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认识的我不认识
张青山?
刚听到这句话里这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嶂青山,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人?
一个人?
她是说一个叫嶂青山的人?
夏勇等人愣了下。
不过世上撞名的人多得是,更何况撞山……
“这个人很厉害?”夏勇随口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很厉害。”她说道,“种痘就是他教给我的。”
种痘。
夏勇再次愣了下。
那是很厉害….不过,种痘?不是君家祖传的吗?别人教的?别人……
夏勇的心忽的急促的跳起来,他张口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君小姐替他说出来了。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人和我提过种痘的事吗?”她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我当时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吗?
夏勇觉得脑子有些乱,他记不清了,也没心思去想了。
“现在我告诉你,有的。”君小姐接着说道,“有一个人不仅和我提过,他还告诉我怎么做,他还说,能做这件事的人简直不是人,所以他不做,他只是教会我。”
夏勇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似乎有人迎面打了他一拳,他的眼和鼻子都变的火辣辣的。
那个人!
那个他!
听了君小姐的话,再看到夏勇如同被雷劈了的样子,其他人都有些不解。
“她二叔,你们在说什么?”妇人问道。
夏勇还有些呆呆,君小姐看向了她。
“我可以看看您女儿吗?”她说道。
妇人愣了下,怎么好好的又说这个?
“嫂子。”夏勇哑声喊道,“让她看看妞妞。”
妇人看看他,又看看君小姐,似乎不解似乎又明白什么,但她没有再问。
“好啊。”她柔和一笑,“跟我来吧。”
山村里似乎恢复了安宁,一行人走在山路上听着林间回荡的鸟鸣,这一次没有再去关注设置的暗阵里捉住什么鸟兽。
“跟紧我,别乱走,这有很多暗阵。”君小姐对雷中莲等几个护卫低声说道。
见她这样说,原本要说什么的杨景不再言语了,看了眼夏勇,夏勇面上没有惊讶,神情似喜似悲。
很快一行人就又来到山上的房子前。
“这里有能离开的地方吗?”君小姐忍不住问道。
先前官兵围住了山村,所有人都在外边或者藏起来,却剩下这个女孩子在这里,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是,这里有人留下会带着妞妞走。”杨景说道。
“你知道怎么离开吗?”夏勇忽的冒出一句。
君小姐叹口气,有些心酸。
“我不知道。”她说道。
师父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过过往,她只是知道按照师父的习惯,他们这里一定会有完全的准备,至于那些准备是什么,她也是看到了才知道。
夏勇要问什么,妇人已经站到了屋门前。
“妞妞。”她轻声喊道,一面推门。
门还是被从里面关着,妇人喊着名字敲了好一会儿,门才被小心的打开。
“娘。”女孩子怯怯的喊道,打开一条缝就看到站过来的君小姐,她顿时啊的惊叫一声,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不要看大夫。”
门内传来尖声。
“我不是大夫。”君小姐也上前拍门,“我真不是大夫。”
内里的女孩子显然情绪激动不停的说着什么,声音尖利又快速以至于听不清。
君小姐贴在门上,终于听清了这女孩子的话。
“我有病,我有病,我爹不要我。”
这句话传入耳内,君小姐眼一酸,泪水滴落,她再次用力的一推门。
“你爹没有不要你,你爹让我来给你治病的。”她喊道。
此言一出,里外一片安静。
内里的女孩子什么反应看不到,站在一旁的妇人看向她。
“你说什么?”她说道。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君小姐也看向她,站的这么近能看到这妇人身子微微发抖。
“大嫂是大哥,她认识大哥……”夏勇再也忍不住激动的喊道。
杨景神情愕然。
“大哥?”他一把抓住夏勇,又看君小姐,“你是说大哥?”
先前君小姐说出那句你爹让我来治病,他并没有多想,以为这就是哄孩子。
现在夏勇竟然说出这种话。
大哥,大哥?
“是啊,她认识大哥的,是大哥让她来的….”夏勇积攒的情绪让他此时也激动的无法控制,急切的说道。
妇人转过头。
“二叔,让她说吧。”她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轻轻柔柔的说出来,却很有力量,激动的夏勇立刻停下说话,攥住手站在一旁。
“君小姐,你认识赵志宜?”妇人再次看向君小姐平静的问道。
赵志宜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这个名字。”君小姐摇摇头,“他告诉我他叫张青山。”
“那你怎么确信你说的这个人是我们这里的?”妇人问道。
“因为你们能轻易的抓我来。”君小姐说道,“而我也能轻易的从你们的手里逃脱,我会的那些,你们也会,你们会的那些,我也会,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们说你竟然在营帐里布置地网。”夏勇忍不住再次插话,“怪不得你能找到天罗。”
他说着又再次激动忍不住上前。
“那大哥他….”
妇人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那他,是你什么人?”她看着君小姐问道。
他是我什么人啊,君小姐犹豫一下。
君蓁蓁如今才十六岁…说学多少年才合适?
“你今年多大了?”妇人忽的又问道。
君小姐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问这个什么意思。
一旁的杨景却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眼神复杂的看着君小姐,似乎想要从这女孩子的脸上看出一些熟悉的痕迹。
不管是地网还是天罗,以及别的那些手段,他们也不是人人都会的,很多都是他之前布置好的。
但这些小姑娘很明显对这里的一切机关都很熟练,熟练到如同他亲自回来一般。
他说过,他会的那些东西不能轻易传人。
那这个小姑娘得到他的真传,必然对他来说不是一般人。
是……女儿吗?
如果真是女儿的话,那可真是太伤人了。
杨景攥紧了手,那宁愿他永远不要回来了。
君小姐一愣之后,看到妇人和杨景的神情顿时恍然明白了。
“我已经十六岁了。”她笑道,原本有些为难怎么解释时间点的话,此时却能高兴的说出来。
此言一出杨景松口气。
“妞妞才十五岁。”他忍不住高兴的对妇人说道。
这样的话从时间上算,这位君小姐绝不可能是大哥的女儿。
“他是我师父,他…”君小姐也笑了,接着说道。
话没说完被那妇人打断了。
“君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们不认识你的师父。”她神情平静声音轻柔。
君小姐愣住了,杨景和夏勇也微微怔怔。
“我们说的那个叫赵志宜的人,已经死了。”妇人接着说道。
杨景和夏勇神情复杂。
“大嫂。”他们齐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妇人说这句话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君小姐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酸眼泪掉下来。
是的,那个人真的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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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话有些残忍
屋子前一阵安静。
君小姐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眼泪。
她不是怕自己哭起来丢人,而是担心眼前这三人。
她一直跟师父在一起,师父死了她很伤心,但至少能亲手送终也算没有遗憾,而对于这些一直等着盼望着的故人来说,得知离人再也回不来见不到,真是太残酷了。
她低着头用力的挤了挤眼,眼泪被憋了回去。
“我能见见妞妞吗?”她抬起头说道,又笑了笑,“也许真是认错人了。”
妇人依旧神情沉沉。
“不用了…”她说道。
“嫂子。”杨景和夏勇有些急切的喊道。
门就在这时被拉开了,四人都吓了一跳,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孩子。
女孩子依旧怯怯,手紧紧的抓着门,似乎这样才能支撑她站在这里。
“你,你…”她声音颤颤,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忽的伸手将脸上的遮挡扯了下来。
门外的四人再次吓了一跳。
这女孩子从来都躲着不见人,更不会在人前解下脸上的遮挡,连大夫也不能看,这也是为什么一听到大夫来这么大反应。
没想到竟然敢主动站出来还揭开了遮面。
杨景三人的神情又复杂,这当然不是因为君小姐是神医。
这女孩子之所以会这样做,还是因为君小姐的说的那句话。
“你爹让我来给你治病的。”
这么多年过着与世隔绝不见人的女孩子,就因为这一句话跑出来摘下了遮挡,可见她的心里时多么的期盼。
妇人平静的神情也变得酸涩,刚要上前揽住女儿,君小姐已经先上前一步。
“你。”她也开口,余下的话也没有再说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这女孩子的脸上,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这震惊并不是因为终于看到了师父手札画像里的人,事实上这个女孩子完全不是,或者说,虽然摘下了遮挡,君小姐还是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这个女孩子左右脸颊上如同绽开了两朵菊花,菊花是美的,但红色的菊花在肌肤上长出来就不美了,皮肉血丝曲曲弯弯的如同蚯蚓爬过在脸上蔓延,丑陋而可怕。
怎么会这样?
这完全不是师父描述的样子。
“不是,不是。”君小姐忍不住连连摇头说道。
不是?
看到她摇头听到她的话,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什么不是?难道不是她要找的人?真的是认错人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夏勇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君小姐你要找的人吧。”妇人说道,虽然声音平静,但眼里还是一闪而过的黯然,她上前揽住女儿的肩头。
“不是,不是。”君小姐摇头说道。
果然不是啊。
杨景和夏勇神情颓然。
女孩子则积攒的力气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彻底的耗尽,她伸手捂住脸就要尖叫一声,但有人却比她更快。
君小姐掩面哭起来,哭的似乎站不住,踉跄几步蹲下来。
“是这个,是这个吗?”她哭着不停的说道。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说世上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带着她翻山越岭遍寻药材和方剂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在手札上留下满页的焦躁又绝望吗?
那种人人都说你是神医,你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治不好的绝望吗?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为了一株药草丢了性命吗?
是因为这个,蹉跎在外,到死也没能再回来。
这世上谁可悲,谁可怜,这世上谁不可悲,谁不可怜。
君小姐蹲在地上捂着脸放声大哭。
看她这样子,夏勇等人也顾不得失望,这哭的简直要天塌地陷,让人看得很心酸,那女孩子都忘记了哭叫,捂着脸有些呆呆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君小姐。
是因为发现不是她要找的人吧。
“太失望,所以太伤心了吧。”妇人轻叹口气说道,带着几分怅然,“这种感觉的确不好受。”
她又看向一旁,雷中莲和两个护卫在一旁呆呆的站着。
“也没带个丫头来。”她再次轻叹。
有个丫头也好上来劝慰,这些男随从真是指望不上。
妇人看了看女儿,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迈步走开,那女孩子并没有哭喊或者站不住,而是扶着门依旧怔怔站着。
她总是自己哭,很少见到其他人哭,此时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自己哭的更悲痛的。
妇人站到了君小姐身边,俯身拍抚她的肩头。
“君小姐,你不要难过了…”她柔声劝道。
话音未落君小姐抬起头,哭着摇头。
“不,我不难过,我很开心。”她哭道。
这个,还真没看出来。
妇人僵了僵。
“君小姐,虽然这次没找到…”她接着说道。
君小姐已经抓住了她的手,站起来,胡乱的用手擦去了眼泪,对着这妇人屈膝施礼。
“九龄,见过师母。”她哽咽说道。
师母?
妇人愣了下,杨景夏勇也对视一眼。
“这么说,我赵大哥真是你认识的人?”夏勇说道。
“他虽然没有跟我说他叫赵志宜,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你们说的赵志宜。”君小姐说道。
杨景夏勇顿时再次惊喜。
“那是你说的这个人,让你来这里找我们吗?”妇人再一次先开口,平静的问道。
“肯定是啊,要不然君小姐怎么会…”夏勇激动的说道。
妇人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君小姐。
事实上,当然不是,君小姐对她摇摇头。
夏勇愣了下。
“我来到这里是巧合。”君小姐说道,眼睛又再次闪着泪花,“现在看来是天意,是师父让我来的,我说我怎么一直想往这边走……”
妇人并没有因为天意而激动,神情越发的平静。
“也就是说,你从来不知道我们这里?”她说道,“你的师父也没有跟你提过这里?”
活着的时候是没提过,如果不是自己重新拿出手札,估计就真的这辈子都不知道了。
这种话说出来,是有些残忍。
“师母,我跟师父的关系有些别的事。”君小姐斟酌一下说道,毕竟她是郡主身份,师父其实一直没有把她当做真正的徒弟吧,有些事不跟她说也是正常的,“但是师父是一直记挂着你们,他虽然没跟我说,但是他写下来了。”
她说着忙找药箱,雷中莲上前将药箱递过来,看着君小姐打开拿出手札。
“师母,您看,这是师父留下的手札。”她说道,目光看向杨景和夏勇,“杨大叔夏屯长都在其中被画上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们了。”
真的吗?原来这女孩子只问他们两个姓名且郑重施礼是这个原因啊。
杨景和夏勇神情更加激动。
“大哥画了我们?”夏勇说道,声音有些哽咽,“大哥画画是特别厉害。”
杨景不像他这么外露心情,只是看着妇人。
“嫂子。”他说道,“您快看看是不是?”
君小姐双手捧着手札递到了妇人身前,激动的看着她。
妇人神情依旧平静,看着递过来的发旧的厚厚的手札。
“不是。”她说道,伸手将手札推回去,“我说过赵志宜已经死了,跟你的师父不是一个人,你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她说罢转身走向屋门口,揽住还呆立在原地的女孩子进去了,门也被关上了。
“杨兄弟,你们送客吧。”
君小姐捧着手札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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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认识不接受
屋子前又陷入一阵安静。
“嫂子。”夏勇喊道。
他要迈步追过去,杨景拦住他摇摇头。
“可是,那是大哥…”夏勇激动说道,指着君小姐捧着的手札。
“大哥是大哥,大嫂也不容易。”杨景低声说道,拍了拍夏勇的肩头。
听到不容易三个字,夏勇神情复杂,停下来看了看那边的屋子叹口气。
君小姐已经迈步追上去。
“师母。”她喊道,站在门口。
不知道门开着还是插上了,但不请是不能硬闯的。
“君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内里传来妇人轻柔的声音,“我不认识你的师父,师母这个称呼不妥当。”
“师母,你不要生气,你先看看书札。”君小姐说道。
“君小姐,我很感谢你对我们的维护,避免我们跟官兵冲突,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停留几日,我们很欢迎。”妇人在内说道,一面微微扬声,“杨兄弟,你和夏兄弟招待好君小姐吧。”
君小姐还想说话,杨景上前阻拦。
“君小姐,现在别说了。”他低声说道。
“是啊,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让嫂子冷静一下吧。”夏勇也低声说道。
君小姐看看屋子,又看看他们。
是啊,的确是太突然了。
“君小姐,您先跟我们去歇息下吧。”夏勇说道,伸手做请。
也只能先这样了,君小姐心里叹口气点点头,跟着夏勇杨景离开了。
听着外边的脚步声远去,屋内的女孩子看了眼坐在床边做针线的妇人,妇人专注的做着针线,女孩子迟疑一下慢慢的挪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看去。
山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我师父跟你们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是什么人?”
“他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他…”
林间回荡着君小姐的说话声,杨景和夏勇闷头在前边走,听到这里夏勇停下脚转过身。
君小姐一脸激动又期待的看着他。
看着这女孩子的眼神,夏勇叹口气。
“君小姐,你不要问了。”他说道,看了眼山上,“我们大嫂没有开口之前…”
他说着摇摇头。
“我们不认识你师父。”
这些人虽然对师父没有恨,但肯定是有怨,君小姐也叹口气,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前情。
“你们可以先看看这个。”她说道,将手札再次拿出来。
夏勇和杨景立刻后退。
“君小姐,你师父的东西,我们不敢也不能看。”他们说道。
这些人啊,君小姐无奈的只能收回来。
到了山下,聚集的村民已经散去,又恢复了先前的劳作,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夏勇媳妇也将住处收拾出来,他们夫妻搬到别的地方住,这里就让给了君小姐等一行人。
今天再去找师母是不行了,只能慢慢来。
“去把柳儿接来。”君小姐对雷中莲说道。
虽然柳儿也要来,但考虑到打起来很危险,雷中莲和金十八还是劝住柳儿留在城里的德盛昌。
雷中莲应声是。
“还有锦衣卫那边..”他又低声说道。
君小姐让大家放下兵器的时候,金十八带着的河北西路的锦衣卫们也不例外,而且当君小姐要官兵们离开的时候,金十八让他们也随着德盛昌的护卫们一起离开了。
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要问金十八的行踪。
“暂时不会,金十八肯定跟他们说,不招不来,也不会让他们询问的。”君小姐说道。
至于以后……
君小姐看了眼四周,有村民走动,远处有牧童们放牛唱歌,她在简陋的木条编织的摇椅上坐下来,藤椅摇摇晃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我不是一个人。”她头枕着手臂半眯着眼说道,“现在我们不是只有我们了。”
当然她原本就不是一个人了,方家她是真当家和亲人,但更确切的说那是君蓁蓁的家和亲人,作为楚九龄,师父的家让她感觉更不同。
师父的家啊,也是她的家。
虽然暂时这里的人还不接受她,但也护着她,要不然适才也不会只听她一句话,就毫不犹豫的将金十八等人抓起来。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血浓于水吧。
她和他们有着共同认识的人,学着共同的本事,一举一动都互相熟悉,互相的感觉亲近。
君小姐闭上眼含笑摇摇晃晃。
雷中莲对护卫们摆摆手,大家轻手轻脚的退开了。
“雷爷,君小姐什么时候有师父了?”先前跟着上山的一个护卫忍不住低声问道。
“当然是以前。”雷中莲说道,“君小姐以前是在北地的,君大人身为县官事务繁忙,给女儿请个先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如此,护卫们点点头。
“还是雷爷你知道的多。”他们说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见这君小姐随口撒谎见的多了,随口也能说来了而已。
要不然呢?追问为什么先前说是家传的医术,现在又说是有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师父教的?
有什么好问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跟着这君小姐做就没错。
雷中莲肃容对护卫们摆摆手。
“去接柳儿姑娘来吧。”他吩咐道。
……………………………………………..
晨光初亮的时候,山村里走动的人已经不少了。
“你们去山上放牛吗?”君小姐看着几个赶着牛的孩童,含笑问道。
孩童们都背着筐,腰里挂着镰刀,看到她有些怯怯。
“不是,我们去那边,不上山。”一个稍大一些孩子说道。
说罢不待君小姐再说话,都低着头忙忙的走过去了。
君小姐含笑看着他们,还伸出手摸了摸最后一个小孩子的头。
小孩子跟兔子似的吓了跳着跑开了。
君小姐哈哈大笑,向山上而去。
妇人正和女孩子在院子里染布,看到她过来,女孩子立刻转身进去了,妇人对君小姐笑了笑。
“君小姐也起的很早啊。”她说道。
“是。”君小姐说道,“以前跟着师父,他作息很规律,早睡早起…”
妇人脸上的笑容散去,将布收起来向屋内走去。
“师..”君小姐忙喊道,想到她的不悦,忙咽下师母二字,“婶子,您贵姓啊?”
妇人脚步停下。
“我姓。”她转过头,停顿一刻,“萧。”
萧啊,君小姐笑了笑。
“这个姓好啊。”她说道。
妇人看着她似笑非笑。
“这个姓好吗?”她说道,“君小姐是不是不习惯跟人聊天?”
果然不愧是师母,君小姐讪讪一笑,她还真的不善于跟人聊天。
“师父也不爱说话的……”她说道。
“君小姐。”妇人打断她,“我也不习惯跟人聊天,你如果想聊天的话,还是去找夏嫂子吧,她很喜欢说话。”
哪里是不喜欢聊天,是不喜欢听到她说师父,君小姐叹口气。
好吧,她也不习惯聊天,那就有话直说吧。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手札。”她说道,将手札再次拿出来。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师父,我也不会看你师父的东西。”妇人说道。
“婶子。”君小姐上前一步,“不管怎么样,师父是记挂你们的,他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们,要不然他也不会以嶂青山为姓名。”
张青山,嶂青山。
妇人身形停顿一刻,但下一刻还是抬脚走向屋内。
“我会在这里等到你看为止。”君小姐说道。
妇人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关上了屋门。
………………………………………..
日光渐亮又流转倾斜,屋子里的女孩子站在窗边悄悄的用手扒开一道缝,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君小姐。
快要一天了,她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妇人进进出出,纺织晾晒衣衫,她没有再上前,只是捧着那本手札安静的站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听话不服气
秋日的京城也是最美的时节,米粮瓜果,肉蛋鸟渔堆满了集市,到处繁华热闹。
对于位于城外的牧监司的马厂来说,也是一车车牧草饲料囤积的时候,只不过相比于往年的快速,这次的车队在马厂外排起了长队。
“怎么回事?”
“还没完吗?”
“牧草还要查吗?”
“以前不查呀。”
送货的人们互相询问着,秋日里虽然凉爽但日光还是很毒辣,再加上马厂里散发的臭气,令等候的人们变的焦虑恼火。
“到底怎么回事啊?干什么啊?是不是要收钱索贿啊?这都几天了,磨磨唧唧的没完没了。”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扯开衣裳,露出毛绒绒的胸膛喊道,“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在场的人都认得他是牧监司判官的亲戚,绰号万七,这里一多半的牧草都是他送来的。
以往他过来马场里的小吏们都会前来迎接,这一次却只有万七怒气冲冲的冲进去,众人忙探头目送,很快就听到马场里一阵嘈杂,旋即一声惨叫。
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小吏被打了,这万七小时候是泼皮,练的一身横肉。
念头闪过,就见有几个小吏扯着一人扔了出来,众人忙围上去,看清地上躺着的万七再次哗然。
万七早已不是刚才那凶狠的样子,脸上被打的红肿,两只眼都看不清了,更恶心的是被塞了一嘴的马粪。
谁啊这么狠?
有人推着空车从内出来,看到这一幕撇撇嘴缩缩头,带着几分后怕。
“都老实点吧。”他低声说道,“现在管事的可是成国公世子。”
成国公世子?
众人惊讶的对视一眼。
成国公世子不是被罚来养马,怎么成了管事的了?
啪的一声响。
一束草被摔在桌子上。
“我为什么要查你们这牧草?”
马场草房前搭着的棚子下,朱瓒坐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桌子上,让身子摇摇晃晃。
他腿长手长,让椅子只有两只脚挨地,随着摇晃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倒下,但偏偏又不倒下,让人心提着。
“我是奉旨来养马的。”他说道,“知道什么叫奉旨吗?”
奉旨他们的确知道,但是您老人家不是被罚来养马的吗?
这罚和奉旨是一个意思吗?
但这种疑问可没有人敢问,两边站着的一溜小吏纷纷点头赔笑应声是。
“我既然奉旨来养马,养不好马,不就是抗旨吗?”朱瓒甩着牧草说道,看着四周的人,“你们敢抗旨吗?”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抗旨了,但他们的确不敢!
四周的人纷纷摇头。
“所以,马怎么才能养好,关键是吃草。”朱瓒说道,将手里的牧草扔在桌子上,指着面前站着的一个商户,“这牧草,你拉回去先喂你家猪,别说喂半年,喂一个月你家的猪不死,你所有的牧草我就都要了。”
商户脸上一层汗,在适才看到朱瓒一拳打飞万七,又塞了他一嘴马粪后,他半点不满也不敢显露。
“是,是,小的错了。”他连声说道,“小的牧草不好,立刻去找好的来。”
朱瓒撇了他一眼。
“算你有自知之明。”他说道,“滚。”
这不客气的话却让商户如蒙大赦。
“谢世子爷。”他高兴的施礼,冲伙计们摆手,飞也似的带着车跑了。
朱瓒脚一蹬,人随着椅子就向后倒去,两边站着的小吏吓的失声惊呼,抢着要来搀扶,却见朱瓒一个仰身后翻,人已经站稳在地上,手也扶住了椅子,要倒下的椅子再次恢复了平稳。
小吏们顿时都夸张的舒口气,有人给朱瓒捧来手巾,有人在一旁摇着扇子,还有人端上热茶。
“世子爷,您歇息下。”
“世子爷您受累了。”
大家乱哄哄的恭维着,朱瓒摇摇晃晃迈步,接过毛巾擦手,接过茶喝了口。
“看他这幅大爷样子。”站在不远处的江百户抱臂挑眉,“这监马场也成他天下了,这人怎么就没一点脸皮呢?他明明是被罚来的,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当大爷了?”
这话身边的锦衣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告诉陛下让陛下斥责他?”他问道。
“斥责什么,现在整个北地都靠着他爹呢。”江百户说道。
看着被一群小吏拥簇着大摇大摆,纵然穿着养马服也一副大爷样子的朱瓒。
“真是有个好爹。”他哼声说道。
这边正说话,就见又有两人走到朱瓒面前。
江百户再次挑眉。
“这不是邓侍制家的人吗?”他说道。
作为锦衣卫对京中官员的随从下人也是耳熟能详的。
邓待制是御史台的重要官员,在朝中很有地位不容小觑,御史台这些年对成国公是不遗余力的弹劾,怎么会来找朱瓒?
江百户看着那两个随从对朱瓒恭敬的施礼,朱瓒神情带着几分不耐烦,离得远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那两个随从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更恭敬,拿出几件文书递给朱瓒。
江百户抬了抬下巴,身边锦衣卫低头退开了。
江百户没有再说话,看着朱瓒接过文书看了,又说了什么,那两人再次拿出一张文书,朱瓒这才点点头,转身迈步,那二人高高兴兴的跟上去。
片刻之后,打探消息的锦衣卫回来了。
“是来给邓侍制要马的。”他说道。
朝廷官员到了一定职位,都是有官府配备马匹随从,邓侍制的身份自然也够资格。
不过,江百户皱眉。
“牧草他管,领马他也管吗?”他说道。
“这个他原本是不管的。”锦衣卫说道,“只是大家都喜欢找他来挑选马匹,说世子爷挑的马又听话又健壮。”
这小子,真有这本事?不是大家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故意追捧他?江百户皱眉。
有锦衣卫从一旁走来了。
“大人,北地那边的消息来了。”他施礼说道。
江百户看了眼监马场。
“你们盯好他,倘若出京城界一步。”他说道,“杀无赦。”
两个锦衣卫低头应声是。
江百户回到北镇抚司,独坐在室内的陆云旗正拿着一封信在看。
“对成国公核查的情况怎么样?”江百户迫切的问道。
陆云旗哦了声,微微抬了抬下巴。
“不知道,还没看,你看看吧。”他说道。
江百户愣了下,竟然还没看吗?这么要紧的…他的视线落在陆云旗手里拿着的信上,那是更要紧的消息吧?
他拿起桌上的信拆去火印打开,一目扫过脸上浮现惊讶。
“真是见鬼了。”他说道,“这些人怎么都说成国公的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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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厉害的她
成国公的好话?
陆云旗看了眼江百户。
“他们说,这河北西路还有河北东路问到的知府们,好些都说成国公勤勉敬业。”江百户看着信念道,“其他的最多不说话,并没有人说成国公不好。”
“那是我们蠢笨?”陆云旗说道。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江百户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以前那边锦衣卫传来的消息都是官员们尤其是文官们,对成国公极其不满,无奈一直慑于淫威,又为了顾全北地大局隐忍不语。
如今北地接连两次受到侵袭,对于大家来说是一次机会,锦衣卫和监察使也肯定明里暗里对官员们提醒,这次对成国公是要恩威并施。
威需要成国公罪名成立,只有错被认定,皇帝才能施恩,也才能立威。
这自然就要大家一致说成国公的过错,最少被询问时保持沉默。
锦衣卫和御史们从来不怕人沉默,沉默对他们来说就是默认,他们可以将沉默演化出各种证据。
但现在怎么回事?沉默的有,开口的也有,但开口的确都是夸赞成国公的,这沉默就不好演化了。
难道他们的信息错了?北地的官员们对成国公根本就没有不满?
北地的锦衣卫已经蠢笨到这种地步了?这都能搞错?
“不可能啊。”江百户摇头说道,看着手里的信,“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想了想。
“不如我们做些手脚?”
陆云旗摇摇头。
“不管我们的事。”他说道,再次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信。
那就是不管了?江百户看看手里的信,虽然现在皇帝还要靠着成国公保平安,不会对成国公怎么样,但至少也是削弱成国公在北地一手遮天的机会。
他的视线落在陆云旗手里拿着的信上。
莫非有更重要的事?
陆云旗忽的笑了笑,盯着他的江百户吓了一跳。
“被山贼捉去了。”陆云旗说道。
江百户再次吓了一跳。
“谁?”他问道。
陆云旗看他一眼,江百户脑子里一灵光恍然。
“君小姐。”他说道,神情顿时紧张又愤怒,“金十八这废物还不如山贼吗?君小姐怎么样?”
“她把山贼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陆云旗说道,嘴角一丝笑意,将信扔到桌子上。
被山贼捉了,又把山贼变成救命恩人?这什么意思?江百户觉得听不懂,他伸手拿起信看了一遍,神情惊讶不已。
竟然还能这样?
当然,君小姐给官兵们说的什么被山贼捉了是这些山民救了她,这种鬼话他自然不信。
“那这君小姐还真厉害。”他说道,“她用什么办法笼络住这些山贼的?”
陆云旗没有说话。
如果她想笼络的一个人的话,总归是能做到的。
她,有没有想笼络自己呢?
如果她想的话,会不会更像九龄?
陆云旗放在桌子上的手绷紧,瘦长的手上青筋暴起。
“大人。”
江百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云旗回过神看向他。
只要涉及到这位君小姐,大人总会显得古怪,江百户松口气。
“这上面说君小姐留在那山村了。”他说道,“金十八也跟着呢,这算是行踪暴露了,要不然就干脆以保护君小姐的名义,让他们把君小姐带回来。”
陆云旗再次笑了。
“她连山贼都能笼络住,你觉得她会乖乖的让他们把她带走?”他说道。
是啊,看看听说她被山贼绑了,庆源府掀起的热闹,简直如果再晚一天,不用官府出面,庆源府的民众都能把那什么山平了。
江百户看着信也笑了。
“君小姐,还真是,挺厉害的。”他说道。
陆云旗收起嘴角的笑意,站起身来。
“我去河北西路。”他说道。
江百户愕然。
“大人,这,这不行。”他说道。
陆云旗看向他。
陆千户想做的事哪有不行的。
“不是,我是说这太危险了。”江百户忙改口说道。
陆云旗在京城还基本是昼伏夜出,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这要是离开京城,跋涉那么远去不太平的北地,那可真是太危险了,且不说不可能所有的锦衣卫都跟着,就算是所有的锦衣卫跟着,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万无一失。
毕竟想要陆云旗死的人太多了,一旦离开京城,肯定如同蝗虫般扑来。
陆云旗笑了笑,向外大步而去。
这是不肯定听了,江百户追上去。
“而且,陛下不会同意的。”他又急急说道,“你是为陛下分忧的,可不能离开陛下身边。”
陆云旗就犹如皇帝的眼和手,替他看着他看不到的地方,替他在不能出手的地方出手。
手和眼怎么能放其离开。
“你说得对,我是为陛下分忧的。”陆云旗说道,“现在成国公赞誉有加,我不该去替陛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吗?”
这个也行,江百户愣了愣,不过…
“大人,让小的去吧,小的一定把君小姐带回来。”他追上再次说道。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理会,径直前行。
…………………………………….
京郊马场里,送牧草的领马的人都被赶走了,朱瓒靠在拴马桩上正看一封信。
“伯父说什么?”张宝塘忍不住催问道,“是不是被刁难了?”
四凤给了他一手肘。
“伯父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他低声说道,“更何况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难道现在北地那边的文官还会说伯父好话吗?以前明里暗里都说坏话呢,这次岂不是更逮住机会了。”
张宝塘抬手捶了木桩一下,神情恨恨。
朱瓒抬起头神情有些古怪。
“不过,父亲这次的确是报喜。”他说道。
四凤和张宝塘愣了下,听朱瓒讲了监察使查问的结果,神情也变的古怪。
“竟然这样吗?”他们说道,看着朱瓒,“是伯父做的?”
朱瓒摇头,将手枕在脑后。
“父亲说他没有做什么,因为实在是顾不上。”他说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官员会说出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自嘲一笑。
“大概是疯了吧。”
“是被金贼吓疯了吧,毕竟伯父出了事,北地出事,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张宝塘嘿嘿笑道。
应该没这么简单,四凤摇摇头。
“不过,这总归是好事。”他笑道,“先别想这些了,后方安稳就好,等安定了边境,再查。”
也只能这样了,朱瓒嗯了声,看着天空默默出神。
虽然成国公报喜,但朱瓒心里肯定并不开心。
毕竟北地战事一触即发,他却只能在京城等消息。
四凤轻咳一声。
“还有件奇怪的事呢。”他说道,“君小姐在庆源府被山贼绑架了,然后被一群山民救了。”
张宝塘很显然是刚听到,神情惊讶又紧张。
“怎么会有山贼,山贼竟然这么厉害…”他急急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朱瓒打断了。
“厉害什么呀,再厉害还不是被这女人骗了。”他嗤声说道,“这群山贼也是自己作死,不长眼的绑她做什么,这下好了,好好的山贼做不成了,被人哄的当良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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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怎么做才对
好好的山贼做不成,当了良民。
张宝塘愣了愣,四凤则噗嗤笑了。
“啥意思啊哥。”张宝塘问道,他听得有些糊涂。
“意思就是她是被山贼抓了,但是又反过来把这些山贼说服了,然后对来解救的官兵说这些山贼不是山贼,是救了她的山民。”四凤笑道。
张宝塘觉得这话像是绕口令,想了一想才明白怎么回事,神情顿时再次惊讶。
“君小姐太厉害了,她是怎么做到的?”他说道,带着几分激动,“或许是治好了山贼头领的病?”
朱瓒将父亲的信收起来站直身子。
“管它呢。”他说道。
“那君小姐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了,有这群良民护着。”四凤笑道。
“本来就不用担心。”朱瓒说道,“就让她在那边祸害这些良民吧。”
说到这里哈哈笑了。
张宝塘顿时也高兴的笑了。
“二哥,你好久没这样开心的笑了。”他说道,“还是君小姐厉害。”
鬼才因为她笑呢,朱瓒立刻拉下脸。
“我笑是因为我爹写的信。”他说道,说着又咧嘴笑起来,“这些家伙们竟然替我爹说好话。”
是挺好笑的,张宝塘也再次跟着笑。
反正挺好笑的,这些日子总算是听到一些让人开心的消息了。
“君小姐也在河北西路,不如干脆让她去见伯父好了。”他灵光一闪说道。
“让她见我爹干什么!”朱瓒瞪眼说道。
四凤在一旁点点头。
“是有点太快了。”他一本正经说道。
张宝塘没反应过来,朱瓒已经抬胳膊杵向四凤,四凤笑着躲避。
“我是说伯父肯定能照顾好君小姐,不会让锦衣卫们动她,到伯父那里更安全。”张宝塘跟上笑闹向前的二人,认真的解释。
“凭什么?”朱瓒哼声,“我爹又不欠她钱。”
张宝塘这次反应过来了,愣了愣。
“原来你这么关心君小姐是因为欠了她钱啊。”他说道。
四凤顿时拍腿大笑,朱瓒呸了声。
“你瞎了啊,哪只眼看到我关心她了?”他瞪眼说道,没好气的摆手,“滚滚滚。”
说罢大步向马棚里去了。
四凤前仰后合的笑着跟着,张宝塘站在原地摸摸头。
“哪只眼看到?”他自言自语,“哪只眼都看到了啊。”
…………………………………….
相比于马场的热闹,黄诚的书房里就显得阴沉冷清,虽然屋子里也站着四个人。
黄诚坐在几案前看着其上摆着的信,他的眼角嘴角都重重的低垂着,显得人更苍老更阴沉。
屋子里鸦雀无声,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忽的黄诚猛地大喊一声,伸手将面前的几案掀翻了。
屋子里响起杂乱的声音。
站在四周的人也吓的活了过来,看着黄诚。
对于一个腿脚不便又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掀翻一个几案是很耗费力气的事。
黄诚剧烈的喘息,人也摇摇晃晃像是立刻要倒下,四周的人涌上。
“老爷。”他们喊道,声音紧张又不安。
黄诚没有倒下,被这些人搀扶着,伸出手指着地上跌倒几案散落一地的狼藉。
“欺负我老了吗?”他沙哑的喊道,“觉得我黄家要断子绝孙了吗?”
“老爷你别生气。”
“老爷,我们从长计议。”
“老爷,事情再看看。”
“或许是成国公贿赂了他们呢。”
扶着他的男人们纷纷劝道。
黄诚一阵冷笑。
“贿赂,别的时候说贿赂也就罢了。”他说道,“这次可是锦衣卫亲自去的,对于陛下来说,没有人可以贿赂锦衣卫。”
四周的人一阵沉默。
“都是这金人闹的。”一个男人叹口气说道,“大家安稳日子过久了,实在是怕了。”
“是啊,就连陛下不也怕金人再次兵临京城。”另一个男人说道,“现在离不开成国公啊。”
黄诚神情阴沉。
“离了他朱山,这大周就要亡了吗?”他说道,“没了朱屠夫,天下人就吃不到猪肉了?”
在场的人对视一眼。
“这天下的好将领多得是。”一个男人点头说道,“但在这北地,朱山一手遮天,其他的将官都被打压难出头。”
“是啊,咱们派过去那么多人,都被朱山的人打压着。”另一个男人说道,“真是让人恼火。”
“好容易这次有个机会让朱山受些教训,结果…”大家纷纷说道,也都看向地上散落的信纸,“这么多说好话的,又是这么个时候...”
看来只能让朱山再次逃过一劫了。
这句话大家谁也没说出来,但谁心里也清楚。
黄诚更清楚,他站着呼哧呼哧的如同拉风箱一般喘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人,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地上的一片狼藉脚用力的踩着一张信纸。
“我还没死呢。”他狠狠说道,“我还没死呢。”
…………
暮色降临,嶂青山高大的身影笼罩了整个山村。
“小姐。”
柳儿的喊声从山下传来,站在院子里的君小姐将手札收起来,看着在灶间忙碌的妇人。
“婶子,我回去了。”她说道,就好像做客的人告别,丝毫没有在这里枯站一日的尴尬和失望。
妇人转过身看着她笑了笑。
“君小姐走好。”她说道,也没有被缠着的恼火和烦躁,更没有告诫不要再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不在意。
君小姐施礼转身走开了,柳儿已经接过来,顺便又看了眼这边的妇人,带着几分不悦撇撇嘴,不过小姐高兴的事她自然不会反对。
“小姐,累了吧?”她殷勤的搀扶着君小姐,“你就按我说的带着小凳子来,坐着跟站着不是一样嘛。”
君小姐笑了。
“坐着和站着怎么能一样。”她说道,“要不然只有程门立雪,没听过程门坐雪的。”
柳儿眼睛溜溜转。
“可是我觉得坐在雪地里更有厉害。”她说道,伸手摸了摸屁股,缩头做出瑟瑟的样子,“好冷好冷。”
君小姐哈哈大笑。
“是啊,坐在雪里是更厉害。”她说道,“而立雪的本意不是为了显得厉害,而是为了恭敬,太厉害了就不是恭敬,而是胁迫了。”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口气,虽然她没有哭闹没有言语哀求,但对于师母来说这样天天的站在眼前也是胁迫了。
她抚了抚柳儿的头。
“柳儿说得对,坐着和站着一样。”她点点头说道。
是吗?她说的对吗?柳儿糊里糊涂,但被小姐夸赞总是好事,带着几分得意嘿嘿笑了,扶着君小姐的手轻快的迈步。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证据,但不管她也好这里的人也好,心里都确定张青山就是赵志宜,这位萧婶子和女孩子也就是师父的妻子女儿。
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萧婶子这样怨愤。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男人扔下妻子一走十多年,怨愤也是很正常的。
君小姐叹口气,俗话说父债子偿,这些人的怨愤,那就由她来替师父承受和化解吧。
只是,要怎么做,做些什么才能化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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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比想象的还要穷困
有些事发生了,就没办法弥补。
更何况师父已经不在了,她再怎么做也不能代替师父。
君小姐轻叹口气。
“小姐,你不要叹气了,叹气会让人变老的。”柳儿说道,“一路走来你叹气好几次了。”
君小姐笑了点点头,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放牛的孩子们赶着牛唱着童谣打闹着归来。
树下一天劳作的男人们坐着说笑等候吃饭。
看到君小姐走来,孩子们忙缩头躲在牛后,男人们则拘束又故作镇定。
君小姐含笑对他们打招呼,不待回应便走过去,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们松口气,落在她背上的视线满是好奇。
他们好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也何尝不好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她承载着师父的现在,而他们则是师父的过去。
慢慢来吧,总会熟悉的。
“小姐回来了,可以吃饭了。”柳儿跑进院子高兴的喊道。
夏勇媳妇也含笑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君小姐。”她说道,“饭好了。”
作为小姐第一大丫头,也算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柳儿不会做饭。
在路上行走时,都是雷中莲带着护卫们做饭。
到了这里自然也是,夏勇媳妇看到了当然不肯。
“男人能做出什么可口的饭菜。”她说道,每日两餐都过来。
君小姐一再说不用,她只是坚决不听,君小姐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便随她自在。
夏婶子告退离开了,雷中莲等人在院子里摆好桌椅,就如同他们在野外行走时那般,又有两个护卫将灶火间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热腾腾的烙火烧,切丝的白菜疙瘩腌菜,一大盘切好的卤野兔肉,山上采的蘑菇炖的野鸡,滚着菜叶的米粥。
吃喝都是山上地里所出,简单美味。
“总吃这个也不好吃了。”柳儿嘀咕道,将火烧夹了兔肉递给君小姐,“这里的面不香,不知道掺了什么。”
君小姐接过咬了一大口,肉很香,面的确吃着粗糙,应该是掺了糠。
这里的日子过的不富裕。
“很好吃啊。”君小姐说道。
“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嘛。”柳儿嘀咕一声,见君小姐看她一眼,便忙吐吐舌头坐下来刚要吃饭,看到一旁木墩上摆着一个银镯子。
那是夏勇媳妇做饭时摘下的。
“她忘了,我给她送去。”柳儿说道,放下碗筷,“我看她对这个镯子可宝贝了。”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做活的时候特意摘下来。
君小姐点点头。
“快去吧。”她说道。
柳儿抓起镯子颠颠的跑出去。
虽然给这个夏勇媳妇送镯子很掉份,但现在小姐愿意对她们好,那她也只能对她们好一点。
夏勇两口子就住在旁边,但此时院子里却没有人的踪迹。
“夏婶子?”柳儿喊了声。
屋子里也没有动静,似乎没有人。
“这吃饭的时候去哪里了?”柳儿不解的嘀咕,难道串门去了?
那就好人做到底。
柳儿又向其他的人家走去,但奇怪的是,这一家依旧没有人。
一家,又一家,接连两三家都没有人。
不可能啊,刚才回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炊烟做饭,此时都该在家吃饭啊。
有鬼!
柳儿立刻想到,她攥紧了手,小心翼翼的沿着村子一家一家看去,很快就听到一间院子里传来热闹。
“二牛,这是你家的饭。”
“大刘,你家的,三个人的。”
内里传来夏勇的声音。
“..我的我的…”
“别抢,都有。”
夹杂着孩童迫切的喊声。
蹲在墙角的柳儿顿时恍然。
原来,他们竟然,躲起来,吃好东西!
太过分了!
柳儿愤愤的起身,重重的咳嗽一声冲进去。
院子里的人被这陡然的一声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柳儿,顿时哄的一声,畏惧的向后躲去,更有人把手里的饭碗往身后藏。
“柳儿姑娘。”夏勇媳妇神情尴尬又慌张的上前,“你怎么来了?”
柳儿看着院子里的人。
“我呀,来看看你们吃什么好吃的呢。”她说道,抬脚就冲身边一个妇人走过去。
夏勇媳妇没想到她这样开门见山,根本没来得及阻拦柳儿已经到了那妇人身边。
那妇人吓的躲,被柳儿一把抓住碗,啪嗒一声,碗落在地上。
没有什么美食佳肴,只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一般的饼子。
柳儿愣了下,又去看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好吃的?
……………………………………………
“这是糠饼子。”
君小姐伸手拿起一块,递到嘴边。
“君小姐。”夏勇媳妇忙阻拦,神情局促不安,“你吃不得..”
她的话音落,君小姐已经咬下一口,用力的嚼着,用力的咽下去。
“我们也不是总是吃这些。”夏勇神情不安的说道。
君小姐没有看他,只是扫过面前的男女老少,以及他们手里的碗。
没有菜,没有肉,连米粥都没有。
她吃的那些被柳儿嫌弃的不好吃的饭菜,是举全村之力给的。
怪不得夏勇媳妇要主动给她们做饭,正因为她做饭,她们才不注意饭菜有多少从哪里来的事。
而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炊烟,也只是做给她看的,其实他们最后都来这里领一块饼子充饥。
她知道他们这里的日子不富裕,只是没想到不富裕到这种地步。
君小姐一句话也不说,抓着饼子再次用力的咬去。
“君小姐。”夏勇媳妇上前拉住她的手,神情带着几分歉意又几分坦然,“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其实这没有什么,我们这里田地不行,山货也就那样,但谁家待客也是要拿最好的出来,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这是我们的心意。”
君小姐点点头,嚼着一口饼子用力的咽下去。
“是,我知道。”她说道,笑着用力点头,“我知道,我很开心。”
夏勇媳妇嗳了声。
“你快别吃这个。”她笑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们不这样了,大家一起吃糠咽菜嘛。”
怎么会!
她怎么会让他们吃糠咽菜。
君小姐转身。
“柳儿,柳儿。”她喊道。
柳儿站过来。
“带人进城去。”君小姐看着她说道,“缺什么买什么,想要什么拿什么。”
柳儿应声是转身大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无功不受
柳儿带着一群护卫连夜离开了嶂青山,等到第二日暮色降临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归来。
一辆辆马车在村口排开,十几个伙计忙碌着扯开其上盖着的油布。
听到热闹的村民都三三两两的聚集过来,大人们还好站在稍远的地方好奇的看,孩子们则有些忍不住走近些。
“来来。”柳儿从车上跳下来,带着几分得意举起两个大纸包,“吃蜜饯。”
孩子们看到她伸手,吓的都后退。
“蜜饯啊,庆源府最有名的。”柳儿说道,将纸包里的蜜饯拿出来扔进嘴里,又撇撇嘴,“当然,这货色不如京城的。”
孩子们到底是孩子们,看着蜜饯忍不住咽口水。
“我见过,我跟二叔进城时见过。”一个孩子说道,将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
只是见过,却没有吃过。
饭都吃不饱,哪里能吃零食。
据说蜜饯很甜,比地上挖出的甜草根还要甜。
柳儿带着几分得意再走近他们,将另一个没打开的纸包递过来。
“喏,吃吧。”她说道。
就像失去了控制一般,站在最前边的孩子伸出手接过,直到拿到纸包,他还跟做梦一样。
我怎么拿过来了?
柳儿已经从中捏起一个塞进他嘴里。
“吃吧。”她咯咯笑道。
有了第一个人蜜饯入口,其他孩子便再也忍不住,一哄而上。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抓着蜜饯,除了塞进嘴里,还高兴的举着跑向自己的家人。
“爹,你尝尝。”
“娘,是蜜饯。”
“爷爷,你吃过吗?”
孩童们的说笑,大人们矜持的推让,让村口变得更加热闹。
一包蜜饯就能引起这样的热闹,君小姐在一旁看的心酸。
“这些蜜饯不算什么。”柳儿带着几分炫耀继续说道,指着身后的车马,“我什么都买了,整个庆源府最好的米面油糖盐醋肉菜鱼,而且还订好了,每隔七天,新鲜的菜肉鱼就会从府城里送来,十个杂货铺,也会每隔七天往这里送一次杂货,吃的喝的玩的,要什么有什么。”
有了方才接过蜜饯,孩子们更放松一些,大着胆子围着车马看其上的货物,大人们也忍不住靠近几步指指点点。
“你们在干什么?”有声音从后传来。
大人们顿时后退,孩子们也停下说笑,都看向后边,夏勇夫妇走过来。
“夏二叔。”君小姐上前说道,“我让人送来一些米粮吃食,你看怎么分给大家?”
夏勇神情沉沉,夏勇媳妇则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但并没有说话。
“君小姐,你的米粮吃食你自己用。”夏勇说道,“我们不能分。”
果然还是不收。
听到他这话,原本手里还拿着蜜饯的孩子们忽的都将蜜饯放回纸包里,捧着纸包的孩子也跑到柳儿身边,将纸包塞给她。
“哎!”柳儿只来得及喊了声,那孩子兔子一般跑开了。
所有的村民孩童都后退避开,动作整齐划一。
“你们干什么啊?有吃的还不要啊。”柳儿没好气的说道,“非要啃糠饼子啊?”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上前,他们的视线甚至不再看车马上的货物。
“夏二叔,你们也知道我没有恶意。”君小姐说道,“我只是想做些什么,而我恰好也能做。”
夏勇点点头要说什么,夏嫂子先开口了。
“君小姐,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她诚恳说道,“只是,我们的心意,也希望你能理解。”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看着君小姐,慢慢的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清楚,我们心里也清楚,很抱歉,我们不接受。”
不接受的不是她的善意,而是她善意所基于的那个人。
这不该是这个道理,但她又理解这种很多事不需要道理。
君小姐默然,夏勇夫妇对她施礼转身离开了,村民们便立刻毫不迟疑的散开,转眼间村口就只剩下他们。
虽然车马伙计众多,但看起来还是显得很孤单,也很尴尬。
“真是不知好歹!”柳儿瞪眼跺脚气呼呼说道。
君小姐看她一眼,柳儿吐吐舌头缩头不敢说了。
“先收起来吧。”君小姐对雷中莲说道。
雷中莲应声是。
“那我们今晚能吃吗?”柳儿期期艾艾的问道。
君小姐看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又笑了。
有些人没有吃过苦也不需要吃苦,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而有些人不想吃苦但为了信义也能坚持吃苦,这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她点点头,柳儿举手欢呼雀跃。
夜色笼罩了山村,夜晚的山村陷入一片黑暗,吃的油尚且不够,灯油更是奢侈,整个村子只有一间院落亮着灯,那自然是君小姐的住处,不仅屋子里点着灯,院子里也燃着火把,挂着灯笼。
这些都是今日新添置的,在一片夜色中恍若星辰明亮耀目,这让站在山上的人比白日更清楚的看到这里。
“妞妞。”
夜色里传来一声呼唤,站在山路上的人影立刻转过身,嗯了声。
这边的屋子也没有点灯,隐约可以看到屋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该睡了。”妇人柔声说道。
女孩子再次嗯了声走过来,她走到妇人身前停下脚。
“怎么了?”妇人抚了抚她的头问道。
夜色里女孩子的双眼闪亮。
“我几岁的时候,爹离开的?”她忽的问道。
妇人的手微微停顿下。
“三岁。”她柔声说道。
女孩子哦了声。
“太小了,什么都没记住。”她说道。
都不知道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更没有父女情深的记忆。
“没什么,记不住忘记的事多了。”妇人柔声说道,揽住女儿的肩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女孩子没有再说话跟着她进了屋子,门关上,山上也陷入彻底的静谧。
晨光蒙蒙亮,君小姐在山路上停下脚,她抬头看看前方,低头看看拿着的手札。
为难啊。
这样做真是为难这些人了。
君小姐干脆在山路上坐下,手拄着下颌出神。
那该怎么办呢?
“嗬!”
悠长的喝声从山下传来。
君小姐下意识的看去,这里的村民们很早就起来劳作,坐在高出可以看到田间山坡上散布着的人。
有老人有妇人还有孩子们。
喝声停下,紧接着又有梆子声响起。
为什么要敲梆子?君小姐念头闪过,旋即就瞪大眼,视线所及的劳作的人们都忽的挥动手里的农具。
“哈!”
四面八方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苍老的柔弱的稚嫩的喊声同时响起。
梆子又一声响。
男人举高的锄头重重的挥出去,孩童手里的镰刀稳稳的横劈,妇人马步顿脚将箩筐在身前推出。
“哈!”
声音再次齐齐发出四散又汇集。
这是…劳作吗?
这分明是…习战。
君小姐只觉得全身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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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来这里几天了,君小姐知道这些的人劳作勤勉,小孩子也不例外。
她每天早上山晚下山都能遇到他们。
只是她一直没有注意他们怎么劳作,原来是这样啊。
君小姐站起来,认真专注的看着这些人。
梆子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散布的人们动作也越来越快,随着梆子声的短促快慢,身边有同伴的男女老少还互相对战。
这场面持续了很久,直到梆子声停下,大家的动作也停下来,活动活动手脚,握着手里的农具继续劳作,一切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们一直这样做吗?”君小姐忽的说道。
站在她身后的杨景愣了下,旋即又默然。
大哥聪慧又挑剔,他收的弟子自然也是聪明极致的,能发现他在身后理所应当。
“我们是官兵,当然要****练习不可懈怠。”他说道。
现在听到他说是官兵,君小姐不会觉得是说笑了。
“你们是哪里的官兵?”她转过身问道,“师父也是吗?那为什么又在这里?师父又为什么……”
杨景垂目打断她。
“君小姐,我不认识你师父,我不知道你师父的事。”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叹口气。
“杨大叔,你别这样了。”她说道,“有什么事大家说开好好说不好吗?”
杨景忽的笑了,只不过这笑的有些像哭。
“是啊。”他说道,“有什么事大家说开,好好说,不好吗?”
这是回答还是反问?答她的话,还是问某个人?
君小姐看着他,能体会到他骨子里的愤怒悲痛。
师父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杨景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转身上山,君小姐下意识的喊住他。
“君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杨景回头说道。
吩咐…君小姐看着他,又看了眼山下。
“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她忽的说道。
杨景看着她,神情几分戒备。
“我的护卫们..”君小姐含笑伸手指了指自己住的地方,又看向杨景,“我想请你们训练他们。”
训练?杨景愣了下,什么意思?
“不瞒杨大叔,我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被人追捕。”君小姐说道。
追捕?
杨景愣了下又恍然。
“那几个锦衣卫?”他说道。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明明是一起的却突然要抓起来。
是抓捕她的啊,不过看起来真像她的护卫们,这也可以理解,他们要追捕她,自然不会让别人把她抓去。
“你们抓他们很轻松,我的护卫们功夫就差很多了。”君小姐接着说道,“我将来回程还要面对更多的锦衣卫,所以我想让护卫们跟着你们练一练。”
杨景迟疑一下。
“我们其实也不会什么,功夫并不好。”他说道。
“是,你们这些老的老少的少,力气也好功夫也好,肯定不如我的护卫们。”君小姐说道,“但是独木不成林,你们合作起来连这些锦衣卫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那倒是,杨景伸手抚了下短须。
“我的兵当然很好。”他下意识的说道,就像以前那样。
话出口神情又几分怅然。
这句话多少年没有说过了。
“所以我希望你们把我的护卫也训练成好兵。”君小姐说道,“能护我平安回到山西去。”
杨景沉默一刻。
“好吧。”他说道,“君小姐你大人大量原谅了我们,我们为你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他的话音落就见眼前的女孩子绽开笑颜。
“不是应该的。”君小姐笑道,“我会给你们报酬的。”
报酬?
杨景愣了下。
“不,不用…”他忙说道。
但君小姐不理会他的话,对他摆摆手,转身跳跃着沿着台阶而下。
“我去安排了。”她笑着扔下一句。
杨景哎哎的喊了几声,那女孩子早已经如同小鹿一般跑远了。
是不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对啊?杨景不由伸手抓抓头,是不是被这小姑娘骗了啊?但是能骗他什么呀?
到了中午的时候,杨景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什么了。
“说这是你同意的。”夏勇说道,指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米粮菜肉。
杨景神情愕然又尴尬。
“我没同意啊。”他说道,“我只是同意让他们跟着我们练兵。”
夏勇点点头。
“是啊,所以这是练兵的报酬。”他说道。
杨景愕然又再次挠头。
“这孩子。”他说道,“那怎么办?退回去吗?”
“问问嫂子吧。”夏勇媳妇忽的说道,“退回去也就是说不帮她的护卫们训练了,也是怪不好看的。”
也是,杨景和夏勇对视一眼点点头。
听到杨景和夏勇的话,正在织布的妇人笑了。
“那这样她送给我们米粮菜肉就是因为她的事。”她说道,“为了她自己,不是为了…别人。”
别人这个词说出来,她的声音微微低沉。
杨景和夏勇也低头沉默。
“那就收下吧。”妇人的声音又轻快的说道,“大家互惠互利,都开心,挺好的。”
杨景和夏勇有些惊喜的看着妇人。
“大嫂。”他们齐声唤道。
妇人看着他们。
“怎么?我在你们眼里是那种一根筋好坏是非不分的人吗?”她似笑非笑说道。
杨景和夏勇忙摇头。
“怎么会,大嫂是世上最好的人。”他们齐声说道。
妇人笑了笑。
“最好吗?”她轻叹一声,低头继续织布。
杨景和夏勇对视一眼,都有几分不安几分黯然,没有再说话施礼告退了。
午后的山村变的热闹起来,柳儿一溜烟的从外边跑回来。
“小姐,一个个高兴的跟过年似的。”她夸张的说道,“有的人当场就把点心拆开吃了。”
君小姐笑了笑,又叹口气。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这么穷吗?
“上午还假正经的不要,看现在多高兴。”柳儿又说道。
“怎么能叫假正经。”君小姐说道,带着几分不悦,“他们不要,是真不要,现在要了,就真高兴,这才是真人。”
柳儿吐吐舌头。
“小姐我错了。”她立刻说道,“看到他们开心我好开心啊。”
君小姐嗔怪的瞪她一眼,笑了。
“小姐,你快尝尝,我今天做的饭。”柳儿立刻笑嘻嘻的说道,将一个盖盅捧来。
看着这边主仆其乐融融,雷中莲嘴角含笑的走开了,两个镖师神情复杂的跟上他。
“雷爷,咱们真就跟人去做农活了啊?”他们低声问道。
“这有什么真假。”雷中莲纵眉说道,“君小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绝对啊,两个镖师对视一眼,那好吧,人家出了钱,命都买了,去做农活也不算什么。
暮色笼罩,山村里再一次家家户户冒起炊烟,这一次没有人再走出来,都聚集在家里等候着,不时的传出笑声以及孩子们的吵闹。
各种饭菜的香气飘荡在村落里,各家各户也都点亮了灯火,虽然节省只点了一个火把,但也足以让山村变的如同星辰璀璨。
秋日的夜晚越发的令人迷醉。
京城陆宅里一如既往灯火明亮,但与往日的看起来热闹却又带着死水一般的安静不同,今日宅子里笼罩着几分紧张的气氛。
九黎公主的屋子前站着很多丫头仆妇,一个个神情焦虑不安。
院门外一阵热闹,穿着官袍的陆云旗在夜色里大步而来,丫头仆妇们忙不安的迎接。
陆云旗没有理会她们,迈进屋子里,屋子里也站着很多仆妇丫头,以及几个正在低头交谈的太医,看到陆云旗进来忙施礼。
陆云旗视线看向内里,隔着五彩珠帘,可以看到侧躺在床上的九黎公主。
“公主什么病?”他收回视线看向太医问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为谁而病
陆云旗的话音落,内里的九黎公主就一阵咳嗽,屋子里的丫头仆妇顿时忙乱。
陆云旗疾步走进去,太医们也跟上,看着丫头们拍抚九黎公主,端了水喂了几口。
灯光下九黎公主的面色孱弱,也没有梳妆,看上去有些憔悴,喝了几口水压住了咳嗽,便躺回去。
“你觉得怎么样?”陆云旗问道,他并没有靠近,而是站在床前几步外。
关切倒是真情,只是这态度不像丈夫般亲密,更像是随从般恭敬。
这其实也正常,毕竟他的妻子是公主,是丈夫也是臣子。
屋子里没有人敢对此有什么疑问,甚至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九黎公主摆摆手没有说话,紧紧闭着嘴似乎为了避免一张口就咳嗽。
陆云旗没有再问,转过身走出去,太医们忙跟上。
讨论病情当然要回避病人。
“也并无大碍,风寒略重些。”一个太医斟酌先开口。
这话说的巧妙,说重也不要紧,说不要紧吧风寒也不容小觑。
陆云旗面无表情。
“也就是说你们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说道。
这话让太医们色变,神情紧张不安。
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他们有很多话可以回答,但面对陆云旗….江友树可是还在诏狱里关着生死不知呢。
“陆大人,我们能治好。”一个太医一咬牙说道,“只是这风寒之症不是短时间能就能好的,如今又入秋将冷,对于风寒更不妙,我们需要慢慢的给公主调养。”
陆云旗嗯了声。
这就是行了吧?这么好说话?太医们松口气。
“那我们去配药了。”他们说道。
陆云旗再次嗯了声,太医们忙退了出去。
陆云旗在厅中站了一刻才走入内室,九黎公主似乎在床上睡着了,丫头仆妇们低头退了出去。
“陛下同意我出京了。”陆云旗忽的说道。
九黎公主睁开眼。
“为了那位君小姐吗?”她问道,声音因为要抑制咳嗽越发的显得虚弱。
“她在北地玩的太过了,那里可不是京城,不安全。”陆云旗说道。
九黎公主失笑,这笑立刻引得一阵咳嗽,她忙伸手掩住嘴。
陆云旗将水递过来,长手伸着,人并没有靠近。
九黎公主摇摇头示意不用。
陆云旗便放下水杯垂手。
“陆大人,对她来说,京城才不安全吧。”九黎公主含笑说道。
陆云旗没有说话。
屋子里沉默一刻。
“我病了,你能不去吗?”九黎公主忽的说道。
她的声音本就柔和,此时又在病重,灯下垂目,声音孱弱,犹如梨花带雨令人垂怜。
站在外间的仆妇隔着珠帘看不清九龄公主的样子,但只听声音也忍不住心肝颤了颤。
这就对了,公主也是女人,陆千户也是男人,女人对男人就该这样娇娇弱弱,撒娇痴缠。
更何况,这个男人就要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出门了,就是公主,也不愿意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了吧。
这样的话早就该说了。
陆云旗沉默无声。
仆妇忍不住屏住呼吸,在几乎憋死之前终于听到陆云旗开口了。
“好。”
他木讷醇厚的声音让人无比的安心。
仆妇忍不住满心欢喜,看着陆云旗在九黎公主床前坐下,忙带着外间侍立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不忘把门带上。
灯火明亮的室内变的安静而祥和。
听到陆云旗的回答,九黎公主对他笑了笑。
“谢谢。”她说道。
“不用谢。”陆云旗说道,“都一样,都是为了她。”
这个她,九黎知道说的是谁。
为了她,他才对那位君小姐缠斗不休,甚至冒险离开京城。
但也是为了她,听到自己生病,他就留下来。
九黎公主笑了笑。
“谢谢。”她再次说道,相比于第一次的谢谢,这一次更多了几分真诚,又几分怅然。
这怅然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的丈夫走也好留也好都不是为了自己。
想起那个她,二人都沉默一刻。
“当初是她托付你照顾我们的吗?”九黎公主忽的说道,“也是为难你了。”
她们姐弟三人是尴尬的存在,如果能病死或者出了其他的意外,真是让很多人遂心愿。
而皇帝的心愿也势必是很多人的心愿,他们愿意为了达成这个心愿而在所不惜。
所幸有陆云旗接过掌管她们的一切事宜,封闭的与世隔绝的怀王府和陆宅,是囚笼也是保护罩。
有他在,没有人能做小动作。
但这对于他来说,要做的合情合理不惹怒皇帝也不引起皇帝的质疑,也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现在她病了,病了的人会发生各种意外,陆云旗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他要亲自守着才能杜绝一切意外。
听了她的话,陆云旗神情灯下闪过一丝黯然。
“不,她并没有。”他木然说道。
九黎公主抬头看着他。
没有?九龄没有说过这种话?
不过九龄的性子绝强又骄傲,这种话不说倒也正常。
“那更要谢谢陆大人了。”她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公主不用谢我。”他说道,“只是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就好。”
九黎公主愣了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陆云旗站起身来。
“你也说过,她不是她。”他说道,神情木然的看着九黎公主,“你怎么能为了她,辜负她的心意,为了她伤了你自己,她会高兴吗?”
这一连串的她她她,一般人听了肯定要糊涂,九黎公主怔了怔笑了笑。
“大人说得真好。”她说道,似乎听不懂他的意思,只顺口答道。
“我说的不好。”陆云旗说道,“不过我能保证,顾清到了诏狱会说得很好。”
九黎公主色变,从床上坐起来。
“你..”她说道,又苦笑一下坐回去,“是,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你。”
整容看着陆云旗。
“是我捎信让他给我找来能生病的药。”
说罢坐在床上对陆云旗低头端正施礼。
“对不起,是我要挟你的好心善意了,同时也要挟了顾先生的,这不管他的事。”
陆云旗神情依旧木然。
“公主好好养病吧。”他说道,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迈步。
“陆大人。”九黎公主唤道。
陆云旗停下脚没有回头。
“公主放心,你这不是装病,是真病了,我不会离开京城的。”他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他的背影。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她说道,“她是为什么死的。”
陆云旗的背影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深有行人
公主讳九龄,兴文太子之第二女也。
太康三年冬违豫,疾驰饵药无捐,薨与京城北镇抚司陆千户宅馆,时年十九。
这是刻在墓志铭上的,是宣告天下的九龄公主的死因,这就是九龄公主的死因。
此时此刻,九黎公主问出这句话,如果在别的地方那就是大逆不道。
九黎公主从来不做大逆不道的事,也从来不追问什么。
当初接到九龄公主死讯赶来的时候,九龄公主已经入殓完毕,她也只是拉着怀王站在棺材前看了眼遗容,就按照礼仪坐在灵堂里哭丧去了。
“九龄公主的身子骨太弱了,还是从小养在外边的缘故。”当时有皇亲这样对九黎公主感叹过。
九黎公主只是拭泪却不发一言。
自后也没有再说过一句有关九龄公主死因的事,甚至连什么病都没有问过。
怎么此时此刻她会问出这样的话,而且还是问陆云旗,这个相当于皇帝手眼的男人。
“别的事我不评价,现在至少我知道一件事,陆大人你对我妹妹,是真心的。”
九黎公主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对我和怀王也是尽可能的好意,尽可能的相护。”
尽可能听起来并不算什么赞誉,但对于陆云旗这般身份来说,已经是极其感激了,同时也是不可与外人道的感激。
九黎公主说完这句话,屋子里便陷入沉默。
陆云旗依旧背对着她,但并没有继续迈步。
“人都死了,知道怎么死的,有必要吗?”他忽的说道。
九黎公主扶着床站起来,一向平静的脸上流露几分迫切。
“生的糊涂,死的明白一些,也算不枉为人。”她说道。
陆云旗转过身。
“那一天,她说想吃城外曹家的猪油饺饵,我立刻去给她买。”他说道。
明亮的灯下,他的面色越发的惨白。
明明没有说什么,九黎公主听到这句话,眼圈不由红了,有眼泪就要滴落。
那一天。
她握住手瞪大眼认真的看着陆云旗,唯恐错过一句话。
“曹家开门晚,我不想惊扰逼迫,免得他这样状况之下做出的饺饵不好吃,所以我就等着。”陆云旗的声音继续响起。
“第一笼饺饵做好的时候,他们过来告诉我说,九龄进宫了。”
“我就知道要出事了。”
陆云旗站在厅中明亮的灯光倾泻在他身上,却偏偏如同给他罩上一层阴影。
九黎公主看着他,手掩住了嘴。
他并没有说什么,他说话有些笨拙,叙述的木讷平淡,描述的干涩,但九黎公主就好像看到当时的场面。
她看到那个女孩子行走在皇宫的路上,带着决绝,义无反顾。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九黎公主闭上眼,眼泪沿着孱白的脸颊滑落。
果然是因为进宫刺杀皇帝而死的。
至于为什么九龄要去刺杀皇帝,这就不是能问的问题了。
问也得不到答案。
“她怎么死的?”她哑声问道。
陆云旗神情木然。
“她被乱刀砍死。”他说道。
他看着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一片血泊,血刺的他眼疼欲裂,但他没有半点的避开,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她被砍断的骨肉牵连的胳膊,看着她扭曲的身形,看着她那件她最喜欢的衣衫被血染红,看着她面目全非。
看着她看向自己,一笑。
室内一片死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九黎公主一声轻叹。
“这样啊。”她说道,“多疼啊。”
没有愤怒没有痛哭,只有这轻声的三个字。
多疼啊。
多疼啊。
陆云旗转过身走了出去,他的步伐很快,甩动的珠帘刷拉作响,剧烈的晃动流光溢彩。
陆云旗冲进夜色里,丫头仆妇们被他吓了一跳。
“大人..”大家纷纷施礼唤道。
声音未落,陆云旗已经越过她们疾步向外而去。
“大人要出去了?”
“大人?”
外院的锦衣卫们纷纷涌来询问着。
陆云旗只是一言不发向外走,所有人都忙碌起来,马匹牵来,火把灯笼云集,大门被推开。
在一片忙乱中,陆云旗神情木然一语不发,如果不是人还自己走动,就真的如同木雕石塑一般。
他跨上马,催马疾驰。
锦衣卫们左右前后拥簇围护,马蹄声火把的亮光将安静的京城夜色惊乱。
看到这队人马过来,夜市上的人群吓了一跳纷纷躲避,待看到其中的陆云旗更是咋舌。
这大晚上就要抄家吗?
又是谁啊这么倒霉?
在人们躲闪好奇的视线里陆云旗一行人消失在街道上。
“看方向是向城外去了。”
“竟然这么晚出城吗?”
“走夜路不怕遇到鬼吗?”
这话说出来街边一阵沉默,人们哄的一声作鸟兽散,这动作太快,贴着墙角的一个男人不提防被撞的摔个跟头,头上戴着的斗笠也滚落,被奔散的人踩了好几脚。
“哎哎我的帽子。”他着急的喊道。
帽子被人一脚踢回来。
“大晚上的带什么帽子。”那人骂了声。
男人恼火的将帽子捡起,再看街上人夜色里奔散,哪里看得清是谁踢的。
男人将帽子捡起来,见好好的帽子已经被踩的歪歪扭扭,只得愤愤的扔到一边。
夜市已经恢复了热闹,男人站直身子看了看四周,抬手按了按鬓角,整了整衣衫沿街向前走去。
夜市上摆出了很多摊位,不少人或者坐或者站着吃喝说笑,当然也有很多大酒楼也还开门,不过相比白日到底是显得冷清一些,毕竟夜晚吃酒有青楼这个好地方去。
男人走到一间行会会馆前,跟门口的一个伙计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伙计就忙引着他向内而去,而会馆的门也随之被关上,门上的灯笼也被取下熄灭,表明这里已经关门了。
内里随着伙计的引路,那男人走过的地方,灯笼也纷纷被取下熄灭,原本明亮的室内变的昏暗,男人停在一间屋门前,再次整了整衣衫拉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灯光柔和,照着窗边坐着的一个老者,此时正低着头认真的写字。
男人含笑上前恭敬的长身作揖。
“拜见黄大人。”他说道。
写字的老者抬起头,灯光照着他枯皱的脸,正是黄诚黄大人。
“如果我现在去见陛下,说我捉住了金朝的太子司仓大人。”他说道,神情和煦,“陛下一定会很欣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跋涉而来的诚意
金朝。
金人。
还是位大人。
曾经金人和大周有过来往,但自从当初金人攻占开封掳走当时的皇帝,皇帝死在金国,后朱山为皇帝报仇征战中一箭射死了被金国皇帝最看重的皇子后,两国也就不共戴天了。
金人出现在京城,还真是很吓人的事。
虽然还没到午夜,厅内也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里里外外都没有半点杂音,只有几案上摆着的青铜莲花香炉中白眼袅袅舞动显示着几分灵动。
站在厅内的男人笑了。
“如果能得黄大人引荐见陛下,郁迟海死而无憾。”他说道,再次躬身施礼,“荣幸之至。”
黄老大人笑了笑,将最后一笔写完。
“听说郁大人写的一手好字。”他说道。
郁迟海闻言笑着走过去,在黄老大人的几案前恭敬的坐下,认真的看着写好的大字。
“黄学士的书法果然不负盛名。”他说道,“这三馆楷书也能写的如此惊艳。”
三馆楷书是每一个读书人都必学的,在这种人人都会且都写得不错的字体中被人称为惊艳,可见的确是非同一般。
黄诚笑了,拿过一旁的手巾擦手。
“我当初给仁孝皇帝抄了五年的起居录。”他说道,“仁孝皇帝那时候说了,我别的本事没有,也就是老实和写字写得好。”
听到仁孝皇帝,郁迟海收起笑,带着几分沉重一低头。
“仁孝皇帝的事我也很悲痛。”他说道。
仁孝皇帝就是当年被掳走死在金国的皇帝,当今皇帝的祖父。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阵沉寂。
黄诚慢慢的擦着手。
“悲痛。”他说道,“你知道看着失去至亲有多悲痛吗?”
郁迟海形容更悲痛,看着黄诚又几分同情。
这位黄大人也是刚刚失去了至亲。
“黄大人。”他说道,“您保重。”
黄诚看向他笑了笑。
“不,我的意思是,做父亲的失去儿子又悲又痛。”他说道,“但做儿子的失去父亲悲是悲就没这么痛了。”
郁迟海愣了下,这个黄诚为人奸诈贪婪狠毒又睚眦必报,如今失去了儿子,人看起来更不正常了。
黄诚将手巾扔在桌子上。
“看来郁大人最近的日子过的还不错,还有闲情跑我们京都来。”他说道。
郁迟海顿时苦笑。
“黄大人,我们日子要是好过,我也不会冒着这么大危险跑来这里了。”他说道,“不瞒您说,我来之前在家里丧事都办过了。”
“危险也不大嘛,你还不是来到这里了。”黄诚说道。
郁迟海再次对着黄诚施礼。
“这都是托黄小大人的福,黄小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人不在了,他留下的人脉还都帮着我们,要不然我真的走不过来啊。”他说着抬手拭泪,“只可惜没能亲见黄小大人一面。”
黄诚看着他。
“你是在威胁我?”他说道。
郁迟海在几案前坐正身子,俯身。
“不,黄大人,我是在哀求你。”他诚恳的说道,抬起头,“我们的日子真的不好过,马上就要入冬了,也是正因如此才不得不来贵境借一点米粮好过冬,真是无心挑起征战啊。”
两座府城,几百百姓死伤被掠,一多半的房屋被烧毁,在他说来就是借点米粮。
黄诚摇摇头。
“蛮人真是无耻啊。”他说道。
“黄大人,我们是真心实意来请求您的,马上就要入冬了,成国公这样追杀我们,我们真是过不下去了。”郁迟海垂目苦声说道,又再次抬头,“我们真心求和,前两次的事我们可以补偿,只要两国能重归于好。”
补偿啊,黄诚捻须笑了笑。
“成国公只怕不想要啊。”他说道。
“成国公毕竟是成国公,这大周的天下,不是还是皇帝陛下的吗?”郁迟海说道,“不是说皇帝陛下最仁善,难道陛下不想国泰民安,愿意看大家征伐之苦吗?”
黄诚面色一沉。
“我们的陛下轮不到你这小儿来论是非。”他说道。
郁迟海立刻俯身。
“我错了。”他说道。
室内再次一阵沉寂,远处隐隐有更鼓声传来。
“你们想要两国重归于好?”黄诚说道。
“当然。”郁迟海立刻抬头毫不犹豫的说道,将右手按在心口,“我们真心实意的,还请黄大人向陛下转达。”
“这个我转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怎么做。”黄诚说道。
郁迟海脸上露出笑脸。
“我们会让陛下看到诚意,我们愿意割让两郡。”他说道,又拿出一张礼单在几案上推过去,“而这些则是我们给大人您的诚意,已经送到贵府了。”
黄诚看也没看递过来的礼单,拿起几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我老了,酒吃不得,肉咬不动,穿不惯了绫罗,踩不动皮靴,这些阿堵物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他说道。
郁迟海又拿出一个礼单推过去。
“黄老大人高风亮节人人皆知,只是也该为儿女们着想。”他诚恳说道,“黄小大人不在了,他的妻妾子女还要过活啊。”
听提到儿子,黄诚的神情几分哀伤。
“都是有儿有女的,也都是他人的儿女。”他说道,“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郁迟海忙向前倾身连连点头。
“黄大人,他成国公妻儿双全又安稳,哪里知道这骨肉分离阴阳相隔的痛。”他眼中含泪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他为了他的功,踩的可是大周子女,我金人子女的枯骨啊。”
他说着俯身在地呜呜的哭起来。
“我那三儿都已经上战场了,我这把老骨头真恨不得替他们去啊。”
黄诚看着他几分不忍。
“你都这地位了还要送子上战场啊?”他问道。
“我大金哪里如你们大周这般地广物丰人多,如今被朱山逼迫的,别说我们了,皇子王爷们都不得不披挂征战。”郁迟海说道,抬手拭泪,“刀枪无眼,战场混乱,谁还顾得了谁,已经好几个皇子受伤了,皇子们都受伤了,我的儿子们…”
他说着又掩面俯身在地。
“不知道我这回去之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黄诚一脸同情,抬手示意。
“郁大人啊,节哀。”他劝道。
劝了两三次,郁迟海才起身。
“失态了,黄大人见笑了。”他掩面说道。
黄诚给他斟了一杯茶,顺手将礼单放到一旁,将茶杯推过去。
“都是为人父母的,我懂。”他叹气说道。
郁迟海再三道谢接过茶一饮而尽。
“你们真想两国重归于好?”黄诚沉吟一刻问道。
郁迟海忙放下茶杯。
“大人,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何必千山万水的过来。”他诚恳又迫切的说道,一面又拿出一张文书,“您看,这是我皇帝陛下的印信…”
他要递过去,黄诚却没有接。
“既然如此,那就看你们的诚意了。”他说道。
“我们的诚意方才已经给大人说了,割让…”郁迟海忙说道。
黄诚抬手制止他。
“这个是你们给天下人看的诚意,我是问,你们给陛下看的诚意。”他说道。
给陛下看的诚意?难道跟天下人看的不一样吗?
郁迟海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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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中有数
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行就将木的老头,扔到人群里毫不起眼,但郁迟海却不敢小瞧他。
这个老头伺候了三位皇帝,论才学论政事他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但多少高官起起伏伏,唯有他屹立不倒,官位越来越高,越来越深受信任。
这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郁迟海郑重施礼。
“某鲁钝,请黄大人指点。”他说道。
黄诚身子手里慢慢的转动着茶杯。
“郁大人,你原本是燕地逃儿,年轻时也读圣人书还考过秀才,说是因为学监刁难未中,所以才愤而投奔金人,认了干亲,改了姓名,做起来金人。”他说道。
被人揭破来历出身,又并不怎么光彩,郁迟海并没有丝毫的羞愧。
“正是如此。”他说道。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圣人言。”黄诚接着说道。
“我虽然读过几本书,但不敢在黄大人面前班门弄斧。”郁迟海恭敬的答道。
黄诚笑了,将茶杯放下身子前倾,投下的影子如同山一般罩住了这一片,郁迟海视线变的昏暗。
“圣人说,香着不要,臭着要。”他说道。
郁迟海愕然。
这什么圣人说?
黄诚已经笑着坐正身子,郁迟海眼前恢复了明亮。
“你们现在主动求和,这都是成国公的功劳。”黄诚一面斟茶一面说道,“成国公这个人,可是很喜欢痛打落水狗的,你们这时候求饶,那岂不是证明他很厉害。”
郁迟海苦笑一下。
“他的确很厉害。”他说道。
黄诚端起茶杯。
“那这么一来,何止北有成国公,整个大周就只有成国公了。”他说道。
郁迟海明白了什么,眼神闪烁。
“那黄大人的意思是..”他倾身问道。
黄诚转动茶杯。
“所以我的意思是就看你们的诚意了。”他说道,“献郡。”
又伸手敲了敲一旁的礼单。
“金银。这些是不错,但无非是身外之物,拿这些身外之物来表示诚意,从另一方面来说,是很简单,也没什么损失。”
没什么损失?
郁迟海看着他。
“你们可敢拼力一战,用你们金人将士的血肉,来表达诚意?”黄诚似笑非笑问道。
什么?
郁迟海愕然。
“大人你这是..”他脱口问道,话音出口就看到这个垂老的黄诚浑浊的眼神变的冰寒。
郁迟海自诩见过生死冷眼,但这一刻看到这个眼神,还是犹如被一盆刺骨的冷水当头浇下,浑身发寒。
“….说真的呢?”他余下的话涩涩而出。
黄诚的视线已经垂下,将茶杯吹了吹,喝口茶。
“这深更半夜的我不眠不休,难道是特意来跟你说笑话呢?”他说道。
…………………..
…………………..
直到站在了门外,看着漆黑如墨的夜色,郁迟海还有些寒意森森。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站了一刻,忽的想到什么转身对送出来的仆从说道,“我来的时候在街上见到锦衣卫的陆大人了。”
夜色里看不到仆从的神情。
“陆大人吗?”他说道,声音很平静,“不用担心,陆大人不会看到你的。”
那看来黄诚跟这位大名赫赫的陆千户也打过招呼了。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郁迟海还是极其恭敬的施礼。
“有劳大人了。”他说道。
仆从从鼻子里嗯了声,转身进去了。
郁迟海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向外走去,走到巷子口街上的灯光就投过来,让他能看清楚路,也能让人看清他的神情。
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谦逊讨好恭维,身形也挺直,没有先前的卑微。
“读圣人书。”他自言自语说道,神情一丝讥诮,“也是读的圣人书。”
一语说罢,讥诮隐去,神情重新变的温和,沿街慢行,很快就来到夜市街上,看着这深秋夜半依旧繁华的街道,可想白日里的盛景。
郁迟海站在街上眼中满是惊羡。
说说笑笑的民众从他身边穿过,对他没有丝毫的在意,最多理解的笑一笑。
外乡人初进京城见到夜市的时候,都是这种神情。
这大好河山繁华如人间仙境,郁迟海随着人慢慢的行走在夜市街上,眼里再也藏不住贪婪。
……………..
“他怎么能遇到陆云旗?”
而在另一边,黄诚问仆从。
“小的去问了,陆千户适才出城了。”仆从低头答道。
黄诚皱了皱眉。
“这大晚上出城做什么。”他说道,“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吗?”
此时城外陆家庄的一处墓地前,一支支火把点燃,照的这墓地犹如白昼,但墓地里却只有陆云旗一人独立。
他看着面前的墓碑,慢慢的伸手抚上,没有说话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抚着九龄二字一遍又一遍。
多疼啊。
多疼啊。
…………
…………..
此时夜深未入眠的人有很多,没有繁华夜市的阳城街上,有一队人马正疾驰而过,为首的少年人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那是因为他玉冠上缀着的一颗夜明珠的缘故。
少年人一马当先沿街疾驰,方家的宅院很快出现在眼前,不待他们驶近,大门已经被推开了。
方承宇停也未停冲了进去。
“这大晚上干什么去了?多危险啊。”
方大太太没好气的喝道。
方云绣和方玉绣也都在厅内。
“要是祖母知道了,一晚上就睡不了了。”方云绣也说道。
方承宇对她们笑着施礼赔罪,又将手里的一封信一扬。
“我去拿九龄的信了。”他笑眯眯说道,“实在等不及明日了。”
就知道,只有遇到九龄的事,这孩子就不管不顾,方大太太吐口气一脸无奈。
“你们不知道,九龄出事了。”方承宇将拆开的信抖了抖,一脸凝重的说道。
方云绣一惊。
“怎么了?”她忙问道。
“她被山贼绑架了。”方承宇说道。
方云绣啊的掩住嘴,方大太太和方玉绣则神情淡然。
方玉绣甚至还打个哈欠。
“好了,好了,人回来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她说道,挽住方云绣的胳膊。
散了?这个时候?
“可是蓁蓁她….”方云绣不解的说道。
“蓁蓁她肯定没事。”方玉绣说道,“大姐,你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一下山贼们。”
方云绣噗嗤笑出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人已成熟客
这并不是个好笑的事,也不是该笑的时候。
方云绣忙收了笑,抬手拍了下方玉绣的胳膊。
“不要胡说。”她说道。
“没有胡说啊。”方玉绣看向方承宇,“承宇你说呢。”
方大太太也看向方承宇。
“她没事吧。”她说道。
虽然听起来像询问,但她的语气也是陈述。
方承宇拿着信一脸哀伤。
“母亲,姐姐,你们都一点也不担心她啊。”他叹气说道。
方玉绣忽的上前一步,握住手紧张的看着方承宇。
“她现在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怎么办?那边的人有没有救她?”她夸张的急切的问道。
方云秀差点又没忍住笑。
方承宇看着她。
“她没事。”他说道,说罢哈哈笑了。
方玉绣摊摊手,方云绣也松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她说道。
厅内响起方承宇轻柔的读信声,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将信上描述的内容念的引人入胜,听的母女三人神情一时紧张一时惊讶,待信读完厅内一阵沉默。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方玉绣说道,“这些山贼也是的,好好的招惹她干什么,现在可好,被缠上了。”
方云绣再次扑哧笑了。
“没事就好。”她说道,“蓁蓁她医者仁心,能感化这些山贼也是一件功德。”
“感化。”方玉绣笑道,“听起来真不像她做的事。”
她可没感化要害她的林瑾儿,连左艳芝那小把戏口角她都硬是坑了人家百两银子。
已经无法理解猜测这个女孩子的行事了,方大太太站起来。
“没事就好。”她说道,“叮嘱她要小心些,出门在外不可肆意行事。”
方承宇应声是,东方已经渐渐发白。
回到屋子里的方承宇也没有睡意,让白芍麦冬研墨写信。
方承宇提起笔写了九龄二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想停笔,干脆继续写九龄。
一个又一个,随着九龄两个字不断的在纸上出现,方承宇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兴致勃勃一本正经的写了下去,很快就写满了一张纸。
晨光透过窗棂钻进了室内,夜色彻底褪去,清晨到来。
深秋的山村已经带着寒意,柳儿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个滚,听着外边跑动的脚步声睡意全无。
“每天都这么早。”她嘀咕一声,只得起床,简单收拾下走出来,就看到雷中莲等护卫镖师已经扛着锄头镰刀已经走向村外。
“你们几个新兵蛋子..今天最好动作快点,别连娘们都比不过。”
有男人对着他们大声喊道。
“我们才没…”一个护卫忍不住要回话,一旁拎着包袱木盆去洗衣的几个妇人说笑走来,闻言开口打断他。
“尚春华你说什么呢!我们娘们怎么了?”
“你有本事跟我们比一比啊。”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原先说话的男人立刻缩头,深谙好男不跟女斗的真理。
清晨的村口回荡着说笑声,让整个山村都灵动起来。
护卫原来要说的话就被堵了回去,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一群人随着那男人老老实实的干活去了。
“其实我也能去干活,如果不用早起的话。”柳儿笑嘻嘻的说道,“我还要伺候我家小姐。”
一旁一个牵着牛的孩子路过听到了咿了声。
“柳儿姐姐。”他说道,伸手指了指山上,“君小姐已经上山了。”
小姐一向比自己起得早,别人说也就罢了,当然也没人敢说她,除了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柳儿的脸微微一红,又哼了声。
“我还要给我家小姐做饭呢。”她说道。
小孩子咬着手指看着她。
“你家不是有厨娘?”他又说道。
除了送了米面油茶菜肉,德盛昌还送了一个厨娘来,专门伺候君小姐吃喝。
柳儿瞪眼。
“放你的牛挖甜甜根吃去吧。”她没好气的喊道,“别再想吃我的蜜饯。”
这些日子因为总是能拿出各种吃食的柳儿,跟村里的小孩子们混的很熟,这些小孩子们面对她也不再拘束,闻言嘻嘻笑着跑开了。
柳儿看看山上,不知道小姐又上山做什么?难道还去那位大婶家门口站着?
君小姐并没有去师母家,自从那日决定让雷中莲他们跟着练兵之后,她就没有再去。
每日她还会上山,但是为了采药。
一早上的功夫她已经采了一竹篓,君小姐看了看足够今日要用的,便擦了擦汗准备下山,穿行在山林里不时的有野鸡兔子跑过。
虽然才来没多久,她在这山上已经行走自如,避开两个暗阵,将一个暗阵抓住的两只兔子收起来,顺便将暗阵重新布置好。
刚布置好,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君小姐转过身,看到杨景拎着一捆柴站在身后。
“杨大叔,这个给你还是给夏二叔?”她指了指地上的用草捆住腿的兔子问道。
“给他吧。”杨景说道。
村民的猎获都统一交给夏勇,定期进城变卖换回米粮再统一分配。
君小姐已经知道他们这里的规矩,含笑点点头,将兔子拎起来。
“那我下山了。”她摆摆手高兴的说道。
杨景看着女孩子欢悦轻快的样子。
“君小姐。”他喊道。
君小姐立刻停下转头。
“杨大叔还有什么吩咐?”她问道。
杨景摇摇头。
“吩咐不敢。”他说道,“有几个坏了的地网是你修好的?”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是啊,我看到坏了就顺手修补一下。”她说道,又指了指几个方向,“还有村口的绊马索,河里桩箭。”
杨景神情复杂。
“我们只会用,不会修,时间久了坏了就只能扔着了。”他说道。
那个人走了,一走这么久,人还能撑着等着,物却等不了,坏了被废弃了。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
“以后不用担心。”她点点头,“有我呢,我会修我来修。”
杨景没有再说话,对她施礼,君小姐对他摆摆手,迈步之前有意无意的看了他身后一眼。
见她视线看过来,杨景心里一紧要说些什么,君小姐已经走开了。
人轻快的行走在山路上,还有轻声的哼唱回荡在山林里,渐渐的远去。
杨景站在原地未动。
“那些,她真的都修好了?”
怯怯的女声从后传来。
“她这么厉害啊。”
杨景转过身,看着山石后蹲着的女孩子,她的身形瘦小,山石掩住了她。
“是啊。”杨景说道,“她真修好了,她很厉害。”
妞妞抬起头,布遮住了她的脸,只余下一双眼露在外边,此时眼神惊讶艳羡以及嫉妒。
“这都是我爹教给她的吗?”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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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道姓名问离人
这是我爹教给她的吗?
听到妞妞问这句话,杨景神情更不自在。
“那个,是君小姐的师父教的。”他说道。
妞妞坐在石头上看着山下。
“杨叔,大家都知道她师父是谁,只不过我娘不认,你们也不敢认罢了。”她说道,又停顿一下,“杨叔你放心,我不当着我娘的面说。”
是啊,现在不是是不是的问题了,而是认不认,杨景苦笑一下。
“妞妞最懂事。”他说道。
妞妞垂下头。
“懂事又怎么样。”她喃喃说道,“我爹也不要我。”
杨景顿时神情不安。
“不是这样的。”他忙说道。
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正手足无措,山下有人跑来,远远的看到他们就举起手。
“杨大哥,杨大哥,快来看啊。”他喊道,声音激动的颤抖,“君小姐说要给铁脚换个脚。”
这话搁在别的地方听,就会觉得是个笑话。
人的脚怎么还能随意的换,但杨景听到这话却立刻也激动起来。
“真的吗?”他问道。
“是啊,真的,刚才君小姐去给老赖媳妇送药,遇到了铁脚,她看到铁脚的脚,就突然说该换了,这只脚带的时间太久了。”那人在山下喊道,一面冲杨景招手,自己也掉头跑,“大家都过去看去了。”
杨景也忙向山下疾步,走了几步回头。
“妞妞啊,我先去看看。”他说道。
妞妞冲他点点头,看着杨景跑下山,再向远处看,见村落里有人不少人都在向一个方向跑动。
换只脚啊。
铁脚叔为什么叫铁脚,这个故事她从小就知道了,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但如同其他时候一样,他们还是胜利了,只要是战斗就会有伤残,铁脚叔就是失去了一只脚。
铁脚叔因为自己成为一个残废而伤心,爹就说一只脚而已,再给你做一个,你就能起来走路了,别想偷懒做逃兵。
然后爹就真做出一只脚,给铁脚叔安上。
从此以后铁脚叔就能继续走路,骑马拉弓射箭杀敌。
不过这都是大人们讲的故事,跟其他那些每一个孩子从小到大都耳熟能详的故事一样,她的爹还有他们这些人的故事。
之所以说故事,是因为她没有亲眼见过。
她印象里的铁脚叔,只是个每日坐拄着拐,连羊都放不了,只能做些妇人们做的分摘野果晾晒野菜的活的干瘦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她想象不出这个人骑马拉弓射箭杀敌的样子。
爹给他做了一只脚,现在君小姐又说给他换一只脚,爹很厉害,君小姐也很厉害啊。
那君小姐长得那么好看,那么聪明,那么厉害,人人都喜欢。
妞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慢慢的抬起手捂住了脸,隔着一层布也能感受到脸上的崎岖坑洼。
她起身向山林中跑去,惊起林间的鸟儿野兔纷乱。
……………………..
几声尖利的鸟鸣从远处传来,这是村外暗哨传递消息,听到这一长两短的鸣叫,坐在地上揪草根的孩童们蹭的跳起来。
“货郎车来了。”
他们大声的喊道,欢呼雀跃着向路上奔去。
三辆马车在孩童们的拥簇下停在了村口,夏勇媳妇带着妇人们也接了过来,劳作归来的男人们虽然没有围上来,但也在停下脚,蹲在大石头上说笑闲谈。
“这次没有吃食了。”一个货郎说道。
这是君小姐说的,定期送来的让护卫们练兵的酬劳,以往都是吃喝。
不送也没关系,他们日常节俭惯了,前几次送来的米粮菜肉足够她们吃到过年。
“因为要入冬了,所以送来些布匹丝绵,让大家做冬衣。”货郎接着说道,一面扯开车上的遮盖,露出五颜六色的布匹。
新衣服亮丽的布匹对于小孩子和女人们来说是奇珍异宝一般,顿时村口爆发出一阵惊呼,孩子们围了上去,用手摸着布匹。
跟以往他们穿的不一样,这些布匹光滑细腻。
“把脏手拿开。”
妇人们急急的呵斥孩子们,护着车上的布匹,难掩欢喜的巡视。
“这是做被子的?那也太浪费了。”
“太多了吧,怎么做得完?”
“三婶子好针线,她做得快,让她帮忙。”
叽叽喳喳的议论探讨片刻不停。
原本蹲着坐着的男人们也忍不住探头看过来,村头欢声笑语不断。
“说起来,好像真的是很久没有穿过新衣了。”
妇人轻柔的声音在后响起。
这妇人很少下山,君小姐闻声很惊喜。
“萧婶子。”她转过身高兴的喊道,“您来了。”
妇人笑了笑。
“我姓萧,单名织。”她说道。
这是报姓名了,君小姐忙端正神情施礼。
“君九龄。”她说道。
“多谢你费心了。”萧织含笑说道,“大家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君小姐忙摇头说不敢当,迟疑一下看向药箱。
“师母…”她说道,想要去拿手札。
萧织伸手拦住她。
“我告诉你我的姓名,就是让你称呼我的名字。”她说道,“而我要谢的是你,你对我们真诚的心意,至于别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多说了。”
还是不行啊,不过比起先前拒之千里还是好了很多,不急,他们等了十多年,自己才一个月而已,慢慢来,君小姐收回手笑着点点头。
那边的妇人们也看到了萧织,纷纷笑着打招呼,萧织对君小姐笑了笑便走过去了。
君小姐没有跟过去,拎起药箱向山上去了。
大多数要城里都能送来,但为了不让村民们觉得不自在,她很多时候都是在山上采药,顺便也熟悉一下师父在这嶂青山里藏了多少玩具。
玩具指的是暗器暗阵机关,很多都已经损坏了,君小姐就如同看师父当初做的那样重新的布置。
放下一筒竹箭,君小姐坐在山石上歇息一刻,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转过头看到那个蒙着面的女孩子站在树后。
“妞妞。”她笑着站起来。
“汗青。”女孩子忽的说道。
她的声音细小,说话又快,君小姐愣了下没听懂。
“我叫赵汗青。”女孩子再次说道,这一次声音大了点。
今天真是不错啊,两个人都肯接近她了,君小姐脸上笑意更浓。
“我叫君九龄。”她说道,对这女孩子屈膝施礼。
女孩子虽然神情怯怯但还是下意识的屈膝还礼。
她的动作很生疏,显然很少对人施礼,但还是很规范,很明显被人教导过。
“你坐。”君小姐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山石。
赵汗青没有走过来,手扶着树干,微微抬眼看向她。
“他是什么样?”她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