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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八一章 讲官难当

    朱厚照被皇帝老爹教训,心里很不乐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自己想帮忙说句话,为皇帝老爹在朝堂上吃那些大臣的亏而感觉不值,结果却被喝斥说自己什么都不懂。

    想问问关于沈溪在西南的战事,又被老爹训斥多管闲事!

    熊孩子非常委屈:“父皇把我看作孩子,觉得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觉得不可理喻,我其实只是想跟他学习怎么当一个勤于治国的皇帝,难道这也有错?他自己不也是从太子过来的?现在训斥我有劲,也不知皇祖父当初是怎么教训他的!”

    朱厚照最在乎面子,就算是亲生父亲责骂他也无法接受,心中对弘治皇帝的管教非常反感,觉得全世界都亏待他一般。

    朱樘却没想那么多,他就朱厚照这一个儿子,但因自身体弱多病,平日又勤于政务,无暇管教,所以只能抓紧一切时间灌输他的思想。

    “太子,今日朝会已结束,你回东宫去吧,吃过午饭后好好读书,若学业怠慢,莫怪朕增加东宫讲官数量,每日由四五名讲官督促你读书……你要明白朕的苦心,朕一切都是为了你!”

    朱樘对儿子寄予厚望,不惜动用吓唬的手段,让儿子能安心学业。

    朱厚照对此却嗤之以鼻,他认为《四书》《五经》跟治国没半文钱的关系。

    父子间有着认知上的巨大代沟,治国理念又发生激烈冲突,朱厚照怎么肯轻易接受朱樘的管教?

    熊孩子这会儿正处在叛逆期,心思中多带任性和忤逆,想追求更为自由自在的生活。

    当皇帝,在朱厚照看来是既好玩,又无趣。好玩是因为掌握生杀大权,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无趣则是因为处置朝政没什么意思,又被严格限定在皇宫中,就像坐牢般难受。

    在回东宫的路上,朱厚照又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脱离目前的苦闷生活,脸色阴晴不定,让服侍身边的张苑等人战战兢兢,唯恐被太子责罚。

    ……

    ……

    今天下午负责上课的讲官是靳贵。

    此时靳贵仍旧教授《二十一史》,但他教课的程基本没得到朱厚照赏识,因为熊孩子总喜欢在课堂上发问,问的内容还都是靳贵不能说或者说不清楚的。

    靳贵自认在《四书》、《五经》上造诣不弱,《二十一史》也尚可,但唯独教太子时,会显得很吃力。

    因为朱厚照的逻辑和发散思维被沈溪带出来了,学东西喜欢刨根问底,而历史又是朱厚照相对感兴趣的东西,总是会在一些事上不停追问。朱厚照问的东西,需要后人整理总结,甚至掺加个人观点,恰恰这是这时代读书人不具备的技能。

    靳贵对《二十一史》的认知,基本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历史上有什么事件,书上有的他大多可以默写出来,但若没有他就抓瞎了,且《二十一史》中有很多朝代的历史讳莫如深,或者干脆不予记录,都是后人经过探索和总结后才发现。

    沈溪知道的许多常识性问题,靳贵却一头雾水。

    朱厚照还喜欢问大明朝历代皇帝秘辛,这些事别说靳贵所知甚少,就算他真知道也不敢乱说,这跟沈溪的教学理念不同,沈溪在很多敏感问题上做到知无不言,而靳贵即便是在那些不敏感的问题上也遮遮掩掩。

    尽管朱厚照对靳贵有诸多不满,但有一点他做得不错,那就是对靳贵的尊重。

    因靳贵是接过沈溪的职责教授《廿一史》,还帮忙送过武侠小说,朱厚照记得这份情,所以靳贵的课堂上他基本不闹腾,最多是靳贵在对面讲,他在自己的案桌后面玩自己的,互不干涉。

    至于梁储等人的课,在刚回京那段时间他规矩一番后就又故态复萌,以各种理由推脱,许多时候人玩野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梁储等东宫讲官经常一等就是一上午或者一整天。

    靳贵不知道朱厚照参加午朝下午会晚点开课,等入宫后才得到通知,只能在撷芳殿后庑耐心等候。上一次授课时朱厚照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回答不出来,回去参考很多古籍后,其中有两个终于找到答案,准备今天跟朱厚照细说。

    但依然有问题让靳贵摸不着头脑,比如朱厚照问到的历史人物,涉及《廿一史》中从未记录过的西夏国的情况。就算靳贵饱读诗书,依然对华夏历史上的区域小国历史知之不详,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

    ……

    ……

    回到东宫,朱厚照满腔愤怒,连午饭都没吃。

    朱厚照在路上已经决定要再次离家出走。由于指望不上沈溪,他想到可利用的对象是刘瑾,他准备写信给刘瑾让其想办法把自己捞出紫禁城这个大囚笼。

    “哼,父皇对我不好,我留下来做什么?干脆再出去游历,反正他一时半会也不可能会把皇位传给我,不如等我在外面好好玩上几年,等他快驾崩了我再回来,到那时我当皇帝也不耽误!”

    朱厚照在心中列了一个计划:现在年纪小就痛痛快快地玩,等皇帝老爹驾崩他就回京继承皇位,登基后由于没人管,他可以继续胡作非为出宫游历,最好能跟沈溪出征,甚至他已做好封狼居胥的准备,要跟沈溪一起重演实现昔年卫青、霍去病的伟业。

    让一个虚岁十四且在蜜糖中长大的小孩子有责任心,实在强人所难,朱厚照根本就不想老老实实当太子,如果历史没有变化,他的一生将会在逐步毁灭自己和折腾别人的过程中渡过。

    信很快写完,但熊孩子犯了难,因为他不知道让谁把信送到刘瑾手上。

    这年头寄信,可不是说写个地址送到邮局就行,需要找专人送达。官员还可以动用官驿,但熊孩子却不知自己该以什么名义让官驿送信。

    朱厚照头疼不已:“我把信送到官驿,不亮出太子身份谁会听从我的摆布?但若让官驿的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父皇耳中,我想出宫的秘密就会暴露。看来得找个当官的帮忙……”

    “哦对了,下午授课的靳先生不就是官员吗?他性子怯懦,我就让他帮忙,嘿嘿,这是个办法好!”

    朱厚照心情不佳原本想逃课,但念及要请靳贵帮忙,赶紧收拾心情往后庑去了。

    到了地方,总算没迟到,中允官等人都在,靳贵已做好开讲准备。

    朱厚照施施然坐下,手指头往怀里摸了摸,确定信函无误,他准备先听一堂课,等靳贵要出宫时,找机会把信函送出。

    靳贵不明就里,按照既定流程为太子上课。

    食君之碌担君之忧,对靳贵而言,东宫讲官是他的差事,是他为朝廷效忠的方式,太子是否成才涉及到将来能否治理好国家,他感觉自己肩头那沉甸甸的责任,丝毫不敢懈怠。

    今天讲的是《辽史》,涉及五代和北宋的内容,靳贵随时准备好太子提问,他在充分研究西夏的一些史料后,备课越发仔细,自问不会再出现跟上一堂课的情况,居然会被太子问住!

    这事看起来问题不大,但若被皇帝知晓,或许会影响到他今后的仕途。

    朱厚照表面上认真倾听,但手上却小动作不断。

    前面有书本挡着,后面熊孩子拿手指头拨弄一个小纸球,靳贵讲得认真,朱厚照却玩得不亦乐乎。

    靳贵偶尔抬头看到朱厚照走神,只能装作看不见,这些个东宫讲官早已懂得明哲保身,只要课堂上跟太子相安无事,把差事混过去就好,如果非要跟太子计较是否认真听讲,基本是自己找麻烦。

    把太子惹怒,下节课不来那都是好的,更甚者太子会直接拂袖而去,当先生的还没法劝阻,若逼急的话可能遭到朱厚照拳脚相加……

    课差不多讲完,靳贵松了口气,把书本合上,为了体现他回家后认真读过西夏史料,同时也为弥补之前东宫起居注上,自己被太子问住而造成的面子损失,他想适当表现一下自己的博学多才,问道:“太子可有不懂之处?”

    朱厚照眨眨眼,问道:“靳先生,我可以问问题?”

    靳贵看了正负责记录课堂内容的中允官一眼,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说道:“太子尽管发问!”

第一四八二章 无奈

    靳贵说出“太子尽管发问”后,心里盘算开了,太子若问西夏文臣武将、皇室秘辛,自己就算不能全说上来,也能说个大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觉得西夏的历史已经够偏,朱厚照不可能再找出更为生僻的知识。

    以靳贵的自信,觉得自己要应付太子不难,但他内心又隐约感到不安,因为他总觉得太子绝不会轻易让他过关。

    这是靳贵从这几年跟太子的相处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他不明白熊孩子脑袋中为何随时会蹦出种种奇思妙想,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带来大麻烦。

    朱厚照瞪大眼睛,用充满迷惘且带着强烈求知欲的神情问道:“靳先生,宋朝时西南的大理国,有个皇帝叫段誉,你知道吧?他有几个妃嫔?”

    尽管靳贵已经想到问题会很刁钻古怪,但绝对没预料到会生僻到这等地步。

    大理国就算了,靳贵对大理国的了解仅限于这个西南小国的皇权斗争异常激烈,因为大理国属于贵族执政,大理皇室段氏并无法做到对国家的完全掌控,因而在中期出现高氏执政的情况,一直到大理国灭亡,高氏都在掌控大理朝政。

    在这等背景下,段氏皇帝形同傀儡。

    再就是段氏皇帝到中后期出家为僧的特别多,大理国跟西夏一样,佛教立国,国内宗教色彩浓厚。至于大理国有多少任皇帝,这些皇帝分别叫什么名字,有何表现,已不是靳贵平时能够涉猎,至于某个皇帝有多少妃嫔,更让人觉得是在开玩笑。

    靳贵非常尴尬,牛皮吹出去了,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就等他给太子一个满意的答案,结果他却压根儿回答不上来,心里暗自嘀咕:

    “段誉?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根本不似西南番邦王族之名?太子发问,我若说一无所知,那我面子岂非荡然无存?”

    虽然他想指责太子出的问题太过刁钻,但以文人严谨的态度,他不是那种不知道便信口雌黄之人,一时间他的脸憋得通红,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朱厚照见靳贵不说话,诧异地上下打量,问道:“靳先生,您为什么不回答?段誉这个皇帝到底有多少个嫔妃?那些个妃嫔中不会真有他的亲妹妹吧?”

    这问题问出来,在场人等皆面面相觑,不但翰林出身的靳贵以及中允官不明所以,就连没什么学识的侍从官也目瞪口呆。

    宋时西南大理国的皇族,居然会有此等有悖伦常的事情?

    大理国不是一向自诩遵从中原文化,深受佛家、儒家思想教诲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史料中为何又没有提上一笔?

    带着这些疑问,所有人都打量靳贵,毕竟在场能解开这疑问的除了靳贵也没旁人了,但靳贵也好像听天书一般,朱厚照所说的事情他压根儿就没留意过,就算是与否他都不敢妄下定论。

    这样一来朱厚照有点儿不满意了,我看过武侠小说,提出个历史人物,我问问你怎么回事,你就跟我装哑巴?

    以朱厚照的年岁,尚不能分清小说跟现实的区别,尤其涉及历史的小说,他觉得沈溪所写的内容都真实存在。

    事实上小说中提到的“段誉”,历史上的确存在过,原名段正严,又名段和誉,文安帝段正淳之子,大理国第十六任皇帝,在位三十九年,是大理国所有皇帝中在位时间最长的。

    但“段誉”在位时,皇权已旁落高氏,从“段誉”父亲段正淳开始,已进入后大理时代,段氏王朝有名无实。“段誉”其实不是正常逊位,在诸子叛乱时自己心灰意冷,出家为僧去了。

    历史长河中,一个大理国的国王,还是傀儡,史书必然不会重点描述。让靳贵这样正统的历史学者,去附会小说中的内容,这让靳贵一阵头疼,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如何进行联系?

    朱厚照急切地问道:“靳先生,到底怎样?”

    朱厚照不但有求知欲,而且脾气不太好,一旦追问起来就没完没了,他越是如此,靳贵脸色就越不好看。最后,靳贵只能憋红脸,回了一句:“太子殿下,此等事,只有等微臣回去查阅史料后,再行回复!”

    等靳贵说出这话,在场的中允官和侍从官,都是以一种“原来你也不知道”的神色打量靳贵,在他们心目中这位东宫讲官地位也不像之前那么崇高了,从神坛上走下来回归了普通人的身份。

    朱厚照眉头紧锁,眉毛眼睛都快挤到一块儿了,他有些不满,问道:“靳先生,怎么又是回去查阅?之前你还说要查西夏一品堂的事情,到现在依然没结果……算了,你回头查出来,告诉我一声,我对这件事也非常好奇!”

    靳贵脸色为难,但只能行礼领命,此时此刻他已经浑身冷汗直冒,心想太子到底是怎么知道大理皇族的事情,这种偏门的历史知识照理说不该引起太子的注意,连他读书这么多年,都从未考虑过看这方面书,因为实在无从寻找。

    ……

    ……

    靳贵带着懊恼的心情,从撷芳殿出来,正准备从东华门离开,却听后面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他原以为是太监或者同僚有事,侧目一看,才发现朱厚照在几名太监跟随下,一路小跑过来。

    熊孩子脸上满是笑容,全无之前出难题时的傲气。

    靳贵心里正郁闷,见到朱厚照,赶紧行礼:“太子金安!”

    “什么金安银安,无需如此见外。靳先生,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您看……”朱厚照有事相求,自然不会拿捏身份,他知道自己之前问出的问题让靳贵下不来台,只能陪笑让靳贵心情好一点,答应帮他送信。

    靳贵想到朱厚照之前让他帮的“忙”,太让人担惊受怕,心里已经犯起了嘀咕,这次不会又是什么麻烦事吧?

    出于君臣间的礼数,靳贵面对朱厚照的无礼请求,只能恭敬行礼:“太子请言!”

    朱厚照笑道:“是这样,我这里有一封信,想让靳先生帮忙送出去,不管是走官驿也好,还是找专人送信都行,靳先生您看……”

    靳贵听到是送信这种事,当即回绝:“太子殿下,恕微臣不能遵从。您要送信,只管交内监负责,微臣身为东宫讲师,绝不能坏朝廷法度,若如此……微臣万死难以赎罪……”

    为表明自己的立场,靳贵说完后直接下跪,一口回绝。

    朱厚照原本以为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会耽误靳贵什么事,就借一下靳贵的名义送一封信而已,但见到靳贵如此反应,不由有些吃惊。

    朱厚照赶紧搀扶靳贵,脸上带着不解:“靳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哪里有先生跪学生的道理?您……您只是帮忙送封信,小事一桩……我不是要让你做什么坑蒙拐骗、作奸犯科之事……”

    靳贵心想,还真不如让我去坑蒙拐骗呢,至少这些事被陛下知道,也只是小节有亏,断不至于落得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

    在文人心中,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名声与气节,所以他宁可一头撞死,也不会帮朱厚照送信。

    靳贵道:“太子殿下,您要做什么事,直接请示陛下,臣人微言轻,在宫中仅为侍讲,平时为太子传道授业解惑,尚不足以为太子效命!若太子执意如此,微臣只能以死谢罪……”

    之前朱厚照对靳贵的态度还不错,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靳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帮忙明说嘛,怎么就到以死谢罪的地步?难道本宫要陷害你不成?”

    靳贵打量朱厚照,问道:“那不知太子的信函,可否与陛下御览?”

    “当然不行!”

    朱厚照脱口而出,随即知道自己理亏,懊恼地跺了跺脚。

第一四八二章 无奈

    靳贵说出“太子尽管发问”后,心里盘算开了,太子若问西夏文臣武将、皇室秘辛,自己就算不能全说上来,也能说个大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觉得西夏的历史已经够偏,朱厚照不可能再找出更为生僻的知识。

    以靳贵的自信,觉得自己要应付太子不难,但他内心又隐约感到不安,因为他总觉得太子绝不会轻易让他过关。

    这是靳贵从这几年跟太子的相处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他不明白熊孩子脑袋中为何随时会蹦出种种奇思妙想,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带来大麻烦。

    朱厚照瞪大眼睛,用充满迷惘且带着强烈求知欲的神情问道:“靳先生,宋朝时西南的大理国,有个皇帝叫段誉,你知道吧?他有几个妃嫔?”

    尽管靳贵已经想到问题会很刁钻古怪,但绝对没预料到会生僻到这等地步。

    大理国就算了,靳贵对大理国的了解仅限于这个西南小国的皇权斗争异常激烈,因为大理国属于贵族执政,大理皇室段氏并无法做到对国家的完全掌控,因而在中期出现高氏执政的情况,一直到大理国灭亡,高氏都在掌控大理朝政。

    在这等背景下,段氏皇帝形同傀儡。

    再就是段氏皇帝到中后期出家为僧的特别多,大理国跟西夏一样,佛教立国,国内宗教色彩浓厚。至于大理国有多少任皇帝,这些皇帝分别叫什么名字,有何表现,已不是靳贵平时能够涉猎,至于某个皇帝有多少妃嫔,更让人觉得是在开玩笑。

    靳贵非常尴尬,牛皮吹出去了,在场所有人都看着他,就等他给太子一个满意的答案,结果他却压根儿回答不上来,心里暗自嘀咕:

    “段誉?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根本不似西南番邦王族之名?太子发问,我若说一无所知,那我面子岂非荡然无存?”

    虽然他想指责太子出的问题太过刁钻,但以文人严谨的态度,他不是那种不知道便信口雌黄之人,一时间他的脸憋得通红,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朱厚照见靳贵不说话,诧异地上下打量,问道:“靳先生,您为什么不回答?段誉这个皇帝到底有多少个嫔妃?那些个妃嫔中不会真有他的亲妹妹吧?”

    这问题问出来,在场人等皆面面相觑,不但翰林出身的靳贵以及中允官不明所以,就连没什么学识的侍从官也目瞪口呆。

    宋时西南大理国的皇族,居然会有此等有悖伦常的事情?

    大理国不是一向自诩遵从中原文化,深受佛家、儒家思想教诲吗?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史料中为何又没有提上一笔?

    带着这些疑问,所有人都打量靳贵,毕竟在场能解开这疑问的除了靳贵也没旁人了,但靳贵也好像听天书一般,朱厚照所说的事情他压根儿就没留意过,就算是与否他都不敢妄下定论。

    这样一来朱厚照有点儿不满意了,我看过武侠小说,提出个历史人物,我问问你怎么回事,你就跟我装哑巴?

    以朱厚照的年岁,尚不能分清小说跟现实的区别,尤其涉及历史的小说,他觉得沈溪所写的内容都真实存在。

    事实上小说中提到的“段誉”,历史上的确存在过,原名段正严,又名段和誉,文安帝段正淳之子,大理国第十六任皇帝,在位三十九年,是大理国所有皇帝中在位时间最长的。

    但“段誉”在位时,皇权已旁落高氏,从“段誉”父亲段正淳开始,已进入后大理时代,段氏王朝有名无实。“段誉”其实不是正常逊位,在诸子叛乱时自己心灰意冷,出家为僧去了。

    历史长河中,一个大理国的国王,还是傀儡,史书必然不会重点描述。让靳贵这样正统的历史学者,去附会小说中的内容,这让靳贵一阵头疼,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如何进行联系?

    朱厚照急切地问道:“靳先生,到底怎样?”

    朱厚照不但有求知欲,而且脾气不太好,一旦追问起来就没完没了,他越是如此,靳贵脸色就越不好看。最后,靳贵只能憋红脸,回了一句:“太子殿下,此等事,只有等微臣回去查阅史料后,再行回复!”

    等靳贵说出这话,在场的中允官和侍从官,都是以一种“原来你也不知道”的神色打量靳贵,在他们心目中这位东宫讲官地位也不像之前那么崇高了,从神坛上走下来回归了普通人的身份。

    朱厚照眉头紧锁,眉毛眼睛都快挤到一块儿了,他有些不满,问道:“靳先生,怎么又是回去查阅?之前你还说要查西夏一品堂的事情,到现在依然没结果……算了,你回头查出来,告诉我一声,我对这件事也非常好奇!”

    靳贵脸色为难,但只能行礼领命,此时此刻他已经浑身冷汗直冒,心想太子到底是怎么知道大理皇族的事情,这种偏门的历史知识照理说不该引起太子的注意,连他读书这么多年,都从未考虑过看这方面书,因为实在无从寻找。

    ……

    ……

    靳贵带着懊恼的心情,从撷芳殿出来,正准备从东华门离开,却听后面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他原以为是太监或者同僚有事,侧目一看,才发现朱厚照在几名太监跟随下,一路小跑过来。

    熊孩子脸上满是笑容,全无之前出难题时的傲气。

    靳贵心里正郁闷,见到朱厚照,赶紧行礼:“太子金安!”

    “什么金安银安,无需如此见外。靳先生,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您看……”朱厚照有事相求,自然不会拿捏身份,他知道自己之前问出的问题让靳贵下不来台,只能陪笑让靳贵心情好一点,答应帮他送信。

    靳贵想到朱厚照之前让他帮的“忙”,太让人担惊受怕,心里已经犯起了嘀咕,这次不会又是什么麻烦事吧?

    出于君臣间的礼数,靳贵面对朱厚照的无礼请求,只能恭敬行礼:“太子请言!”

    朱厚照笑道:“是这样,我这里有一封信,想让靳先生帮忙送出去,不管是走官驿也好,还是找专人送信都行,靳先生您看……”

    靳贵听到是送信这种事,当即回绝:“太子殿下,恕微臣不能遵从。您要送信,只管交内监负责,微臣身为东宫讲师,绝不能坏朝廷法度,若如此……微臣万死难以赎罪……”

    为表明自己的立场,靳贵说完后直接下跪,一口回绝。

    朱厚照原本以为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会耽误靳贵什么事,就借一下靳贵的名义送一封信而已,但见到靳贵如此反应,不由有些吃惊。

    朱厚照赶紧搀扶靳贵,脸上带着不解:“靳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哪里有先生跪学生的道理?您……您只是帮忙送封信,小事一桩……我不是要让你做什么坑蒙拐骗、作奸犯科之事……”

    靳贵心想,还真不如让我去坑蒙拐骗呢,至少这些事被陛下知道,也只是小节有亏,断不至于落得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

    在文人心中,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名声与气节,所以他宁可一头撞死,也不会帮朱厚照送信。

    靳贵道:“太子殿下,您要做什么事,直接请示陛下,臣人微言轻,在宫中仅为侍讲,平时为太子传道授业解惑,尚不足以为太子效命!若太子执意如此,微臣只能以死谢罪……”

    之前朱厚照对靳贵的态度还不错,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靳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帮忙明说嘛,怎么就到以死谢罪的地步?难道本宫要陷害你不成?”

    靳贵打量朱厚照,问道:“那不知太子的信函,可否与陛下御览?”

    “当然不行!”

    朱厚照脱口而出,随即知道自己理亏,懊恼地跺了跺脚。

第一四八三章 想办法

    不敢给皇帝看的信,让靳贵去送,靳贵必然要承担风险,因为被皇帝知道的话,靳贵必然会被降罪,革职都是小事,身败名裂甚至抄家灭族都有可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至于什么罪名,主要看朱厚照在外面惹下多大的祸,如果朱厚照稍微有个好歹,甚至不用亡故,靳贵基本就跟仕途无缘,甚至连身家性命都不保。

    朱厚照知道所提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只能想方设法让靳贵“体谅”自己,当下故作委屈:“靳先生,难道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靳贵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知道现在多说多错,干脆来个沉默不言,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朱厚照知难而退。

    朱厚照瞪了靳贵半晌,最后确定这一路行不通后,有些生气地说:“靳先生,既然你不想帮忙,那就算了,本宫去找别人。对了,靳先生,你赶紧给本宫查明宋时大理皇族的史料,如果本宫再问及你依然不知晓的话,那本宫会跟父皇奏禀,说你备课不认真,届时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靳贵若肯帮忙,朱厚照自然会低声下气逢迎,但现在靳贵拒不合作,朱厚照就拿出威胁的手段,让靳贵知道自己这个太子不好惹。

    靳贵有些惭愧,因为朱厚照所说属实,自己确实对大理国的情况不熟悉,若朱厚照真上奏天子,他基本没理由辩驳。

    至于帝王是否知晓典故,那又另当别论,不过太子有好奇心而东宫讲官无法做出正确解答,那就是东宫讲官失职,连续几次被调离工作岗位很正常。

    朱厚照一扫头离开,身后跟着一群太监,靳贵见朱厚照的背影远去,不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道:“这东宫讲官愈发难做了,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或许主动离开东宫是个不错的选择。”

    “太子胡闹任性,指不定会怎样……嗯,此事绝对不能声张。万一太子找我送信,涉及为非作歹之事,就算我说与我无关,旁人也不会相信。否则太子为何不找别人,单单找我?”

    想到这里,靳贵便有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他警惕地四下看了一眼,赶紧出宫,免得再被太子找上门来,一时下不来台。

    ……

    ……

    朱厚照见完靳贵,心情失落,找不到人帮忙送信意味着没人能助自己出宫。

    回到撷芳殿,此时天色尚早,稍晚一些他要去跟老爹、老娘请安,然后一起吃晚饭,出宫似乎遥遥无期。

    “难道我一辈子困守东宫,当那笼中鸟?除了父皇驾崩我继位,就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自己做主?”

    朱厚照想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最好天南海北无拘无束,等可以当皇帝的时候及时赶回来,不影响继承皇位就行。

    这显然是一种理想化的生活状态,朱樘怎么都不可能同意,他离开宫就会跟上次一样,撒下天罗地网搜寻他的踪迹,无论走到哪里总担心被人追回去,就算游玩也不会尽兴。

    即便去找沈溪,沈溪也不会帮他,上次便是很好的证明,他好不容易赶到湖广,以为终于有了依靠,沈溪的反应和举动狠狠打了他的脸,才过三天便被强行送上北返的路,到现在没有机会离开宫门。

    此时,朱厚照感觉一阵无力,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出宫门根本不可能,必须要找到同伙,这个人要在宫中有足够的势力,之前的腰牌已失去效用,这个人须在御林军中有一定地位,能帮他混出宫门。

    熊孩子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萧敬有这个能力,但萧敬是他老爹的人,狡猾不说还怯弱怕事,他暗自嘀咕:“我若告诉萧公公,萧公公必会把事情告诉父皇,那我出宫的计划就败露了,父皇会派更多人看住我,出宫就再也没有希望!”

    熊孩子以前出宫靠太监的腰牌,以及刘瑾的帮忙。再有就是他常常出宫,把守宫门的人记得他,搜查没那么详细。

    但现在情况不同,朱樘已经把以前把守宫门的御林军全部撤换,又特别交待,在宫门处增派人手,不能让人混出宫门,当然没特别指明是太子要出宫,只是增加防守力度,朱厚照如今要出宫难比登天。

    朱厚照考虑良久,最后认定只有自己两个舅舅、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以及御马监掌印太监谷大用能帮到自己,至于别人都没这本事。

    熊孩子忽然把目光转向一旁几次因他被打的倒霉蛋张苑,此时张苑尚蒙在鼓里,见太子打量他,以为有什么事吩咐。

    “太子殿下,您有事?”

    连续挨打后,张苑做事战战兢兢,唯恐出错,所以观察得很仔细。

    朱厚照板起脸问道:“你平时能出宫门吗?”

    这问题把张苑吓了一大跳,赶紧表态:“太子,切莫开玩笑,宫门……奴婢怎么可能出得去……”

    东宫很多人到现在都不知太子曾出宫,但张苑却心知肚明,当初太子私逃出京,他作为东宫常侍,差点儿被暴怒的弘治皇帝砍掉脑袋,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生怕自己再因太子出宫的事情遭难。

    从太子问出的问题,他便感觉太子又有出宫的倾向。

    朱厚照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出宫门?不是说宫里有负责出去采办货物的太监?都是些什么人?你跟他们熟不熟?”

    朱厚照知道,跟张苑提及出宫的事情,一定要凶一点,因为张苑这个人胆小怕事,平时做事喜欢留一手,又因自己胆大妄为多次让张苑遭难,知道对方肯定会有所防备。

    “我必须要盛气凌人,表现出你不帮我我就杀掉你的态度,否则这家伙一定会当缩头乌龟!”

    想到这里,朱厚照的态度越发强硬,瞪着张苑,好像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恰恰张苑就是那种吃硬不吃软之人,跟他好说好商量没用,但如果威逼利诱,一准儿有效。

    张苑为人懒惰,且贪财怕事,在宫里经常莫名受到受罚。另外在东宫这地方,主子只要刻意刁难就很容易做错事,他畏朱厚照如虎,是以熊孩子只是稍微威胁他便手足无措。

    张苑道:“太子殿下……奴婢进宫没几年……不认识什么人……”

    “你撒谎!”

    朱厚照怒不可遏,“你当本宫不知?你这家伙在宫里挺有地位,那些太监和宫女都巴结你,觉得你将来会因本宫常侍的身份而大富大贵,可惜本宫从来不喜欢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墙头草。”

    “这次你帮我,我会记住你的恩情,将来予以重用,让你成为本宫身边亲近之人。但如果你不配合……哼哼,本宫就杀了你……就算现在杀不了,将来本宫当上皇帝,你也跑不了,本宫要杀一个奴才根本不用征求别人的同意!”

    张苑苦着脸:“太子殿下,您别为难奴才……”可惜就算他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也丝毫换不来朱厚照的怜悯。

    朱厚照怒道:“你少在本宫面前装可怜,你平时收的好处可不少,国舅给你,下面的太监和宫女也孝敬你,你的小日子过的不错,现在想在本宫面前装糊涂,你收钱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本宫?”

    张苑赶紧否认:“奴婢……奴婢并未收受……”

    “再说没收?”

    朱厚照黑着脸喝斥,“你当本宫傻啊,将来当昏君,然后你靠着跟本宫的关系,获得权位,当个乱臣贼子,是吗?”

    “哼哼,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本宫绝对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但如果你帮本宫的话,本宫许诺你将来荣华富贵,想获得怎样的权力都可以……但如果不帮我,本宫让人将你大卸八块,你信不信?”

    朱厚照威胁说大卸八块张苑不信,但朱厚照说了,现在不杀他将来也会杀,等于说什么时候朱厚照当上皇帝,他什么时候死。

    而且朱厚照现在要找人打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平时熊孩子便喜怒无常,挨过打的人不在少数,张苑平时就没少挨板子。

    张苑还想解释,但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整个人已处于慌神的状态,他发现自己以前那些规划都不奏效,就算太子登基,他也没好日子过,除非现在帮太子出宫,这在他看来同样是件无比疯狂的事情。

    张苑自打进宫以来,只有京师保卫战期间出过宫门,其余时候都没法出宫,更别说帮朱厚照了。但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妥协:“太子殿下,奴婢只能……尽量想想办法……”

第一四八三章 想办法

    不敢给皇帝看的信,让靳贵去送,靳贵必然要承担风险,因为被皇帝知道的话,靳贵必然会被降罪,革职都是小事,身败名裂甚至抄家灭族都有可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至于什么罪名,主要看朱厚照在外面惹下多大的祸,如果朱厚照稍微有个好歹,甚至不用亡故,靳贵基本就跟仕途无缘,甚至连身家性命都不保。

    朱厚照知道所提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只能想方设法让靳贵“体谅”自己,当下故作委屈:“靳先生,难道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靳贵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知道现在多说多错,干脆来个沉默不言,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朱厚照知难而退。

    朱厚照瞪了靳贵半晌,最后确定这一路行不通后,有些生气地说:“靳先生,既然你不想帮忙,那就算了,本宫去找别人。对了,靳先生,你赶紧给本宫查明宋时大理皇族的史料,如果本宫再问及你依然不知晓的话,那本宫会跟父皇奏禀,说你备课不认真,届时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靳贵若肯帮忙,朱厚照自然会低声下气逢迎,但现在靳贵拒不合作,朱厚照就拿出威胁的手段,让靳贵知道自己这个太子不好惹。

    靳贵有些惭愧,因为朱厚照所说属实,自己确实对大理国的情况不熟悉,若朱厚照真上奏天子,他基本没理由辩驳。

    至于帝王是否知晓典故,那又另当别论,不过太子有好奇心而东宫讲官无法做出正确解答,那就是东宫讲官失职,连续几次被调离工作岗位很正常。

    朱厚照一扫头离开,身后跟着一群太监,靳贵见朱厚照的背影远去,不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暗道:“这东宫讲官愈发难做了,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或许主动离开东宫是个不错的选择。”

    “太子胡闹任性,指不定会怎样……嗯,此事绝对不能声张。万一太子找我送信,涉及为非作歹之事,就算我说与我无关,旁人也不会相信。否则太子为何不找别人,单单找我?”

    想到这里,靳贵便有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他警惕地四下看了一眼,赶紧出宫,免得再被太子找上门来,一时下不来台。

    ……

    ……

    朱厚照见完靳贵,心情失落,找不到人帮忙送信意味着没人能助自己出宫。

    回到撷芳殿,此时天色尚早,稍晚一些他要去跟老爹、老娘请安,然后一起吃晚饭,出宫似乎遥遥无期。

    “难道我一辈子困守东宫,当那笼中鸟?除了父皇驾崩我继位,就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自己做主?”

    朱厚照想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最好天南海北无拘无束,等可以当皇帝的时候及时赶回来,不影响继承皇位就行。

    这显然是一种理想化的生活状态,朱樘怎么都不可能同意,他离开宫就会跟上次一样,撒下天罗地网搜寻他的踪迹,无论走到哪里总担心被人追回去,就算游玩也不会尽兴。

    即便去找沈溪,沈溪也不会帮他,上次便是很好的证明,他好不容易赶到湖广,以为终于有了依靠,沈溪的反应和举动狠狠打了他的脸,才过三天便被强行送上北返的路,到现在没有机会离开宫门。

    此时,朱厚照感觉一阵无力,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出宫门根本不可能,必须要找到同伙,这个人要在宫中有足够的势力,之前的腰牌已失去效用,这个人须在御林军中有一定地位,能帮他混出宫门。

    熊孩子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萧敬有这个能力,但萧敬是他老爹的人,狡猾不说还怯弱怕事,他暗自嘀咕:“我若告诉萧公公,萧公公必会把事情告诉父皇,那我出宫的计划就败露了,父皇会派更多人看住我,出宫就再也没有希望!”

    熊孩子以前出宫靠太监的腰牌,以及刘瑾的帮忙。再有就是他常常出宫,把守宫门的人记得他,搜查没那么详细。

    但现在情况不同,朱樘已经把以前把守宫门的御林军全部撤换,又特别交待,在宫门处增派人手,不能让人混出宫门,当然没特别指明是太子要出宫,只是增加防守力度,朱厚照如今要出宫难比登天。

    朱厚照考虑良久,最后认定只有自己两个舅舅、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以及御马监掌印太监谷大用能帮到自己,至于别人都没这本事。

    熊孩子忽然把目光转向一旁几次因他被打的倒霉蛋张苑,此时张苑尚蒙在鼓里,见太子打量他,以为有什么事吩咐。

    “太子殿下,您有事?”

    连续挨打后,张苑做事战战兢兢,唯恐出错,所以观察得很仔细。

    朱厚照板起脸问道:“你平时能出宫门吗?”

    这问题把张苑吓了一大跳,赶紧表态:“太子,切莫开玩笑,宫门……奴婢怎么可能出得去……”

    东宫很多人到现在都不知太子曾出宫,但张苑却心知肚明,当初太子私逃出京,他作为东宫常侍,差点儿被暴怒的弘治皇帝砍掉脑袋,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生怕自己再因太子出宫的事情遭难。

    从太子问出的问题,他便感觉太子又有出宫的倾向。

    朱厚照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出宫门?不是说宫里有负责出去采办货物的太监?都是些什么人?你跟他们熟不熟?”

    朱厚照知道,跟张苑提及出宫的事情,一定要凶一点,因为张苑这个人胆小怕事,平时做事喜欢留一手,又因自己胆大妄为多次让张苑遭难,知道对方肯定会有所防备。

    “我必须要盛气凌人,表现出你不帮我我就杀掉你的态度,否则这家伙一定会当缩头乌龟!”

    想到这里,朱厚照的态度越发强硬,瞪着张苑,好像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恰恰张苑就是那种吃硬不吃软之人,跟他好说好商量没用,但如果威逼利诱,一准儿有效。

    张苑为人懒惰,且贪财怕事,在宫里经常莫名受到受罚。另外在东宫这地方,主子只要刻意刁难就很容易做错事,他畏朱厚照如虎,是以熊孩子只是稍微威胁他便手足无措。

    张苑道:“太子殿下……奴婢进宫没几年……不认识什么人……”

    “你撒谎!”

    朱厚照怒不可遏,“你当本宫不知?你这家伙在宫里挺有地位,那些太监和宫女都巴结你,觉得你将来会因本宫常侍的身份而大富大贵,可惜本宫从来不喜欢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墙头草。”

    “这次你帮我,我会记住你的恩情,将来予以重用,让你成为本宫身边亲近之人。但如果你不配合……哼哼,本宫就杀了你……就算现在杀不了,将来本宫当上皇帝,你也跑不了,本宫要杀一个奴才根本不用征求别人的同意!”

    张苑苦着脸:“太子殿下,您别为难奴才……”可惜就算他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也丝毫换不来朱厚照的怜悯。

    朱厚照怒道:“你少在本宫面前装可怜,你平时收的好处可不少,国舅给你,下面的太监和宫女也孝敬你,你的小日子过的不错,现在想在本宫面前装糊涂,你收钱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本宫?”

    张苑赶紧否认:“奴婢……奴婢并未收受……”

    “再说没收?”

    朱厚照黑着脸喝斥,“你当本宫傻啊,将来当昏君,然后你靠着跟本宫的关系,获得权位,当个乱臣贼子,是吗?”

    “哼哼,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本宫绝对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但如果你帮本宫的话,本宫许诺你将来荣华富贵,想获得怎样的权力都可以……但如果不帮我,本宫让人将你大卸八块,你信不信?”

    朱厚照威胁说大卸八块张苑不信,但朱厚照说了,现在不杀他将来也会杀,等于说什么时候朱厚照当上皇帝,他什么时候死。

    而且朱厚照现在要找人打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平时熊孩子便喜怒无常,挨过打的人不在少数,张苑平时就没少挨板子。

    张苑还想解释,但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整个人已处于慌神的状态,他发现自己以前那些规划都不奏效,就算太子登基,他也没好日子过,除非现在帮太子出宫,这在他看来同样是件无比疯狂的事情。

    张苑自打进宫以来,只有京师保卫战期间出过宫门,其余时候都没法出宫,更别说帮朱厚照了。但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妥协:“太子殿下,奴婢只能……尽量想想办法……”

第一四八四章 外戚出手

    张苑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不得不设法帮朱厚照出宫,这对他而言同样难比登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就算再苦再难,该做还是要做,否则这些年在宫中的隐忍就是徒劳,张苑还等着朱厚照登基,能利用自己东宫常侍的身份,成为宫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如果把朱厚照得罪了,最后的希望也会泡汤。

    若以正常的升迁,张苑想成为司礼监或者御马监掌印太监,几十年熬下来都未必行,他在宫中根本就没根基,钱财方面也不及那些手握大权之人,他能凭靠的仅仅是自己在东宫当常侍,跟朱厚照的关系比较好。

    如果这次帮不了朱厚照,张苑将彻底断掉前程。

    张苑思量两日,找了不少关系,仍旧没半点儿头绪,他非常懊恼,心里盘算:“若这件事找我侄儿,他一定有主意,可惜他人不在京城……我在宫里认识的人不多,总不能我亲自带着太子强闯宫门吧?”

    张苑想办法夜不能寐,而朱厚照却无时无刻不在催促,日子很不好过,但他不敢把这事告诉皇帝或者皇后……告状一时爽,等朱厚照登基,就是他魂归黄泉之时。

    张苑已看清楚宫中形势,皇帝那糟糕的身体多半没机会痊愈了,太子登基应该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所以这次既是挑战也是机遇,他知道自己把握好的话,将来在太子面前地位就会飙升,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有可能。

    他一边想好事宽慰自己,一边又暗自发愁,最后他一咬牙:既然自己没能力帮太子出宫,那就只能求助于送自己进宫来的人,也就是自己的靠山外戚张氏兄弟。于是趁着张延龄进宫时,他将诉求写到了纸上。

    ……

    ……

    张延龄收到张苑的信,先是不屑一顾,但随即一想,这中间似乎有机可趁,于是便找自己的兄长商议。

    寿宁侯府书房,张鹤龄正在练习书法,这是他新近迷上的一种养气方式,现如今朝廷内外一片平静,以至于他这样的侯爵……后军都督府的大都督都沦落到无事可做的境地。

    为附庸风雅,张鹤龄开始尝试吟诗作赋,练字学画,想多结交些文臣,方便将来在朝中获取更高权力。

    张延龄到来后,将信函放到了书案上,张鹤龄随意撇了一眼,并没有拿起打开看的意思,皱眉问道:“二弟,你没看到为兄正忙吗?有什么话,只管说来听听!”

    张延龄看了看墨迹未干的字幅,虽然他不懂书法,但也知道自己兄长写得不咋地,但他不好意思点明,只能就事论事:“大哥,我之前进宫一趟,原本是去给姐姐请安,没想到张苑那狗东西送信给我,说是太子想出宫,他自己没辙,想让我们想办法!”

    张鹤龄闻言瞪着张延龄,不满地说道:“这事你还来跟为兄商议?当场你就该回绝他!”

    “唉!大哥,有些事您别急着反对,要多想想这背后的诀窍!”张延龄挤眉弄眼地提醒道。

    张鹤龄冷笑不已:“以前太子出宫闹出多大的动静,还不够引起你警惕?这才回宫没多久呢,就又想出宫,若让臭小子得逞,你就是同谋,你觉得陛下会原谅你?”

    张延龄摇摇头:“大哥,你光想坏事,怎么不想想好处?”

    张鹤龄不屑地道:“这事分明是祸事,谈何好处?”

    张延龄谨慎地道:“大哥,你要知道,皇上的身体可是一日不如一日,指不定一场病下来人就没了……”

    “这也是你该说的话吗?”张鹤龄怒目相向。

    张延龄扁扁嘴道:“不说也都说了,难道实话就这么让人难以接受?皇上的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朝堂上大小事情都被文臣把控,我们想插根针进去都难,你说如果皇上走了,留下姐姐和太子孤儿寡妇,能斗得过老奸巨猾的刘健、李东阳、刘大夏等人?”

    因为张延龄说话在理,张鹤龄此时没心情继续练字,呼吸有些沉重,顺手将毛笔搁到砚台上。

    张延龄见自己的话奏效,继续说道:“之前我们送张苑进宫,是想让他在东宫混出个名堂,最好太子登基后,他能成为司礼监或御马监掌印太监。”

    “大哥想必看出来了,皇上身边的萧公公和文书房那些个掌房根本就不作为,以至于现在文官当道,如果咱们不栽培一下张苑,将来少帝登基,指望司礼监那些人出面帮姐姐和太子,怕不切实际……”

    张鹤龄眉头紧锁,问道:“那……你是何意?”

    张延龄道:“大哥,这都不明白?太子尚未成年,性子未定型,如果被严加管束,脑子里满是“子曰诗云”的东西,最后就会跟姐夫一样,一辈子都把文官摆在第一位。但若太子性子野一些,心中再种下对文官的仇恨,将来他登基为帝,培养身边亲信为司礼监掌印,文官能蹦几天?”

    张鹤龄听到这话,眉头并未舒展,反问:“听你这话,是真的想帮太子出宫?”

    “那当然,只有这样,太子才会被我等掌控!”

    张延龄分析道,“大哥,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太子不能出宫,是怕被姐夫知道,对你我不利,但现在情况不同,姐夫这皇帝快当到头了,你再站在姐夫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于大局无补。”

    “姐夫虽然一辈子对我兄弟不错,但也仅限于不错而已,我等到现在依然是被人厌憎的外戚,对于朝政根本无法插手。就算太子登基,我等也无法染指大权,甚至朝廷决策军务都不听从你我意见,这就是现实……实在可怜呐……”

    张鹤龄听到这话,神色抑郁,他一直不想承认自己在朝中没地位。

    有爵位,但没权力,这是大明武将的一种无奈,就算有世袭爵位传承,但始终无法进入朝廷中枢。

    张懋三代公侯,到现在依然“悠闲无比”,对文官集团俯首听命,而他二人年轻气盛,不像张懋那般想得开,毕竟有弘治皇帝这样独宠娇妻的存在,作为皇帝的小舅子,有些非分之想在所难免。

    张鹤龄又问:“你帮太子出宫,太子就能领你的情?”

    张延龄笑道:“太子出宫,不过是宫里生活苦闷,吃喝玩乐的东西我多带他见识一番,以后不得乖乖听话?只要姐夫和姐姐不知晓,事情不都尽在你我掌控之中?”

    “那小子一旦玩上瘾,心里自然会向着我们,将来让他安排谁做官就安排谁,然后再在他面前多说一些文臣的坏话,到最后他不就跟那些文官闹掰了,彻底倒向我们?”

    张鹤龄此时已离开书桌,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蹙眉仔细考虑弟弟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他依然心存疑虑,问道:“若太子出宫后,再私逃出京,当如何?”

    “那就看紧一点,太子出宫本就在我等安排下,行程被我们完全掌控,且京城九门都是我们的人看守,能让一个毛头孩子溜走?我们只要多委派人手,他能变成鸟飞走不成?”

    张延龄语气先是无比强硬,继而又笑了起来:“况且咱带他去的地方,全都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比他身无分文出去游历有趣多了,只要让他尝试过一次,多半就乐不思蜀,哪里有心思离开京城去外地?哈哈,大哥,你实在多虑了!”

    张鹤龄沉默不言。

    虽然他平时做事谨慎,也比张延龄守规矩,但终归也是幸进的外戚,秉性骄纵,而且有野心。

    之前他一直找不到可以插足朝政的方式,毕竟朱樘在这件事上,限制死了他二人,他之前所想办法,就是结交文官,用自己平时巧取豪夺的东西送给文官,拉拢一批为自己效命。

    但因拉拢的都是一些当前没什么地位之人,相当于长远投资,一时间不见成效。此时张延龄提出一个相当不错的主意,他掂量一下,比他自己现在所用的方法好多了。

    张鹤龄最后问道:“你敢保太子出宫,没人知晓?”

    张延龄笑呵呵回答:“大哥,你想啊,张苑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再在东宫多收买些人手,太子每次出来都不会超过一天,谁会知道?”

    “以前皇上身体好的时候,还偶尔去东宫看看,但现在……呵呵,以皇上的身体,能下地走几步就算不错了!哪怕皇上临时召太子觐见,只要我们安排得当,第一时间送太子回去,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那小子为自保也会帮我们圆谎,大哥以为呢?”

    张鹤龄虽然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在实际操作上依然顾虑重重。他思考半晌后,终于道:“那你去安排,一定要谨慎,不得有任何差池!”

第一四八五章 好地方

    有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帮忙,朱厚照要出宫自然容易多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张氏兄弟掌握兵权,可在宫中随意行走,再加之有张苑这东宫常侍在旁遮掩,朱厚照要出宫易如反掌。

    等张苑把这“好消息”告诉朱厚照,熊孩子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为准备出行计划,他把皇帝老爹赏赐的老本都拿了出来。

    前一次出宫,让他了解到很多现实世界的情况,懂得出门在外银子最重要。

    “……外面的当铺可以当东西,我多带几样宫里的物件儿出去,指不定哪件就能换几钱银子花花,但不能带大号的,宫里的花瓶、碟子不错,但外面的人不敢收,说是禁物……要不,我问问张苑哪些不是禁物,带出去后可以方便地当掉?”

    朱厚照败家子的脾性暴露无遗,为了出行,他想把宫里的东西带出去变卖或者典当,以便离宫后自己有更多的银子吃喝玩乐。

    等朱厚照将张苑叫来,详细问清楚当铺的情况后,张苑小心翼翼地建议:“殿下,您出宫去,由两位国舅安排照应,若是您手头缺银子,只管对他们说,料想……不会亏待了殿下!”

    朱厚照皱眉:“本宫那两个舅舅是什么秉性,你以为我不知?民间都在传他二人欺男霸女,狼狈为奸,而且为人抠门,属于那种一毛不拔的吝啬鬼,把本宫送出宫去指不定怎么样呢,多准备一点儿东西,远行路能有所仰仗,那也极好啊……”

    听朱厚照说要远行,张苑吓得不行,赶紧劝解:“殿下,您不能远行,这……这实在太危险了……”

    朱厚照怒道:“本宫是否远行跟你何干?你之前不是收受不少好处吗?现在本宫要出宫,你贡献一些出来,就……十两银子吧!”

    张苑原本以为朱厚照要狮子大开口,等听到十两银子的价码,顿时松了口气,对他来说,十两银子小意思,他俸禄虽然不多,但他作为东宫常侍,“外快”可不少,再加上他平时收受贿赂,手头已经积攒下五六百两银子。

    当然,这也跟张苑在宫里没什么花销有关,他准备将这笔银子送出宫给妻子钱氏,让钱氏以及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好一些。

    自打进宫以来,张苑就没见过钱氏,只知道钱氏被张氏兄弟妥为安顿,偶尔能互相通信,夫妻二人现在隔着一道宫墙,似乎一辈子都没见面的机会。

    张苑之前送了几次银子出宫,都没成功,张氏兄弟一直说会帮他照顾妻子,让他在宫中好好做事,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老婆孩子,当他得知自己的小儿子沈永祺跟着沈溪做事后,心里安定许多。

    张苑赶紧回房拿钱,为了表示自己对太子出宫之事的支持,他一口气拿出来二十两银子,但却不是整数,全都是碎银以及铜板,这也是他考虑到太子会怀疑他家底丰厚,所以拿出碎银和铜板,显得是他平时日积月累好不容易凑起来的。

    张苑把银子送上,道:“太子殿下,这是奴婢几年来好不容易攒下的,如今您要出宫,奴婢自然双手奉上。民间有句俗话,叫做穷家富路,意思是再穷的人家,如果要出行也要尽量多带盘缠,这样才不会因缺钱而惹出麻烦……奴婢对您是一片忠心哪!”

    朱厚照眉开眼笑,两眼放光,一把将钱袋抢过去,嘴上却不依不饶:“知道啦,真麻烦,难道你给本宫银子,本宫将来不会加倍还给你?放心,本宫从来都不会亏待帮助本宫之人,你就等着将来享受荣华富贵吧!”

    张苑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心里却有些奇怪,为什么太子好像没见过钱一样,连整个大明都是他们朱家的,可太子拿着这二十两银子,就好像有了几千两黄金一般。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换作以前,朱厚照可以做到视金钱为粪土,那时他以为民间赚银子很容易,可当他时常出宫,甚至离京远行游历一番后,他知道在民间老百姓赚银子的艰辛不易,二十两银子几乎可以让一个小康人家安安稳稳过上一年,还可以让他一路平安到江南,还吃得好睡得好,当然喜不自胜,要知道他手头还从未如此宽绰过。

    ……

    ……

    朱厚照准备了个包袱,里面包着他要带出宫变卖的“好东西”。

    他做好了准备,第一次出宫先探路,顺带把东西卖了,再看看能不能跟两个舅舅“借”点儿钱。

    第二次出宫,那就直接离开京城远行。

    有了计划,朱厚照让张苑去跟张延龄商定时间,定了个他休息不用上课的日子,一大早就爬起来,叫来东宫一众太监,威逼恐吓一番,不许这些人进寝殿打扰他看书,然后又让张苑时不时入内端茶递水,显得他好像人仍旧留在寝殿内。

    一切都安排好后,熊孩子才伪装成太监的模样,跟着张延龄安排过来引路的小太监,一路到了尚膳监,然后跟随出宫进货的车队一起出宫门。

    因为张延龄不敢把朱厚照的身份泄露给尚膳监的太监知晓,那些太监以为朱厚照跟建昌侯有些关系,一路上多有巴结,如此朱厚照顺势多问了一些事情,为下一次出宫做准备。

    熊孩子打算先把门路摸熟,如此再出宫便无需张延龄帮忙,这样一来他什么时候出宫便无人知晓,只要离开京城,那就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位小公公可真有福气,居然跟国舅爷有关系,还是东宫常侍张公公的得意门生,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引路的尚膳监小太监一直拼命巴结朱厚照。

    朱厚照笑道:“将来我有了出息,一定记得你,我们互相提携,怎样?”

    “好啊!”

    尚膳监的小太监高兴坏了,一路上谆谆嘱咐,“您这是去跟国舅爷见面,对吧?国舅爷特别交代,您早些回来,免得耽误事情,这宫门可不好出入。以后有本事了,你别忘记在太子面前多为咱家美言几句啊,咱家名叫正莲……”

    “啥莲?”

    朱厚照好奇地追问。

    “正莲,正是方正的正,莲是莲花的莲,咱家是尚膳监崔公公的人,你有事的话,以后找崔公公也行,那可是咱家的义父!”正莲颇为自豪地说。

    朱厚照心里犯嘀咕,什么崔公公,我根本不认识,有事我稀罕找他?

    带着几分不屑,朱厚照继续往宫门口而去,等过了戒备森严的东安门,他才放心下来,看着远处熟悉的街道,已经开始憧憬离开京城,云游四海的快意,这也是一个被养在深宫中向往自由的少年的心愿。

    可惜才走了没几步,熊孩子便见到远处有马车等候,料想是寿宁侯府和建昌侯府派来接应的人。

    朱厚照本想避开,但马车上已经下来人,带着仆从过来,却是朱厚照的二舅张延龄。张延龄精神焕发,走到熊孩子跟前也不施礼,笑呵呵地问道:“小公公,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朱厚照板起脸来:“二舅,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我出来要往哪儿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延龄一怔,随即摇头哑然失笑:“好像是我把你弄出来的,小公公莫非是想过河拆桥?”

    甥舅间明显有隔阂,朱厚照心想,要不是现在要仰仗你帮我出宫,我才懒得理你,旁人都说你仗着我们皇家在外面为非作歹,丢尽了父皇的脸面。

    张延龄道:“你穿这身衣服想走远可有些难度,与其在路上惹人指指点点,暴露身份,不如到马车上换过衣服……平常的装束更利于在市面上走动,今日舅舅带你去逛几个好地方!”

    朱厚照原本对张延龄有几分不屑,闻言好奇地问道:“什么好地方?”

    张延龄讳莫如深:“换好衣服跟我走,等到了地方便知……”

    ……

    ……

    张延龄要带朱厚照去的地方,可不那么简单,乃是真正的风月场所,正是朱厚照非常向往,甚至到了湖广后特别哀求沈溪带他光顾的所在。只是当时沈溪用了一点小手段,让朱厚照对期待颇深的风月场所失去兴致。

    但这次张延龄要带他去领略的,乃是京城的烟花之地,张延龄准备用吃喝玩乐来拉拢腐蚀朱厚照。

    此时的朱厚照尚不知道,张延龄即将给他打开一扇神奇之门,让沈溪之前所有的努力付之流水。

    朱厚照在马车上换好衣服,不断提醒张延龄:“……二舅,可先说好,我时间不多,出来一趟得抓紧时间办事……”

    “你要带我去见识一下不是不可以,但得先找一家当铺,我有点儿东西要典当,要不然……干脆这些东西都卖给你算了,大不了便宜一点,让你不吃亏就是……”

第一四八六章 躲得起

    从怀远到融县,再到柳州府城马平,沈溪进军异常顺利。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即便是叛军占领的融县,同样没有遭遇任何抵抗明军就将县城光复。

    此番沈溪出兵目标明确,就是绕道柳州府前往桂林府城临桂,沿途府县他不会过多停留,通常只是例行驻扎一日后便继续踏上征程。

    抵达柳州府城,跋山涉水而来早已疲顿不堪的兵马需要进行一番休整,而且柳州府周边的罗城、柳城、洛容等县城之前曾遭遇叛军袭扰,沈溪想加强一下柳州府城的防御,稳定后方再解桂林府之围。

    沈溪抵达柳州府城当日,知府黄维城亲自出城迎接,并将犒赏三军之物备好,率领城中百姓,在柳州府城西门大张旗鼓迎接。

    穿州过府这么久,沈溪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上差巡视地方,微微有些得意。士兵们进城时,也是趾高气扬,腰板笔挺,就好像是大军得胜凯旋,尽量在百姓面前表现出威武不凡的状态。

    沈溪骑在高头大马上,看到黄维城带领百姓跪在道路两边,觉得柳州府这门面工夫做得太过了,暗自琢磨:“难道是柳州府城遭受叛军袭扰,百姓对于官军的到来充满期待,才会出现今日之况?”

    沈溪并未准备长时间驻留柳州府城,由于队伍在行军作战中度过的中秋佳节,沈溪打算在柳州府休息两日再上路,就当补过中秋节。

    进城当晚,黄维城亲自前来军营拜访沈溪,将柳州府所辖范围内叛军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遍,希望沈溪所部兵马能震慑叛军,维持柳州府安稳。

    黄维城道:“……下官于地方为官多年,从未曾想过会有沈尚书如此英才,年纪轻轻便已居尚书高位。此番大人率部南征,所向披靡,实乃皇恩浩荡……”

    都是些没营养的场面话,沈溪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有把黄维城的话放在心上,听了半晌,他抬手打断黄维城的话头,问道:“黄知府手头可有本府详细地图给本官一览?”

    “地图?”

    黄维城想了想,这才回道,“有是有,但……地方图册多不尽不详,不知沈尚书要来何用?”

    地图要来何用?

    这问题沈溪实在无语,他皱着眉头道:“黄知府莫要多问,本官自有用场。两日后中午,本官将领兵离开柳州府城,明日全军休整,黄知府若有事可来跟本官汇报,否则……等送行之时再见!”

    沈溪下达了逐客令,但黄维城似乎没听懂,还想继续废话,但此时苏敬杨和王禾已扎好营寨,过来跟沈溪奏报,打断黄维城的嗦之言。

    因王禾跟苏敬杨都不是广西将领,跟桂林府没直接联系,黄维城身为正四品知府,见到两位正二品的都指挥使,没显得有多尊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沈溪摆摆手:“黄知府,本官有军务要商议,没事的话可以请回了!”

    黄维城这才告退,等人走了,王禾有些气恼:“大人,地方上送来的劳军的都是发霉的粮食,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见苏敬杨也是满脸愤慨,沈溪不由有些诧异……怎么这个黄维城做事这么不靠谱,连征收上来用以犒赏三军的粮食发霉都不知道?那其余劳军物资显然也无丝毫质量可言。

    苏敬杨问道:“大人,是否需要给相关肇事官员治罪?”

    或许是之前黄维城连个招呼都不打,让苏敬杨很生气,虽然自己是武职,但在官品上他毕竟要高出黄维城一大截,而且对方还是广西这个在他眼中“穷山恶水”之地的官员。现在被当面无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沈溪道:“治罪的事情暂时免了,本官不想在地方上闹出什么是非,以免被人说本官带兵平叛喜欢跟文官内斗,传出去不好听。送来犒赏三军之物,原本是体现地方民众拥军的心意,现在居然用发霉的粮食凑数……这样吧,直接给府衙送回去,什么都不说,想来黄维城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

    沈溪不想理会地方上的事务。

    黄维城原本就没义务犒赏三军,现在居然送来发霉的粮食,未免有画蛇添足的嫌疑,沈溪要治罪的话有些师出无名……人家好心好意给你送东西,又非朝廷派遣的差事,治罪算怎么回事?

    商谈完事情,沈溪屏退左右便去休息了,连续行军下来,他也是疲累不堪。

    ……

    ……

    第二日一大清早,沈溪刚从寝帐出来,侍卫便来报,说黄维城在中军大帐外等候已有半个时辰。

    沈溪责备道:“怎不知会本官?”

    侍卫有些为难:“大人,是黄知府自己说不得打扰大人休息,他说大人统兵操劳过度……”

    沈溪摆手示意不用再说下去,显然黄维城在做事上滴水不露,但这样严谨的人怎会送一些发霉的粮食劳军?

    沈溪非常好奇,难道是黄维城想借这件事试探?其目的究竟何在?

    到了中军大帐外,黄维城跪坐在地,耷拉着脑袋打盹儿,他身上的官服显得非常陈旧,下摆处打着补丁,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凄凉之感。沈溪走过去,喊了一声“黄知府”,黄维城睁开眼打量沈溪,或许是眼睛太小的缘故,睁开眼也没看到里面的神采。

    “有事么?”

    沈溪故作不解地问道。

    黄维城蹒跚着站起来,脸色有些难看,问道:“沈尚书,昨日不知为何您要送一些发霉的粮食到府衙,可是需要下官帮忙置换?”

    这话说出来,沈溪非常意外,黄维城居然敢倒打一耙,这是什么状况?

    沈溪眯眼打量黄维城,黄维辰一脸无辜的表情,看起来不似伪装。沈溪想了想,问道:“黄知府,那些粮食不是你派人送来的么?”

    黄维城惊讶地回答:“沈尚书,您可不能……胡说啊,下官为您送去的可是上好的粮食,您的军需官当众签字画押收下的,怎么可能……”

    沈溪真想一脚踹上去,既然你死不承认,那就别来本官中军大帐前装可怜,倒好像是我故意冤枉你一样……没事你演这么一出,是不是太过清闲了没事干?

    沈溪没跟黄维城计较,一边掀开帘子往大帐内走,一边道:“既然黄知府不承认,那就罢了,粮食就地焚毁就是,这些发霉的粮食怕是连畜生都不会吃,吃了保管活不长久……”

    黄维城接过话茬:“沈尚书说的极是,那些粮食的确不能给畜生吃……”

    不能给畜生吃却拿来劳军?

    如果这个时候沈溪还听不出黄维城是故意找麻烦,他也太过心宽体大了,至于这狗官是出于什么原因上门找茬,沈溪不得而知,但料想应该跟私怨有关。如果不是如此,那就只能是文官集团在背后作祟。

    沈溪不再理会黄维城,直接进入帐中,黄维城想跟进去继续跟沈溪叙话,却被侍卫拦在外面。

    黄维城喝斥:“狗胆包天,也不看看本官是何人!”

    侍卫可不管那一套,天王老子进中军大帐也要事先经过沈溪的准允,除非沈溪提前有交待。

    黄维城正要对侍卫大吼大叫,苏敬杨带侍卫过来,见这架势,苏敬杨怒了:“黄知府这是要作何?大人在帐内,你还想硬闯不成?”

    “你!”

    黄维城瞪着苏敬杨,或许觉得眼前这匹夫跟他正四品的文官没可比性,要嚷嚷但又想到苏敬杨怎么说都是湖广都指挥使,且是沈溪亲自带来平息叛乱的大将,他也就有所收敛,一甩袖,愤然而去。

    “不知道哪里惯出来的臭毛病!”苏敬杨嫌弃地说了一句,然后进入中军大帐,还没等他在帅案前站定,沈溪已将桌子上的文案整理好,抬起头吩咐:“传令三军,今日午时,全体出发!”

    苏敬杨有些诧异:“大人,您说什么……?”

    沈溪再次重复一遍:“现在本官要领兵出征,你只管传达军令,这行军已不是一日两日,还用本官详细交待?”

    苏敬杨不解:“大人,这是为何?就因那姓黄的知府?他一个偏远之地的四品文官,送来发霉的粮食,莫非他还有理了不成?若是他敢乱来,看我不直接将他宰了,就当是为平叛祭旗!”

    沈溪没好气地道:“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不成?在这节骨眼儿上,我不想知道此人到底因何跟本官犯横,待平叛事了,本官会好好收拾他,但若此时跟他纠缠,那就是对朝廷的不负责任,莫非你希望做大明的罪人?”

    “这……”

    苏敬杨被沈溪一问,顿时无话可说,只能忍气吞声,按照沈溪的吩咐,出帐向三军传令。

第一四八七章 其人之道

    沈溪下令出兵,王禾跟苏敬杨还在自己营帐中对部属传令,中军大帐这边云柳和马九等人相继到来,等候沈溪下一步指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马九问道:“大人,这就重新上路?”

    沈溪打量马九一眼,又看到云柳也是满脸不解之色,明白此时他们都满心疑惑,到柳州府城原本打算驻扎两日,好好休整一番,结果没到一日沈溪就说要开拔,等于推翻了之前的计划。

    关于黄维城的事情,沈溪不想跟马九和云柳细说。

    沈溪不准备跟地方发生争执,柳州府衙明显对他领兵拒不合作,他没必要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在柳州府城久留,但此话告知下属,难免会心生成见,或许会跟黄维城闹腾起来,使得军队和地方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

    沈溪道:“柳州府城毕竟只是中转地,出兵解桂林府之围是为此番出兵主要任务,据报洛容、永福两县有叛军出没,我等与其在府城这边枯等,不若主动出击,以期早日完成朝廷交托之重任!”

    沈溪所说乃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西南叛乱规模说大也大,但说小其实也小,这跟北方鞑靼入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叛军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其实都是乌合之众,一旦官军逼来形势不利,他们大可一哄而散,返回各自村寨,变成“安分守己”的良民。

    因此,沈溪领军作战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计划,很多时候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只需要一两场决定性的胜利,很可能平叛战争就会结束。

    ……

    ……

    大军进城,不到一日,兵马又要出征,地方上的百姓有些反应不过来。

    官军这才刚来柳州府城,怎么突然就要走,莫非叛军那边有什么变故?

    沈溪懒得跟府衙打招呼,等沈溪领军出城,黄维城才匆忙乘坐马车追来,并非相送,而是前来挽留,但下车见面后,却又好像故意找沈溪叫板。

    “……沈尚书作何在城中停留一日便走?莫不是柳州府未将您提供的霉烂粮食置换,沈尚书便怀恨在心,以至于就此离开,甚至回头写奏本参劾下官?”

    黄维城做事颇有章法,或许察觉沈溪不想跟他斤斤计较,气势顿时高涨,居然敢当面质问,“沈尚书若如此,实非仁义之举,下官必先行向朝廷解释,沈尚书置地方百姓利益不顾,栽赃诬陷下属……”

    苏敬杨跟在沈溪身后,听到这话,怒冲冲地道:“草他奶奶个熊,你这家伙欺人太甚,若再废话一句,信不信老子把你砍了?”

    武将可没文人那么多废话,爱憎分明,黄维城主动上门找茬,沈溪退避三舍已让苏敬杨窝火,现在黄维城变本加厉,苏敬杨怎么忍得住?此时他恨不能将黄维城直接杀掉,出心头的恶气。

    黄维城原本就看不起武夫,听苏敬杨出言威胁,怒道:“你什么玩意儿,敢在本官耳边叫唤?简直有辱斯文!”

    苏敬杨一听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将佩剑抽出,准备往黄维城身上招呼。

    黄维城不甘示弱,竟引颈相向,似乎全然不顾惜生命……他是正四品文官,根本就不怕苏敬杨,即便这位乃是正二品朝廷大员。

    眼前形势已经十分明了,沈溪清楚,黄维城算准他不会怎么样,屡次上门挑衅,先送来发霉的粮食犒赏三军,然后污蔑沈溪送回粮食是想置换地方新粮,而后又说沈溪“栽赃诬陷”,什么话都是黄维城自己在说。

    现在但凡把事情闹大,出现流血事件,责任人一定是沈溪。此事无论尊卑,沈溪身为领军平叛的主帅,自然有责任维护地方稳定,黄维城有恃无恐,似乎想故意触怒苏敬杨,引来朝中文武之争,简直就是**裸地“官场碰瓷”。

    “住手!”

    沈溪暴喝一声。

    苏敬杨手握佩剑,进退不得,听到沈溪的话,他愣了一下,心中松了口气,但依然怒视黄维城,眼睛似乎正在喷火。

    黄维城则一脸傲慢,好像吃定眼前的沈溪和众多武将。

    沈溪心道:“黄维城有恃无恐,必然知道朝中形势,且有人在背后指使。只要他奏本递上去,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刘健、李东阳等人必然为其出头,朝中舆论定调也是我在地方胡作非为,不然一个四品官缘何会与我这个尚书为难?”

    “黄维城以为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见我主动避让,便想乘胜追击,以便把我的罪名落实,为朝中后援制造口实!”

    王禾从远处骑马过来,到了沈溪跟前,道:“大人,城北山林地带发现小股叛军,大概有千余兵马,是否派兵应战?”

    经过改组后的三军,主要巡逻和斥候的差事已经放了下去,现在沈溪这路兵马打仗或许不行,但在行军和侦查上却已经被沈溪锻炼出来了。

    沈溪道:“既然如此,三军先撤回城中,如何应战,且听本官调遣!”

    王禾看了苏敬杨一眼,见场面有些不太对,只能恭敬领命:“是,大人!”

    黄维城得意地笑道:“沈尚书还是识时务些好,您乃湖广、江赣总督,说破天也不过是管军之人,地方行政别涉及太多,否则出了事情沈尚书有一百张嘴恐怕都说不清……”

    沈溪打量黄维城一番,厉声喝道:“据报柳州知府黄维城,私通叛军,意图谋乱,现经本官查明,情况属实,暂行拘押,稍后押送京城三司会审!”

    说完,沈溪一摆手,周围的侍卫早就气红了眼,上去就把黄维城摁倒在地,黄维城拼命挣扎,嘴里大喊大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尚书,你这是草菅人命……”

    苏敬杨上去一脚踩在黄维城头上,又让左右摁住其手脚,怒骂道:“是不是草菅人命,大人说了算,他娘的,什么有辱斯文,简直是斯文败类!”

    沈溪没苏敬杨那么随性,再道:“苏将军,你且带一千兵马往知府衙门和城中各城门,将城防接管,不得有误!”

    这会儿苏敬杨整个人都很有精神,似乎沈溪给他贯注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单膝下跪行礼:“喏!”

    起身后,甲胄在身的苏敬杨匆忙带着人去,一点儿拖沓的意思都没有。

    ……

    ……

    因柳州府城外出现叛军,沈溪北上的行程再次发生变化。

    为确保柳州府城无碍,沈溪只能先把黄维城拿下,否则这孙子指不定会给他玩出什么花样,甚至跟叛军勾结也有可能。

    文官做事不像武将那般耿直,在文官口中,三纲五常挂嘴边,要求别人以身作则,而到他们身上,什么纲常伦理都可以“随机应变”,即便做出违背纲常的事情后仍振振有词,心安理得认为自己是“虚与委蛇”。

    沈溪从来不怕武将闹事,他怕的是文官在背后给他找麻烦,现在黄维城的表现让他心生警惕,自己以两省总督掌六省军务,让各省官员平白无故添加了个上司,肯定会心生抵触。再加上文官集团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他的盐茶专营制度改革又触及很多人的利益,地方上对他的排斥绝对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沈溪恰恰是那种软硬不吃的人,送礼没用,威吓更没用。

    黄维城敢用阴谋诡诈和威吓的方式要挟沈溪,沈溪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溪望着黄维城被押走的背影,心道:“跟我玩诬赖这招,我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真当我是个怯弱的文官,跟一个处世不深的后生一般等着挨宰?我不跟你计较,那是因为我从大局出发,既然你纠缠不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沈溪回到城中,不多时,苏敬杨便带着人回来,他顺利地完成了对柳州府城防的接管。

    苏敬杨最关心的还是对黄维城的处置,道:“大人,没想到黄维城居然敢跟叛军勾连,地方上正是因为多了这么些置百姓利益于不顾的狗官,才会令西南地方生灵涂炭……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因为沈溪之前说“私通叛军,情况属实”,苏敬杨都不用去考虑证据是什么,直接准备让沈溪定黄维城的死罪。

    但在沈溪看来,就算黄维城有罪,也罪不至死,沈溪没必要为了争一口气,把人全家都杀掉,通匪这罪名可不小,黄家男丁可能要被判满门抄斩,就连女眷都要发配为奴,沈溪不想做得这么绝。

    沈溪道:“怎么处置,交给朝廷来定夺,如今本官的差事,就是平息地方叛乱。既然叛军已经到了柳州府周边,想来是要阻碍本官调兵北上,这一战,本官绝对不会守在城内坐以待毙,主动出击势在必行!”

第一四八八章 乐不思蜀

    京城,撷芳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朱厚照出宫一日后,平安地回到东宫。

    这一天他真正见识到京城的“纸醉金迷”,不一样的大明市井百态,他终于知道自己以前白活了。

    “京城为何如此好玩?我看比之武昌府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沈先生治下不应该都繁荣昌盛吗?为什么我到过的教坊司里都是些又老又丑的女人,而京城的秦楼楚馆却美女如云呢?”

    朱厚照想到美女,不由蠢蠢欲动,在外这一日,他领略不少“风土人情”,以至于到此时他已无丝毫离开京城的心思,只想留下来好好见识一番。

    张苑在宫中焦急等候朱厚照一天,终于在日落时把朱厚照给迎回,不由抹了一把冷汗,如果朱厚照天黑前回不来,被皇帝知晓,他脑袋就要搬家了。

    朱厚照在自己寝殿中,手上拿着舅舅送的礼物,都是些好吃好玩的东西,虽然价格不高,却不是一般人可以买到,张延龄拉拢人的手段很多,面对初出茅庐的小外甥,张延龄自然应付自如。

    朱厚照比划手头一件东西,笑着问道:“张公公,你知道本宫手里是什么吗?”

    张苑仔细打量朱厚照手上的东西……看起来是一根长长的棍子,究竟有何用,他一头雾水,不过心中隐隐感觉不妥,难道是用来打人的?

    “奴婢怎会知晓?”

    张苑陪笑道,“太子,您从宫外拿回来的东西,必然都是稀奇的物件儿,奴婢从未见过,自然不知有何用!”

    朱厚照笑道:“这叫马棍,打马球用的……旁边这是独龙角,嘿嘿,它的用处就不跟你说了,你没那功能……”

    张苑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小祖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换作小拧子等人,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嘛的,但张苑始终是三十多岁才净身,对于张苑来说,很多东西只要有个形状,朱厚照再稍微一提,他便知道作何用处,只是他不敢在朱厚照面前显摆罢了。

    朱厚照看着张苑,脸上带着一股满意之色:“张公公,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本宫记得你的功劳。回头本宫再出宫,会给你捎一些好东西回来,你想要什么可以提前跟本宫说,本宫看情况……总之不亏待你!”

    张苑苦笑:“太子,你能准时回来就好,奴婢不敢有所求,只盼您将来登基之后能有善待……”

    张苑冒着极大的风险送朱厚照出宫并不是为一时的利益,而是为长久的荣华富贵,他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未来的前程都寄托在朱厚照身上,如果朱厚照关照,那他将来可说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但若朱厚照不关照,那他就晚景凄凉,恐怕只能在二十四监不起眼的衙门当差,受尽欺辱。

    许出未来的承诺,朱厚照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在他看来,既然是不花钱的东西,只要空口白牙说一说就能换来现在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朱厚照道:“好说好说,等本宫登基,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但你要记得,今日之事不能对外泄露半句,若事情暴露本宫不会饶你,保管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张苑一个激灵,赶紧道:“太子殿下放心就好,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便乱说话……只求殿下您将来……少出宫,宫外实在危险得紧,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担待不起……”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本宫出宫几次,心里有数,难道跟你一样出去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哦对了,之前本宫听闻宫里有本事的太监都有干儿子,你有干儿子没有?等本宫将来登基,可以让你的干儿子也混出个名堂……”

    这话好像一剂强心剂,差点儿让张苑惊呼出声。

    他想说我没干儿子,但我有亲儿子,殿下您先给提拔一二?

    但想到自己太监的身份其实只是皇家的奴仆,如果把自己有儿子的事情说出,绝对不是好事,因为这会暴露他所有的秘密,家人很可能会遭难,而且他跟沈溪的关系也会曝光,内外勾结可是宫中大忌,到时候他绝对讨不了好。

    张苑道:“殿下明鉴,奴婢在宫中不敢结党营私,并未认什么义子……”

    朱厚照笑了笑,道:“宫里认义子非常普遍,你不用当这是结党营私。这样吧,等你回头有了权势,在宫里宫外认几个儿子,届时本宫不会管你……”

    张苑兴冲冲行礼谢恩,心里已然大定。

    虽说冒险把朱厚照送出宫,让他可能会被皇帝、皇后问罪,但若不泄露,对自己将来可是有益无害,他现在更有理由憧憬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

    ……

    ……

    朱厚照还在为自己出宫游玩的事情沾沾自喜,寻思什么时候再出宫玩耍时,张延龄带着醉醺醺的丑态回到建昌侯府。

    回到家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兄长正在书房等候,他笑了笑,让仆人扶着自己进去,跟兄长表功。

    张鹤龄看见弟弟满身酒气,不由皱眉:“出去一整日,莫不是都在陪太子?”

    张延龄哈哈一笑:“这是当然,那小子,被我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就已经乐不思蜀,这会儿让他再出京恐怕也舍不得了……此番我好酒好菜招待,还有女人……”

    张鹤龄听到这里,惊愕地问道:“什么,你给他送女人?”

    张延龄不屑地道:“几个女人算什么?你以为他还是初哥?以他的年岁,宫里那么多宫女,若不是皇上不给他册立太子妃的机会,怕是他身边已妻妾成群了。即便这样,今日他还挑剔得很,闹出许多洋相,一连换了六个姑娘才满意。好在有我,不然恐怕他没法脱身……”

    “胡闹!”

    张鹤龄有些生气,“太子如今的年岁,对于女人,最好少碰,若被皇后知道,你觉得会轻饶你?”

    张延龄笑道:“大哥,这担心的是这个?既然我带太子出去,自然有把握不会让皇上和皇后知晓,否则罪名可不小。不过这小子倒也讲义气,一再保证回宫后守口如瓶,只求将来我带着他吃喝玩乐……”

    “什么,你还想带他吃喝玩乐?”张鹤龄越发生气。

    张延龄道:“有些事大哥要想明白,如果我们拿东宫讲官的那一套应付,你觉得他会听我们的?作为储君,这小家伙说不定很快就会成为帝王,如果现在不好好拉拢,等他当了皇帝,你我再去巴结就迟了。”

    “再者说了,到那时你我做什么事都会被人盯着,那些文臣会让你我这么轻易接近新天子?现在他的翅膀没硬,只要好好利用,将来稍微使一些手段就可让他把权力交给你我,如此大好机会不好好把握,更待何时?”

    张延龄所说为张鹤龄不能接受。

    兄弟二人在对待朱厚照的问题上,有一定冲突,张鹤龄想的是将太子培养好,将来利用太子攫取权力,但绝对不是用那种让人唾骂的方式,最好温和一些,能为皇家和张家挣来脸面。

    而张延龄行事却不择手段,他平日作奸犯科的事情做了不少,有皇家庇护,就算张延龄巧取豪夺强抢民女,京兆府都不敢管。

    张延龄行事直截了当,选择带朱厚照吃喝玩乐,目的就是将朱厚照腐化拉拢。

    张鹤龄厉声喝道:“二弟,你要带太子出去我不反对,但你要记得,太子乃我大明之希望,这天下只有他能继承,若沉迷酒色,日后登基做了昏君,陛下和皇后绝不会轻饶你!”

    张延龄笑呵呵道:“大哥多虑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怎么可能让咱小外甥当昏君?给他塞几个女人而已,这酒色财气的东西谁不喜欢?就连一向清高的刘健和李东阳对美女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遑论他人?”

    “再说了,等小外甥将来做了皇帝,身边会少女人?那时再送恐怕来不及了,还不如现在就把形形色色的女人介绍给他,让他过足瘾!回头,我再带他去京城那些好玩的地方看看……”

    “胡闹,胡闹……”

    张鹤龄连连摇头,却对弟弟的行为听之任之,也是张鹤龄知道这么做其实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让张氏一门有机会接触大明权力核心。

    张延龄坐下,让下人端来茶水,笑道:“大哥稍安勿躁,今后我带太子出去,会小心谨慎,绝不让皇上知晓,就算姐姐知道这件事也会偏帮我们,我们可以谎称是带太子出去见识百姓民生。”

    “只要我们没把太子弄丢,姐姐怎会怪罪你我?将来姐姐还得仰仗我们呢……”

第一四八九章 马九为帅

    沈溪将柳州知府黄维城扣押,随后又将知府衙门一锅端,但沈溪除了将黄维城下狱,其余官员以及属吏、衙差只是暂时卸职回家而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苏敬杨和王禾所率兵马,轮番出击,在柳州府周边展开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战事。

    沈溪不想在柳州府停留太长时间,兵马出击后,没有追出太远,通常是摸准叛军的方向一口气杀过去,但叛军非常狡猾,远远地看到官军便转身就跑,躲进山沟里转眼就不见人影,典型的游击战术。

    在这种情况下,沈溪根本没办将前来骚扰的叛军歼灭。

    两日后,苏敬杨和王禾有些气馁,本以为能立下一场大功,等交过几次手才发现,叛军根本不给他们正面决战的机会。

    “……大人,这些龟崽子太不好对付了,腿脚比谁都快,咱不熟悉地形,手头又没多少战马,不然绝对能在他们逃进大山前把他们逮住……现在怎么办?总这么‘躲猫猫’不是个办法啊!”

    中军大帐内,苏敬杨提到叛军,咬牙切齿,关键在于此次征伐叛军他没立下多少功劳,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叛军交战,结果叛军滑不留手,只骚扰不正面作战,让人心烦意乱。

    王禾道:“大人,要不这次进军的纵深拉大一些,深入大山里面,一口气将叛军营寨给拔除,这样保管他们不敢再来骚扰……”

    沈溪微微摇头,道:“你们知道叛军大本营在何处?”

    王禾跟苏敬杨几乎下意识地看向侍立一旁的云柳,之前他们对云柳还有些不服气,可涉及情报上的事情,他们也知道离不开云柳……但凡沈溪想知道的情报,云柳总能及时调查到,为沈溪决策提供了强有力的帮助。

    沈溪道:“明摆着的事情,叛军不会与我们正面交战。其主要目的,是骚扰我军,不令我军有机会驰援桂林府城……想来桂林府周边的叛军已开始有所动作,此时若我们还将更多精力放在柳州府,很可能落入叛军的圈套!”

    等沈溪把事情分析一遍,王禾跟苏敬杨相视一眼。

    没错,要建功立业,的确应该去桂林府,因为柳州府这边叛军数量不多。苏敬杨却有疑虑:

    “可是……大人,我军出兵临桂,是否太过冒险了些?毕竟后方尚未平靖,大军出柳州府往临桂,沿路县城俱为叛军所占,我们放弃坚固的城垣,跟叛军于荒野周旋……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我等啊!”

    沈溪道:“什么沿路县城俱为叛军所占,这里明明是我大明疆土,桂林和柳州早在秦代便归中央王朝管辖,大一统的思想早就深入人心。况且这里的民众多为汉人,我们沿着官道行军作战,难道优势不是在我们这边吗?”

    苏敬杨跟王禾对视一眼,沈溪说的话道理上没错,毕竟现在他们脚底下是大明疆土,属于“主场作战”,但仔细想想,自己带领的军队毕竟是客军,叛军大多来自桂、柳周边大山里的村寨,对于地形地貌更为熟悉,先就立于进可攻退可守的境地。

    想将叛军彻底歼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民族矛盾,从唐朝开始就成为中央朝廷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西南地区大多为山峦丘陵,生存环境极其恶劣,许多少数民族部落生活其中,生息繁衍。就好像草原一样,就算中原王朝能打下来,也不会深入其中长久驻守,久而久之便被异族占据。

    沈溪又道:“叛军毕竟是刚放下锄头不久的农民,战斗力几可忽略不计,反观我们不仅兵强马壮,还有地方卫所兵马支援。本官就不信,叛军能掀起几朵浪花,之前你们不是愁没大仗打吗,这次就是绝好的机会……”

    沈溪此话一出,苏敬杨跟王禾突然觉得孤军深入叛军盘踞的桂林府,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毕竟之前他们一心寻找叛军主力交战,总不能事到临头退缩吧?况且正如沈溪所言,叛军确实是乌合之众,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沈溪见苏敬杨跟王禾放下所有顾虑,决心好好跟叛军较量一番,心中松了口气。

    其实在他看来,西南各少数民族都是炎黄后裔,属于华夏民族分支。要彻底解决民族问题,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改善民生。他想完成朝廷派遣的差事,也就是解决桂林府危机的情况下,在地方大力推广新作物,让百姓口粮问题得到解决。

    到那时,再考虑哪些部族不听话,需要教训一下。

    ……

    ……

    沈溪把出征的日子往后延了一日,目的是调查一下叛军的具体分布情况。

    苏敬杨、王禾等将领先后离开,中军大帐里只剩下马九和云柳,这也是沈溪最信任的两名属下。马九与云柳并不熟悉,甚至连云柳其实是女儿身都不清楚,他恭敬地征询沈溪的意见:

    “大人,属下是否把粮草、火炮等装车,等待兵马开拔?”

    这一路,马九基本都在充当运粮官的角色,因为沈溪手头除了总督府标兵外,其余兵马各有指挥,让马九过去调遣也没人听。

    沈溪给马九的权限很大,只是马九能力有限无法真正用上,只能逐步靠战功奠定自己在军中的地位。

    沈溪道:“你不必着急运送粮草辎重,此番兵马轻装上阵,只带两三天的干粮即可,遇到战事也不会用到火炮……”

    云柳听了沈溪的话,赶紧出言提醒:“大人,叛军若偷袭……”

    沈溪摇头:“此番进军目的,是一口气进驻桂林府城临桂,携带物资太多若中途遭遇叛军偷袭反而会被掣肘,而火炮在此等战事中不太可能派上用场,不如三军轻装疾行,大部分粮草和辎重留在柳州府!”

    云柳道:“大人,柳州府毕竟不是桂林府,防守方面漏洞颇多,这里恐怕……有失守的风险!”

    “放心吧!”

    沈溪道,“既然我选择将粮草辎重以及火炮等留下,自然会考虑到这一点……马将军留下如何?”

    “此番留守兵马大概会有千人,柳州府原有卫所兵会被我带上前线,如此也是为了防备地方驻军不听调遣。从今日开始,马将军便是柳州府最高指挥官,城中大小事项,一切由马将军决定!”

    马九听到这话,腿都快软了,沈溪突然差遣责任如此重大的差事给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干咽了口唾沫,道:“大人,属下……怕是不行啊!”

    连云柳也报以疑惑的目光看向马九,似乎不是很相信他的能力,因为云柳一直觉得马九唯唯诺诺,缺少带兵将领的自信。

    虽然苏敬杨和王禾平时做事张扬,但至少气势十足,马九身上缺少的就是这股气势。

    沈溪笑道:“没有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必须如此。我会将城内守军调走,防止有人不听从调遣,甚至暗中跟你作对。你放心,我会把所有火炮留给你,你守好马平城,只要我回来你的差事就算完成,这其中大概只有半个月时间……”

    沈溪故意把时间说得不长,为的是让马九放宽心。

    马九心中犹自打鼓,他从来没单独领兵过,虽然跟着沈溪打了许多仗,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帮忙打下手,沈溪让他怎么做他按照吩咐行事即可,很少有自己的主见。

    宋小城在办事能力上似乎比马九强,但这种强只限于跟人交流,马九属于那种不说话,就喜欢埋头做事的类型。

    沈溪对马九面授机宜,说了很多驻守城池的诀窍。

    马九没想到,自己担当的第一份重要差事就是领军守卫一座府城,而且这座城池目前连知府都没有,倒是有县令负责城中治安,而城防完全交由他,在军队驻守这段时间,城内戒严以及物资配送,都由他一手主导,县衙方面无权干涉。

    等于说,柳州府城完全为马九掌控,军政一肩挑,直接向沈溪负责,不需理会地方官府。

    云柳在旁听到这番交待,虽然觉得沈溪这么做有“任人唯亲”的嫌疑,但她心中多少佩服马九的执行力,而且她也一贯相信沈溪的眼光,所以并未提出质疑。

第一四九〇章 强行留人

    沈溪委命马九为柳州府城所在的马平县城守将,是他独自做出的决定,升帐议事时并未提及,也没跟张永和刘瑾私下沟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次日,沈溪在兵马开拔前调兵遣将时说出来,将领们没多少意外,反而是监军太监张永怫然不悦。

    张永道:“沈大人可真会做事,将柳州知府问罪下狱也就罢了,现在居然随便委命一人镇守柳州府城,沈大人要将柳州府地方卫所将领以及大军后路安危置于何地?”

    王禾跟苏敬杨没什么看法,让他二人留守的话绝对不干,因为他们要跟沈溪建功立业,留守柳州府意味着功劳都会归别人,这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但听到张永唱反调,他们却不好说什么。

    沈溪是三军主帅,地位尊崇,但两位监军同样开罪不起,到底是皇帝跟前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在御前告上一状,二人前程就毁了。

    因而张永提出意见后,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等沈溪出来镇场子。

    这会儿马九非常紧张,他原本就没多少自信,现在监军太监不同意,沈溪很可能会收回成命,在他看来,沈溪没必要为自己跟监军闹矛盾,他却不知,沈溪跟张永意见不合由来已久,早在土木堡时,沈溪就将张永晾在一边,从没听过张永任何意见。

    沈溪冷冷地瞥了张永一眼,道:“本官做何决定那是分内之事,朝廷委任本官统领三军,行军作战一切只管听从本官调遣,出了事情我可以承担责任,但若事前谁叽叽喳喳,那就是没把我这个主帅放在眼里。我提醒一句,谁不满尽管跟兵部去提,又或者跟陛下陈情,在本官面前胡乱指责,那是动摇军心,绝不轻饶!”

    张永怒目相向:“沈大人,您好大的官威,要吓唬谁啊?咱家可是陛下派来监督你的,你行事刚愎自用,怎的,咱家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以前谁跟沈溪有矛盾,苏敬杨跟王禾一定无条件站在沈溪这边,但现在张永站出来嚷嚷,二人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苏敬杨赶紧劝解:“张公公,您消消气,大人的安排想来应是当前最好的选择。马将军能力卓著,末将暂且找不到更好的替代人选,要不张公公您提出个折中的法子?”

    苏敬杨根本不关心马九跟沈溪什么关系,也不在乎是否有能力,他只是担心因马九令沈溪跟二位监军不合,影响他的功劳认定。

    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苏敬杨知道自己在朝中根基不深,这次能否建功立业,一方面要看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另外就是看沈溪跟两位监军如何跟朝廷表功,但凡沈溪或者两位监军在上奏的时候贬低他一下,就算获得再大的功劳,那也徒劳,甚至可能战后被降职定罪。

    张永道:“军中这么多能人异士,非要找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人出来执掌柳州府,柳州府城若因此失守,谁担得起责任?咱家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沈溪没理会张永,反而看向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刘瑾,问道:“刘公公跟张公公持同样的看法?”

    现在沈溪就问刘瑾,到底站在哪边。刘瑾怔了怔,心里琢磨开了:“虽说我跟张永一起前来军中担任监军太监,但我跟张永的关系原本就不那么融洽,与其指望他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让我有机会重回太子身边,不如多巴结一下新贵沈大人。”

    “这位沈大人不但得到陛下的器重,太子更是推崇无比。当初太子南下最想见的人便是他,若将来太子登基,这位沈大人在朝中的地位怕是无人能及,我现在不跟他打好关系,等于自找麻烦!”

    刘瑾原本就是趋炎附势之徒,他有足够的政治野心和头脑,也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这是历史上他能趁势崛起的重要原因。

    此时刘瑾有些拘谨,道:“沈大人,咱家不过是宫里的普通执事,对于行军作战不是很在行,听闻您跟张公公曾在宣府和京师保卫战为朝廷立下大功,此等事还是您们商谈为妥,咱家不适宜过多过问!”

    刘瑾明显想抽身事外,他既不想得罪沈溪,也不想开罪张永,干脆来了个两不相帮。

    张永怒气冲冲:“刘瑾,你这是要做墙头草?好啊,咱家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家伙靠不住……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嗯,什么东西!”

    张永的脾气原本就不好,这是个得势后容易忘形的小人,现在刘瑾落魄,他地位远在刘瑾之上,便觉得自己压过刘瑾一头,说话无丝毫客气。

    刘瑾微微一笑,权当没听到,头侧向一边,没有理会张永,这让张永越发生气。

    沈溪道:“你二人既为监军,这些事本不该你们过问,此事便如此定下了,若再有人嗦,一切从严法办!”

    张永此时被摆到一个下不来台的位子上,怒气冲冲道:“沈大人,您这意思,非要武断地委命一名拱卫我大军后路的守将?你……你这是置朝廷法度于不顾,咱家回去便参奏你一本!”

    因为张永的权限并不涉及具体军权,就算他生气,也只能在上奏一事上发出威胁,但这种事并不放在沈溪眼中,他做出“请”的手势:

    “那本官就恭候朝廷问罪的圣旨了……但在这之前,一切要根据本官说的来,诸位将军没什么意见吧?”

    苏敬杨、王禾跟风昭原等人,听到沈溪跟张永的对话,就算心中真有看法,也不敢表露出来了。

    明摆着的事情,出来帮张永说话,那就要得罪沈溪,说破了天,这次他们建功立业要靠战场上杀敌,而不是刘瑾和张永虚报功劳,所以还是维持跟沈溪的关系比较重要。

    ……

    ……

    张永气冲冲而去,但就算他怒气再大,也是徒劳,他手头没实权,所有事情都归沈溪调遣,没人听他的。

    其实张永只是气不过沈溪没给他送礼,若是换作平时,他才懒得管沈溪任命谁当守将,就算沈溪找个小兵小卒也跟他没关系。

    跟沈溪在中军大帐吵过后,张永气不过,紧忙回寝帐准备草拟告状的奏本,他要斟酌字眼,争取把沈溪告倒,至于利益得失他就不是很在意了,原本就是无根之人,张永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因为他连个子孙都没有,就图心情爽。

    连张永都没能阻拦沈溪的任命,事情就此定了下来,马九正式出任柳州兵马总指挥,在大军出发前一天,已将柳州府城的防备事宜悉数接管。

    沈溪安排好一切,就等来日出发,三军轻装上阵。

    不带火炮,但火铳、弓弩等还是要携带的,还多多益善。

    沈溪准备在解桂平城之困时,好好演练一下新式火器,至于跟叛军交战,沈溪没多少期待,毕竟这不是骁勇善战的鞑靼人,如果换作鞑靼人的话,他绝对不会贸然出兵,肯定要稳扎稳打。

    临行前这天晚上,沈溪回到寝帐,准备跟惠娘和李衿说说,让二人暂且留在柳州府城。

    “……惠娘、衿儿,此行我领军一路急行,每日行程都会在六十里开外,甚至还会有夜行军,这一路随时都可能遭遇叛军主力,开战地点也不能确定。你们跟在我身边,我心中放心不下!”

    沈溪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跟着我北上,要冒太大风险,不如留在柳州府,这样能让我放心些。

    惠娘有些执着:“老爷,妾身不怕辛苦!”

    李衿从来都跟惠娘共进退,沈溪知道惠娘的脾气有多倔,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当下皱起了眉头:“你们是想让我担心,因照顾你们拖慢行军步伐?甚至因你们无心指挥,导致此次平叛战争功败垂成?”

    惠娘咬着牙:“老爷请放心,妾身跟衿儿,一定不会拖累队伍的行军速度,若有延滞,就算军法处置也可……”

    “废话,什么军法处置,你当自己是军人么?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命,只属于你自己?”

    沈溪立即换上强硬的姿态,不再跟惠娘讲道理,“我带你出来,是让你一路陪伴,以慰相思之苦,顺带游历大明壮丽的河山,而不是让你来体验行军打仗的辛苦。”

    “现在我要领军北上,你们再跟着我,只会让我分心,甚至可能影响到这次战事的成败,如此你还要坚持,那就是不识大体!”

    惠娘一脸不服,别着头,不想听沈溪说话,旁边李衿拉着惠娘的手,想劝说几句,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沈溪厉声道:“我不管你们心中怎么想,但暂时必须留在柳州府城,马九认识你们,为避免碰面,我已在城中购下一处宅子,又雇佣了几名仆妇供你们使唤……我不在柳州府城期间,没事不要轻易出门,可知晓?”

    惠娘木着脸,根本没理会沈溪。李衿却跪下来行礼:“是,老爷,妾身替姐姐答应下来了!”

第一四九一章 孤独

    惠娘倔强起来,给沈溪的感觉是那么不近人情,不过惠娘也有脆弱的一面,那就是她面对权势的畏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沈溪感觉跟惠娘讲道理没用时,便会动用一些手段,拿自己的官威来镇压,虽然看起来这是一种霸道的做法,但最重要的是这方法行之有效,只要能让惠娘屈从,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沈溪一直担心惠娘会被马九和云柳发现,身边这些人中,马九曾是车马帮弟兄,跟惠娘相熟,一旦马九见到惠娘不可能认不出来。此外,虽然云柳和熙儿未必跟惠娘相识,但沈溪仍怕二女曾奉命调查过惠娘,以至于沈溪只能在相当一段时间强行冷落云柳,便是为保护惠娘。

    这次沈溪留下惠娘和李衿在柳州府城,也是知道再继续同行事情很可能会败露,但如今他已无法送惠娘和李衿回湖广,留姐妹二人在柳州府城只能说是权宜之计。

    因马九全权负责柳州府城的防守事宜,沈溪怕二女踪迹被马九发现,所以除了安排人照顾外,还从亲卫队中调拨几个自武昌府诸卫所选拔的侍卫,暗中进行保护,防止两姐妹发生意外。

    当晚沈溪并未在惠娘和李衿处留宿,而是来到中军大帐处置公务。

    沈溪成为六省兵马提调后,西南六省内涉及军务的公文,都会在他这里走一遍,沈溪感觉自己好像成为西南六省的土皇帝,什么事都要烦到他,好像各处都需要他亲自处置才能将事情解决。

    这几日他没太多时间查看公文,此时手头积攒的公文有几十上百份之多,其中许多未必是奏本,只是对一些突发事件的通报……西南六省的叛乱看起来风起云涌,到处都有闹事的,但却没有造成大的危害。

    这次叛乱闹到现在,沈溪发现很多地方的叛乱其实都是捕风捉影,地方上奏报的叛军数量也大多为杜撰。

    看了半晚上,沈溪实在没精力再看下去,顺手将公文扔在一边,感慨不已:“自从我当官以来,所做之事就是南征北讨,好像大明除了我能领兵外再无英才一般。其实大明这几年还算太平,唯一的创伤便是由鞑靼入侵带来。西南这场叛乱并不是有人想推翻朝廷,而是地方官府不作为引起……”

    眼看已经快四更,沈溪差不多要休息了,因惠娘和李衿不在他的寝帐中,他不想回去,里面空无一人太过冷清,不如留在大帐这边更有人气,毕竟外面有侍卫驻守。

    沈溪总是感觉一种莫名的孤独,这是一种无法融入时代的落寞与孤寂,不会随时间而减轻,反倒因沈溪在官场加官进爵越发明显。

    他原本想趴在帅案上好好睡一觉,但最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入眠,只能到帐外走走。

    独自行走在夜晚的军营中,人单影孤越发越发寂寥,沈溪呢喃道:“不知为何,突然希望回一趟宁化,见见家里人。”

    “以前跟老娘住在一块儿的时候,总觉得老娘不可理喻,但若长久不见,居然有几分想念,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吧。这世上以我为荣的人是她,但若说为我这便宜儿子无私奉献的,除了她外似乎也没谁了!”

    看着远方的星辰,沈溪开始思量接下来的战事如何进行。

    ……

    ……

    宁化,沈家大宅。

    李氏停灵四七,也就是二十八天后,终于下葬。

    一行商议出一个大致的结果,周氏到底垫付了这笔钱,让李氏终于得以顺利出殡。一行为李氏下葬后,回到宁化县城,这会儿沈家上下就等最后一件事发生,那就是后李氏时代的分家。

    李氏尚在时,因老年痴呆症和别的疾病,其实沈家已处于实际分家的状态。

    四房和五房已单独分出去过,就算凑到一起生活的大房、二房和三房,也因为资源分配不均,而造成不可调和的矛盾。

    第三代子孙,头顶上有那么多长辈,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却要上缴归公,等返回到自己手上时数目已经很少。

    分家这件事就算四房和五房不提,小辈都已经做好准备自己过日子的准备。

    现如今,没有人愿意活在大房的阴影下,沈明文、王氏两口子就好像跳梁小丑,上蹿下跳,总是占别人的便宜而不愿意付出,惹来所有人的反对。

    李氏下葬后,一家人重新坐在一起,就像之前商议出殡时一样,此番坐下,其实不用有人开头,大家都知道要商议什么。

    沈明文上来便以长子的身份道:“……今日家里人齐聚一堂正好把话说开,娘的葬礼已毕,咱们做晚辈的该做的事情已做完,接下来就该过正常日子……以后沈家上下,由为兄当家,可有异议?”

    显然,沈明文在说这番话前,跟王氏详细商议过。

    既然李氏不在,五房人又那么强势,他必须要在全家会议上表明态度,将沈家家主的位置争取到手。

    沈明文的凭仗,就是他是沈家长子,而儿子又是沈家长孙。在封建时代,长房长孙是一道护身符,任何时候外人提及沈家,都必须将他父子摆在首位。

    这会儿沈家上下都在看五房的沈明钧夫妇,除了他们两口子外似乎没人能跟沈明文叫板。

    全家都知道,五房真正话事人是周氏,至于沈明钧则好像傀儡,没太多发言权。沈明文有些不满:“老幺,出来说句话!”

    沈明钧讷讷不言,周氏望着四房的沈明新,笑盈盈问道:“四伯,不知六郎往省城赶考,可有消息传回?”

    周氏懒得理会沈明文,居然跟沈明新问及沈元参加乡试的事情。

    沈明新道:“去了有些日子,算算也该考完了,但要暂时留在省城,等放榜后归家,暂无信函送回!”

    周氏笑道:“若六郎也中举人,沈家可就是宁化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了,咱沈家将来说不出的显赫……”

    对于真正的豪门大户来说,追求的都是一门两状元,或者是一门两鼎甲,或者一门两进士,而在宁化这种小地方,一门两举人已经了不起,甚至现如今沈家三名秀才都让宁化人惊叹。

    沈明文被周氏无视,脸色漆黑。

    王氏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喝问:“老幺媳妇,你什么意思?觉得儿子有本事,就敢有悖伦常,公然造反不成?”

    周氏顿时板起脸来:“大嫂,您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什么有悖伦常,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沈家,有辱门风的事情吗?你要把话说明白,不然这话传出去,我可没脸见人……”很快两人便吵到一起,她们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冤家,见面不吵似乎人生就少了意义。

    王氏觉得李氏不在了,她这个长嫂可以在沈家为所欲为,正要争辩一番,沈明文突然清了清嗓子:“现在家里谁说了算?”

    王氏道:“当然是当家的您……”

    周氏扁扁嘴:“没听说过还有自家脸上贴金,公然霸占当家人位置的!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说,稍等一下,宁化县城有头有脸的士绅我都请来了,我们沈家的事情得好好让人评评理……”

    请士绅来,意味着有什么内部不能决议的事,要请外人来当见证。

    现在沈家李氏已亡故,自然要说的是分家的事情,周氏不想当冤大头,她在出殡上出了银子,自然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可能白白便宜沈明文夫妇。

    王氏脸色不善:“家丑不可外扬,老幺媳妇,你这是要让娘死得不安宁哪!”

第一四九二章 外债

    沈家的事情发展到现在,竟然要由旁人来作决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周氏在这件事上做得非常聪明,她若在李氏刚过世的情况下贸然提出分家,必然引起旁人议论,进而影响儿子的前程。

    倒不是周氏突然开窍,而是她有个好儿媳妇,也就是谢韵儿。

    谢韵儿提醒周氏,但凡提及沈家分家的问题,必须要过士绅这一关,如果连士绅都认为不妥,那最好别提分家。

    反正沈家五房已经形式上分家,以后长居京城,没必要再回宁化县城来接受一个大家族管辖。

    周氏听到这话心里稳定许多,无论王氏再怎么闹腾,全然不管不问,她没必要再就沈家分家的事情做任何评论。

    其实不用她说,沈家四房也会主动提出,二房、三房那边也不想跟大房过日子,但单独把大房剔出沈家也不现实,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分家,自己过自家的日子,这样省得拖累别人,或者被拖累。

    王氏对自家的情况心知肚明,要想以她没用的丈夫来养家,基本不可能,儿媳妇是很贤惠,但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儿子沈永卓是个读书人,可惜到现在也没考取秀才,更别说教书或者以学问养家。

    在这样的背景下,但凡沈家分家,大房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谁也没法顶起门楣。

    王氏嚷嚷道:“……这些天杀的,当年娘一把屎一把尿将他们拉扯大,养他们,供他们的子女上学,结果娘刚死,就违背娘的意愿分家,这些天杀的死了也没资格进沈家祠堂,不算沈家人……”

    虽然王氏泼辣,很多时候说话没分寸,但她偶尔也有精明的时候,就好像沈家分家这件事上,她必须先给沈家除了大房外的各房定义为“叛徒”,这样沈明文就可以以沈家长子的身份将各房赶出家门。

    一个是主动分家,一个是被赶出门,意义截然不同。

    沈家四房和五房都有读书人,沈溪乃当朝二品大员,沈元正在考乡试,都在意孝道和礼义廉耻,一旦沈家大房将此事定性,那沈溪、沈元将来必然会被人戳脊梁骨,等于将沈家四房和五房摆在一个不忠不孝的位置上。

    而王氏最在意的便是沈家的大宅和老宅。

    这两处宅院,占地辽阔,只要能把各房赶出去,大房这边就算没有生计,仍旧不至于饿死,光靠把房子分拆开出租出去日子就会过得逍遥自在。

    沈明新的媳妇冯氏听到王氏的话,有些不满:“大嫂,瞧您这话说的,怎么听着倒像是在说您自己?”

    王氏原本正跟周氏争论,现在冯氏突然插话,心想,姑奶奶我压不住生了个状元公的老五媳妇,还压不住你这臭婆娘?你儿子是秀才,我男人也是秀才,而且我是长房媳妇,你算什么东西?

    王氏怒道:“老四媳妇,你说话注意点儿分寸,我怎么违背娘的意思了?”

    冯氏道:“娘当初决定供养沈家子孙读书,长房从大伯到大侄子,都一心科举,没一人为家里出力,全靠二房到五房打拼和努力,甚至五伯在宁化城里给人做家仆,就是为了供养大伯考举人……”

    “可结果呢!?大伯到现在仍旧是秀才,反倒是五房那边出了个文曲星,如今谁提及沈家都高看一眼,却非你们长房如何,而是看在五房的面子上……”

    沈家最大的不公平就在于沈家长房打一开始就出了两个读书人,沈明文和沈永卓父子相当于沈家的寄生虫,从来不会做农活或做工养家,养尊处优,甚至王氏仗着自己是大房媳妇,到处欺压下面的弟弟妹妹,以至于到现在,王氏把人几乎都得罪完了。

    王氏被戳中痛脚,声音顿时提高八度,怒不可遏:“老四媳妇说话这么冲,肯定在外偷了野汉子,不然怎么生个小子能考上秀才?老四生的孩子会是考秀才的命!?”

    在王氏的逻辑中,别人让我不好受,我一定不让别人好受,别人揭我的短,我就得回敬过去,如果对方行事检点,那我就恶意中伤,反正当个泼妇又不触犯律法,想说什么想骂什么随便。

    冯氏被人冤枉在外面偷汉子,就算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愤怒地表态:“大嫂这么喜欢冤枉人,我们四房怎么都不跟你们过,别人不想把事情捅破,但我们四房不介意站出来说话……分家!而且是无条件分家!”

    “大宅和老宅,还有曾因养家而售出的田地,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要,从现在开始,我们跟沈家没半点儿关系,你们别想从我们身上拿走一文钱!”

    这话说得很有气势,当她说出口,旁边差点儿就有人为冯氏叫好,尤其是平时在家里被长房欺压得很厉害的二房、三房的后辈,他们之前敢怒不敢言,现在听到有人挑头,他们没那么胆怯,纷纷发言支持分家,就算不分,那也应该跟五房过日子,而不是长房。

    王氏冷笑不已:“分家?说得容易!你们吃的,喝的,身上穿的,现在脚下站的,哪一样不是沈家的?既然提分家,也行,你们得净身出户,一文钱别留,最好光着身子从这里走出去,你们肯,这家就让你们分!”

    冯氏气得咬牙切齿地瞪着王氏,她能忍住,在于她清楚自己一旦跟王氏撕破脸,那分家这件事自己就不占任何主动。

    原本全家上下都在等大房跟五房争,没想到现在却是大房跟四房的矛盾被挑了起来,这会儿完全就是女人间的战争,各房男人都没说话,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在这种争吵中根本插不上话。

    这时,一句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娘几时让你们大房来执掌沈家的?沈家做主的几时变成了大房?四房是否要被净身出户,跟你们大房有啥关系?嗯!?”

    一句话,就把全场气氛给带动起来,因为说话之人正是之前人人看好的、沈家最有能耐的女人……沈溪的老娘沈周氏。

    沈周氏,闺名荷儿,嫁进沈家十九年,早些年在沈家属于被欺负的对象,但自从她搬出桃花村进入宁化县城,后来又到府城长汀县城,基本就跟沈家分开过了,到后来她儿子在科举场上无往而不利,她在沈家的地位随之飙升。

    李氏亡故前,周氏便已敢跟李氏公开叫板,那时李氏就压不住她,更别说现在李氏亡故,更没人能骑在她头上了。

    王氏听了周氏的话,怒道:“我们是长房长孙,自古以来,都是由长房继承家业!”

    周氏笑道:“是吗?那感情好,既然你们长房想要继承家业,是否外面的债务也由你们长房来继承!”

    王氏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外债自然要归还,我们长房绝对不会拖欠,但内债的话,我们长房还要跟你们各房追讨呢……这次娘出殡,一共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你们把各自家里摊的那一份交出来了吧?”

    这话说出来满屋子尽皆哗然,全家上下对这次丧礼的花销没什么概念,没人知道李氏出殡到底用了多少钱,但为了保持沈家的颜面,这次所有排场都尽量做得最好。

    这也是因为王氏知道五房出银子,根本不考虑节省,甚至趁机大吃大喝,私下里又克扣了些银子,结果原本二十两银子就能完成的丧礼,到最后花了一百两都不止,王氏还沾沾自喜。

    她不但自己没花一两银子,还从采购中抽取了不少回扣,等丧礼结束,她也没打算把结余的钱还给五房,反而让各房把该分摊的那一份交上来,如此她便能通过这次丧礼赚足银子。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无比震惊,心里就一个想法:“一直都知道大房的人不要脸,但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周氏的笑容却很淡定,不急不躁:“大嫂,出殡的银子,是你们大房出的吗?”

    王氏阴测测地笑道:“怎么不是?娘出殡,用的都是沈家的银子,难道你们五房藏着小金库不成?照理说,长嫂为母,小幺子在外面当官得到的银子,也该归我来管!”

    冯氏哭丧着脸来到周氏身边,委屈地说:“弟妹,这事,您可要站出来为我们做主啊,这一闹,反而成了我们欠她银子,这话怎么都说不过去!”

    周氏笑道:“四嫂作何担心?既然大嫂这么喜欢把沈家的事情担着,那家里的外债就让她担着好了。”

    周氏说出这番话时,沈家上下都看着她,不明白周氏嘴里的外债是什么。

    周氏气定神闲:“稍后来的那些士绅,不但是为了做见证,也是为了把沈家欠下的外债讨回去。娘出殡的时候我们五房也没银子,只好以沈家的名义跟本地士绅筹借银子,说是还不上,便以大宅和老宅卖了充数。”

    “大嫂,您看这人马上来了,接待的事情,就交给您了……”

第一四九三章 道高一丈

    沈家大宅正堂一片鸦雀无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所有人都在打量周氏,同时忍不住又望向王氏,他们震惊于周氏所说的事,忍不住为王氏感到可怜。

    沈家除了五房外,其余几房都没想过争沈家老宅和祖宅,因为他们既不是长房嫡孙,又不是他们出钱购买的,争起来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干脆放弃掺和进去,把这场争论交给大房和五房。

    之前为了李氏出殡,沈家人都觉得五房吃了大亏,因为大房注定会耍赖,再者大房也的确没银子,李氏出殡后很多人意识到五房和大房必然会为出殡花销而争论,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五房会摆大房一道,用的并非是自家的银子,而是借钱出殡。

    王氏听到这话,整个人已经傻眼,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过话茬,只能求助地望自己的丈夫。

    沈明文厉声道:“老幺,你媳妇怎么回事?娘出殡,你们有钱却不出银子,非要在外借钱,这是要让沈家门楣受辱吗?”

    沈明钧没想到自己会被兄长喝斥,他原本就不会说场面话,在这种情形下,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不知该说点儿什么好,好在周氏及时出言解围:

    “大伯说这话不觉得理亏吗……我们五房是该出银子,但那是分家之后的事情,出自己的那一份,但现在并未分家,所有账目都归大嫂掌握,银子却让我们弟妹来出,是否有些过分了?”

    沈明文霍然站起,不顾自己是男子,怒气冲冲地直接质问弟媳:“老幺媳妇,你什么意思?”

    周氏豁出去了,毫不相让地跟着站起,一叉腰:“我们五房没银子,就这个意思……没银子你让我们怎么出?难道让娘一直停灵不管?”

    “之前可是秋老虎肆虐,天气炎热,我们把娘的遗体放在大堂上那么久,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非议我们?说让沈家难堪,难道让娘一直不得入土,就是你这个读书人眼中的孝道不成?”

    周氏把话说出,所有人都觉得有理,但同时感觉这跟以前周氏泼辣的风格完全不同,那时周氏跟人争辩,完全是泼妇骂街,就像今日的王氏一个德行。但突然间,周氏好像蜕变了,连说话都条理分明。

    沈明文气呼呼站在那儿,以他读书读成榆木疙瘩的脑子,根本想不出反驳周氏的理由,因为正如周氏所说,五房若是没银子,以家族的名义出去借钱回来给李氏出殡,也是尽孝的一种表现。

    王氏见丈夫受气,一脸愠色:“小幺子他娘,你什么意思?你儿子在外当官,怎么可能没银子?”

    周氏怒道:“我儿子是朝廷命官,但他领的俸禄要么他自己管,要么交给我儿媳妇,我这个当娘的可没说霸道地非要给他当家……你有本事去跟我儿子讨要去?”

    沈溪乃是朝廷正二品大员,就算王氏当家也没资格把手伸到沈溪兜里。

    沈明文夫妇听到这话,心中能不恼火?

    虽然沈溪没来,但他妻子谢韵儿却在场,王氏怒冲冲看着自己的侄儿媳妇,喝道:“小幺子他媳妇,现在沈家出殡,他奶奶可是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他不出这银子?”

    谢韵儿不为所动,微微颔首,回道:“家里一直是老爷当家,如今老爷领军在外,所有俸禄都记在朝廷账面上,妾身无权做出处置,再者……妾身手头确实没有银子,大伯母见谅……”

    王氏气急败坏,说不过她就想付诸武力,抡起拳头就朝谢韵儿冲过去……这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先讲理,再污蔑,不行就直接动手,总有一样适合。现在她讲理比不上书香门第出身的谢韵儿,气急败坏之下便用最直接的方式……打架。

    可惜她人还没冲到谢韵儿身边,眼前突然一黑,一个大块头横亘在前,她一头撞上去,感觉就像撞在铁板上一样。

    第一时间王氏并未摔倒,她定神瞅了两眼,然后退后两步,伸出双臂,先屈膝跪坐在地,然后慢悠悠倾倒,手撑着地,好像演戏一般吆喝开了:

    “哎哟,摔死我喽,沈家五房不讲理,动手打人,我这腿一定摔折了,天杀的五房,这是要造反啊……”

    沈明文冲上去喝问:“谁摔伤我内人?”

    此时始作俑者,也就是傻大个朱山看到这状况,顿时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像王氏这么不要脸的人,简直颠覆三观,她目瞪口呆地目睹了王氏假摔的全过程,非常冤枉,她苦着脸对谢韵儿道:

    “夫人,我……我没做什么呀,明明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谢韵儿瞥了一眼赖在地上撒泼的王氏,冷笑着摇摇头:“没事,跟你无关!”

    王氏怒道:“好你个小幺子媳妇,你这毒妇,不但挑唆你婆婆跟我们大房对着干,现在还公然打人,你信不信我打回来……”

    说着,王氏就要从地上爬起,但她突然想到自己正在装摔伤,一时进退不得。

    沈永卓夫妇非常头疼,他们清楚自己老娘的秉性,这种问题上他们压根儿就不想帮沈明文夫妇出头,但长辈在那儿闹腾,他们不站出来说话也不合适,感觉非常的别扭和难受。

    周氏撇撇嘴:“自己坐在地上,还非要说别人推的,在场这么多人,你能找到证人吗?”

    王氏道:“老幺媳妇,你啥意思?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谁看到了?三郎,三郎他媳妇……你们可是亲眼看到他们五房打人的……”

    被追问的人,赶紧后退,这场合可没人愿意站出来为王氏撑腰,最后王氏只能无奈地看向自己儿子和儿媳,叫唤道:

    “大郎,还有他媳妇,你们看到了吧?就是这对大小毒妇身边的人……受她们嗦摆,直接把你娘推倒在地,把腿都摔折了……呃?”

    她话没说完,朱山上前两步将王氏给“提溜”起来,王氏人正在发懵,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然后便站稳在地,她正要说什么,朱山笑呵呵道:“见谅您呐,您是自己撞上来的,而且腿也没断,没事没事,嘿嘿,我先回去了……”

    王氏站在那里,整个人傻住了,随即她回头看了眼沈明文,突然想到什么,脚一软,又慢动作般缓缓跪坐到地上,然后斜躺下去,不依不饶地哭喊:“又摔我,还打我,大郎,你看见没?”

    这么无耻的行为,别说在场的沈家人看不过眼,就连王氏的亲生儿子也看不下去了。他赶紧过去,伸手搀扶,但王氏一把将他的手甩开。沈永卓苦着脸道:“娘,你别这样了,咱现在坐下来有事说事,既然五叔他们没银子,咱就把大宅卖了还债就是,之前不是早决定这么做了吗?”

    王氏恼羞成怒,伸手点了沈永卓脑门一下,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谁是你娘,你这是替外人说话吗?”

    沈永卓痛苦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痛恨自己托生在这样一个人家,夫妻间能和睦相处,唯独跟老爹、老娘简直不搭调,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生在一个真正的书香门第,就算日子苦一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成天受老爹老娘的气。

    ……

    ……

    王氏拼命闹腾,眼看僵局没法打破,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沈家老夫人可在?”

    王氏侧过头,虽然她不知道来者是谁,但也想到可能跟周氏请来评理的本县士绅有关。

    沈永祺带着陪同回来的几名总督府侍卫在外迎客,此时已把客人引进院子,好家伙,一下子来了十多位士绅,全是宁化县的头面人物,这些人身家不菲,在宁化属于权贵阶层,其中半数都是举人出身,在这个时代基本可以主宰民间的舆论风向。

    这些人上来口称“老夫人”,王氏坐在地上,嚷嚷道:“沈家老夫人已经出殡,你们不知道?这会儿我便是沈家当之无愧的夫人!”

    士绅们进来就要对坐在地上的王氏行礼,突然发现不对劲,这位根本不是“沈家老夫人”,真正的沈家老夫人还在旁边站着呢,乡绅们好像没看到王氏一般,直接冲着沈明钧和周氏夫妇行礼。

    “这边不就是沈家老爷和老夫人么?远行归来……适逢太夫人过世,实在令人痛心,两位请节哀顺变!”

    士绅们好像感同身受,一过来便安慰起沈明钧夫妇。

    周氏假模假样地抹抹眼泪:“诸位真是有心了……今日请大家过来,是要做个见证,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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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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