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要多想
柳儿将茶有些生硬的放到桌子上。
“老太太请用茶。”她说道。
亲手给方老太太端茶是从未有过的,但小丫头腮帮子鼓鼓表明人其实跟以前一样。
“小姐才睡着了,马上就来。”
方老太太没理会这小丫头的不高兴。
回来就睡了?是知道惹了祸躲起来还是生闷气?她可不是那种出趟门就累的睡觉的人。
这几日自己惯常用的木桩都被人打的松了些。
正想着脚步声响,只穿着青色小袄裙散挽头发的君小姐走了出来。
竟然真的歇下了?
“这事没什么,外祖母不用担心。”君小姐说道,“只不过是女孩子们之间口角争气罢了,说完也就过去了。”
她的形容有些倦意,但声音依旧柔和。
方老太太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而君小姐则是一个奔波忙碌操持家事的大人,已经很累了,还要安抚毛毛糙糙的孩子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老太太将茶杯撂在桌子上。
说白了,这个女孩子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她们还不是很清楚呢。
“锦衣卫那件事怎么能说是小事呢?惹恼了那些人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忠良之后。”她淡淡说道。
“他们不会恼,这是..喜事嘛。”君小姐说道,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喜事就要高高兴兴的,我高高兴兴的,他们怎么会恼?”
喜事。
方老太太默然一刻。
“以后遇到这种场合,不要不管不顾的凑上去,那些人用不着讨好,那些人就是一群狗狼,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人,你前脚讨好,后脚他们也能对你下杀手。”她说道。
君小姐嗯了声,算是回答了她的话。
“竟然又尚了公主,这陆千户还真是好福气。”方老太太喃喃说道,“只不过这公主到底是…”
“我和宁家小姐们口角的事外祖母更不用担心,也不用理会。”君小姐忽的开口打断她说道。
锦衣卫的事就算是在家里,也不好多说的。
方老太太也是一时感叹失态,立刻也停下话头,想到仆妇描述君小姐骂宁十公子的话,顿时又头疼。
“那你也不能那样说人家啊。”她说道。
“那为什么他们就能那样说我?”君小姐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神情也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是硬的很。
这跟以前一样,说出的话能气人个半死,原先一心要当宁家少夫人,跟那些官家小姐交好,自然说话讨好,现在掐灭了念头,自然是怎么出气怎么来了。
方老太太笑了笑。
“可是他们真能,你不能。”她说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这世上就是这么不公平。”
“不是,这世上很公平的。”君小姐认真说道,“所以他们不能那样说我。”
跟一个执拗的孩子讲道理是不通的。
方老太太皱眉。
“你那样骂宁十公子,让宁十公子成了笑话,宁家不会罢休的。”她说道,“你要不想去就算了,我让你舅母去宁家赔个礼。”
“外祖母,这只是女孩子们的口角罢了,你们大人不要搀和。”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眉角跳了跳。
“你还威胁宁家小姐来上门要你道歉,你以为他们不敢吗?到时候宁家的帖子递过来,还是什么小孩子的事。”她没好气的说道。
君小姐笑了。
“那就真不是小孩子们斗气的事了。”她说道。
方老太太心里哼了声。
跟宁云燕拌嘴也就罢了,宁十公子可是宁家的脸面,打了宁家的脸面,宁家怎么会罢休。
看来也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多严重,方老太太开口要说话,君小姐脸上的笑容散去。
“他们不敢。”她先说道。
方老太太要说的话卡在嘴边。
“他们怎么就不敢了?”她忍着脾气问道。
“他们想一想就不敢了。”君小姐说道。
方老太太觉得她的声音也忍着脾气,就好像对聒噪的不懂事的孩子的忍耐。
这丫头怎么就是这么让人恼火呢?
“怎么想一想就不敢了?换做是我们想一想倒是不敢……”她再忍不住脾气站起来说道,话一说半似乎想到什么,猛地愣住了。
君小姐没有说话将手里的始终没有端起的茶杯放回桌子上。
“那位小姐,是你绊倒的?”
柳儿听到方老太太忽的没头没尾的问了句,便撇撇嘴。
东拉西扯的,找不到小姐的不是就算了,那位被绊倒的小姐又不是她的宝贝孙女,还要为人家抱打什么不平啊。
“话都是人说的,她们说是我,我说不是我,口角来去有什么意思。”
柳儿听到君小姐说道,便咧嘴笑了。
就是嘛,说人是我们小姐绊倒的,谁看见了?证据呢?当时不抓住,事后随便给栽赃,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柳儿眉飞色舞的抬起头看着君小姐。
君小姐却没有笑。
“我倒是希望他们敢。”她说道。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柳儿却觉得跟先前有些不一样,好像有些心情不好。
肯定心情不好啊,出门这么累,要休息被打断,还得听这老太太唠叨。
柳儿撅嘴瞪着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复杂,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方家上下都忙着准备少爷的婚事,君小姐出门又回来他们并不关注,就算听到君小姐在外边跟人吵架了,更不是什么稀罕事,也不会私下闲谈议论,但此时的外边却是风一般传开了。
因为临近年节,本就繁华的阳城变得更热闹,城门口不分早晚总显得拥堵,城门外便也随之出现了些草棚,煮茶烹食热气滚滚香气四溢。
此时一间草棚下就坐着不少人,经营生意的老两口忙的脚不沾地,将一盘盘烤肉茶汤端送。
坐在最里面一张桌子上的是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看到饭菜端上来,其中一个便微微掀开兜帽露出光洁的下巴,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虽然看不到形容,也能感受到他的身子舒展开来。
“还是家里的口味舒服。”他说道,声音清朗。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将帽子掀下来,他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越发显得相貌堂堂。
“十哥,到了家里还不敢摘下帽子,你可真见外。”他低声笑着打趣道,一面看了眼四周,“你放心,这里都是粗老爷们,就算看到你的样子,也不会蜂拥而上扔花砸果的。”
带着兜帽喝茶汤的年轻人笑了。
“吃你的饭吧。”他说道。
说笑的年轻人便不再打趣,果然用筷子捞起一块肉骨头,有些豪爽的啃起来。
带着兜帽的年轻人放下茶汤看了眼外边不远处的城门,那里排着的队伍依旧熙熙攘攘,不是传来喧闹。
“以前进城不需要这么核查的。”他说道。
旁边走过的店家听到了忙答话。
“是啊,以前不用的,但这是成国公的命令。”他说道。
“成国公?”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惊讶,微微抬头似笑非笑看向那店家,“成国公什么时候调任山西路了?”
店家听不懂他话里暗讽。
“没有没有。”他笑呵呵的答道,“是成国公说金人不安分,又临近年关,如今北地都戒严,还告诉咱们这些临近北地的地方,也都机警谨慎,免得被奸细混入,所以上头的老爷们才让进出城门核查。”
店家说完便走开了,年轻人则握着筷子若有所思。
“就算如此,成国公的手伸的也太长了,而且,这些人竟然也听他的。”他说道。
对面啃骨头啃的一手油的年轻人嗨了声。
“一个武将而已,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不用理会。”他浑不在意的说道,一面将面前的盘子推了推,“十哥,吃肉吃肉。”
说到这里又砸砸嘴。
“只可惜无酒。”他遗憾的说道。
“叔父和婶娘都叮嘱了,不许我们路途中饮酒。”被唤作十哥的年轻人沉稳说道,“饮酒也不是什么好事,闹出朱瓒那样的事,叔父可不会像成国公那样维护你。”
年轻人被说的皱眉头。
“我说十哥,我喊你一声哥,你别真以为你是哥,你也就比我大三天。”他伸出手三根手指挥了挥,“别装老成。”
十哥伸手将他的手拉下来。
“三天也是天。”他含笑说道。
年轻人摇头无奈。
“不过朱瓒这小子还挺横,那么多人看着明明是他醉酒闹事把人家的车推下去了,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军情急报无意冲撞。”他又嘿嘿笑,“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让人佩服。”
“不过是仗势跋扈罢了。”十哥说道,端起茶汤喝了口,刚要接着说什么,旁边陡然响起一阵哄笑。
“….果然是这么说宁十公子的?”
同时伴着这句话传来,两个年轻人都顿了下,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见是几个挑工正在说笑。
“虽然人不在,但这阳城果然还是到处都是你的传说啊。”年轻人转过头对他挤眉弄眼低声笑道,“不如把兜帽摘下来,让大家一睹仙容。”
还带着兜帽的年轻人不理会他,气定神闲的拿起一根骨头也啃了起来。
对面的年轻人啧啧摇头。
“不雅不雅。”他说道,自己则端起茶汤,刚喝了一口,就听到那边的声音接着传来。
“……宁十公子的身价绝对比青楼的红牌要高,五千两还是有点少…..”
年轻人一口茶汤喷出来,呛得连声咳嗽。
对面的年轻人也被喷了一袖口,不过他没有注意,转过头看向那边说笑的人。
轻轻咯吱一声,他嚼着一块软骨。
五千两的身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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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公子如玉来
宁云燕伏在炕上呜呜的哭。
“哭什么,骂人的又不是你,做错事也不是你。”
坐在椅子上的宁三夫人带着几分恼意说道。
这恼意当然不是对宁云燕。
“我哭是因为我连累哥哥,受了这等羞辱。”宁云燕抬起头气呼呼的说道,想到这里眼泪又断珠般落下。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脸色更难看。
“她把十哥儿骂做青楼的姐儿,是说我们宁家是烟花地吗?”宁四夫人说道,“什么人教出这样孩子?嘴怎么这么脏。”
宁大夫人坐在炕上,不恼也不怒,微微蹙眉看着宁云燕摇头。
“你去城里的时候我就叮嘱过,不要去招惹她,我们家与她的亲事不成,她心里不痛快,见了你肯定要出口气的,你避开让一让就是了,你就是不听,早知道就不让你去。”她说道。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埋怨,宁云燕哭的更厉害,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也有些坐立不安。
“大嫂,我们为什么要避着她。”宁三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母亲,我是避着她,可是架不住她来挑衅我。”宁云燕气的喊道,“阳城那么大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她,谁想她都要成亲的人了还出来闲逛,在门口遇上我要避开,她却故意挑衅骂我。”
说着想到当时的情景,宁云燕再次又气又羞恼的哭起来。
“我只恨她跑得快,要不然舍了这名声跟她当街打一架也不罢休。”她说道。
宁四夫人上前揽住她拍抚。
“我的儿你怎么能跟她一样。”她宽慰道。
“以后不许出门。”宁大夫人则说道。
宁三夫人已经站起来了。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说道,“这孩子方家不教,那我们来替她们教。”
这是要找方家了,宁云燕高兴的坐起来,宁大夫人则皱眉。
“这样不好吧,才因为亲事闹腾了。”她说道。
话音落门外有仆妇疾步进来。
“夫人们不好了,老夫人知道了,喊人要备车去阳城。”她急急的说道。
妯娌几个顿时慌了。
“哪个多嘴的告诉老夫人了。”
“快去拦住。”
“老夫人那脾气谁能拦得住。”
“快去唤老爷们回来。”
屋子里乱哄哄起来,几个夫人忙着起身向外走,宁云燕则坐在炕上不哭了。
祖母在阳城可是数一数二的老夫人,一辈子没受过气,听到长在跟前嫡长孙被人比做窑姐,不撕了说话人的嘴才怪呢。
惊动了祖母,必然要惊动父亲和叔叔们,再加上这次那贱婢骂出那样难听的话,就不信这次家里会放过她。
到时候拿着帖子扔方家门上,看她们怎么办。
宁云燕吐口气,看着宁大夫人等人出了屋门,但就在此时院子传来男子的声音。
“母亲,婶娘,你们要去哪里?”
这声音让宁云燕一下从炕上坐起来,顾不得下炕直接就扑到窗户边,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院子里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手上搭着斗篷,穿着石青衣袍,身体修长宽肩窄腰,面如冠玉,五官俊美,对着走出来的夫人们露出笑容,日光下让人有些炫目。
“哥!”宁云燕大声喊道,这才转身忙下炕,屋门口几个夫人已经欢喜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好。
“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说一声?”
“只有你吗?你二婶她们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宁云燕也挤过去抓着宁云钊的衣袖哇的就哭起来。
“哥,我对不起你。”她哭道。
宁云钊笑着伸手摸了摸宁云燕的头。
“你这孩子。”宁大夫人嗔怪的拉开她。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这才想到有什么事。
“云钊你先进去歇着,我们有事一会儿再来。”她们说道,又对宁大夫人使眼色。
宁云钊才回来,别让他知道这些事,好好歇息一刻才是。
宁大夫人领会不动声色的笑着点头。
“你们快去忙吧,等会儿让云钊去给叔叔们请安。”她说道。
宁云钊笑了。
“三婶四婶,你们要去祖母那里吧。”他说道。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还想遮掩,宁云钊再次笑了笑。
“我和十一去过了,已经说服了祖母不出门,十一正陪着祖母玩牌。”他说道,“三婶四婶过去也能玩一局。”
宁十一公子,是宁云钊叔父宁炎的次子。
听他这样说,几个夫人包括宁云燕都神情惊讶。
“云钊,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宁大夫人问道。
宁云钊含笑点点头。
“我已经听外人怎么说了,现在来听听自己家人怎么说。”他说道。
宁云燕看着宁云钊明亮的面容,再次哇的一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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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宁大夫人一副愁容,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则面带怒意,宁云燕紧挨着宁云钊不时的擦泪。
宁云钊说听外人说的,可见阳城里已经传开了。
宁云钊一向是阳城有名的人物,这一次拿着他作骂,肯定会立刻传遍被人议论纷纷。
“我听说是先有人说那位君小姐讹了咱们家的银子。”宁云钊语气平和的说道。
比起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被与青楼姐儿论身价的当事人语气神情如同旁观者。
“她就是讹了。”宁云燕气道,“她休想不承认。”
“是啊,燕燕说,她竟然说是咱们家欠她的,还说是什么当初花了多钱给老太爷治病,说老太爷没钱欠着她们。”宁三夫人冷笑,“真是胡说八道,也亏她说得出来,难道以为有人会信。”
宁大夫人叹口气没说话。
“不管真假,这话以后咱们不要说了。”宁云钊说道。
屋子里的人愣了下。
“哥,理亏的又不是咱们。”宁云燕急道。
同时心里又不高兴,哥不让说那个女人的坏话,是不是要维护她?
宁云钊笑了。
“这以后就不是理亏不理亏的事了。”他说道,“以后但凡说起来,大家在意的就不是这个了,而是我的身价。”
屋子里的人再次一愣,旋即恍然,顿时大怒。
没错,君蓁蓁这一句骂出来,宁十公子受欢迎多久,这骂的话就会多流传多久。
毕竟对于百姓来民众们来说,事情的真相无所谓,他们更乐见高高在上的人狼狈。
以后但凡有人提起君蓁蓁讹诈宁家五千两银子,第一个被大家讨论的绝对不会再是这句话的真假,而是宁十公子值不值五千两银子。
想到这里,几乎已经看到那些闲谈人大笑的样子。
宁三夫人几乎想把面前的炕桌掀了。
当初散布这句话的时候,原本是要羞辱君蓁蓁,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羞辱他们。
话是她们传出去挑起的,现在又不得不想办法收回来压下去。
这可真是…
这就是对上无赖的后果吧。
宁大夫人将手里的茶杯攥的紧紧。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宁三夫人站起来,“骂人总是不对,更何况还骂的那么难听,这件事要是揭过去,我们宁家成什么了,我要去方家问一问,他们家的孩子到底怎么教的。”
宁云燕连连点头。
宁云钊轻咳一声。
“三婶,这个,也不能去。”他说道。
怎么又要阻止?
宁云燕忍不住咬着下唇瞪着宁云钊。
那这次呢?是不是要维护君蓁蓁了?
“婶娘,这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大人还是不要搀和。”
宁云钊的声音低沉柔哑,带着安抚的意味。
宁大夫人连连点头。
“正要这样给你祖母说。”她说道。
“娘,祖母虽然老了,还没糊涂。”宁云燕气道,“谁家口角骂这么难听。”
宁三夫人也摇头。
“这可不是女孩子之间口角的事,这是骑在咱们宁家头上拉屎…”她说道。
一急就把小时候在兄弟们之间听过的粗话说出来。
宁四夫人忍不住轻咳一声提醒。
宁云钊并不在意。
“婶娘,你们听我说。”他说道。
他的声音温和不急不躁,让屋子里的长辈和小妹安静下来。
第四十五章 认真想一想
“这件事我从外边听来的起因是因为君小姐在茶楼前笑惹恼了燕燕她们,然后双方就起了争执骂了起来。”
才听到宁云钊说这一句,宁云燕就站起来。
“什么啊。”她气道,“那是因为她伸腿绊倒了兰芳…”
“胡家的七小姐。”宁大夫人给宁云钊解释。
宁云钊眼中呈现惊讶。
“我知道是有个小姐摔倒了君小姐才笑,但,你说那位小姐是被君小姐绊倒的?”他问道。
宁云燕哼了声。
“她就会干这种事。”她说道,“鬼鬼祟祟的暗下手段,别人看不到,难道被绊倒的人也不知道吗?她休想抵赖。”
哥哥虽然没有接触过君蓁蓁,但多少也听到议论,尤其是那次中秋之后,写了一些狗屁不通的酸诗嚷的满城都知道,笑掉多少人大牙。
单凭这一点就可知是个多么行事张狂粗鄙的女子。
但宁云燕没有等到宁云钊的惊讶或者不屑,宁云钊反而若有所思。
“竟然是这样。”他说道,神情几分凝重,“她绊倒了那位小姐,而且大家都没注意?”
“当时她已经走出门了,我们要进门嘛,不想理会她,谁还注意她,谁知道她竟然会如此黑心。”宁云燕说道,眼神闪烁,掩下了胡家小姐想要打方玉绣出气的事。
反正也没打到,这是无凭无据的事。
宁云钊自然看到了,笑了笑。
“所以她就笑了?”他没有追问,直接问道。
宁云燕点点头。
“可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只是看到君小姐笑,而你们不让她笑。”宁云钊接着说道。
“她是笑摔倒的兰芳呢,我们当然要她不要笑。”宁云燕说道。
宁云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你说她绊倒胡家的小姐是有意的呢?还是无意的呢?”他似是自言自语。
“当然是有意的。”宁云燕气道,再忍不住,“哥,你干吗维护她?”
宁云钊摇头。
“我说的有意无意不是这个意思。”他看了眼妹妹,“我这可不是维护她。”
说着又看向宁大夫人和两个婶娘。
“这件事,必须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母亲婶娘们家里的大人们绝对不能搀和,否则…”
听他这样说,宁大夫人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宁三夫人更是一挑眉。
“否则怎么样?”她说道。
“否则就不是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了。”宁云钊说道。
宁四夫人没绷住笑了,宁云燕更是跺脚。
“哥,这本来就不是孩子们之间的口角。”她喊道。
宁三夫人再次站起来,冲宁云钊摆手。
“十哥儿你不用管了,这是女人家的事,你们爷们不用出面,我们女人们来办,也不会让外人说宁家的爷们们欺负她们妇孺。”她说道。
宁云钊也忙站起来。
“三婶,这不是女人家的事,这事要闹起来,就要成官司了。”他肃容说道,“而且还是会牵涉锦衣卫的官司。”
锦衣卫?
在场的人再次愣住。
“她方家还能说动锦衣卫不成?”宁三夫人冷笑,“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能说动锦衣卫,靠钱吗?”
“不需要钱。”宁云钊说道,“只需要说燕燕不许君小姐笑,咱们宁家要君小姐为了这笑赔礼认错。”
这是什么道理?
屋子里的人都听得糊涂。
“这也不是什么道理,如果非要说的话,只能说是巧合。”宁云钊说道,看着她们,“就在妹妹和君小姐遇见之前,锦衣卫裹了说书先生在茶楼宣讲陆云旗和九黎公主的婚事。”
陆云旗和九黎公主的婚事,宁家的夫人们显然已经早知道了消息,也咋舌皇帝对陆云旗的看重和恩宠,虽然感叹恶吏难除,但也对锦衣卫更为忌讳。
没想到阳城这里的锦衣卫竟然搞得如此大动静。
“一是为陆云旗造势,也是为他们自己壮势,再者也是应和皇帝恩宠,表达对天恩浩荡的欢喜。”宁云钊说道。
也就是说他们这样闹,皇帝最多训斥他们两句轻浮,但实际上却不会不高兴。
听说这陆云旗出身低贱,其父原本不过是个锦衣卫小旗,因病死了后,陆云旗才承了父业进了锦衣卫。
锦衣卫虽然很厉害人人惧怕,但并不是任何一个锦衣卫都能耀武扬威,那等下等的锦衣卫连守大街都轮不上,更别提去欺负威慑别人了。
陆云旗原本就该是这样一个下等的扔到人堆里找不到的锦衣卫。
但突然就得了皇帝的垂青,平步青云恩宠无比,连着尚了两位公主,虽然那两位公主如今来说地位不怎么高,还有些令人避之不及,但那也是公主啊。
宁家的夫人们走神一刻,又回过神。
“不过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宁四夫人皱眉问道。
“当时锦衣卫要求在场的人同喜为贺,大笑为乐。”宁云钊说道,目光扫过几个夫人以及宁云燕,“君小姐当时也在场。”
“她在场又怎么样?”宁云燕就嚷起来,“这跟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宁云钊看着她。
“关系就是,她笑是因为听锦衣卫的话为公主和陆千户的同喜同乐。”他说道,“而你却敢指责她的笑,那就是对公主和陆千户的喜事不悦而怒。”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愕然。
“哥,她笑是因为绊倒了兰芳。”宁云燕瞪眼说道,“你说什么呢?”
宁大夫人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则没有说话,神情凝重下来。
“妹妹,你不是说了,你们当时没有看到她绊倒人,你们都没看到,那些围观的人更看不到。”宁云钊依旧平静说道。
“那她说没有就没有啊,兰芳说有怎么就不能有了?”宁云燕气的再次跺脚。
“能,你们谁说什么都能。”宁云钊平静的说道,“但关键是你们谁都能说,别人也谁都能听,然后什么都能想,别人想也就罢了,但偏偏这次会牵涉到锦衣卫,锦衣卫这些人要是想的话,就有些不太好。”
锦衣卫这些人多疑,没有的事也能说出有。
宁云燕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脑子有些乱。
“哥,我有些听不懂了。”她说道,“怎么就扯到这里了?扯到锦衣卫了?”
“所以我说这是巧合。”宁云钊说道,“巧合锦衣卫闹出裹挟民众同乐,巧合她就在场,也巧合出门你们遇上,更巧合的是,你们的争执以笑为起。”
说到这里停顿下。
“这笑因何而起,你们和她都心知肚明,但民众们不知道,燕燕,我在阳城询问,人人都说是那君小姐大笑惹怒了你。”
宁云燕嘴唇动了动,但宁云钊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没错,仔细问会有人说因为胡小姐跌倒,所以君小姐才笑,但并没有人知道是她把胡小姐绊倒的。”他接着说道。
宁大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
“云钊,你的意思是说她会说自己笑不是因为胡小姐摔倒,而是替陆云旗和公主成亲同喜而乐?”她问道。
“那么燕燕呵斥她不准笑,就是呵斥锦衣卫逼民同乐?”宁三夫人接着惊讶问道。
“或者是对公主和陆千户的婚事而怒?”宁四夫人喃喃。
宁云燕更是一呆。
“这不胡说八道吗?我没那个意思啊,我都不知道锦衣卫去过茶楼,锦衣卫让她笑还是哭我才不管呢。”她急道。
宁四夫人神情变幻。
“云钊,你想多了吧?”她说道。
那君蓁蓁会想到这么多?
“四婶娘,我想多了没什么,怕就怕,我们如果上门理论,方家的人想多了。”宁云钊说道,“我能想到的,方家也能想到,到时候一口一咬定笑是因为同乐同喜,而我们宁家是因为不满锦衣卫行事,甚至是不满皇帝赐婚公主与陆千户的事,所以出言呵斥不许。”
不满锦衣卫行事,不满皇帝赐婚公主和陆千户所以出言呵斥。
这次不止宁家三个夫人,连有些失神的宁云燕都面色一白。
宁云钊看着她们语气依旧平和。
“母亲,婶娘,你们想一想,那可就真的不是女孩子之间口角争气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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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人生多憾事
宁云燕觉得这太荒唐了。
这好好的女孩子们吵架骂人,怎么就能扯上对皇帝不满了?
“这不可能。”她脱口说道。
“也未尝不可能。”宁云钊看着宁云燕,“燕燕你不是说胡家小姐是君小姐绊倒的。”
“是是是。”宁云燕点头,“所以..”
“所以也许那个时候君小姐已经想到我现在想到的事了。”宁云钊打断她说道,又笑了笑,“说不定她现在正等着我们家上门。”
所以绊倒胡小姐,就是为了借此大笑,然后激怒宁云燕她们,再趁机攀污宁家。
“不,不可能。”宁云燕愕然说道。
君蓁蓁?那个蠢傻的君蓁蓁?
“燕燕,你还记得君小姐临走前当众说的什么吗?”宁云钊问道。
那时候自己已经被骂的话气疯了,哪里还顾得上说的什么,只记得说有本事让她上门甩帖子。
宁云燕没有反应。
“你记不得,阳城的民众们记得,大家说君小姐说,因为我笑,你们不高兴,就下帖子送到我面前让我来给你们跪下赔礼道歉。”宁云钊说道,“你看,她强调的是笑,是你们不高兴,这话其实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四周的民众听的,以及说给锦衣卫听的。”
宁云燕动了动嘴唇,只觉得脑子嗡嗡乱,咬住了下唇。
“母亲,婶娘,民众们就只会认为是我们因为她的笑不高兴,至于她为什么笑,那就你说你的,她说的她的,乱糟糟的传言四起混乱纷纷,决不能给民众议论这件事的机会。”宁云钊说道,“就算在阳城锦衣卫不会真的出来盘问咱们,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件事会不会传到京城。”
传到京城。
宁大夫人神色一凝。
“你们也知道,锦衣卫那些人,可是最能无事生非也最小心眼了,人的话又是传来传去最能变,到时候这件本是女孩子们之间口角的事会变成什么样…”宁云钊看着母亲,语气更为沉沉,苦笑一下,“大概真的是我多想了,不过母亲你们想一想,如果真的去方家理论,那君小姐和方家如果不想低头,他们是不是会破釜沉舟?”
想一想。
宁大夫人想到被那女子讹走的五千两银子,想到退了婚却还气的她三天没睡着。
想到云燕说那女子当众骂宁十公子与烟花女子比身价。
“不用想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那就是个无赖,这次是我们大意了。”
这次?
何止这次,这都几次了。
更过分的是,这一次还累的哥哥吃了大亏,偏偏还无可奈何。
连哥哥也无可奈何。
宁云燕握着手身子发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
宁云燕哭着睡着了,宁大夫人带着几分倦意从室内走出来,一直坐在外边的宁云钊忙站起身。
宁大夫人看到他手里握着一卷书,桌上也绽开笔墨,显然并不是装装样子打发时间,而是看进去了。
宁大夫人的眼底便浮现欣慰的笑意。
自己的儿子沉稳如山,绝不会被外界纷扰。
“你赶路回来也累了,快去歇息吧。”她柔声说道。
“我年少体壮的,走这些路不累。”宁云钊说道,“只是母亲,燕燕你要多费些心,让她不要再跟君家的小姐斗气了。”
宁大夫人轻叹一口气。
“她还小,气性大,偏偏又是跟君家小姐。”她说道,“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这口气的何止宁云燕。
宁云钊笑了,看破不说破,也是对长辈的孝顺。
他伸手扶着宁大夫人走出来,丫头仆妇们都远远跟着。
“那孩子也的确不像话。”宁大夫人低声说道,“我都不知道是我们宁家上辈子造孽还是君家造孽。”
宁云钊笑了笑。
“既然如此,母亲更应该劝住妹妹,君小姐能那样闹,妹妹却不能。”他说道,“君小姐闹是觉得咱们对她有亏欠,咽不下这口气,妹妹闹又是图什么。”
宁大夫人也笑了,说得对,对付这女人就得以退为进。
“你妹妹哪里见过那种人,你不知道…。”她说道,声音柔和,但毫不掩饰鄙夷,要说什么又咽下去。
那样的人虽然知道这辈子绝不会有交集,但还是提都不想在儿子跟前提。
光听就觉得污了耳朵。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有理不在声高。”她拍了拍宁云钊的手,肃容说道,“我会管住燕燕的。”
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又添了句。
“细瓷哪里禁得住她那瓦砾碰。”
宁云钊笑着点头,宁大夫人便扶着他的手问他一路坐卧又问京城的衣食住行。
宁云钊答着母亲的话,心却有些走神,他在想,那个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不是燕燕那一句是她绊倒胡小姐,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个君小姐,之所以阻止家人去方家,其实是不想跟方家闹的太生分。
如今叔父仕途正到了最要紧的时候,万事都要谨慎,方家虽然是个商户,但一群妇孺肯定不会是靠着胆小怕事就撑到现在的。
但当得知胡小姐是君小姐故意绊倒的之后,他就觉得他要看到的也许不是方家,而是这个君小姐。
她当时是有意还是无意绊倒胡小姐的呢?
那她想的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过,如果真是有意如此的话,还真是个令人不喜的女子啊。
不过是女孩子们之间的口角,何至于此。
尖酸?刻薄?恶毒?
他摇摇头,赶走这些字眼,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与他无关的人。
他今年十八岁了,明年就要下场试试进士及第了。
宁云钊低下头专注的听宁大夫人说话,沿着路缓缓而行。
………………………………………………………
君小姐在木桩前站直身子,一面解下袖子,看着急匆匆过来的方老太太。
“宁家还是没有人上门吗?”她问道。
方老太太听着她的话似乎有些遗憾似的。
难道还真等着宁家的人上门吗?
她忍不住想质问,但忍了忍又忍下了。
“已经第七天了,都要过年了,我看这件事是过去了。”她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伸手拍了下木桩。
二人之间沉默一刻。
“不管怎么说,你以后行事不可再这样,这次算是巧了…”方老太太拉着脸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君小姐就转过身。
“不是。”她打断她,“不是巧,而是老天有公正。”
这跟老天有什么关系?
方老太太皱眉。
“要不然就不会那时候,恰好让那些人在做那种事。”君小姐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所以说这是老天爷的安排。”
那时候锦衣卫的人在让说书先生宣讲京城事,那不还是巧吗?
这孩子有时候理智的让人害怕,有时候又执拗的如同不懂事的孩子。
方老太太皱眉。
君小姐没有再说话,施礼走开。
方老太太摇摇头,想到这件事到底揭过去松口气,不过觉得也不算什么揭过去,跟宁家算是彻底结怨了。
不过也没什么,这怨其实早就结下了,只是解不了了而已。
也不是解不了,原本也能解,要不是这丫头…
方老太太乱七八糟的想着只觉得说不上来的滋味,低头看到了木桩立刻竖眉。
“来人,来人,这木桩都松了。”她没好气的说道。
站在远处的婆子忙跑过来。
“这就修这就修。”她小心的应道。
方老太太盯着木桩看了几眼。
“再立一个木桩。”她嘀咕道,“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我的木桩都打松了。”
她看着那边已经走远的女孩子,虽然是冬日穿着厚衣,那女孩子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走起路依旧袅袅婷婷。
君小姐挺直脊背走的稳稳,没错,是老天爷有公正,要不然为什么让她又活了呢。
那就是让她来得公道来了。
只是这一次很可惜,宁家的那群女人孩子没有上门。
按理说妇孺们行事都很利索,而且是孩子们口角的小事,也用不了惊动家里的男人们。
怎么就真的想一想了?就她接触过的宁家的三个夫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是哪个人让她们想明白了呢?
不管是谁,真是令人讨厌的人。
君小姐抬起头看了眼冬日的天空,鼻息间有炮竹的烟火气,脸上第一次呈现了几分女孩子有些俏皮的幽怨。
她本来也年纪不大,只是比别人多死一次,所以总觉得自己该是老朽矣。
借着这件事想要宁家和陆云旗对上,借着宁家的手对付陆云旗,本来就是希望渺茫。
他们都是地位那么高,思虑那么深,经过那么多风浪的人,自己这种做法,大概就是蚍蜉撼大树吧。
不过也不用沮丧,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吗,虽然那么渺小,目的也并非遥不可及。
君小姐微微的摇摇头,甩去轻微的沮丧,稳步前行。
老天爷都让她死而复生了,谁还能阻止她的脚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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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上架。
第四十七章 新年新气象
随着几乎震耳欲聋无休无止的炮竹声,太康四年来到了。
方家这个年过的没有往年那么热闹,多了几分焦虑和不安,方小少爷和君蓁蓁的亲事定在了二月初十。
正月里不动针线,年前君小姐的喜服就做好了,挂在里间的衣柜里。
“要是不满意出了正月也有时间改。”方大太太说道。
君小姐只是看了眼就点头说挺好不用改。
脸上既没有女孩子成亲的羞涩,也没有欢喜。
本来就是假的嘛,方大太太有些讪讪。
不过就算是假的,是为了治病做掩护,但在大家眼里他们也是成亲了,将来如果承宇好了,难道还能不作数?
“本来就不作数,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承宇。”方老太太说道,“以前她看不上,如果能把承宇治好。”
她在治好二字上加重语气。
“能把承宇这种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治好的,有这种本事的她就更看不上承宇了。”
那倒也是。
方大太太沉默一刻。
“娘,你觉得她真能把承宇治好吗?”她说道。
不知不觉方老太太的说话语气中已经比先前刚听到这件事少了几分质疑,而且在这期间君小姐并没有做什么好事,不是跟这个小姐斗气,就是在外跟那个小姐对骂,搅的阳城热热闹闹的,跟以前一样的惹是生非且变本加厉。
方老太太的态度却反而转变了。
方老太太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她说道。
不知道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变,还是不知道君蓁蓁能不能把方承宇治好。
能不能的今年就知道了。
方大太太也没有再问。
因为过年家里事多,方大太太便忙去了。方老太太坐了一会儿就去了方承宇那里。
方承宇被挪到别的地方住,他原来住的屋子被收拾做新房。等着成亲那日再挪回去。
方承宇的屋子里很热闹,姐妹三个都挤在他屋子里玩牌。磕了一地瓜子,小丫头们也都在屋子里散坐着吃喝,又嘈杂又别有一番过年的喜庆。
方老太太制止了丫头们通禀,站在窗户外看他们热闹。
自从得知要和君蓁蓁成亲后,方承宇没有任何反应,只说一切听从祖母和母亲的,就像她们让他吃药,端来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来不问也不苦。
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为了安抚她们。
方老太太看着屋内说笑的姐妹兄弟,想着明年说不定连这场面也看不到了,只觉得眼发涩转身离开了。
方府里外布置一新,因为人丁少更要热闹,那些小厮小丫头们也被刻意的放纵,在家里说笑玩乐,鞭炮声也接连不断。
方老太太走在院子里耳边眼里都是热闹,但偏偏心里一片凄凉。待耳边突然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君小姐所在的院落。
为什么走到她这里来了?
君小姐的院落如同以前一样,并没有很多仆妇丫头,此时虽然也是灯火通明,但看起来冷清的很。
“君小姐在做什么?”方老太太问院子里的仆妇。
仆妇却摇摇头答不上来。
君小姐不喜方家的仆妇丫头。从不让她们在跟前,虽然现在君小姐没有呵斥过她们,说话看起来也和气多了。但方锦绣说了那是因为她装出的样子,为了糊弄方家上下。等当上了方少奶奶就会原形毕露,所以大家都依旧不敢上前。
方老太太制止了仆妇的通禀自己走了进去。帘子还没放下来,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明亮的室内。
那个小姑娘穿着新年的衣裳坐在炕桌上,手拄着腮专注的看着面前,不知道是在看什么,闪烁的玻璃明亮的灯将她映照其中,温馨安详,让人不由跟着平静。
看到这个君小姐竟然也能觉得抚慰人心了,真是滑稽的念头。
方老太太自嘲的笑了笑,脚步顿了顿走进去。
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柳儿也穿着新衣,坐在墙边对着灯摆弄皮影,玩的眉开眼笑。
明明这么冷清,方老太太却觉不到任何凄凉,反而有种别样的宁静,就像那女孩子平静的眉眼。
“外祖母过来了。”君小姐从炕上下来说道。
柳儿有些不乐意的放下手里的皮影。
“你玩吧。”方老太太看也没看她说道,已经在炕上坐下来,看着君小姐面前的摆着的棋盘。
棋盘上晶莹剔透的黑白两字正杀的难解难分。
“你在下棋啊?”她问道。
君小姐冲柳儿摆摆手,柳儿便自顾自的去玩了,这是小姐给她买的,还告诉她怎么玩,玩的正开心呢。
君小姐嗯了声,伸手捻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方老太太便看到先前还占着优势的白子顿时乱了阵仗。
她当姑娘时家境富裕,虽然是商户,家里也学着官宦人家那般教授女孩子们琴棋书画,只不过底蕴薄,自己家的长辈顾不上教也教不好,请来的先生也没那么尽心,学了个皮毛似懂非懂,后来当了人家媳妇更没时间去玩乐,这琴棋书画自然就丢下了。
再后来方老太爷去世没多久,她接管生意心浮气躁,听别人说琴棋书画最能磨性子才又拿了起来,不过到底也无法磨进心里,就是对着棋盘发呆而已。
方老太太看着棋盘不说话,君小姐也没有说话,又捻起白子。
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偶尔有柳儿自言自语的嬉笑,一刻钟后,伴着君小姐手中的黑子最终落下,棋局分出了胜负。
“这次白子又输了。”君小姐感叹说道。
方老太太忍不住笑了。
“输赢还不是都是你自己决定的。”她说道。
君小姐叹口气。
“要是事件的事也如此就好了。”她说道。
真是孩子气的话,虽然无奈听起来却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有些轻松。
方老太太笑了笑。
“玉绣也会下棋,让她来给你玩吧。”她说道。
一个人下棋岂不是跟左右手互博一般无趣。
只可惜她跟家里的姐妹们都不来往,还好经过几次出门跟方玉绣还算合得来,合得来的意思就是没有吵架也没有打架。
“不用,我一个人下棋习惯了。”君小姐含笑说道。
难道在抚宁的时候就没人跟她玩?也是,她的脾气这样不好,肯定在哪里都不讨人喜欢,当然,对君小姐来说只怕是自己不喜欢那些人,所以还是一个人玩自在。
方老太太没有再说话。
摆弄皮影的柳儿却有些疑惑的看了这边一眼。
以前过年小姐可没有一个人玩过,在抚宁可是被人拥簇着,那些主薄小吏以及抚宁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们都会来跟小姐玩的。
不过小姐说了是哄骗方家的人,这样说显得小姐可怜一些,柳儿就转过头不再理会。
不说话屋子里就又恢复了安静,但这安静并没有让人觉得冷清和孤寂。
方老太太沉默一刻站起来告辞了,君小姐送到门口。
“老太太来干什么?看小姐下棋吗?”柳儿这才想起来问道。
“大概是吧。”君小姐说道。
“看把她闲的。”柳儿撇撇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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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少年的愿望
这小丫头!
君小姐失笑,又看了眼已经消失在门口的方老太太。
“也怪可怜的。”她说道。
没有儿子还有一群孙女,媳妇孝顺,家庭和睦,手中无数财富,说一不二的方老太太,却被一个无父无母身无分文人人厌弃的外孙女感叹可怜,方老太太要是听到了,估计又要哭笑不得。
柳儿却也一脸认同的点点头。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可又想一想,这世上可怜的人多得是。”君小姐说道,和柳儿转身回到屋内,“既然人人皆苦,那也没什么苦的。”
柳儿听得似懂非懂。
“小姐说得对。”但她依旧认真的点头。
反正小姐说得对就是了。
君小姐摸了摸她的头。
“皮影好玩吗?”她问道,“会玩了吗?”
柳儿兴高采烈的点头。
“好玩好玩,小姐我给你演一出。”她说道,说了又沮丧,“可是我没看过皮影戏,不知道怎么演。”
“元宵节有灯会,到时候一定有,去看看就是了。”君小姐说道。
“可以吗可以吗?”柳儿高兴的问道。
“当然可以。”君小姐说道。
有些事太难了她现在做不到,但让小丫头出个门看个皮影戏还真不算个事。
就在君小姐决定元宵要出门的时候,方老太太也听到有人提出这个要求。
“你想出门看花灯?”她有些惊讶问道,看着坐在面前轮椅上的少年人。
方承宇点点头。
“我还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次。”他神情柔和含笑的说道。“今年我觉得身子还不错,所以想再去看一次。”
也许以后就是看这一次了。
方承宇很少提出要求。
他五岁刚病了的时候。吃的药忌口多,才尝到世间美味的孩童。哪里受得了口腹之欲的诱惑。
可是家里人哪里敢让他吃,藏着掖着防着劝着,方承宇被馋的要发疯,看到外边有小厮吃的糕点掉在地上,竟然从床上爬下去捡着吃,让进门的方大太太看到了,当场就哭晕过去,躺在床上三天差点过去了。
从此以后方承宇就再没有闹着要过东西,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将近九年再没出过门,更没有去看过花灯,与世隔绝。
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家人为他担心,所以他就什么也不求,只求让家人安心。
可是他也是个人,是人哪能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愿望。
生生的压制了这么多年,或许是到了最后的时刻,想要肆意一回吧。
方老太太只觉得眼睛发涩。
“好啊。”她想也没想的立刻说道。“每年咱们方家都包一条街的花灯,这次咱们再多包一条街。”
她的话音落,方锦绣立刻拍手。
“好呀好呀。”她有些夸张的凑趣,说着又皱眉。“那今年我们岂不是要多做好些灯笼?”
方云绣似乎怕方承宇不知道。
“每年元宵咱们家里人也都亲手做灯。”她含笑对他解释。
一开始是好玩,但到了后来就寄托了她们祈福的愿望。
当然这些事没有让方承宇做过。
方承宇笑着点头。
“我知道,这次我也做一个试试。”他说道。
“那这次要多做好多花灯。那真是太好了。”方玉绣忽的说道。
距离元宵只有十天了,其他的灯都已经定制好了。就算再多包一条街,也不过是多花几个钱。这个无所谓,为难的是大家都要凑趣多做几个灯,虽然材料都是准备好的,也是要花费功夫。
大家都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这样就不用做功课了,可以借着做花灯玩了。”方玉绣说道。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方老太太虽然也在笑,心里却是有些苦涩。
孙女们其实也没有玩乐的时候,一天天的紧绷着,随时随地都要准备着撑起这个家的重担。
“想得美。”她故意绷着脸说道,“不会耽误你们的功课。”
她说着看着屋子里的仆妇丫头,抬手一挥。
“家里人都去做花灯,今年阳城的花灯节咱们方家包了,谁做得多做得好,花灯节上夺魁,赏银千两。”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仆妇丫头都更热闹起来。
那可是一千两啊。
以往花灯节上自然也会选出最好的花灯,不过那只是个热闹,这一次方家拿出千两银子做彩头,整个阳城还不知道热闹成什么样。
方大太太得知消息急匆匆的过来了。
“母亲,这,这不好吧。”她说道。
方大太太还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过方老太太,屋子里安静下来,仆妇们忙带着丫头退了出去。
“承宇毕竟要成亲了,元宵节又是人多,这出去不太好吧。”方大太太一脸焦忧的说道。
“母亲,我们多派些人手,就在街上站一站。”方锦绣急急说道。
多派些人手?
根本就不知道仇人是谁,连防都不知道怎么防,防谁,又有什么用?
方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几分哀求看向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自然也想到了,神情一黯。
方承宇看到了笑了笑。
“我也就随口一说,每一年在家里也布置花灯,跟外边看是一样的。”他说道。
方锦绣急的瞪眼,方云绣和方玉绣也难掩祈求的看向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神情复杂。
“去问问君小姐。”她忽的说道。
方锦绣等人愕然。
什么意思?
不会是方老太太现在做决定都要君小姐允许了吧?
开什么玩笑?
但这显然不是玩笑,也不是她们幻听了,因为方大太太立刻应声是。
“好,我去问问她。”她说道,眉头间竟然几分轻松,说罢不待有人再说话转身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方锦绣姐妹目瞪口呆。
相比于姐姐们的惊愕,方承宇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嘲笑,旋即掩去垂下视线。
而面对方大太太来说了方老太太决定,然后询问可以不可以的君小姐神情也很平静,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显得得意洋洋。
“当然可以。”她认真的想了想说道。
“可是万一有人趁机伤害承宇…”方大太太担忧说道。
就算你能解毒,人死了也没用了。
君小姐笑了笑。
“舅母不用担心,现在承宇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一个死人,他们不会在意的。”她说道,“对于他们来说你们不管做什么都如同秋后知了没几天活头,叫的越欢越显得惶惶。”
这话是安慰人的吧?但听起来真是不好听。
方大太太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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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少女的念想
君小姐也没有在意方大太太心里的不满,神情柔和的继续解释。
“所以婚礼也好灯会也好,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办的热闹也好,更麻痹他们,以为你们这是最后的狂欢。”她说道。
方大太太不太想再谈这个。
“那承宇的身子可能经得起?”她又问道。
“从现在起开始吃我开的药,等元宵节的时候出去走一走没事。”君小姐说道。
现在就开始吃药了?
君小姐说的那样药已经采购齐全了,都堆在家里的库房里,跟其他的药看起来没有什么也特别,而且她也没有说接下来怎么治病。
那这么说,治病驱毒就要开始了。
方大太太忍不住攥紧了手,觉得心跳加快。
其实何止方老太太,她好像也真的开始相信君蓁蓁能治好方承宇了。
也许这只是一根稻草,但绝望的人却控制不住的把它当做挽救一切的保障。
方大太太心神恍惚的走了,柳儿高高兴兴的跳过来。
“小姐我们可以去看花灯了。”她眉飞色舞说道,“上一次八月十五的花灯就可好看了,她们说正月元宵节的更好。”
君小姐回忆了一下,君小姐的记忆里的确很开心,不过却不是因为花灯,而是因为见到了宁十公子。
花灯好不好看,原先的君小姐不在意,现在的君小姐也不在意,她也对另外一件事更感兴趣。
“原来花灯节上还能设彩头啊。”她说道。
柳儿点点头。
“对啊。花灯节上的彩头还算少呢,听别人说三月三缙云楼那才叫真正的彩头大呢。”她说道。一面压低声音,“那时候哪里简直就是赌场。”
三月三。缙云楼?
君小姐的记忆里没有这个,因为那时候她还没有来阳城,估计是柳儿跟别的丫头闲谈得知的,至于君小姐一心只为宁家亲事,旁的事自然不在意。
“可惜我不会做花灯。”君小姐说道。
“小姐是想要舅太太说的老太太许诺一千两吗?”柳儿瞪眼说道。
对啊,小姐现在好像很喜欢钱。
“那有什么,既然是方家的钱,你想要就跟她要呗。”她忙提醒道。
方家的钱自然也能是她们的钱。
柳儿觉得这理所当然,跟外祖母要个钱。还能不给吗?那也太无情没人性了。
君小姐笑了笑。
那本是囊中之物。
“我想要从别人哪里挣来的彩头。” 她说道。
柳儿不解。
“怎么挣?”她问道。
君小姐却没有说。
“我想想,还有时间,不急。”她说道。
………………………………………………..
没有让方家三姐妹失望,方承宇去看花灯的事方老太太最终允许了。
这本是应该高兴的事,但方家姐妹听了消息神情复杂。
“我问清楚了,母亲的确去问了君蓁蓁,而且君蓁蓁也同意了。”方云绣说道。
方锦绣将手在桌子上拍了两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君蓁蓁现在就已经开始在我们方家当家了吗?”
“她说承宇的身子没事能去街上看花灯。”方云绣苦笑一下。“你们也知道,祖母和母亲是信了她说的能治好承宇的话,承宇能不能出门,肯定要问她听她的。”
方锦绣再次拍桌子。
“这叫什么事。”她只重复说道。
拍了一刻想到什么抬起头。
“二姐。你说呢。”
方玉绣自从听到方老太太突然说要问问君小姐,而方大太太果然依言去问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说话。
此时被方锦绣陡然一问。她抬起头。
“宁家的人并没有像宁云燕说的那样来上门质问。”她说道。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方云绣和方锦绣愣了下,才想到她说的什么事。
方玉绣跟她们说了。君蓁蓁骂了宁十公子后,宁云燕几乎气疯。扬言一定会拿着宁家的帖子来砸门。
但从腊月到正月了,宁家并没有人来。
“那是宁家不跟她君蓁蓁一般见识。”方锦绣哼声说道,“他们跟君蓁蓁闹,岂不是自降身份。”
也有道理。
方玉绣沉默一刻。
“而且宁家的小姐们再没来阳城。”她又低声说道。
不止宁家的小姐,左家胡家就连阳城内的小姐们也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后来两天她又和君蓁蓁出门时,再没有遇到过这些小姐们。
街上少了这些小姐们,城里好似空了一半。
“都是不惜搭理她。”方锦绣嗤声说道。
是吗?
“要不然呢?你觉得是什么?”方锦绣问道。
方玉绣没说话若有所思。
她觉得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她说能治承宇,祖母和母亲就病急乱投医了,气的扬言不罢休的宁云燕也不仅仅是被家人以不跟君小姐一般见识约束了事。
这个君蓁蓁除却别人的转述之外的那个她,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样子?
不管方家姐妹心里如何不自在,方老太太要大家都做花灯且给花灯魁首一千两银子彩头的事都安排下去了。
果然正如君小姐所说的,得知方家如此铺张大办,大家都认为是方家为了给瘫子少爷冲喜不以为意。
“反正也要绝户了,这钱就可着劲的糟蹋吧。”大家都说道。
以往元宵节的花灯除了官府应景布置的,就是商户为主,花灯匠人们拿的是商户给的工钱,但这一次方家还设了彩头,工匠们除了工钱能再得不少的钱,而这钱又不用商户出,得了魁首商户也更添彩,所以皆大欢喜。
于是官府也好商户也好都开始凑趣,不止有魁首还分了好几个等次,多多少少都设了彩头,一时间整个阳城都热闹起来。
既然是人人的花灯都有机会得彩头,方家的下人们又得了老太太的允许也都更积极的开始做花灯,家里也比过年时还热闹。
除了方家姐妹,君小姐这一次也做花灯。
“不过没在家里做,而是去花灯铺子里了。”方大太太说道。
方老太太也知道君小姐要开始给方承宇做药,一心牵挂的只有这件事,再加上这花灯铺子也是她们方家的,不会担心遇上其他人家的小姐,所以便也放心的随她去。
方锦绣知道了撇撇嘴。
“肯定是要出风头。”她说道,冲姐妹们挤挤眼,“宁十公子回来了。”
方云绣停下剪裁花灯用的红纱。
“可是她那样骂了宁十公子,宁十公子应该不会来阳城赏灯了。”她说道。
拿宁十公子比青楼的姐儿实在是从未有过的话,不管是气愤的还是好笑的更有架秧子起哄的,让这话在阳城的街头巷尾流传。
这种情况下,宁十公子肯定会避一避。
方锦绣就笑了。
“哎呦,那她不是见不到宁十公子了,不知道后不后悔骂了人家。”她说道,说着又摇头嗤声,“说不定还盼着宁十公子来她跟前骂她呢,她也不想想,谁会像她这样没脸没皮的。”
她骂宁十公子可不是为了这个吧。
方玉绣心里说道,看看如今阳城宁家的人都回避了,而且先前流传的君小姐讹诈宁家银子的话也销声匿迹了。
“君小姐做的什么花灯?”她问道,岔开了话题。
方锦绣也有些好奇,让丫头们去打听,不多时就打听回来了。
“说是做了个大家都没有见过的花灯,特别大。”丫头说道。
特别大。
方锦绣撇撇嘴。
“就说是为了出风头。”她说道,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灯。
小小的莲花灯,红纱是自己亲手裁的,上面的观音像是亲手画的,满满的都是祈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期望承宇能迈过这个坎,好好的活下去,哪怕瘫一辈子,只要这个人还在。
想到这里心里酸涩,没有心情再说其他的事,低下头认认真真的继续做花灯。
此时君小姐也正认真的做花灯,确切的说是看别人做花灯,不管是自己做还是看别人做,这认真都是真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观灯的欢喜与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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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花灯工坊是方家买下的,但却只是工坊,不是铺子。
方家不像其他商户那样,有钱之后会扩张生意涉及很多行当,他们始终只经营票号,最多置办些田产。
这个工坊便是类似田产一般,也就是在需要大批量制作花灯时才开。
匠人都是临时招来的,当然能被方家招来的都是一等一的手艺人。
不过现在这些一等一的手艺人对这个小姑娘要求做的花灯有些迟疑。
“是很难做出来吗?”君小姐问道。
陪在一旁的高管事有些紧张。
这个君小姐会发脾气的吧。
因为君小姐跟方大太太说要来工坊做花灯,出入这种地方让方玉绣陪着就不合适了,方老太太便叫来了高管事。
一来君小姐也算是认得高管事,二来自然是高管事从君小姐一句京城有什么趣事而提醒过方老太太。
有这样机警的高管事看着,方老太太可以放心些。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但君小姐没有丝毫的反对,平静的接受高管事的指引,不知道是没看出来方老太太的意思,还是不在意。
家里的小姐们也好下人们也好做的花灯就是小花灯,要什么样的材料基本上都准备好了。但这个君小姐却执意要来工坊,还画出一个古怪的图纸。
从大家以往的描述中可知,这个君小姐是个爱出风头的。想必是要在花灯节上压人一头。
现在工匠们却一副为难的样子,君小姐肯定不高兴。
高管事小心的看了眼这个女孩子,却见她神情依旧平静。
“是不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她柔声说道,“因为我不会做花灯,不知道我想的这个能不能行的通,要是有什么不对你们告诉我,我们再一起想。”
高管事收回视线看向工匠们。
他早就说过这个君小姐很沉稳。她能耐着性子寻找自己需要的答案。
君小姐的柔和以及说话中的条理安抚了这些工匠。
“小姐说的很清楚了。”一个年长的工匠红着脸站出来说道,“我们为难的不是做不出来,而是做出来。可能不好看。”
高管事看了眼旁边摆着的图纸,虽然他不是工匠,也不怎么喜欢看花灯,但也觉得这个图纸上花的花灯。的确是不太好看。
不过既然是君小姐兴致勃勃画出来的。他当然不能说不好看。
小姑娘脾气再好,听到不是夸赞的话肯定也会不高兴,这些工匠还是太老实了。
君小姐笑了,神情有些轻松。
“只是因为这个啊,那没有关系。”她说道,“本来就不是为了好看。”
这话让众人愕然。
花灯不是为了好看?那做来干什么?难道是为了照明吗?
这个古怪的君小姐。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工匠们也就不再有意见忙着赶工,高管事送君小姐回家。临到进门时,高管事想到什么。拿出一个卷轴递过来。
“上次君小姐问我京城有什么趣事,我虽然对趣事知道的不多,但倒是有个好玩的东西,最近好些去京城的人都买了一份。”他含笑说道。
京城里好玩的东西?
君小姐伸手接过,打开卷轴,柳儿也忙凑过来,不由咦了声。
“这是什么?”她问道。
“朝京里程图。”君小姐说道。
高管事有些惊讶的合上嘴,将要说的名字咽回去。
“君小姐也知道啊。”他笑道,“我看到驿站里有人卖,就买了份。”
君小姐低头看着手里的图。
这是一张有些粗糙的图画,谈不上运笔构图,画的是京城里吃喝玩乐的地方分布,甚至还标注了哪里有可以解决三急的茅房。
对于第一次到京城的人是很清晰很方便的指示图。
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先拿出来,然后就如同雨后春笋般人手一份,后来这图被摆到皇帝面前,皇帝很恼火,认为这是把京城的繁华以及舆图公布于众,让金人拿到了更生窥探之心,是大患。
官府奉命好一顿查抄,虽然有所收敛,但私下还是禁不住。
其实这种图跟舆图完全不同,并不涉及京城的布防,最多也就是呈现京城的繁华,让人心生向往。
那时候她也见过,不过对于她来说,京城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根本就不需要这种图。
却没想到好些地方都还没去她就死了,现在要再去的话,那么远那么难。
君小姐伸手抚摸过图上一个个标示。
“原来是在驿站里卖的啊。”她说道。
真是个合适的地方,怪不得京城没有抄检到。
“是啊,价格也不贵,也不知道是谁想出这个,虽然看起来不起眼,想必也能赚一大笔钱。”高管事笑道。
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动不动就说到生意,跟钱联系在一起,真是令君小姐最厌恶的商人做派。
“但更重要的是,能看到人们有这个需求,并且抓住应对,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忙又补充一句。
君小姐点点头笑了笑表示赞同。
是赞同能赚钱还是是个聪明的人?高管事心里忍不住想到,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不会问出来。
工匠们开始不需要指点的赶工之后,君小姐就不再那么每日都出门了,等到正月十二花灯完工时去看了最后一次点头通过,君小姐做的这个花灯就同其他的花灯一样被罩起来准备迎接灯节。
高管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君小姐始终没有问他半句有关京城的事,就好像她从来没有问过一般。
距离元宵花灯节只有三天了,方承宇看着端来的药略沉默一刻。
这种药他已经吃了三天了。
虽然他吃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药,但现在吃的这味药实在是从未有过的难吃。
尤其是母亲还在跟前带着欣慰和感叹。
“吃了这药就能去看花灯了。”她说道。
这就是那女人开的药吧。
方承宇心里笑。
先是能不能去花灯节祖母和母亲要她的同意,现在竟然还把她开的东西毫无顾忌的让自己吃。
祖母和母亲因为自己的病已经癫狂到这种地步了。
这真是让人又悲哀又愤怒。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任凭汤药如同一把火一般顺着喉咙点燃他的全身。
“看吧,都有力气能自己端起碗喝药了,这药真的管用。”方大太太欢喜的说道,“承宇,元宵节的时候你能陪娘一起看花灯了。”
方承宇已经不想看花灯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提出的要求。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又能怎么样,死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争睹病容颜
而位于北留的宁云燕则很想去看阳城的花灯。
但是她却不能去,这让她很生气。
“咱们镇上的花灯也很好看啊,那么远那么冷,何必非要去阳城。”宁大夫人和蔼的说道,抚着女儿的头。
宁云燕扭过身子。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说道。
北留宁家所有人今年都谢绝了亲友的邀请不会去阳城看花灯,而方家要大办花灯节且许下一千两银子选花灯魁首的消息也早就传来了。
宁大夫人笑了。
“何必跟草虫争春秋。”她说道,脸上笑,眼中却是几分寒意,“你哥哥说的对,暂且避让,让大家都看到他们的轻狂,至于让他们得到教训并非要在这一时,以后日子还长呢。”
听到是哥哥的意思,宁云燕的神情柔和了很多,以后日子还长,哥哥一定会为她出气的,她乖巧的点点头。
“那哥哥呢?会和我们一起去镇上看灯吗?”她又问道。
宁大夫人摇摇头。
“你哥哥出门和几个同窗去拜访启蒙先生,那天还赶不回来。”她说道。
过年是家中亲友多走动的时候,尤其是二叔一家也归来,今年家里的亲友肯定很多,哥哥却在这个时候避出去,一定是因为那句身价比青楼红牌高的话。
没错,那句话不仅在阳城传遍,现在北留也都知道了,那些亲友们肯定也都知道了。
宁云燕垂下头。将手帕狠狠的攥住。
君蓁蓁,以后日子长着呢,你等着瞧。
………………………………………………….
元宵节一眨眼就到了。
方家三个小姐都换上新衣。拥簇着同样穿了新衣裹着厚厚斗篷的方承宇走了出来。
方大太太犹自担心,往方承宇的怀里揣手炉。
“母亲,已经有一个了,脚下还放着脚炉,车上有暖炉。”方锦绣说道。
“晚上天冷。”方大太太再三摸了摸方承宇的手,感觉温热才稍微放心。
承宇跟大家不一样,他的经脉损耗血脉不畅。比别人更怕冷。
这话当然没有说出来。
方承宇含笑任凭母亲查看。
“也不用走太远,咱们门前的街上就是。”方老太太说道。
以往方家承办的花灯占据阳城最显著的地方火神庙街,但今年为了方承宇观灯。方家多包了一条街,便是他们门前这条,而且置办的比火神庙街那边更热闹。
二门前只有一辆车,去观灯要去火神庙女孩子们要坐车。今年只在门前就不用坐车了。
这车只让方承宇用。
几个小厮将方承宇抱上车。方大太太亲自坐上去陪着。
“好了。”方老太太看了眼。
三个孙女站在她身边,再然后是元氏和苏氏两个妾,远一点站着君蓁蓁和她的丫头。
一眼望去红红绿绿珠宝钗环熠熠生辉,只是没有男人。
“开门,我们观灯去。”方老太太收回视线,抬脚迈步。
林立的仆从们立刻应声,几个小厮涌过去将门推开。
门外璀璨恍的灯光便涌了进来,同时喧哗声四起。
“出来了出来了。”
门外已经挤满了人。随着方家大门的打开,所有人顿时张望。引得人潮汹涌。
方家的少爷已经快要十年没有出过家门,对于阳城人来说他只是存活在闲言碎语中的一个人。
“有钱,有钱又怎么样?方家那个瘫子有钱,还不是年纪轻轻要死。”
今日那个瘫子要出门赏灯了,很多人都争来看这个瘫子的庐山真面目。
这种场面方家的人已经想到,虽然这场面有些讽刺,但方老太太依旧身形端正神情平静。
“哎呀真是丢死人了。”柳儿撇嘴说道,“小姐咱们往后点。”
君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目光扫过这些人群。
门前并没有被民众堵住,方家的家丁将人群挡在两边,除了家丁还有一群衣着华丽的男人女人等候,看到方老太太等人,一众人都围上来。
“这是票号的掌柜们吧。”君小姐低声问道。
柳儿哪里关心过这个,不过她是尽职尽责的丫头,立刻转身问别的丫头仆妇。
“是。”丫头仆妇们答道。
君小姐的视线落在已经站定在方老太太身前恭敬行礼的一个老者身上,其他的掌柜们都站在他身后,显然以他为尊。
“那是宋大掌柜。”丫头说道,“是当年老太爷留下的老伙计。”
宋大掌柜是和方老太太一般年纪,君小姐看到方老太太面对这大掌柜露出和蔼的笑,同时伸手挽住了跟随宋大掌柜上前的一个年长妇人。
看起来关系很是亲密。
君小姐移开视线,看向街面上。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还走不走啊,看灯还是说话啊。”柳儿大声说道。
只可惜一片喧闹,远处还有炮竹烟火,盖过了她的声音,好在方老太太没有人再和这些人寒暄,迎着众人的视线迈步上街。
三个姐妹紧紧跟在方老太太身后,她们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在看什么热闹,但面对众人的视线虽然紧张但也并没有畏怯。
“二姐,我做的灯摆在前面。”方锦绣还笑着说道,一面伸手指着,一面回身看向跟在后边的车。
她想喊一声小弟,但到底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没有喊,四周围观的民众却忍不住喊起来。
“方少爷。”
“方少爷。”
方家的这辆马车很豪华,精美的车帘挡住了车里的人,大家可不是来看车的。
“这怎么看灯啊。”
“掀起车帘啊。”
“方少爷,看看我做的灯。”
各种真心假意叫嚣的话不断的砸过来。
坐在车里的方大太太忽的想到美男子被人看死的故事,相比于卫玠方承宇身体更弱,而且这些人也不是为了欣赏美。
“车走快些。”方大太太忍不住催促道。
方承宇却伸手掀起来车帘。
这动作太过于突然,方大太太失声,而外边看到车帘的晃动更是一阵嘈杂的喧嚣。
“承宇。”方大太太伸手按住车帘,神情不忍。
她真不忍自己的儿子被人当做玩物一般围观。
方承宇拉着车帘的手没有松开。
“母亲,我没有做错事。”他说道,“我不觉得丢人。”
是的,他没有错,为什么不能见人,为什么怕见人,他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出现在人前。
方大太太看着他一刻,将另一边的车帘也拉开。
“好,承宇,看灯。”她柔声说道。
方承宇对母亲绽开笑容。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街上第一层花灯处,这是一架灯楼,两边各悬挂九十九盏晶莹剔透走马琉璃灯,随着其中轴心转动,流光溢彩。
所有人的视线此时都集中在车上,车上车帘被拉开,露出裹着黑色斗篷的少年,在黑色斗篷的映衬下他的脸越发的白,但在灯架流光溢彩的映照下,又变得熠熠生辉。
四周的人只觉得所有的光线都凝聚在这少年人脸上,一瞬间都看呆了。
这个瘫子不仅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萎靡丑陋,反而是这样一个玉人。
但这样的玉人是今年就要死去的。
“真是太可惜了。”
所有人心里都同时说道。(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花灯节的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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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方承宇的形容并没有真到惊艳众人的地步。
是恰好经过这灯下,待车驶过光线恢复正常他的形容也随着灯忽明忽暗,众人也回过神看着眼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少年。
不过那一眼太震撼了,四周围观的人群越发涌涌跟随。
方少爷的喊声不断。
方老太太等人一直注意着身后,方承宇拉开车帘时候都很紧张,待看到方承宇坦然面对众人时松口气,同时心里又是满满的酸涩。
今年的花灯格外的绚丽灿烂,但更让人觉得心底凄凉。
方家的众人在两边人群的围观下前行。
今年的灯会,不是看灯,而是看人,看一个从未露面,又即将要死去的人。
就像昙花一现,就像烟花灿烂。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他让世人在这个时候看到他,看到一个来观灯的他,而不是作为一个摆设的新郎,作为那个女人的陪衬。
惟愿孑然去,休被他人辱。
方承宇看着街上悬挂的各色花灯,听着两边喧闹的笑声喊声。
“真美啊。”他自言自语说道。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越过涌涌的人群,他看到也正走过灯架山的那女子。
那个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落在的后边,或者她原本就不想跟他们一起而故意走开。
或许是所有人都跟随方家的车涌来。那女子的四周显得有些空寂。
她站在灯架山下抬起头看着灯山,灯光倾泻在她身上,显得清丽又孤寂。
只是一眨眼间,人群涌涌遮住了他的视线。
柳儿从灯上收回视线,将一颗瓜子塞进嘴里嘎吱一声响咬碎。
“小姐,她们走远了,咱们还跟她们一起吗?”她含糊问道。
君小姐看了眼前方热闹的街道。
“火神庙那边也是灯吧。咱们去那边看吧。”她说道。
柳儿高兴的扔掉手里的瓜子。
“好啊好啊,这里没法看了,都不是看灯。看耍猴似的太丢人了。”她说道。
“不丢人。”君小姐说道,“挺好的。”
柳儿吐吐舌头,凑近君小姐。
“小姐,她们走远了。听不到。不用说好话哄他们。”她低声嘻嘻笑。
君小姐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走吧。”她说道,“各有所求,我该去求我想要的了。”
就在她们转身走开没多久,有人从街上热闹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在灯山架后提鞋,俯身再加上阴影遮住了他的形容。
“这阳城的人有毛病啊,还以为看什么大美人呢。他娘的竟然是个男的,真是莫名其妙。害的老子白白被踩丢一只鞋。”
阴影后传来嘀咕声,紧接着人影离开,灯山架后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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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庙街上亦是灯火辉煌,这几日天晴,月光明亮,天地交汇相映。
街上的人潮涌涌,但此时却不是因为观灯。
“快,方家的瘫子出来了。”
街上的人喊,伴着这喊声顿时人乱跑。
几个年轻人躲避不及被撞的东倒西歪。
“跑什么啊,那瘫子又不是立刻就死了看不到了。”一个年轻人皱眉冲人群说道。
另一个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文明兄,别这么刻薄。”他说道。
被唤作文明的年轻人哼了声。
“我这叫刻薄吗?”他说道,转头看身后的人,“云钊,我这叫刻薄吗?”
站在他身后是一个穿着宝蓝斗篷带着风帽的年轻人,此时他俯身捡起被撞掉在地上的几本书。
“与他何干。”他说道,站直了身子,明亮的灯下照出他半边面容,正是宁云钊。
这个他自然说的是方家的少爷。
说话的年轻人笑着伸手搭住他的肩头。
“那与你呢?”他意有所指的问道。
那个瘫子是方家的人,引的满城人去看,当然瘫子也不想这样,这事与他无关。
而方家还有一个人,引的宁云钊被满城人谈笑身价。
宁云钊看他一眼。
“与我何干。”他含笑说道。
他人笑我谈我,又与我何干。
几个年轻人便都哈哈笑了起来。
“家里人肯定想不到你会来阳城看灯,还以为躲起来了。”
“的确如此,他人的说笑与我何干,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继续前行。
“这样更好。”一个年轻人拍了拍手,“以往火神庙的街上挤得水泄不通,今日托方家少爷的福气,我们能得个自在。”
因为方家少爷观灯在另一条街,而大家都像看方家少爷,所以人潮涌去,火神庙街倒显得冷静了很多。
现在他们所走过的是杂耍艺人,为了招揽观众,这里也布置着花灯,更有两个小姑娘将花灯做的桶在脚上蹬的飞转,流光溢彩。
只可惜观众比先前少,叫好声不多。
宁云钊等人站过来齐声叫好,各自拿出一把钱扔进簸箩里,被班主连连躬身道谢。
几人说笑着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灯谜所在,相比于适才这里反而热闹一些。
灯谜到底是要费脑筋猜,普通民众不喜欢,来这里的多是识文断字的人,这些人本就自持身份,所以不会去围观那边的方家少爷,反而有更多的人避开那边的热闹赶来这里。
这里也是宁云钊等人喜欢的一处。
“看看今日谁赢得多。”一个年轻人喊道。
猜对灯谜便得到花灯,拎着一串花灯而行是件很招摇又风雅的事。
几人便笑着沿街而行,很快手里便拿了各色的花灯,也引得不少人跟随看他们解谜。
宁云钊的手里倒是空空,他只是站在一旁看,很少解谜。
“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堪啊。”一个年轻人不满的说道。
旁边跟随的民众看了眼宁云钊,宁云钊依旧带着帽子,将面容遮住,眼花缭乱的街上大家也认不出他。
但单单看身姿笔挺,就让人心生好感。
“猜不出的人也多的是嘛。”有民众便忍不住替他说好话。
“他可不是猜不出,他就是装。”几个年轻人哈哈笑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解出的他肯定也解,就是不说。”
宁云钊笑了,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下一个灯谜前,他看了眼,便提笔将灯谜写出。
跟过来的人甚至还没看完。
“你看看你看看,我没说错吧。”几人起哄说道。
宁云钊笑而不语接过摊主递来的花灯。
这是一盏嫦娥奔月灯,做工精美活灵活现。
宁云钊看了眼转身递给一旁站着的一个女子。
“借花献佛,送给你吧。”他说道。
那女子十七八岁,扎着头巾,束着袖子,很明显是在摊位上帮忙的。
因为看到这些年轻公子们气度不凡,忍不住站过来看,没想到会被送一盏灯,顿时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摆手。
“过节好,拿着吧。”宁云钊笑道。
西北这边一向民风开放,又逢花灯节,四周围观的人便都笑着劝说。
那女子红着脸接过施礼道谢,宁云钊略一还礼向前而去。
那女孩子立刻被姐妹们围住,在一片笑声中女孩子眼睛亮亮的看着宁云钊的背影。
对于她这样身份的人,此情此景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并且将成为心底温暖的记忆,照亮她的余生。(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旁观的对弈
少女们的视线走了很远还似乎黏在后背上。
“就说了这家伙最装,竟然戴上帽子也遮不住,一出手就抢了我们所有人的风头。”几个年轻人故作恼怒的说道。
宁云钊笑而不语,任凭同伴们说笑着打趣向前,很快又停下来。
这一处却不是猜谜,而是有人摆出了棋局。
这灯谜是官府承办的,最后谁送出的灯少,会得到官府的额外奖励,所以有些摊主会绞尽脑汁的刁钻设置。
现在这个摊主设置的就是一个棋局,谁能赢了他谁就能得到一盏灯。
这下棋比猜谜难多了,所以围观的多,拿到灯的少。
几个年轻人哪里肯错过这个,摩拳擦掌的立刻上前去了。
“这次你还自己想吧,等我们玩过了你再出场。”大家不忘叮嘱宁云钊一句。
宁云钊笑着让开一步,看着大家涌上前。
虽然下场赢的人不多,但围观的人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看棋的有看热闹的。
摊主为了彰显自己的公平,还特意加了大棋盘,专门让人将对弈场景摆出来,让围观的人看个清楚,这样倒不用都挤过去。
宁云钊左右看了看,退到一旁的大树下,在这里既不会被挤到也能看到对弈的进展。
此时棋盘上黑白二子正杀的难解难分。
只看了一眼宁云钊就点点头,这个摊主请来的是个高手。泛泛之辈想赢了他不容易,果然片刻之后,挑战的人就败下来。
接下来又有人上场。但慢的一盏茶,快的三四步就输了,直到宁云钊看到自己的同伴坐过去,战局才多少有了样子。
宁云钊也凝神看着,看到同伴落了一颗子,不由眉头一皱。
“错了。”
一个女声从一旁传来。
宁云钊愣了下,转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另一边的树影下走来一个女子,也正看向那边棋盘。
她也裹着斗篷,帽子遮住了头脸。看身形窈窕纤细,年纪不大。
“十日,九,断。”
轻柔的声音接着说道。
宁云钊收回视线看向棋盘。在心里将适才同伴走的白子换了个位置。
十日。九,断,虽然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但也不错。
不过,对方如果应对十五望六呢?
他心里想着口中便说了出来。
“十四雉,五。”女声立刻说道。
有意思。
宁云钊心神一凝,看着棋盘。
“十一冬,三。”他说道。
他的话音才落。那边女声立刻接住。
“十七星,五。”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这里。就会发现他们口中说的棋步已经完全跟棋盘上不同,从那句十日九断起,十五望六应对开始,他们就开始一场新的棋局。
眼前的棋盘上黑白二子厮杀,但这旁观的二人还有一张棋局展开了厮杀,不是在视线里,而是在心里。
盲棋。
上古传仙人划沙为道,以黑白行列如阵图,谓弈枰。
局方而静,棋圆而动,又称围棋。
以法天地,自立此戏,世无解者。
《艺经》曰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
宁云钊从小棋艺高超,八岁时就能观棋不忘,被人称为神童,曾被断言二十能入通幽之品。
意思是受高者两先临局之际,见形阻能善应变,或战或否,意在通幽。
宁云钊一向是个很谦虚的人,但他觉得自己如今虽然不满二十,已经能算是通幽之品。
一直这样认为的宁云钊此时产生了动摇。
似乎是一呼一吸间,他和那个女子就这样走了将近百步。
胜负未分,而那女子的攻势越来越犀利。
“一天,四尖。”他说道,看着远处的棋盘。
远处的棋盘上黑子白子交错,但这些棋子跟他毫无关系,视线越过这些黑子白子,棋盘上另有一番排布。
“一天,五粘。”女声紧随。
宁云钊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十三闰,七。”他说道。
“十三闰,六。”女声不急不缓。
这声音跟她的棋风可不同啊,这么个柔弱的女孩子,此时在棋盘上却如同挥舞着大刀的凶汉。
“十四雉,六,立。”宁云钊并没有被她带的急躁,思索一刻缓缓说道。
那边女声也停了顿了片刻。
“十二月,五,关。”她说道。
宁云钊看着远处的棋盘没有说话,有笑声传来,人潮涌涌,棋盘被人打乱,原来有人终于赢了。
一盏宝塔灯被从悬挂的架子上摘下来,一个年轻男子伸手接过,面对众人的鼓掌叫好开怀大笑。
宁云钊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
“十三闰,五。”他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眼前的棋盘云破天开的变动,宁云钊的心里稍微松口气。
除了最初看的那一眼,到现在二人言语来往已经百句,但他没有再看那女子一眼。
他敬重这盘对局,全神贯注,不问来人。
这一次比先前等的时间久一些。
“十二月,六。”女子轻柔的说道。
棋盘再次翻江倒海的变动,宁云钊忍不住心里叹口气。
这真是个难缠的女孩子,就像他的妹妹们一样,撒娇痴缠扯着他的衣袖摇来摇去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知道她有哥哥没?
宁云钊望着棋盘神情凝重。
………………………………………………
“十七星,十四。”
棋盘上那女子手持长刀拦住了路,在她身后千军万马待动。
宁云钊负手而立,耳边只听悲雁长鸣。
那时适才被那女子一箭射断的生机。
不,生机没有断,送信引援的大雁不止一只。
宁云钊抬起头,看着明暗交汇的空中几只大雁盘旋,发出一声声鸣叫,似乎畏惧但又似乎振奋,催促着他再试一次。
那就再试一次吧。
“十六相,十五,冲。”他猛地抬起手将棋子抛向一个方位。
棋子化作一只利箭带着尖利的呼啸直冲而去,就在要越过那女子的一刻,看不清形容被层层白纱笼罩的女子将手中的长刀一挥。
“十五望,十六,断。”她温和的说道。
刀落声起,眼前的天地瞬时碎裂。
宁云钊睁开眼,金戈铁马的声音顿消,取而代之的是说笑声涌涌,月光灯光透过树影交错。
重回人间。
真是有意思。
宁云钊的脸上浮现笑意,他转过头看向身旁,一面掀起兜帽露出面容。
“小姐棋艺高超,令人佩服。”他说道。
那女子还站在树影下,距离他有三步之遥,在他转过头的同时也看过来。
“公子也…..。”她说道,同时也伸手摘下兜帽。
这是个很有礼貌的女孩子。
但下一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句应该是称赞的话没有说出来,似乎看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他的初见
宁云钊知道她为什么惊讶。
此时月亮倾斜,自己原本所在的阴影已经移开,街上灯火照耀,又摘下兜帽,形容展露毫无遮挡。
既然她是女子,那么应该也认得他宁云钊吧。
宁云钊知道阳城很多女子都希望能见到他,她们来到灯节上,就是幻想着会与宁云钊不期而遇,或者迎面撞上,或者一回首人在灯火阑珊处。
当梦想成真的那一刻,这女子会不会很惊讶。
“是你啊。”
宁云钊听到这女子说道,她的声音里果然很惊讶。
这女子虽然站在人影里,但她的手中拎着一盏绣球灯,将她的面容也映照呈现。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不能称为女子,只能称为女孩子。
她的相貌清丽,绣球灯荧光下很是秀美,并不惊艳,但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这就是他想象中她的样子,这让人感觉很好。
女孩子说完这句话,没有欢喜的上前一步,也没有失措的后退,而是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
“这真是巧。”她只是带着几分感叹说道。
宁云钊对她的这个反应也很高兴,他适才还有些紧张,紧张这女子的反应会打破这温和宁静的气氛。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这女子该怎么样,但觉得现在的一切就是他希望的,不管是相貌还是反应。
宁云钊对她施礼。
“小姐的棋艺宁某甘拜下风。”他说道,“不知师从何人?”
询问师门。也就是询问对方来历的意思。
宁云钊已经十八岁了,但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做这样的事。
虽然他没有别的意思。
对面还站在阴影里的女子沉默一刻。宁云钊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你的棋也很好。”她说道,屈膝还礼,停顿一刻,“你也比我认为的好。”
难道她原本认为自己不好?
宁云钊抬起头看过去,那女子向前走了一步,忽的伸手将绣球灯递过来。
“送给你。”她说道。
送给我?
宁云钊一怔,旋即莞尔。
“安慰我输了吗?”他问道。
女孩子笑了笑。
“祝你生辰。”她说道。
宁云钊愣住。看着这女孩子神情有些复杂。
是的,今天是他的生辰,他的生辰是正月十五。
一来生辰八字事关重大不会轻易示人。二来正月十五这个生辰有些太重,所以相比于家里的其他孩子们,他的生辰外人知道的更少,也不会在这日庆贺。都是错一日或者提前一日。
这个陌生的女孩子竟然知道。看来不仅仅是个普通的仰慕者。
宁云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些难过。
也许适才激动人心的棋局对战,会变成于礼不合应当负责谈婚论嫁的筹码。
看到他的沉默,女孩子上前一步。
宁云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要不要说一句小姐请自重?宁云钊心里犹豫着。
他知道很多女孩子倾慕与他,有些大胆的也通过各种方法私送过他很多东西,比如诗词比如插花甚至还有绣帕,那些东西都自有人替他处理。
他虽然已经十八岁了,还随着叔父见过九五之尊的皇帝。但这样被女孩子当面送礼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宁云钊的反应落在女孩子的眼里。她没有不安而是笑了,将花灯塞到他手里。
“收下吧,她会很开心。”她柔声说道。
她?
不是应该说自己很开心吗?她又是谁?
宁云钊有些怔怔,女孩子却没有说话越过他走开了。
宁云钊回过神转过身。
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他张口要喊住她,夜空中一阵阵急促的鸣叫压下了他的声音,紧接着绽开一片片烟火。
街面上顿时涌来更多的人,笑着喊着看着天空的烟火,那女孩子一瞬间消失在视线里。
宁云钊忍不住要追过去,有人拉住他。
“云钊!”
同时好些花灯举到他面前,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看,我们赢的。”
原来那些下棋赢花灯的同伴都回来了。
“你可以去了,那棋手也不过如此,你肯定能赢。”大家笑着说道。
宁云钊摇摇头。
“不,我输了。”他说道。
这话让大家不解,宁云钊也没有再解释,而是再次看向大街上。
那女孩子就如同没有出现过一般,如果不是手里的花灯,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哎?你从哪里弄来的?”同伴们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也有花灯,忙问道。
宁云钊看着手里的花灯。
“别人送的。”他苦笑一下说道。
今晚他送出一盏灯,没想到也会收到别人送一盏灯。
同伴们没有注意到他的苦笑,发出怪叫,伸手捶打着他。
“你这家伙太过分了,带着兜帽遮住形容都有人送花灯。”
“哎不对,他把帽子摘下来了。”
同伴们这才注意到,停下手瞪眼看着宁云钊,不过旋即再次伸手捶打过来。
“真是太过分了,摘了帽子露出面容才得到一盏灯,难道十公子你的身价下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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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柳儿手里捧满了花灯,站在人群里冲着那位劈开人群越来越越近的女孩子高声的喊着。
“我赢了好多花灯。”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小姐你真厉害,按照你画的路线图,我果然走出这个花灯阵。”柳儿高兴的双眼放光。
赢了这么多花灯还是其次,主要是自己在那花灯阵中一路畅通无阻,走过一道正确的门就会有人摘下花灯送给自己时,围观人的眼神。
惊讶敬佩羡慕赞叹。
这种感觉就是在抚宁作为县令家小姐第一大丫头的时候都没有过。
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来说这真的是太刺激了。
但柳儿并没有激动的忘乎所以。
“小姐,你既然能过阵,为什么自己不去呢?”她不解的问道。
适才她和小姐路过县学设置的花灯迷宫阵,很多人在跃跃欲试,小姐带着她过去,只走了一处,得了一盏绣球灯,然后就没有再前行,而是借了纸笔给她画了几条线,让她沿着线走,就能闯过关卡走出迷宫。
她原本以为小姐是不确定,所以让她去试试,这样走错了也不会丢了小姐的面子。
没想到竟然准确无误,早知道小姐去了肯定会大出风头,让那些人也看看,小姐有多厉害。
君小姐笑了笑。
“我不喜欢玩这个。”她说道。
因为没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她不想去浪费太多时间,毕竟她没那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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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看看我的灯
那倒是,不喜欢的事有再多的好处也没必要去。
柳儿也有自己的理解,释然点头。
“小姐你看这么多花灯..”她高兴的说道,视线落在君小姐身上,咦了声,“小姐,你的那盏花灯呢?”
就是小姐闯过第一关得到的那盏灯,小姐拿着出去说在外边等的。
怎么现在两手空空了?
“送人了。”君小姐说道。
送人?柳儿瞪大眼。
“小姐你遇到谁了?是林小姐吗?”她问道。
林小姐是和小姐最要好的,不过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干嘛送给别人啊。”
“送给他,你家小姐会很高兴。”君小姐含笑说道。
君小姐一开始的确是直奔宁家门庭,但当在八月十五看到宁十公子的那一刻,满心满意念的都是这个人了。
只可惜到死都没有被那人看一眼。
适才她随意走到树下歇歇脚顺便看对弈,街上的人多,树下也不是没有人,这没什么在意,然后就是随意的走棋,旁边的人竟然给出了应对,就这样一来一往的走盲棋。
她跟随师父学的第一个就是下棋,她原本就会下棋,学的还不错,但还是跟着师父足足学了一年,这一年什么都没有做,就是下棋下棋下棋。
师父说这是磨性子。
她当时觉得很委屈,她的性子一直是很好的。
前几年她跟师父下棋。后来师父不跟她玩了,她的身边没有别人,所以只能自己跟自己下棋。
她原本也是打算依旧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只是没想到旁边的人竟然跟她自己做出了一样的应对。
这很好玩,也很轻松,也更畅快。
她并不在意旁边的人是谁,当然一局结束也可以认识一下,只是没想到摘下兜帽转过来的竟然是记忆里最熟悉的那个人。
宁云钊宁十公子。
所以她将那个花灯送给他,他也接受了,对于君蓁蓁来说。这一刻是梦寐以求最开心的吧。
柳儿虽然听出她说的话奇怪,但只要听到小姐说高兴,那就足够了。
“小姐小姐我们接下来去看什么?”她高高兴兴的问道。
“去看看我做的花灯”君小姐笑道。
这个才是她高兴的事。
“对对。小姐也做了花灯。”柳儿忙点头,“小姐的花灯摆在哪里?家门口还是火神庙?”
方家人做的花灯都摆在家门口的那条街上,为了给方承宇看。
“火神庙啊。”君小姐说道。
柳儿再次点头。
“对,小姐的花灯又不是为了给那瘫子看。”她说道。
“那倒不是。”君小姐笑着说道。“摆在那边的话没人顾得上看我的灯。”
这当然不是因为小姐做的灯不好。而是因为那边的人都只想看那个将要死的瘫子,柳儿坚信这一点,她跟随君小姐前行来到火神庙前。
这里是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摆着的花灯也更精美,更有很多精巧的花灯引得围观的人发出惊叹。
柳儿也被一盏能发出叮当响声闪闪发亮的走马灯吸引的移不开眼。
“小姐你做的花灯也在这里吗?”她问道。
君小姐点点头。
小姐是在工坊做的花灯,不像方锦绣姐妹们等人是自己在家里做,那小姐的花灯一定很漂亮。
“在哪里?”柳儿迫不及待满脸期盼的问道。
她已经准备好了,当小姐指给她看的那一刻。一定发出盖过这里所有人的最大惊叹声,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小姐多么厉害。
“就是这个。”君小姐停下脚。看着前方说道。
柳儿激动的看过去。
“哇,好…..”她立刻大声的喊道,声音出口的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花灯,顿时瞪大眼,神情愕然,已经到了嘴边的漂亮二字也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黑啊!”
好黑啊。
花灯只有花,没有灯,而且这个花灯还做的很大。
方方正正的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只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在前后左右皆是晶莹璀璨的花灯中,就如同珍珠帘子上被砸上一块污泥,显得蠢笨丑陋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柳儿想过各种夸赞的词语,此时一个也用不上。
她是个诚实的孩子,更重要的是相信自己和小姐的审美是一样的。
她才不会违心的说那些夸张的赞叹,小姐又不是傻子。
“花灯没点着。”她忙说道,又愤怒的竖眉看向花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把花灯点亮?”
花灯街上自然有人照看花灯,防止引发火灾或者别的突发状况。
此时就在这黑漆漆的花灯旁就站着一个人,在其他花灯映照下他显得有些寒酸,因为脸上神情也不好看。
“小姑娘,不懂不要瞎说。”他也带着几分脾气说道,“这个花灯就是不亮的。”
不用柳儿气愤的开口,一旁的人听到了已经先询问。
“不亮的花灯算什么花灯?”他说道,“摆在这里干什么?”
看灯的人哼了声,伸手一指。
“没看到这里写的什么吗?”他说道。
写的什么?
四周的人都随着他所指看过去,这才看到黑漆漆的花灯上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烫金大字。
棋开得胜。
“什么意思?写错字了?”有人问道。
“意思就是说,这花灯要亮是有条件的,这是一个棋盘,点缀其上的花灯就是棋子,现在黑子就差一步棋局就能赢了这局,谁要是能走对这一步,这花灯就亮了。”看灯人揣着手说道。
这个有趣。
围观的人顿时都涌过来,要仔细看这棋局,还有人伸出手。
“慢着。”看灯人用手里的木棍挡住伸到花灯前的人,“这可不是谁都能试试的。”
“那要怎么样?”被拦住的人问道。
看灯人手里的木棍敲了敲一旁。
“掏钱。”他说道。
大家这才看到旗子下方摆着两个琉璃盏,其中一个碎银子已经铺了碗底,而另一个则放着一张银票。
银票。
围过来的人顿时眼睛一亮,待看清银票上的数额,嘴巴也张大了。
“五千两。”
声音喊出来,让更多人围过来。
柳儿也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君小姐。
她现在已经不怀疑是小姐认错了灯。
“小姐,这是做什么?”她忍不住问道。(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这事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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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疑问的不止柳儿一个,四周几乎同时响起询问。
为什么要把这么一大笔钱摆在这里?
想要干什么?
炫富吗?
“...这是彩头。”看灯人握着木棍说道,“能让这盏灯亮,五千两银子就归你。”
围观的人哗然。
五千两。
要知道今年方家给花灯魁首的彩头也不过一千两。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德盛昌的银票,难道还有假。”看灯人伸手指了指放着银票的琉璃盏,“再看看这琉璃盏,这可是五十两银子一个的。”
“赢了真的能拿走?”询问的人呼吸已经变粗了,身子也在发抖。
五千两啊。
“当然。”看灯人说道。
话音落那人就猛地扑过去。
“慢着。”看灯人再次用木棍挡住。
他看起来很瘦弱,手里的木棍也细弱无力,但当木棍放在冲过来的人肩头时,那人竟然不得不停下脚步。
能够被雇佣来一个人看守五千两银票的自然有些本事。
君小姐点点头,高管事这个人果然很可靠。
“我不是说过了吗?要试一试能不能点亮这花灯得先掏钱。”看灯人说道,手指了指另一个琉璃盏。其中散落着碎银子,“试一次,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什么概念。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嚼头。
“这太贵了!”围观人顿时纷纷喊道。
“贵?”看灯人嗤声说道,“当然贵,相当于阳城最好的脂粉店里最好的一盒脂粉,相当于定窑一套粉彩茶具,相当于鲁阳楼一桌上等席面,相当于一根北狼豪笔。”
这话让围观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对于贫苦普通人家来说,十两银子是生活的保障。但这看灯人列举出的却是富贵人家生活的点缀。
这十两银子说贵也贵,说不贵也不贵,就看对什么人来说。
再说难听点就是有钱你就玩。没钱就闭嘴,就跟你用不起胡粉狼豪吃不起上等席面一样,那是你的问题,不是胡粉狼豪和席面的问题。
君小姐看着这看灯人再次点点头。
“再说了。”看灯人看着后退的人们又笑了笑。将手中的木棍又敲了敲放着银票的琉璃盏。“十两银子就可以赚五千两,这种买卖难道不划算吗?一辈子也就遇到这一次了。”
没错,十两银子就可以换五千两,这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原本退开的人们再次呼吸急促眼睛发亮起来。
“我来。”有人说道,一面一挥衣袖走过来。
这是一个穿着绸缎胖乎乎的富贵人。
“我是个买卖人,我要做这笔买卖。”他说道,将手里的十两银子扔进琉璃盏中,“做买卖嘛。有时候也就是赌。”
看灯人确认银子落入琉璃盏中。
“没错,你要是赢了。这两个琉璃盏里的银子都归你。”他说道,用木棍向花灯棋盘上一指,“请。”
胖乎乎的买卖人便站定在棋盘前,认真的看起来,就在等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伸手拿起一个黑子放到棋盘上。
棋盘上是已经刻好的恰好能放下棋子的空隙。
子落有声,但花灯依旧不亮。
四周响起叹息声。
买卖人摇摇头甩袖子走开了。
“还有谁,还有谁?”看灯人将那黑子取出来,继续挥舞着木棍说道,“十两一次,十两一次。”
围观的人面带不甘又犹豫议论纷纷,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十两银子太奢侈了,能舍得用十两银子换一次渺茫机会的人不多。
但又有五千两彩头,能抵住这么大诱惑的人也不多。
很快有有人站出来,往琉璃盏中扔下十两银子,这一次他比先前的买卖人动作要快,似乎想都没想就落下棋子。
这难道是个高手?
围观的人不由屏住呼吸,期待灯亮的那一刻。
不过可惜的是,灯依旧没亮。
“切。”那人一甩袖子,“真的假的?到底能不能亮?不是骗人的吧?”
围观的人群顿时也切了声。
原来是个来蒙的。
“怎么了怎么了?不能啊。”那人哼声说道,“这不就是赌嘛。”
没错,这就是赌。
只不过赌的文雅,赌资也大,当然赢的数额也大。
围观的人视线落在那花灯上,黑漆漆的犹如无底的山洞,让人畏惧但又让人想要抓住其内藏着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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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去看看。”
街上的人又开始跑动,将正穿行其中的年轻人们又撞的东倒西歪,有人的花灯还被撞落。
“干什么?难道那个瘫子还没回家吗?”一个年轻人不悦的说道。
“快去看看吧,那边有个很厉害的花灯,谁能点着它就能拿到很多钱。”从身边跑过去的人热情的回答道。
点花灯能得到很多钱?花灯很难点吗?倒是有意思。
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宁云钊说道。
这话太扫兴了,立刻被同伴们否决。
“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怎么能回去。”他们说道,不由分说拥着他跟随人群而去。
对于花灯节来说,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但对于宁云钊来说却有些不好,因为适才遇上那样的事。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女孩子塞给他的灯笼还一直被他拎着,看到这盏灯笼他就有点莫名的紧张。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一个年轻男子像女子们一般拎着灯笼会被当做娘娘腔,看看他的同伴们,不仅手里连肩上都搭着灯笼,摇摇晃晃的招摇过市。
今天是花灯节,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尤其是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正是该风流的年纪。
宁云钊紧张的原因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盏灯笼。
这盏灯笼他想过随手扔掉,或者转送他人。
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好,有些舍不得。
那局盲棋对战实在是太精彩了,他甚至觉得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再遇到一次。
不过如果跟那女孩子结识的话,这样对战应该还能有。
想到这里他的脸不由微微一热。
可是如果那个女子要用那种方法与他结识的话,又会让他很失望。
不管是跟叔父谈论官场的事,还是跟同窗好友们人际交往,宁云钊都能游刃有余,但没想到此时会被一盏花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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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嗨*小猴子、青鱼~的和氏璧。
谢谢大家的投票和打赏。(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再遇的踌躇
一盏花灯竟然比经义还要难。
宁云钊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快些回家,把这盏灯给母亲。
儿女事从来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所以还是交由长辈们处置吧。
宁云钊被同伴拥簇着前行,很快就看到前方的热闹,也看到了那盏很明显的点不着的花灯。
四周的人很多,这个花灯的前因后果也立刻就听明白。
“这就是赌啊。”一个年轻人感叹说道,“我还第一次见人把赌玩的这么理直气壮。”
听到是下棋,宁云钊暂且丢下因为花灯带来的不自在。
“到现在为止花灯都没有亮吗?”他问道,“一次都没有人赢?”
“没有,那边的琉璃盏银子都要满了。”同伴比划一下,带着夸张的神情。
“听说赢了的话,先前别人投入的银子也一并可以带走。”另一个同伴说道,“现在光那些投入的银子都有四五百两了,十两银子换走这么多真是太诱惑了。”
宁云钊笑了。
“我倒觉得五千两银子能换来这四五百两才更诱惑。”他说道,看向那边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花灯棋盘所在,“这诱惑随着参与的人越多将会越大,而参与的人越多,设立棋局的人赚的也越多。”
“可不是,人人都想着十两银子能换五千两简直太划算了,但五千两能换十两银子其实也是很划算了。”一个同伴笑道,“这不过是赌场惯用的把戏。披上棋局的皮,就成了风雅的事了。”
“这也不能算是赌,要这么说扔圈也是赌嘛。”另一个同伴说道。又啧啧两声,“不过这个人竟然有这么大的信心保证自己的棋局不会被破?”
“所以说设局的人是个很聪明的人。”宁云钊说道,“棋艺厉害心境也厉害,有信心有胆量。”
这句话说出,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知道与那个女孩子比棋艺如何?
既然她棋艺那么好,听到这里有这种残局,她来了吗?
念头闪过便忍不住抬起头。抬头一眼他就愣住了。
前方几丈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淹没,如云般的花灯也都消退,只有一个女孩子出现在视线里。
她一手扶着兜帽露出半边面容。正微微侧头听身边一个小丫头说话。
不知道小丫头说了什么,她的脸上浮现笑容,耳垂上一点珍珠也随之灿烂。
……………………………………………
“小姐小姐,已经有好几百两银子了。”柳儿激动的脸庞发亮。竭力的压低声音对君小姐说道。
当看到小姐竟然将五千两银票拿出来做彩头时。她吓了一跳。
小姐不是说要来花灯节上得彩头吗?怎么把五千两银子当彩头扔出去了?是要跟方家比吗?让阳城的人看看小姐比方家还厉害还大方吗?
“我跟方家比大方干什么,我有那么闲吗?”君小姐却笑着说。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小姐真的是来得彩头的,怪不得小姐说花灯要摆在这里,这里看的人多,看的人多,扔钱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想到花灯节夜晚的欢庆结束后,五千两银子能变成了六千两。甚至更多,这彩头可比去争花灯魁首要来的容易的多。
“小姐真厉害。”柳儿一脸崇敬。
“不是我厉害。这是别人想出的棋局。”君小姐说道,师父才是最厉害的。
柳儿对别人可没有像对小姐那般信心,顿时有些担心。
“这个棋局真的没人能解出吗?”她问道。
这残棋是师父从上古书中得到的,本就是个残局,再加上上古棋路与如今不同,师父将其改为如今十九路,更是难上加难,除了师父没有知道这个棋局,自然解出更难。
当然天下能人多得是,也未尝没有。
“倒也未必。”君小姐说道,“只不过我投机取巧了,首先看到是棋局,引来的就是会下棋的人,这就筛去一部分,再者阳城太小,能人不是那么多,而且时间太少了。”
有时候解棋局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
说起来她的时间也太少了,要不然也不该做这种事,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毕竟不太好。
“看,看,又有人去解局了。”柳儿说道,“我去看看。”
………………………………………
“让文明先去,然后我们再去。”一个年轻人说道,看着自己的同伴挤进去将银子投入琉璃盏中。
“也许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去,文明就能把灯点亮了。”另一个年轻人揣着手说道。
“反正不能让云钊先去,那样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了。”先前的年轻人笑道,转头看站在最后的宁云钊。
宁云钊笑了笑,没有出言反驳或者谦虚。
“瞧这狂样,一点也不谦虚。”同伴们故作不满的打趣,“那可是五千两的彩头,你可想好拿还是不拿。”
说到这里大家又觉得有趣,方家的那位君小姐骂宁十公子身价堪比青楼头牌值五千两,现在这个花灯点亮的彩头也是五千两。
这么巧吗?也许这花灯就是方家的。
宁云钊才学出众,棋艺自然也了得,方家大概也知道他能解,所以故意用这五千两的彩头来羞辱他。
“别人说我值五千两,我就值五千两了吗?”宁云钊含笑说道,“而且你们算错了。”
算错了?什么?
同伴们不解。
“如果我点亮了花灯,我的身价就变成一万两了。”宁云钊认真的说道。
同伴们一愣旋即捧腹大笑。
这边年轻人们陡然的大笑让四周的人都看过来,他们虽然大多数都带着兜帽遮住了形容,但却遮不住风流倜傥。
对于众人这种惊艳羡的视线,宁云钊再熟悉不过,从他六岁那年被誉为神童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只是此时他忍不住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女孩子也会跟众人一样看过来吧。
不知道看过来的时候会不会认出自己。
兜帽是不是遮的太多?要不要稍微推开一些?
不过她既然有心,就算从头到脚的裹住,也是能认出来的。
宁云钊的视线越过摩肩接踵的人们落在那女孩子身上。
她并没有看向这边,对于这边少年人们的笑声也是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伸手拉住帽子将原本半露的面容遮起来,好似要隐匿在人群中。
前方围着的人群中响起起哄声。
这意味着又一次点花灯失败了。
“已经这么多人试了,就不信这个邪,我们这些人一个一个的走,然后把走过的不行的记下来,棋盘就这么大,难道还能找不出对的来?”有人大声的说道。
挤出人群带着遗憾走出来的年轻人也听到了,冲同伴们摊手。
“哪有这么容易,棋盘这么大。”他说道。
这两句棋盘这么大显然是不同的意思。
棋盘纵横十九道,合三百六十一道,仿周天之度数,看起来这么大,而实际上又不仅仅是视线中看到的这么大。
“更何况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宁云钊说道,他说着迈步向前,“我也来试试吧。”
同伴们自然少不得一番打趣,指责他抢风头,还要跟他们抢银子。
年轻人的笑闹自然又引得周围的人看过来,但这一次宁云钊觉得有微微的不自在。
会不会让那个女孩子认为自己是故意要引起她注意的?
就好像在京城西苑里见到的南诏国进贡的孔雀,西苑的杂役说公孔雀求偶的时候会开屏,用绚丽的羽尾来吸引母孔雀的注意。
这突然的念头让宁云钊愣了下,旋即又哂笑,并没有为此而羞恼,心思反而平静下来。
他没有要故意引起她注意的意思,当然犯不着为此而烦恼。
他只是来下棋的,而她也恰好是棋艺很好。
不知道她试过了没有?
也许应该去问问她的。
虽然宁云钊觉得主动去和她说话不太好,但涉及到棋局,而恰好他们二人适才对弈过,此时再交流一句也是很正常很合理的。
还是算了。
他不会多想,万一那个女孩子想多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