团勇寨丁,确保了他负责区域安全。战后,因表现不错,便被提了旅校。
第三营是以潮州团丁和吴六奇标兵俘虏改编的,这帮人对太平军谈不上多少忠心,可无一不是有人质在太平军治下。这人质自然是他们的家眷,因此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家人,他们都只有为太平军卖命一途。
胡明义的乙旅是以他的增城兵为底子,调了几十个老四镇军官连同潮州民夫青壮组成的,战斗力在三个旅排倒数第一。丰宁司那仗,负责殿后的就是乙旅的第三营,结果七百多号人被清军打的只剩几十个跑了回来。现在虽说兵员补上了,可新补进来的都是广西这边调过来的降兵。本就战斗力不高,这降兵又磨合没几天,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候就要命了。甲旅那边队形展开大半时,乙旅这边才堪堪展开,差距不是一丁半点大。
两个旅这等底子,这也是为什么于世忠擅自南下,让赵自强措手不及,直觉自己谋划要打水漂的原因。再好的谋划,总要有实力才行,没有实力,谋划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都别慌,把火把给插到高处,照亮了,清狗就在前面,招子放亮些,手脚快些,瞎了慢了,死的可是自个!”
“我是李国安,我就在一营,不怕死的都给我定住了!”
李国安一边大声叫喊告诉部下他在哪里,一边不迭下命令给各营。听到旅校大人到了一营,甲旅官兵虽说有很多人其实并看不到旅校大人身影,但那心却是瞬间踏实了。古往今来,百姓也好,当兵的也好,都要有个主心骨。甭管再多人,没个主心骨在,那就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而这主心骨,当官的天然就有优势。百姓惧官,当兵的同样也惧官,惧的同时也是羡慕,也是敬仰。当官的不怕死在前面,当兵的又哪个肯怂了。
甲旅防线刚刚组织完毕,清军骑兵就冲了过来。耿聚贤手下这些骑兵算起来也是连战连捷的,半个多月前就是他在丰宁司击败了殿后阻止的第五镇乙旅一个营,后来不待休整就伪装成明军奇袭南丹城。那一夜,可把赵自强吓得不轻,要不是他早就准备出城北撤,恐怕真能被耿聚贤给冲乱指挥所,导致第五镇和第十一镇一样全军覆没。小北山战事以来,清军骑兵并没有怎么出动,只在今日由汉军都统王胜率领着阻击了柳州出城增援小北山的明军,此一役也是大获全胜,以不到四百人的伤亡重创了数千明军,斩级两千多颗。
有着和明军交过手,且胜过几场的优势,耿聚贤自然不将当面的第五镇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明军除了极少数精锐,如小北山上那支顽强抵抗了十多天的明军,其余多是乌合之众,甚至可以说是拿着兵器的土匪和农民。
骑兵的优势不在于攻坚,而在于快速机动,捕捉对手失误和薄弱而击,然后将对手的薄弱处撕开,撕成一条血淋淋的大口,最后让对方血流而亡。耿聚贤看出当面明军第五镇是陡然至此,因为他们被发现时是行军阵列,而不是战斗队形,因此他要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率部冲上去,将他们一举击溃。
耿聚贤手下这些骑兵都是汉八旗的兵,只很少是云贵的明军降兵和马匪,几场战斗下来,那些降军和马匪也多适应了清军的战斗条例。在大小军官的指挥下,他们开始加快马速向着明军冲去,但不是全力奔驰,而是控制马力,这样可以保护一击不中可以快速从对方阵中突出来,而不是就此陷进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九章 死多少人都得给我顶住
双方都在抢时间,一方要布防,一方则是要打乱对方,战场上可用争分夺秒来形容双方的速度。清军骑兵是径直冲向右翼的甲旅,他们来的太快,到达百步距离时,甲旅的阵线才刚刚完成,而前头不少拿铳的士兵却连火药都没有装填完毕。
“稳住,稳住!”
李国安将长矛竖起,大声的喝喊着。各级军官也在不断的吼叫着,唢呐声不断的响起。夜色之中,没法凭借旗号来传达命令,只能依靠平日训练用的唢呐声,而镇一级的调度却需靠鼓声来辩明。太平军中,营一级以上都有旗鼓手专门负责命令识别和传递。营一级以下却是要靠唢呐及军官命令来执行。
清军骑兵在百多步外突然分成了两拨,一拨是继续加快速度往明军阵线冲去,另一拨却是勒住座骑下马,然后从马上取出大弓开始向明军射箭。清军的箭头非常大,并且十分重,这种箭头射程不远,最多不过百步,不过射程虽不远,可是箭头破甲效用极好。若人被那种大箭头射中之后,伤口一般都会很大,导致血流不止瞬间失去战斗力。
满州兵擅骑射,李国安是知道的,可对面这些汉军八旗也会骑射,他倒是第一次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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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在马上把箭射得又准又狠,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因为战马前冲的时候,马上的骑士会被颠簸的厉害,这个时候在马上射出去的箭就不会有什么准头。所以满州八旗和那些蒙古兵在碰到有阵列的明军时,大多选择下马步射。如果敌阵骚乱出现空隙,立刻是上马冲阵,这样的法子对付步兵阵极为的好用。毕竟阵型结合很紧密的步兵队列,骑兵往往很难直接撼动,就算冲阵成功伤亡也会地很大,这对于满州子弟很少的清军而言,是绝对要避免的战术。
汉军旗自组建起,一切便是仿照满八旗,战术也是跟着满八旗学,清廷指望着这些汉军替他们督阵那些绿营,指望这些汉军能够代替满州子弟为大清卖命,自然对他们多加训练,把满州子弟的骑射本领传授于他们。
耿聚贤是半道之中改变主意,将原本全部冲阵的部下分成两拨,一半冲,一半射,原因是他发现对面明军虽然乱,但却形成了防线的雏形,最外围几排明军已经列阵完毕做好战斗准备。为了减少损失,也为了最大程度杀伤明军,耿聚贤稍稍保守了一下,以“骑”和“射”结合的方式打击明军。反正他的目的是能击溃明军最好,击不溃也不打紧,后面的步军大队上来的话,单是用炮轰,也能把明军轰乱。
战斗来的太突然,来的也太快,甲旅的防线调整和人员部署都没有到位,士兵们只是依靠着平素地训练,那些在棍棒皮鞭和军纪督导下养成的本能反应来站好自己地队列,把手中的长矛或者放平或者斜指。饶是如此,阵中还是有些混乱。那些因为紧张还没有装填好药子的士兵被军官们毫不留情的鞭打到了后头,免得他们拿着没有药子的烧火棍在前面发挥反作用。
李国安的亲兵旅卫跟在他身旁,牢牢护卫着旅校大人。第五镇的火铳相对老四镇而言其实并不多,全镇加在一块也不过千余杆,其中一半归了于世忠的丙旅,因为丙旅是按戚家军的战术训练,对于火铳的需求很大。丙旅拿了一半,余下五百杆甲旅和乙旅一家一半。所以甲旅实际只有两百多杆火铳,而去除那些没来得及装好药子的,现在能够及时打响的火铳不过一百多杆而矣。
数百清军呼啸着冲了过来,另有数百清军在那张弓搭箭,随着军官的命令,一轮箭雨在前头骑兵还没有冲到明军队列前就射了过来。
“举盾!”
五百多名盾手将挨牌顶上了头顶,既保护自己也保护着那些拿铳拿矛的同伴。
“嗖嗖”声中,几百枝厉箭钻入明军阵中,掉在挨牌上发出“噗噗”的闷沉声,那声音好像突然下起冰雹似的。清军的箭枝造成了数十伤亡,不少明军是被从挨牌和挨牌缝隙中掉下的大箭射杀的。
一轮箭射过去,明军阵列却没有多乱,这让负责“射”的清军军官们大为不满,在那哇哇乱喊着什么。双方隔着百多步远,明军自然听不清楚对方说什么,不过就算是双方面对面,多是广东人的第五镇官兵也听不懂这些北方人在说什么。
第五镇形成两个方阵,甲旅在右,乙旅在左,而镇指挥所在中间,镇直属的卫队保护着镇指挥所,同时也起着督战队的作用。若是有士兵后退,镇卫第一时间就会上前砍杀,这和清军的做法完全一样。本质上,第五镇包括丙旅在内,还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军队,而不是他们的大帅周士相所期盼的那种新式军队。这原因主要便是太平军中的老旧之分,以及武器装备、钱粮资源、军官训练的差距。
截止目前为止,滚雪球的发展让太平军拥兵十余万众,可是因为底子太薄,一切军政建设都在起步,基础太弱,使得太平军还无法达到周士相所期盼的那样,或者说,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进行新式军队的装备训练和轮换。周士相只能将有限的资源尽量往嫡系老四镇倾斜,这就导致非嫡系的各镇训练不足,军官的培训也极度不足,使得这些非嫡系镇和清军差不多,甚至有很多不如。比如朱统的第八镇、威远侯郭登第的第九镇、高进库的第十镇,以及王兴的第十一镇。这几个镇真要拉出来和清军对拼,恐怕败多胜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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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箭雨落下,冲阵的清军骑兵也冲到了明军火铳的射程之中。一声令下,百余杆火铳一次性的打出,硝烟弥漫,铳子飞射中,二三十个冲在最前面的清军被击落坠马。打完火铳的士兵自觉的往阵后退去,他们所在的位置被持矛的士兵填满。人的吆喝,马匹的嘶鸣开始嘈杂的响起,清军骑兵砸向了明军队列。百余步外那些射箭的清军也向前挺进,一轮又一轮的将大箭朝着明军射了过去。
李国安身前的那名亲兵被一支箭正中面门,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就是仆倒在地上。有士兵肩头中箭,立刻是捂着肩头倒在地上,甲旅的方队中虽然披甲士卒的比率相当高,可皮甲和棉甲并不能彻底防住清军射来的大箭,而且清军骑兵的这种大箭,破甲的效用相当的强。
在清军又是冲又是射的打击下,甲旅伤亡颇大。第五镇没有弓箭手,火铳兵数量又少,最能打的丙旅又不在,所以甲旅和乙旅竟没有什么可以抵抗清军这种攻击方法。火铳兵已经是组织不了轮射,只能装填好药子,就对着前面清军轰出去。单枝或十几枝火铳的射击,自然不及两百多杆火铳一次齐射来的厉害。加上又是夜色之中,视线受限,铳兵装填的速度很慢,且不但要防着清军的箭枝,还要防着因为紧张看不清楚装药过多,导致火铳炸膛伤了自己。
赵自强随时观察着战局,甲旅支撑的同时,乙旅已经完成队列调整,卢光祖建议将乙旅调上去合围清军骑兵,凭借兵力的优势耗死那些清军骑兵,可赵自强却不敢这样做,因为清军的大队步兵已经从玉萌山那里开了过来。这个时候要是把乙旅也调上围攻清军骑兵,那么清军步兵一旦上来,第五镇便连一个最基本的防线也没有了。
“去,告诉李国安,不管死多少人,他都得给我顶住了!”
唯今之计,赵自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硬扛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章 没死的就是精兵
“一营二营冲上去把清狗围起来,三营去对付那些射箭的清狗!”
李国安见己方阵列被清军冲得有些混乱,遂大声叫喊下令。听到命令,一营二营的官兵忙冲上前去,不顾伤亡要将冲进来的清军围住。三营的兵也向着那些放箭的清军冲过去。
一营兵是李国安的老底子,二营兵则是镇将赵自强的老底子,这两营兵一个军纪胜一筹,一个则是杀人胜一筹,算起来是第五镇除了丙旅之外最能打的两个营头。营中士兵以及他们的家人也是从太平军历次战斗中得到不少战争红利的,所以这会也都是打的顽强,一些士兵在军官战死后也没有想到就此逃跑,而是咬牙拿矛冲上去。
平日得到的好处还不足以让这些前绿营兵拼死,但残酷的家眷连坐法在他们心中的威摄力比清军的威胁更大,使得明军纵是落在了下风,短时间内清军想要再扩大战果也是不能,因为这些明军和他们从前对上的那些不同,他们根本不敢后撤,也不愿后撤。
不远处,看到甲旅在清军冲击下伤亡惨重,赵自强肉疼不已。他知道,那些战死的士卒有不少是跟自己许多年的老兵,若是有可能,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嫡系就这么折损。可眼下骑虎难下,不打也得打,也根本不是考虑什么伤亡不伤亡的事,而是要拼死一战。
反水,临阵倒戈,赵自强还做不出来,因为他看不上线国安。真要投降,他赵自强也不会向同为汉人的线国安投降,而是要去找满州人投降。投降也分好坏的,向二鞑子投降能有向大鞑子投降来的有面子,来的有前途?
不过现在情形,就是他赵自强愿意降,对方怕也不会待见他。线国安一路从贵州下来,可是坑杀了不少俘虏和民夫的,赵自强不考虑别的,也得考虑一下线国安会不会把自己也给坑杀了。再说了,第五镇就是败了,广西这局面就能如他线国安所愿了?
周士相一天不死,赵自强就一天不会有反水的念头,因为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怕周士相,也就服周士相一人。不服不行,换你赵自强能有本事白手起家,两三年光景就拉出一支十余万的兵马,坐拥两省,搅得清廷那个狗皇帝坐卧难安?
“打,打光了拉倒!”
赵自强也算是想通了,既然今儿不能善了,那就拼他个娘的。兵打光了不要紧,败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他赵自强能不能回去。他相信,哪怕自己真是输的光杆跑回去,周士相也依旧会重要自己,不为别的,就为这份忠心。
卢光祖也没什么好说的,在他看来,什么是精兵?一百个兵死的只剩几个,那几个就是精兵。第五镇算不上精兵,至少在他看来,除了那个按戚家军训练的丙旅,另两个旅还不及他当年带着打张献忠、打孙可望的那些兵。而自己当年带的那些兵被满州人都称为精兵,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些兵都是随他跟着左帅南征北战,或者说跟着左帅不断逃跑,最后活下来的。逃跑能活下来的兵都叫精兵,这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不叫精兵?
别人死了,活下来的那个,不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在外人眼里就是精兵。
卢光祖对于精兵的概念就是如此简单,所以前面死的人再多,他也是不会心疼一分,左右也没多少他的老底子,他卢光祖的老底子现在都在第六镇苏纳手下呢。他唯一忧虑的是清军的步军大队正在赶来,而甲旅却被清军骑兵给完全拖住,就眼下这战况,别说是迅速歼灭这些清军骑兵了,能不被他们击溃就算甲旅上下卖了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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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清军是占了上风,明军的阵列被撕开了好大一条口子,伤亡也比清军大,可是明军在起初的混乱过后,却开始了针对性的反击,令得清军在他们的长矛威胁下无法凭借马力进行冲剌,一些拿铳的明军也混在那些拿矛拿刀明军之中,不时向着马上的清军打铳。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在马上,清军哪里能躲得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从马上轰落。
陷在明军阵中时间越长,伤亡就越大,耿聚贤几次想要下令撤出去,但看到后方跟上来的部下,又几次将撤退的念头压了下去。不远处,已经有打着火把的清军步兵赶到,所以虽然伤亡有点大,但耿聚贤心里却是很有成就感。步兵一旦上来,还在混乱的明军肯定难以抵挡,这仗便算胜了,而他耿聚贤就是这首功之人,不说一个前程,半个前程肯定是能到手的。
耿聚贤想着即将到手的前程,咬牙正在和明军厮杀的曹荣也在盘算着自己的半个前程。连番的砍杀让他的手臂有些酸麻,可一想到马上就能到手的半个前程,曹荣便又精神复振。
清军的箭枝“嗖嗖”的射在明军队伍之中,不断有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因为都是拿着长矛和刀剑,中箭士兵倒下去的时候,其身边的士兵必须要小心避开同伴的身体和武器,要不然很容易就会被误伤。如此一来,本就不怎么整齐的队列变得更加散乱。好在突进来的清军不过三四百人,而李国安手下三个营有两千多人,因此局面虽然乱,但清军要想就此使明军崩溃也是不可能。
在两个营太平军的合力之下,突进来的清军被逐渐压缩,到处都是攒动的长矛。清军左冲右突,一时之间无法将明军的裂口撕的更大,但明军想要彻底消灭这些清军骑兵也是很难。
李国安察觉那些射箭的清军比冲过来的清军还要危险,便带着旅属卫队亲自和三营冲了上去。看到明军分成了几股,有一股正向他们冲来,射箭的清军立时翻身上马,吼叫着催动了马匹,抽出了长刀大剑,朝着明军直冲而去。第三营的士兵虽然乱,可看到旅校大人和他们一起向前,心中虽然已经开始慌乱,但还是咬着牙,跟着方队大步的朝前走。
李国安的身上已经是中了两箭,不过他身上披着的是铁甲,这两箭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清军也看到了李国安身影,知道他是这支明军的指挥者,于是好几个清军将弓箭瞄向了李国安。但他们的大箭却无法对李国安身上的铁甲造成什么损害,最多也就是砸出一个凹痕罢了,那些朝着面门射来的箭镞,李国安只要是抬起手臂遮挡,就没有什么问题。再说,几十个旅卫亲兵就护在他前后左右,李国安被射中的概率也小的很。
上马的那几百射箭清军急于冲破前面明军拦截,而当面明军在其主将的带领下一心要将他们截住,双方谁也不肯后退,就这么径直冲了上去。看到清军骑兵马蹄跑了起来,李国安尽管想着手握长矛冲出去,但却不断的抑制自己心中情绪,提醒自己要保持队形,只有有组织的步兵才能抗衡骑兵的冲击,所以他忍住冲动,和周围的军官们一起压着速度,使得跟随的士兵能够保持队形。
李国安一边走一边大声的提醒身边的部下按照唢呐的节奏走步,不要乱。吹唢呐负责队伍前进速度和节奏的士兵坚持着自己的任务,唢呐一声接一声有节奏的响起。一个唢呐兵被射杀,便很快有第二个唢呐兵接着吹响手中的唢呐。士兵们依照着唢呐声向前,很多长矛兵和刀兵、盾兵都是站在同一排,远远的看过去,第三营的方队兵器参差不齐,但那种整齐队形带来的威慑力还是让清军多少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清军骑兵在和明军展开厮杀时,越来越多的清军步兵赶到。最先赶到的是汉军都统佟正梁和桂林总兵徐天佑所率人马,大约四千余人。发现耿聚贤的马队已经将明军搅得大乱后,佟正梁和徐天佑双双眉开颜笑,他们对付不了那支拿着长怪武器的戚家军,难道还对付不了对面这几千普通明军?
清军步兵上来后,赵自强立即命令已经调整队列的胡明义率乙旅迎上阻击。数千清军步卒加入战场后,第五镇立时吃紧,若不是卢光祖亲率镇卫骑兵队从侧翼打了个佟正梁所部措手不及,只怕乙旅防线就被打穿。
步队的到来让残余清军骑兵士气大振,但杀红了眼的甲旅全死死拖着他们,不让他们退出去。清军总指挥左翼总兵全节也带着所部大营兵和降军总兵陆三香等人赶到。此刻天色已是极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远处战场上,但见火光闪动,可却是无法看清局面到底如何,是明军占了上风还是清军占了上风。
黑夜之中,也不知明军是否还有兵马潜伏,全节便不敢轻易下令全军出击,传下命令,让后面的炮队速速拉上来。降军总兵陆三香关心战局,可又看不清楚,便仗着马术好,整个人站在了两匹并在一起的战马上,好像个杂耍演员一般。他头上的皮兜尖顶盔已经摘了下来,露出才剔没多久的光头,后脑勺巴掌一块大小的头发,一根细长的小辫子垂在那。
“陆镇放心,明军撑不了多久,待炮队上来,他们铁定覆没。”
“总要小心些,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白日,明军可是得手几次的,眼下被咱们包了,总得提防他们些,等炮队来,安全些。”
全节对战事发展信心百倍,这会就是明军另有援军,可他们同样也没动,所以根本不担心战事有什么变化。唯一可虑的是黑夜之中,若是明军撤退的话,难免会让他们跑掉一些。他以为白天那支打得徐天佑他们溃不成军的明军也在其中,所以心情大好。
陆三香嘿嘿一笑,从马上坐下,然后一副恭维的模样道:“有全镇亲自指挥,太平寇肯定挡不住,别说白天那支明军了,就是贼秀才亲自带人来,也是惨败。”
全节笑了笑,知道陆三香这是马屁话,正要传令后面的炮队动作快一些,左后方不远处的玉萌山上却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后面哪来的明军?
全节和陆三香不约而同掉过头去,这一看却是惊的倒吸一口冷气,视线中,只见本已搜索没有伏兵的玉萌山上,无数火把从山林中往山脚涌去。
“不好!”
全节大叫一声,“炮队!”(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一章 夜乱
北面传来的铳声让于世忠意识到一个绝佳的战机出现,他沉住气,严令各部继续蛰伏,未得命令不得下山。于世忠在等,等清军大队从宋家窝楼前过去。夜色,对正在和清军激战的第五镇另外两个旅而言并不是好事,可对潜伏在玉萌山上的丙旅却是一个最大的臂助。
短短时间内,于世忠就作出了计划,也可以说是决定。他要将清军全部放过去,然后借着夜色掩护从山上潜下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垮清军的后队,然后利用夜色给清军带来的恐慌一举击溃清军。
丙旅上下两千余官兵虽然不知道为何北面友军已和清军交战,但旅校却仍让他们潜伏,在严格的军纪和军规约束下,即便是心有疑虑的军官也坚定执行了旅校的命令。他们忍受着饥寒,继续趴伏在林中一动不动。
于世忠没有失望,山脚下的清军在北面打响后立时加快了脚步往着北面战场赶去,他们已经完全放下警惕,对玉萌山上的危机一无所知。山脚下,为了照明,清军几百步就堆起了草垛,然后放火点燃,使得道路及左右被火光照得一望无余。这条由火光照亮的道路加快了清军的前行速度,却也让山上的明军对他们的动向一览无遗。一堆堆火垛子,就好像夜间的启明星般,成了清军的座标。
在队伍最后的清军炮队出现后,于世忠下令全旅向山脚移动。借着夜色的掩护,两千多明军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宋家窝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丙旅上下都感到万分紧张和焦虑时,旅校的进攻命令下达了。
瞬间,戚家军士兵从藏身地冲出,向着前方被火垛子照亮的地方冲去。
为了迷惑清军,于世忠让人在山上赶制了数千火把,一个卫的士兵专门负责点燃这些火把。攻击命令下发时,数千火把同时点燃,使得玉萌山上满是火把,远远望去,伴随着喊杀声的似乎是成千上万的明军。
喊杀声传入耳中,再傻的清军也知道他们被埋伏了,且不是一般的埋伏,而是被包围,因为他们的视线中漫山遍野的火把,千军万马般的景像。
最先冲下山的一队戚家军士兵打响了手中的火铳,数十名清兵立刻就被打成了筛子。紧接着,火铳声、虎蹲炮声,从玉萌山下,从宋家窝楼前一路次第响起,夜色中硝烟弥漫,火光耀眼,杀声震天,哀声遍野。
毫无防备的清军被瞬间打懵了,人的本能让清军根本不敢抵抗,而是无头苍蝇般四下乱窜。
也有吓呆了的清兵在那撕心裂肺大喊:“有埋伏!有埋伏!”
不喊还好,这一喊更不得了,那些还没有被明军攻击的清兵立时整个队列全部陷入一片混乱,后头的人直面明军攻击,慌乱之下只想往前跑,可前面的人却以为被明军包围,只想往后面大营方向跑。如此一来,宋家窝楼前的清军全乱了套。
黑夜行军本就是战争所忌,哪怕是扎营安寨,军官们也得小心提防营啸。这会,却是比营啸还要可怕,两三千后队清军就这么崩溃了。
桂林总兵徐天佑魂都要吓飞了,山上明军冲下来时,他在马上正给往前赶的部下们打气,要他们发奋图强,一洗白日之耻。这话音还没落,部下士气还没有鼓到顶点,明军就来了。
徐天佑的反应很快,也不知是他在东江驿被明军打怕了,还是白天被打傻了,总之在明军离他所在地方尚远时,他就打马飞奔了。总兵大人这一跑,士兵们哪里不跑,反正他们也是跑熟了的。白天那几仗,大家伙可没少跑,动作快跑得慢的下场,大家伙都是知道的。于是,一千多桂林兵丢盔弃甲,在明军离他们尚有里许地时就全军崩溃,乱兵大嚎大叫着往北面跑去,闹出的声势让北面的清军只以为后队已经完全崩溃。
负责后队的是桂林总兵徐天佑和汉军都统佟正梁,徐天佑不堪,佟正梁却要稍好,虽说他手下的兵也乱了套,可佟正梁还能掌控附近的几百兵。
明军在玉萌山上从上往下点燃的火把成功迷惑了佟正梁,他只以为陷入明军重围,今儿这仗完全是个陷阱,所以他不甘就此身死,于是他领着还能掌控的兵马拼命往南冲。路上,看到一大队明军冲过来,那几百清兵倒也豁得出去,铳口一抬就是一阵猛轰,手中有箭的也是嗖嗖的放箭。
然而这些清兵打出的声势是猛,可是那些明军却压根还没有冲入他们武器的射程之内,所以光听得响动,明军的伤害却是为零。清军这边,乱哄哄打了一气后,就彻底无组织的瓦解了。佟正梁收拢不住部下,只能在亲兵的保护下借着夜色往东边跑。
明军一路杀过来,清军根本没有有效反抗,倒是有清兵稀稀疏疏的射了不少的弹丸和箭矢,但黑夜之中又能伤的几个。此时清军之中最可能给明军造成威胁的就是那三十几门用马拉着的火炮,但明军来的太快太突然,那些炮兵根本就没有机会将炮架起来。就是能够匆匆把炮卸下来,他们也没有时间往炮膛里面塞上火药。
驱散了那些护卫炮兵的清兵后,清军的炮兵就成了明军专门打击的对象。一看到清军火炮附近有人,明军就冲上来,先是铳子打上一气,铳射过后,便是一大帮拿着长长的狼筅冲过来就扫就剌的明军。那些清军炮兵甚至没有回过神来就被狼筅扫倒在地。没有保护的清军炮兵伤亡殆尽,就算还有些命大躲过了,也是远远朝着夜色之中狂奔。哪怕眼前根本看不得路,也不知脚下到底是不是路,就这么一路狂奔,头也不回。
炮队千总王泰在明军冲过来的时候,就被明军的铳子打下马来,若不是身边亲卫的拼命护卫,只怕现在他同样成了筛子。看到到处被射倒在地,砍杀在地的部下,王泰悲愤欲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没有办法挡住明军。
王泰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指挥的炮队通常是压着对手猛轰,现在一门炮都没响,就叫对方打的稀零八落,这场景,他这辈子都没遇过。
“快开炮,快开炮!”
王泰不甘心的大声喊道,带着亲兵想去挡住冲过来的明军,好让附近的几门炮能够响起来。可他人还未及近,一杆杆长长的狼筅就伸了过来,不等他后退,明军狼筅兵后面的铳手就开火了。王泰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身上满是流血的窟窿。
王泰一死,他手下的亲兵愣了愣神,撒脚丫子就往回跑。不远处,倒有几个清军炮兵还真是敢卖命,他们对于四周的惨象视若不见,对明军的喊杀声也充耳不闻,只拼命的把炮架起来,然后就将药袋拿刀剖开,将药子拼命的往炮膛里倒。也不管倒了多少,甚至连通条也不压实,就将一颗大铁球放了进去,然后拿起火把对着火绳就点。
“轰!”的一声,炮膛响了,却是将这几个炮兵瞬间炸得飞向四周。
因为慌乱,这几个炮兵放了足足多了三倍的药量,结果炮弹没有打向明军,炮膛却炸了。整个炮管向半空飞去,落下之后将两个倒霉的炮手实实的压了下去,瞬间就将他们砸得肚破肠流。另一个清军则是被碎射而来的一大块铁块结实砸烂了脑壳,脑浆子流了一地。一个清兵口中冒着血泡,不停的想要抓着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抓到,然后气息渐弱,眼看着就不能活了。
这门炸膛的炮,仿佛就是清军炮兵最后的绝唱,此后,再也没有一门炮响起过。(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二章 乱
玉萌山下火光星星点点,有如繁星,一条火龙从宋家窝楼前直向北方的夜空游来。火龙前,是苦爹喊娘的清兵。
败的实在是太惨了,明军不知道有多少,后队三千多清军连同炮队就这么全军覆没了。无数的败兵丢弃了手中的兵器,解开了身上的盔甲,只为能够让自己跑的更快。败兵们一群群的四散逃跑着,有往东面跑的,也有往山上跑的,更有往回跑的,而最多的却是往北面跑。
北面,清军的前锋大队正和明军厮杀着,而中军那里,篝火一堆堆的烧着。这些篝火本是清军为了照明所堆,现在,却成了那些败兵求生的希望所在。败兵们无一不是一个念头:前方仍有大军在,只要逃到那里,就能活命。
徐天佑一马当先,身后只跟着十来个亲卫。在他们的身后,紧紧吊着一支尾巴,却是数百已经跑得快喘不过气来的桂林兵。佟正梁没有往北边跑,而是向东跑。只是,他忘记了东边是柳江。又或许实在太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里跑。
不过半柱香时间,后队三千多人马就这么崩溃了,全节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他立在马上的身影在火光的映射下无比高大,但那高大的身影此时却在微微颤抖着。
陆三香望着南边玉萌山下的脸色无比苍白,他看到了正向这里狂奔而来的徐天佑,也看到了那条正向此处游过来的火龙。
他喃喃的道:“败了?”
目光,难以置信。
..........
南边动静太大,刚才那声炸膛的炮响方圆十里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炮声让赵自强心中一突,探头向南边看去,耳朵里清楚传来的喊杀声让他表情从先前的凝重瞬间变成狂喜之态。
“于世忠?”
卢光祖的身子也在发颤,相对于全节的颤抖不同,他的发颤是因为激动,恍若溺水之人突然看到岸上伸来的长竹子般激动。
“弟兄们,清狗叫咱丙旅打了埋伏,他们败了!”
也不管南边传来的喊杀声是否是于世忠的丙旅所为,李国安先入为住的就大声吼了起来。那边胡明义也抓住了清军停顿的瞬间,指使亲兵旅卫大喊清军败了。
一听友军打了清军后队的埋伏,正在苦苦支撑的第五镇官兵立时就如打了鸡血般,而清军那边,却陷入迷茫和不知所措。听到明军喊他们败了,很多清兵都停止了厮杀,齐身转头朝后方看去,视线中,后队确是不对劲。耳畔中传来的喊杀声和铳声也不是假的,难道明军真的打了咱们埋伏?咱们败了?!
耿聚贤牙关紧咬,不发一言,手底下动作更快,砍杀的力度更大,然而他现在想的不是尽快击溃当面的明军步队,而是想着赶紧撤出去。战场上想活命,勇敢固然重要,可见机行事同样也不可缺少。
曹荣虽年轻,可也不傻,副都统大人这般作为,士卒们看在眼里只道副都统大人身先士卒,可他只看了一眼就察觉副都统大人打的什么主意。他不动声色的格开明军一杆剌过来的长矛,反手一刀将那长矛削断,然后猛的一勒缰绳,座骑顿时发出嘶鸣一声,尔后马头顺着缰绳的用力方向兜了个头。调转马头后,曹荣双腿猛一用力,座骑便向后方疾奔而去。
清军骑兵的率先撤退让左翼副将刘得胜大骂,大骂的同时心也在发寒,因为他不清楚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未知,是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
北面的清军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些知道南边出现明军伏兵的清兵,也不知道伏击他们的明军究竟有多少,他们只看到了南边的败兵正大嚎大叫的往他们这里逃奔而来,而原先离得尚远的明军铳声也是越来越近。
“全镇,怎么办?”
陆三香的牙齿在微微打颤,才剃不久的光脑勺上竟然渗出了汗。二月天,又是夜晚,陆总兵头上却渗了汗,可想他现在有多么紧张和害怕。
降军总兵周国定也打马跑了过来,敌情不明,他不知道是应该带兵去南边拦截明军伏兵,还是带兵去冲垮北面的明军,然后回过头来对付南边过来的明军。又或者是赶紧撤,所以他来找全节。
全节手下的一干将领都聚了过来,人人神情慌张,后队被伏这个事实让他们都是没了分寸。倘若是白天还好,被伏就被伏,该调兵就调兵,该反击就反击,可眼下这一片乌黑的,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军又来了多少兵马,所以他们压根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做。
站在一堆堆篝火旁的清兵,这会也大多都是变了脸色,胆大的强自镇定,胆小的却不断扫视周围,似乎是在盘算等会往哪跑。
......
北边,发现清军骑兵要跑,李国安忙下令拦截,但清军骑兵突然后撤,使得甲旅也是一时没有提防,最终只留下了数十具清军尸体,其余清兵安然从甲旅阵中突了出去。
骑兵是跑了,可那些步兵没法跑。胡明义见清军士兵不振,军心大乱,计上心来,喊叫着命令部下扔掉火把,结果明军阵中突然一片黑暗,拿着火把的清军一下成了明军的活靶子。
对面突然暗下来,自家的骑兵又跑了,后队那边又情况不明,饶是清军刚才杀的人仰马翻,这会也是胆气全无。扔掉了火把的明军在阵中将一杆杆投枪往清军阵中剌去,甚至于有的明军将手中的长矛也当投枪剌向清军。
拿火铳的明军士兵更是借着黑暗悄然上前,对着那些被火光照明位置的清军就是一铳,然后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时就退了下去。清军的箭枝到处飞射着,却再也没有了准头。人心惊慌的清兵现在更多的是出于本能将手中的武器射(抛、砸)向对面。
赵自强下令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轰天雷。
一百多颗被赵自强当作宝贝留作最后杀敌手段的轰天雷被镇卫亲兵们点着之后扔进了清军阵中,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中,清兵一片片的被炸到,虽然轰天雷爆炸所产生的铁片和铅丸并不足以射杀一个大活人,但却可以让清兵受伤。不断有清兵捂着眼睛和脖子,或是捂着脸蹲倒在地。清军实在是受不了,左翼副将刘得胜压不住阵脚,只能下令后撤,试图摆脱和明军的接触与中军会合。汉军参领齐万年倒也不慌,不像耿聚贤一样不顾步兵死活就跑,他一边下令亲卫去镇压溃逃的士兵,一边指挥还能保持阵列的士兵和刘得胜同进同退。
卢光祖见清军竟然还没有崩溃,和赵自强说了声后,便带骑兵队从夜色中脱离本阵,兜到了清军步阵右翼。魏忠他们一人一颗轰天雷,借着战马居高临下的将轰天雷不断抛到清军阵中,结果清军大乱,士兵们为了躲避轰天雷,再也不受控制的往后方狂奔。
赵自强见清军步兵终于大乱,狂喜之下立即命令全镇突击,务必将清军彻底击溃。
刘得胜和齐万年所部大乱之时,全节的中军也乱了,这倒不是因为败兵冲乱了清军,而是明军将缴获的火炮用马拉了过来,然后对着清军开始了炮击。
面对数千清军聚集的中军大队,于世忠没有下令就此进攻,而是命令炮击。
于世忠只要一个乱,只要清军乱了,那不用明军动手,黑夜就会让他们崩溃。(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大败
全节中军有大营汉军3000余,另有降军4000余,前面还有撤下来的骑兵500多,大营汉军更是人手一杆火铳,火器优势比明军强得太多,若是结阵坚守,拼着损失再大,总能撑到天亮,到时自会发现明军虚实,南边大营线国安也会派兵来救,无论如何总不会就此全军覆没。然而,听到明军的炮声后,全节却计不出此,反而失去镇定,竟是下令立即突围,结果近万清军就此作鸟兽散。
桂林总兵徐天佑巴巴的赶到中军想寻求庇护,眼前景象让他再次直堕冰底,只看得全节领着亲卫和一众汉军往东跑,也来不得多想,打马也跟了上去。
全节完全被唬住了,于其说是明军的炮声让他以为大势已去,倒不如说是虚张声势的明军将这个沙场老将唬住。第一发炮子打过来时,慌乱之下的全节竟用老家辽东广宁方言大叫大喊着要部下随他快突围。
突围命令一下,中军便是大乱。几千人的战阵,连绵数里地,又是黑夜之中,哪里能统一调度。所以全节是往东跑,周国定、陆三香他们却是往西跑。北边正在明军追击下想和中军会合的齐万年、刘得胜他们也傻了眼,于是乎一声叫喊,也加入了这场大溃逃之中。
陆三香带着兵一路往西狂奔,为了不让明军发现,他让那些打火把的士兵将火把都扔下,上千人就在这黑夜中慌不择路的狂奔一气。途中,无数清兵被地上的石头绊倒,被身后的同伴推倒。明军都不知在哪,清军却是自己吓自己,以致一路都是哭喊声,跌倒受伤不下百人。
不少清军实在跑的没有力气,又是两眼抹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同伴又都跑去哪,索性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摸索着拿出火折子,寻些干草点上。火光亮起后,他们倒也不含糊,双膝一软就跪在哪里,一幅任凭大明兵处置的模样。
没有火光照路,天上连个月光也没有,可陆三香也是出奇的运气好。狼狈之中,竟是叫他跑到了玉萌山上。四下里一嚷,发现跟着他跑过来的士兵也有不少,而明军并没有发现他们,心下顿时大安。
感受到性命保下来的陆三香和一众清兵躲在黑乎乎的树林之中,有秉气不敢呼吸的,也有大口喘着气的。他们无一不是探着头,看着远处的一幕,发现自家兵马已经完全崩溃,到处都是追杀的明军,他们的最后一丝胆气都丧失干净。
陆三香长长叹口气,摸摸光秃秃的脑袋,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涌上他心头,那就是他怎么才能逃回去。
这夜间跑不出去,天亮了不是更跑不出去?
.......
发现清军大乱,到处突围狼奔,将不顾兵,兵不顾将后,于世忠大喜,也顾不得什么指挥了,把手头的兵全派出去追杀清军。结果,很快于世忠就发现他指挥不了部下了,因为清军大乱,明军也是大乱。
旅不知营在哪,营不知道卫在哪,卫也不知道队在哪,只最下面的那些伍长们还能收拢住手下的兵。
“乱,以乱打乱,哪里有清兵,就追向哪里!”
于世忠拍板下了此仗最后一个命令,然后派人将现在的战况和镇指挥所汇报,请求镇指挥所立即建立清军收容所,自己则亲自带着直属旅卫赶往石板桥。不论清军怎么个乱法,他们想要突围,必从南边的石桥过。只要守住石桥,清军就别想跑出去,等到天亮,这帮失去指挥的清军便是人数再多,又有什么用。
在“以乱打乱”的命令下,丙旅各自为战。黑夜之中,明军失去了统一指挥,四下追杀着清军,唯一能够识别双方身份的就是口音。一时间,到处都响着两广方言,常常一支明军追上一队清兵后,结果对方传来的却是广东话,要不是提前喊话,恐怕双方都能自家先杀上一场。
清兵也是狡猾,发现四周到处是大喊大叫的明军,他们便保持沉默,有明军追上他们问话的时候一言不吭,试图蒙弊对方。如此事情发生几次后,明军便对那些不说话的清军不再犹豫,追上去就是一顿砍杀。到了后来,清兵答话也不是,不答话也不是,只能把心一横,眼一闭往前跑。反正就是睁眼,他们也看不见。
同样的乱景也在甲旅和乙旅发生着,清军突然大崩溃,黑夜之中,李国安和胡明义也没办法有效指挥所部追击清军,于是索性一咬牙,也将手下失全派了出去,反正清军大乱,明军再乱总是追击者。
这仗,清军翻不了盘,大不了就是乱。可这乱,不正是明军所需要的么。
.......
往东跑的全节半道上才想起东边是柳江,江上有明军水师,他这么带人跑过去不是自寻死路么,就是江上明军水师发现不了他们,等明军追上来,难不成他要跳江逃跑不成。于是全节心念转得极快,眼看着大军已乱救不得了,便带着手下的亲卫和紧紧跟着的千余汉军大营兵转向南边突围。
全节这会只一个希望,那就是明军没有彻底堵死南逃的路。上千清军行动,不被明军发现根本不可能。很快,就有一队队追击的明军咬上了全节所部。在南边负责堵截的明军也不断阻拦这支拼死要突围的清军。
一路不知挨了多少铅子,不知多少的人倒下,全节自己也险些被明军用长矛从马上捅下。几乎是靠着部下性命才保着自个往南边跑的全节,在黑夜之中竟是瞎猫碰死老鼠般成功穿过了宋家窝楼。
全节跑出了宋家窝楼,其余的清军没这么好运气了,他们士气跌落到极点,很多人再也忍受不住,在听到明军于夜色中响起的跪地投降者不杀的声音后,便纷纷跪地投降。
一些汉军不愿投降,又无处可跑,在明军的追杀下凶性大发,举着兵器嚎叫着向明军冲去,很快就再无声息。更多的清军趴伏在隐蔽处,或是躲藏进树林。明军举着火把搜山,清军甚至连打这些明军冷箭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一旦明军发现他们,那些拿着鸟铳的明军就会对着林中乱轰,然后就开始四处放火。不想被活活打死或烧死,清军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藏得更隐秘些。
耿聚贤带人不管不顾的朝前冲,任由明军的铅子不断的从头上飞过,竟然还真让他冲了过去,不过跟着他只不到三百人。内务府包衣奴才出身的曹荣也是在这支队伍中,这会却是受了伤,胸口处叫明军的铅子打中,虽不致命,可伤口不断的渗血,让他也是咬牙。
好不容易从明军的封锁拦截逃出来的全节再次绝望了,眼前唯一能过河的石桥上面已是布满了明军。一根根火把插在桥上,将个石桥映得如同白昼。
“冲过去,冲过去!”
上千清兵为了活命向着石桥上的明军冲过去,结果明军只响了一轮铳后,再也没有清兵敢从石桥上冲。许多清兵“勇敢”的跳下了河,想游到对岸。但是河水冰冷剌骨,身上的棉衣浸水之后沉重无比,让他们一个个的在河半腰沉了下去。如此情景,后面的清军哪里还敢下水。
游不过去,桥上又冲不过去,当真是兵败如山倒,千余清军都是汉军精锐,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若是狠下心来不要拿的死冲石桥上的明军,于世忠守的再顽强,可只有不到两百兵,怎么也挡不住几倍清军。然而在这种大崩溃之下,清军便是再如何悍勇,这会也都是失去了主心骨,谁也不愿意就此去送死,所以他们人再多也无法挽回败局。
“降了,我们降了!”
“明军弟兄们,我们也是汉人,我们降了,降了,别杀我们!”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最先,十几个汉兵叫嚷投降,随后那一千多汉兵全部叫降,有不肯降喝斥那些降兵的军官也被急于求生的降兵乱刀砍杀。
全节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他趁乱带着几个亲兵回头钻入山林之中。在东方发白时,他涉河通往玉萌山西南一条水渠时,一个亲兵不慎跌入一个水深没顶的地方,吓得大声呼救。
那个亲兵的呼救声让全节和另外几个亲兵吓坏了,他们生怕这个亲兵的呼救声会引来明军的搜索,于是一个亲兵在全节的示意下拿刀砍死了在水渠中的同伴。几人绕过这条水渠向南摸索前进,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看到前边有一小村庄似乎很平静,因为又饿又累,全节便决定派一个亲兵进去看看,找些吃的。没想到那个亲兵一进村,就被在村里休息的一队明军抓住了。等了一会,不见亲兵回来的全节知道不妙,便赶快带着剩下的三个亲兵离开那里。
不久天亮,全节四人一路躲藏,可往南边的关卡要道都被有明军把守,他们根本无路可走。最后,全节坐在一棵大树下抱头痛哭起来,然后解开腰带准备在那棵树上自缢。亲兵苦苦相劝,要他绕道往西从山中奔贵州,没准还能逃出去。全节正在犹豫时,一队明军却突然出现,走在最前头的却是那个到村子里找食物的亲兵。
清汉军旗定南藩下左翼总兵全节就此被俘,闻听抓到了全节,第五镇镇将赵自强立即命令将人送来,同时命各部清点战斗伤亡及缴获,他已是按捺不住要向军帅府发去大捷消息了。
汉军都统佟正梁在夜间最先奔逃,他一路逃到柳江边,路上收拢了一些溃兵,约摸百多人。佟正梁见无处可逃,便领着这些溃兵藏在江边的草荡中,想在这里躲过明军搜索。不想,一队明军追到江边后竟是懒得到草荡中搜索,而是直接在外边放起火来,结果佟正梁等人被大火围逼,无处可跑只得跳江。两天后,佟正梁的尸体在下游柳州城外被发现,尸体已经鼓胀,腿脚处已然被鱼虾吃掉一半。
原孙可望驾前军总兵出身的周国定是最先向明军投降的清军将领,其投降后被明军要求进山招降躲藏的清军,结果苦于没法逃出去的陆三香听到周国定声音后,毫不犹豫的就下山投降了。
汉军参领齐万年死于乱军之中,左翼副将刘得胜战死。统领骑兵的汉军副都统耿聚贤在宋家窝楼前失足坠马被俘,曹荣领人弃马想上山藏身,中途却被自己的部下捆绑送到明军请降。
此仗,清军阵亡总兵以下大小将领39人,士卒5260人,被俘及投降清军近6000。另有两千余清军逃入山林,不知所踪,只桂林总兵徐天佑领着几十个溃兵成功逃回。
线国安在大营等了一夜,结果就等回徐天佑和他手下的几十个溃兵,当场脸就难看的吓人。
(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四章 阵营
北线清军的全军覆没让线国安措手不及,也如同吃了根黄莲般苦不堪言。在帐中对着地图发了半天呆后,线国安有如壮士断臂般毅然下令立即放弃小北山,全军往庆远府撤退。
消息一传,清军全营大哗,撤退很是无序,好在线国安下令撤退及时,北面的太平军第五镇刚刚大战一场,兵员损失也大,将士更是疲惫至极,急需休整。加上降军众多,第五镇一时之间无法消化,所以短期内也无再战之力。柳州的明军又暂时未收到北线战报,对于刚刚占领小北山的清军突然后撤也是始料未及,来不及做出反应时,线国安已领着主力汉军四千余并绿营降兵一万多弃了大营,直退庆远府城。
线国安退的极快,什么都不要了,甚至连几十门刚刚拉上小北山的火炮都被他丢弃了。数千被掳来的女子除了被将领所占个别姿色出众女子外,其余连同民夫青壮尽数丢在了小北山下。因为走的急,清军营中很多帐逢都没来及得拆下。
水师送来第五镇战报同时,出城的哨探也发回清军撤走的消息,邵九公既惊又喜,忙带人出城察看,果然小北山前的清军大营已无一兵一卒。战局的突然逆转让邵九公狂喜万分,但也未派兵追击清军,而是先派人与第五镇取得联络。
接到柳州方面消息,赵自强也是讶然,不明白线国安怎么就这么退走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小北山,眼一眨功夫就不要了?
赵自强命将全节提来,询问线国安为何突然退走。全节倒是有骨气的很,牙咬得紧紧,一句话也不肯说。
赵自强哈哈一笑,也不难为全节,只叫卢光祖将人带下好生劝说。全节是广西清军的二号人物,也是定南藩下仅次于线国安的大将。早年他在孔有德手下时就是参将,后来孔有德封王南下,他一路随征,替清廷立了不少功劳。线国安率军入黔前,曾想让全节留镇梧州,后来反复思量后才让马雄坐镇梧州。
这么一个重要人物,赵自强当然是想劝降,一来线国安军中有不少人是全节带出来的,若全节肯出面劝降他们,这些人肯定会有所动心。若是就此归降,对于线国安而言肯定不是好事,弄得不好就是一个大军自崩的下场;二来,赵自强自己就是降将出身,所以对于这些清军将领颇是念些旧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杀人的。
当然,赵自强不杀全节的最重要原因却是私心作崇,现在第五镇俘虏的清军加上降兵有六千多人,赵自强想将这些降兵全数吃下,就不能不借助全节在这些降兵中的威信。若能得全节相助,不仅第五镇实力瞬间恢复,且远超从前,更重要的是他赵自强也将获得再次抗衡邵九公的实力。
卢光祖对于赵自强的算盘也是摸得一清二楚,他也是降将出身,和全节他们也算是有旧情,所以也顺水推舟帮着劝降全节。卢光祖这么做倒不是想着帮赵自强抗衡邵九公这个广西巡抚,而是出于太平军利益格局瓜分考虑。
眼下太平军中已然分成了几个派系,老四镇是一支,降将出身的赵自强、苏纳、胡启立他们算是一支,广东那些杂牌明军改编的新建镇也算一支。随着太平军占领地盘越来越多,将领们对于日后前途也是越来越乐观,难免不会考虑自身以后在太平军中的发展。人都是喜欢抱团的,太平军整体是个大团,下面的将领则又要结成小团,而相互抱团的前提便是对方的出身。不管军帅府如何压制,如何戒备,同一出身的将领难免会有所亲近,同时也会想着让自身这个阵营更加壮大起来。
怎么壮大?自然是吸收更多的新成员。全节这个广西二号人物连同几千降兵理所当然的成了赵自强拉拢吸收的对象。他才不会介意全节在广西犯了多少周士相所说的战争罪,杀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他只在意对方是否愿意归降,又是否愿意在日后和他赵自强亲近,帮衬他一把。
人心总有个适应的过程,全节新败,赵自强当然得给他认识现实和做出选择的时间。
全节不说,自有他人会说。
降将周国定和陆三香这会已是双双削去了脑后的辫子,跪在赵自强面前先是大表自己从前糊涂,有何不得已之处,总之,他二人将自己降清的责任全推给了孙可望。瞅着赵自强神情还算不错,二人紧接着就是大表忠心,发誓从此以后重归大明,为太平军卖命,为周大帅卖命。要不是帐中还有其他人,这两个家伙恐怕连要给赵自强卖命的话语都说了出来。
周国定和陆三香这话有多少真,多少假,赵自强不理会,他也装糊涂,从前那些事都已过去,现在追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既然这二人如此识趣,那不妨提携他们一把。
好话一说,周国定和陆三香便竹筒倒豆子般将线国安为何仓皇撤退的原因说了出来。
线国安为何要撤,原因很简单,他没多少兵,也没多少粮。周陆二人告诉赵自强,线国安原本就不是要打柳州,攻占小北山的目的只是想要锁住柳州明军不让他们出来,他真实的用意是夺取桂林,然后北上入湖南和平郡王罗可铎一起夹击湖南太平军。现在北线清军覆没,一下就折了一万多,加上之前半个月围攻小北山又损失了四五千人马,线国安现如今手下只有不到两万人的兵马。这点兵马已不足以支撑线国安的战略,故而他只能退,且退的越早越好,迟了,等明军回过神来两面包抄他,他想跑也没的跑了。
听了二人所说,赵自强怔了下,暗骂线国安真是兔子,跑的还真快。
知道线国安为何要跑,且的确跑了后,赵自强放下心来,可是却不想搭理邵九公。他一面派人绕过邵九公直接往湖南报捷,一面任用周国定、陆三香等降将开始重整那些降军。
知道赵自强绕过自己直接向大帅报捷,还私自任用降将扩充实力后,邵九公气不打一处来,在副将王有喜的提醒下派人秘密调查赵自强这个龟孙为何突然回头,结果这一查让他窃喜万分。很快,广西巡抚参劾第五镇将的秘信也快马往湖南沅州送去。
线国安方面,自退至庆远府后,他做出坚守姿态。(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五章 老婆?齐王?安南?(一更)
晋王李定国于磨盘山大战清军之时,永历帝再次违背诺言,在马吉翔等人的唆使下慌不择路地进入缅甸避难,此举让晋王李定国心力交瘁,在腾越吐血之后便疾病缠身,无力再指挥对清战事。无奈之下,晋王只能率领本部兵向南撤退,崎岖于云南边境地区。二月,晋王率部到达车里,休整月余之后又转移到孟艮一带。此间,又有不少明军兵马前来与晋王会合,使晋王所部兵力达到三万余人。
由于天子弃国,局势恶化,晋王所部与北方联络通道被清军切断,与朝廷又断了音信,加上磨盘山一战失利,晋王染疾,军心不稳。三月,重病之中的晋王突然命人将广国公贺九义乱棍打死,原因是贺九义的妻子被清军俘获,清方乘机写信要挟贺九义投降。贺九义有些犹豫,既未决定就此降清,但也没有向晋王禀报此事。结果贺九义的部下将此事禀于晋王,晋王判断贺是心怀两端,决定立即将其处死。
贺九义原是孙可望的部将,晋王本就对有他有戒心,加上贺九义部下有近万名官兵,所以为了防止贺九义率部降清,晋王就采取了这一断然措施。贺九义被杖杀后,他的部下深为不满,有将领鼓动贺营官兵鼓噪逃出,结果上万贺营兵一夜之间奔散。
闻听贺营生变后,晋王担心逃出的贺营官兵可能充当清军向导,带清军来袭击,于是,命将孟艮城里房子尽烧,孟艮彝人少壮者掳去,弱幼小的杀了。随后,晋王撤营走景迈、景线,奔巩昌王白文选处,要与白文选合营走木邦缅甸再图兴复。
临行前,晋王又命人杖死亲信文官、吏部侍郎金维新,原因是金维新和马吉翔等人勾结瞒骗于他,导致天子最终弃国出走他邦。金维新死前也是悔恨万分,悔不应该听信马吉翔之言,导致今日天子弃国,局面急转恶化。
......
晋王还在孟艮时,土知府那嵩等人的反清战事越演越烈,已经影响到了清军对云南的占领和统治。因为平郡王罗可铎和广西提督线国安率军回防北线,清军统帅信郡王多尼便决定以本部兵和吴三桂所部先行镇压各地土官土兵反清,以免这些地方武装的****影响到清军对云南的统治。
经与洪承畴商量后,多尼决定由他和固山额真宜尔德带领在滇满军一半留守昆明一带,固山额真卓罗带领另一半满军同吴三桂部往征元江。二月二十六日,清军进抵曲江驿,明总兵许名臣和龙赞扬见清军势大,便撤回元江。三初一日,清军重占石屏州;初九日到达元江,凭借优势兵力将该城包围。那嵩虽曾派兵出城劫营,被清军击退。
吴三桂命降将杨威到城下喊话,声称那嵩只要将郭之奇、高应凤、许名臣等永历朝官缚献,就可以仍旧当元江府土知府。郭之奇、许名臣见清军势大难敌,要求那嵩接受清方要求把自己交给清军处置,换取元江军民的安全。
那嵩毅然回答道:“吾等共事,岂以生死易心乎?”拒绝了吴三桂的要求。
吴三桂见那嵩矢志不移,又写信用箭射入明军营中,号召元江军民捆绑那嵩出降,否则屠城。
那嵩针锋相对地射书城外,备列三桂入关以来罪状,且署其衔曰:“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开拆”。
此信让吴三桂恼羞成怒,挥军奋力强攻,元江城破。那嵩、那焘父子合家登楼****,许名臣等人自杀,高应凤、孙应斗等被俘。大学士郭之奇则趁乱逃出,因南去之路被堵,遂往东边逃奔。
........
朱由榔、沐天波和其他朝廷随行人员进入缅甸以后到达蛮莫,当地缅甸土官思线前来迎接,永历帝赐给了金牌、缎帛厚礼。黔国公沐天波、华亭侯王惟华、东宫典玺太监李崇实三人头脑还比较清醒,他们认为把朝廷命运完全置于缅甸保护之下,万一缅甸当局态度发生变化,将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因此,几人经过商议后共同向永历帝提出建议:“此地属缅边,尚未深入。我等若将文武将士一半随大驾入缅,以一半导太子入茶山调度各营,即上在缅地亦有外援可恃。不然,深入夷穴,音耗内外不通,终于生困。”
永历帝觉得这个建议有道理,可以考虑。可是,中宫王皇后却舍不得爱子远离身边,坚持不肯让太子去茶山,此举遂作罢。因为不知道晋王虽在磨盘山战败,可同样也重创了清军,使得本就不愿赶尽杀绝的吴三桂得以名正言顺的停止了追击,永历帝朱由榔一心以为吴三桂马上也会越国境追杀而来,所以在离开蛮莫时即谕土官思线砍倒树木,阻塞道路。
思线既得此谕,就在车驾启行后,对关内外山箐搜括三天,碰上仓皇追驾的明朝官员一律加以拘捕,抄没随身财物,身强力壮者杀害于关前沟下,老弱者散给各土寨令其舂米,被折磨而死的即投入江中,销尸灭踪。
永历帝一行至八莫后,缅甸国王派了四艘客船来迎接。由于船只狭小,永历帝挑选随从官员六百四十六人扈从三宫由水道南下,其中有的官员还是自己出资雇买船只随行;剩下的九百多人由总兵潘世荣保护岷王世子等骑马走陆路,其中有文书房太监江国泰、刘九皋、刘衡、段然忠、翟国祯等十四人,文官朱蕴金等,武官温如珍、范存礼、姜承德、向鼎忠、高升等。
马吉翔、杨在等人拥簇着永历帝登上缅甸客船,此时不仅随从文武官还有不少人船只没有着落,连太后和东宫都没人料理。永历帝坐船开行后,太后大怒,说道:“皇帝此时未至颠沛,即不顾亲娘耶?”
朱由榔等才停泊了两天,到初六日水路人员草草准备就绪,陆续开船南下。一路上缅甸寨民供应物品,二十四日,缅甸国王请永历帝派两位大臣过舟讲话。
朱由榔派中府都督马雄飞、御史邬昌琦前往“宣谕南幸之意”。尽管永历朝廷仍以宗主国自居,事实上却是逃难而来,这点缅甸君臣自然非常清楚。为了避免礼节上难以处理得当,缅甸国王拒绝接见使者,只派汉人通事居间传达信息。
通事拿出大明神宗时颁给缅甸的敕书同马雄飞、邬昌琦带来的永历敕书相核对,发现所盖玉玺大小稍有出入,因此对永历朝廷的正统地位产生怀疑。这颗玉玺确是制式不对,是仓促间用金制成,原本那颗玉玺在昆明丢失了。
玉玺制式不对,缅甸便有足够理由拒绝永历避难,永历大急,叫马雄飞他们多加解释,可缅甸官员却不认。幸亏沐天波携有历代相传的征南将军印是明代同西南沿边土司和接壤国家往来文书中经常使用,缅甸当局对比之后才解除了疑惑,允许永历帝和他的随行人员暂时居留境内。
由潘世荣带领取陆路南行的明朝官员士卒在三月十七日就到达了缅都阿瓦城隔河对岸处。由于人马杂沓,引起缅甸国王的不安,他说:“此等非避乱,乃是阴图我国耳!”派出兵丁加以包围,强行把这批南明人员不分男女老幼分别安插于附近各村民家看管,一家一人,禁止往来。可怜这批官员历经千辛万苦,既要防着清军加害,又要防着自家人加害,结果好不容易追随皇帝到缅甸,却又顷刻之间妻离子散,家产荡尽,真是欲哭无泪。
..........
第五镇将赵自强的奏捷凯报是三月初二日送到沅州的,闻广西大捷重创线国安部,周士相大喜,下令军帅府进行嘉奖。兵部官董常清却提醒大帅广西大捷当由巡抚衙门发来,赵自强越过巡抚衙门抢先奏报似有不妥,不妨等广西巡抚的奏报到后再行并议。经此提醒,周士相也有些疑惑,便叫军帅府暂缓,等广西巡抚奏报到后再作商议。
此时,千里外的广州城,十几骑快马从钦州飞奔而至。马上骑士行色匆匆,一进城后便直奔布政使司衙门。很快,布政使司衙门便再次快马飞奔直往广西而去。
十天后,沅州的周士相收到了一份让他愕然的消息——永历帝给他赐了个老婆,而现在这个老婆却被安南人扣住了。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永历帝封周士相为齐王的诏书也被安南人扣住了。
老婆?齐王?安南?
周士相一头雾水,实在是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 安南之变(二更)
广东传来的消息无头无脑的很,以至于周士相根本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让徐应元、郭绍他们从安南返回广东是周士相的主意,而这个借道的主意则是原满清广东总督李率泰幕僚、现为军帅府六官、吏部官桂永智提出来的。
桂永智提出让往云南报捷的两拨队伍从安南回国,主要是因为当时太平军还没有入广西,所以报捷队伍没办法从广西直接回广东。出于安全考虑,走安南回广东是最好的途径。
当时桂永智提出走安南借道时,周士相还特意询问了有关安南的事项。他知道这个安南便是后世的越南,而历史上的安南曾经在很长时间属于中国,且又在很长时间与中国敌对。明初成祖和宣宗时就曾对安南大举用兵。在两世为人的周士相眼中,安南无疑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用白眼狼称之最合适不过。和同样全盘传承了汉民族文化的倭国一样,安南这个小国一样充满对中国的野心。
后世有名言,国有难回必乱,此话说的是国内。而国外,中国若有难,东方的倭国和南方的安南,也是必乱中华者之一。
桂永智提出走安南回国,是因为安南承认了弘光以来的明朝政权的正统和合法性,故而他认为报捷队伍从安南这个属国借道回广东并没有任何问题,且相对距离而言也更近。
桂永智查找了清方有关档案,并调取了存档的一些南明档案后,告诉周士相,隆武二年时,安南后黎朝遣正使阮仁政,副使范永锦等,同明朝都督林参航海往福建求封于隆武政权。时值清兵攻占福建,部分安南使者被俘至北京。永历政权建立后,安南使臣阮仁政往广西,拜见新即位的永历帝。永历遣翰林潘琦赍敕书、诰命、涂金银印与安南使臣同行,前往安南册封后黎政权的太上皇为安南国王。永历元年五月潘琦至镇南关,后黎朝派礼部尚书阮宜、户部侍郎阮寿春等接至升龙,明使行颁封礼。永历二年永历驻跸南宁,安南至南宁入贡。永历五年,永历使臣再至册封后黎实权派郑梉为安南副国王。
这些都表明,安南对于永历政权是愿意亲近,并且承认其对安南的宗主国身份的。然而桂永智的判断却是局限在了表面,并不完全符合现在安南对明朝的态度,更是误判了明清战事对于安南这个中华属国的影响。
从安南莫朝开始,明朝就一直对安南政权采取压制的态度。黎朝中兴,负有恢复名义,明朝并未因此而提升其待遇,令其南关请罪,献代身金人,封黎王为安南都统使。对此,后黎朝虽然十分不满,可为了获得明朝的认可,只能委曲求全。此后安南求封国王也不得,从朝贡等方面不断挑战明朝的权威。
一直到清兵南下,永历为了获得安南等属国支持,方下诏正式提升安南国王封号,但安南方面此刻却也十分明白明朝处境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丢掉了大半江山的永历政权已经无法得到安南的敬重和畏惧,永历的示好只能让安南越发以为明朝的弱小,从前不恭的心理便越发激烈起来。至永历移跸昆明以后,安南国内对明朝不恭的一派便彻底占据了上风。
另外,隆武二年至福建寻求明朝册封的安南使者被清军俘虏送到北京后,安南和清朝实际上已有所接触。起初,安南对明朝还有所畏惧,认为明清战事结果难判,故而多次遣使往永历朝廷所在入贡。然而随着明朝不断的失败,至永历八年起,安南便再也没有派员入贡反,并且也没有奉永历诏书派兵帮助明军抵抗清军。
因为没有帮助明朝抵抗清军,安南和清朝就没有冲突,也没有矛盾,随着清军逐步南进,安南开始改变对南明的态度。清军进入广西、云南后,安南已经着手要建立与清朝的宗藩关系。为了获得清朝的承认,安南的一些激进亲清派甚至准备要协助清军对国境上的明军进行围剿。
相对于安南,另一个大明属国朝鲜却是始终侍明如君父。太祖皇帝定朝鲜为不征之国,万历年间明朝曾派大军助朝鲜抵抗日本的侵略,明末双方多次合作抗击后金的扩张,在共同的战斗中结成了深厚的友谊。虽然也有一定的矛盾,如丁应泰参劾朝鲜事件等,但这些矛盾远远比不上明朝抗击日军对朝鲜的“再造之恩”,所以朝鲜对明朝的友好态度是十分真诚的,对于明朝是有求必应,便是现在,朝鲜国内仍在试图发起对清战事,以挽救中华大明宗主国。
........
安南全盘倒向清朝,而明朝方面包括太平军在内却一无所知。这个时候还一头蒙在鼓里,只以为安南是大明藩属,对大明亲近,所以借道完全不成问题的太平军一行,便如自投落网一样钻到了安南人的袋子里。
昆明放了一场大火后,徐应元和郭绍、梁双喜便去抢长乐公主,途中却成了永历朝官收容队,前后收容兵部尚书孙顺、礼部尚书程源、户部侍郎万年策、大理寺少卿刘泌、左佥都御史钱邦等永历朝官126人,另云南地方官员74人,连同家眷在内总有2000多人。
这么庞大的朝官及其家眷队伍,单靠徐应元和郭绍手下这两三百太平军自然是没法护得周全,更不谈将他们一路翻山越岭带到安南国境。好在广平伯陈建及时收拢了一千多原蜀王旧部,这让护卫队伍的实力变得强大,南下一路所经的土司武装不敢轻掠。
在滇东南时,队伍撞见了永历朝廷的另几位重臣,却是大学士扶纲、户部尚书龚彝、礼部侍郎郑逢元、兵科给事中胡显等人。从扶纲口中,徐应元、陈建他们方知天子已经马吉翔的唆使下奔腾越要出走缅甸弃国了。
在徐应元的一番劝说下,大学士扶纲毅然答应去广东。因扶纲是内阁次辅,素有威望,所以他都决定去广东了,户部尚书龚彝等人也没有意见,他们本就对国事绝望,更对自身前途绝望,眼下除了滇西南,云南其他地方都在清军手中,他们就是想回老家也难。再加上长乐大长公主也在队伍中,他们更加没有理由拒绝了。
一路上,这支由徐应元临时拼凑的队伍倒也团结一心,无论是永历朝官还是那些蜀王旧部,都知他们现在的唯一出路就是到广东,所以上下一心,倒是拧成了股绳。清军离的远,且目标是天子,倒也不担心会追击他们。唯一的麻烦是几千人的吃喝,沿途扶纲以大学士身份往几处土寨寻求粮食接济,不过所得甚少,大部分土官对于这支更像是落难的队伍并不友好。结果梁双虎气不过,带兵破了一处寨子,将寨内土人杀个精光,抢来粮食足够大伙吃上三天。自此后,每到一寨,徐应元都会先派永历朝官去和土司协商,协商不成,广平伯陈建手下那些蜀王兵就会攻寨。如此,一路打破无数寨子,终是抵达安南国境。
因安南是大明属国,大学士扶纲便去与驻守的安南官员商量借道之事。安南方面答应的很是爽快,且当天就先送来了食物供明军取用,此举让扶纲等人都放下心来,徐应元也是没有多想。按着安南人的要求,明军一行护送着长乐公主进入了安南国境,却被分置于三处地点安置。安南官员的理由是地方太小,长乐公主和兵马来的太突然,所以一时之间没法腾出足够多的房舍安置公主一行。
这个理由显然是没有问题的,安南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本着客从主便,徐应元一行便按安南人的安排进入安南国境,当夜,却有数千安南兵马突然出现,将已进入梦乡的明军围住。(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太岁头上动土(三更)
明军被围时,几乎所有人都在酣睡,对于即将发生的危险一无所知。近一个多月的跋山涉水,使得明军上下包括那些永历朝官们都是极度疲倦,好不容易到了安全地带,都以为可以安心歇上一晚,自然是人人松懈,个个闷头大睡,根本不曾想到身为大明藩属的安南会突然翻脸对他们下手。
事变陡起时,明军来不及做出防备,仓促之中纷纷束手就擒。广平伯陈建手下的那些蜀王兵几乎是睡梦之中直接被安南兵缴了械,陈建所负责的那两处营地也是瞬间被安南兵控制。
徐应元、郭绍、梁双虎及大学士扶纲,兵部尚书孙顺等人是和长乐公主在同一营中。事变生发后,徐应元愣在了那里,半响才回过神来,却不是想着赶紧将公主救走,而是将自己怀中一直藏着的永历大宝和那份伪造的圣旨拿出,当着一脸震惊的扶纲等人面递给了被外面动静惊到出屋查看的长乐公主。
“此玺乃天子大宝,此道旨意乃是天子晋封我家主公为齐王的圣旨,二物关系重大,臣恐被安南人得去,且请殿下替臣收好!...殿下也勿惊慌,殿下乃我大明公主,安南人陡起作乱,对臣等定不会顾虑,稍后恐有拷打搜掠可能,然安南人断不会对公主下手,所以只要殿下不说,安南人便不会知道这二物!”
徐应元说完,长乐公主惊在了那里:天子何时下旨册封他那准夫婿为齐王了,这天子大宝又怎的落在了徐应元手中?
不止长乐公主惊讶,大学士扶纲等人更是震惊:皇帝册封周士相为齐王这么大的事,他们怎的闻所未闻?
礼部尚书程源张了张嘴,想问明到底怎么回事,但想了想却是没有开口,而是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枚被公主殿下收在手中的玉玺。他若是没有记错,在安宁时,天子似乎提起过大宝丢失的事。
程源想到了此节,扶纲身为大学士,又如何想不到此节。丢失的天子大宝重新出现,且还又冒出一份从未听闻的册封亲王的旨意出来,扶纲若是看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古怪,他这大学士也是白当了。要知道册封亲王这么大的事,可不是天子一份圣旨就能办妥的,还需内阁和礼部一同会办。现在扶纳这个内阁次辅不知情,程源这个礼部尚书也不知情,这圣旨的真伪自然不难猜出。
徐应元却是丝毫不理会周遭一众永历朝官古怪和疑惑的眼神,只催促公主殿下赶紧将这两样东西收好。将东西交给公主殿下收藏,是徐应元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在他看来,安南毕竟做了大明百多年的藩属,即便此刻作乱,但对于大明的公主殿下至少还要给予礼节上的尊重,因此不可能对公主殿下有所冒犯,更不可能搜身。所以,把东西放在公主这里无疑很安全。
徐应元不是没有想过让梁双虎将这两样东西带着冲出去,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梁双虎冲不出去,这两样东西就要落入安南人之手了。所以徐应元选择将东西交给公主殿下,哪怕只能保上一段时间也行。
在场众人中,只那被徐应元时刻带在身边的尚宝监马公公知道大宝和圣旨这事始末,可是这事他不敢将实情告诉扶纲等人,再说这会马公公早就吓的腿发抖了,哪还顾上揭穿假圣旨的事。
泥菩萨过江,这命能不能有都不知道,还问的什么噢。
将大宝和圣旨交给公主后,徐应元一把拽过梁双虎,让他马上带人冲出营地,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此间消息传回广东。
梁双虎却要带公主殿下同走,徐应元急了,猛的一把将他推出,直呼大帅若不知此间事,谁都救不得公主。郭绍也知事情缓急,连连催促梁双虎赶紧走,这节骨眼怎么可能把公主一块救走。安南人既敢动手,定有依仗,梁双虎若走的晚了,恐怕便走不脱了。
扶纲等人也会意过来必须马上把消息传出去,也顾不上去追问大宝和封齐王圣旨的事了,也是纷纷劝说梁双虎快走。
梁双虎无奈,只得咬牙带着手下兵丁杀出营去。外面包围的安南兵不下千人,梁双虎一行奋勇厮杀,死伤大半,终是在夜色中逃脱了数十人。安南人发现有明军逃走后,也是立即调兵去追。
梁双虎等人冲出后,虽不知他们能不能甩脱安南人的追兵,但徐应元还是稍稍松了口气,恢复镇定后立即请扶纲出面质问安南人为何要背叛大明。
长乐公主也反应过来,她是永历皇帝亲封的大长公主,又是隆武帝的侄女,绍武帝的女儿,身份贵重无比。但她毕竟是女子,又在异国他乡,不便出面和作乱的安南人理论。
扶纲和兵部尚书孙顺、户部侍郎万年策一起出营质问安南人为何背叛大明,安南人却不理会,只来一官员问先前逃走的是何人。扶纲等人自然不会相告,安南官员冷哼一声便掉头而走,随后大批安南兵冲进营中,将营中明朝官员全部造册登记,对长乐公主倒如徐应元所想并无冒犯,甚至还有一个官员带着通事过来询问公主有何所需,安南这边尽量办到。
许是安南官员有所顾虑,又或是想拿这些明军和官员向清朝表功,所以控制了明军营地后,安南兵并未就此大行屠戮,杀害明朝官员和士兵,而是只将武器和盔甲收走,不准明军出营走动,其他倒是并不干涉。但是,对于明军营中的财物,安南官员和士兵却没有什么客气,一番搜掠后,个个腰包鼓鼓。
梁双虎等人从安南人包围圈冲出后,一路拼命往北跑,好不容易甩脱安南人的追兵返回了明朝国境。在一不知名的山岭中休息了半天后,梁双虎领着剩余手下开始摸索着往东边走。云南和广西连接交壤之处尽是群山,山中多是大小土司,道路不便,话音不通,又没有向导,还要随时面临那些土司的袭杀。梁双虎一行可谓是历经生死,在群山摸了半个多月,终是从云南境内抵达广西。后又花了半个月时间才从广西和安南交界处摸到钦州。路上,他们被当地的土司武装袭击了数次,到达钦州时,梁双虎身边只剩七人,梁双虎更是身受重伤。
钦州的明军发现了梁双虎一行,将他们带到总督衙门。连城壁虽对周士相十分不满,可听梁双虎说天子已经册封周士相为齐王,且下嫁大长公主于齐王,现公主殿下和大学士扶纲、几位尚书并一众官员都被安南人扣住,连城壁是大吃一惊,一心忠于大明的总督大人有心想立即前去解救大长公主殿下,可却苦于他手下根本没有多少兵马,无力相救,只能一边让人医治梁双虎,一边派人将这个消息快马送到雷州的太平军处。
雷州方面驻扎的太平军第一镇收到总督衙门传来的消息后,也是一刻不敢耽搁就快马往广州通传。广州主持太平军广东军政要务的宋襄公听了这事,亦是赶紧将消息送到沅州。
正在沅州参加军议的铁毅知道这事后,一拍桌子怒骂道:“安南人好大的胆子,太岁头上也敢动土,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大帅放心,末将这就领兵去荡平安南!”
说着就气冲冲的起身,却发现四周的将领和官员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铁毅发怔:“怎么?”
周士相斜了他一眼,问他:“你知道安南在哪吗?”(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为了粮食开战
安南在哪,铁毅还真不知道,等到兵部官董常清将地图摆出来,他才知道安南在哪,同时也算体会到什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若真等他率第二镇去安南,黄花菜都凉了。
周士相不关心朱由榔给他弄的这个老婆,他关心的是那个封齐王的圣旨是怎么回事。就在不久前,邵九公刚刚发来奏报,说是从清军那里截了一份文书,上面说是云南的清军曾经抓住了几个明军奸细,他们身上携带有永历帝册封周士相为粤国公的圣旨。
永历帝给周士相封的是粤国公,现在广东那边传来的却是封齐王,事情变得很是有些扑朔迷离,也越发让周士相糊涂了:永历真那么痛快,肯给自己封亲王?若他真舍得给自己封亲王,那粤国公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永历先给自己封了粤国公,后来想想觉得愧疚,又补封齐王?
周士相无从猜测云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什么原因让永历改变了主意。他现在很头疼,头疼这个安南的麻烦。
论理,不管自己是否愿意,他都要马上派兵去救那个名义上成为自己老婆的大长公主,哪怕对方长得跟头肥猪一样,周士相也要将她迎娶回来,因为这是皇帝给自己娶的老婆。身为臣子,只要周士相一天没有另立新君,他都得接受永历对他的安排。
周士相还没有立新君,因为他不知道永历是否已经弃国出逃。在广西向太平军投降的清军将领只说吴三桂正在率军追击永历,且和晋王李定国在磨盘山大战了一场,这一战清军损失近万兵马,但晋王李定国也是惨败,现正领军在云南边境和清军周旋。各方说辞中都没有关于永历已经弃国的消息,所以周士相即便再如何心急想马上拥立唐王监国,都不得不耐下心来等侯。
永历弃国的消息一天不传来,一天不被证实,周士相便不可能拥立唐王。他若这么做了,不但会被天下拥明势力唾骂,太平军自身也会因此而内讧。老四镇且不去说,赵自强的第五镇、苏纳的第六镇、胡启立的第七镇也没什么好担忧,可镇国将军朱统的第八镇、威远侯郭登第的第九镇、王兴的第十镇难免会因此事和周士相发生龌龊,进而离心离德。毕竟这些人愿意接受周士相的指挥,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勤王,勤永历这个王。他们的爵位和地位也是永历给他们的,而不是周士相给他们的。即便现在他们接受了太平军改编,但在太平军系统中,他们仍是独立的。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很难说朱统、郭登第、王兴他们真就愿意在太平军中当个镇将,要是有选择的机会,他们恐怕更乐意独立出来当一方军头。两广总督连城壁、四府巡抚张孝起为什么不愿意响应周士相的号召,原因不就是因为他们不愿居周士相之下么。
一个是总督,一个是巡抚,响应了只是伯爷的周士相,他们能够得到什么?广东太平军控制的地盘又有哪个他们能插得上手,周士相为何不愿意总督衙门回迁广州,为何一手擅立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原因又是什么?还不是权力二字。
朱统、郭登第他们或是为了大义,为了抗清大局,或是实力有限,没法和周士相对抗,这才选择响应周士相。可周士相真要另立新君,大义不在,朱统、郭登第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念头,实在是一件说不准的事。
周士相在肇庆口口与他们声称的也是往广西勤王,这天子尚在国内,尚在坚持,周士相却转眼就拥立新君,这不但是打了他自己的脸,也是在打天下拥明势力的脸,更是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
夔东兵作为周士相计划中的“拥唐派”已经被他从夔东救出放入湖北,现正在湖北搅得天翻地覆。金厦的郑氏自从去年北上遭遇飓风退回后,也在休整,国姓爷没有放弃北上的计划,他正在着手于今年再入长江。而郑军这次再入长江方是周士相所知的“国姓爷打南京”之役,也是他摘取东南果实的最好机会。
而无论是夔东兵还是国姓爷,这两个实质的拥唐派在永历尚未弃国的前提下,显然是不可能做无君无父之人,一块响应周士相拥唐的。这时代,大义是顶大帽子,也是能杀人的帽子。夔东兵已奉永历,国姓爷也看在抗清大局上违心奉了永历为君父,哪怕不听调也不听宣,在名义上国姓爷就是永历的臣子。因此,只要永历尚在,夔东兵也好,国姓爷也好,在大义面前,他们都不可能做无君无父之人。想要让他们和周士相一起拥唐,前提只能是一个,那就是永历自己作死——弃国!
周士相等永历弃国的消息可谓是望穿秋水,可这消息却是迟迟不至,来的却是安南的麻烦。
安南的事情很麻烦,太平军主力正在广西和湖南两线和清军对峙,根本不可能从这两处战场抽兵回去,那样时间上也来不及。但又不能不派兵去安南,毕竟周士相的名义夫人被安南人扣住,他要不救的话,万一那个大长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齐王”面子上不好看,要是安南人将大长公主给污辱了什么,那他这个大明“齐王”就更没有脸面了。再者,被扣的除了这个便宜老婆外,还有徐应元、郭绍等部下,更有大学士扶纲在内的两百多大明官员及他们的家人和护卫的士兵。这么多人,周士相能不救?
但周士相是真不想派兵去救人,因为这等于是和安南宣战,和一个国家宣战,哪怕安南只是一个小国,凑个几十万人马出来也不是难事。周士相手上哪有这么多兵和安南开战?他又哪来的底气和实力能同时和清廷、安南作战?
周士相很头疼,在他看来,派兵去安南救人似乎得不偿失,除了付出根本没有回报。
思来想去,周士相决定赎人。
世上事,不过一个利字。安南为何背叛大明,无非是见明朝快不行了。但是和清朝交好,也并非非要纳投名状。只要价钱出的高,出的让安南人满意,安南人也没必要非要背上一个背叛宗主国的坏名声,他们也得考虑新宗主满清如何看待他们干的这件事。要是将来满清也不行了,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干?再者,满清也不可能因为安南人没有将他们扣下的明朝官员和士兵交给他们就向安南宣战。
所以,周士相自认赎人这个方案可行,在他的坚持下,铁毅等人便没有再言语。
决定赎人后,周士相还要考虑一个合适的使者去安南充当说客,最后他决定派六官的吏官桂永智去安南。
董常清这个兵官也是有眼光的,也不主张现在和安南人开战,因为太平军底子太薄,湖南和广西压力太大,一旦和安南开战,实质才拥有150万人口的广东根本支撑不了这场战事。所以大帅说要赎人,董常清欣然赞同,按周士相意思提笔将发往广州的公文写好后,一边递给周士相,一边随口说了句:“安南那地别的不好,就一个好处,地里的稻米是一年三熟,粮食多的吃不掉。”
闻言,周士相拿公文的手停在了那里:“你是说,安南有很多大米?”
“很多,不仅大米多,而且比咱们的米要香。”
董常清点了点头,没有多想,话刚说完,却见大帅将写好的公文转手撕了。
“既然粮食多,那就开战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 粮食意味一切
安南的粮食很多,所以周士相决定开战。
不惜一切代价开战,顶着巨大压力对安南用兵,只为安南有粮。
粮食,周士相太需要了。
明清战事,于其说是两个民族的战争,不如说是粮食的战争。
这个时代,说什么都是虚的,唯有粮食才是真的。
有粮,就会有兵,有人卖命;无粮,强大如大明王朝,也瞬间崩塌。
为了粮食,尚在关外的后金便多次入关抢劫;为了粮食,大清兵几乎逢城必屠,只为杀掉那些多出来的嘴巴,以此减轻大清的负担,从而避免明朝为饥饿流民所覆的教训。
为了粮食,太平军在湖南亦是以极其血腥的手段镇压汉土百姓;为了粮食,太平军的东进支队血洗了宝庆、永州、全州、衡州四府,导致四府百姓生灵涂炭。而这一切只为支撑对西南清军的战事,只为消灭那些来抢粮食的大清兵。
战争双方已经说不上谁是正义一方,谁是邪恶一方。至少,在湖南,太平军扮演的是一个极其不光彩的角色,甚至某些方面比清军来的还要更恶。
湖南百姓思清远甚思明,湖南百姓苦不堪言!
东进支队一车车往湘西运来的粮车不知洒满了多少湖南百姓的血汗!
湖南百姓的苦,周士相知道,却没有办法解脱他们的苦难,因为他真的没有粮食,他也真的需要他们的粮食。
.......
已经初步完成建村设乡的广东全省只有人口152万人,其中成年男丁不过40余万,其余多是老弱妇孺。而在清军南下之前,广东全省有户98万7000余,总人口750余万,成年男丁223万余。
十二年的战乱,让广东人口总体缩减了八成,而原本就比广东要贫瘠的广西人口锐减更是惊人。万历六年广西全省有口178万6000余,而广西巡抚衙门前些日子统计的梧州、浔州、柳州、桂林、南宁五府的人口只有12万多人。
广西巡抚衙门并没有统计广西南部那些土人,因为目前为止,广西巡抚衙门只在几座重镇建立了实际统治,对于广西南部到镇南关一线,尚未建立有效统治。但那些土官控制区域人口本就没有计入明朝所统计的黄册之中,事实就是广西全省人口可以忽略不计,那12万人中有一多半是老弱妇孺,能称为丁口的不过三万余人而矣。
两广地盘看着是大,可人口太少,仅凭广东一省承担十数万太平军所需,广东的压力可想而知。宋襄公多次来信,直言广东民力已经耗尽,若不能获取大的战果,恐广东难以承担这场战事所需。倘硬压下去,势必会影响广东生产和稳定,甚至有可能激起民变。这个大的战果显然是指攻占夺取一省乃至数省之地,且所占区域绝不是广西这等贫瘠的人口稀少地区。宋襄公信中多次提到两湖地区,显然,宋对占领两湖或者说取得一块能够稳定支撑太平军的产粮区很是急切。
广东压力之大,周士相何尝不知,他又何尝不想控制两湖地区。“湖广熟,天下足”,这六字他再是孤陋寡闻也是知之甚深。然现在他根本没有办法在两湖地区建立实际统治,如广东一样开展建村设乡,使“皇权”下乡,一来夔东兵需要地盘休养,以替太平军分减北面清军压力;二来西南数十万清军一日不解决,处于他们北上必经之道的两湖地区就一日不可能建立有效统治。周士相真把精力用于在湖南建立明朝统治,很可能最后是风吹蛋壳一场空。
周士相现在做的就是将湖南的民力和钱粮尽数取来用于对付清军,这种做法可以苛刻的称之为不顾湖南百姓死活。而西南数十万清军的粮饷皆来自于东南财赋之地,也就是说周士相以湖南和广东养太平军,而满清则是以东南数省之地养西南清军。
双方的压力同样都大,但满清的压力却比太平军大的多,他们的财赋之地在东南,他们的大军却在西南,而太平军在当中。战事长期对峙下去,或者说清军迟迟不能突破太平军封锁从西南出来,时间一久,满清对中国的统治就会产生危机,哪怕他们最大的对手永历政权弃国出逃或者被擒被杀,横插一脚的太平军造成的局面依旧让这危机紧紧悬于满清头上。
变数,已经出现。
年后,清廷已令安亲王岳乐南下。岳乐临行前曾被顺治诏见,年轻天子已是按不住内心的焦虑和急迫,对于南下的安亲王寄予厚望,湖广巡抚张长庚也收到了清廷急令,命其务必坚守武昌,同时整顿洞庭湖水师,确保武昌至长沙一线为清军所控。
清廷针对两湖变局做出应变时,周士相也在应对。广西太平军与线国安大战之时,他已初步做出针对清平郡王罗可铎的战役部署。周士相计划以第二镇、第六镇并湘西剿匪军两镇兵围歼清平郡王罗可铎部。若能一举击溃罗可铎,则以湘西剿匪军诸镇兵继续执行封堵湘黔边境重任,周士相则率第二镇、第六镇、第九镇及东进支队夺取长沙沿江东下,直取东南富饶之地,一举拿下南都。以江南财富之地缓减太平军当下钱粮吃紧问题,并趁势夺取浙江、福建、江西,从而将两广及湖南太平军控制区联成一片,形成事实上的半壁政权。
这个计划十分宏大,但也有一定风险,最大的风险就是西南清军。能不能将西南这几十万清军重兵围堵起来,让他们无法北上,是这个战略能不能实施的关键所在。至于东南清军,周士相并未放在眼里,因为他相信国姓爷会替他扫清这些障碍。他要做的就是在湖南等,等瓜熟蒂落那刻,等江南清军欢天喜地庆祝国姓爷败北那刻。
和西南清军这个风险并存的便是日益紧张的粮食问题。(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以他族之血养我族之兵
距离夏粮收割还有两三月时间,广东那边因为是核心根据地的缘故,即便各级官府对于钱粮赋税的征收比往常更加频繁,力度也更大,但布政使司衙门总是坚定执行了最低底线,便是牢守和百姓的田赋分成,加上太平军在广东大规模分田分产,百姓们手中总有些余粮,不致于因为余粮尽被官府收去而拉下饥荒。湖南这边,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那些粮食被太平军强行征去的百姓。东进支队在宝庆四府所做的一切,堪称横征暴敛典范。
从起兵那刻起,周士相就反复与部下们强调抽血论,所谓抽血论即以破坏清战区民生,抢掠清战区物资为用兵目的,最大程度破坏清占区的统治基础,使得清军无法从他们所控制的地盘获得足够的钱粮支撑。三年多来,在抽血论的指导下,太平军逐渐滚雪球发展壮大,但这背后却是汉人同胞的血泪。
反清,付出最大代价的却是自己的同胞,这显然是周士相不愿意看到的,但他没有选择,他没有足够时间经营根据之地,也没有足够资源用于恢复生产、发展生产,从而能够自给自足。
广东的民政建设不过堪堪走上正轨,但也仅仅是农业这一块达到了人力物力动员最大化,其他方面仍是草创。诸如军工厂业,矿产方面的开发,经济作物种植这一块都在摸索阶段,便是能够投产,产量也极有限。造成这个现状的主要原因便是人口劳动力的不足,若是从农业方面抽取大量人力用于开矿和工业生产,那么必然造成农业生产的停滞,粮食产量的下降。
一句话,人力不足。人力不足之外,也是时代条件所限。
周士相不是神仙,即便是两世为人,他也无法变出化肥农药来,所以广东各地的土地开发仍是原始的耕种方式,亩产远不是后世的千斤产量,而是只有三四百斤,这还是好的,一般的不过两百多斤,一些差一点的土地只能收上百来斤。
如此少的产量,即便广东各地都建村设乡,很多地方进行了集体化耕作,类似“屯田”办法,但依旧无法维持十几万脱产大军吃穿所需。以战养战便成了周士相和太平军必然采取的手段,这手段本质就是抽血。
没有选择,周士相可以铁石心肠忍受清占区的汉人同胞为太平军的发展和壮大付出血汗乃至性命,但现在突然有了新的选择,周士相自然要考虑尽可能减少汉人同胞的苦难。毕竟,他也是汉人。
“于其流我汉人之血供养我汉人之兵,不妨以他族之血养我族之兵。”
周士相为用兵安南定下了基调,这基调冠冕堂皇到董常清硬是想不到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好在,这个曾经头不顶清天,脚不踏清地的书生很快反应过来,坚持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他道:“安南虽是小国,然国朝初始用兵,数十万大军费20年时光,却终是无功而返,由此可见安南不易征伐。大帅用意是好,然大帅又从哪里筹这数十万大军?若能筹数十万大军,又何需征讨安南,直捣黄龙不是更好?”
对于永乐大帝用兵安南,周士相多少知道一些。国初,成祖集结30多万军队兵分两路进攻越南,出兵路线和500多年后的那场自卫反击战几乎如出一撤。占领越南之后,永乐皇帝便下旨在越南建立安南布政使司衙门,从此安南正式收并大明版图。然此举让安南官民皆是不满,各地相继出现义军,到处袭击明军。明军虽然强大,但是被安南义军搞得疲于应付,恍若几百年后的驻越美军一般,被越南人的游击战术生生折磨,不断流血。
宣宗皇帝登基之后,北方的蒙古压力增大,为了加强北方防线力量,在三杨的谏言下,宣宗皇帝终是下令撤回安南大军,毕竟两线作战无论对哪个国家来说都是大忌。而相对安南,北方的蒙古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周士相问董常清:“宣宗皇帝为何放弃安南?”
董常清道:“除了北方蒙古压力外,职以为主要是付出与回报所得不值。职在乡之时多阅史书,成祖时每年用于安南军费最少也在300万两以上,而从越南征收的赋税,最多的一年也只有区区的7万两银子。如此天文数字投入,却只得区区杯水回报,宣宗皇帝自然要弃安南,否则我朝在安南便如陷泥潭般,国库实在是负担不起。”
“这么说,从成祖收并安南后长达20年,国朝一直在干亏本买卖?”周士相有些惊讶,他倒不疑董常清信口开河,对这书生,他还是颇是信重的,知其有些见识。
“直如无底洞般。”董常清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投入太大,却无回报,何能长久。”
周士相听后微一点头,美国佬在越南何尝不是跟大明一样。不过他却未因此就改变主意,而是仍就坚持要对安南用兵。
“大帅为何一定要对安南用兵,倘若只是公主殿下事,大可直接赎人。”董常清很是困惑,不明大帅怎的就如此不听职下所劝,成祖和宣宗朝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么。
周士相轻笑一声,直言道:“本帅对安南用兵可不是为了什么公主,而是为了你先前所说的粮食。嗯,除了粮食外,本帅还要人。人,许许多多的人。”
“要人?”
“你知为何?”
“职下不知。”
“广东百废待兴,垦殖兴业都需大量人力,故人力是仅次于粮食的首重大事。”
“大帅的意思是掳安南人于广东耕作下矿入厂?”
“不错。”
周士相爽快的承认自己用兵安南的用意,就是抢粮抢人。这做法和大明上国的风度可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董常清无言,只得提醒周士相:“大帅可要知道,安南国虽小,无百万控甲之士,但二三十万兵马却是轻易便可凑出。如此兵马,我军如何能战?”
“安南有无水师?”周士相答非所问。
“自有水师。”
“可与我军水师有一战之力?”
董常清想了想,坦然道:“安南水师不值一提。”
“唔,那就行了。”周士相笑了起来,将手指放在他所画的东南亚地图上,“对安南用兵,自非单从北部而入,此策须兵马无数,本帅哪里有这么多兵。”
“不从北部而入,何以取安南?”刚才还在问安南水师,现在却转而说不从北部进兵,董常清感到自己实在是跟不上大帅节奏了。
“我何时说过要取安南?”周士相微一摇头,“我说的是用兵安南,而非取安南。”
“用兵安南?”
董常清越发糊涂,既然派兵去打安南,怎的就不是取安南了?不取安南,钱粮人力从哪来?难道安南人自己送来不成?
周士相自顾自的看着地图,手指在安南地图南北两端不停拨动,“安南国形狭长,本帅的意思是可使水师南北各地分略。”
“使水师南北各地分略?”董常清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安南地图,半响却摇头道:“此策怕是不行,安南定会处处设防,水师未必就能得手。”
“处处设防便如处处不设防,嘉靖年间的倭乱你忘记了吗?”
“大帅意使我水师如倭寇般?”
“有何不可?”周士相哈哈一笑,“此番用兵安南,不求其地,只求其粮,其人。”
“便是安南人无法防住我水师,可若想取粮得人,我军势必要深入其腹地,一次两次得手可以,时日一久,安南人必有防范。届时于重要处设关卡驻重兵,再辅以海禁迁民,怕水师仍是收获无几。”
“单水师一家力量自难收全功,我意使一镇兵配合水师。再者,等我们得手次数多了,安南人自己便会送来我们想要的东西。”
“大帅所说,职下实是不明。”董常清愣在那里。
“丧权辱国你知道吧?”
不待董常清回言,周士相便继续道:“安南毕竟小国,其国兵马有限,只要他水师一天强不过我水师,他安南便天天受制于我。不消多,水师沿他海岸线袭拢上一段时间,他国内便要如你所说处处设防。这处处设防所耗钱粮兵马更多,安南能撑得住?届时,我只需派使前去对他们言明,我所求只为粮,他们若付粮便能得平安。你说,安南人会同意么?给了粮之后,再让他们给人,便也理所成章之事。这年头,只要不动自己的利益,咱们中国的官员也好,安南的官员也好,想法恐怕都是一样的。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僧,呵呵...”周士相难得说了句俏皮话。
“以水师并一镇兵去,须要安南人划一块地给我们,也不需要多大,只要能驻水师的港口便行。当然,为了让安南人面子上好看,这块地我会付银子买。若他们觉得卖地有损,那便租与我们。噢,澳门嘛。我大明都能租地与夷人,他安南人租块地给我大明又有什么不行。真要没面子,也是我大明先没面子....这些道理你都得记下,我刚才所说你也都要记下,稍后整理出来。”
“是,大帅。”董常清点头应下,不管听懂没听懂,反正他是记住了。
“另外将苏纳搞的那个什么三光,湘西剿匪衙门的剿匪经验都整理出来,这些在安南也用得上。”
董常清也是点头应下,稍后却有所担心道:“若真用兵的话,恐公主殿下...”
话没说完便被周士相打断,他摆手道:“无妨,直管用兵,他扣他的,我打我的。你须记住,不管我们多想营救出那些人,在安南人面前,我们都不能表现出来,甚至根本不当一回事。等到他们头疼,自会想着和我们谈判,那时首谈钱粮和人力,最后顺提所扣之人。明白么?”
董常清是真心领教了,大帅所说这番道理可是兵书之中没有的。
“用兵安南,须择一大将,大帅以为何人可当此重任。”
周士相想了想,点了一个人名出来:“赵自强。他在广西的差事干的不行,要不是于世忠,哼....”说完,顿了一下,“让他去安南吧,屠城屠寨都随他,只要把钱粮和人给我弄来就行。”说完,目光又在地图上反复看了几遍,抬头又道:“你亲自去趟广西,对赵自强说,安南的差事办好了,他就是安南王。”(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 马宝降清
占领元江,平定那嵩父子后,吴三桂便令全军在元江左近安营扎寨休整。同时,奉吴三桂之命追击明晋王李定国及永历朝廷的兵马也相继从永昌、大理,姚安等地撤回。此举,让清军统帅信郡王多尼大是不满,但吴三桂却以磨盘山之战损失过重,急需休整和补充为借口,令得多尼也无法质责吴三桂撤军之举。
三月二十一日,清廷委任的云南巡抚林天擎忽深夜拜见吴三桂,呈上五省经略洪畴从昆明发来的秘信,信中直言线国安在广西大败,平郡王罗可铎在贵州也是无法北进。洪承畴在这封信中除了将广西和湖南战事通报吴三桂外,另再次隐讳提出当日在贵州杨老堡与吴三桂所言之事。
吴三桂阅信后即将此信点火焚烧,随后命人快马相传二女婿胡国柱,让他马上率兵从腾越返回。胡国柱回来后,带回来了一个确切消息,那就是永历帝朱由榔已经从腾越州弃国出逃缅甸。永历弃国得到确认后,吴三桂一方面大是安心,但却压住这消息不报多尼,另一方面则让各部开始以他平西王的名义招降明朝兵马。
二十七日,夏国相传来一好消息,说是明朝淮国公马宝派人和他接洽,有意降清。
马宝,排行老三,自幼失去双亲,由兄嫂抚养成人,好武逞强,勇而少谋。崇祯十六年,李自成破隆德,马宝投李自成部下。李自成入北京时,马宝已因战功擢升老营副营总。顺治元年,李自成与吴三桂战于山海关。李自成命马宝率骑兵两万人,从一片石夹击吴三桂,吴三桂投降清军,清廷多尔衮引大军战马宝,酣战中。马宝中炮,为吴三桂俘获。清军南下时,马宝为李成栋部将,攻陷清远。归顺南明桂王朱由榔之后,受封安定伯,驻守德庆。顺治七年,尚可喜、耿继茂围攻广州,马宝和郭登弟由肇庆攻清远,借以牵制清军,但是被击退。不久马宝偷袭了东救广州的原大顺将领刘国昌部。顺治八年,朱由榔从南宁逃到安陆,广东大部沦陷后,马宝依然坚持在广西山区抗清。顺治九年,等到李定国攻陷桂林、柳州,进军广东时,马宝率部出来接应。马宝见孙可望实力强大,故率军投靠了孙可望,攻陷连州。后孙可望和李定国内讧,马宝因为倒戈有功被永历帝封为淮国公。
马宝麾下有兵将两万余,是云南明军中除李定国、白文选外的最大一股力量,因此马宝有意降清让吴三桂大喜过望。马宝为人忠厚,虽是宁夏固原人,其家乡多为色目后裔回人,但马宝却是地道汉人。马宝英勇善战,但缺乏心计,平日行事多率性而为。倒戈之后,他受封淮国公,平时都是听凭晋王李定国调遣。如今皇帝弃国,晋王兵败,清兵占领云南大半土地,马宝一来无法朝见君主,二来无君帅可依,心里便像失去屏障一般,彷徨之中竟是生了降清之意。
马宝想要降清,眼下只能降最近的吴三桂。然马宝和吴三桂对敌多年,双方结了不少血仇,故马宝担心吴三桂不肯收留自己,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念头,先与夏国相接触,来招投石问路。若吴三桂那边稍稍假以辞色,马宝便打消降他念头,宁可战死也不与吴三桂多言一句。
马宝有意降清,此事关系重大,夏国相不敢擅专,令人快马急报吴三桂。吴三桂大喜之余,传令夏国相告诉马宝,平西王对他降清之举很是高兴,只要马宝愿意来投,不但职下各官保原职,马宝本人更是可得重用。
消息发出后,吴三桂便在元江等侯。心急难耐之下便邀谋士胡守亮在军中下棋。胡守亮对马宝来投并无多大把握,可见吴三桂却是信心十足,因此心下十分纳闷,下棋之时心猿意马,走了不少错棋。倒是吴三桂沉得住气,步步为营,杀得胡守亮连连败北。
“何故魂不守舍?”
“心中挂念马宝投靠之事。”
“勿忧,马宝走投无路,必来!”
吴三桂轻声一笑,拿起自己的车,便去将了胡守亮一军。
“王爷这是要将死我了。”
胡守亮见自己已是死棋,心下感慨,这时,外面便有人来告,说是明将马宝来投,顿时怔住。
吴三桂喜出望外,起身便跑,出了帐篷,果见马宝骑马于帐外。吴三桂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边跑边喊:“我等将军久矣!”
吴三桂部下诸将见王爷独自跑向前去,恐有意外,便要趋身而跟,却让胡守亮制止住了。
此时单身匹马前来清营的马宝却在暗念,若吴三桂敢讥笑他,他便勒马横刀,自绝于军帐之前。但这会却见吴三桂身着便装跑来,衣冠不整,连鞋都没穿,有当年曹操见许攸之态,这分明是对自己心无芥蒂,且有重用之意。马宝心下感动,立即抛刀下马,下跪迎接。吴三桂见之,便张开手臂要去拥抱马宝。
马宝正在激动,突见吴三桂手中飞出一物,马宝心中大惊:难道吴三桂有诈?正待变色而起。
吴三桂也意识到手中飞出一物,心下恐慌。随即明白是自己抓起要将胡守亮的军的车尚未放下,他怕马宝怀疑,立时哈哈大笑起来。
马宝见吴三桂神色无异态,便不再动,只与吴三桂相拥而坐于地。只是心下仍在怀疑:他手中飞出的是何物?
吴三桂颇是激动对马宝道:“我等将军久矣!”
马宝听了此言,疑惑起来,我并未与你相约,你何故等我?
恰在此时,胡守亮捡起吴三桂手中掉下的“车”,顿时大笑,然后说道:“我道主公何故失态,原来已有大将到来。”
马宝正在迷惑,胡守亮手中之棋呈给马宝看,马宝更加迷惑。
胡守亮便将自己与吴三桂下棋时,吴三桂得知马宝到来,便手执棋子而出的经过说了出来。马宝听了,大为感动,重又跪倒于吴三桂之前:“我得明主,至死不渝!”
......
匆匆赶制,明日四更补。(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 我投王爷 非投满清(一更)
“将军言重,三桂和将军乃是兄弟,不谈主从!”
马宝来投让吴三桂既兴奋又激动,上前将马宝扶起,拉着他的手便携手共进帐中。进帐之后,吴三桂对马宝自是一番吹捧,胡守亮、方献亭、大将杨坤、郭云龙等人也不着声色的对马宝夸赞一番,只字不提马宝为何来降。这一番举动自是让马宝面子好看,心下更是不疑,越发坚定投降吴三桂的念头。
稍后,吴三桂命人置下酒宴。宴上,吴三桂让诸将不停劝酒。马宝家乡虽多色目人,但其是汉人,并不禁酒。且少时勇猛,乡邻若被色目人欺压,其必出头领着那些平日与其厮混一起的青年与那色目人干架,故在家乡被色目人视为地痞流氓,多加侮言相向,蔑称之马三,却奈何不得,只到马宝离乡投军李自成。
马宝少时就好酒,酒量自是不差。吴三桂帐下诸将轮番上来大碗敬他,他来者不拒,皆是一饮而尽。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只看得吴三桂及诸将目瞪口呆。
接连干了十几大碗酒后,马宝酒量再好,这脸也变得烫红,他突的起身,抱拳对吴三桂道:“王爷有大量,马宝服了,这就去领手下儿郎来投!”
“不急,不急,且吃完这顿酒,将军再去不迟。”吴三桂心中窃喜,面上却很是诚恳。
马宝却摇头道:“王爷有所不知,我手下儿郎都担心着呢,我若回去晚了,恐他们生了疑意退走,到时又要多费功夫。”
闻言,吴三桂微微一笑,起身道:“那就劳将军了!”说完,又道:“将军放心,本王定向朝廷为将军请功!”
话音刚落,却见马宝猛一摇头,然后一脸正色道:“我马宝是来投王爷,而非投他满清!请王爷稍待几日,我这就回去。”说完,便转身而走。
马宝这举动让帐中诸将都是愣在那里,胡守亮反应过来,正要示意卫兵将马宝拦住,却被吴三桂用目光止住。
“本王送将军出营!”
吴三桂亲自上前,又如刚才一样拉着马宝送他出营。马宝一骑远去后,吴三桂仍立在那,满是期待的看着。
方献亭有些担心道:“王爷,马宝此去,还能再来?”
吴三桂挼须微笑:“马宝非小人。”
边上的胡守亮微一摇头,总觉王爷有些托大,万一马宝回去改了主意,岂不是纵虎归山。须知这马宝手下可是有两万余兵马的,且其人也曾反复过,孙可望对他十分倚重,他还是说反就反了。但人已经被放走,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能按下心来等,只盼马宝真如王爷所说不是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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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宝这一去便是数日无有音信,夏国相那边也是断了和马宝的联络,不知马宝到底是否还要来投。消息送来,胡守亮、方献亭等人都是担忧起来,杨坤等将领也都是忐忑不安,他们都担心马宝上次来并非真心来投,而是前来打探清军虚实,然后再率兵来袭的。
和部下担心怀疑不同,吴三桂对马宝来投却是深信不疑,在他看来,马宝属勇猛少计之人,而这类人往往忠贞不渝,认定了一件事情便会一头走到黑,不管别人怎么劝说都没有用的。对于马宝叛变孙可望一事,吴三桂的看法和胡守亮他们也不同,他倒认为这正是马宝大忠的表现,因为马宝是明臣,而非秦臣。
吴三桂实不喜欢心灵慧质之人,这类人嘴上一套,心里想着却是另一套,暗中多有奇巧,实不足信。他欣赏马宝之类的人,他们一般不会改变志向,如果一旦改变,便再无变过去之理。所以,尽管众人将心中疑惑对他诉说,吴三桂依然对马宝深信不疑。
胡守亮出于防备之心,便暗地叫杨坤、郭云龙等将领暗中布置,以防不测。杨坤等人觉得有备无患也好,便依了胡守亮调动各地兵马,大营这边也是加强了戒备。
数日之后,让胡守亮他们吃惊的是马宝真的率兵再次到来。随同马宝一同前来投降的不但有他本部两万余兵马,更有总兵李承爵、雷朝圣、黄元才、都督李如碧、总兵高启隆、刘之复、阎惟龙等部兵马,加在一起总兵力近四万之众。
马宝率军在清军十里外停下来,命人先行通报清军。然后让兵马就地等侯,他则解甲再次单人前往清军大营。
闻马宝复来,且所领兵马三四万之众,吴三桂大喜,命人为马宝看茶,然后对他道:“将军辛苦了!”
马宝却只点头示意,并不答话。吴三桂一怔,不知马宝怎的不说话。
胡守亮轻咳一声,道:“将军既领大军来投,为何不见将军麾下将领?”
马宝开口了,他闷声道:“我让他们留在军营。”
“既然都来了,怎的不和将军同来?”吴三桂有些奇怪。
马宝抬头看了眼吴三桂,道“怕王爷有所怀疑,所以我让他们留在外面。”
吴三桂眉头一皱,不解道:“将军何出此言?”
马宝仍是闷声道:“我等率众前来,突见王爷军营戒备森严,猜知主公疑心于我,故我只身前来!”
吴三桂闻言惊起,讶然道:“有这事?”
马宝见吴三桂之态不似作伪,便点头道:“是的!”
吴三桂神色顿时阴沉下来,目光落在一众部下脸上,声色俱厉地问道:“说,此事是谁所为?”
胡守亮心中暗惊,因为他从未看吴三桂发这么大的脾气,而让杨坤他们调动兵马布防是他的意思,所以,他立即跪于地上,颤声请罪道:“王爷息怒,此事是下官所为,请王爷恕罪!”
“你身为参军,妄动三军,该治何罪?”
吴三桂真的是恼了,他都告诉胡守亮他们马宝不是小人,肯定不会食言,怎的他们偏要背着自己做这些小动作,现在好了,马宝生了疑心,这事叫他如何处置?
“死罪!”
胡守亮自知这事做的不对,也没法给自己辩解,只能连声称死罪。
吴三桂怒道:“你既说是死罪,那好,来人啊,将胡守亮拉出去斩了!”
众将一听,大惊,“哗”的一下全跪了下来为胡守亮求情。
杨坤道:“王爷,我等因为胡大人此举有备无患,才依言而行的。若要治罪,须将我等一同治罪!”
方献亭等人也都为胡守亮求情。吴三桂哪里又真舍得杀胡守亮,这一切不过是做过马宝看的。当下便对胡守亮道:“既然众人为你求情,本王便暂饶你一命。不过你临事无主,擅传军令,虽无死罪,活罪难逃,给我重杖四十!”
“末将刚来,便已开罪众将,末将于心不安!故末将请王爷网开一面,饶恕胡参军!”
马宝是粗人不假,可也不是一点心性也没有,这会也是出面替胡守亮求情。重杖四十大板可是不轻,那胡参军可是吴三桂的首席谋士,真要吃了这顿打,日后能对他马宝有好。而他马宝往后可不再是大明的淮国公,而成了吴三桂的部下,故而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马宝都不能让胡守亮吃了这顿打。
见马宝也跪了下去,吴三桂忙上前将他扶起,好言宽慰道:“此事与将军无关。”
马宝不肯起来,只道:“王爷若不宽恕胡参军,我即率兵离去!”
这话说的...
吴三桂一声长叹,然后对胡守亮道:“念马将军心慈之份,赦你无罪,起来吧。”
胡守亮忙称谢道:“多谢王爷赦罪之恩!”
吴三桂佯怒道:“此事与我何干?你要谢须谢马将军活命之恩!”
于是胡守亮忙又对马宝道:“谢马将军活命之恩!”
马宝不敢当,奔到胡守亮面前,将他扶起,颤声说道:“胡参军言重了!”
如此一番真假难辩的风波后,众人又重归于座。马宝那边神态复归平静,刚才那幕是苦肉计也好,是真的也罢,实则都无法改变他降清的举动了。
吴三桂见马宝是解甲轻装而来,心中一动,便问道:“将军是怕我生疑心而解甲的么?”
“确实如此!”马宝点头道。
吴三桂大为感慨道:“幸亏马将军对我深信不疑,否则,岂不坏了大事!”
胡守亮听了此言,不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满脸都是羞愧。方献亭在边上看着,却是有些好笑。
“既然将军尽释疑心,这便请将军去传部将前来吧。”
马宝却没有着急去传一同降清的诸将,而是解释了他为何耽搁这么久才来。原来马宝回去后,又亲自去联络逃到顺宁府边外的都督邹自贵、马得鸣等人;逃到云龙州的李承爵等将;逃到澜沧边外李如碧、高启隆;逃到丽江外的雷朝圣、黄元才等部。这些明军残部兵马多者三四千,少的数百。永历弃国后,这些将领对局势绝望,要么逃到边境,要么就是钻入山中,都对前途迷茫。马宝既已决定降清,便想将这些人一起拉来,这样在吴三桂手下也能相互扶持。如此一来,才耽搁时间,让清军这边以为他生了变故。
解释完迟来原因后,自是再无他话,马宝出营回军招诸将过来。旋刻,清军营前响起马蹄之声。吴三桂见马宝领着上百明将来投,心中大喜,亲自出帐,将他们迎入帐中。
因来投明将人数太多,吴三桂的中军帐已是坐不下,便叫人在外面设了桌案,又让自家部将前来作陪,一时间,中军帐外满满都是将领头盔。
早在磨盘山之战后,吴三桂便密令各部对明军进行招降,对降兵更不得杀戮,只为扩充他平西王的实力。眼下,马宝一人来投就带来上百员战将,四万兵马,他如何不欢喜,叫给众将赐酒。
明朝诸将见吴三桂真心对他们,此刻也都是有了主心骨,恍若心有所属,性命前途都能得保证,自然都是高兴,于是你斟我喝,不一会儿,明清双方这一干将领便不再是从前的仇敌,而是心中芥蒂全消,喝得酣畅起来,所谓五湖四海皆兄弟了。
酒至半酣,吴三桂举杯问诸将可是真心来附,以马宝为首的明朝诸将自是大声应是。吴三桂哈哈大笑起来,满饮此杯,诸将也是一齐饮尽,齐呼从此便唯平西王之命是从。
在吴三桂的刻意安排下,很快,明朝诸将都喝的头大,兴头劲也是高。这时,吴三桂的另一谋士方献亭却突然起身很是感慨的诸将道:“诸位将军齐聚于此,实难得盛事。只可惜按大清之律,战事结束之后,兵将须要分离,恐往后再难看到如此盛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