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酷令 北线 时间(四更)
小北山上,吴麻子有些顶不住了,最外围的防线被清军驱使百姓填平,内圈紧邻山顶的几处防线也被清兵的“人海”战术冲破,因为药子消耗怠尽,火炮火铳都成了摆设,第四镇又没有弓箭手,导致无法远程拦截清兵。现在,只能靠大刀、长矛和清军以命换命了。
那些披着双层甲的清兵敢死之士已经从几处突上山顶,设在山顶上的炮兵阵地因为清兵的突入已乱了一锅粥,处处告急,吴麻子没有兵力可调,只得将手头的旅直属兵投上去顶住清兵,从而保证那些炮兵能够从山后撤下去。
牛根生想毁掉山上的火炮,但是清军推进太快,他不得不命令士兵们放弃毁炮,抓紧时间往后山退。至于那些火炮要是被清兵得去,会对接下来的柳州攻防战起到什么后果,他已是顾不上了。这会,把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炮手们安全撤下去,才是他这个炮兵指挥佥事最应该做的事。
炮没了,以后还可以再缴获;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汉军旗出身的牛根生太清楚培养一个熟练的炮手需要多大的代价。再说现在这种单纯的以命换命的战斗,炮兵留在这里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于其让这些花了大价钱和心血培养出来的炮手无谓的死去,不如将他们撤到安全的柳州城。哪怕为之付出的代价是小北山阵地的丢失,牛根生自认也是划算的。
在清兵的一波接一波次的攻击下,驻防小北山的第四镇甲旅伤亡已经过半,若不是尚有工事和地形可以依托,只怕甲旅已然崩溃。士兵们坚持不退的另一层原因则是因为太平军老四镇实施了连坐法,战场之上一人退则一伍斩,所以若有士兵因为害怕后退,第一个要他性命的不是清兵,而是他朝夕相处的战友。
更要命的是除了军中连坐法,还有一柄利剑悬在士兵头上,那就是若他们不战而逃或未奉命令擅自撤下,那么他们的家人将会因为他们的懦弱胆怯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个代价有轻有重,轻则剥去该户家庭所享有的一切军属待遇难,充为苦役,重则全家老小都要被处死。这是条极不人道的法令,残酷到宋襄公等人屡次规劝周士相罢除这条法令,然而21世纪来人的周士相,却毫无那个时代的价值观和理念,反执着于暴力和酷刑。
他经常放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是个乱世,这是个人命贱如狗的乱世,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乱世,所以乱世必用重典。非重典不能大治,非重典不能力挽狂澜!对敌人如此,对自己人也应如此。执念于合理的法度,在这乱世和痴人说梦有什么区别。满州人就不**度,也不问情由,更不用什么重典,他们只以屠刀说话。事实上,他们的做法很有效,所以我们要学习。对于士兵和百姓,我们现在做的只能是一条,那就是保证战斗的胜利,保证我们治下的百姓不用挨饿。只要满足这两点,哪怕是再严酷的法令都是合理的。存在即合理,合理即存在。”
太平军没有出台针对被俘或投降的士兵家人有什么惩处,但是小北山上的太平军士兵此刻想着的哪怕是战死也不会投降,因为在此之前,清军在独山州坑杀了降兵和民夫三千余,在南丹又集体屠杀了俘虏和民夫四千余,可以说,清军往柳州推进的一路,没有降兵和俘虏及民夫能够生还。
清兵杀俘,残忍的杀俘,且大多是坑杀,这便断绝了太平军士兵投降的念头。
死,人人都害怕,但如果非死不可,那就选一个好一点的死法,能够给家人带来荣誉和好处的死法。
小北山上尚在苦战的太平军士兵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手中有刀。所以,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
吴麻子已派人向柳州搬援兵,只要他能坚持小半个时辰,援兵就能赶到。
........
“禀提督大人,柳州方向有明军出城,似是奔小北山来的!”
山下清军大营,时刻探察柳州方向明军动静的清军探马第一时间将城中太平军出城援救小北山的情报禀报给了线国安。
“出城的明兵有多少人?”
“三千左右!”
“三千?”
全节听了这个数字,失声笑了起来,“派这么点兵来救小北山,明将得失心疯了不成?”
“明将不是得了失心疯,他只是不知道本督这次进攻下了多大的本钱。”
线国安笑着摇了摇头,命令汉军都统王胜统领马队前往拦截出城的明军援兵,不使他们靠近小北山一步。王胜的马队有两千多骑兵,对付只有三千人的明军援兵是绰绰有余了。
在先前的数次进攻中,柳州的明军也曾出城增援过小北山,但线国安从来没有派兵拦截过,因为只要小北山在,他就无法将柳州明军拦住,不仅拦不住,还要承受山上的炮火。现在,明军的火炮已经哑了声,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派兵去拦截柳州明军。
“明军这个时候来救已是晚了,早半个时辰或许还能挽回,现在,哼哼。”全节冷笑一声。
线国安拿起千里镜看了会,发现攻上山顶的兵马虽然被明军赶了下来,但很快又冲了上去,不由微一点头,转首问全节:“北面有动静没有?”
全节道:“徐天佑没有消息过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北面那支太平军是个威胁,前番在南丹时,我曾想将这支太平军吃掉,只可惜那支太平军跑的太快,提前跑了。”
想到这事,线国安就有些可惜,也有点后悔,要是早一点派骑兵拿下庆远,切断那支太平军北逃之路,功劳薄上便能再添一笔,现在也不必担心北面了。
全节道:“北面那支太平军不过几千人,又是被咱们一路撵过来的,他们连柳州都不敢去,可见对咱们有多怕。所以提督大人不用担心北面,照末将看,北面的领军之人恐怕多半是存了保存实力观望的念头。
听了全节这话,线国安轻笑一声,心下有些赞同,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传令兵道:“你去告诉徐总兵,无论如何他都要给我堵死北线,这边哪怕是天塌下来,他都得给我钉在那里。要是让北面的太平军冲过来,你告诉他,就说我说的,让他自己抹脖子,省得我动手。”
“喳!”
传令兵应声而去,全节笑道:“徐天佑听了提督大人这番话,恐怕脸要发青。”
“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日之战我顶着信王催兵的压力谋划了这么久,定要一举成功,若失败的话,假的就成真了。”
全节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今日若还是拿不下小北山,他们的确没法再在这柳州呆下去了,最好的结局是撤兵回到庆远喘息,最大的可能便是一路返回贵州。毕竟,他们从云南千里回返,携带的军粮物资也不是太多,要不是在都匀的广西巡抚陈维新提供了一批粮草,他们也不可能在柳州耽搁这么久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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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今天的更新不算还债的。欠的五节会在后面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 戚家军南下
柳村,以柳江得名。
村中的百姓早就跑光,现今,柳村成了太平军第五镇丙旅的驻地。
村头,高高飘扬着两面军旗,一面是第五镇的镇旗——麒麟军旗,另一面则是绣有“戚”字的大旗。
太平军帅周士相为防兵为将有,严禁各部打出代表将领姓氏大旗,但唯第五镇这个丙旅被特许可以打出“戚”字大旗,这是因为他们是戚家军的延续。
“临阵诈称疾病者,斩首!“
“临阵抛弃军器者,斩首!”
“.......”
戚字大旗下,一队新兵正在队正的带领下一字一句诵读着军规。
新兵入军营第一天就要背诵军规,这是戚家军的规矩。几十年来,这个规矩从来没有改变过。哪怕,那支强军已在辽东葬送,但只要戚家军还有后人在,戚家军就没有亡,他的规矩依旧在。
看着这些年轻的新兵,旅校于世忠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些新加入戚家军的士兵很幸运,因为他们可以在军旗下背诵军规。而他们的旅校大人,当年则是在戚大帅和父兄灵牌前背诵的军规。
怕死的,千万别当戚家军!
在将义乌的农民和矿徒从山中带出来的那刻起,戚家军就告诉了世人何谓治军。
治军,只在一个严字。
一条条的军规,透出的只有一个杀字。
若你是铳手,在战斗中开铳早了,军令无情,斩首。若甲长和队友发现不告发的,一起杀;若你是保护铳手的士兵,铳手阵亡,你就会被斩首偿命!凡是临阵退缩,允许甲长割兵耳,队长割甲长耳,哨官哨长割队长耳,把总割哨官哨长耳。收兵回营,查无耳者,斩;一人退却则一人被斩首,全队退却则队长被斩首,队长阵亡而全队退却则全队被斩首;埋伏作战,遇贼不起及起早者,队长斩,各兵捆打。不服上官,令不行,禁不止,杀平民冒功、奸.淫妇女者皆斩。
戚家军的军纪近乎残酷,甚至于行军途中尿急离队小便者也要割耳;喧哗说话者,捆打四十;训练还有考核,凡是成绩在中下的,捆打;凡兵逃走,同队之人各捆打。平时军中除了统一唱军歌,没有任何娱乐,不许拉家常煽动乡愁,更不许说家乡话,不得唱家乡歌,饮酒赌钱者一经发现立即斩首.....
一条条透着杀字的军规让新兵们脸色都有些发白,更是凛然。
或许,戚家军的很多军纪和太平军的军纪并不冲突,但是于世忠还是坚持将当年戚大帅制定的军规一条条的告诉士兵们,让他们牢牢记住。
一条条的军规诵读后,照例,教唱戚家军军歌,戚大帅亲手所作的军歌。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
新兵入营规结束后,新兵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入营,于世忠却没有离开,而是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大旗下。
他的脸上有愁色,他似在等待什么。他的内心很焦虑,也很不安,但他却不能将这不安表现出来,因为部下们在看着他。
数骑自北方奔驰而来,马上骑士翻身下马将一封急令递到了旅校手中。
于世忠看过之后,脸上不再是愁色,而是怒色。
“父亲,指挥大人怎么说?”
于世忠没有回答儿子,而是将那军令猛的一把撕碎,毅然决然的对诸将下令:“全旅即刻南下!”
诸将闻令,没有任何质疑,也没有任何犹豫,纷纷领命遵行。
“父亲,指挥大人是不是不让我们南下?”
知子莫如父,知父莫如子。于佑明知道父亲为什么发怒,他猜到了军令上说的是什么。
“违抗军令是死罪,事后,我会向大帅请罪!但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跑了。”
于世忠的回答很决绝。
于佑明没有说话,但他以行动表达了对父亲的支持。他沉默的拿着他的长枪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那里有他的战友们。
丙旅从柳村开出,不再如先前一般往北,而是朝南。
十几里外,接到丙旅南下的急报后,第五镇镇将赵自强愣在了那里。
......
夏大保是贵州土人,孙可望率大西军出滇抗清夺取贵州时,他这个土人被明军拉了夫子,后来因为其射术不错被提为了正兵。孙可望降清后,夏大保跟着的那个参将大人受旧主感召,毅然打开了自己所守的寨门,剃发降了大清。从此,夏大保成为了大清兵。
夏大保的箭射得很准,做为弓箭手,他不需要和披双甲的敢死之士一样冲在最前头,他只在后头,用他的箭射杀那些顽抗的明军。
夏大保一边张弓,一边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枝箭,瞄准一员好像是明军千总官模样的将领,习惯性的眯了只眼,然后五指脱弦,羽箭瞬间射向那明军千总官。
正带领部下结成矛阵欲图将突上来的披甲清兵赶下山的明军千总沈有田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心头就不由自主的一紧,眼角余光只见一枝闪着寒光的羽箭向他而来。
沈有田连深吸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就听“扑哧”一声,那羽已正中他的胸口。巨痛之后,沈有田只觉自己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胸间血气上涌,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扑通”一声,整个人重重倒地。
“千户!”
目睹千户之死,护卫营兵总旗郑三猴子悲从心来,哀吼一声,举刀向对面的清兵砍去。“嗖嗖”两箭齐至,一箭正中其左肩,一箭却是正中其面门。
“呃!”
郑三猴子大吼一声,拔出左肩的箭枝,不顾血如泉涌,又去拔面门的箭,可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淡淡的,只觉额头突然一热,旋即视线被鲜血遮挡,前方,什么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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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点验首级(一更)
赵小妹比爹娘和兄长幸运的多,她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
控制了小北山北的大半山坡后,清军不再驱赶炮灰上山,因为接下来的战斗已经用不着这些可怜的炮灰替他们挡铳子,也不需要炮灰替他们趟平太平军的工事,再留着他们反而碍手碍脚。
山顶上,明军仍在抵抗,不过清军上下并不认为这些残存明军在没有援兵的情形下能够挽回局面。他们的坚持不过是因为害怕而矣。
“困兽犹斗”——线国安给小北山上的太平军下了这四个字的评语。
战况的发展让广西提督很是高兴,高兴他这半个月的耐心没有白废,高兴他将又一次击败广东明军,获得柳州城北这处高地的控制权,从而能够让他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获得更多主动权。虽说这场战事的激烈程度远超出他的想象,伤亡代价也大,但只要能成功锁住柳州城中的明军,线国安便不会在乎到底死多少人。左右,死的不是他的本部。
柳州城先后派了两拨援军想来援救小北山,第一拨是第十镇副将李常荣所带的丙旅,第二拨则是第四镇的乙旅和清军降兵改编的广西新一旅。
李常荣所带的这支丙旅战斗力并不高,该旅前身是阁部大学士郭之奇在广东沿海招募的义勇,入桂前只在沿海和清军绿营驻防兵进行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从未有和骑兵交战的经验,另外武器装备也较太平军老四镇差的许多。所以任凭李常荣如何督率,如何下了严令,丙旅都无法突破清军马队拦截,反而损失惨重,最终只能败退回柳州城中。
清军骑兵一反常态的疯狂拦截让邵九公意识到小北山战事肯定到了关键时候,很可能山上的守军已经撑不住,甚至线国安的最终目标并不是柳州城,而是小北山。所以他不再迟疑,立时派出本部第四镇的乙旅和新一旅出城增援小北山。
二旅兵近六千人,第四镇的乙旅虽没有参加过潮惠大战,但也是经历过神湾和广州之战的劲旅,无论是兵力和装备,都非一般清军可比。新一旅虽是降兵改编而成,但军官都是太平军中抽调,即便刚刚组建,但那些降兵之前都是绿营兵,多少还是有些能战之力的,所以邵九公对这一次的增援抱以信心,认为清军不可能拦截的住。
两旅兵马出城后,负责统一指挥的是第四镇的副将王有喜。大军出城后,王有喜以乙旅为前锋,将全旅火器兵集中向前冲,果然逼的清军骑兵不敢拦截,节节后退。出城之后仅用小半个时辰,乙旅就向前挺进了四里多地,离小北山已是触手可及。
但接下来,王有喜就发现自己无法前进一步了。清军调来了大量火炮,而没有了小北山上炮兵掩护的太平军只能被动承受清军炮火的攻击。单是炮火倒也罢了,拼着伤亡大一点,总能冲上山。问题是清军竟然也有大量的火器兵,且战术和自家火器兵的战术是那么的相似,猛一看还以为对面那些火器兵是按太平军的步兵操典训练出来的呢。
王有喜几次组织进攻,都被清军火器(炮、铳)和骑兵击退,担任前锋的乙旅损失颇大,但从上至下,却没有一个人言退。新一旅在军官的带领下也赶了上来增援乙旅,双方在距离小北山只有两三里地的地方展开了激战。
就战损而言,太平军的伤亡是大了点,可清军的伤亡也不小。然而,心态上,太平军方面却是越打越心惊,越焦虑,而清军却是无比轻松,因为他们只需将太平军拦住便可,而太平军却须冲破对方的拦截攻上小北山。援军上不了山,这场战斗就没有意义,就是失败。
王有喜的嗓子都喊哑了,硝烟呛得他眼泪直流,可是他却顾不得喘口气,也顾不得喝口水,因为他知道,小北山上的守军给不了他太多时间,如果不能尽快冲破当面清军,小北山的失陷便随时可能发生。
都冲到小北山下了,哪有冲不上去的道理!
王有喜咬牙高喊着命令,尽可能让各部散开些,那些被炮子打伤的士兵是顾不上了,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拼着伤亡冲上山去。
可他想不到,清军的火炮竟然是打的这般快,队形才将将的散开,他们的火炮又是打了过来,这次对形是散开了不少,可对面打来的炮弹也是不少,伤亡依旧是不小。一波炮弹过来,几十颗大小铁球砸在阵内,血肉横飞,断手断脚。各级军官们没有被清军吓住,也没有吓的慌忙逃命,而是竭力控制阵形继续向前进发。
仗打到这个节骨眼上,谁都知道撤退意味着什么,清军骑兵可是巴不得他们自行崩溃呢!
.......
大难不死的赵小妹溅了一身血,身上、腿上都有伤口,和其他女人一样,她丝毫没有活下来的庆幸和激动,还是如先前一般机械的被大清兵从这里赶到那里。
和从军营中被赶出向着山上一样,下山的时候,赵小妹还是在抽搐。突然,她看到一群大清兵不再往山上冲去,而是在一堆尸体间争先恐后的挥刀砍着什么。那模样,就如同在瓜田里砍瓜。
小妹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些大清兵在尸体上砍什么,但她很快发现大清兵是在做什么。他们是在尸身上往下砍人头,砍那些没有辫子的明军人头。小妹吓得闭上闭眼,哪怕大清兵斩的是死人头,都让她觉得分外恐怖。
那些争相砍人头的大清兵很是高兴,很是疯狂,甚至为了一颗人头的归属相互生了争执。他们不能不争执,因为这些明军的人头可是代表了他们作战是否勇敢,到底有没有拼命。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头可以拿去积功劳换赏银。争相抢人头的都是那些明朝军队改编的绿营兵,甚少有汉军参与。
长着稀疏树木的一处山坡上,竖了块牌子,上书“领赏处”三个大字。千总刘奇负责验看人头,几个把总带着一帮人在记录,专门有人在发放银子。
领赏处前面排起了长龙,有提着一串人头的,有用箩筐装的,也有挑在枪尖上的。那些血淋淋、龇牙咧嘴、惨不忍睹的人头,在士兵手里,像大萝卜一样普通,实在让远处的赵小妹感到毛骨悚然。
刘奇点验了一个士兵筐里的首级后,问那人叫什么?
“小的叫夏大保!”
“记了,夏大保,首级两颗,一颗为千总官。”
刘奇点头示意,随即有人唱诺:“夏大保,人头两颗,千总一颗。赏银二十两…”
夏大保欢天喜地的拿着赏银揣进了兜中,然后薅了一把草,用力擦拭身上的血污,领了一壶箭又往山上走去,他要去为自己挣更多的赏银了。
.........
“教长说大帅是岳爷爷转世,鞑子见了俺们这些岳爷爷的兵就害怕,大帅也保佑着咱们,鞑子的刀砍不死我们!...将来俺们罗教要做国教,俺们罗教人都要进护国英烈祠.....”
19岁的香山兵孙正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他不敢睁开眼,因为他害怕看到自己被清兵用长矛剌穿的样子。不过他不怕死,他要尽自己的职责,他必须得完成自己的使命。哪怕是死,他也要死的像个岳爷爷的兵。
孙正的身子被三个清兵用长矛挑了起来,残存的意识让他喃喃轻呼着最疼自己的母亲,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年轻的脸蛋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
他轻蔑的看着下方的三个清妖,试图挣扎一下,以示自己的不屈和愤怒,可是身子却好像痉挛般,手脚都在不停的抽搐,那手与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任凭自己怎么使力,都不动一下。胸口的长枪剌在肺叶上,导致喉咙里泛出的尽是气泡,伴随着血水在嘴边形成一个又一个血泡。明艳阳光的直射下,那血泡瞬间变得亮丽万分,五彩斑斓,宛似暴雨过后的天间彩虹。
远处的柳州城墙,突然变得十分的巨大,大得好像天与地都与它联在一块,黑压压的,又似乌云盖顶般可怕。
“他奶奶的死清妖。”
低声骂了句清妖的粗话后,孙正的嘴角诡异的笑了起来,笑容就这般永远停滞在他年轻的脸庞。
.......
吴麻子随手将长矛往前一推,两个被钉在一起的清兵向后倒去。坡上,数十名清兵往下逃去,他们跑得很快,唯恐被后面的太平军撵上。然而身后却是根本没有追兵,太平军已经精疲力竭,耗尽体力,根本不可能再去追赶那些清兵了。
不大的坡上,数百名清兵倒在地上,战果很大,吴麻子却没有半点激动和兴奋,因为他看到随着这些冲上坡顶的清兵退去,坡下却有更多清兵涌了上来。而他身边仅剩三四百人了。
望着这些残存的部下,吴麻子心中很是感慨,这些兵都是好样的,他们是勇敢的战士。当年自己可不像他们这样,说起来,自己从前好像很贪生怕死呢。
大帅说过,只要当官的不怕死,士兵们就不会怕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 你们还能不能干(二更)
当官的不怕死,士兵自然不怕死,这便是所谓将为军之胆的道理。
这道理,吴麻子知道,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土匪有朝一日会成为军之胆。
大帅不地道,当日骗咱们兄弟下山杀官发财,到了来,队伍越打越多,地盘越打越大,钱银财货也多的叫人睁不开眼,可咱兄弟们似乎并没发什么大财吧?
吴麻子坐在一个披双层甲的清兵尸体上,百无聊赖的竟然想着自己这两年好像也没挣下多少家产。帐面上公库里倒是有一笔不小的财产,噢,对了,公库不在了,现在改称广东银库了,嗯,银库里自家名下是有一笔数目不菲的钱财,问题是大帅好像又哄了他,说这钱你提出来也没用,还得找地方存放,莫不如就放在银库里吃息,将来子子孙孙都能吃息下去,这多好?细水长流嘛。再者,吃住都有军帅府提供,名下还有田产进项,你要银子做什么,该有的都有了,有钱没地方花去啊。
大帅的理由吴麻子觉得很好,还是大帅想的贴心,卖命的兄弟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广州城的大房子可劲的供他们挑,不想住广州,肇庆、惠州、潮州....甭管是哪,只要你看中都可以。大帅甚至说,将来打下北京,把紫禁城也分给兄弟们,这话当然是笑话,皇城能是咱们这帮大老粗住的么。将来把鞑子消灭光了,皇城还得让朱家天子住呢。
总之,吴麻子觉得大帅说的都对,给他们这些老弟兄们想的也妥当,直到蒋秃子有一次喝醉酒对他说大帅哪是为咱们兄弟想,而是他没钱使了,这才拿话哄咱们呢。
这话吴麻子也是听个乐,大帅没钱使了,拿兄弟的去使有什么不对?再者,咱太平军还没把满州鞑子杀光呢,只要鞑子在,那钱就是再多,能用的安心,能安安稳稳的传给子孙?所以,大帅要用,就放在银库,看不到实物,逢年过节去银库看看自己的存单,也挺好的不是。
钱财身外之物,要紧的是有命去花,这道理吴麻子比任何人都懂,因为他是土匪,随时随地都在担心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太阳的土匪。
当土匪的岁月,吴麻子有钱就花,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有娘们就糟蹋,真正是醉生梦死,过着完全浑浑噩噩的日子,不顾自己死活,更不会顾别人死活。在他眼里,别人的东西就应该是他的,要不然他怎么活?
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是大帅反复对吴麻子他们这干老弟兄提起的抱负,不过吴麻子却一直记着大帅最早对他们说的那话——“我带兄弟们下山就是为了让大伙做官,让大伙发财。”
官,吴麻子现在也是旅校了,军帅府定的指挥同知衔,若照朝廷的,最少也是副将衔。爵位暂时没有,真要论的话,吴麻子寻思自己弄个伯爷也不在话下。因为第九镇的郭登第手下才千把人,就能弄个威远侯,自己手下两千多人,还是老四镇精锐,怎么也比郭登第强吧。
吴麻子很为大帅感到不平,觉得永历朝廷真小气,大帅替他朱家立了这么大功,就才给了个兴平伯,这他娘的完全就是糟蹋人。大帅也是,永历糟蹋他,他还忍了,天天把个伯爷挂在嘴边。他也不想想,他这大帅是伯爷,下面那些人却公侯一大帮,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事。
乱,真乱。
还是大帅说的对,甭管他朝廷有多乱,只要咱们太平军不乱就行。太平军中,只论统兵实衔,不论爵位,哪怕你是大明的亲王,叫你在太平军只当个旅校,你就是个旅校,亲王的架子你摆不得,也摆不出!真摆了,拿军法与你说话!
咱太平军,只让大帅,不认他人!
官有了,财虽说现在只是纸面上的,但不管怎么说总是有的,要是真能把鞑子杀光,将来这帐总是要兑现的,所以吴麻子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很满意。他本就是土匪,土匪就是杀人见血的,从前杀人是欺负同胞,现在杀人却是为了国战,为了大帅说的那个汉家不沉沦,为了那个汉儿不为奴,所以吴麻子很适应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反正不管为了什么,他都是在杀人。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再次感受到从前当土匪时的恐惧——面临死亡的恐惧。
吴麻子怕死?
他不怕!
因为不怕死,所以吴麻子能够百无聊赖的坐在清兵的尸体上想着自己有多少钱,想着自己做什么官,封什么爵。
他的恐惧是因为他害怕太平军会失败,会害怕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害怕他死后被人蔑称为土匪,而不是一个反抗异族的英雄。
“大人,清兵又上来了!”
听到亲兵的叫喊,吴麻子拍了拍有点发酸的大腿,起身冲一众正在抓紧时间喘息的部下们叫道:“还能不能干了?”
千户郭魁笑道:“能干,就怕大人不能干了。”
“我不能干?告诉你们这帮兔崽子,大帅身边那个瞎子李都干不过我!”
吴麻子哈哈笑了起来,语气中充满着得意,他有得意的本钱。去年在广州,瞎子李弄了一帮满州娘们干了三天,结果连走路都要人扶。他同样也干了三天,出来的时候却是精神抖擞,神清气爽。看的那瞎子都直了眼,直叹人比人比不得,私下更来请教麻子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惹得麻子大骂,拿指对天赌咒说老子是天赋异禀!
据说大帅周士相在听瞎子李嘟嘟囔囔不服气说吴麻子连老天爷都敢骗后,好奇之下问了瞎子李才知道吴麻子有这本事,当时就说了八个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八个字自然让瞎子李气不打一处来,也让吴麻子大为得意,大帅这八个字说的太好了,这不是说他比瞎子李强么。
“大伙要是还能干的话,就跟清军干到底吧。咱们的规矩是能干就要干,干死拉倒!”
“干死拉倒!”
“干死拉倒!”
一众残兵纷纷起身笑骂着,他们当中或许有人心中其实害怕,其实怕死,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除了干死,没有别的选择。
两三里外,清军的炮声隆隆响着,喊杀声也在继续,但所有人都没去看,因为那边的动静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他们显然意识到援军不会再过来了,如果能过来,他们早过来了。
吴麻子定了定,突然扬声对部下们叫道:“你们记住,老子绰号虽叫吴麻子,可老子是有名字的,老子叫吴一水!”(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七章 死便死吧(三更)
吴麻子真的很想部下们知道自己的大名,因为打他落草时起,“吴一水”这个名字就再也不为人知。时至今日,除了有限的几个老兄弟,知道吴一水这个名字的人也很少。
吴一水习惯自己变成吴麻子,吴麻子也习惯了自己成为麻子。当年在大樵山时,吴麻子是个很低调的人,低调到周士相对他印象并不深刻,也一直以为他战死了。若不是葛义一次和周士相说起从前兄弟,只怕吴麻子真的不为周士相所知了。
现在,这个险些被周士相忘记的土匪汉子即将领着他仅存的三四百部下与清军进行最后的厮杀。这刻,吴麻子希望他的部下能够知道他的名字。
“弟兄们这仗打得痛快,现在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家里面有大帅照应着,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参加太平军那刻,弟兄们又哪个没做好丧命的准备。这年头,吃刀口饭的,活不久。就是想活,也得他娘的看老天爷给不给活路。”
广东抗清义师出身的千户郭魁实际也是个秀才,老四镇里除了大帅周士相外,唯一一个秀才出身的军官。和周士相这个大帅一样,郭秀才也不像个秀才了。常年的厮杀,常年和大头兵呆在一起,便是进士老爷都透着一股血性,哪怕是状元公,恐怕每日都要挂个三字经。当年崇祯朝的袁督师,不就是出口便是骂娘么。任你什么读书人,在军营中呆得久了,便天然就脾气大,性格暴。
郭魁是秀才,但他这个秀才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撤退这个词,也没有害怕这个词。他要复仇,太平军中,父母妻儿尽丧的绝不是周士相一人。家仇国恨之下,没血性甘愿忍受的多,有血性的奋起抗争的更不会少。
“大人,弟兄们还能干,还能跟着你干!”
郭魁领着手下兵聚拢在吴麻子周围,坚毅的目光看向坡下,眼中并没有什么畏惧,相反,却是期待。
“老子不死,就领着你们干,干死拉倒。”
吴麻子点了点头,对拿着各式武器集合过来的部下们说道:“弟兄们,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仗真要输了,怨不得你们哪个。等会清军上来,恐怕你们当中很多人会倒下,不过你们放心,本官会和你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三四百浑身浴血的士兵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望着吴麻子。片刻,一个声音响起:“大人,我不怕死!当日我参加太平军,为的只是能够有口饭吃。后来,大帅告诉我们,咱们是汉人,所以咱们太平军不是为了有口饭吃而在战斗,而是为了全天下的汉人不受满州异族奴役在战斗。若我们不反抗,咱们汉人就完了,因此咱们要像个爷们一样战斗,哪怕是死,也得倒在前进的道路上,而不是倒在后退的路上。”
“我来当兵,我全家都支持,太平军到了我们村,给我家分了田产,我参军家里又得了照顾。我下面还有两兄弟,死了我一个,王家香火照样有人续。”一个左手断了两根指头的年轻士兵凄然一笑。
一个士兵迟疑了下,终是鼓起勇气大声问道:“大人,要是我们死了,大帅会将我们的尸首送归我们的故乡,送到我们的亲人手上么?....我是广东人,我怕在广西做孤魂野鬼。我家祖坟都埋在村东头,我爹也埋在那,生前我不能陪他老人家,死后,总要埋他坟边,日夜照顾他。”
这个问题似乎问到了许多人的心坎,汉人讲究叶落归根,讲究死后葬在先祖坟侧,这是一个民族的民气使然,也是一种传承。汉人,重的是血脉传承,重的是家族传承,重的是国家传承。而孝道,是这传承的核心之一。
“你们放心,便是我死了,大帅也一定会将我们送回家乡!不但是你们,这里倒下去的每一个兄弟都能回到家乡!我吴一水对你们保证,我第四镇甲旅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吴麻子神色动容,他想到了他的家乡,想到了早已空无一人的故乡。他死后,灵魂能回到家乡吗?
“那好,我等便与大人同死!”问话的那兵凄惨一笑,转身朝同伴们说道:“我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那么多弟兄都死了,剩下我们这几个也不好意思独回,既然咱们身后事有人料理,大伙便在这战死吧,没什么好遗憾的。”
一个兵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就算让我活下来,我也没脸回家乡。柱子他们几个爹娘问起来,要我怎么说?”
身边的同伴听了这话,都是鼻子一酸,难以言语的痛楚。一个村出来二十几个,现在就剩六个了,这事,任谁都不好受。
一个左腿中了一箭的士兵却是哈哈笑了起来,把手中长矛往半空一举,喊道:“我全家都被清军屠了,投军为的便是能为爹娘妹子报仇,今日当官的不跑,反而带着咱们和清军拼到底,我这条命交得值!弟兄们,什么都别说了,要说就一句,愿与将军同死!”
“愿与将军同死!”
三四百太平军将士发自心底的呐吼,没有一人退缩,没有一人犹豫。此刻,同死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选择。
“愿与将军同死!”
郭魁的声音同样壮烈。
那罢,便同死吧!
吴麻子吸了口气,将已砍得豁出许多口子的长刀慢慢抬向半空,向着坡下如潮水般冲上来的清兵狠狠指去。
“杀!”
随着吴麻子长刀落下,小北山上再次响起喊杀声。而在距离此地不过七八里地的地方,半个时辰前,两千多戚家军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拿着狼宪、火铳、短刀在“戚”字大旗和镇旗的引领下,缓缓向对面清军踏去。随着一声声口令和旗鼓,两千多士兵组成的大阵豁的停住,在距离清军两里许的地方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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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补昨天的,现在出去吃饭,可能要喝一点酒。但回来还有更新,是今天的两更。另外欠的五章会在这两三天补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八章 赫赫战果
先更四章,余下为补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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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世忠不管你们为何当兵,我只知道你们既当了太平军,吃的就是两广百姓的钱粮。拿人钱财手短,吃人嘴软,你们吃的喝的都是百姓供给的,所以你们就得替百姓消灾。若你们不当兵,在家要种田,风里来、雨里去,哪天也闲不住,遇上灾年还吃不上饭,这年头饿死也是寻常,死道上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们当中哪一个。可你们现在当了兵,吃的喝的都是别人拿血汗苦给你,你也不用担心死在道上没人埋,所以你们是不是该卖命?你们要不肯卖命,是不是连他娘的土匪都不如,那土匪打家劫舍还讲究个拿钱就放人呢!”
两千多戚家军士兵听了旅校这白话,均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大帅招你们当兵,百姓们拿血汗供养你们,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你们能够逢战必上,逢敌必战!若你们见到敌人不敢奋勇当先,只远远望风而逃,那大帅和百姓不是白养你们了吗?说句不中听的,你家养只狗,是不是指望它在有人来的时候叫两声?这狗要是不叫,养着做什么?糟蹋粮食么?...当然,本校不是说你们是狗,你们若是狗,那我这个旅校不就成了狗头了?”
底下又掀起一阵笑声。
“你们都给我牢牢记着,咱们太平军是替大明,替天下汉人卖命的军队,为大明和天下汉人作战,是我们的天职!如果你们惜命,怕死不敢战,那本校是不会对你们客气的。本帅说得俏皮话,同样使得杀人刀!咱们的军规,你们熟没熟,明白不明白!”
“明白!”
两千多戚家军将士一阵雷。
“现在,你们跟着我去杀清兵,咱太平军中不讲究割首级,但唯咱丙旅能割首级,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戚家军!”
“老规矩,斩一颗人头,赏银二两,我这里有的是银子,就怕没人来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看旗号,各营出阵,随我杀个痛快!咱戚家军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咱太平军更没有畏敌避战的孬种!”
言毕,于世忠把手一扬,立时就有旗鼓兵打出红色前进的三角小旗,战鼓声亦是立时响起。
“杀!”
两千多经过严格训练的戚家军战士列出鸳鸯阵,向着对面的清军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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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杀奔过来的太平军打出的旗号,排出的阵形,桂林总兵徐天佑极其眼熟,很快,他就知道对面杀来的明军是哪路人马了。
东江驿,徐天佑曾亲眼目睹自己的部下是如何被这支打着“戚”字大旗的明军屠戮的,要不是他见机的快,小命早就扔在东江驿了。
有东江驿惨败的前车之鉴在,徐天佑潜意识里就不敢与明军交战,哪怕这支明军是从南丹被他们一路撵到柳州来的。他很困惑,为何这支一直在往北跑的明军今天会突然有胆掉头。困惑之余却是头疼,不知道是要迎战还是撤退。
徐天佑拿不定主意,因为北线虽名义上是他指挥,但是真正做主的人却是汉军都统佟正梁。
论兵力,徐天佑手下只有三千多桂林撤往贵州的残兵,佟正梁手下却有1500汉军和3000绿营兵。
就在徐天佑还在迟疑战还是退时,汉军八大家佟家第三代出身的佟正梁却命吹响了进攻号角声。
在云贵一路连捷,横行惯了的佟正梁根本没有将太平军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太平军就是不堪一击的菜鸟,只要自己亡命冲锋砍杀,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调转屁股玩命的逃跑。
论打仗,还是得属我们八旗厉害!
佟正梁一脸不屑的望着太平军列出的阵势,打心眼里瞧不上,那叫列阵吗?他娘的稀稀疏疏的一点都不严整,真不知对面明将脑子是不是长在屁股上,竟然如此废物,排这种稀垮阵形不是等着让我们砍吗!
佟都统很幸运,也很不幸。幸运的是他没有见识过戚家军的厉害,当年浑河之战,他还没出生。东江之战,他在云南;不幸的是,正因为他不知戚家军这种阵形的厉害,所以他勇敢的向着明军发起了冲锋。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佟正梁深信不疑,他也毫不怀疑自己将取得战事的胜利。若不是线国安严令,他早就想带兵把这支一直在北面彷徨游荡的明军吃掉了。现在这支明军自己送上门来,他要不吃掉对方,却是太不给那废物明将面子了。
徐天佑没想到佟正梁就这么冲了上去,他也来不及做什么,只能下令全军跟上。再说,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佟正梁,自己从前曾经被眼前这支明军打的差点逃不回来。
不管对面明军再怎么能打,总归不过两三千人,自家却有七八千人,这仗总不会跟上次一样惨败吧。
数千清军在佟正梁和徐天佑的指挥下大举扑向戚家军的鸳鸯阵。
两军刚一交上手,佟正梁就惊讶的发现过去对付明军的那一套根本不管用。这些排着奇怪阵形的明军不光没有逃跑,相反是在盾牌掩护下,杀声震天,手里用着一堆没见过的怪玩意向着清军推过来。
长长的带尖头的,还浑身带刺带钩的狼筅成了清军挥散不去的噩梦,刀砍不断它,枪挑不过它,密密麻麻的顶在眼面前,是进不得退不得。那东西不仅是难弄,还往往遮蔽视线,使的清军看不清这玩意后边的明军都在干什么。
清军根本无法抵挡狼筅的攻击,他们手里的兵器还没等够着拿狼筅的明军,自己就被划了个满脸花,毁容算轻的,大多是被这个缺德玩意钩倒扫倒之后,后面拿长矛的明军马上就跟过来玩命往他们身上捅。更可恶的是,明军中还有铳手,这些铳手在拿其他武器的明军保护下,专门开铳射杀清军的军官。清军想要冲上去对付那些铳兵,却被狼筅兵牢牢挡住。
清军的主力是佟正梁手下那一千多汉军,在汉军一个一个被明军击倒之后,余下的清兵都是胆颤。仗打的实在是太窝囊,他们根本无法破开明军那长长的怪武器,哪怕他们人数比对方多的多,可对方是以一个个小鸳鸯阵结成的大阵,不论清军从哪面攻打,明军的阵形就跟个刺猬似的,让他们无从下手。
激战半个时辰后,不用佟都统发令,清军扔下一堆死尸,掉头向南逃窜。
此战清军阵亡984人,戚家军阵亡人数仅29人。
以29人的伤亡取得敌近千伤亡,这个战果不管放在哪里,都足够耀眼的,然而于世忠却仍不满意。因为当年戚大帅领着戚家军打倭寇,往往是以零伤亡取得倭寇阵亡数百乃至上千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三战三捷
第五镇丙旅虽是太平军中唯一一支以首级计军功的队伍,但却有严令,士兵上了战场后必须一往直前,谁也不许去割首级。首级由后方的辅兵负责收取,然后根据战斗分工,战斗表现将首级分到各队,再由各队细分至个人。
担负冲锋、阻击的队伍很难获取首级,可这些人却是实打实的拿命在拼,往往牺牲最多的也是他们,所以对于他们,哪怕没有首级缴获,却都是按最高赏赐标准执行的。如此制度便是防止出现打死一个敌人,士兵们就为了首级的赏银而放弃战斗争抢人头,甚至闹内讧,仗还没打完自己阵型、队形先乱套,给予敌人可乘之机,导致先胜后败的事情出现。
同样,戚家军军规也规定在战场之上禁止抢夺战利品,以防备敌人在战场抛洒金银财物,诱使己方士兵自乱阵脚。所以丙旅的每一次战斗,所有缴获都和其他太平军部队一样,都是专人收集然后交入公库,战后再对有功者进行奖励。敢有抢夺钱财或私藏钱财者,一经发现,立即斩首。同伴知而不举者,亦斩首。
首战轻松取胜,以29人伤亡换取清军近千伤亡,这让半月以来一直不停北奔的丙旅士气复振。丙旅上下,从旅校于世忠到普通士卒,对于镇指挥所不断要他们往北撤,不准和清军交战的命令都是感到困惑和不平。尤其那些于世忠从北方带过来的戚家军后裔,更是深以为耻。打戚家军成立那天起,撤退这两个字就是戚家军的耻辱。现在旅校大人终于领着他们回头和清军拼命,且首战就打出如此赫赫战功,这让丙旅所有人都为之鼓舞。
首战得胜,于世忠却没有满足,也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凭着优秀的军事素养,结合情报判断出北线清军并非清军主力,此刻清军主力当在围攻柳州小北山,于是只令留下数十辅兵打扫战场,又令传令兵快马急报镇指挥所大捷,尔后下令全旅继续追击溃逃清军。
佟正梁、徐天佑率部狼狈而逃,二将一个是连遭两败,如惊弓之鸟;一个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结果却被明军劈头盖脸一顿猛打,直将他打的精气神全丢光。疲于奔命之下,二将谁也不愿意殿后拦截明军,谁都指望对方能够做替死鬼,结果就是数千清军无人指挥,只一窝蜂往南边跑。一路上有数百清兵体力不支被追上来的太平军或杀或俘。
巳时,在宋家窝楼,一部清军绿营兵被丙旅追上。这股绿营兵都是由孙可望的驾前军改编而来,内中不少贵州土兵。他们原先以为太平军不敢和清军交战,所以才望风而逃。哪知对方却突然掉头杀过来,双方一交手,清军就被杀的丢盔弃甲,连汉军那帮旗大爷都撒丫子狂奔,这些从前的驾前军自然是军心士气全无。
太平军撵的急,紧咬不放,这股绿营兵无处可逃,又不敢回头厮杀,只得在一个千总的带领下逃入宋家窝楼做困兽之斗,人数大概有五百余。
宋家窝楼是此地宋姓大户聚集之处,万历年间因广西土人作乱,聚集在此的宋姓汉人村民便仿军寨的样子修了这处窝楼。石门极其坚固,内中房屋也多是石制,风雨百年下来,宋姓村民早就不存,可这宋家窝楼却仍是屹立不倒。绿营兵逃入此寨后,凭地利想要坚守待援。此时,营兵们虽然胆气全无,但投降的念头倒是不强。
于世忠闻听有股清军逃进宋家窝楼后,带人察看了地形,发现若是强攻,恐怕会有一定伤亡。于是便命人在四下伐木收集干草,借着风势用浓烟熏呛窝楼里的清兵。结果清兵受不住浓烟,纷纷从窝楼里奔出,被当场打死百余人,余下清兵尽数丢下武器投降,只那千总官带着数十残兵从宋家窝楼后逃入山中。
从俘虏口中得知他们的千总从后山逃了后,于世忠立即命其子于佑明所在那队兵进山追杀。于佑明不负乃父所望,带兵奋起直追,终在山上追上那清军千总官。一番砍杀,那千总当场被于佑明挑破了肚肠。于佑明用枪挑着那千总的首级一路下了山。
宋家窝楼一战,清军阵亡168人,被俘320人,千总一人被杀。戚家军方面,则只阵亡了6人。
儿子于佑明带兵去追那逃走的清军千总,父亲于佑明则率主力继续向南推进,在距清军大营四里处与增援而来的清军遭遇。
接到徐天佑、佟正梁败讯后,线国安又怒又惊,以为北面那支太平军全军南下想要解小北山之围,而此时小北山的战事已到最后关头,万不能容北面那支明军赶到,否则便是功亏一侧。惊怒之下,线国安命左翼副将刘得胜、汉军参领齐万年、降军总兵周国定、陆三香等将率大营兵两千并降军四千赶去拦截。并下严令于徐天佑、佟正梁,命二将速收拢兵马会合援军一同堵截北线明军。
刘得胜、齐万年等军赶到后及时接应了正败退的徐天佑、佟正梁部。发现清军又有援军至,于世忠没有传令就此收兵,而是反复权衡之后下令全旅立即向清军猛攻。
此时丙旅上下连续作战加上一路追击,相当疲劳,又饿着肚子,为激励将士,于世忠于阵前高喊“灭贼而后会食于柳州”,全旅遂列阵向清军猛攻。
刘得胜、齐万年等率的清军也是从未见过士气如此高昂、作战如此凶狠的明军,和佟正梁的兵一样,双方初一交手清军就陷入被明军大量杀伤的混乱之中。
眼看援军竟然也敌不过这支人数只两三千的明军,佟正梁和徐天佑竟然心有灵犀的同时率部后撤。他二人一撤,刘得胜和齐万年气的大骂,骂完之后也只得率部后撤。
此战,清军阵亡740余人,太平军伤亡则只21人。
敌我战损比相差如此巨大,直让丙旅士气高涨不可复加之地。然此战后,丙旅却也无力再向南推进。清军方面,线国安闻听北线又吃了败仗,上万兵马竟是挡不住一支两三千人的明军,气的就差派亲卫将徐天佑等一干将领绑来杀头。还是全节苦苦劝住,最后更是自请率部往北线统一指挥,以免真被明军打穿防线杀过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章 消失的明军
小北山下,王有喜艰难支撑着。第四镇的乙旅在几次进攻失利之后,已是伤亡惨重。新一旅也是堪堪在撑着,要不是乙旅顶在前面,替他们挡住了清军大半压力,只怕由降兵改编组建的新一旅已然崩溃。
仗打到现在,王有喜看不出半点赢的希望,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办法增援上小北山了。现在,他能做的仅仅是收拢防线,聚拢士兵,保持队形往柳州缓缓退去。
小北山上的喊杀声已然听不见,甚至清军的火炮都停止了对小北山的轰击,再怎么乐观,王有喜也不认为小北山还在己方手中。
柳州城中的邵九公派人询问了王有喜的意见,王有喜给出的答复是不必再派援军出城了。柳州现在要做的是组织接下来的守城,而不是再无谓的如添油般往城外派兵。
现在这局面,派再多兵来也没用了!
为将者,最忌添油战术。倘若一开始柳州就调集三个旅一起出城增援小北山,那么战事很可能不是现在这样,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战前,王有喜不是没有建议过往小北山上多屯一些兵马,可是邵九公却认为小北山虽说是一处绝佳的防守高地,控扼柳州城北唯一通道,但毕竟不是柳州城,柳州军力重点还是要放在柳州城,而不是在小北山上屯驻重兵。
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个老成持重的做法,小北山虽重要,可也没有柳州重要,退一万步讲,小北山便是真丢了,清军也断不可能拿下柳州。只要柳江上的水师在,只要柳州不是孤城,单凭线国安的几万兵想拿下柳州城无疑是痴人说梦。所以王有喜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多加劝说。
现在,却不能不说当初没有在小北山屯驻重兵是个极其愚蠢错误的决定,因为王有喜觉得线国安的目的可能并不是攻打柳州,而是将攻守双方换一个位置——拿下小北山的清军将成为柳州太平军面前一道很难过去的坎,就像他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王有喜现在真的感到很窝囊,因为他是被清军的炮火压着打。对方的骑兵不停的出来骚扰牵制,令得他想要成功将两旅残兵撤下去都很困难。
打参加太平军起,王有喜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憋屈过。哪怕当年被清军围在新会城,他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憋屈感。
“开炮!”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清军的炮手利索的将手中火把挥下,火绳顿时发出“哧哧”的燃烧声,好像毒蛇的杏子般。烧到尽头,“轰”的一声,火光一闪,炮子呼啸而出,砸向前方的明军。
五十多门火炮齐射,声动天地,威力也是惊人。黑烟之中,支撑了一个多时辰的太平军中终于开始出现抱头鼠窜的士兵。
“明军撑不住了,别浪费药子了,马队随我上!”
汉军都统王胜好不得意的放下千里镜,他毫不含糊的下令骑兵冲杀。
大炮是轰得过瘾,可最终解决战斗还得靠骑兵。王胜可不想将到手的功劳给扔了。
“杀!”
两千多清军骑兵嗷嗷叫着随着他们的都统冲向了那些正在四散逃奔的明军。
明军,的确在溃败。
最先崩溃的是新一旅那些降兵,新一旅的溃败直接影响了正在保持阵形,试图且战且退的乙旅。
清军骑兵的大举冲阵,令得失去侧翼保护的乙旅陷入苦战之中。
王有喜和乙旅的旅校李秉隆被清军合围了。
清军分出一半兵马追杀溃逃的新一旅明军,余下的骑兵则在都统王胜的指挥下不断冲压乙旅的阵线。
战场上,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明军,新一旅的两千多兵在那胡乱往后奔跑,军官们根本弹压不住。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千余具尸体,断肢残臂随处可见,都是被清军火炮砸死,火铳打死的,马刀砍死的。
王胜统带的这支骑兵除了几百原定南藩下的汉军外,都是云贵新降的明军,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招安来的马匪。这些个马匪全是帮亡命之徒,要他们攻坚打硬仗怕是要打折扣,但追杀一帮正在溃逃的明军却是人人卖命,手中的马刀挥得高高,目光中满是狰狞。
“死吧!”
一个马匪一刀砍在一名正在逃奔的明兵后背,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那明兵往前又跑了十几步,方才觉得后背巨痛,随即整个人向前仰去。那背上的肉已被整个掀开,露出森森肋骨,从上一直劈到下,再长寸许,只怕人都要被劈成两半了。
清军骑兵到处砍杀着,战场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明军。杀得性起,追得兴奋,清军不再集在一处,他们跑得到处都是。后方,一千多拿火铳的汉军和三千多绿营兵也冲了上来。
乙旅剩余的一千多士兵陷入重围,但没有崩溃,而是在军官的指挥下牢牢抵抗着清军一次又一次的冲杀。
......
北线,左翼总兵全节带人赶到后,清军总算是在三连败之后得以喘息。在简短询问了几次战斗的具体情况后,全节眉头大皱,直觉那个打着“戚”字大旗的明军战术和武器颇像当年在浑河覆没的那支戚家军。
戚家军自在浑河和四川的白杆兵一块全军覆没后,明朝就再未在浙江重组过戚家军,可以说戚家军已经成为过去的历史,这世上再无戚家军。然而,从徐天佑的他们描述中,广东的贼秀才似乎又重组了戚家军。
想到当年浑河之战戚家军的表现,全节有些不安,那可是连几万满州八旗劲锐都敌不过的强军。要不是明朝那些辽东军乱开炮打在了戚家军和白杆兵头上,恐怕浑河之战的胜利者不会是满州人,历史也会就此改写。
全节很快做了决定,不论太平军中是否重建了戚家军,都必须马上派兵将他们加以消灭。然而派出去的探马却反馈回来一条让全节十分惊愕的消息,那支刚才一直追击他们,疑似是重建的戚家军没了踪影。(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一章 凭啥我不能做巡抚?(四更)
铜家堡,第五镇指挥所内,镇将赵自强坐在椅子上,双腿翘在案桌上,正惬意的拿着一杆涂着珐琅彩的水烟筒吸着,每吸一口,烟筒里都会发出“咕…咕”的声音。与赵自强的惬意不同,副将卢光祖的脸色却很难看。卢光祖不抽烟,也受不了这烟味,若不是于世忠擅自出兵这事太要紧,他才不会在这屋中活受罪。
瞅赵自强浑不当回事的模样,再想自己听到消息时的紧张,卢光祖颇是有点自嘲,这感情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赵自强是第五镇的主将,我卢光祖不过是副将,于世忠那个旅真要出了事,倒霉的肯定先是你赵自强,然后才是我卢光祖!
可卢光祖急没用,打他进屋到现在,赵自强便一直在那吸着他的水烟,要不是他卢光祖在这,恐怕后面那个广西巡抚陈维新的小妾都得过来替赵自强捶捶腿捏捏肩。弄的不好,就能在这屋中把事办了。左右,卢光祖都撞上好几回赵自强办事的场面了。那小妾身体长啥样,他卢光祖看得一清二楚。
“咳咳...”
这一屋的烟味让卢光祖真是受不了了,他咳嗽了两声,心下很是埋怨,这赵自强也真是的,在广东时还没抽烟,到了广西反而学人家抽起烟来。据说他手上这杆水烟筒是从桂林知府衙门弄来的,主人就是桂林知府冯谨。这水烟筒值不少钱,要是拿去卖的话,恐怕最少也值个百八十两银子。
许是卢光祖的咳嗽声起作用了,赵自强终是有了反应,他“吧嗒吧嗒”又吸了两口烟后,将烟筒扔到桌上,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起身随口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于世忠要装好汉就让他装去,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听了这话,卢光祖急了:“赵兄,于世忠这摆明了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不奉镇将命令,自然是不将镇将放在眼里。赵自强却嘿嘿一笑,不以为意道:“于世忠是太平军老镇的人,也是大帅调来给我赵自强掺沙子的,监视我的,他要把我放在眼里,大帅怕就不放心我赵自强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于世忠是咱们第五镇的人,他凭什么不遵军令擅自南下?这要是人人都学他,这以后第五镇咱们还怎么带?....于世忠不遵军令,必须惩处他!”
卢光祖有些愤愤不平,下不奉上这个恶例可不能开,要开了,往后第五镇就没法带了。
“于世忠带着丙旅已经南下了,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又怎么惩处他?真要打起官司来,我也里外不是人呢。”
许是觉得这屋中烟味确是大了些,赵自强便去打开了窗户。外面,十几个镇卫正按刀执守着。随着窗户打开,一股清风顿时吹入屋中,也让卢光祖昏胀的脑袋清醒不少。
赵自强说的也不假,于世忠既然已经抗命率部南下,那现在说什么追究的话也没用,他是镇将,可无权处置旅校。真要把事情闹到军帅府,那他这半个多月来的避战恐怕也绕不过去。而卢光祖身为副将,却没有尽到副将的规劝之责,名面上肯定也是要受牵连的。
想到这头疼的地方,卢光祖摇了摇头,试探性的问赵自强:“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看着丙旅出事吧,要不让李国安和胡明义也南下?不管打的过打不过,总得去打一下吧,要不然大帅那里恐怕不好交待。”
李国安原先是丛化绿营千总,现在是第五镇甲旅的旅校,胡明义原先也是绿营兵,算起来是第七镇镇将胡启立的本家侄儿,他能当第五镇乙旅的旅校,多半还是因为投降得早的原因。李国安则是靠着实打实的功劳,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潮惠之战,李国安的表现不比赵自强差。现在二人各率一个旅驻在铜堡山附近,最近的李国安旅离于世忠那只有不到十里地。
“线国安正围着小北山打,这会邵九公肯定指着咱们过去给他解围。既然于世忠去了,那咱们索性也去了吧。”
说实在的,卢光祖倒不是真心想去替邵九公解围,而是替自己着想。第五镇一直在北面晃荡,一直不与清军交战,这固然是因为独山州之战后清军进展太快,又接连吃了两次小败仗,第五镇来不及做出有效调整,只能选择和清军脱离接触。但更重要的是赵自强和他卢光祖都因为独山州之战和南丹城的那个混乱之夜生了怯战之意,不敢硬扛线国安的精兵。所以军帅府真要追究起来,赵自强固然倒霉,自己这个副将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要是没有于世忠这一出,卢光祖倒也咬牙跟赵自强死撑下去,等着柳州那边分出胜负,或是线国安顿兵久了,失了锐气再做决定,现在这算盘却是敲不响了。于世忠弄这一出,可是把他和赵自强架在火上烤。
不想,赵自强听了他这话,却是恨声说道:“不去!凭什么要老子替他邵九公解围,他手下两三万人,哪用得着我第五镇。”
卢光祖怔了一怔,以为赵自强说的是气话,便劝道:“邵九公毕竟是巡抚,咱们第五镇归他节制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赵自强更是恼火,骂道:“论功劳,他邵九公能比得过我?我在潮州替大帅顶着北边清军压力,平定潮州时,邵九公在哪?我替大帅拿下桂林时,他又在哪?现在倒好,他屁功劳没有,就凭着投奔大帅时间早一些就当上了广西巡抚,反过来要我听他指挥,这算什么?.....大家都是镇将,凭什么他邵九公能当广西巡抚,我就不能当?我第五镇哪点差过他第四镇了!”
卢光祖没想到赵自强原来一直对邵九公出任广西巡抚不满,当下惊的说不什么话来。
“柳州这烂摊子是他邵九公自己惹下的,要不是他擅改大帅部署,让高进库个混蛋带兵去独山州,咱们第五镇会被害的这么惨?”(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二章 抗命变遵令
赵自强有怨言,嘴里说着是高进库的败亡连累了他第五镇,导致他第五镇面对清军的快打快进毫无还手之力,不得已之下这才接连弃地失城狼狈北撤,骨子里却是对邵九公出任广西巡抚的不满。因为对邵九公这个巡抚不满,所以他畏战,畏战的本质却是避战,又或者说坐山观虎斗。有一句话是赵自强不便说出口的,那就是他其实是很乐意看到小北山被线国安拿下的。好钢用在刀刃上,若第五镇从柳州之战的附属力量变成决定战事成败的关键力量,甚至于一举击溃线国安的大军,赵自强相信,他绝对能取代邵九公成为广西巡抚。
太平军中,资历固然重要,可战功更重要,吃了败仗的邵九公资历再老,也不可能让广西其他将领信服,更不可能继续坐镇广西了。到时,军帅府要考虑新的广西巡抚人选,他赵自强肯定是排在首位,且是唯一一个侯选。
督抚要职,可是比第五镇镇将来的更诱人,也更有大义和权力。太平军目前实际控制只两广地盘,若能出任广西巡抚,赵自强便能从十几个镇将中一跃而出,成为太平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升官发财,从来都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短短一年,若从一个小小的绿营千总一跃而为一省巡抚,这升官速度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至于这个巡抚是周士相封的还是永历朝廷给的,赵自强并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能不能当这个巡抚。说句违心的,一个镇将投降和一个巡抚投降,那可是有着天与地之别的,降过去的待遇也是不能等提并论的。
明朝也好,清朝也好,从未有过武将出任一省巡抚的,但现时不同往日,周士相开了邵九公这个例子,便挡不住其他将领对于督抚要职的野心。赵自强只是其中一个,日后也会有更多。
为了广西巡抚这个实质上的封疆大吏,赵自强便不能救小北山,他要的是邵九公的失败,只有邵九公败了,才能显出他赵自强的能干来。只是现在于世忠带着丙旅擅自南下去解小北山之围,这打乱了赵自强的计划,让他有点难以决断。
论战斗力,于世忠的丙旅是从第二镇直接调过来的,老四镇的装备和训练本就比其余诸镇要强,又多是和满州军队交过手的,所以于世忠那个旅比李国安和胡明义那两个旅能打。但再能打也不过才两千多人,而线国安手下有三四万清军,于世忠就这么一头撞上去,恐怕凶多吉少。没了于世忠旅,仅凭李国安和胡明义这两个旅,赵自强对于迎战清军也没底。若他手中再多两个旅出来,他也不会从贵州一路退到铜山堡。
说到底,赵自强手头剩下这两个旅是比威远侯郭登第、高进库等人手下的兵强,但不见得比清军强到哪里去,因为他们本就是绿营兵。潮惠之战赵自强之所以能够打出了威风,靠的其实并不是部下有多能打,而是靠无情的杀戮震摄住了潮州那些清军降兵和团练寨丁而矣。在潮州,他赵自强在民间的名声可不比满州人差,甚至于都能和能止小儿夜啼的“麻老鬼”相提并论。
同样,赵自强能够让周士相看中出任第五镇的镇将,忠诚在其中占了大半因素。因为赵自强可以信用,所以周士相才能容下他在潮州干的一桩桩屠城屠寨惨事,否则,赵自强的人头早就被他拿去安抚潮州百姓了。而赵自强的忠诚是建立在太平军能打,自己能跟着升官发财的基础上,若没了这个基础,忠诚这两个字不过是个屁。
眼下,赵自强依旧是忠心于周士相的,否则他也不会为了要图谋广西巡抚这个位子而想要坑邵九公一把。但现在最能打的丙旅擅自南下,手头剩两个和清军战斗力差不多的旅,再加上兵力也不及清军,赵自强现在其实也头疼的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听着是洒脱,可细细回味,却不难听出这八个字含了许多无奈。没了对付线国安的本钱,邵九公就是败了,广西巡抚这个位子怕是离赵自强也很遥远,说不得广西的局面就会从此崩盘,这一点,赵自强是不愿意看到的。和线国安手下那些将领一样,他的家产可都在广东,要是太平军败了,便也意味着他这两年都是白干了。
卢光祖听出了赵自强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他沉默了。卢光祖从来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当年他从满清肃亲王豪格下四川破张献忠,又在湖南大战孙可望,在全军皆退之时自领本部为全军殿后,无论什么仗,他都是勇于冲锋,绝不轻言后退的。然而潮惠大战,乌真超哈全营覆没让他第一次有了害怕之心。人要么从不害怕,有了害怕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因为害怕,卢光祖在知道济度大军覆没后开城投降,加入太平军后,随着太平军不断的胜利,害怕这个念头倒是在卢光祖心中绝了迹,可独山州和随后的南丹之战,让他又有了害怕。
和赵自强的畏战实际是避战,打着看邵九公笑话、为自己谋取广西巡抚这个位子的真实用意不同,卢光祖是真的害怕。
线国安这个人,卢光祖原先就打过交道,知此人善于带兵,也善于用兵,当年李定国在桂林干掉了定南王孔有德后,不是不想趁势消灭线国安等其他定南藩下兵马,然而就是线国安领着那些定南藩下残兵硬是挫败了李定国的围攻,反过头来重新占领桂林,而李定国对此却是束手无策。
李定国两攻广东时,其后路广西是有一半被线国安控制的,太平军在新会崛起时,平南王尚可喜和广东总督李率泰当时就有过提议,这提议便是邀广西线国安一块夹击包括太平军在内的广东明军,从而将两广彻底联成一片,尔后再重兵入滇。当时广东清军拿太平军一点办法也没有,尚可喜和李率泰却都相信线国安要是领兵来,广东局面便能成活,太平军不足为虑,由此也不难看出在尚可喜等人心目中,线国安是有真本事的。
因为了解线国安,所以卢光祖害怕,也因此没有尽到副将规劝责任,放任赵自强带着第五镇一路狂奔三百里,从贵州一直退到了铜山堡。现在,赵自强头疼于世忠擅自南下削弱了他手头兵力,使他没有多少本钱用于邵九公败亡后的局面,卢光祖同样也在头疼如何收拾这个意外情况带来的麻烦。
不管于世忠是不是抗命南下,身为第五镇的主将和副将,坐视于世忠旅败亡,事后任他们怎么解释都是说不过去的,故而卢光祖建议赵自强即刻领全镇南下,不论是否能打得过线国安,总要尽一下力,免得事后无法交待。可他不曾想,赵自强却是不愿南下,哪怕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他也不愿就这么南下替邵九公解围。
赵自强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他已经有些后悔不应该坐看线国安围攻柳州,但他眼下是真的不敢出兵南下,因为他信不过李国安和胡明义那两个旅,他很害怕南下会吃败仗。没了于世忠旅,赵自强是真的没了底气,也没了把握。
卢光祖沉默时,丙旅的急报送了过来,得知于世忠领丙旅大败了清军徐天佑和佟正梁部,斩首近千级时,现全旅正在追击南逃清军时,卢光祖心头一跳,脸上露出喜色,没想到清军竟然对付不了于世忠手下的区区两千多兵。
赵自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怔了一下,呆立在那半天没有说话,卢光祖以为他还是不愿南下,正要劝说既然于世忠旅得如此大胜,那全镇当马上南下接应,以求扩大战果时,却见赵自强唤来镇指挥所的随军参谋,命他手书了一份军令,却是补的一份由镇指挥所同意丙旅南下解围的军令。
“这....”
卢光祖实在是摸不透赵自强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世忠明明是抗命南下,你怎么反给他补了军令,你这镇将还要不要脸了?
赵自强看出卢光祖困惑,待那参谋下去后,冲卢光祖咧嘴道:“他娘的,前些日子倒是给线国安吓着了,以为他多能打,现在看来,也不过一般。于世忠既然给咱们开了好头,那就去会会他线国安。输了,是于世忠的事。赢了,是我们的功劳。”
在卢光祖无语的眼神中,赵自强颁下军令,命李国安旅和胡明义旅立即南下接应于世忠旅,镇指挥所即刻前移。
军令下达,第五镇立时动员起来,不出半个时辰胡明义和李国安便派人急报,他二人已率所部南下。赵自强传令镇指挥所移到李国安旅中直接指挥,命胡明义在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到宋家窝楼一带和镇指挥所会合。
南线,于世忠旅两千余官兵在清军探马的视线中消失,但不是清军想象的撤退,而是撤到了宋家窝楼一带设伏。(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 打埋伏
宋家窝楼后面的玉萌山上,一条羊肠小道在山林中若隐若现。就在一个时辰前,这条羊肠小道见证了一个明军小将用长枪挑着一颗清军千总首级下了山。
柳州这地方和梧州、桂林一样都是广西重镇,要在太平时节,距离柳州城不到二十里地的宋家窝楼无疑是处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地方。这地离柳州城不远,村民们进城做些小生意都方便的很。可在这乱世,离所谓重镇越近,那百姓就越倒霉。去年清军屠柳州城时,连带着附近的村庄都被祸害了一通,宋家窝楼也不例外。现如今这村子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可村后的玉萌山上,却有人住。
玉萌山上住着几户人家,不是打猎为生就是靠采药为生,因为他们住在山上,又没什么油水,清军自然不会费力气上山找他们麻烦。太平时节,穷山僻壤让人看不上,嫌弃的很,没人想在这多呆一刻。可在乱世之中,这穷山僻壤却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多少人想来而不得来。
一个时辰前,住在玉萌山上的这些人家听到了山下传来的如大伏天响起的炸雷声,然后便看到山下的宋家窝楼方向冒起了浓烟。在山下声音消失以后,一个姓雷的山民约了两个同伴想下山去捡落。所谓捡落,便是去看看刚刚发生战斗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哪怕没有值钱的东西,若是能捡上一两件兵器也行。山上有个老猎户会打铁,捡来的刀啊斧啊什么的都可以化成铁水重新锻造成山上能用的工具。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拾到些当兵的胡乱丢下的金银财宝呢。
雷姓山民和两个同伴沿着他们常年走惯的羊肠小道摸了下来,途中看到了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无一不是被人割走了首级。雷姓山民三人常年在山上生活,又经常打猎,对于血腥什么的也不是太陌生,所以陡然看到人的无头尸体,虽有些害怕,但也不是太过惊恐。他们知道这肯定是刚才山下战斗一方的士兵叫对方割去了首级。住在山上,不代表他们与世隔绝,至少,他们晓得军队打仗是要割首级领功的。
尸体就这样摆在山上肯定不行,一来容易腐烂生蛆,二来要是叫那些野兽吃了也是忌讳。山上人家要吃肉食,除了家里养的鸡崽,多半是靠打猎为生。这要是把吃了人肉的野兽猎过来稀里糊涂的杀了吃肉,想来都是叫人作呕的,而且这野兽要是吃了人肉,就会变得凶残,会对山上人家造成威胁,变的难以对付,所以万万不能让这些尸体就这么摆在这。但因为惦记着捡落的事,因此雷姓山民和同伴也没有就此停下掩埋尸体,只是胡乱摸了一番确认尸体上没什么值钱东西便赶着下山了。相比捡落,埋尸体这事倒是不急的,反正这人头都没了,也不怕这些尸体会爬起来跑。
这羊肠小道雷姓山民和同伴真正是走的熟了不能再熟,哪怕闭着眼也能摸着走上一气。所以他们下山速度很快,但离山脚还有里许地时,雷姓山民却发现附近的树林好像有点不对。不对在哪,他一时又想不起。两个同伴也停了下来,常年在山上生活的人对于危险都有警惕。
就在雷姓山民想要四下看一看究竟哪里不对时,突然他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顶住了,然后就见有人从四周露头。
“你们是什么人?清军的探子?”
问话的是丙旅的一个哨长。丙旅是完全按照戚家军军制所立,因此旅里的军官衔称和太平军的有所不同。这哨长相当于太平军中的队正。
几个持火铳的戚家军士兵拿铳顶着雷姓山民和他的两个同伴,这些戚家军士兵身上都披着树叶子和草编成的伪装物,脑袋上的帽子也戴着由树叶和青草编成的圆环。如此趴伏在地上,不走近了看,很难发现他们。
雷姓山民的两个同伴被突然冒出来的士兵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雷姓山民好歹还镇静些,慌忙摇头,连说自己是山上的采药人,绝不是什么清军的奸细。
那戚家军的哨长走到雷姓山民前面,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拿他的手细细看了后,便吩咐手下将这三人先带到一边看押起来,等战事结束再放他们离开。
明军不杀他们已是祖上修来的阴德,雷姓山民和同伴哪敢反抗,很老实的跟着这些明军士兵到了他们看押的地方——一棵歪脖子树下。
一路过来的时候,他们终于知道这林子为什么不对了,因为这山上藏着的可不是刚才那一伙明军,而是有好多人。所有人身上都披着草和树叶织成的伪装物,只怕不下千余人。这么多人藏在林中,身上又全是伪装物,这林子自然和从前不一样。
那些伪装的明军士兵一队队的在山林中掩藏,喝着皮囊里的水,啃着手中的干粮。山林很大,明军很多,却听不到半点喧哗声,甚至打嗝的声音都没有。
静,实在太静了,静的让雷姓山民他们都有些震惊。
因为明军只是将他们看押,并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看押他们的士兵也说等会战事结束后就放他们回去,并且对他们态度也不凶狠,所以三人很快就镇定下来。过了一会,一个张姓年轻山民就忍不住好奇问雷姓山民道:“雷二,这些明军躲在这里干什么?”
雷二白了他一眼,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当然是打埋伏了。”
“打埋伏?打清军的埋伏?嘿,这下咱们有好戏看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打仗呢。”
张姓年轻山民满脸都是兴奋,一点也没有这里马上就要打仗的恐惧感,反而很是期待。
雷二和另外一个同伴见了都是无语的很,他们可没有张姓山民这般好心情,年轻人不懂事,他们能不懂事?这仗要是打起来,刀枪无眼,谁个保证他们就有命活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四章 请一桌饭,来几桌客
三战三捷后,于世忠毫不犹豫的下令后撤。丙旅官兵撤到了宋家窝楼后的玉萌山上,于世忠准备打一场伏击战。为防清军发现,丙旅没有生火埋灶,而是官兵一起就着冷水吃着干粮。
赶到北线统一指挥的清左翼总兵全节对于明军的突然后撤很是不解,在连派几拨探马确定明军后撤消失后,他一方面将情况向线国安通报,一方面命令左翼副将刘得胜、汉军旗参领齐万年领所部为前锋,全节领大营兵和降将周国定、陆三香等部居中,徐天佑、佟正梁等部居后,诸部合约一万四千余兵向北搜索挺进。
不论那支打着“戚”字大旗的太平军是不是重组的戚家军,全节都不能容他就这么安然退走。北线接连吃了三次败仗,若不能将这支明军重创或消灭,军心士气便无法挽回。且这样一支能打的明军始终如狼一样在清军身侧游荡,终不是好事,而且线督下一步用兵方向是桂林,这支明军就是横在清军面前最大的障碍。既然迟早要与他们交手,那不妨现在就动手。耽搁的久了,谁也不知道广西战事会有什么变化,毕竟清军的粮草有些吃紧,而柳州的明军却还有一战之力。
线国安接全节报后,小北山上最后一个抵抗的明军已然倒在清兵的长矛下。王胜那边也击溃了柳州出城增援的明军援兵,小北山之战清军已是大获全胜。线国安夺取小北山的目的并不是攻打柳州城,而是锁住柳州的明军,他真正的目标是北边的桂林,只有拿下桂林,他才能将刀尖剌向湖南太平军的腹部,和平郡王罗可铎一起夹击湖南太平军,彻底打通贵州和北方的联络。
据明军俘虏供称,入湖南的太平军是其主帅贼秀才亲自率领,其所带兵马也是太平军西征勤王的主力,因此线国安对于拿下桂林越发心热。全节来报率部北进消灭那支颇是能打的太平军,线国安思虑之后同意下来,为安全起见,他又命王胜拨一部骑兵归全节指挥,另外调了三十多门能用马拉的轻炮归北线清军使用,其余兵马则立即接管小北山明军工事,同时加强大营防备。
北线清军在全节的指挥下重整旗鼓北进,又得骑兵助阵,一时士气倒也恢复不少。先前三战虽连败,但清军的伤亡也不过两千余人,并未伤筋动骨。齐万年、徐天佑等人怕的不是明军,而是他们手中难缠难打的兵器。现在有骑兵相助,又有火炮可以轰阵,不再是先前毫无办法应对,自然胆气大壮。
.......
随着时间的流逝,清兵离丙旅伏击的玉萌山越发的近了,两千余粗粗吃了干粮填饱肚子的戚家军士兵伏在山林之中,头上、身上密密麻麻的盖满了枯草,远远的看去,仿佛与山林融为一色,没有人能知道会有这么多当兵的埋伏在这里。
山上的于世忠眉头深锁,他知道自己后撤后,清军一定会派兵北进,所以他才在玉萌山设伏,想吃掉这支北进的清军,但没想到对方却是集合了这么多兵马前来,大有寻他于世忠一较高下的意思。
万余清兵,又有骑兵和火炮,己方只有两千多人,且无火炮,只有少量射程不远的虎蹲炮,这伏击战怎么打,于世忠也为难了。按原先部署打的话,恐怕在冲下山的路上,丙旅就要伤亡惨重。
重整之后的清军有了骑兵和火炮的依仗,方才被明军撵着一路狂奔的颓丧士气已是不见,声势浩大的渡过了宋家窝楼前的石桥。桥下,是从玉萌山上几条溪水汇聚而成流下来的一条小河,河水的尽头是柳江。
于世忠有些后悔,要是知道清军大举前来,他肯定会把那石板桥炸掉,这样哪怕伏击不成,至少也可以让清军的火炮运不过来。
柳州方向已经听不到炮声,再结合清军大举北进,于世忠猜测怕是小北山已经落入清军之手,要不然线国安不可能抽出这么多兵马北进的。
玉萌山并非如小北山那样可以控扼要道,清军来的少了,于世忠自然可以伏击他们一场,可来的多了,且又有骑兵和火炮,于世忠就觉棘手了。
他思虑着,是不是放弃伏击,等天黑之后趁夜色撤离玉萌山。但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便被他放弃,他违抗军令擅自率部南下,为的不就是洗刷这十多天不战而逃的耻辱,为的不就是解小北山之围么。小北山是丢了,可他丙旅还在,敌人还在!
这仗,不好打也得打,打不赢也得打!
于世忠发了狠心,但现在这情形是他只准备了一桌饭,却来了几桌客人,如何让客人们都有酒有菜吃,却是个让他十分为难的事。
...........
数十骑清军探马在警觉中打马前行,他们渐行渐远,为整个清军的前进张开了一道幕布,他们此刻就是万余清军的眼睛。但要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发现,并准确的将军情回馈给后方的大军。
古往今来,探马虽然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但却能决定战场的归属。清军纵然声势浩大,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对于战场和前方的情报,清军同样也急需知道。
一路上,清军的探马并没有遇到明军的探马,也没有遇到小股明军的拦截。他们仔细搜索着附近,在最怀疑可能藏有伏兵的宋家窝楼,十多个清军探马壮着胆子小进去小心翼翼的搜了一气,却是并无放心。领头的清军把总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玉萌山,打了个手势,顿时有四五名手下往山上摸了过去。
这几个清军探马很小心,作为哨探,他们当然知道山上的险恶,也知道山林最突然伏兵。眼前这玉萌山上那一排排的树林,不知道能够藏下多少兵马,如果他们突然从上边杀了出来,对于后续过来的清军主力绝对是个威胁。
不过,西南地界内似玉萌山这种地形实在是数不胜数,且宋家窝楼才是这附近最佳的设伏地点,又易守难攻,明军没有在此藏兵,说明他们无意在此设伏。或许,那支刚才撵他们极其凶狠的明军真的是撤了回去。
在山脚下胡乱搜了一气,深入大约一里多地后,几个清军探马便没有力气,也没有兴致再往上搜了。让他们放弃搜索的原因这个距离内明军若是没有伏兵的话,那他们的设伏便没有意义。因为他们藏的太远,真的动手冲下山,时间足够山下的清军有所反应,根本不可能达成什么奇袭的目的。
有一个探马不放心,拿手中的火铳胡乱朝山上打了两铳,结果惊起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看见有飞鸟出,那个清军探马脸上露出笑容,四周的几个同伴也是放心的笑了起来,若是这里有人埋伏,那里惊得起如此多的飞鸟出来。上山的清军探马以为此地安全,便纷纷下山,可他们却浑然不知,此刻山上却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半山腰上被用布条塞住嘴巴的雷二和他的两个同伴心都要跳出来了,同时也是越发佩服这些藏在这里的明军,他们的军纪实在太严了,严到这林中没有一点动静,严到那飞鸟落在树梢而对下面的人群一无所知。
清军要吃亏了。
雷二和同伴对视一眼,以为明军会发起攻击了,可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这些明军有下山冲杀的迹象。
于佑明神色紧张的看着清军的哨探掉头下山,他松了口气,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却不敢掉头去看父亲所在的地方,仍是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趴伏在那。
清军探马离去后,又相继上马往前方搜索。随着探马往北,后方的清军大队也动了。
听到远处清军大队的声音,于佑明一个激灵,他瞄了眼身边拿铳的老兵宋甲,发现宋甲的手上有只长怪毛的蜘蛛。于佑明有些发毛,宋甲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视线紧紧盯着山脚下,似乎他手上什么也没有。
前方探马来报附近并无危险,全节却不敢大意,他命令前面的刘得胜和齐万年先派几百兵过去,然后他们再跟上。这样若是明军真有伏击,就可以迅速接应前队,将那些伏兵绞杀干净。
于佑明不知道清军很稳重,只派了几百兵从山脚下过去。他头上一棵大树茂密的叶子中,却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清狗只过了几百兵,旅校旗号让他们过去。”
于佑明微微一愣,然后点头放低声音乐道:“知道了!”
山上的戚家军没有动,任由数百清兵从山脚下宋家窝楼前方过去。不得不说于世忠带兵有方,两千多戚家军士兵中不乏有才入伍的新兵,可是所有人都牢牢守着自己的本份,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前边的几百兵通过后,齐万年骑在马上领着剩余的部下出发。他很谨慎,因为那支打着“戚”字大旗的明军实在太能打,让他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因为对方太能打,所以他越是谨慎,并不像刘得胜那样大摇大摆带人就过去,而是直等前面的人过去好长一段距离没有事发生,他才敢带人过去。
对于那支消失的明军有可能在某地设伏等着自己,全节并非没有想到过,只是附近都已被探马搜寻过,并无伏兵迹象,且那支明军兵力只不过两三千人,相对自己所率大军,设伏似乎有些笑话。他倒是蛮期待那支明军真在附近设伏的,那也省得他去找他们。
全节从宋家窝楼前过去后,相信那支明军早已撤走,他很可能会一无所获。但没过多久,前方探马来报发现明军踪迹。(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五章 探马(一更)
第五镇没有骑兵营编制,不过镇指挥所直属的镇卫却有一队骑兵,平时是负责镇将护卫和传令擎旗的,战时充作探马使用。因是骑兵,所以虽只一个队正,但魏忠却是百户衔。他手下那队骑兵都是绿营的老底子,三个总旗也都是镇将大人亲兵出身,算是嫡系亲信。和太平军老四镇那些有建制的骑兵不同,第五镇这支骑兵队颇是有草莽江湖之气,队里讲究的不是军规将令,而是兄弟义气,这一点倒和清军马队里那些马匪十分相像,且兵员构成也差不多,除了少数会骑兵的营兵,剩下都是潮州投诚或被俘的土匪寨丁。
魏忠现在很困惑,跟他一起的部下们也是差不多情绪,因为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丙旅的踪迹。此时距离丙旅南下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距离他们派人到镇指挥所报捷也过去了快一个时辰,照时间算,这会魏忠他们怎么也该发现丙旅联络上他们了,可偏偏就是找不到人。过来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丙旅留下打扫战场的那几十个辅兵,可带队的总旗也不知道他们旅现在到了哪里。
找不到丙旅可不行,镇将大人领着全镇南下为的就是接应丙旅,这要是联络不上丙旅,那这仗怎么打?
魏忠心下有些发沉,有个不好的念头,丙旅在郭家铺子胜的那一仗是不是清军故意放水,诱他们深入,然后反过头来将丙旅给吃掉了?若非如此,怎么就找不到丙旅那两千多人呢。
魏忠不敢往下想,他和手下的三个总旗一合计,决定把搜索范围再朝南扩展一些,哪怕是冲到清军大营那边,也要把丙旅是生是死摸个明白,要不然他们没法回去交待。
快要黄昏的时候,魏忠带着骑兵队到达了宋家窝楼北面,这一路上,马匹跑跑停停,却根本看不见什么人烟,路过几个村子,不是残垣断壁,就是人去楼空。
停下来收拢了,把马喂了喂后,魏忠先派两个士兵回去镇指挥所禀报一下他们到了哪,然后他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南推进寻找。眼下二月的天,广西这地方也谈不上什么春暖花开,反而有些凉气逼人。搜索了这么久,骑兵队的人都感到疲惫,但是却没有停下就此休息然后回去的念头。
“魏头,前边有人!”
正是越发困惑的时候,在魏忠身边的一名总旗低声的喝道,这句话一喊出,骑兵队上下立时一个激灵,纷纷探头看去,果然,不远处的宋家窝楼附近,正有几十骑出现在视线中。黄昏时分,因为光线的原因,魏忠他们看着对面那几十骑根本看不太清楚,对方看魏忠他们却是清清楚楚,并且明显也是注意到这边了,甚至能听到一声声吆喝打马的声音,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魏忠双脚扎着马镫,身体在马上直立起来,想尽可能的看远些,他的坐骑有些焦躁的打着响鼻有些不安,不过还是看不清楚。
“魏头,是丙旅的人还是清狗?”
周围的骑兵队士兵有些紧张有些兴奋的问道,魏忠摇摇头,只低喝了一声:“管他是谁,先火媒点火绳,压火铳,要是不对就放他一铳。”他心下却是不以为来的是会是丙旅的人,因为丙旅只旅卫有十几个传令的骑兵,而来的骑兵却有好几十人。
百户命令下来,有些疲惫的士兵们立刻翻身下马,从马鞍的侧面把挂着的火铳拿出来,另有一名士兵一手拿着五根缰绳,缓慢的后退,这人就是所谓的马桩子。算计着,对方应该再翻过两个矮土包就到这里了,骑兵队的人有一半是拿着火铳,余下的有几个拿弓的,剩下拿的不是骑矛就是马刀。骑兵在上马前,火铳里面必须要装填弹药,用木塞塞住,避免临敌的时候,装弹耽误时间,这时拔下木塞,用通条夯实就可以,拿弓的直接搭箭就行。
对面的几十骑终于是到了明军面前百步左右距离的地方,不管光线如何,总归是看得清楚了,有人带着皮帽,有人带着头盔,还有人光着脑袋,脑后赫然可以看到有一根金钱鼠尾辫垂下。
“是清狗!”
魏忠大呼了一声。
.......
几十名清军探马就在距第五镇骑兵队前方不足百步的地方,身上都披着皮甲或棉甲,一看就是清军的精锐。
看着前方的几十个明军骑兵,清军探马没有紧张害怕,领队的佐领只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有清兵还四处张望,像在搜寻什么。
第五镇这支镇将赵自强当作头心宝的骑兵队装备可不比对面清军差,身上都是穿得潮惠大战缴获的满州兵皮甲,关键部位镶嵌铁叶,红色的头盔也是如此,胯下所骑乘的战马也是满州人骑的上等蒙古马。马不差,装备武器也不差,人数也差不多,所以打碰面始,魏忠就没有生过退走的念头。他是个死脑筋,这回接到的命令可不是一路北撤,而是南下找到丙旅,所以找不到丙旅,哪怕再累再险,魏忠也是不可能把人带着往回跑的。
对面清军探马是汉军参领刘得胜手下的兵,清一色的辽东人,有几个父祖还是早在老奴时期就替满州人卖命的包衣,若这次西南战事他们能赚个前程出来,回京后或许就有可能入宫侍卫大清皇帝,到时真正是莫大的荣焉。
领队的汉军佐领叫曹荣,他原本不是汉军旗的人,而是摄政王多尔衮家的王府包衣。顺治八年多尔衮死后被当今皇帝认定犯了大罪,不但正白旗被皇帝收归己有,王府的一众包衣也转为内务府包衣,成为皇帝的家奴。好在皇帝虽对正白旗很不待见,可对于王府的包衣却是没有多少歧视,因为这些汉人包衣可是皇帝自家的财产。既是成了自家财产,皇帝便也格外恩典,曹荣的哥哥曹玺便从王府护卫升任了内廷二等汉军侍卫,曹荣这次能够放出来做佐领,便是他哥哥曹玺替他向皇帝恩请来的,为的就是这个兄弟也能有个好前程。上个月在云南的时候,京师的兄长有书信过来,说是嫂嫂生了个儿子,取了名字叫曹寅。(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六章 皇帝的奴才(二更)
曹荣年纪不大,自幼父亲曹锡远随摄政王多尔衮南征北战,常年不在家中,所以他和哥哥曹玺也算是相依为命,故而兄弟感情极深。现在兄长有了儿子,自己也有了侄儿,曹荣当然是欢喜无比的。自知消息以来,便一直想着能够早点回京师看望自家那个小侄儿,顺便也想在父亲膝下尽些孝心。
曹家祖籍辽阳,说起来祖先倒是北宋名将曹彬之后,远祖曹俊曾是明朝沈阳中卫指挥使,这一官职是世官,所以此后二百余年,沈阳中卫指挥使都是由曹家子孙历代承袭。现如今,曹家倒是不替明朝镇守了,而成了替大清开国卖命的从龙功臣。对于家里从摄政王的王府包衣变成归皇帝的内务府包衣,曹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沾沾自喜,因为包衣是奴才,既是做奴才,那当然再没有比给皇帝做奴才,且是子子孙孙给皇帝做奴才来的荣光。
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哪份荣光能比上子子孙孙给皇帝当奴才来的幸运,来的有面子,来的自豪呢?
哥哥曹玺在宫中做二等侍卫,这是个天天能见着皇帝的好职事,曹荣很羡慕,所以他也想进宫,因此随征南将军赵布泰南下以来,他倒是颇为卖力。然而,这前程不是光靠卖力就能得来,也看运气。南下以来,云贵的明军实在是不经打,往往汉军和满军还没出动,前头的绿营就高奏凯歌了。所以直到现在,累积在曹荣名下的功劳也没有半个前程。大清论军功是看前程的,半个前程就是最低的爵位拖沙喇哈番,汉语叫云骑尉。有半个前程,再加是内务府包衣出身,进宫做汉军侍卫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兄弟二人同入宫做侍卫,再加上父亲当年的战功,曹家想不发达都难。
曹荣想立功,想得半个前程,他便跟上头请了这个探马前锋的职事。现在,他正在观察着对面的明军骑兵,见他们不跑不说,还下马列阵,不禁感到疑惑,这些汉人难道是脑子坏掉了不成?
曹荣并不忌惮对面的明军骑兵,方才和那支打着“戚”字大旗的明军步兵较量时,他倒是也乱了手脚,随着败兵一起跑,可眼前这些骑兵显然不是刚才那支明军,手里拿的又是和自家差不多的兵器,因此他不认为对方有多难打,且打心里看不起对面这些明军,认为他们根本不配称之为骑兵。
曹荣手下那些辽东出身的汉军骑兵和他们的佐领想的是一样的,他们的马上挂着长刀和骑矛,那是准备用来冲杀和砍杀的。还有的人身上背着大弓,看他们取弓的熟练姿态,就知道这都是一流的射手。至上至下,清军都看不起对面魏忠那一伙人,他们却不知,对面的明军也压根看不上他们。
“一帮二鞑子倒挺装大爷的,也不想想他们都有多少主子脑袋叫咱们割了。”魏忠旁边的一个潮州团丁出身的士兵见对面清军好像瞧不上他们,不禁哧笑了一声。
“二鞑子也是鞑子,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对方不比咱们人少,等会打起来下手都要准些,可不能折了。”
“吴三,你和二张马上回去禀报,既然清军探马出现在这,那他们的大队人马肯定在后面,把消息传回去,让镇将大人心中有数。”
魏忠一边提醒手下不要掉以轻心,一边安排两人回去报信,毕竟他们最主要的任务不是和清军厮杀,而是传递情报。现在宋家窝楼这里出现清军探马,却仍不见丙旅踪迷,那便只意味着一件事——丙旅很可能完了,清军的大队就在后面。
看到对面明军有两人往回跑,四周又没有其他明军踪迹,曹荣同样派人将消息传了回去,并且下达了进攻命令。一众清军探马立时把队形对齐,把骑矛放平,负弓搭箭,抽刀马刀准备冲杀。
明军骑兵队这边在魏忠的指挥下也准备迎战,虽然看不上二鞑子,可对方毕竟也是骑兵,双方人数也相差不大,因此真打起来肯定会有死伤。不过这帮骑兵队的汉子平日都是镇将赵自强当嫡系亲兵养着,和其他明军总兵养的亲兵差不多,算是死士。平日好吃好喝供养着,图的就是这会能够卖命,这帮人又多是江湖习性深重,这会也不露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镇将对他们够意思,太平军又有军属优待,他们没理由不卖命。
很快,清军动了。
随着曹荣一声大喝,清军战马开始前进,马速逐渐加快。明军放弃在马上冲杀倒合曹荣心意,真要对冲折损也不会少。他命部下用马匹逐渐逼近明军,试图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让那些拿火铳的明军在射程之外打出第一轮,然后清军马匹迅速加速冲锋,一下就能击溃明军。这一招,从前无论在哪里,大清兵都是屡试不爽的。
不过清军马匹冲过了三十步,对面的明军还是在那里保持着姿势不动,这让清军骑兵心里面都是觉得有些不对,但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胯下的战马速度依旧是保持着加快的趋势。
曹荣出于谨慎,开口大声命令道:“再冲二十步,对面火器不射,咱们就朝着两边散开!”马匹在奔驰的运动中转向,只有骑术非常精良的骑兵才能做到,至于距离明军四十步还是五十步的距离,那则是凭经验判断。根据从前的经验,明军地火铳最多在五十步之内有杀伤,只要是在这个距离之外,打中了也不打紧,那铅子还要不了人命,顶多擦破皮毛。
清军虽然只有几十人,但几十匹马同时排开向前冲去,气势也是惊人。按照常理,对面的明军早就应该惊慌地发射火铳了,但他们却硬是忍着没有打。清军骑兵的马匹实际上速度已经在放缓,马上的清兵都是在控制马匹速度,准备在五十步那边转向,这会速度可不能再这么快下去,要不然可不好转向。战场上,可没人会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没有人愿意当惨死鬼。
距离快要到五十步,曹荣能看到对面那些明军把一个个火折子凑到了火铳上,他心下一定,只要对方这一轮火器打完,他们就能冲过去将他们屠宰干净,顺便再留两个活口问问,那支打“戚”字大旗的明军到底跑哪去了。
“轰!”
三十多根火铳打响了,在这安静空旷的黄昏中,显得格外的响亮,加重的铅弹呼啸着飞了出去。一轮齐射战果就是把十六个清兵从马上打了下来。黑火药在燃烧之后发出的硝烟弥漫,还有火铳发射时候的大响,把这些马匹吓到了。除却两边准备放慢速度的马匹之外,清军其余的马匹全是嘶鸣乱扭,很多人猝不及防直接就被从马上甩下来,或者是跟着马匹一起倒在了地上。火药发射的硝烟还未散去,十多名没有被波及到的清军骑兵冲了过来,但因为刚才的惊扰,已经谈不上什么速度了,马匹冲击更是无从谈起,但还是居高临下。
天光昏暗,硝烟遮蔽,视线极差,除却冲在最前面的清兵长刀劈下,砍中一名躲闪不及的明军士兵之外,其余的人都是迅速的闪开。那些因为马匹惊扰倒在地上的清兵也都是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知道这场面就是狭路相逢了,也顾不得别的,骂骂咧咧的抽出兵器上前就砍。三十多名仍在马上的清军骑兵,边上的刚找到目标,却发现对面的明军居然拿着武器直冲了过来。清兵一边暗骂对方找死,一边转身拿刀就要劈下,但对面明军不管他高处劈下的长刀,只是用力的斜着刺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七章 麒麟军旗(三更)
马上清兵长刀还未曾劈下,就觉得胸腹间被什么异物捅入,然后便是钻心的剧痛,一柄长矛从他的肋骨的间直刺而入。那清兵惨叫一声,下意识的挥刀朝那长矛下方砍去,可却够不到那捅他的明兵,反而因为惯性让他的身体往长矛的木柄上更深入些。疼痛让那清兵再也挥动不了拿刀的手臂,他的身子不断摇摆,最终痛吼一声从马上载了下来,“扑通”一声重重落地,却掀不起任何泥土,只被那冰冷的地面将他砸得更痛。他人还未死,却和死了没有区别,因为身上的长矛,他甚至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只能在那不断哀号,最后,脑海中却什么敌人也不再想,什么前程也不再想,只想他那远在北方的亲人。
明清双方一场兵力不过百余人的小规模战斗正在激烈上演着。远处西头的夕阳懒懒的洒着它最后的余辉,落在人身上,却不是温暖,而是寒意。没有风,火铳发射导致的硝烟让正在厮杀的明清双方视线极差,以致于只能凭借声音判断身边的是敌人还是同伴。
明军不光剌人,还剌马。被长矛捅中的战马有好几匹,吃痛的战马人立而起,直接把背上的正欲作势砍杀明军的清兵甩落在地。一时间,战马的嘶鸣声,人的惨嚎声响彻在这不大的矿野之上。
魏忠用力挥格着长刀,一边格去一个清兵砍来的马刀,一边向着对面一个拿矛的清兵劈砍而去。他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刀狠狠的砍在对方的肩臂之上,将那方对右臂连着手中握着的长矛一起削飞而去。失去右臂的清兵先是目瞪口呆,尔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最后是疯狂的向魏忠扑过来,用他那还在的左手试图一把拽住魏忠,而下意识的想用他的右手去扼对方的脖子。可臂膀间却只在如泉涌般喷血,却无一物可供他伸出....
魏忠轻而易举的将这个没了手臂还要逞凶的清兵踢倒在地,然后长刀斜举,一下切断了对方的脖子。他定了口气,四周满是正在厮杀的敌我双方,因为放弃冲杀,处于马下的明军在初期杀伤了为数不少的清兵后,却不得不面临残余清兵居高临下的优势。随着战斗继续,明军开始出现死伤,但这死伤相对清军而言还是划算的,是能接受的。
曹荣有些心惊,他没有想到明军的战斗力竟然这么高,高到他的手下已经伤亡一半,而明军却只死伤了十多人。虽然这个伤亡不如下午那支打着“戚”字大旗明军给清军造成的伤亡来的更大,但已经让曹荣难以置信,并感到恐惧了。
如果说下午那支明军只不过是因为兵器太长太难缠,阵形又极度刁钻,让从未见过这种打法的清军无法适应,这才导致被那支明军以少击多打败,狼狈南逃。可眼前这些明军使用的武器实在普通,装备并不比清军强到哪里去,但却同样拼死战斗,且给清军造成了巨大伤亡,这让曹荣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他没记错,这十多天来,他似乎一直在追杀这些明军,而他们从来没有试图掉头迎战过,所以这支明军根本没道理突然爆发出这么强悍的勇气和战斗力,按理,他们仍应是远远望风而逃才是。
然而事实却是被清军撵了大半个月的明军不仅回来了,而且表现出远超清军的战斗力,甚至于一点也不比小北山上那些明军表现出的强悍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差。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曹荣糊涂了,他有些后悔不应该自请探马职事,半个前程是好,可要是为此把命给丢了,那就不划算了。
曹荣不会想到,从前这支明军的狼狈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将军起了私心。而将为军之胆,当官的不想打,下面的士兵又如何会死战。当然,如果设身处地去想,曹荣也会理解一支能战的兵马为何突然不能战了。如果他的父亲曹锡远在这里,恐怕他能猜到更多,因为当年在关外,曹锡远见多了为了私利的明军将头是如何坐视友军覆没而不出一兵一卒予以援救的。只有胜局确定,那些私利的明军将头们才会蜂涌而起要来分一杯羹,否则,他们只会远远看着。
而这些明军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却绝不是曹荣所想的那般强悍,而是他们本应该就是如此,或者说他们是发挥了正常水平。只不过从前他们因为害怕,所以逢战不敢进,所以屡战屡败,所以让清军看不起,以为明军都是这么弱。但现在他们不害怕,不害怕的原因是他们亲眼目睹了满州大兵是如何被痛宰,目睹了太平军是如何一场接一场胜利的。如同满州人一样,周士相同样用胜利剌激太平军每一个人,剌激那些原先是明军,后来是清军,最后又成为太平军的汉人,让他们不再恐惧所谓的大清兵。没有了恐惧,自然就不会害怕;不会害怕,他们就会战斗,结果便如曹荣所见这般。
事实证明,只要当官的愿意打,第五镇的官兵就不会畏惧清军。
魏忠从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一身佐领官服的曹荣,他提刀向着曹荣冲了过去,耳畔却传来号角声,紧接着南边传来更多的马蹄声。清军来了援兵,大约百余骑兵从宋家窝楼前纵马驰奔过来,在他们的身后,有更多的骑兵和步兵在赶来。
魏忠知道不能恋战,他们必须马上撤,要不然他们就会全部战死在这。
“上马撤!”
不用魏忠下令,骑兵队残余的官兵也知道不能恋战,他们将当面的清兵逼退几步,然后返身朝着战马狂奔而去。从疯狂砍杀到突然后撤,明军的动作几乎只是几个眨眼,快到清军都没反应过来。曹荣也是愕然,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帮明军骑兵已是冲到了战马那里,那名作为马桩子的士兵已是把战马都转了身子,明军士兵翻身下马,两腿一夹,战马便向北面奔去。
“追,快追上他们!”
“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快追!”
援军的到来让曹荣胆气复壮,他死了那么多手下,哪能这么轻易就让明军跑了。他大声叫吼着带着剩余的部下纵马去追赶,在追出足有两里地时,前面的清军却突然打马停住,然后飞快的调转马头向后方奔去。
曹荣也同样打马往回跑,因为明军同样来了援军——在他们的前方,数千明军在“麒麟”军旗的引导下一队队的开了过来。
..........
热,几乎是赶一节稿,就去冲一把凉水澡。骨头抽烟,空调间里老婆儿子在睡,不能抽烟,所以只能在客厅里抽,要不然房间里没法睡,这结果就是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