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七章 监军到位
皇帝在慈庆宫与谢迁单独相处,二人私下里到底说了什么,没人知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之后李东阳自刘健府上返回慈庆宫,皇帝依然强硬地委任李东阳为首席治丧大臣,全权负责太皇太后周氏的丧事。
至于内阁的事情,基本归谢迁、王华和梁储负责,就算刘健授意王华统筹内阁之事,但始终王华未正式入阁,他的地位远不及正牌的内阁大学士谢迁,谢迁也知道这是自己夺回权力的最佳时机。
不能总跟之前一样,被两个曾经的好友欺负,还得忍气吞声,甚至连自己的孙女婿都保不住。
皇帝把治丧之事交待完毕,谢迁一身轻松出宫去了,而李东阳则继续留在内帷,这让李东阳很不习惯。
之前李东阳处置金夫人丧礼时,从未留宿皇宫苑,因为金夫人不是宫人,亡故后,丧礼是在寿宁侯府举行,之前一度准备以国公的礼数进行,后来皇帝直接给定了个国丧的高标准,等于把金夫人当成皇太后对待。
现在太皇太后驾崩,若皇帝把丧事的规格大幅度缩减,对天下百姓根本无法交待。当皇帝不能厚此薄彼,自己的丈母娘死了大操大办,而轮到自己的亲祖母时,却这里抠钱那里节省,也太不厚道了。
皇帝为表示自己对祖母丧事的关心,第一条就是考虑让太皇太后周氏跟英宗合葬,这让李东阳很无语,这意味着封闭多年的英宗陵寝将要被重新打开,这样不仅会耗费大量民脂民膏,徒耗国力,还会惊扰安葬于皇陵的诸多大明帝王。
李东**本不想负责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会让他的清名受到伤害,但他又别无选择,跟皇帝所说一样,谢迁未参加过金夫人治丧之事,经验方面有欠缺,除了他之外没有谁能承担起重任,只能苦着脸勉为其难。
……
……
朱厚照回到东宫,当晚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脑海里全都是死去的祖母那张惨白的脸。
之前朱厚照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会儿他曾祖母去世,他却害怕得要死,甚至连上战场杀敌都没这么恐怖,因为抵抗外辱他觉得是无比光荣的事情,而眼前的丧事却让他觉得阴风阵阵,无比诡异。
“太皇太后平时那么疼我,经常给我好吃好玩的东西,她过世了,不会经常来找我吧?哎呀,外面莫名刮起一阵风,好像有什么动静?”
朱厚照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缩头缩脑地到处打望。
突然门“吱嘎”一声打开,将朱厚照吓了一大跳,当即跳起来喝斥:“张公公,本宫没让你进来,你进来作何?”
来的却是一名普通太监,并非常侍张苑。
这太监年岁已不小,只是模样显得很稚嫩,正是之前被朱厚照厌弃而无故殴打多回的小拧子,朱厚照知道小拧子通风报信,将他精心准备出宫之事禀报给张皇后,一怒之下差点儿把小拧子给杀了。
朱厚照怒道:“张苑呢?”
小拧子恭敬地回道:“回太子殿下,张公公被陛下御赐二十大板,目前正在休息……”
朱厚照顿时皱眉:“什么板子?哦,原来是被打了,那他真够倒霉的,谁让他做事那么不小心呢?”
“小拧子,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打张公公吗?”熊孩子这是明知故问,想主动撇清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
小拧子年岁日长后,人变得聪明许多,谨慎回答道:“奴婢所知不多,但似乎张公公被打跟太子殿下您单独前往坤宁宫有关,陛下不希望您出事。”
朱厚照撇撇嘴,道:“哦,知道了……打就打了吧,只要没打着你就行,今日你留在寝殿陪本宫,本宫睡不着,你给我说几段话本,就从我从江南带回……哦不,就照着我桌案上那几个书本说,先说《说岳全传》……”
熊孩子不肯承认自己胆小,便让小拧子说书。小拧子自然不敢违背熊孩子的意思,拿起说本来照本宣科,到子夜时才把朱厚照哄睡过去。
……
……
八月二十一,沈溪领兵前往怀远县的路上,张永和刘瑾这两位朝廷派来的监军,终于追上沈溪的队伍。
此时,沈溪刚过湖广和广西的交界地,距离怀远县城还有二百里路程。
在这时代,如果是平原行军,每天行五十里左右,四天内抵达怀远县很正常,但可惜这里是桂北山区,崇山峻岭,山道崎岖,就算是驿路也很不好走,再加上沈溪要送火炮到前线,更加重了行军的难度。
之前沈溪队伍中有几门大口径的洪武大铳炮,但因后面的道路实在不好走,干脆把从地方上得来的洪武大铳炮留在了通道县城,沈溪只让人把相对轻便的佛郎机炮、火铳和炮弹带上。
再就是士兵所用兵刃,基本以腰刀和长枪为主,配备的弓弩相对较少,主要是军中合格的弓箭手实在太少,加之羽箭数量严重不足,干脆少带一些,沈溪准备依靠改良后的佛郎机火铳来进行远距离打击。
张永和刘瑾长途跋涉而来,为了表示对皇帝旨意的尊重,沈溪亲自出营寨迎接。
此时大军驻扎在古泥关以北一个不知名的山谷内,周围地势极为险要,沈溪不敢托大,把营地建在高处,张永和刘瑾爬得气喘吁吁,以至于一见到沈溪就开始抱怨,简直把沈溪当成出气筒,就好像是沈溪主动提出让他二人到西南来担任监军一般。
尤其是张永,说话态度非常不好,一如当初在土木堡给沈溪找麻烦时的嘴脸:
“……沈大人,您说您到这穷山僻壤的地方也就罢了,作何还要把咱家也带来一并吃苦?咱家只是到江西公干,犯着您什么事了?您何至于连曾经的交情都不顾,让咱家来跟你到这山旮旯里受罪?”
刘瑾打量张永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
此时的刘瑾虽然穿着整齐,但一身红色蟒服已经洗得褪色,脚上的靴子有着明显的补丁,显得极为落魄。
沈溪摇摇头,看来刘瑾在定海卫日子过得并不好,好不容易花银子出京,但没捞回本,加上半途被人征召到西南来平匪,他的行容看上去有些颓废。
这时张永恰好转过头来,刘瑾立即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随即看向沈溪,目光好似在说,我想说的张公公已经替我说完了,我没什么好补充的。
两个太监在沈溪面前胡搅蛮缠,周围围观的将校很多,都感到十分诧异。
尤其是江西都指挥使王禾和湖广都指挥使苏敬杨,惊讶地打量着两位飞扬跋扈的内使。
二人接到圣旨后,一直好奇朝廷派给沈溪的监军太监是何等模样,他们原本以为既然是皇帝亲自委派,必然跟历史上的三宝太监郑和一般,知人善用,骁勇善战,而且既然这二位以前都跟着沈溪打过仗,必然对沈溪很钦佩,不会主动找麻烦,也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当兵的!
可谁知……
第一四六八章 麻烦人一双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大明南征军中来的这两位监军太监,见到沈溪的面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那横眉竖眼一脸奸邪的模样,让王禾跟苏敬杨不自觉敬而远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听两位监军太监的意思,好像是沈溪害苦了他们,这跟苏敬杨、王禾的心态完全不同,在苏、王以及军中将士看来,能跟着沈溪打仗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为何到了两位公公嘴里就成了倒霉事?
沈溪根本不在意张永的抱怨,笑着说道:“张公公,有些事你最好调查清楚再说……并非是本官请你来当监军,甚至本官被委命为六省兵马提调,事前也毫不知情,如果张公公有什么意见,不妨去信京城,或许跟陛下请示一下,就能回京享福呢?”
沈溪跟张永说话的方式,根本就是针锋相对!别说什么礼数上的东西了,沈溪基本是什么话难听说什么,张永就算有脾气也没用。
在别的军队中,主帅就算不巴结监军太监,总得好吃好喝当祖宗一样供着,就怕他们坏事。唯独在沈溪这里,主帅是大爷,对监军太监可以肆无忌惮地打压,回头分军功的时候随便漏一点出去,那监军太监就可以风风光光返回京城,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张永已经体会过一次,本想此番借着到江西公干时在南方置办一些田地,从此以后安心当土财主,现在倒好,人才刚到江西不久,刚认下两个干儿子,准备借土木堡的余威捞点儿银子,就被朝廷征调派来西南。
至于刘瑾更倒霉,履任的路上一直被朱厚照胁迫,银子花了个精光。后来谢迁一直在江浙调查太子的事情,刘瑾天天提心吊胆,好在谢迁终于走了,他正准备大捞一把补回自己在京城买官时的损失,官职便丢了,被朝廷安排到沈溪这里当监军。
当沈溪的监军有多辛苦,他这个最早跟随沈溪出京的人最清楚,以前他可没少跟沈溪置气,没想到现在再上战场,又是担任沈溪的监军。
但如今沈溪地位飙升,刘瑾已远不如沈溪,但他可不想拉下脸来巴结,甚至还摆脸色看,颇有自找麻烦的意思。
张永怒道:“沈大人这话说得轻巧,回京城?哼哼,那要陛下恩许才行,你以为陛下能答应?”
沈溪摊摊手,笑了笑,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怎么不试试?指不定就成了呢?
这下张永和刘瑾更生气了,二人追赶军队,身边只带着两辆马车和几名随从,一路翻山越岭,吃喝用度都很差,再加上朝廷给了他们限期,生怕路上有什么耽搁被朝廷追究,顾不上欣赏风景,风尘仆仆到沈溪这里来。结果见到沈溪,才抱怨几句,想发泄一番,却被沈溪一顿奚落和嘲讽,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
……
进到中军大帐,沈溪叫人抬来两口大木箱,分别交给刘瑾和张永。
因为两口箱子比较沉,张永和刘瑾上前掂量一番,眼睛顿时亮了,显然当这是沈溪送给他们的贿赂,也就是俗称的“见面礼”。
二人虽然心中一阵窃喜,但表面上却表现出一副高傲的模样,因沈溪率先服软,让他二人感觉大有面子,瞬间就有蹬鼻子上脸的冲动。
沈溪却打断了他们的遐想,指着箱子道:“里面多是生活日用品,还有两副甲胄以及绣春刀……现在咱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军作战,很多时候都是遭遇战,最好全副武装,免得糊里糊涂便丢掉性命。张公公和刘公公回去后可自行查看,至于如何带走,看你们自己的……”
张永和刘瑾听到这话,简直想吐血,沈溪抬两口箱子“送礼”,送的就是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二人心底还抱着一种期望,这是沈溪使用的障眼法,免得军中将士非议,回去后打开里面装的不是什么甲胄、腰刀和生活日用品,而是金银珠宝……带着这股念头,当晚军事会议他们根本就没仔细听,在他们看来这种会议没有任何意义,行军到哪里,怎么打仗,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反而是苏敬杨和王禾等人,抱着学习的态度,基本上沈溪说什么,他们便记什么,他们知道自己要想得到军功,不付出努力不行。
至于张永和刘瑾,就在那儿当坏学生,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虽然二人在见识上比王禾跟苏敬杨高许多,但他们根本没兴趣听沈溪“废话”。
会议结束,沈溪特地让人将两口箱子帮张永和刘瑾抬回帐篷。待两个太监走出大帐,云柳才来到沈溪跟前,小声问道:“大人,不知是否还有东西要交给两位监军……”
沈溪想了想,问道:“还有什么?给点甲胄、兵器和大米咸菜,已经很够意思了,他们的俸禄又不是本官负责……你没事想那么多作甚?”
云柳心中其实有些惧怕那些行为举止怪异,做事喜欢走极端的太监。
因为她以前便是东厂番子,说白了都在太监指挥下做事,东厂厂公通常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次席者担任,此外掌班、领班、司房等也多由太监充任,若日后张永成为东厂执事太监,那她便会有麻烦。
但实际上她现在已经脱离东厂体系,只是暂时没意识到而已,再加上沈溪很多时候会用到东厂的情报体系,所以给她一种还在东厂做事的错觉。
沈溪道:“云侍卫,你要做的,就是努力刺探情报,至于本官需要给谁送礼,送多少礼,跟你无关……如果你能做好本官的耳目,本官同样会跟朝廷为你请封!”
云柳望向沈溪,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委屈。
她其实想说,请封什么的她一点儿都不稀罕,她在意的是自己和熙儿能成为沈溪的女人,未来能有倚靠,这才最重要。
就算在东厂混得再好,当上档头,也就跟玉娘的情况相似,最多出来领个教坊司,干那些下三滥的差事,哪里有机会结婚,嫁人生子?
……
……
中军大帐人完全散去后,沈溪回到寝帐,此时他仍旧将惠娘和李衿带在身边,同宿同飞。
至于云柳,一路上都没得到沈溪的宠幸,更别说是熙儿这样原本就还没被沈溪所接纳的女人。
云柳从中军大帐出来,没出营地,便见熙儿在她们的寝帐前焦急地等候。见到云柳,熙儿连忙询问:“大人有何吩咐?”
面对自己的好姐妹,云柳总是有些歉疚,因为她知道自己近水楼台,现在已成为沈溪的女人,而熙儿却一直没有机会,沈溪说要接纳,但却没给准信,这次在外做事,二人都勤勤恳恳,但沈溪似乎没记她们多大的功劳。
云柳叹道:“熙儿,大人让你我继续刺探情报,别的事情,无需担心,更别想什么送礼的事情,大人从来不会给监军太监送礼!”
熙儿撅着嘴道:“不送就不送,倒好像我们想送一般……”
“这张公公和刘公公,本身有多麻烦,大人不知晓吗?我们是担心他触怒这两个前途光明的太监,将来被针对报复,他若是蒙冤下狱,我们将来依靠谁?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第一四六九章 待遇不同
张永和刘瑾一路上累得够呛,好不容易跟沈溪会合,以为可以作威作福,谁知沈溪上来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在众将士面前表现出对监军的轻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换作平时,二人必定大发雷霆,甚至以跟朝廷告状作为要挟,逼领兵者跟他们赔礼道歉,送上厚礼以求相安无事。
但到了沈溪这里,这招却不好使。
别人生怕监军跟朝廷告状,影响全体将士的功勋认定,但沈溪这边,从来都是朝廷给他压功劳,左右朝中告刁状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两位,就算告状,沈溪依然能获取大捷,反倒证明他们监军做得不称职,没事找事。
告状的结果,反而会把自己到手的功劳给丢了,实在得不偿失。
张永跟刘瑾都熟悉沈溪性格,这会儿就算生气,也没处发泄。现实便是如此,没别的办法就只能妥协,怎么跟沈溪斗那是门学问,这对未来朝中的老冤家,现在临时做起了盟友,琢磨如何才能从沈溪手里捞取好处。
张永和刘瑾被安排在同一个寝帐,十多名士兵帮忙把沈溪“馈赠”的箱子抬到帐门前,放在地上,没有继续往里送的意思。
张永怒道:“这是何意?摆在门口好看是吗?还不快送进帐内!”
领兵的侍卫队长恭恭敬敬说道:“两位监军请见谅,这是沈大人的吩咐,请你们在帐门外清点好物品,这儿有一份清单,若二位大人清点无误的话,在清单上画押,按上手印,如此战后才好归还,不会出现偏差……”
张永挥舞拳头,怒不可遏:“尔等莽夫,居然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咱家乃堂堂监军,随时能要了你等狗命!”
张永被沈溪折磨够了,以前在土木堡的时候,就天天受气,现在到了西南,沈溪似乎更加变本加厉,张永觉得自己蒙受天大的委屈,以至于有些歇斯底里。
倒是刘瑾学会了隐忍,阴测测地道:“清点就清点,你等掀开盖子,就在我们面前清点,我们在一旁看着就是……”
士兵们这才打开箱子。
刘瑾和张永的目光转到箱子里,只见箱子里琳琅满目,每当一名士兵从里面拿出样东西,侍卫队长便做好记录,口中念念有词:“……米粮十斗,其中新米五斗,陈米五斗,甲胄两副,九成新,腰刀两具……”
沈溪送来十斗米,明制一斗为十二斤,十斗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人如果没有沾荤腥的话,一天吃两斤米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些米相当于两人一个月的用度。
刘瑾和张永本以为沈溪会客气点儿,多少塞点银子意思一下,到最后发现,简直是痴心妄想,沈溪送来的全都是一些让他们觉得可笑的东西,似乎诚心要跟他们为难。
侍卫队长问道:“两位监军大人可有异议?”
张永怒道:“这些破烂玩意儿还要最后归还?那些甲胄、兵器也就罢了,我们带在身上,不上战场就是,最后完好无损地还回去,但那些米粮怎么弄,莫非不让人吃进肚子不成?”
侍卫队长解释道:“两位大人误会了,米粮是大人私下里送给你们的,算是二位大人到军中履职的礼物。若你们不想接受馈赠,可以选择不收,之后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吃大锅饭就是!”
张永和刘瑾对视一眼,二人从来没听说过“大锅饭”这个词汇,刘瑾问道:“问你一句,什么是大锅饭?”
侍卫队长客气地解释:“这是大人定下的规矩,军中以三十人为一队,围着口大锅进食,每日两餐管饱,负责守夜的将士会加餐一顿,但饭量减半。军中一切人等不得私设小灶,否则以军法论处……”
监军太监在军中吃小灶,一直都是定规。
张永和刘瑾都跟沈溪打过仗,以前要求可没这么严格,甚至土木堡战事最紧张的时候,张永私自让人开小灶生火做饭,那时沈溪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只是那时就算开小灶,煮上一锅米粥,米粒却清得可怜,反倒是军中开灶,会有大批暴毙沙场的战马、驴子、骡子等牲畜的肉和骨头熬煮而成的肉汤,因此张永除了实在饿得不行外,基本不会开小灶。
现在沈溪居然想断了二人开小灶的资格,让两位监军太监非常不满。张永道:“咱家于江南水土不服,吃不惯这边的饮食,非以北方人的方式进餐不可……你们回去跟沈大人说,咱家这边必须要有单独一灶!”
侍卫队长客气地回绝:“不可!”
张永涨红着脸,正要大发雷霆,刘瑾却以平和的语气劝说:“罢了罢了,军中将士吃什么,咱家便吃什么,糊弄一餐也就过去了,难道沈大人还会差饿兵不成?若我等实在饥饿,换个大碗去多吃一些便是……”
侍卫队长突然想起什么,摆摆手,让士兵送来两副碗筷,道:“两位监军,碗筷已为你们准备好,其余将士之餐具俱为瓦瓮。沈大人怕你们不习惯,专门为你们准备好碗筷,这是沈大人的好意,二位大人要领情才是!”
张永又想上去打人,却被刘瑾拦下来。
侍卫队长道:“所有物品战后一律清点回收,三军上下不得有任何浪费,损失后照价赔偿。两位大人,餐具等物倒没什么,若甲胄和兵器有所损失,连卑职都无法为二位转圜,平日还请保管好……”
说完,侍卫队长便拿出清单,让张永、刘瑾签字画押。
张永死活都不想在清单上落名,刘瑾倒没多大抵触情绪,先把押给画了,再按上手印。见士兵没有离开的意思,虎视眈眈看着自己,张永这才骂骂咧咧,签字后将手印摁上。
侍卫队长见事情完成,就要带人离开,张永气急败坏地喝道:“几个意思,东西都清点完毕了还不往帐篷里送,这就走了?”
侍卫队长脚步丝毫不停,仿佛没听到,带人径直离开。
张永暴跳如雷,站在帐门前破口大骂,倒是刘瑾叹了口气,道:“守庵,不必着恼,沈尚书如今隆宠集于一身,自然骄横跋扈了些。”
“此番对你我而言,不过是下马威,警告咱们不要坏他的好事。既然明白他的意图,咱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自行搬进去就是,明日找人将米粮卖出去,如此也有几钱银子入手,以后打点人才有闲钱……你以为以沈大人的智计,还能饿着你我不成?”
张永,字德延,号守庵,他跟刘瑾的关系就算不好,但以前曾在东宫共事过,多少有些香火情。
现在刘瑾失势,而且二人矛盾没有突显,所以倒能保持个相安无事。
张永怒气冲冲:“那沈溪,在宣府时便对咱家百般刁难,最后死里逃生回到京城,本以为他性子有所收敛,现在到了西南之地,却变本加厉要折磨死咱家,实在可恼可恨!”
刘瑾正把装着米粮的一个小袋子提起,闻言斜着眼睛看了张永一眼,他对张永在西北捞取的战功羡慕不已,现在听张永出言抱怨,在他看来好像是在跟他显摆,有些不太爱听。
刘瑾道:“再不搬进去,东西让人收走,日后打点人连一点散碎银子都没有,还得自掏腰包,你掂量着办吧……”
说完,刘瑾不再理会张永,自行搬东西,行止间非常拘谨,显示出他不想跟沈溪相斗的意思。
张永有些纳闷:“这刘瑾以前性格挺张扬的,仗着自己是东宫常侍,在宫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怎的这才两三年不见,他性子就变了这许多?”
他不知道,刘瑾以前性格确实不好,但这两年失势后,一直饱尝艰辛,为了能重新崛起,不得不收起傲气,在人前装起了孙子。
刘瑾能在历史上崛起,必然有其过人之处,经过这么一番沉浮后,性格更加坚韧,一旦崛起也越发难以对付。
反而张永因为跟着沈溪在西北立下大功,脾气开始变得暴躁不安,做事不知轻重,总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好在他再一次任军职还是在沈溪手底下,否则在别人军中,以他的不可一世,指不定能把监军干成什么样子,害人害己。
二人花了偌大的力气,刘瑾率先将所有东西搬进寝帐。帐篷里摆设简单,刘瑾坐在那儿歇息。
张永累得够呛,忽然想起此番南下,自己带了几个随从,应该能帮上忙。他来到门口,嚷嚷道:“有没有活人?”
一堆巡逻的士兵过来,不认识二人,但觉得他们的衣着装扮似乎跟军中将士不同,没敢拳脚相加,领头那人不耐烦地喝问:“已经入夜好一会儿了,军中不得随意喧哗,你是什么人,怎如此不懂规矩?”
张永道:“咱家乃今日入营的监军,你们算什么东西,马上将咱家的随从叫来,咱家需要人帮忙!”
张永知道沈溪这些手下不会帮他,干脆找自己的随从,不用白不用。为首的那名小校扁扁,嘴:“今日来的人,除了两位监军,其余人等已被大人赶出营寨,你们再嚷嚷,把你们一并赶出去!”
张永气急败坏,也不管真假,又在那儿张牙舞爪。
刘瑾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守庵,你没想过,沈大人怎么会把你我带来的人留在军中?咱们带的都是家仆,在沈大人心目中,指不定哪个就是叛军奸细,这西南之地多凶险,咱们能活着回去,已是万幸。”
“沈大人想怎样,由着他去,只要咱们能过几天安心日子……当咱求你了,可好?”
第一四七〇章 未来权宦
张永和刘瑾身为监军,按理可以监督沈溪用兵,甚至一言一行都可记录在案,向朝廷反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溪自然明白这一点,这场仗不可能按照朝廷或者两位监军的思路打,主帅是他,必须由他全权做主,所以他先给刘瑾和张永来了个下马威,树立在军中的绝对权威。
沈溪随时派人盯着张永和刘瑾,唯恐二人制造麻烦。
“……大人,朝廷给您派监军来,是为监督您的一举一动,还是提供各方面的便利和帮助?”
王禾老早就回去休息,苏敬杨却留在中军大帐,他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沈溪到底能否顶住朝廷的压力,如果沈溪不能给军中将士足够的自信,那他感觉自己带兵没那么大的底气。
沈溪目光定在桌案的地图上,根本不想理会苏敬杨的问话,此时他关心的是下一步战事,大明南方战乱一直持续,地方叛乱接连发生,包括交趾在内的地方少数民族,一直跟大明官军交战,两广和川滇可不是太平之地。
作为六省兵马提调,朝廷一次就给他派来两名监军,足见他这个官职有多重要,权力可以说大到没谱,地方上的文官和武将都要努力巴结他,尤其是军方的人都希望跟着他建功立业。
沈溪道:“军人只管战场上的事情,其他事务无需尔等操心,本官领兵,难道还要看监军的脸色办事?真实笑话!”
苏敬杨很奇怪,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轻视监军的主帅,无法理解沈溪跟刘瑾、张永的相处方式。
之前沈溪对两位监军出言讽刺,在他看来非常危险,指不定这两个阉宦就会想办法报复沈溪,怎么说他们代表了皇帝,能跟皇帝上密折,万一告状,皇帝很可能会下旨降罪。
沈溪抬起头看向苏敬杨:“尽管把心安回肚子里去,现在三军上下,加上五开卫兵马,以及运送粮草物资的辎重兵和民夫,共有八千余众,队伍太过庞大,路上若被偷袭,这场仗就不好打了。”
“所以,如果你觉得没事做的话,可以派出斥候,尽量把侦查网络撒开一些,避免危险突然降临到头上。好了,退下罢!”
苏敬杨不敢跟沈溪过多废话,行礼告退,等出了门口,他才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沈大人可真有本事,朝廷派监军都一次性派俩,还不分主副,但沈大人分明没把这两位监军放在眼里。”
“不过,沈大人不在乎,我还是得巴结一下两位监军,别到时候把火烧到我头上,宫里面的执事太监我可惹不起,这两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得罪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
……
沈溪回到寝帐,惠娘和李衿已等候多时。
惠娘知晓刘瑾、张永这两位监军太监到来,担心沈溪带女眷行军作战的事情曝光。帮助沈溪解下外衣后,惠娘紧张兮兮地问道:“老爷,两位监军来者不善……若被他们知晓妾身二人在军中,是否会影响老爷的前程?”
沈溪摆摆手:“张永和刘瑾,跟我都是老相识,关系虽然不那么和睦,但也不至于背后捅刀子,当然,即便捅刀子我也不怕!”
“这二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小肚鸡肠……这大概是宦官的通病,因身体机能不全导致心理扭曲,一旦抓着别人的小辫子,很难放下,所以你们还是小心些,除了平时着男装外,脸上再涂抹些黑灰,免得被人察觉!”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行军时两个太监都躲在马车里,我会让他们的马车距离你们远些,平时不会相见!”
惠娘看了看李衿,满脸为难:“老爷,问题是妾身这双脚,就算换回大鞋,走起来也不方便,平时已经努力遮挡了,但就怕有心人看到,若因此坏了老爷的大事,那妾身……”
沈溪笑着说:“别把事情看得太过严重,你以为我没想过这问题?张永和刘瑾是什么人,他们是宫里的太监,以前当过东宫近侍,算是太子身边的人,只是现在外调来担任我的监军,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力有多出色,或者皇帝对他们有多信任,只是他们曾跟我打过仗,尤其是张永,当初我担任延绥巡抚时,他便是我的监军,此人极为贪财,我有办法对付他,你不用挂怀!”
即便沈溪说没关系,但惠娘还是不放心,整个人都忧心忡忡,神思不属。
当天沈溪并没有因为佳人在旁便早早入睡尽享温柔,即便回到寝帐,他依然埋头查阅地图,做出一些谋划。
此时沈溪关心的已不是如何攻打怀远县城的问题,而在想如何解桂林府的困局。
虽说叛军没有攻取桂林府城的能力,却将桂北主要交通要道都阻隔了,桂林府跟外界断绝了联系。
现在沈溪唯一所知就是攻打桂林府的叛军分成好几支力量,各自为战,但偶尔也有战略上的沟通和布局,这种沟通远不及鞑靼各部族之间的协调统一,就算是结成联盟也很松散,很容易找到破绽。
可惜沈溪现在没到战场,具体在哪些环节上找破绽,不太敢确定,所以只能一遍遍看地图,了解桂林府的地形地貌,再做出安排。
到了深夜,李衿已睡下,连惠娘也睡了一觉,起来后见沈溪这边还点着蜡烛,她走过来,为沈溪披上外衣,道:“老爷,还不入睡?”
沈溪拍了拍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玉手,道:“惠娘,接下去的行程会越来越辛苦,我不想你和衿儿太劳累,要不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南昌……”
惠娘摇头:“老爷,妾身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连累你……那两个太监,终归是一大隐患!”
沈溪此时心态很复杂,既想留惠娘和李衿在身边,以慰相思之苦,更可解除旅途疲乏,却又不想让惠娘冒险。
现在通道到靖州的官道已经有长沙卫和常德卫官兵进驻,各巡检司也重新恢复功能,回去的安全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关键就是惠娘的意愿。
沈溪道:“张永和刘瑾,张永相对好说话一些,最多平时做事猖狂,为人不端。至于刘瑾……这人城府很深,此番见面,绝口不提当年之事,做事内敛,可越是不咬人的狗越危险,若选择留下来,你和衿儿要多防备此人。”
“还有,将来此人或许会在朝中造成一场祸乱,这场祸乱本可避免,他现在在我手上,除去他易如反掌……”
惠娘不解:“老爷,是何祸乱?”
沈溪摇头不语,有些话他无法跟惠娘解释,难道说刘瑾未来会擅权,成为权倾朝野的宦官,杀害忠良?
就算说,也要换个方式。
沈溪道:“之前我一直想离开京城到地方做官,其实就是为了躲避皇位更迭时的变乱,当今天子身体每况愈下,多半这两年就会驾崩,太子年少,文官当政必然引起少年天子不满,而少年天子必然会重用身边的宦官,这二人中,刘瑾跟太子关系紧密,之前太子私自南下江南游历,便是刘瑾从中相助,此人颇有心机,几经沉浮后,为人越发阴险,若太子登基,刘瑾回朝擅权的可能性极大!”
惠娘听到沈溪的说辞,显得不可思议,问道:“老爷,您过虑了吧?皇位……怎么可能更迭呢?当今天子不是春秋鼎盛吗?”
沈溪轻叹:“很多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陛下这几年一直重病缠身,谁也不知将来是何境况。以当今皇后的为人,擅权的可能性不大,而外戚张氏一门,担任的是军职,在朝中地位不高,难以擅权,新皇登基要压制文官,势必要动用宦官的力量!”
惠娘道:“太子不是对老爷信任有加吗?”
沈溪笑了笑:“我才不会被太子利用……让我去跟文官斗,我本身就是三元及第的翰林官出身,就算我跟朝中文官集团政见不合,也无法狠下心下毒手,因为我懂得礼义廉耻,无法残害忠良,斗不过那些文官。”
“但若换成刘瑾,那可就未必了!”
第一四七一章 分家在即
若朱厚照登基,准备与文官集团相斗,沈溪自问力不能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没有刘瑾那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的狠毒劲儿,就算有皇帝的信任,但沈溪自身也是文官,总不能不顾影响肆无忌惮地满朝杀人,而不杀人就无法震慑文官集团,最后只会闹得两败俱伤,不仅会让朝局动荡,引来外族觊觎,还会落下奸臣的千古骂名。
刘瑾是应时代而生的天选之人,沈溪自问当不了朱厚照手里的一把刀,也不想当,宁肯退避三舍。
这也是他心甘情愿离开京城的根本原因。
既然无法跟文官集团相斗,不打算帮朱厚照巩固皇权,那他就选择外放,回避朝中激烈的政治斗争。
以惠娘的智慧,显然无法理解沈溪这种超然物外的心态,她只是个普通女人,就算再坚强,也无法破开历史的迷雾,看清事物的真相。
在惠娘眼中,沈溪无所不能,根本不会考虑沈溪在朝中会如何,反正沈溪无论当什么官,在她心目中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官,让她深深地为之折服。
沈溪不能以惠娘这样盲目的心态处理事情,即便他心中偏向朱厚照,但也不会让自己在历史上留下坏名声,就算知道刘瑾是一代巨奸大恶,却做不到不教而诛,他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足够的理性,在最适合的时机出手,影响朝政。
沈溪原本希望自己未来的生活平稳,但现在看来,这目标离他似乎越来越遥远了。
……
……
宁化,沈家。
李氏的丧事,有条不紊进行,主持丧事的是沈家长房的沈明文,但实际掌权人却悄悄变成周氏。
因为沈家不卖大宅,根本没银子筹办丧礼,尤其还要把丧礼办得隆重,有个世家大族的模样,这就得周氏出钱。
另外,由于沈家一贫如洗,米仓里除了老鼠没其他东西,也要靠周氏拿钱出来,款待宾朋。
在任何时代,出钱的人都是大爷。
周氏已不是第一次在沈家当家,这次她在背后安排,所有人都听从她的吩咐,至于沈明文这个名义上的沈家长子,完全被晾在了一边,只偶尔出来咋呼一下,然后继续回去当花瓶摆着。
沈家已进入后李氏时代,这是自李氏染病以来,沈家第一次出现上下一心的情况。
因为谁都知道,这会儿沈家已经临近分家,不可能再有人出来主持家业,就算是周氏,也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家族。
四房实际上已分出去过了,二房无主,大房不可能在老太太离世的情况下屈居于五房之下,现在跟着五房走的只有三房,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分家了事,三房又不是说不能自己养活自己。
只是沈家的财产,也就是两处宅子如何分配,成为各房关注的焦点,同时还有让沈家上下担忧不已的外债问题。
就算周氏回到宁化,她也没主动帮沈家还债,因为她知道,沈家原本要卖宅子还债,自己先把债还了,宅子不是她的,等于是大亏特亏,她可不会做折本的买卖。
周氏是个精明人,又曾经跟着惠娘营商,在这问题上,她拎得门清。
李氏原本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但因此时南方地区依然艳阳高照,持续高温高热,尸体在灵堂停灵的时间不宜太长,而且周氏惦记去儿子的辖地享福,远离宁化这个是非之所,无心在沈家久留。
最后几房人坐下来商议一下,李氏停灵只停二七,也就是十四天,主要是考虑到沈家如今在宁化县的地位很高,远近有不少人前来吊唁,否则一七便已足够。
沈明钧夫妇在家,所有人都在围着二人转,二房的小辈和三房的人体现最为明显。
二房毕竟有三个儿子,在五郎沈永祺回来后,二房其实挺有地位,毕竟在第三代人中,二房有三个男丁,举丧时他们能出不少力,当然他们的付出跟五房这边一比较,还是差了许多。
五房这边有朱山,有车马帮弟兄顶着,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全包了,只有在后院这些外人不便随便进出的地方,才是小辈们大展拳脚的舞台。
……
……
李氏停灵十二天后,沈家上下便商议出殡事宜。
这天晚上,沈家各房的人聚集在一起,沈家第二代、第三代男丁以及沈家媳妇,全部到齐,但李氏那些嫁出去的孙女却无一人回来,第二代中唯有沈溪的姑姑回来一位,那就是沈溪的二姑杨沈氏,以及姑父杨文招的父亲杨凌和。
杨文招北上护送太子,未跟随沈永祺回宁化,杨凌和夫妇在得知李氏病故后,显得很是关心,一来是现在杨氏药铺跟沈家有一定关系,别人都看在沈溪这个当朝二品大员的份儿上才给杨家面子,李氏病故,杨家没道理不来。
再是杨凌和夫妇关心杨文招在沈溪身边做事的情况,趁着沈明钧夫妇回来的大好机会,主动过来走动一下,讨好和巴结沈明钧夫妇,以便儿子将来能有更好的前程。
这天晚上的家庭会议,除了沈永卓和沈永祺守灵外,其余人等都到了。
沈明文坐在当首位置,而另一个首位则给了沈溪的父亲沈明钧,因沈溪现在在沈家的地位独一无二,沈溪这一房自然要突显一下地位。
如此一来,老三沈明堂和老四沈明新,只能坐在桌子两侧,各房第二代媳妇坐到了后面,杨凌和夫妇则缀在桌尾,而那些小辈无论孙子还是孙媳妇,只能站着,听长辈商讨。
沈溪不在,长孙沈永卓守灵,其实第三代子孙中已没人有资格说话,一切商讨要听明字辈的人作决定。
原本应该是沈明文说话,但他的妻子王氏更喜欢表现自己,主动站起来:“明天就要出丧,需要的东西不少,亲戚朋友前来参加出殡仪式的不下二百人,场面上如何安排还得早做决定!”
沈家祖坟在桃花村,从宁化县前往桃花村要走一天时间,所以实际出殡要比下葬早一天,来日就要入殓,沈家人抬着棺椁出发,经过一日后回到桃花村,再行下葬。李氏作为对沈家有巨大贡献的人,有资格入祖坟的,尤其李氏生前希望跟丈夫合葬。
王氏开口,旁人都不说话,沈明钧也讷讷不言,此时周氏的声音从沈明钧身侧传来:“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呗……”
王氏有些不满:“这出殡可要花费不少银子,这银子你们五房出?”
虽然沈明钧夫妇又馋又懒,而且为人霸道,但他们可不笨,上来就直指要害,无非想用激将法,让周氏赌气充大款。
但周氏不是傻子,之前办丧事时她就说了,布置灵堂招待来宾的银子她可以暂时垫付,但出殡花销她可没打算完全承担。
周氏冷笑不已:“凭什么是我们五房出,所需银子自然是各房均摊,难道你们不是娘的儿子媳妇?”
这话说出来,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浓浓的火药味,王氏跟周氏不合,人尽皆知,两个人没在这时候掐起来已经是好的。
谁都不服谁!
第一四七二章 家不成家
沈明文作为沈家长子,按照道理讲长兄为父,见妻子被周氏顶撞,自然要站出来为王氏撑腰,怒冲冲地喝问:“老幺,你不管管你媳妇?”
沈明钧脸色微微发红,看了周氏一眼,意思是让妻子不要胡乱说话,尤其他觉得周氏在母亲灵前耍横,有点儿破坏沈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明钧身上,他越发觉得窘迫,讷讷道:“至于银钱的问题嘛……”
周氏知道丈夫不在乎那点儿花销,分明是要主动揽责在身,她赶紧打断沈明钧的话:“银钱分配问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五房,不能每件事都主动揽到身上!现在已经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
王氏翻了翻白眼,不客气地喝问:“弟妹,你这话说得可真没良心,你现在有本事了,儿子中状元,当上大官,你也成了诰命在身的贵夫人,神气活现,但你别忘了你儿子是我们沈家培养出来的,是娘含辛茹苦养大栽培成才,你现在分明是见利忘义,忘了娘当初对小幺子的疼爱……”
如果王氏不提“小幺子”这称呼还好,结果一入耳周氏顿火冒三丈了,怒不可遏地道:“哪个杀千刀的眼睛看到,我儿子是娘培养出来的?娘连选个读书人,都没考虑过我儿,若非他有本事,自行到宁化县读书,最后遇到恩人,或许现在他连个大字都不认识……”
这话说出来,在场之人都面如死灰。
王氏所言是沈家人最喜欢跟外人说及的,也是沈家除了五房外公认的“事实”,但周氏说的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沈溪能读书,完全不是沈家苦心栽培的结果,沈家第三辈中,获准读书,得到李氏栽培的其实只有两人,一个是大郎沈永卓,一个是六郎沈元,跟沈溪没什么关系。沈溪完全是靠机缘巧合,也是周氏拼命赚钱为沈溪开蒙读书。
但其实那银子还是沈溪自己赚回来的,只是周氏不知道,以为儿子完全是自己辛苦一手带出,最终一鸣惊人,成就三元及第的美名。因此,她对于别人窃取自己的功劳非常在意。
四房的沈明新赶紧站起来说和:“嫂子,弟妹,这些话还是别在母亲的灵堂前说吧,咱总归要商议一下,明日到底如何出殡!”
周氏道:“娘举丧停灵,我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银子都是由我们五房垫付的,这笔钱将来如何归还,还是个问题。现在连出殡也让我们五房出银子,那宅子是否就此归我们所有?若不然,这事情没任何商量余地!”
到了关键时候,周氏终于把问题摊开来说。
沈家老太太病逝,沈家分家时财产归属问题,被周氏明确地摆上台面。
周氏最在意的当然是土地和田产,但可惜沈家土地这几年相继变卖,成为养家的根本,除了为第三辈子弟娶妻生子所用,再就是吃喝拉撒用度,最后再被大房挥霍一部分,现在欠下一屁股外债。
以前沈家的进项虽然不多,但因沈家人过的日子清苦,倒也勉强坚持下来了,但在沈溪当官后,沈家的进项没增多,反而更少,因为少了二房和五房这两个主要劳力,加上大房那边拿不到县学每年四两廪饩银进项,使得沈家完全处于坐吃山空的局面,难怪四房会选择分出去自己过。
如果四房不分家,那就是四房供养整个沈家,三房那边虽然不用别人养,但也堪堪自给自足。
周氏觉得,当初沈家大宅是五房出钱购买,后来从王家手里购回沈家祖宅也是她掏钱付的账,现在谈及谁来出钱的问题,当然要把宅子归属事先说好,不能五房买回来的宅子先是归沈家公有,回头老太太一死倒被大房继承了去。
王氏这下不干了,再次跳起来耍泼:“怎么着,你们五房还想把沈家大宅和祖宅窃为己有不成?哼哼,说出去,你们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在母亲的灵堂前谈分家,就算再有道理,也会被世人唾弃,周氏也明白这个道理。
王氏趾高气扬站出来说话,也是看准了这件事宣扬不得,否则会对沈溪在朝中的官声有损。
周氏怒目相向,喝问:“谁说我们要窃占大宅和祖宅了?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娘的意思是不能分家,我们不出来挑这头,只是关于娘出殡的问题,我们只出自己应该出的那部分……”
“沈家五房人,就算二房那边没个正主,也是分成四份,我们五房只出两成五。现在既然是大房当家,那就先由大房垫付,等出殡之事结束后,我们自然会把自己的那份儿给补上……”
周氏就是仗着自己有银子,现在沈家上下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沈明钧有妥协之意,但只要周氏坚决反对,别人休想从五房这边拿到一文钱。
沈明文一拍桌子,喝一声:“老幺……”
沈明钧一张木讷的老脸烧呼呼的,但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妻子,也没法让其他几房屈服,干脆来个缄口不言,什么都不过问,管大房跟自己媳妇争什么,他就低着头坐在那儿,装起了木塑的菩萨。
场面有些尴尬,所有人都不说话,这会儿谁也拿不出供李氏出殡的银子,谁出来说话,那就要负责任。
王氏却不管那么多,王氏这次没有再盯着沈明钧夫妇,而是看向一直躲在后面默不做声的谢韵儿,因为她知道谢韵儿现在的地位,沈溪后宅真正当家的可不是周氏,而是这位状元媳妇。
谢韵儿守着一个强势的婆婆,依然把沈溪的经济大权掌握在手中,就因为她出身大户人家,知书达理,而且对沈溪的事业提供很大的帮助。
再则就是有沈溪力挺,周氏好几次都想把谢韵儿的财政大权抢回来,都没成功。
王氏道:“小幺子他媳妇,你是我们沈家的孙媳妇,在这种时候照理没说话的资格,但你现在可是朝廷命官的正妻,又是诰命,难道你想让你丈夫被人戳脊梁骨?这银子,五房不出,你总该出吧?”
以王氏的想法,自己欺负不了周氏这个泼妇,对付一下沈溪的妻子,而且是个小辈,那必然易如反掌。
柿子挑软的捏,她现在专门针对谢韵儿,逼谢韵儿下不来台。
但显然王氏低估了谢韵儿的本事。
作为沈溪的正妻,沈溪做官这几年常年在外,谢韵儿几乎以一人之力将沈家重担给挑了起来,在为人处世上可说是非常老到,王氏在她看来就像跳梁小丑,就算面子上要保持对长辈的尊敬,但私下里却没太把王氏的话当回事。
论能力,谢韵儿可比周氏强多了,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谢韵儿能掌管着沈溪内宅的经济大权,而不是周氏指手画脚。
谢韵儿冷静地行礼,回道:“大伯母,不是做侄媳的不开眼,只是这件事,原本就跟我们小辈无关。祖母出殡,自然是按照世俗规矩来,沈家尚未分家,出银子的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不是?”
在谢韵儿看来,出殡费用应该是自己的公公婆婆跟沈家第二代人商议,她只是过来旁听凑热闹,可没准备淌这摊浑水。
第一四七三章 僵持
王氏暴跳如雷,但却拿五房人没辙,谁让沈溪没回来呢?
如果沈溪回来奔丧,事情反而好说开,即便是担心人言可畏,沈溪也会主动拿出银子来办理好老太太的丧事,但可惜此时沈溪正在湖广那边领兵打仗,无法兼顾家事,连皇帝都没下旨让沈溪卸职回家参加李氏葬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再者说了,就算沈溪接到老太太死讯往回赶,时间上也赶不及,李氏毕竟二七就要下葬,沈溪从湖广南部回来怎么都要走上半个多月。
王氏嚷嚷道:“乱了乱了,看看现在沈家成什么样子?这个家干脆分了得了,上下根本就不是一条心,现在各房都在算计得失,这算什么?”
“索性闹到官府,让天下人都来看看我们沈家的笑话,让人知道,原来状元娘是个小肚鸡肠的毒妇,居然连老太太病逝都舍不得拿银子出来下葬……”
王氏想的是沈溪当官,如果老太太丧礼上闹出什么笑话,受影响最大的自然是沈溪,那就干脆把事情闹大,让沈溪在朝中不落好,以此来胁迫周氏出银子。
可周氏偏偏不吃这套,她不觉得沈家的笑话能影响到自己儿子的前程,她是那种见识浅薄又自以为是的女人,换作别人或许真的有诸多顾忌而吃下哑巴亏,但她不会,儿子的名声在她看来纯属浮云,最重要的是她有面子,不能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影响荷包。
周氏冷笑不已:“闹就闹,我就不信我儿子当朝二品大员,打官司还会输,哼,我倒要看看最后谁吃亏……走,相公,我们先过去为娘守灵,咱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什么时候把大宅的归属权先定下来,什么时候我们才出银子,否则没门儿!”
周氏觉得自己已经没脸没皮,没必要跟王氏一般计较,就是要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让大房那边去闹腾。
大房闹腾得越凶,周氏心里越觉得解气,这也是她之前在沈家受了二十年的窝囊气的一次总宣泄,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这问题上有什么错误。
五房人在这种大家族的会议场合自然是共进退,周氏要走,谢韵儿只能跟随。
唯独沈明钧有些不情愿,现在商谈他老娘的葬礼,结果他要跟着媳妇撂挑子走人,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孝。
恰恰,沈明钧是那种愚孝之人,这也是为什么周氏吃了一辈子的亏,到现在还要被人胁迫的根本原因。
四房的沈明新站起来拦到前面:“老五,老五媳妇儿,现在事情还没商量完,你们别走啊!”
周氏见沈明新阻拦,虽然知道沈明新在这问题上没有过错,可她还是有些生气,因为当初自己儿子没机会读书,便是因机会让给四房的六郎沈元,以至于到现在,她看沈家谁都不顺眼。
周氏道:“四伯,您这是作何?我们该说的话,都撂下了,怎么叫没商量完?”
沈明新道:“就算弟妹你觉得五房不该独自承担娘出殡的开销,那也该直接先把自己要出的那份拿出来,我大致算过,娘出殡大概需要花费二十两银子,我们四房出四两,你们五房出四两,如何……”
听到这话,周氏不禁一愣,感情沈明新不是来威逼她的,只是来跟她商量出银子比例,四房那边似乎比五房还想早点撇清跟沈家这个大家族的关系,现在直接拿出四两银子,就想把所有事情就此揭过,之后四房便不再理会出殡的开销问题。
等李氏下葬,四房也不会争什么大宅、老宅,因为四房觉得那些本来就是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既不是出钱人,又不是沈家长子嫡孙,要继承也跟他们无关,还不如等儿子中举后,跟着出去享福。
就算沈元中不了举人,只是个秀才,但以其府学增生的身份,沈明新夫妇在宁化县有算是有脸面,将来沈元可以开设私塾当先生,教导学生,娶妻生子,而沈明新自己做木匠养小儿子,一家人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毕竟现在沈元年纪尚轻,未到二十岁,将来中举还有大把机会,根本没必要着急。
沈明文喝道:“老四,你也要造反不成?”
这话出口,他忽然觉得没多大意义,因为四房人早就跟他们闹掰了,不然也不会搬出去单独住。
现在沈明钧还愿意听他这个老大讲废话,可四房那边甚至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沈明新道:“我们对沈家已仁至义尽,既然娘不在了,别人不愿说这分家的话,那我们四房便主动说出来。”
“我们四房不会跟你们计较任何东西,只求让我们安安静静地离开,就算你们觉得我们亏欠你们,补上就是,但若想让我们四房继续忍受家里人的欺压,那是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周氏之前还觉得四房的人很碍眼,但听了沈明新的话,突然有所改观,觉得这话非常中听,因为沈明新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早就想跟沈家这个只会拖后腿的大家族一刀两断。
沈明文那边显然已压不住四房和五房,两边矛盾迅速凸显。
三房的沈明堂走出来,拉着自己四弟的胳膊,劝解道:“哎呀,四弟、大哥,咱一家人和和睦睦,有话好好商量就是,何必闹成这样?快消消气……”
沈家的僵局,一时没法化解,沈明文这个沈家长子,在众兄弟之前没任何威信,已经不具备领导沈家的能力。
五房不会他的,四房也不会听他的,唯一听他的三房,现在也想跟五房混。各家都顾着自己,因为谁都知道,只要跟大房的人待在一起,那就是继续被大房剥削,自家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谁有银子再“接济”大房?
沈家的事情暂时乱成一锅粥,应对当前困局的唯一方法,就是把李氏下葬的日子延后,从二七变成了三七。
再拖七天,看看情况。
如果不行就继续拖下去,一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不下葬就说不过去了,那时各房必须要商量出一个谁都能接受的结果。
相比于沈家的那摊子烂事,沈溪统筹指挥的战事则顺利多了,多出两名监军,对沈溪行军作战没有任何影响,因为他压根儿就不听张永和刘瑾的意见,想怎么用兵都可自行决定。
张永和刘瑾也意识到自己对沈溪形不成任何威胁,干脆在升帐议事时选择沉默。
刘瑾对此处境能泰然处之,张永却显得火急火燎,这主要是因为现如今张永的地位比刘瑾高多了。
张永是西北一战“功臣”,战后功劳评定名列前茅,此番南下公干后,回京入御马监甚至司礼监都大有希望。而刘瑾只是失势的太监,甚至现在都属于被临时征调,至于战后发配至何处,刘瑾自己心里都没底。
其实刘瑾心中,反倒希望好好巴结一下沈溪,说不定沈溪能帮他从弘治皇帝、张皇后或者太子那里获取权力和地位。
但可惜,沈溪不会给他这机会,沈溪就算帮张永,也不会刻意扶持刘瑾,因为沈溪不想自己挖坑然后把自个儿埋了。
第一四七四章 两条路径
八月二十二下午未申之交,沈溪率兵马抵达怀远县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跟在通道县城遭遇过的情况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更为顺利,怀远县城的叛军根本就没作任何抵抗,在沈溪兵马抵达的前一天,便顺着官道南下,说是战略转移,但怎么看都像是溃逃。
沈溪顺利带着大军进城,好在怀远县城里的屋舍被叛军破坏得不多,汉族百姓也大多无虞,只是粮食和物资被劫掠一空。
怀远知县早已失踪,现身在何处沈溪不知,因此就算他光复怀远县,但手下却无人出来主持县里的政务,只能安排人出去寻找地方士绅,尤其是那些曾中过举的人出来暂代知县、县丞、主簿和典史等职,管理一方民生。
沈溪作为六省兵马提调,又是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在战事中有权决定让谁来暂代地方政务,连正七品官员都可以直接委命,只是这知县的位置能维持多久,最终能否被朝廷承认,又另当别论。
进怀远县城当天,苏敬杨得知叛军南遁的消息,马上前来请命带兵追击。
或许是在穿过湖广和广西交界地区时,沈溪率部行军速度缓慢,苏敬杨感觉自己有力气使不上,这次他主动请缨,是想多捞些功劳,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自己建立的功勋低王禾很多,王禾这个老部下只是宝庆府一战立下的功劳,他便一辈子都比不上,这让他感觉很憋屈。
“……急什么?”
中军大帐中,沈溪面对求战心切的苏敬杨,神色悠然,“南下这一途,咱们已经到了怀远,再继续南追,你打算到何处是个尽头?融县?还是柳州府?亦或者找小道直插永宁州、义宁等地,直接将桂林府周边的麻烦解决……”
沈溪率兵抵达怀远县城后,距离桂林府府城临桂县城其实已不远,只是因桂北地区官道崎岖难行,大山纵横阻隔东西,沈溪从怀远到桂林府,走直线基本不可能,唯一可靠的方法便是走官道绕远路。
苏敬杨问:“大人,您……准备直接领兵攻打桂林府?”
沈溪打量苏敬杨,微微皱眉:“什么攻打桂林府……桂林府如今仍旧在朝廷控制下,地方卫所兵马不在少数,叛军只是将桂林府周边州县控制,战局断不至于糜烂到临桂城破的地步。”
“只要我们的兵马出现在桂林府,叛军多半会相继撤走,退避山林。如果叛军想要找我们决战,那感情好,正好遂了你的心意……不过这战场上血拼,就是你们当兵的事情了!”
听到有仗打,苏敬杨顿时提起精神,但他却怕王禾跟他抢功。
苏敬杨道:“末将愿意听从大人调遣,只是大人……若真有打硬仗的机会,一定要交给末将,让末将有个为国效忠的机会!”
沈溪笑笑,微微点了点头,一摆手,示意苏敬杨回去好好带兵。
兵马将在怀远县驻扎一天,好好休整一番,至于兵马再起行是走官道还是山川险峻的小路,正是沈溪驻扎期间需要研究的。
云柳和熙儿早就奉命出去调查怀远周边的道路,寻找地方上的猎人和采药人,争取找到可以斜插桂林府的道路。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要找到这种通道比较困难,因为沈溪军中运送大批粮草辎重,还有火炮、炮弹等武器装备。
这些由骡马托拽或者是民夫用独轮车推着的物资,要走险峻而又狭窄的小路,有些不太靠谱,就算可以通过人力挽回,过西坡河、浪溪河、龙江等河流也会非常麻烦,每次都需要提前找到可供征调的船只,又或者临时伐木搭建浮桥,这也是沈溪南下这一路行军如此拖沓的原因。
……
……
时值深夜,沈溪仍旧在研究军事地图,这次他甚至没回自己的寝帐。
怀远县,元属融州直隶州。洪武十年省入融县设三江镇巡司,洪武十三年于旧治南大融江、浔江交汇处复置怀远县,建筑城池,直属柳州府。
怀远县在明朝时,周边地形非常复杂,只有一条官道沟通南北,北部通向靖州、黔阳、沅陵,南部通向融县、柳州,这条官道已经很不好走了,想再找一条可以直接抄近路前往桂林府去的小道,越发地困难。
惠娘和李衿,在进入怀远县城后,暂时没住进沈溪的寝帐,因为置身县城,人多眼杂,随时有人来找沈溪商议事情。
沈溪不想因私废公,干脆让惠娘和李衿暂时住在靠近他营帐的地方,如此就算想“半夜相会”,也会容易些。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云柳风尘仆仆地带着朝廷公文进入大帐,来到沈溪所在的桌案前,恭敬行礼:“大人,朝廷发来公函,说您不必回宁化守制……”
“哦!”
沈溪闻言点了点头,抬头看向云柳,问道,“除此外没别的事情了么?”
云柳将公文重新看了一遍,摇头:“没有了……”
沈溪这才将公文接过,上面没提太多东西,主旨就一项,那就是他不用回宁化奔丧,同时会让福建布政使司遣专员前往宁化,对沈溪的祖父、祖母敕封,虽然这只是属于追封,额外的好处不多,但已经算是对沈溪的一种额外恩典。
沈溪乃正二品朝官,就算他只是地方官,但始终不是临时督抚,而是货真价实的两省总督、六省兵马提调、左都御史、兵部尚书,这些头衔已足够为其亡故的祖父和祖母争取朝廷的追封。
云柳脸上涌现一抹兴奋,见左右无人,做了个女儿家的万福礼,笑着说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看来此番祖母也能得到朝廷的诰命,而夫人和老夫人则会加封淑人或恭人!”
明制官居正从三品,祖母,母,妻,各封赠淑人。正从四品,母,妻,各封赠恭人。正从五品,母,妻,各封赠宜人。正从六品,母,妻,封赠安人。沈溪的母亲周氏和妻子谢韵儿之前是宜人,后来沈溪虽然升官,但却没有跟着升级,此番朝廷为显示恩典,或许会一次性到位。
沈溪笑了笑,道:“也许吧,朝廷到底是怎么意思,我不在京城,根本无从知晓。或许西南如今的战事,少有消息传到京城,让陛下和众大臣忧心忡忡,怕我离去会引发战事反转,故有此恩旨。不过仅仅是因为守制之事,就特地发来一份公文,分明是给我找麻烦哪!”
云柳有些不解,朝廷如此善解人意,怎么会是找麻烦呢?
她不敢问,但听沈溪叹道:“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倒希望能回宁化,就算丁忧几年,那也算赚了……”
沈溪在官场打拼这几年疲累不堪,已不像刚入仕途时那么锋芒毕露,甚至开始想躲避朝廷的纷争,这让云柳很惊讶,这跟她印象中的沈溪形象截然不同。
沈溪转变话题,问道:“从怀远前往临桂,有近路可走么?”
云柳回禀:“大人,之前已经找猎户和采药人详细问过,小路有不少,但这些路径普遍地势险要,除了翻山越岭外,有不少小道直接在悬崖上开凿,仅能容纳一人通行,怕是不宜大军行进。但若绕道柳州府,或许会耽误十天左右行程。”
沈溪点头:“实在不行,就绕道柳州府吧,索性现在柳州府未被叛军染指,有柳州府作为依托,算是进可攻退可守……”
云柳有些紧张:“大人不急着驰援临桂?”
沈溪抬头打量云柳,在他眼里,云柳不但是个绝色美女,而且精明强干,一直都以他的左膀右臂面目而存在,而且他现在身边缺少情报系统负责人,只有云柳合适这差事,还一向做得很好,有培养的价值。
于是沈溪耐心解释:“桂林府如今遭遇叛军威胁已有两三月之久,到如今府城仍旧平安无事,说明叛军无直接攻打桂林府城的能力,就算桂林府城久守必失,那也非本官之过……本官负责把它夺回来就是……”
在某些事情上,沈溪不想太过折腾自己。
就好像桂林府这场战事,沈溪准备稳中求胜,而不是走朝廷给他设定的路,快刀斩乱麻将桂林府周边叛军解除。
云柳恭谨地低下头,她脑子里正在想绕道前往桂林府的事情,恰好此时沈溪将面前的地图卷轴合上,道:
“云柳,这段时间你在外面奔波忙碌辛苦了,陪我回寝帐歇息,等休息恢复过来,你才重新恢复工作。既然下一步已选择走官道,你今后的差事能轻省些,好好保养一番再帮我做事……”
第一四七五章 安心觉
自从沈溪跟惠娘、李衿重逢,便冷落了云柳,甚至之前说要将熙儿纳在身边也被无限期拖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听到沈溪的话,云柳心情无比激动,毕竟这代表沈溪再一次对她的认可,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不过她更希望将自己柔弱的一面表现出来,让沈溪感受到她的温柔妩媚。
可惜进入沈溪的寝帐后,甚至沈溪都没对她做什么,刚躺下不久云柳便沉沉入睡,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倦。
而沈溪的目的,也不是非要跟她发生什么,只是想让她好好休息,因为以沈溪之前的了解,最近云柳做事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为了调查情报她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唯恐事情做得不好。
正因为是在沈溪的寝帐中,云柳才能安心入睡,换了别的所在,云柳有心事牵挂,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有时候甚至无法入眠。
“把自己折磨成如此,那又何必?”
沈溪看着云柳香甜的睡容,不禁打了个呵欠,整个人也有些困乏不堪。此时他心中感慨万千,云柳和熙儿一直为他的事情奔波忙碌,所求不过是在他身边有个位置,而他却一直无法给云柳和熙儿一个名分。
“我原本以为女人只会成为我家中后院的贤内助,没想到在日常工作中也能帮到我!从惠娘到现在的云柳,我在事业上似乎依靠女人的地方很多,难道我这一生都会与女人纠缠不清?”
不知不觉间,沈溪伏案睡了过去,这也是他领兵出征以来睡得比较安稳的一次。
怀远县城拿下来后,接下来大军要走的是相对安全的融县,过柳州府后再辗转北上,往桂林府方向而去。
沈溪已经把计划制定出来,如今怀远县城防备森严,暂时不可能有危险,故此他也能安心睡个好觉。
等沈溪醒来,帐外曙光已现,大地一片朦胧。
云柳此时依然睡得很香甜,发出轻微的鼾声。感觉温度稍微有些低,再看到搭在云柳身上的被褥已经被掀到一边,沈溪摇摇头,起身往睡榻前走去,想为云柳掩上被子,谁想云柳一个激灵突然醒转过来。
经历最初的恐惧后,云柳迅速定下神,看清楚前面站着的人是沈溪,俏脸一红,报以羞赧的一笑。
云柳内心很脆弱,对于身边未知事物的第一反应便是害怕,这是因为即便有沈溪的承诺,她依然没有归宿感,对于未来充满了恐惧所致。
沈溪站在睡榻前,打量云柳,笑着问了一句:“醒了?”
云柳赶紧起身,发现自己衣衫完整,甚至连里面的小衣都未除下,她知道自己一上床便呼呼大睡,连最重要的事情都耽误了,那就是沈溪的宠幸,不由有些懊恼。
“大人……”
云柳想解释什么,但发现自己没话可说。
沈溪点了点头,道:“如果睡的不好,回去后,在自己的寝帐内再补上一觉……别以为没服侍到我我会介意,本来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能好好休息,之前我在给你的茶水中,放了一些安神的草药……”
云柳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入睡,感情是被沈溪“迷晕”了,但想到沈溪的良苦用心,她心中便有一阵暖意荡漾,毕竟这段时间她累坏了,总是不辞辛苦做事,想得到沈溪的认可,这是她认为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
沈溪道:“待会儿出去后你记得多喝一些热汤,暖暖身子。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虽然两广之地大多处于热带,但桂北这边四季还是分明的,如今天气开始转凉,要注意保重身体。军中没什么好伙食,跟士兵一起吃大锅饭,但好歹不要让肚子饿着……这一说我也饿了,走吧,我也去填填肚子!”
军中就连沈溪自己也不例外,将士们吃什么他跟着吃什么,没有给自己增设小灶。
好在军中伙食不错,每天都有白米干饭、米团、粽子和锅盔这种解饿的东西,炖出来的菜汤,里面有海带、虾米、海鱼等晒干的海货,加足了食盐,味道鲜美不说,营养也非常丰富。
沈溪军中,别的可能会欠缺,但海货和盐巴绝对不缺。
尤其是盐,军中用的食盐质量非常高,这些都是唐寅在琼州岛用盐田法晒出来的上好精盐。
话说这会儿唐寅已经到了南昌府,但可惜沈溪南下,他又不想跟着沈溪去打仗,便直接留在南昌府,等候沈溪归来。
南昌府似乎是唐寅命运中逃不开的地方,因为那里是跟他命中犯冲的宁王府的所在。
……
……
沈溪跟云柳一起用餐,陪着一起吃的还有几名昨晚值夜的侍卫。
沈溪从来不搞特殊化,吃东西不挑,在他看来能填饱肚子最重要,山珍海味吃多了只会让人产生懈怠心理,甚至连肩负的使命都忘记。
云柳默默地吃着,伙食虽然未必好,但她与沈溪的想法差不多,吃饭就是为填饱肚子,也从不挑食。
吃过饭后,沈溪让人把早餐给惠娘和李衿送去,毕竟现在二女不方便出来抛头露面,沈溪只能让在武昌府招收的侍卫给她们送去……对自己身边的女眷,沈溪反倒觉得这样的生活未免有些薄待,很不想李衿和惠娘跟着他吃苦受累,一时间却又没有解决的办法。
这时天光已大亮,云柳重新回她和熙儿的寝帐休息,沈溪特地给她们放了一天假。
大军将在怀远县城休息两天,一方面等待从常德卫调拨来的两个千户所入驻怀远县城,确保官道南北通畅以及大军后路安全,另一方面则是努力恢复县衙正常运转,确保民生不受影响。
这也就意味着,一直到出发前,云柳和熙儿都可以自行调配时间。
沈溪早早进入中军大帐,原本想处理一些公文,但他发现自己有些困倦,尤其是在吃饱饭后,外面东方的天空已经被朝霞染红,眼看又是一个好天气,整个人有些暖熏熏的,不由趴在案桌上补了一觉。
一直等到侍卫来报新任怀远县知县求见,沈溪才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同时组织了一下思绪,尽快把事情交待清楚。
知县是沈溪安排的,进城才一晚,人选就确定下来……其实是别无选择!因为整个怀远县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一名举人,其他人杳无踪迹,只有让这名举人出来担任知县,此人名叫刘桓,军户出身,家族在怀远已经扎根三代。
沈溪打量此人,却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儒生,随口问了几句,此人别说是做知县了,就算是县学的教谕也没当过,考取举人不过六年时间,参加过一次会试,还是跟沈溪一起于弘治十二年赴京赶考,可惜落榜了。
作为刘桓赴京赶考那一届的状元,刘桓见到沈溪后,神色无比恭敬,行礼道:“沈大人,你的大名,学生久仰了……”
上来就是客套话,对此沈溪并不是很欣赏,毕竟一个能当自己祖父的人开口自称“学生”,他觉得太虚伪了。但站在儒学的角度,沈溪作为翰苑出身的东宫讲官,如今又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刘桓自称学生,其实说得过去。
但就因岁数摆在那儿,沈溪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第一四七六章 突起大火
怀远县城中央、县衙旁边的军营里的中军大帐,对话在继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溪摆了摆手,道:“刘知县客气了,在朝廷委命新的知县到来之前,你便是怀远知县,这一任可能只有半年到一年之期,当然也有可能因表现卓著而被朝廷承认,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向朝廷举荐你!”
“若怀远县有什么事情无法处置,你可以派人前往广西布政使司衙门,那边会有人照应……”
“这……”
刘桓显得局促不安,因为以他所知,现在广西布政使司所在地,也就是桂林府府城所在临桂城,正在被叛军围攻,沈溪说他有事可以去那边请援,其实等于是没人能帮到他。
沈溪只是随口一说,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刘桓有事向他请示,但沈溪不想自找麻烦,这大山犄角旮旯的怀远县发生事情,如果都要向他请示,让他做批示,他觉得自己不是来领兵打仗,而是来带孩子当保姆。
刘桓原本想提几句当前县衙面临的实际困难,但恰好苏敬杨和王禾等人过来见沈溪,请示下一步行军计划,如此刘桓便失去跟沈溪倒苦水的机会,只好怏怏不乐退到一边。
沈溪先为苏敬杨、王禾两位都指挥使引荐刘桓。
如果是进士出身的知县,二人对其或许有几分敬意,但刘桓不过是举人,苏、王二人并不放在眼里,关键在于二人都是正二品官身,单论品阶他们甚至可以跟沈溪相等,作何要对一个被沈溪临时委命的知县摆好脸色?
只是简单地向刘桓拱了拱手,苏敬杨便向沈溪道:“大人,可是要走永宁州或者义宁的道?听说那边很不好走……”
王禾被苏敬杨抢白,随意看了刘桓几眼便缄口不言,但看向沈溪的目光中也有求证之意。
沈溪道:“暂且先不考虑抄小道走近路,还是走官道求稳为宜,毕竟这里是南方各部族盘踞之地,我们对地形地貌不熟悉,非常容易被叛军偷袭得手。再者军中粮草辎重以及火炮等兵器,若走山路的话,怕是要落下不少,干脆咱们先前往柳州府,再行绸缪!”
王禾跟苏敬杨对视一眼,这时候他们都在看对方的反应,至于五开卫的带兵千户风昭原,此时却显得非常拘谨,因为他仅仅只是个千户,就算代表贵州一省前来协助沈溪,但始终不敢在两位都指挥使面前造次。
沈溪指了指风昭原,道:“风千户,这一日城中巡逻事宜,便交由你负责。至于城外情报的刺探,则交由苏将军。王将军则操练兵马,以备应战!”
听到要“应战”,王禾跟苏敬杨又相互瞪了一眼……他二人不能确定是否有叛军往怀远县城靠近,但以他们在宝庆府的经验来看,沈溪很可能又猜到了什么。
具体的东西,王禾跟苏敬杨不想问得太清楚,免得被对方知悉获得赚取功勋的良机。沈溪也不想再议论什么,把行军的计划说完,就吩咐大家各自退下,他要处置公务。
其实沈溪主要是想好好补上一觉,至于县衙那边的事情他根本不想过多插手,就连县丞、主簿和典史都由刘桓任命,也不管这个新扎县令是否会任用私人,又会把怀远县管理成什么模样,沈溪压根儿就不想把自己摆在一个县令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当下沈溪就一个感觉:累!
等中军大帐中只剩下沈溪一个人,他便把地图和卷册拨到一边,来了个伏案休息,一直到临机午时城外一阵沉闷的号角声把他吵醒……似乎有叛军前来袭城。
这次是风昭原心急火燎跑来报讯,进入中军大帐见到沈溪便道:“大人,刚刚发现,城外不知有多少叛军人马,正在放火烧山,借助风势把烟尘吹到城里,好像是想要熏死我们……”
风昭原没多少文化,说的事情又太过笼统,沈溪只知道城外有贼军放火,但方位、规模一概不知,只能自己去探个究竟,当下一甩袖,命令道:“还等什么,前面引路,本官出去看看便知晓!”
如果是夜袭倒也罢了,大白天燃起山林大火,怀远县城位于三江交汇的峡谷中,大风一吹,烟尘随风席卷而至,对城内的影响很大。
沈溪拿着条用水浸湿的布巾捂住口鼻,匆匆上了城头,只见城南、城西远处的山头冒起滚滚浓烟,但奇怪的是山火只是零星分布,并没有连成片,同时视野所及,未见到有叛军活动,但城内所有兵马已经严阵以待,一副大战在即的样子,士兵们摩拳擦掌,就等着正面应战。
王禾跟苏敬杨匆忙到城西城头查看情况,当得知城外起火,他们就一个反应:“沈大人说要应战,这才没多久果真马上就要开战了,沈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啊!”
但此时沈溪却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没料到城外会突然起火。从种种迹象分析,这是人为纵火,因为限制了一定的区域和范围,更多地是制造浓烟,利用穿越峡谷的强风,用烟熏城里的官兵。
苏敬杨来到沈溪身后,问道:“大人,叛军可有到来?让末将带兵出去会会这些龟孙子……”
沈溪拿着自制的望远镜,把周围的山峦看了又看,城外烟雾缭绕,根本瞧不见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当下摇头:
“没见到叛军的踪迹,主动出击有用吗?若是叛军有意吸引我们出城,不是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
“如今情况未明,暂时先在城内戒备,一切等候本官的命令!”
苏敬杨怏怏不乐地立在沈溪身后,他不打算就此下城头,想法也很简单,只要有战事,必然是他来领兵,绝对不能把这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让给王禾的江西兵以及风昭原的贵州兵。
……
……
从差不多午时开始,城外的山林大火就燃起来了,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火势仍旧没见减小,但也没扩大弥漫开来,好像总是限定在某些地方燃烧,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制造浓烟。
之前沈溪还不能肯定,但现在基本已确认是有人故意纵火,因为火头被人为控制了,看样子叛军只是在虚张声势,或者是想藉此阻碍他领兵南下,也可能是为了下一步夜袭做好准备。
沈溪原本想好好休息,但因为这场火,他不得不在城头白白顶了一下午。
山火无情,怀远县城四周山上林木茂盛,一旦大火蔓延开来,就算无法波及县城,但短时间内部队想要开拔却不可能了,只能被困在这桂北小城。虽然沈溪认定叛军不可能毁掉自己的家园,但也不敢保证对方不铤而走险,做殊死一搏。
到天黑时,沈溪终于顶不住了,对一直侍立身边的苏敬杨和王禾道:“暂且关闭城门,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吧。等叛军发起攻城时咱们再面对,今夜绝对不许开城门迎战,谁若违反命令,杀无赦!”
“大人,这……”
苏敬杨第一个表达不满,在他看来,如果叛军前来攻击怀远县城,不主动迎头痛击,那就跟闭门等死差不多,而且会很丢人,这是他真心不能接受的。
“怎么,你忘记邵阳城的教训了?那时你也一门心思想出击,结果却是严守城池的王将军立下功劳。”
沈溪瞪了苏敬杨一眼,又接着说道:“再者说了,你对怀远周围的地形很熟悉吗?出去后能保证所有将士一个不少地回来?有时候拳头收起来才可以更好地打人……”
这下苏敬杨没话可说了,他郁闷地想沈溪行事怎么如此霸道?在沈溪手底下做事,他发现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一再被打压,沈溪完全不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所有行军作战都按照既定计划进行。
每次沈溪都把行军时间和具体事项一一列明,就是怕有人在某些问题上掉链子,这样做虽然稳妥,但却让领兵的将领束手束脚,憋屈得紧。
第一四七七章 疑云重重
交待完事情,沈溪直接返回城中县衙旁营地里的中军大帐,苏敬杨、王禾、风昭原等将校都跟着他回到大帐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此时云柳已经亲自带人在城外调查了一圈回来,之前沈溪没让她到城头上去汇报,她便留在中军大帐,待沈溪归来后再禀报。
见沈溪掀开帐帘走进来,云柳迎上前,正要马上汇报,却见后面络绎跟进苏敬杨等人,她犹豫了一下,退到了一边,等候沈溪授意。
沈溪走在最前面,如同众星捧月。
虽然在场人等中沈溪的年纪最轻,但他的地位却最高,而且没有任何异议,只要他说出什么话,别人都会无条件遵从。
沈溪来到帅案后面,看向侍立一旁、神色略有些局促不安的云柳,问道:“说吧,城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柳来到帅案前,躬身道:“回大人,属下派人去城外,发现苗寨之人,三五成群,正在山林中放火。他们非常狡猾,事先砍伐出一条防止火势蔓延的隔离带,大约有几十丈,然后把砍伐下来的树木枝叶和野草堆积在一起引燃焚烧,所以情况便是火苗不大,但烟尘却铺天盖地。”
“这样的纵火点在城南、城西一共有七八个,借助峡谷的风势,看起来很是吓人,实际上危害却不大。属下综合方方面面的消息,确认这只是少量刁民纵火,立即带人前去捉拿,但敌人非常机警,稍有风吹草动立即转身就逃,他们对地形地貌非常熟悉,几个转弯就消失在密林里……”
沈溪皱眉打断云柳的话,问道:“一个都没抓着?”
云柳羞惭地低下头,道:“……属下无能!”
在场将校面面相觑,他们不太清楚城外发生了什么事,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这位姓云的情报头子似乎遇到了麻烦,既然城外看到的都是人数不多的纵火者,还看清楚对象是谁,却一个都没抓回来,这差事做得可说非常差劲。
沈溪沉吟了一下,再次问道:“可找到这些人纵火的原因?”
云柳神色有些难看,道:“属下多番打探,甚至派斥候在周边二十里范围内查探,并未发现贼军聚集的迹象,甚至连苗寨派出的斥候也没有发现,倒是听从东南面过来的猎人说,三十里外的叛军似乎有撤兵东遁的迹象,不知是否跟此番在怀远县城周边纵火有关……”
王禾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云大人,您说的话,我们不太明白,城外有人放火,怎么可能与三十里外有叛军有关,而且对方还在撤兵,这似乎有些解释不通啊……难道叛军想在攻城前,特地前来耀武扬威一番,提醒我们,他们要来攻城?”
苏敬杨撇撇嘴,不屑一顾道:“这都没听明白?这说明叛军闻风丧胆,听闻大人亲自守城,他们畏之如虎,只能放把火壮壮声威,自己就撤走了!大人,末将恳请您准允末将领兵出征,保管在明日天亮前追上这路兵马,将这路兵马全数击溃。”
云柳在刺探情报上是一把好手,虽然她没抓到叛军一兵一卒,但却调查清楚是苗寨的人纵火……当然,也有可能是跟对方身上的少数民族装束有关。西南各个民族的服饰都不同,只要事前稍有了解,就不会判断失误。
沈溪闭上眼好好想了想,这才又问道:“之前你们可记得怀远县是为哪个部族武装所占据?”
苏敬杨和王禾都回答不上来,风昭原倒是能准确说出:“回大人,是侗族叛军!”
沈溪打量在场众将校,问道:“侗族叛军占据县城,在我等逼近前,他们的兵马主动撤出怀远县城南下,就算是临走前放上一把火,但怎么会是由苗人来纵火?这不合理啊!”
王禾试探地问道:“莫非是情报调查有误?”
云柳赶紧分辨:“大人,属下绝对没有虚报军情,一切都是按照调查结果呈奏!”
沈溪微微摇头,道:“现在无需计较情报真假,城外的情况复杂难明,在本官看来,倒有可能是叛军想杀个回马枪,结果有人故意放火提醒城内,令叛军不得不自动撤走,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苏敬杨试探地问道:“那以大人之意……叛军内部出现内讧?”
沈溪正色道:“叛军各部之间,原本就是各自为战,不存在内讧的问题,或许是某些部族已经不想再参与到叛乱中,准备归顺朝廷,这才会有如今的结果!”
经过沈溪的推理分析,在场众将校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却不相信沈溪的话会成为现实。
在他们看来,解决叛军唯一正确有效的方法就是动用武力征服,而不是招安,他们从来没考虑以怀柔政策来解决民族问题。
在武夫心目中,解决争端最好的方式就是刀枪,至于招安,那是文官才有的想法,但这却是大明为何都是文官领兵的原因。
文官领兵最大的弊端,是怯懦,没有武夫那种勇往直前的精神,他们本来就不知兵,既然有捷径可以获取胜利,那为什么还要去拼命?
而沈溪却是文官中的异类,打什么仗都能做到游刃有余。
王禾道:“大人,叛军主动归顺,听起来似乎不错,倒通常都没有持续性,过个三五年稍有不顺就又反叛。”
“既如此,不如将叛军彻底剿灭……您不知,这些年来,西南地区的各少数民族时常作乱,持续的动乱,不仅影响百姓的安危,而且连续用兵导致土地荒芜,影响民生,朝廷税赋征收也日趋困难。”
“大人此番领兵,若不能将这些部族彻底铲除,也应该将其尽量往南方驱赶,至少让咱湖广、江西一带不再遭受叛军袭扰……”
沈溪顿时板起脸来,喝道:“如何处置叛军,那是本官分内的事情,与你等无关。军人的职责,就是听命而为,若有战事,你等勇往直前,把自己平日训练所得尽量表现出来,击垮敌人即可!”
在场众将领皆都做出领命的姿态。
关于沈溪所言,他们多少有些不信,尤其还是有叛军准备接受招抚这样不靠谱的事情,他们不信跟汉人势成水火的异族,会做出妥协,接受朝廷招安。
沈溪让苏敬杨等人回去,毕竟来日就要重新上路,三军经过白天的折腾后,晚上必须要好好休息。
等人走后,云柳带着几分惭愧,道:“大人,属下没用,未能追查到城外叛军的动向……”
“这跟你没太大关系!”
沈溪摇了摇头,安慰道,“料想即便没有人放火,叛军也不敢轻易来攻打怀远县城,我反倒希望叛军能不自量力前来尝试一番,好让我省去很多麻烦。”
“在这西南之地,遇到战事要赢不难,难的是找到叛军的动向。试想一想个,就连我们走的官道都山路十八弯,更何况是那些人迹罕至的村寨?叛军真的躲进山窝窝里,想找到他们还如大海捞针一般!”
“这些苗寨的人,似乎是好心办坏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知道跟官军缠斗的结果是九死一生,提醒侗族的兵马必须早些撤走……”
云柳越发迷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大人,今夜是否要再派大批斥候出城去刺探?”
沈溪摆手:“不必,今晚守好城便可,只要明天日出前依然太平无事,后续驻守兵马也到来,那咱们就继续南下,那时想遇到叛军也难。”
“但若叛军连夜袭城,反倒要小心一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叛军不知道在城里安插有多少内应,又或者存在连通城内外的地道,都是未知数……我不喜欢打夜战,因为难以预料的危险实在太多了!”
第一四七八章 纸上谈兵
沈溪此番领兵,力求稳扎稳打,不会冒险突击,在地形不熟悉的情况下,任何冒进都非常危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溪不敢求一战得胜,朝廷给他的任务,并没有时间方面的限制,完全可以堂而皇之慢慢施展手脚。
六省兵马、粮草资源都可以任驱策,这对沈溪来说条件非常宽松,他可以趁机将耐旱的新作物推广开来。
在新作物引进大明两年后,随着闽粤地区大面积栽种,种子方面已经没有任何问题,终于可以在大明加大推广的规模和力度。
虽然暂时这些作物无法进入北方,但在南方之地,尤其是西南贫瘠的山地和丘陵地区展开玉米、番薯等作物推广,对于缓解这一地区的民族矛盾帮助很大,可以让老百姓吃饱肚子,并促进畜牧业发展。
而在京城,朱厚照也在关心这场战事。
朱厚照很后悔,自己前脚刚离开湖广,没过多久便听到西南那边战事规模成倍扩大,就连两省总督沈溪都不得不亲自领军出征,兵马虽不多但也有四千之众。
之后沈溪被朝廷任命为左都御史,并挂兵部尚书衔统筹六省兵马,朱厚照得知后更是懊恼不已,自己白白错过跟沈溪并肩作战的大好机会。
“沈先生可真是狡猾啊,他一定事前知道了什么消息,这才急着把我送回京城,结果他自己领兵作战去了……回头他一定会说什么担心我在战场上出事、一切为了我着想云云,他有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却从来不想着我,太可气了!”
在朱厚照心目中,打仗是好玩的事情,可以逞英雄耍威风,成就赫赫功名。
至于流血和死人那都不存在,即便朱厚照亲身经历过血与火的战场,到现在依然不能领会战争的残酷和无奈,总是把沈溪带兵打仗看得非常简单,殊不知沈溪压根儿就不想上战场,因为就连他老师自己都怕自己有一天上了战场回不来。
随着南方战事深入,更多的消息传到京城,朱厚照开始从不同渠道了解沈溪在战场上调兵遣将的事情。
但有件事朱厚照却不得不认真面对,那就是自己曾祖母的去世,以及父亲朱佑樘病情突然加重,虽然还未到一病不起的地步,但身体的衰弱却是非常明显,这两件事成为当前朝廷的重中之重。
此时已经是弘治十七年八月,朱樘的身体原本就没有根本性的好转,在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后,朱樘的身体莫名其妙就垮了,这次病来如山倒,或许只是悲恸过度,再加上小小的风寒,但因他本来身体就非常差,任何一点负面情绪以及微小的病症都会在他身上呈现出可怕的后果,周太后去世的次日便卧榻不起,好在经过太医急救,如今身体终于有所好转,可以恢复上朝,但依然让文武大臣为之捏了一把冷汗。
其实朱樘的主要病因,并非是受情绪影响又或者小小的风寒所致,而是日积月累服用含铅、汞的丹药造成的重金属中毒,在身体大不如前后,小小的肇因就会带来连锁反应,把病况无限制放大。
八月二十三,这天有朝会,朱樘为了让儿子早点适应当皇帝,如今每次朝会都带上儿子,一般是让朱厚照在帘帐后面倾听,等朝会结束,朱樘会跟儿子探讨一下,说一些朝会上议论的事情,顺带听听朱厚照发表意见,然后由朱樘做出点评,弘治皇帝用这种方式让儿子快速成长起来。
今天的朝会也不例外。
随着弘治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地午朝已成为定规,故此朱厚照不用去得太早,而且当天上午不用上课,可以自个儿在撷芳殿内自由活动,熊孩子优哉游哉地拿着兵书认真阅读,试着想找到什么妥当的方法“帮助”到沈溪。
朱厚照准备把自己的“远见卓识”整理记录下来,然后写成信件送到沈溪手上,达到自己“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的意图。
……
……
寝殿中非常安静。
朱厚照用毛笔在纸上整理自己的想法。
南方有叛军几十万,必须要分而化之,需以优势兵力打击敌人的零散兵马,再就是整顿出一路强军突击桂林府,最好是能整训出两万精兵,而且以轻骑为宜,如此可轻装上阵,再以火铳和火炮攻击桂林府城墙……
在朱厚照眼中,这简直是一次土木堡之战的翻版,而且此番朝廷兵马强横,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再加上沈溪擅长练兵,怎么着都可以训练出雄兵十万,个个以一当百,战胜那些南方蛮族应该不在话下。
朱厚照已经在幻想沈溪领兵亲自冲上桂林府城头,士兵们在他身边摇旗呐喊的精彩画面。
可他忘记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南方地形多变,山高林密,根本不像北方那样地势平坦,而且沈溪手头上没有骑兵,大明几乎所有骑兵都在九边要地,南方地区骑兵少得可怜,沈溪只能依靠步兵作战。
另外,就算沈溪能拉出十万兵马,他也不会全部派上用场,因为他手头没那么多银子和粮食养这么多兵马。
打仗需要花钱,名义上朝廷负责所有开销,但现在偏偏朝廷缺钱缺粮,根本无法调拨给沈溪,只能由其自行筹措,等于是给了沈溪一个空头元帅的名号,让他根据手头的资源来打这场仗。
张苑在旁边站了很久,见朱厚照写写画画半天,眼看快到中午了,他忍不住出言提醒:“太子殿下,该往乾清宫去了……”
之前因为没陪同朱厚照前往坤宁宫,张苑白白挨了二十大板,到现在屁股上的伤口还没痊愈,如今就算是朱厚照往外走一步路,他也寸步不离,唯恐再落得个冤枉被打的悲惨下场。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地喝斥:“着什么急?没看到本宫正在制定西南作战方略吗?如果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待得起?”
张苑一脸苦笑,心里暗自嘀咕,我的小祖宗诶,你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西南那犄角旮旯发生的战事,也值得您老人家关心?
再说了,就算您关心,可谁会听您的?我那小侄子行事可是刚愎自用得紧,想一出是一出,总是固执己见,将来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一直又拖拖拉拉了小半个时辰,在张苑催促不下十次之后,朱厚照才施施然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纸张用镇纸压好,对旁边服侍的几名小太监道:“看好了,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回来把你们的脑袋给砍了!”
在学会威胁恐吓这一套后,朱厚照在东宫成了凶神恶煞的瘟神,现在太监和宫女都怕被朱厚照怪罪,因为轻则会被打板子,重则就要被调离,有的甚至会被吊起来毒打。
朱厚照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仁慈,他从未把身份卑微的太监、宫女放在眼里,但凡他觉得看得不爽的人,一律逃不过他“毒手”,这也是他身为国之储君的骄傲,而且他很希望每个人都怕他,这样他才觉得倍儿有面子。
朱厚照根本不是一个以博爱仁义作为为人处世标准的合格太子,将来他也不可能是一个仁孝的君王,沈溪要在这样的君王手下做事,以后有的是他困扰。
第一四七九章 超出认知
等朱厚照赶到乾清宫时,才知道正殿的朝会已经开始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司礼监太监的引领下,朱厚照到了乾清宫后庑,躲在帘帐后面听前面大殿里说话。
此时三位阁老以及七卿、六部侍郎、顺天府尹等朝官俱都在场,似乎在商讨什么事情,朱厚照刚坐到椅子上,前方便传来谢迁的声音,他赶忙竖起耳朵想听清楚,看看谢迁所说的事情是否跟沈溪在西南的战事有关。
在朱厚照看来,现在朝廷应该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但等他仔细听过之后,才知道谢迁所说的事情跟西南的战事没一文钱的关系,谢迁正在说太皇太后周氏丧礼的问题。
因为谢迁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朱厚照来得又晚了一些,所以听得不是那么全面,但他还是大概听明白了,谢迁说周太后原本便不该奉祀太庙,应另行安葬,虽然后来皇帝恩旨特允与英宗合葬,但上天示警,皇陵出事,证明此路已不通。
朱厚照正感莫名其妙,随后便听到谢迁的解释。
原来裕陵,也就是明英宗的陵寝,因为要将太皇太后周氏下葬进去,在开启过程中发生了大规模的坍塌,原本预留的甬道如今已彻底堵塞,如果要重新进行疏通,不仅会耗费巨大,而且还会破坏陵墓原来的风水,祸及皇家后代子孙。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之前支持合葬的谢迁也改口了,称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即便是皇帝也不能破坏既往的规矩,否则恐招来天谴,贻害无穷。
朝中大臣纷纷出列,不同意将堵塞的陵寝通道打开。
朱厚照暗自琢磨:“不是说太皇太后是皇祖父的生母吗?为什么生母不能跟先皇帝合葬?这事情有些不太合情理吧?”
以他的年岁,尚不懂得嫡系正宗的重要性,因为他自己从未涉及嫡庶争位的问题,毕竟他老爹连个妃子都没有,故此他也就没有同父异母的兄兄弟,更不懂得长子、嫡子争夺太子的可怕。
在熊孩子看来,自己就是大明唯一合法的皇帝继承人,任何人都别想跟自己争夺储君之位。
而谢迁等人,想的则是维护大明纲常。
明制只有嫡后才可以系帝谥及太庙,继后及皇帝生母都不系帝谥、别祀奉慈殿。
英宗皇帝谥号为“睿皇帝”,因而只有正宫皇后才有资格在谥号中加上“睿”字,否则就算是继任皇帝的生母,也没有这资格。
故此,就算太皇太后周氏是明宪宗的生母,是当今皇帝的亲祖母,但周太后不是明英宗嫡系皇后的事情,却人所共知。
而且英宗的正宫皇后钱氏一直为大明朝廷称颂,如今钱皇后作为正宫皇后,早就获得了正统的地位,即便太皇太后周氏病逝,其实也没有跟自己丈夫合葬的资格。
现在发生开通陵寝过程中的坍塌事件,太皇太后周氏的谥号和奉祀等问题,迅速成为朝中议论的焦点。
朱樘见群臣抗命,显得非常生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大声喝斥:“太皇太后待人一向和善,素为睿皇帝钦佩,同时又是先皇之生母,朕以之为孝肃贞顺康懿光烈辅天承圣睿皇后,合葬裕陵,难道这也有错?”
在周太后的身后事上,朱樘一心向着自己亲祖母。
他说自己的亲祖母待人和善,但其实历史上周皇后一直排挤钱皇后,希望自己成为正宫皇后,但却因为明英宗惦记钱皇后为自己的付出,一直未获认可。
钱皇后死后,周皇后一直在说这事,就因为周皇后是明宪宗的亲生母亲,母凭子贵,故此争议一直不断。
对于皇帝亲生母亲的奉祀,一向是明朝众皇帝跟朝臣文官体系争夺的焦点,因为每个皇帝都觉得这天下是他自己的,所有事情自然应该由他说了算,而不应该听任朝臣指手画脚。
可文官却不同,在他们眼里,管去世的是不是你皇帝的亲生母亲,我们只知道那不是皇帝的原配,想进太庙,门都没有。
法统之争太过重要,明朝嘉靖皇帝继位后,就与杨廷和、毛澄为首的武宗旧臣之间关于以谁为嘉靖帝皇考以及嘉靖帝生父尊号的皇统问题发生了长达三年半的大礼议之争。嘉靖帝不顾朝臣反对,强行追尊生父为兴献帝后又加封为献皇帝、生母为兴国皇太后,改称明孝宗敬皇帝曰“皇伯考”,影响深远。
原来的历史上太皇太后周氏也没奉祀太庙,如今文官集团跟朱樘还存在一定的矛盾,更不会同意这件事。
谢迁一度曾表态支持,但现在随着皇陵坍塌,他也认为是不祥之兆,不敢违反祖制,弘治皇帝由此失去一大臂助。
如今朝廷自上而下,统一的观点就是太皇太后周氏别祀奉慈殿,甚至谥号中的“睿”也得去掉,所以不管朱樘无论怎么发脾气,都徒劳无功。
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继续在朝堂上议论这件事,每个人的观点都很明确,祖宗规矩不能更改,无论太皇太后周氏是否生下明宪宗,她的地位是由明英宗来决定的,而不是由明宪宗或者当今天子来决定,这件事在文官集团这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即便皇帝气得大声咳嗽,也是半点儿作用都没有,萧敬站出来帮忙说和,却被李东阳冷嘲热讽,大概的意思是让萧敬管好自己的事情,如此重大事项不是一个太监可以插手。无论如何,不会让朱樘破坏祖宗法制。
朱厚照原本躲在后殿看热闹,见到这种状况,不由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心里无比震惊:
“让太皇太后跟丈夫合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那还是我皇祖父的母亲,这些朝臣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还有,父皇为什么不直接重罚这些大臣?这些人平时人五人六的,说自己是忠臣,可见到父皇那么生气,却没一人出来说好话,简直欺人太甚!所有人中,只有萧公公在帮父皇,可惜却没有人听他的……萧公公在朝堂上似乎没什么地位啊……”
以前在朱厚照眼中,当上皇帝就拥有一切,说一不二,根本不用考虑大臣想什么做什么。所以他一直很向往当皇帝,因为这意味着他登基后可以为所欲为。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朱厚照发现那些大臣真的很“讨厌”,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在故意跟皇帝作对,以前他还安慰自己说,每个朝代总有那么几个讨厌的“魏征”一样的人物,会跳出来兴风作浪,只要别理会就好。
但现在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欺负得那么惨,还要努力跟这些大臣解释,希望能得到大家的“通融”,这让朱厚照感到一丝心寒。
随着大殿上反驳皇帝话语的大臣越来越多,朱厚照火冒三丈,嘀咕道:“父皇对这些大臣实在太过和善,如此这些人才会蹬鼻子上脸……不行,不行,我应该出去提醒父皇,让他直接决定就好,干嘛要听这些老家伙的意见?”
“嗯,一定要让太皇太后进裕陵,跟曾祖父合葬,这样才能体现父皇是个孝顺的皇帝……这些大臣简直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抱着这种想法,朱厚照忍不住站起身来,就要冲出去跟在场那些大臣好好理论一番。
但还没等他人出去,前面大殿里朱樘已然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既如此,那朕赞同你们的意见就是,只是朕不知道该如何下去见先皇……”
朱樘的神色带着几分哀怨,就好像深闺怨妇一般。
朱厚照脚步顿住了,听了自己父亲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皇帝的居然要对臣子妥协,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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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〇章 理念差异
乾清宫后庑,朱厚照脸色变幻个不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些大臣,根本没有把我们皇家人放在眼里,父皇都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他们乞求了,他们还是这么霸道无礼,看来父皇平时对这些老臣太好了,以至于这些人恃宠生骄,以为父皇离了他们就不行。”
“我看朝中这些老家伙都可以被替代,父皇年纪又不大,再活个十多年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干脆找一些年轻的大臣进入中枢,治理天下,沈先生就不错,他还是谢阁老的孙女婿……话说,谢阁老在这件事上怎么也跟父皇为难?他不是一向都以父皇的意见马首是瞻吗?”
“嗯,由此看来,看来这些老家伙都是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
带着一股愤慨不平,朱厚照心里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妥协,以他的性格,如果遇到这种事,绝对是不会有任何让步,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看看谁先屈服。
而在乾清宫内,朱樘的身体状况显得很不好,在关于周太后身后事上,他很不甘心,面对满朝反对之声却又无可奈何,干脆缄口不言,无声地表示抗议。
马文升还在奏禀事情,不过奏报的内容却是朝廷官吏的考核,以及当下全国各地正在举行的乡试,其中朝廷最为关心的,当属顺天府和应天府两处乡试。
乾清宫大殿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认真倾听,而在门帘后面的朱厚照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处在一种愤怒的情绪中,好在虚岁十四的他已经有了一定忍耐力,就算再不满也不准备马上冲出去说事,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太不明智了,那些老臣会觉得他不成熟,进而在老爹面前告状,让朝野上下都非议自己。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可不能跟这些老家伙计较太多,等我当了皇帝,再一个个跟你们秋后算账!”
朱厚照的拳头逐渐握紧,心头的不满也在逐步积累,心头憋屈之余,他开始琢磨怎么对付这些老臣,但越想越觉得难以应付。
因为在场这些大臣几乎囊括了朝廷所有重要的职务,掌权的时间很长,他们集结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力量。反观自己,人单力孤,如果没有帮手,很难跟这帮朝臣对抗,熊孩子第一次有了栽培党羽的想法。
……
……
前面大殿里的朝议仍旧在继续,不过看样子,刚刚忍受一场巨大屈辱的朱樘,不准备再发表意见了。
朝堂上众大臣,都在说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事情。
六部堂官们说的朱厚照基本听不懂,但大概听来都是朝中的琐碎小事,朱厚照听了便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以他的年岁,根本没做好当皇帝的准备,也不懂如何正确处理这些事情,朱樘对他缺乏必要的培养。
沈溪平时是有潜移默化教给朱厚照一些东西,但显然这些教授的东西不足以让一个熊孩子完成华丽变身,瞬间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主。
朱厚照在门帘背后枯坐干等,想听听在场的人会不会说及沈溪的事情,但一直过了半个多时辰,这些人只字不提沈溪,就好像沈溪在西南的战事对于大明来说无关紧要一般。
朱厚照心里非常纳闷儿:“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先生不是在西南打了一场大胜仗吗?如今已经管着六省军务,还挂兵部尚书衔,那得是多大的官啊?这应该比在西北发生的战事规模还要大吧?”
“听说西南那些蛮夷,都躲在山脚旮旯里,非常难以对付。还有交趾、蒲甘等背信弃义的番邦小国,居然不时跳出来闹事,谁给他们的胆子?不对,不对,难道这仗已经打完了,我却被蒙在鼓里?”
熊孩子一直期待的东西,却左等右等等不到,前面大殿里那些大臣说的都是在他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说黄河和长江的夏汛、秋汛,又比如某地遭遇地震或风灾需要赈济,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终于,朝会临近结束的时候,弘治皇帝突然就江西和湖广的防汛事务问了一句:“今年江水泛滥,却没有造成大的灾患,地方官府防备及时,应当记下功劳!”
萧敬笑着说道:“陛下,江西和湖广地方防灾做得确实不错,这两块,可都是兵部沈尚书负责治理的呢……”
这还是朝议中第一次提到沈溪,朱厚照立即竖着耳朵认真倾听,心里也迅速记下来,原来沈先生不但会打仗,还会防灾,他连连点头:
“当时我去江西和湖广,就见武昌府有人在筹措加固堤坝的东西,原来是为了防止水患啊……也是,沈先生当时准备得确实很充分,今年江水没泛滥成灾,看来沈先生真是文武全才!”
听萧敬提及沈溪的名字,在场没一名大臣接过话茬,谁都知道此人已经被列入刘健和李东阳的“黑名单”,暂时不会提拔到朝廷中枢来,因此就算沈溪有功劳,他们也不会站出来为其表功。
大堂上一片沉默。
朱厚照等了半晌,都没有听到更多关于沈溪防灾的事情,他不由有些奇怪,为什么这话题就此戛然而止了?
后面六部堂官以及其他衙门的官员继续奏禀事情,但没有再提及沈溪一句,一直到朝会结束,众大臣离开,朱厚照才有机会从后庑走出来。
“父皇……”
朱厚照来到朱樘跟前,恭敬行礼。
原本朱樘脸如金纸,额头上全都是虚汗,整个人已经快撑不住了,但见到儿子的面后,他强打精神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问道:“太子,你在后面,可有学到什么?”
朱厚照嘟起嘴,道:“父皇,儿臣听了不少事情,但儿臣总觉得……实在没必要对那些老臣如此纵容……”
朱樘先是一怔,因为儿子说的话,直接戳中了他的心思,他自己其实也认为不该对那些老臣太过放任,以至于到现在一遇到重大事件,大臣们便跳出来跟他作对,让他这个皇帝颜面尽失。
但很快朱佑樘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不是应该给儿子灌输的正确思想,如今他身体每况愈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世,如果儿子继位便疏远这些在他看来十分有能力的大臣,那对大明江山社稷非常不利。因此,他必须要让儿子知道,这些大臣值得信赖,只要朝廷能够保持稳定,那么儿子的皇位也就可以得到巩固。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朱樘立即板起脸来,教训道:“太子,众大臣所言都是为了社稷着想,向君王进谏乃是臣子的义务,朝堂上必须要有忠直之臣出来说话,如此集思广益,才能寻找出做事情的正确方法。”
说到这里,朱佑樘语重心长地说到:“皇儿,难道你希望朝堂上都是一群阿谀奉承之小人吗?如今朝堂内的这些老臣,追随为父多年,施政经验丰富,他们忠心耿耿,未来必然能够辅佐好你,维护江山稳定……你不得亏待他们,知否?”
朱厚照听了,心里很不爽,他可不觉得那些大臣不能被替换,他觉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治理朝廷效果或许会更好。
当然,这个心思朱厚照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低下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朱樘又道:“太子,你年轻太轻,阅历不丰,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你以后要好好听这些大臣的教导,多思多学,将来你便可以成为治世明君!”
朱厚照尽管心里很不情愿,但他还是恭敬行礼,道:“儿臣记下了!父皇,儿臣还有件事很奇怪,沈先生领军在西南作战,也不知道战事到底打的如何了?是胜是负?儿臣对此很关心!”
朱樘自己也被问住了,他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记不起朝堂上曾有人提及这件事,最后他看着朱厚照道,煞有介事地说:
“既然众大臣未提及,那就是没有大事发生……不该你担心的,你别瞎操心,当前还是应该以学业为上,治国终归得靠文治,不可过多沉溺于兵事!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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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听了,心里很不爽,他可不觉得那些大臣不能被替换,他觉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治理朝廷效果或许会更好。
当然,这个心思朱厚照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低下头,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朱樘又道:“太子,你年轻太轻,阅历不丰,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你以后要好好听这些大臣的教导,多思多学,将来你便可以成为治世明君!”
朱厚照尽管心里很不情愿,但他还是恭敬行礼,道:“儿臣记下了!父皇,儿臣还有件事很奇怪,沈先生领军在西南作战,也不知道战事到底打的如何了?是胜是负?儿臣对此很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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