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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七章 决心

    十一月三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沈溪进驻居庸关的次日,亦不剌部在居庸关以北地区遭遇失败的消息传到了京师外鞑靼汗部中军大帐,鞑靼高层顿时炸开了锅。

    在鞑靼人的作战计划中,亦不剌部是攻击居庸关的中坚力量,即便暂时不能攻陷居庸关这座天下第一雄关,断也不至于遭遇兵败而令明朝在居庸关一线的兵马可以盘活。

    达延汗巴图蒙克紧急召集达延部将领以及各部族族长在南苑升帐议事,商讨的主要内容,便是如何应对居庸关一线的明军。

    “……亦不剌这个废物,我们跟明军交战节节胜利,他却遭遇兵败拖大家的后腿,若不是他现在连生死都不知,真想把他抓来定罪!明军继续占据居庸关,明朝三边兵马可以顺利撤回大都,若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大都,局面就会由主动变为被动!”

    说话的人约莫二十岁出头,个子敦实,络腮胡,看上去非常粗犷,他叫乌鲁斯.博罗特,是巴图蒙克的次子,在汗部地位很高,毕竟是满都海彻辰夫人所生,属于黄金家族嫡传血脉,虽然不是大汗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在军中有很高的话语权。

    巴图蒙克之前倚重的,大多是满都海以及父亲、叔父当年留下的将领和人才,但这些年来在草原内乱以及达延部的内部整肃中,他开始逐渐启用新人,他的几个儿子,其中包括乌鲁斯.博罗特,都委以重任。

    当然,巴图蒙克最想的还是把自己的儿子安排到草原各大部族担任族长,如此一来草原就尽归黄金家族所有,之前也先这个瓦剌第一大部族首领以“太师”身份逼迫汗王的情况再也不会出现。

    但这遭到亦不剌、亦思马因等人的强烈反对,因而巴图蒙克跟几个大部落的族长也有着尖锐的矛盾,巴图蒙克希望用“和平演变”的方式,让自己的儿子把鞑靼各大部落的族长位置取而代之,但各部族族长岂能轻易就范?

    之前巴图蒙克有意让乌鲁斯.博罗特接任永谢布部的族长之位,但未如愿,而永谢布部的族长便是亦不剌,因而乌鲁斯.博罗特对亦不剌的仇恨很深,在得知亦不剌率军遭遇兵败后,立即落井下石。

    因为涉及到草原上的权力纷争,与会的各部落族长不敢随便发表言论,加上巴图蒙克沉默不语,中军大营里一片安静。

    乌鲁斯.博罗特见大家都不说话,主动出列奏请:“父汗,请允许孩儿带精兵攻破大都,为我大元正统正名。只要京师一下,明军必兵无斗志,黄河以北地区将会重入我大元之手,好好经营几年,一统天下也是大有可期!”

    乌鲁斯.博罗特虽然骁勇善战,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无法获得众多族长的认同,中军大帐里依然死寂一片。

    巴图蒙克终于开口了:“对大都一战,刻不容缓,但乌鲁斯你不适合担此重任,还是好好做你的宿卫统领吧!”

    “为何?”

    乌鲁斯.博罗特显得很不服气。

    达延部大将苏苏哈道:“二王子,军中各有统属,更何况之前已经有定论,由大王子率兵进攻京城!”

    苏苏哈是巴图蒙克的左右手,作为巴图蒙克的堂侄,同时也是达延汗长子图鲁.博罗特的亲信。

    蒙古不但各部族之间内斗频繁,即便是达延部内部,也都处于谁都不服谁的状态,即便是亲兄弟也在暗中争权夺利,只是因为巴图蒙克的威望很高,才未形成内乱。

    如今巴图蒙克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围攻大明京城,要么撤兵。

    从方方面面的情况看,继续围攻大明京城为上策,要消弭亦不剌兵败的影响,只需要派出兵马扼守居庸关前往京师的要道,甚至反其道而行,抽调兵马攻打居庸关,让明军自顾不暇,便不虞京城这边有何变故。

    目前鞑靼中军并未受亦不剌部兵败影响,更况且明朝在居庸关兵马不是很多,怎么看都不可能对京城局势造成根本性的影响。

    最后巴图蒙克干纲独断,命令二王子乌鲁斯.博罗特领麾下的四千怯薛军宿卫前往南口,总领之前几个小部族兵马,如此一来,鞑靼在居庸关以南地区的兵马已有一万,至于剩下的十万鞑靼军队则继续围攻大明京城。

    巴图蒙克环视中军大帐中的达延部将领以及与会各草原部落族长,慷慨激昂地说:“大元兴衰,在此一举。攻克大都后,本王将与各位共享江山,财宝、女人、田宅,享之不尽用之不竭,轻言撤兵者,一律按扰乱军心处置,帐前问斩!”

    见大汗决心如此大,下面各部族首领更不敢说什么了,他们的想法,就是在达延部吃肉的时候争取有口汤喝。

    ……

    ……

    自十一月三日开始,京城防务压力骤然增大。

    鞑靼人开始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骚京城各城门,而且之前几个月暗中布置的哨探,也开始在大明京城发挥效用,负责京城九门防备的将领和官员,根据其权责大小,陆续收到鞑靼人收买的条件。

    消息上报到内阁,刘健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岂有此理,京师戒严已数月之久,鞑靼细作早就该灰飞烟灭才是,为何还会有如此多奸细?”

    李东阳回答不出来,因为之前很长时间他跟刘健一样,都处于请假赋闲的状态。

    唯独谢迁在那儿嘀咕:“多半跟寿宁侯和建昌侯打理京营有关!”

    谢迁对于之前京师戒严的弊端,了解得非常透彻,知道哪一环节出现了问题,只是弘治皇帝对张氏兄弟非常信任,而他又缺乏跟两个国舅爷斗争的决心,所以只能听之任之。

    李东阳道:“陛下这两日精神好了许多,此事是否有必要跟陛下奏禀?”

    刘健摇头:“问题尚未解决,跟陛下奏禀也是徒劳,不若,以九城兵马司详细搜查京城,严防狄夷细作兴风作浪。于乔,你以为如何?”

    察觉到谢迁有些心不在焉,刘健特意多问了一句。

    谢迁敷衍地回道:“刘少傅有何决定,我照做就是,并无异议!”

    刘健再看熊绣,在确定无人反对自己后,拿出纸笔,详细做出票拟:“发九城兵马司,派出兵马搜捕狄夷细作,不得有误!”

    因为朱樘身体尚未痊愈,仍旧无法对京师防务过问太多,内阁的意见依然会成为最后司礼监朱批的主基调,萧敬在这问题上基本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对几位阁臣的意见从来不表示反对。(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八章 京师之乱

    九城兵马司接到命令后,开始大肆搜查鞑靼人细作,京城内顿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市井百姓受到的影响最大,本身九城兵马司就是治安衙门,对于城中各民居知之甚详,此番领的又是皇命,无论官宅还是民户,也不管院落大还是小,都会入内搜查一番,任何大臣皆不能例外。

    大搜查开始不到一天,城内已闹出许多变故,搜查出来的“乱党”上百,但其中大多数都属于构陷。

    受衙门开出的赏金刺激,此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街里街坊间互相检举揭发的比比皆是,以至于那些老实过日子的百姓都把自家门户紧锁,需要官兵自行撞开才能进内,此后自然是一番闹剧,顺手牵羊、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屡见不鲜。

    战乱年景,没有人讲原则,如今鞑子就在城外,随时都可能会改朝换代,蒙古人杀回来能否保住性命难说,但有钱傍身总归要好许多,因此手上稍微有点儿权力的,此时想的便是如何利用权力为自己捞钱。

    如果哪户人家不奉上“孝敬”,轻则宅院不宁,被翻得乱七八糟,重则家中的顶梁柱被人带走,甚至连妇人都会冠以“通贼”罪名下狱。

    这年头,男人下狱可能就是一顿板子的事情,而妇人进了牢狱,即便出来,也会有贞节和德行上的损失,九城兵马司的人看准民间对于妇人下狱的畏惧心理,在民户中大肆敲诈勒索,跟盗匪无异。

    刘健的出发点是好的,目的是限制鞑靼人细作搞阴谋诡计,但上令到了下效的时候就变了味道,下面衙门的人为中饱私囊,逐层放权,到了士兵那里,那就是百无禁忌,随便想做什么都行。

    京城人心惶惶,一片末日来临的景象,而沈府内,谢韵儿老早就让人将家门封闭,防止有人到府上骚扰。

    沈溪“殉国”的消息,头一天已传到沈府,但只是谢韵儿一人出府门领了兵部的抚恤公函……她没敢把事情张扬开来,此时沈府内只有她和小玉知悉此事,旁人基本上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

    沈溪殉国只有一份公函,连衣冠都没带回来,谢韵儿知道,在战事彻底结束之前,没法跟朝廷问询沈溪尸骨下落,所以她除了暗地里以泪洗面,就是在明面上继续当好一个大门大户人家的女主人,维持好家中秩序。

    夜幕降临,一烛如豆。

    晚饭后,小玉来到谢韵儿房中,把街面上得知的情况,原原本本告知主母,主要是为了让谢韵儿有心理准备。

    “……夫人,现在城内百姓被官兵骚扰得很厉害,听说就算是六部官员的府邸也不能幸免于难,怕是不多时,那些人就会上门来找麻烦。”小玉紧张地说道。

    谢韵儿娇躯微微颤抖,却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伤心难过,谢韵儿道:“那些官差……连王法都不顾了吗?”

    小玉神色悲戚:“夫人或许不知民间的状况,早年奴婢曾经过地方战乱,那时候官衙的人甚至不如乱党贼寇。”

    “战祸当前,人都只顾自己,谁还跟你讲王法?现在只有金银珠宝才是王法,听闻一些民户因为不肯出银子,连妇人都问罪下狱。”

    “据悉城防衙门的人定了价码,七品官给十两银子,六品二十两,依次升高。奴婢算过,像老爷这样的正二品高官,至少要出六十两,除此之外还得把那些衙差的孝敬银子奉上,否则他们会闹事!”

    “什么,六十两银子?我们刚回京城,这几个月朝廷从未发过俸禄,府上哪来这么多银子?”谢韵儿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家上下的吃喝拉撒都要谢韵儿负责,之前家里事情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主要在于一家人收支基本平衡。

    但沈家老小从广州府被强行送回京城,事出突然,这一路上花费不小,回到京城后就遇到战乱,京师戒严,各地押解到京的银子基本断绝,户部没钱,连官员的俸禄都给断了,沈家开始入不敷出。

    之前沈家的收入,主要靠沈溪的俸禄,以前经商所得,要么被拿出来置办产业,要么被周氏挪作他用,或者被沈溪悄悄拿出来开辟两广、闽浙等地的市场。

    连续两三个月只出不进,加上京城物价飞涨,沈家已快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小玉紧张地说:“夫人,实在不行的话……奴婢这里有些积蓄,主要是每个月的工钱,还有当初老爷给的嫁妆,先用来救急吧!”

    小玉说着,拿出一个包袱来,里面摆放着一些金银首饰,还有铜钱和碎银子,加起来有二十多两银子……这中间不但有她自己的那份,还有马九的工钱。

    谢韵儿连忙摇头:“小玉,你的钱也来之不易,大难临头岂能让你出银子?”

    小玉脸上全都是感激之色:“当初是掌柜的和老夫人将我收留,连九哥也是因为受到老爷恩惠,才能堂堂正正有口饭吃,如今老爷出事,府上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奴婢只是想尽一份心意!”

    想到沈溪“殉国”,知悉事情的小玉不由抹起了眼泪。

    沈溪在沈、陆两家的纽带作用不可或缺,当初正是因为沈溪的存在,才令沈家和陆家生意越做越大,就在生意做到瓶颈的时候,也是沈溪当官,让沈家崛起,给小玉这些下人提供了庇护。

    谢韵儿并非迂腐之人,她知道家里极为困难,此时拒绝小玉的好意就是要让所有矛盾立即爆发,不管怎么样,先熬到战争结束,确认过相公的消息再谈其他。

    谢韵儿道:“小玉,这银子,便当暂时借你的,家里情况有所好转,便马上还你。现在要快些联系谢阁老,让谢阁老出面斡旋,若不然城防衙门的人上门来,可能府上会有些麻烦……现在也指望不上旁人了!”

    小玉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这就想办法知会九哥,让九哥带信去谢府!”

    “嗯。”谢韵儿脸上多了几分希冀,她不希望沈溪刚过世沈家便出问题,此时她只能一口气先硬顶着。

    见小玉匆忙离开,谢韵儿心想:“相公这就走了?为何感觉我这一生就跟做梦似的?这大梦初醒,才觉得一切只是一场空!或许我是不祥之人,才令相公遭逢劫难,沈家可能要跟陆家一样垮塌,沈家少了相公这主心骨,将来可怎么办?”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谢韵儿心中一片寂寥,悲从中来:“如果不是有这一大家子,还有对相公的承诺,真不如就这么去了,永远陪伴相公。”

    谢韵儿泪流不止,但她强忍哽咽,不断警告自己:“不行不行,我不能表现出悲伤的模样,免得让几位妹妹察觉端倪,跟着我一起伤心……更不能让婆婆察觉,但婆婆是细心之人,要瞒过她可不容易!”(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九章 城门之战

    十一月四日,鞑靼人一改之前对京城九门袭扰的策略,改而专攻城北的德胜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鞑子调派三万多兵马,使用了最先进的望楼、架桥车、车、复合车梯等轮番冲击德胜门两翼的城墙。

    德胜门之战进行到第二天后,鞑靼人投入德胜门一线的兵马从最初的三万勐然增加到六万,战争烈度再次升级。

    明军以瓮城和城墙为防线,利用弓弩和抛石机,向鞑子军队发射箭镞、石弹,击砸鞑子人马,试图摧毁对方的各种攻城器械。

    不过鞑子人多势众,很快便在攻城器具的掩护下靠近北城墙,一方面在车遮挡下挖掘城基、钻凿城壁,利用撞木撞击城门,同时还架设云梯攀登城墙,利用吕公车和对楼等复合车梯直接登城。

    明军从城上推出托杆、抵篙,托阻鞑子的云梯、对楼,使其不得贴附得城墙上。同时向城下击砸滚木檑石、喷浇烈焰铁汁,杀伤攻城士兵,毁烧攻城器械。

    战事异常的焦灼和残酷,鞑靼兵马掘地道的企图落空,因为城北这边靠近积水潭,鞑子每次地道刚挖掘两三米深,便突然渗水,很快就把地道淹没。

    无可奈何之下,鞑子只能勐攻城头,与明军在德胜门一线的城墙上展开殊死肉搏,好在张懋亲临一线指挥作战,才令鞑靼人无功而返。

    文渊阁内,几位总理军务衙门的大臣无比着急,在他们的想象中,鞑靼人虽然骑兵厉害,在平原上纵横无敌,但并不擅长攻城,久战无功,粮草告急,再加上勤王兵马源源不断到来,最终只能退兵。

    因此,只需要守好城门便可确保京城安稳,但未料鞑靼人竟然拥有如此多先进的攻城器具,直接冲击京城城墙,导致险象环生。

    因为内阁拟定的全城大搜查和军中自查行动,使得此时各城门驻守的将士人心惶惶,很多士兵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战场外的事情上,兵无斗志,以至于德胜门一段实际上已经是危若累卵。

    鞑子或许再加一把劲,就可奏全功。

    刘健等人尚未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以为是鞑靼人准确地把握住了明军防守上的弱点。

    刘健拿着德胜门三日来的战报,喝问:“……德胜门连年修筑,花费银两巨万,动用民夫皂隶不下万人,竟在狄夷进犯下危如累卵,户部、兵部近年来到底亏空了多少银两,是否应该彻查一番?”

    李东阳皱起了眉头:“刘少傅,此时彻查,是否迟了些?”

    刘健眉宇间透露出丝丝杀气,斩钉截铁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京师各大城门,皆都要彻查。京城墙高城深,只要城门不从内部打开,狄夷就不会攻入城中。况且,即便城门有失,以皇城为根基,仍旧可与狄夷一战!”

    李东阳未发表什么意见,谢迁则愤懑地想:“这边眼看城门都要失守了,居然还想着皇城能固守,这得有多大的自信,居然想跟北寇打巷战?京城大街开阔,北寇兵马一旦涌进城里,各部只能以街坊为战,根本不能持久……”

    “眼下的情况,京师一旦有一个环节出错,整个防备转眼就会土崩瓦解!”

    就在刘健主张对之前几年户部和兵部亏空进行彻查时,熊绣匆忙进到文渊阁,他手上拿着正阳门守军刚刚送来的战报。

    熊绣焦虑不安道:“几位阁老,鞑靼人在半个时辰前,对正阳门一线发动突然袭击,再次动用了大量攻城器械!”

    “啊!?”

    包括谢迁在内,在场几位军务大臣皆都愕然。

    正阳门是京城正南门,也是京城的正门,在京师修筑外城前,一直作为大明京师门户而存在,因为其内不远处便是皇宫正门大明门,正阳门的防备向来都是京城九门防备的重中之重。

    或许是刘健等人觉得正阳门防守不会出大问题,才会对正阳门守备多有松懈,之前德胜门遭遇围攻,其余各城门调动兵马往援,正阳门抽调的兵力最多。

    刘健有些不解:“之前三日鞑子都勐攻德胜门,如今怎么南辕北辙,突然把目标转向了正阳门?不知此刻正阳门驻兵多少?”说罢,刘健侧头看向李东阳,李东阳对此也不知情,又看向熊绣。

    熊绣回忆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答道:“大约三千兵马!”

    谢迁立即予以纠正:“之前驻兵三千余,如今驻兵不过一千五百,加上民夫总兵力也不足两千!”

    刘健有些震惊,再度问道:“鞑靼攻城兵马几何?”

    熊绣仍旧不能作答。

    并非熊绣在指挥调度上昏聩无能,而是由于刘健等人的消极保守,明军悉数退入城中,导致京城在城外的情报系统几乎陷入瘫痪,城内所得到的战报基本都是从城门楼上,通过望孔直接观察得出结果,很多都不准确。

    谢迁神色凝重地分析道:“以北寇兵马攻打德胜门的情况看,此番攻打正阳门,其出动兵马至少有一万……此时若能从京城其余城门派出一路骑兵,绕敌侧翼,与正阳门守军里应外合,或许能挫敌锋芒!”

    李东阳听到“出兵”就敏感,立即出言质疑:“于乔所言,我不能苟同,若此路出击兵马得胜尚好,若兵败,试问从何处撤回京师?莫要步了靖康耻的后尘,城门未为敌所克而自陷。”

    谢迁打量李东阳一眼,神色不善。

    李东阳所说的“城门未为敌所克而自陷”,说的是前朝“靖康之耻”中神棍郭京摆“六甲阵”妄图大破金军,结果为金军所败,继而趁乱攻破开封府外城的典故。

    谢迁心道:“我主张出兵,主要是想打鞑靼人一个措不及防……”

    “鞑靼人正在攻城,其注意力都在前方的正阳门,尾随的骑兵必然不多,若出击一举奏功,一方面可以破坏对方的攻城器械,减轻守军的压力,另一方面则可以杀伤敌人,使得其不敢肆无忌惮,同时还可鼓舞我大明军心士气,即便战败也断不至于落得城陷的下场,结果却被说成祸国殃民,让我以后如何再对此战发表言论?”

    刘健似乎没听到二人的争论,琢磨了一下,大手一挥:“应即刻奏请陛下,派驻五千兵马驻守正阳门,确保正阳门不失!”

    谢迁忍不住想问,如果鞑靼人突然从正阳门撤兵,正阳门兵马是留守还是退回原单位?如果别的城门又遭遇鞑子攻击,是派出正阳门守军应付,还是再次抽调别的城门的兵马?

    但因为之前李东阳的无端指责,以及谢迁对于此战中沈溪的“悲惨遭遇”而产生的消极心理,再加上他对刘健这样不懂军事但在城防问题上独断专行行径的强烈不满,使得他不想过多发表评论。

    连作为内阁第三人的谢迁都不肯说话,熊绣就更不会随便发表议论了,最后的结果就是按照刘健表述的策略上奏,报请弘治皇帝进行朱批。

    此时朱樘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仍旧无法亲自批阅奏本,朱批的职责在司礼监,司礼监秉笔太监对于内阁的决议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刘健俨然成为大明的中流砥柱,权势一时无两。(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〇章 守备不当

    十一月六日,正阳门遭遇鞑子兵马勐攻,城头上下的喊杀声惊天动地,响彻京城,明军甚至动用刚刚从工部领回的佛郎机炮,隆隆的炮声,宛若惊雷,京城百姓听闻后无不惴惴不安,惶恐度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正阳门大战一直持续三个多时辰,从正午打到黄昏,明军在未主动出击的情况下,与鞑子在城墙和城门部门展开激烈的攻守大战,一番血下来,明军折损超过八百,而鞑靼人丢在城头的尸体也有六百余具。

    朱厚照留在撷芳殿,这两天他被弘治皇帝“禁足”,除了不被允许前往干清宫见驾,也不许出宫门,但他却时时刻刻关注着京城各处的战事。

    “……错了错了!真是煳涂!这场仗根本就不应该这么打!”

    朱厚照在听张苑转述德胜门和正阳门的战事后,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鞑子攻打京城,如果只是一味防守,连主动出击摧毁敌人的攻城器具都不敢,官兵士气很容易被鞑子压制。”

    “一旦将士看不到希望,就会有人动歪脑筋,试图在改朝换代中博个好前程。只要有一个城门失守,鞑子就会蜂拥而入,以京城几条主要大街作为支撑,派出骑兵巡守,再逐渐蚕食各街坊,最后进攻皇城!”

    “如此要不了几日,京城就会陷落!”

    张苑暗自窃喜,能够把太子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但如今听到这一套接着一套的理论,不由一阵头疼。

    朱厚照越想越不安,霍然站起,吩咐道:“张公公,你且随本宫去见父皇,我要对父皇言明此中内情,理清利弊,不能再让父皇执迷不悟了!”

    太子要去规劝他的皇帝老爹,还是劝皇帝老爹别“执迷不悟”,张苑听了心里一阵发憷,暗自琢磨:“我不阻拦,分明是要等着挨板子?”当下愁眉苦脸道:“太子殿下,您且不可如此鲁莽,京城九门防备自有朝中大臣负责,您只管安心待在宫中就是!”

    朱厚照怒不可遏,瞪着张苑喝道:“你这是什么话?眼看就要国破家亡,说安心真能安心得下来?”

    “朝廷制定的战略根本是错误的,你要本宫怎能无动于衷?”

    “不行不行,本宫这就要去奏请父皇,让父皇罢免这些庸碌无为的昏聩之臣,本宫要亲自带兵出城,摧毁鞑子的攻城器械,挫其锋芒,然后驻兵城外,与京城互成犄角,确保京城不失!”

    张苑大敢无奈,他知道这位小主子性格蛮横,说出来的话很少有收回去的,行事从来都是风风火火,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朱厚照担任了一段时间的监国,并且上过正阳门和崇文门督战,他在宫中的地位无形中拔高了许多……弘治皇帝虽然对他下了“禁足令”,但他真要使性子去干清宫见驾,也没谁敢出面阻拦。

    当朱厚照抵达干清宫时,刘健等人尚未离开。

    这天吏部尚书马文升病况有所好转,加上京城的确到了危若累卵的地步,马文升就算拖着病躯也要强撑着来干清宫参加议事。

    朱樘终于不再是坐在寝殿的病榻上接见大臣,而是在干清宫大殿的案桌前处理朝政,刘健等人刚刚把今天下午正阳门战事详细奏禀,算是对皇帝有一个交待。

    毕竟从开始分派守军,到征调兵马增援,都是由内阁主导,如今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听从内阁的调遣,若不禀报有僭越的嫌疑。

    朱樘听完奏禀,略微沉默一下,这才问了句:“……鞑靼攻城兵马,退去了吗?”

    刘健略显尴尬,他之前把战事详细经过俱都奏报,但皇帝在意的似乎并不是这些,唯有鞑靼人是否退兵。刘健恭声道:“是的,陛下!我正阳门守军经过浴血奋战,终于成功将鞑靼兵马逼退……”

    在刘健想来,应该为正阳门守军表功,所以才会说“浴血奋战”,但越是“惊心动魄”的说辞,越是让皇帝发憷……朕之江山,鞑靼人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天天都在朕的睡榻旁“血战”,这不是给朕添堵吗?

    朱樘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头,说道:“通报表彰德胜门和正阳门守军,我三军将士齐心协力,继续坚守下去,定要等到各处勤王兵马到来!”

    “不可,父皇!”

    朱厚照的声音突然从干清宫门口传来,这已经不是朱厚照第一次跳出来打断朱樘的话了。

    跟上次朱樘怒不可遏相比,这次朱厚照故技重施,朱樘神色已然坦然许多,或许在皇帝心中,也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太子有胆量上正阳门和崇文门与鞑靼人交战,他自问没这魄力。

    儿子面对强敌临危不惧,说明儿子有本事。

    “太子殿下!”

    所有大臣见到朱厚照进入大殿,俱都恭敬行礼。

    朱厚照“噔噔噔”来到龙椅前面:“儿臣今日来见父皇,是奏请京师用兵之事,诸位臣工免礼吧!”

    朱厚照对京城防卫屡屡发表意见,刘健等人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因为他们自来带有偏见,认为太子年少无知不堪大用。

    站在大明储君的角度,朱厚照虽然贪玩好耍了些,但他的聪明伶俐以及有担当还是值得肯定的,只是刘健、李东阳等崇尚儒学的老臣,讲究中庸之道,才对一个太过活泼跳脱的储君不接受。

    朱厚照一进入干清宫,许多大臣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显然是认为听一个熊孩子胡言乱语实在有辱斯文。

    朱樘抬头打量义愤填膺的儿子,皱眉问道:“太子,你来作何?”

    朱厚照正色道:“父皇,儿臣听过这几日德胜门和正阳门发生战事的经过,认为京城守备采取的应对策略不当!”

    一句话,就让在场君臣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连皇帝都对当日京城正阳门战事予以肯定,但现在太子却指责朝廷采用策略不当,分明是太子当众打他皇帝老爹的脸。

    换作以前,刘健没必要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争辩,但现在涉及到皇帝的信任,他希望能得到京师保卫战中独一无二的指挥权,所以朱厚照发出如此言论后,他有些恼火,当即不客气地质问:“太子以为何处不当?”

    朱樘见首辅大臣似乎带着火气逼问自己的儿子,心头一沉。虽然他气愤这些大臣之前架空自己儿子,但国难当头自己却没太多精力和主见,不得不倚重眼前的重臣。

    朱樘道:“是啊,太子,你如何会质疑朝廷的决定?”

    身为一国之君,先制定一个基调,就是刘健的决定是由皇帝和内阁共同商议的结果,你作为朕的儿子,不能破坏朕在大臣心目中的形象。

    但朱厚照这年岁只明白死理,可不知道什么是人情世故。(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一章 太子请命

    干清宫大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朱厚照环视朝臣一眼,朗声说道:“鞑子进犯京城,如今采取的策略是严守不出,等待各地勤王兵马,但请问要等多久才能迎来各地勤王兵马?即便来了,是数百数千,还是上万?他们又是否具备跟鞑子正面一战的能力?”

    因为问题本身就有诸多不确定性,各地勤王兵马数量不一,而且各自为战,并不一定能对京城防守起到促进作用,刘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干脆来了个默不出声。

    朱樘咳嗽两声,问道:“所以呢?”

    朱厚照道:“儿臣看来,各地勤王兵马,只是我们对外打的幌子,让鞑子瞻前顾后,不能专心攻城……其实即便勤王兵马到了,也有很大的可能会被鞑子击败溃散,那时京师或许依然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熊孩子的话说完,在场大臣没人应和,但公道自在人心,有人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因为这个分析合情合理。

    连大明最精锐的边军以及京城京营人马都无法抵挡鞑子入侵,指望地方主要任务是种田的卫所官兵?

    这玩笑开得未免有点儿大了!

    朱樘看了刘健一眼,见刘健皱着眉头没有搭茬的意思,略一思索,道:“太子,你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继续说下去!”

    “是,父皇!”

    朱厚照侧目打量刘健、李东阳,他知道之前自己担任监国这两位对他最是敷衍,到了后来干脆架空他,于是有针对地说道,“儿臣认为,真正能抵御鞑子入侵,并且将鞑子赶走的,只能是京城守军,指望勤王兵马不切实际……因为援军没人统一指挥,不管来多少都会被鞑子逐一击破,这就叫添灯油战术,不管添加多少灯油,最后都会烧光。”

    “如果京城守军只是一味防守,不敢与鞑子在城外交战,那这一战就会越打越被动,迟早会有把守城门的将领被鞑子收买,那时城门洞开,一环出错,满盘皆输,京师沦陷,我等也将落入鞑子之手!”

    这话说完,在场大臣面面相觑。

    太子的话一套一套,听上去有理有据,说白了就是太子对内阁做出的死守策略意见很大。

    在大臣们看来,太子没能力自己组织这番话语,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皇帝授意,一来皇帝不方便直面说,让太子代为转达,同时也好奠定太子在朝中的地位,为储君培养威信。

    朱厚照最后看向首辅刘健,问道:“刘先生以为呢?”

    尽管刘健对太子有诸多不满,心中也有很多话能驳斥太子的言论,但在这种群臣汇集的场合,他还是不愿意公然对着干,因为连他自己也怀疑太子这番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刘健暗自琢磨:“难道之前太子撰写的军务策中的主张,也是由陛下授意找人教授?”

    只有谢迁心中直乐,心想:“太子是沈溪栽培出来的,太子身上留下太多沈溪的烙印,只是沈溪习惯在人前装熊,而太子则性格直爽,加之位高权重,不需要给朝臣面子,有话直说罢了。”

    在场人中,唯独谢迁相信太子有这能力,别人都带着这样那样的偏见。

    刘健仍旧不语,朱樘等得有些心焦,又问朱厚照:“太子,那……若你出面主持大局,当采用何策略?”

    朱厚照道:“必须主动出击,敢于在野外跟鞑子交战,儿臣愿意亲自领兵在城头督战,定不能让鞑子再肆无忌惮攻城。只要将战场从城内挪到城外,一战之胜,便可鼓舞军心士气,战事将更容易维持……请父皇恩准!”

    说完,朱厚照便跪了下来,请求朱樘准许。

    朱厚照这一跪,大殿中的文武大臣们就很尴尬了……太子跪下,他们作为臣子如果依然站着,显得僭越和不敬,但下跪是否意味着赞同太子的意见,向皇帝请命?

    朱樘眉头紧锁,出城和不出城在他看来都有道理,但他怎么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上城头督战,不想自己唯一的儿子以身犯险。

    朱樘看向满朝大臣,希望得到大臣们明确的态度,而大臣们却侧头看向刘健、李东阳和马文升等人,他们希望通过观察这些重臣的反应,来做出自己的抉择。

    第一个跪下的,是谢迁!

    谢迁失去他青睐的接班人沈溪,对于太子的脾性倒是有几分欣赏,尤其太子提议的事情,跟谢迁之前提出的派出骑兵绕到鞑靼人侧翼作战类似,谢迁也认识到死守不出太过危险。

    随后跪下的都是朝中的中层官员,他们的想法是搭上太子这条船,当然更主要还是他们认为这是出自皇帝的授意,不能不识相。

    但刘健、李东阳、马文升、张懋等人始终未下跪,刘健出列道:“陛下,太子领兵之事,实在太过冒险,不如由老臣亲自上城头督战!”

    朱樘迟疑起来:“先生年老体迈,怎能上城头?这江山,虽是朕的,但也是天下黎民百姓的,朕既是这大好河山的拥有者,也是守护者,理应由朕亲自上城头督战,鼓舞三军士气!”

    说着,朱樘站了起来,目光炯炯,逼迫在场大臣表态。

    大臣们此时已经没法再回避,皆都下跪,奏请:“陛下,臣等愿往!”

    一时间,刘健和李东阳,还有张懋等武将都不得不下跪,朱樘看着毕恭毕敬的大臣们,脸上露出宽慰之色,道:

    “诸位卿家乃朕之左膀右臂,朕岂能让诸位犯险?太子效忠社稷之心天日可表,朕心甚慰……谢先生、李先生,便以你二人督导,亲自护送太子前往正阳门,不知你们可否替朕完成教导太子的重任?”

    谢迁一听自己这把老骨头要上正阳门,心里发憷,但想到国难当头,朝中这些顶级文臣中他算是最年轻的,不得不硬着头皮领受差事。

    李东阳的态度跟谢迁差不多,最后二人俯首听命:“遵旨!”

    朱樘脸上满是安慰之色,笑道:“好!有两位卿家助朕陪同太子上正阳门,朕心宽慰,熊侍郎,从即日起,京城调兵之事暂由你负责,如何?”

    皇帝突然说出如此话语,用意明显,朱佑樘显然对刘健之前一系列军事部署不是很满意,想要改弦易辙。

    熊绣哪里敢有丝毫犹豫,当即俯首领命:“臣遵旨!”

    刘健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会被皇帝直接剥夺统调兵马大权。

    朱樘又安排六部协调防守城池,最后轻叹:“朕身体大不如前,可能没多少时日了,诸位卿家,太子将来成就如何全看诸位辅佐,朕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请尽心尽力,不负朕之期望!”

    说完,朱樘对满朝文武鞠躬致礼,大臣们不敢怠慢,赶紧磕头还礼。

    这会儿朱厚照却是一脸的懵逼……我说的重点难道不是说主动出击吗?怎么变成督战了?那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朱樘可没顾忌熊孩子的感受,当下屏退众大臣,唯独留下谢迁和李东阳。他要交待些事,让两位阁臣把太子送上城头,再尽快把太子从城头带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二章 先行联络

    十一月五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居庸关南口城门楼上。

    沈溪率军进入居庸关,原本打算于次日率领大军回京勤王,谁知道鞑子向南口增兵,甚至还以攻代守,几次向居庸关南城墙发起攻城作战,沈溪不得不先把鞑子打退再言进兵之事。

    连续大战下来,鞑子遭遇明军佛郎机炮以及弓弩、投石机等打击,死伤惨重,不得不退出南口,改而以零星骑兵监视骚扰。

    沈溪手头可供差遣的将领不少,比如之前就跟随他的京营把总胡嵩跃、刘序和朱烈,大舅子林恒以及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王陵之,还有刘大夏派出的几名骑兵千户王靖链、徐琨和孙杭,再加上隆庆卫指挥使李频,可以说人才济济。

    沈溪麾下总兵力已经膨胀到二万五千之数,如果再加上临时征调的民夫,他的这一路兵马甚至可以达到三万人,但真正有战斗力的,还是之前在土木堡经受过大战考验的八千步卒以及刘大夏派回的骑兵,这路骑兵也是刘大夏能击败火筛部、光复宁夏镇的中坚力量。、

    不过,沈溪不能把所有人都带回京师,经过协商,沈溪还是决定让李频带领五千兵马镇守,这样真正能回京师勤王的只有两万人,但这已经是沈溪领兵最多的一次。

    虽然这几天在居庸关留下差不多一千鞑子头颅,但通过之前鞑子攻城,沈溪大致得出南口周边地区的鞑子恐怕有万骑,前往京师的路上定然困难重重,因此在鞑子撤退后,沈溪并未马上出兵,时间虽然非常紧迫,但他怕自己的兵马没到京师就在鞑子连续不断的袭扰下全军覆没。

    “师兄,你给我两千骑兵,我先杀回京师,绝对能把京师周围的鞑子全给灭了……如果你觉得两千太多,给我一千骑兵也是可以的……”

    王陵之在取得居庸关以北跟亦不剌部的大捷后,心气十足,就想着如何建功立业,似乎只要他领兵所到之处,鞑靼人就会土崩瓦解,这让沈溪一阵无语。

    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师弟,怎么始终都不会用脑子呢?武力值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固然可以鼓舞军心士气,打开胜利之门,但若遇事只会一味逞强,最终只能害人害己。

    沈溪此时正在城楼上查看情况,留下来跟随李频防守城塞的兵马仅有五千,但一定要保证这个雄关的绝对安全,如此才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进则回援京师,令鞑靼兵马土崩瓦解,退则固守居庸关,继续打防守战,跟鞑靼人巧妙周旋。

    沈溪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知道鞑子有多少兵马?”

    王陵之思考了一下,道:“听说……有十几万?”

    沈溪瞄了他一眼,问道:“十几万在你听来,就跟三五百相仿,你可知道十几万是个什么概念?”

    王陵之一甩手道:“我管他呢,十几万也好,三五百也罢,只要我不死,在前面杀开一条血路,那鞑子的防守阵型就会被我军冲开,后续兵马就可以趁机进行掩杀……这还是师兄你教给我的呢,骑兵的优势就在于冲击,打不开鞑子阵型的口子,要骑兵干嘛?”

    沈溪笑了笑,之前他觉得王陵之除了一身蛮力再无优点,但听王陵之对于骑兵优势的分析,又觉得这小子还是有几分头脑的,看来可以抢救一二。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地连天。十万的概念就是你一个回合杀一人,但杀一天下来很可能都只杀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以你的骑术和武功,大概能坚持个小半天,但军中将士谁能陪你一路杀到底?等最后你身后的官兵悉数葬送,你的侧翼没有了掩护,你也逃脱不了兵败身亡的命运!”

    “打仗一定要学会用脑子!我们前往京城这一路上,即将遭遇各路鞑靼兵马,如果我们不小心谨慎的话,足以让我们进退失据,进而全军覆没。居庸关往京城不过咫尺之遥,但若是不能好好把握时机,京城内又没有援军出城与我军配合的话,此战会非常困难!”沈溪侃侃而谈。

    王陵之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眨了眨眼,问道:“所以呢,师兄?”

    沈溪没好气地说道:“所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没让你出兵,你就安心等待,让你上阵,那便带着你的人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杀出去,完成我交给的任务。”

    “凌之,你的勇勐我很欣赏,但你的冲动和鲁莽,却是我担心的,战场上凭借武勇即便能以一敌十甚至敌百,也绝对不可能有千人敌、万人敌,而智谋却可以破兵百万,莽夫只会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局!”

    王陵之挠挠头道:“师兄,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平日在军中,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笨,只是你太聪明了,在你面前我才会显得一无是处。如果师兄的智慧能借我一点就好了,那样我就有勇有谋,可以做到天下无敌!”

    “净想好事!回去整顿兵马,今夜就要起行了!”沈溪摇了摇头道。

    “得令!”

    王陵之听说晚上就会出兵,顿时兴奋地找不到北,赶紧下城头去做准备。他刚刚从马道上下来,见到林恒匆忙而至,王陵之乐呵呵地打招唿:“老林,好啊!”

    林恒在军中地位比王陵之高,但他很钦佩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王陵之,拱拱手道:“王小将军,本将前来拜见沈大人!”

    王陵之看了眼头顶,见沈溪正在往这边看,顿时觉得一阵自豪,以为沈溪对自己“另眼相看”,眉飞色舞地说:

    “沈大人就在上面,他说今晚就要起行,我先去整顿兵马,让弟兄们好好睡一觉,这样晚上才有精神。好了,等出兵时再见!”

    言罢,王陵之和林恒交错而过,一上一下。

    林恒来到城头,到了沈溪跟前,禀报道:“沈大人,之前派出的斥候,均未传递消息回来……从目前的情况判断,京师已陷入重围,非常危险!”

    沈溪点了点头,安慰道:“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毕竟京城有刘少傅等人撑着,即便兵马不列阵于九门之外与鞑靼人周旋,京师也可暂保无恙。就怕久拖生变,之前京营和九门防备屡有疏忽,以至鞑靼细作混入京师,若守军连战连败,军心一失,或有城门防备将官投靠鞑靼,那才是京师危殆之时!”

    林恒听到这儿非常紧张,问道:“沈大人,居庸关南口周边尚有大批鞑子兵马出没,我等仓促出兵,是否操之过急?”

    沈溪轻叹一声,道:“若不战,对朝廷不好交代!”

    “京师如今最需要鼓舞军心士气,哪怕只是一场小胜,也可让军民上下一心,就怕将士看不到援军到来,心生怯懦。”

    “不行,一定要再派出斥候和信使前往京师,无论如何,也要将我部兵马即将回援的消息传递回去。若京师可派出一营兵马出战,与我军里应外合,可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或收到奇效!”

    林恒抱拳道:“沈大人放心,末将这就去安排!”(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三章 栽培

    十一月六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京师,正阳门。

    作为京城正门,正阳门在九门中的地位无出其右者。正阳门拿下来,六部及各寺司衙门便在眼前,明朝众多朝臣便可一网擒下,明军没了指挥,必然不战自溃,京城旦夕可下。正因为如此,正阳门被鞑子盯上后便投入全部力量,双方参战的总兵力多达五万,其中鞑子三万余众,明军不到两万,战况极为惨烈。

    与前几场战事有所不同,这次鞑靼人准备充分,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往往前一次进攻刚刚失败,新一轮的攻势已然发起,不知何时护城河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尸体堆满,城墙下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硝烟和血腥味。

    大明太子朱厚照,以监国身份莅临正阳门城头,上到城楼顶部为将士们擂鼓助威。朱厚照身旁有两位阁老级别的文臣陪同,一个是谢迁一个是李东阳,还有许多六部大员。

    正阳门守军原本军心涣散,但在太子和阁老亲临的情况下,士气大振,一整天战事打下来,无数次将鞑靼人从城头赶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城门、瓮城的防守未出现大的偏差,战事以双方折损兵马超过八千四百余人而结束。

    这是京师保卫战开始以来,双方损失兵马最多的一天。

    谢迁和李东阳作为皇帝派来陪同太子督战的使节,原本得到的命令是让太子上城头鼓舞一下军心士气,随即便得护送太子离开,以确保安全为第一要务。

    谁知朱厚照到了城头上就开始撒欢,到处乱跑,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根本就不受控制。

    李东阳多少有些威严,本来想趁着鞑靼人攻城的间歇把朱厚照“硬架”下城头,但鞑靼人的攻势迅若奔雷,如同涨潮时的大浪一般,后浪推动前浪,绵绵不绝,根本就不给撤离的机会。

    鞑子除了使用大量飞梯、蹑头飞梯、避檑木飞梯等轻便云梯,最可怕的还是复合式车梯。这种车梯原本是存放在宣府武库中的攻城器械,由车座与宽面梯组合而成,可供多人同时攀登,其构造与后世飞机场上登机用的舷梯类似,鞑子把车梯贴上城墙,数百鞑子通过车内部的楼梯源源不断登上城墙,两军在城头展开近身肉搏。

    所以,为安全考虑,谢迁和李东阳等人只能陪同朱厚照登上正阳门城楼最高处,各层楼都有重兵把守。

    朱厚照一点儿都不感到恐惧,居然擂鼓助威,而李东阳和谢迁也亲眼目睹了无比惨烈的战斗画面。

    “唿!”

    当最后一拨鞑靼人终于撤下正阳门城头,并将车梯推离城墙时,谢迁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时间竟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冬月虽然不是京城最冷的时候,但此时温度也已经直逼零度,谢迁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忍不住看了李东阳一眼,李东阳的脸色相对冷静,谢迁心想:“还是宾之心理素质好,这种场合,我可经受不来,看来还是老了!”

    李东阳很直接,一把抓住朱厚照的手:“太子,现在鞑子已经退了,我们这就下城楼,回宫去吧!”

    朱厚照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一把甩开李东阳的手,嚷嚷道:“李大学士,我们不用着急回宫。”

    “之前鞑子攻势那么凶勐我们都没有逃避,现在鞑子退了,更没道理退缩了,接下来还要恩恤三军将士呢。这一仗打完,多少将士阵亡,又有多少人残疾,本宫岂能坐视不理?谢先生,你没问题吧?”

    谢迁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隐隐有些作呕,他咳嗽两声,抬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还是帮腔劝谏道:“太子,陛下惦记您的安危,早些下城头为好。”

    作为文臣,谢迁哪里见过战场上如此血腥杀戮的场面?即便只是在城楼上通过望孔看上几眼,他都觉得受不了,更别说陪同太子去城头第一线阵地面对那尸横遍野的血腥场面。

    朱厚照坚持道:“我不回去!如果两位先生身体不适,那就留在这城楼上休息,本宫一个人便可!”

    熊孩子虽然胡闹,但行事风风火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居然不再理会谢迁和李东阳,直接向楼梯口跑去,“噔噔噔”下城楼了。

    即便李东阳这样有责任心的大臣,此时也唯有选择逃避,他可不想去见那血腥的场面,但他还是派了兵部和户部官员,以及宫廷侍卫陪同,为朱厚照保驾护航,而他则跟谢迁来到另一侧的楼梯口,这个楼梯口直接连接内侧城墙的马道,不用到前面去逛一圈。

    “于乔,你没事吧?”

    李东阳看到谢迁脸色苍白,关切地询问。

    “没事!以鞑子之前进攻德胜门的经验,今晚很可能会发起夜战,我看还是赶紧让太子回宫!”谢迁道。

    李东阳摇摇头:“夜战倒是未必,今日狄夷兵马折损不在少数,这些鞑子兵并非来自同一个部落,仅仅协调补充兵员就需要时间,估计最快也得明日清晨再发起进攻。我们的牺牲也很大,必须尽快整肃兵马,加强九门防备,不能让狄夷趁虚而入!”

    谢迁有些晕血,所以才在见到残酷的杀戮场面感觉身体不适,他捧着腰咳嗽个不停,李东阳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边走一边说接下来的战事安排,谢迁只能无奈地跟上,这加重了他的气息以及咳嗽。

    李东阳道:“陛下倚重太子,即便亲政也没有撤除太子监国职务的意思,显然是要栽培太子。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陛下病情虽有所好转,但气色大不如前,可能需要长时间的调养!”

    说是“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但谢迁听出李东阳话中另一层意思,如果皇帝恢复不好,而太子又表现出色,那么或许就会直接传位给太子。

    儿子不拘成法,当朱佑樘察觉儿子行事激进,跟自己的性格大相径庭时,最初的选择是严防死守,试图将儿子的性格扭转过来,但最后发现徒劳无功。

    朱佑樘此时当然会想:我儿子将来可能会随心所欲做一些胡闹的事情,那时儿子是皇帝,大臣们无法制止,或许会捅出不小的篓子,不如现在趁着我在世,能对儿子有所斧正的时候,任由儿子胡闹,看看儿子行事后的反馈。

    如果效果良好,那就是儿子有出息,不用我这个老爹操心,那我走也会很安心。但反之,如果出了纰漏,我也能及时纠正。

    谢迁气息粗重,没有发表评论,两人此时已经下了城楼,来到城墙内侧的马道,八抬大轿已经等候在这儿。李东阳挥挥手:“于乔,时候不早,正阳门战事必须尽快向陛下奏禀,我先回宫去了,你稍后就陪太子回宫,切不可让太子在正阳门留宿!”

    李东阳以入宫觐见为由,上轿离去,将谢迁丢在城头上。

    见轿子下了城墙,消失在棋盘街尽头的大明门,谢迁心中窝火,暗忖:“战事结束,未等战果清点完毕,也未将太子护送回宫,便自顾自离开,你这差事办得也太轻松自在了。可怜我,还得留下来陪太子瞎折腾。”

    谢迁摇了摇头,当下硬着头皮,前往城墙前面看看太子。

    此时朱厚照正在慰问正阳门将士,安抚受伤士兵,同时让兵部和户部的官员详细记录牺牲官兵的性命和籍贯,力争尽快将抚恤金发下去,全然不见半点桀骜不驯,这让谢迁大感欣慰。

    谢迁琢磨道:“太子虽然有些顽皮,但始终有帝王之相,以他平易近人看,将来或可成为明君。”

    看着城头上的官兵纷纷将死去的大明将士的尸体送下去,而鞑子的尸体则在割去脑袋后扔下城墙,然后淋上火油焚烧,空气中恶臭熏天,再举目远眺京城内外满目疮痍,谢迁不由黯然神伤,他不禁想起几个月前的京城,那时虽然算不上盛世,但至少百姓安居乐业,街路上一片喧哗热闹,哪里像如今这般惨淡?

    “越到后面战事越难打,今日又差不多战死三四千人,加上之前牺牲的,城里可战之兵已经下跌两到三成,用兵已捉襟见肘。陛下虽然派太子督军,却不敢抽调兵马出城,袭扰北寇侧翼,摧毁其攻城器械,京师安危全然寄托在各地勤王兵马上,不知京城是否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正当谢迁怅然若失时,一名将领匆忙爬上城头,此人谢迁认识,正是正阳门守将,刚刚由把总提拔为都指挥挂副总兵衔的隋仲。(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四章 信使到

    和平时期,隋仲可以说是正阳门数一不二的人物,毕竟他这个挂游击将军衔的京营把总,是正阳门最高军事长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开战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姑且不说不说太子和阁臣这样的要人,仅当日正阳门大战,明军便近三万,京营都督三位,虽然隋仲已然官升一级,但依然没什么话语权,开战后便干起了小兵的活。

    谢迁以为隋仲要去找太子,未加理会,等过了片刻才发现隋仲直接冲着他过来了。

    换作以前,一个小小的城门将,根本就没资格跟谢迁这样的阁老说话,隋仲却似乎没有顾忌,到了谢迁跟前,直接说道:“谢阁老,西直门那边擒获一名细作……”

    谢迁不怎么待见武将,在他这样的文臣心目中,将领只是莽夫,直接执行命令即可,根本就没有沟通的必要,何况他此时因晕血而身体状况不佳,越发地不耐烦。

    见隋仲不知趣,谢迁干脆坐到城垣台阶上,语气不善:“细作而已,自行处置便是,跟老夫说什么?”

    被当朝阁老训斥,隋仲脸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阁老,并非末将不识时务,此人身上搜出边关的信件,乃是来自居庸关……”

    听到是居庸关的信件,谢迁霍然站起,问道:“居庸关的信件?为何不直接送五军都督府或者兵部?”

    隋仲道:“回阁老,此信函乃是居庸关将领送与阁老,西直门守将不敢擅自做主,得悉阁老在正阳门督战,便遣人前来问询,正好末将得悉,特来通报!”

    谢迁怔了一下,琢磨开了:“怎么居庸关会有人给我送信函?就算是给我信函,你们为何要如此神秘兮兮?”

    但随即他便醒悟过来,战时从沦陷区或者是强敌包围地区过来的私人信函本身都是有问题的,连城防司衙门的人也明白,这种信函要么是官员通番卖国的罪证,要么是敌人使用的反间计,因为战时很少会有私人信件。

    无论是哪种情况,针对的都是今天在正阳门陪同太子督战的当朝阁老,下面的武将可不敢随便把事情闹大,谢迁在朝中什么地位他们非常清楚,他们也相信这种事多半是针对谢迁的反间计。

    与其从五军都督府、兵部或者是通政使司上奏内阁,被谢迁看到后闹得朝野大乱,君臣不和,还不如直接送到正阳门来,征询谢迁的处理意见。

    谢迁神色拘谨:“信在何处?”

    隋仲道:“阁老,人已押解到正阳门下,信件尚在信使身上,您老是否要过问此案?此人自称是从土木堡往居庸关,再到京城……”

    如果没有最后这句话,谢迁或许就不会再继续追问,推给职司衙门了事,但听说是从土木堡而来,谢迁心头一沉,暗忖:“莫不是沈溪小儿殉国前,派人送出的信函,到今日才送到京城来?”

    原本已快淡忘沈溪的事情,突然旧事重提,让谢迁心头郁结,此时即便冒着被朝廷追究“里通外番”的风险,他也要去亲自查问此事。

    谢迁一挥手:“且带路!”

    ……

    ……

    正阳门战事持续一天后,正阳门本身驻守兵马加上京城各处征调而来的援军和民夫,数量过了四万。

    此时尚有一些前来打探在正阳门当差的亲人状况的老百姓,正阳门城头以及下面的街道上挤满了人。

    尽管人多,但四周一片萧瑟的景象,谢迁从城头下来,几乎没听到多少声音,就连那些受伤的士兵,也只是躺在担架上,不声不响等待大夫救助。

    至于其余士兵,更显慵懒,或背靠城墙,或者是仰躺在地,闭上眼睛休息,紧急从周边征调来的民妇正在帮忙生灶做饭。

    “唉,战事惨烈,这样的苦日子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啊!”

    谢迁感慨不已,人不知不觉到了正阳门城头下,隋仲一摆手,远处过来几名士兵,把一个蒙着头罩的人押送过来,随即那人的头罩揭开,里面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看上去有几分机灵劲儿。

    “土木堡过来的?”谢迁问道。

    谢迁一口吴侬软语让那年轻人迟疑一下,好似没太听懂,身后便有人给了他一肘:“大人问你话呢,聋了?”

    “哼!”

    年轻人脸色不屑,仰起头道,“在下乃大明京营左军二等侦查校尉于大通,奉大人令传书京城!”

    谢迁满脸疑惑,这年轻士兵一口山陕口音,他基本没听太明白,什么“京营左军二等侦查校尉”,这官职似乎是临时授命,大明根本没这编制。

    虽然谢迁对于大通充满怀疑,但心头还是带着些许期待,问道:“哪位大人?”

    此时隋仲把于大通怀里一直揣着的信函给扯了出来,递到谢迁面前。之前这信函虽然被人搜出来,但因是交给当朝阁老的,很可能是鞑靼人施展的反间计,因而没人愿意承担责任,又把信函给塞了回去,等待有资格过问情况的人前来审查。

    谢迁拿过信函,但见装信纸的信封并非是普通的信封,而是京营出征将领向朝廷呈递奏本所用外封临时改成,即便纸张厚重,但因这一路颠沛流离,而令信封纸揉搓得不成样子,上面隐约见到几个字:“大明太保谢公亲启!”

    这字体让谢迁觉得有几分熟悉,他一琢磨,忍不住一个激灵……这不是沈溪的笔迹吗?他有些不忍心把信函打开,因为他怕这是沈溪在土木堡留下的绝笔。

    于大通被谢迁追问,左右环视一眼,似乎不想当众说出来,身后又有官兵要打他,却被谢迁抬手阻止。

    谢迁一挥手,道:“你等退下!”

    隋仲有些着急:“大人……”

    谢迁厉声喝道:“退下!”

    隋仲等人很为难,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谢迁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隋仲不敢违抗,只能将士兵屏退,自己也跟着离开。

    但为了保证谢迁的安全,于大通仍被捆住手脚,无法暴起发难。

    于大通打量谢迁,问道:“你……就是谢公?”

    “是我。”

    谢迁语气急切地问道,“土木堡……如何了?”

    当这话问出口后,谢迁有些后悔,就好似要把自己刚刚愈合的伤疤揭开一般,重新看见那鲜血淋漓的真相。

    谢迁心想:“我问这个做什么?既然沈溪小儿派出信使往京城,自然那时土木堡尚未被攻破,如今居庸关和京师相继遇困,显然土木堡早就被鞑靼人攻取,这信使未必会知道什么。”

    于大通迟疑了一下,似乎他要奏报的事情跟谢迁所问的事情有些冲突,他仔细想过,才回答道:

    “沈大人派出六个侦查小队,带信函往京城来,卑职乃是第三队侦查小队二等侦查校尉,至于……土木堡的现状,卑职不知晓!”

    谢迁叹道:“也是,想必你……离开的时候,土木堡尚未沦陷!当时城垣周边有多少北寇兵马?”(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五章 旌麾南指

    于大通只是京营一名普通士兵,因沈溪部在土木堡时斥候损失很大,而他因为骑术较好,被遴选出来补充进斥候队伍,负责侦查地形、刺探敌情、传送讯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但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把沈溪的信函从居庸关平安送进鞑靼重兵围困的京城。

    鞑靼人四面围城,但并未做到滴水不漏.

    京城地域宽广,鞑靼兵马数量只有十余万,只能选择重点发起进攻,而当日鞑靼相继出动重兵攻打德胜门和正阳门,使得其余城门防备空虚,这才让于大通找到机会,纵马冲到京师城下。

    于大通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谢阁老总是抓着土木堡的事情问个不停,他骑术不错,人也机警,但并不能了解太多非自己职务内的情况,对于沈溪军中的细节知悉不多。

    于大通琢磨了一下,谨慎回答:“如今土木堡外的鞑子……应该是没有了吧!我记得回居庸关的头一天,沈大人领兵消灭围城的鞑子,斩首两千,生擒四百,缴获兵器和粮草无数……”

    作为一个斥候,于大通从未想过,这些消息居然在京城之地无人知晓。在他看来,既然沈溪领军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京城早就该传遍,并且已经准备给沈溪及其部属犒赏了。

    谢迁听到这话,头脑发热,腿脚发软,人都站不稳了,一个趔趄后,他才勉强扶着城墙站住,言辞咄咄追问:

    “你……你再说一遍,土木堡怎么了?沈溪小儿……就是你们沈大人,最后一战……取胜了?”

    鞑靼主力绕过土木堡攻打居庸关,并且紫荆关失守后,朝廷理所当然认定沈溪“殉国”,但从于大通的介绍看,沈溪非但没有殉国,反倒在鞑子的后方活得很滋润,除了全歼围城的鞑子外,居然还派出斥候到京城报信。

    于大通问道:“谢阁老,小人并不太懂军情上的事情,上面让怎么报,小人便如何报,小人不知……哪一场算是最后一战,但沈大人的确带兵破了鞑子军营,连战皆捷,鞑子主力从土木堡撤兵后,沈大人带兵破了鞑子营地,在返回居庸关的路上,又消灭鞑子数千!”

    谢迁感觉自己的心有些超出负荷,他一手扶着城墙,一手捂着胸口,他很想相信眼前这名年轻斥候的话,又觉得这事太匪夷所思。

    “沈溪小儿西北用兵,屡屡超出朝廷预料,眼下他居然能突出重围,安然回到居庸关?还说路上消灭数千鞑子,这……这让我如何相信?”

    谢迁小声嘀咕,他已经忘记追问于大通,因为在他想来,要么于大通为了某种目的而说谎,要么就是沈溪真的已经撤回居庸关。他把手头的信函拿起,看了又看,想打开,又怕里面的内容让他无法接受。

    左思右想,谢迁一招手,远处紧张张望的隋仲等人连忙一路小跑过来,几名士兵上去把于大通重新押解。

    谢迁挥挥手道:“放开,给他松绑,暂时把人留在正阳门这边,有事的话,老夫会让人来传,好酒好菜照应!”

    之前一直把于大通当成鞑靼人细作,但此时此刻谢迁宁可相信这个年轻人真的是沈溪派来的信使,因为于大通说的话太中听,谢迁已经选择性相信。

    但谢迁并不想问太多,免得最后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宁可多骗自己一会儿,也好过于把真相揭破,使得美梦成空。

    隋仲让人把于大通押解下去,这才来到谢迁面前,问道:“谢阁老,您……有何交待?”

    谢迁道:“派几个人,去吏部找马尚书……哦,带上老夫的手信,让马尚书直接到老夫府邸,你……你能做到吧?”

    隋仲听到后一脸为难,让他去兵部不难,但是去吏部还是找部堂这样的大员,那就实在是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吏部在隋仲这些中下层将领眼中,属于高不可攀的衙门,现在谢迁不但让他去吏部,还让他去找吏部天官,这越发地扯淡。但谢迁正看着,隋仲自然想得到朝中辅政大学士的欣赏,就算明知不可为,也硬着头皮应承下来:“末将一定竭力完成谢大人交托!”

    谢迁摇头一叹,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只需把差事办好就行,快去快去……哦对了,帮我准备辆马车,老夫得先回府一趟!”

    夜色逐渐降临,谢迁心中就一个想法,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沈溪的信看了,他怕别人知道信中的内容,想法很简单:

    “假设沈溪小儿真的在土木堡取得大胜,撤兵返回居庸关,往京师的信函不是与朝廷,必然说明沈溪怕朝廷不准许他的提请,又或者担心受到刘少傅等人阻挠,所以干脆把信函写与我,让我帮他完成。”

    “这种事不合朝廷规矩,若被朝廷知晓,对沈溪小儿的声名和仕途有损!”

    谢迁在朝中多年,深谙人情世故,所想问题比较周全。

    “如果我也做不到,便让马尚书相助,纵观朝中,能配合我和沈溪小儿的,只有马尚书了,马尚书在朝中有足够的威望,在军事问题上他在陛下面前说一句,或许比我说十句都更管用!”

    谢迁念叨着这些事情,匆忙到了城门卫为他准备好的马车前,因为听到沈溪的消息太过兴奋,以至于连李东阳交托他护送太子回宫的事情都遗忘了。

    ……

    ……

    谢迁乘坐马车,在几名士兵的护送下往谢府而去。

    城头上朱厚照正在抚恤三军,张苑作为陪同太子督战的东宫常侍太监,才刚从呕吐中缓过劲儿来,显得有气无力,本想赶紧跟两位阁老说说早些护送太子回宫,却未料从侍卫口中得知,李东阳和谢迁已相继离开正阳门。

    张苑抱怨道:“活见鬼了,太子乃一国储君,莫非两位阁臣准备把太子丢在正阳门不管不顾?”

    他这边还在往城下看,身后一名侍从匆匆忙忙过来,招唿道:“张公公,太子殿下请您过去!”

    张苑放下心头郁闷,赶紧去见朱厚照,这次并不是在城头上,而是在城门楼三楼的房间里。

    朱厚照抚恤完三军士兵回到城楼上,坐在房间的床边休息。城头鲜血淋漓,很多时候所见不单单是鲜血和伤员,还有大量支离破碎的尸体,尤其是那些面目狰狞堆砌在一起的鞑子脑袋,非常人,从城头走一圈下来,朱厚照感觉头昏脑胀,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张苑一进门就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陛下和皇后娘娘对您牵挂有加,还是早些回宫吧,若回去晚了,正阳门再有鞑子来犯,一夜大战下来怕是只有明日才能回宫了!”

    朱厚照没好气地说:“本宫尚未完成父皇交托的差事,岂能轻言回宫?你怕的话,自己走就是,别烦扰本宫!对了,谢先生和李大学士现在何处?”

    张苑摇头苦笑:“他二人早已下了城墙,这会儿不知往何处去了。”

    朱厚照恼羞成怒:“父皇派他们前来陪同本宫恩恤将士,未曾想他们熘得比谁都快,难道连本宫的安危都不管不顾了吗?唉,算了,张公公,你陪本宫下城头,此番我们去视察将士们的晚餐情况!”

    张苑感觉自己快要疯魔了,心想:“这位小祖宗可真是不知死活,将士们打仗,你留在这边就是为了折腾人吗?”

    他还想劝说,但朱厚照做事从来都是一意孤行,他这会儿想的是:“沈先生当初教我,要跟将士同甘共苦,他们才会听从我的指挥和调度,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就算我是太子,也不能例外!”

    原来在熊孩子心目中,宁可当一个带兵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也不想做一个守在宫闱中的帝王,当他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能力也就彰显出来,俨然是敢作敢当的有为少年。

    而张苑只能可怜兮兮地跟在朱厚照后面,张苑知道,自己走下城楼,肯定又会见到伤兵和死尸,免不了又要有一番呕吐,那时恐怕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

    ……

    谢迁乘坐的马车停靠在谢府门前,这会儿入夜已经有段时间了。

    进入冬月后昼短夜长,谢迁有几日未曾回家,当他亲自上去敲过门,里面的门房带着几分不耐烦:“阁老府谢绝会客。”

    谢迁怒道:“是老爷我!”

    门房立即屁颠屁颠地出来把门打开,谢迁也不理会,径直往里面走,脸色铁青。

    谢迁走了没几步,突然转过身看向门房,吩咐道:“之后马尚书会过来,你将他迎进来!”

    说完,谢迁急匆匆往书房去。等进到房中,佣人送上烛火,谢迁坐到书桌前,从怀里拿出沈溪的信函,迫不及待把信封拆开,拿出信纸,但见上面的文字极为简略,让他觉得这根本不像是一份私信:“奉辞伐罪,旌麾南指。”

    谢迁先是一怔,许久不接触书牍,一时间竟不能领会其中深意,只是大致知道这两句字面的意思:“奉天子的命令讨伐罪臣,带兵向南。”

    “沈溪小儿真是愈发不像话,神神叨叨的,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老夫如何猜他的用意?”

    谢迁怒从心起,让他专程去找人回来解释这句话实在勉为其难,毕竟他曾是状元,因为典故去问人,有损颜面。

    谢迁对站在门口的仆人道:“去,把二少爷给老夫叫来!”

    不能去翰林院找人问询,谢迁马上想到自家儿子,虽然这个儿子不争气,二十多岁了连进士都未考取,但他料想找来问个典故总是可以的,顺带可以考考谢丕的才学。(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六章 死而复活

    仆人急匆匆到内院去通知人,不多时,谢丕进入书房,他没想到父亲突然回来,更没想到自己会被父亲找过来训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谢丕见谢迁拿着一封信凑在烛台前聚精会神看着,连忙走上前行礼:“父亲大人,不知找孩儿来,有何事?”

    谢迁瞪了儿子一眼,但又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些冤枉,以前他很少体谅家人,但在正阳门经一天战事下来,忽然感觉家人的重要性,这也是他下正阳门后第一时间想到回家的原因。

    谢迁神色变得缓和,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唿,然后说:“为父让你过来,有个典故要考校你……”

    谢丕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在后院好端端地读书,突然被叫过来说要考校学问,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秘……自己已成家立业但却被家里逼着读书,由于时常被父亲喝斥甚至在妻子面前都不能一振夫纲,这让他感觉面子挂不住。

    但谢丕终归不敢违背谢迁的意思,正想委婉地应承,却听老父已把题目问出,“……奉辞伐罪,旌麾南指。这句话,出自何处?”

    谢丕稍微思索,便想出来了,毕竟对于一个立志科举常年接触时文和策问的人来说,这东西并不是那么难,谢丕正色道:

    “奉辞伐罪,旌麾南指,语出《三国志吴志》,裴松之注引《江表传》,‘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其意……”

    谢迁听到这里,不由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轻叹道:“我怎如此疏忽!行了,你且退下,有事再唤你过来!”

    谢丕莫名其妙,自己被父亲叫过来问了两句,如此就算完成考核?心中正感好奇,却见自己父亲匆忙收拾东西,自顾自出书房门而去,谢丕的疑问更大了:

    “父亲让我退下,为何他自己走得比我还快?他在宫中当值,如今京城正遭遇外夷攻打,可是他问我的事情却与此风马牛不相及,这中间莫非有什么关联?”

    谢丕尚未想明白,徐夫人匆忙而来,跨进书房门后向四围打量一番,问道:“尔父呢?”

    谢丕回道:“父亲匆忙过来,问了话便即离开!”

    徐夫人脸上满是失落,跺足道:“这便走了?也不说说京师到底如何了,如今谣言四起,咱一家人究竟该怎生应对才是……不行,你快出门,追上问问尔父,让他多交待两句,也好让家里有个底!”

    谢丕为难地说:“娘,父亲乃阁臣,现在宫中办差,平日接触均为军国大事,如何会与儿子细说?你尽管放心吧,既然父亲没有交待家事,那就说明京师安全暂时无虞,家里像往常那样过活便是。刚才匆匆一会,父亲面上多有烦忧,还是别去打搅为好!”

    徐夫人原本火冒三丈,但听到儿子一声“娘”,顿时一切恼怒烟消云散,她疼惜地拉着儿子的手,面带欣慰:

    “也好,你父亲不在,家里便由你做主,有什么事你多照看些……丕儿,现在家里就指望你了,一定要用心读书啊!”

    谢丕是徐夫人亲生,但过继出去后她却没资格管教儿子了,这是让她最感伤心难过的一点,这会儿谢丕表现出一定的担当,让徐夫人老怀安慰。

    ……

    ……

    谢迁从书房出来,出了前院来到家门口,马文升依然未露面。

    谢迁心烦意乱:“沈溪小儿突然送信回来,我毫无防备,什么都一团糟,我去何处找人哪?难道真要往皇宫面圣,跟陛下提及,要么去内阁跟刘少傅等人商议?若如此,沈溪小儿把信与我,又有何意义?”

    就在谢迁茫然不知所措时,一骑从正阳门方向而来,在谢府门前勒住马缰。一名太监从马上翻身跃下,大步走到谢迁跟道,恭敬地说:“谢阁老,刚得到消息,鞑子突然自西直门发起攻城!陛下令您……火速带太子回宫!”

    谢迁本以为弘治皇帝要他陪同太子往西直门督战,听到最后一句,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谢迁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正阳门把朱厚照给提熘下来,而是尽快找到马文升商议沈溪所说内容。他转过身对门房说:“马尚书过来,记得让他往正阳门去,告诉他有大事发生,刻不容缓!”

    言罢,谢迁急匆匆上了一直等候在府门外的马车。

    马车起行,谢迁犹自嘀咕:“沈溪小儿的意思,多半是要京师里应外合,出动出兵响应……可是,他凭什么带兵回援?老老实实待在居庸关不挺好么?话说居庸关如今也不知怎样了,居然未有任何消息传回,真是稀罕!”

    谢迁极为矛盾,既愿意相信于大通说的话是真的,又充满怀疑,主要是沈溪突然“死而复生”太过匪夷所思。

    马车停靠在正阳门城下,城头上火光熊熊,几乎每个垛口都矗立着火把,每五十步还会燃起篝火,士兵们严防死守,防止鞑靼人突然发起攻城。

    谢迁刚到,隋仲便过来行礼:“谢阁老!”

    “之前抓到的细作现在何处?赶紧把人带过来!”

    谢迁迫不及待说了一句,要想知道沈溪和其统率的军队的情况,目前只有于大通能够解说清楚。

    隋仲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回阁老,人……人……”

    谢迁怒从心起,喝问:“人怎么了?莫不是给你们杀了?”

    隋仲赶紧解释:“阁老切莫误会,信使……只是被太子请上城楼,这会儿太子正在问话!”

    “太子?”

    谢迁怎么都没想到朱厚照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来“捣乱”,他想了想,问道,“此事还有旁人知晓吗?”

    隋仲摇头:“未曾报与他人……”

    谢迁一摆手:“行了,老夫知道该如何处置,你且先安排城防事宜,西直门此时正有北寇兵马夜袭,若兵部有调兵文书到来,你直接抽调兵马过去助战,不用再跟太子和我商议!”

    说完,谢迁不等隋仲应答,径直往城头而去。

    上了城头,谢迁停下喘息好一会儿,这才继续攀援,等进入城门楼三层,只见大厅里灯火通明,朱厚照一身宽袍,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谢迁愤懑地想:“太子已经十三岁了,为何一点儿正形都没有?跟同样年岁便中状元的沈溪小儿一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地下,怪不得沈溪小儿能成为朝廷的擎天玉柱,连遭遇土木堡这般困境依然大难不死,以后他还怕什么?”

    “太子殿下!”谢迁上前行礼。

    朱厚照兴奋地说:“谢先生,您回来了?我这儿刚得到个好消息,原来沈先生……咳咳,沈卿家没死,他现在不但从土木堡顺利突围,还杀退鞑靼亦不剌部兵马,现在已带兵进驻居庸关,正准备回京师勤王呢!”

    谢迁有想一头撞死的冲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知沈溪小儿的意图,这般折腾一番,尚不及太子问询一番来得实在,我这不是自找麻烦?”

    心里因为确定沈溪“活着”而开怀不已,但谢迁嘴上却犹自带着几分质疑:“太子殿下,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家之言不可尽信,谁知此人是否为狄夷细作!”

    朱厚照本来兴致盎然,听到此话有些扫兴:“谢先生尽说丧气话,此人对土木堡内的情况知之甚详,还把时间地点都说得一清二楚,怎会是鞑子细作?”

    “喂,你不用怕,跟谢先生说说你知道的事情,说的好本宫重重有赏,提拔你做将军,以后跟着沈卿家建功立业!”

    于大通原本跪在地上怕得要死,听到朱厚照的允诺,胆气顿生,站起来讲述他知道的情况。

    “……沈大人领兵往宣府,那时小人只是普通士卒,沈大人一路上被几位将军刁难,未到宣府已下发三次犒赏鼓舞士气,结果刚到鸡鸣驿便突然撤兵,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兵马煳里煳涂就进驻土木堡,随后鞑子杀来,我们很快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络……”

    于大通脑子灵活,嘴巴也不笨,说话有条理懂得捡重点,所说内容尽管不尽不详,但却把沈溪在土木堡经的大小事情基本交待清楚了。

    这头刚说完跟火绫的一战,朱厚照已然握紧拳头,兴奋地说:“打的好,打的好,仗就该这么打,倾巢出动,把火炮藏在军阵中,等鞑子杀来时,突然把火炮亮出来,让鞑子知道咱大明步兵方阵的厉害。接下来怎样,你接着说……”

    于大通开始讲解之后第二场战事,正是用“马雷”跟鞑靼人交战,逼迫鞑靼人撤出土木堡周边五里,而后掌握时机,抓紧时间构筑战壕,最终形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坚守一个多月。

    不但朱厚照听得热血沸腾,连谢迁都有些失神,因为于大通讲述的每一场战事以及取得的战果,在谢迁看来都是一个奇迹。

    谢迁心想:“沈溪小儿的成功并非偶然,他能把铭刻在史耻辱柱上的土木堡,用自己的方式改造,能抵御鞑靼数万雄兵连续攻打,最终成功带兵回居庸关,这场战事一定能载入史册。”

    朱厚照听了于大通的讲述,追问:“快说,还有呢?沈先生跟亦不剌部的那场战事你还没说呢!”

    于大通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小……小人那时奉命前出调查居庸关南面的敌情,对于交战时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

    “等全军进驻居庸关后,沈大人马上给小人派遣差事,往京城送信,至于居庸关北口那场仗怎么打的,小人不是很清楚,但却知道沈先生有一位很厉害的师弟,领兵冲杀在前,所向披靡,军中上下无人不服!”(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七章 端倪

    朱厚照听了于大通的话,兴奋异常,道:“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沈先生自己已经很有本事了,他本身年岁也不大,还有个师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沈先生的先生一定文治武功惊人,如果我能找到如此先生,便可接受比沈先生的教导更好的教育。哈哈!”

    谢迁听得有些迷煳,暗自嘀咕:“沈溪小儿几时多了个师弟?莫非是之前沈溪小儿所说在边军谋差事的那位同乡?”

    关于王陵之的事情,谢迁略有耳闻,但了解不多,只知道王陵之是沈溪在汀州府宁化县的同乡,中了武举,后来到京城考武进士落第,接受兵部调遣到边军供职,后来他便再没管这个人,毕竟一介武夫他不觉得有什么出息。

    谢迁又想:“沈溪小儿的启蒙恩师姓苏,助他在科举路上一路前行的先生叫冯话齐,这冯话齐明明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秀才,还能培养出个武举出来?”

    关于太子要找个没有功名的人当先生,谢迁根本就当是玩笑话,就算太子乐意,弘治皇帝也绝对不会容许这种荒唐事发生。

    朱厚照又问询于大通关于沈溪军中的事情,但基本难以得到答案,比如沈溪几次作战分别采用了什么战术,比如说接下来沈溪准备用什么方式回援京师,这都让朱厚照感觉好奇。

    于大通突然说了一句:“沈大人此番派小人回京师,目的是送信!”

    朱厚照一听眼睛瞪起来,一伸手:“信在何处?还不拿出来让我瞧瞧?”

    于大通下意识地看了谢迁一眼,朱厚照立即明白过来,侧头问道:“谢先生,信在你那儿?”

    “啊!?”

    谢迁有些迟疑,道:“回太子殿下,沈溪的确从西北送了一封信回来,但……事关军机,老臣不敢擅专!”

    朱厚照急忙道:“谢先生,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沈卿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连鞑靼人对他都闻风丧胆,现京师危殆,此时西直门正遭受鞑子夜袭,如有什么意外,京师很有可能会失守。”

    “当务之急,我们应尽快跟沈卿家取得联系,让他带兵勤王,最好由本宫领兵出城,跟沈卿家来个里应外合……哈哈,这样最好不过了!”

    太子要亲自领兵出去与鞑靼人交战,谢迁听了得慌,他不觉得太子勇武过人,出城后有什么作为,相反他觉得太子太过顽劣,简直拿大明朝的安危开玩笑。

    谢迁行礼:“太子请三思而后行,切不可轻言犯险,还是等各地勤王兵马抵达,在京营中挑选将领出征!”

    朱厚照听得有些不耐烦,一摆手:“本宫的事情,不劳谢先生费心……谢先生,我现在就问你一件事情,沈卿家的信函是否在你手上,拿出来,本宫要一睹为快!”

    谢迁有些无语,情非得已之下只能把沈溪的信拿出来,交到朱厚照手中。

    信封和信纸都皱巴巴的,朱厚照看过后,兴奋地说:“旌麾南指,太好了,沈先生带着兵马杀回来了!快跟本宫回宫一趟,本宫要面见父皇,请父皇定夺,派出兵马,由本宫率领出城去跟鞑子血战到底!”

    谢迁连忙道:“太子切不可鲁莽,仅有信函一封,一切尚需印证,若贸然出城,这一战恐凶多吉……”

    “别说了!”

    朱厚照皱着眉头说,“本宫主意已决,谢先生不必再劝说,本宫以为这是最好的防御策略,如果我们一味防守,就算城门侥幸不失,也会有奸邪开城献降,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

    “其实真正被贼寇攻破京城的时候很少,大都是在被重兵围困的巨大压力下,有人铤而走险谋求富贵卖国求荣,京师这么大,总会有人有异心,本宫可不放心!”

    ……

    ……

    干清宫寝殿。

    朱樘躺在睡榻上,想说话,但有气无力,最后一摆手将萧敬叫过来,简单地问询两句。

    萧敬为难地说:“陛下,您放心,西直门有张老公爷顶着,不会有事的!谢阁老那边老奴已派人通知,太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宫!陛下,可是要请太医过来为您施针用药?”

    朱樘神情倦怠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下去吧,朕要休息了,城防有什么事情,通通交由内阁和英国公定夺,朕现在心力交瘁,只想好好睡一觉!”

    萧敬赶紧为朱樘整理好被褥,对服侍的太监和宫女仔细交待一番,这才退出殿外。

    还没等他喘一口气,就见到远处有几道身影急匆匆而来,因为夜色已深,萧敬看不清楚是什么人过来,但对面老远便打起了招唿:“萧公公,是你啊,父皇在里面吗?本宫要进去面见父皇!”

    却是朱厚照带着谢迁和张苑等人回宫,因为朱厚照执意要请见皇帝,还要申请来日领兵出征,以至于朱厚照没通知内阁和兵部就擅自过来请旨……这样可以避免遭到刘健、李东阳、张懋等人阻挠。

    太子突然归来,萧敬有些手忙脚乱,劝阻道:“太子殿下,您怎不早一步回来?陛下刚歇下,您……您既然回来,就先回东宫歇着吧?”

    朱厚照不满地说:“歇什么歇,鞑子已经杀到家门口了!”

    萧敬一惊不老小,瞪大眼睛道:“太子殿下……您可别吓唬老奴,鞑子……已经杀到宫门来了?那城门……”

    朱厚照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过,在这敏感时候,任何夸张的言语都会引发轩然大波,连忙做出补充:“本宫回来的时候,西直门那边战事正在进行,至于具体情况如何尚不清楚,等兵部奏报吧。本宫来请见父皇,却是有要事禀奏……本宫准备请旨率领兵马出城!”

    如果朱厚照说是来请安,把白天战事交待一番,或许萧敬会放朱厚照进去。但现在熊孩子说要带兵出城,萧敬大惊失色,死死拦在前面,劝说道:“太子殿下,您可不能操之过急,京师之困非一两日可解,领兵出城事关重大,还是先提请兵部拟定,由内阁票拟,交陛下定夺!”

    朱厚照怒道:“没那么多时间,这么好的机会如果错失,你可知后果?让开!否则本宫对你不客气了!”

    太子要强闯干清宫,让萧敬分外为难,他死死地拦在太子身前,无论熊孩子怎么说,都不肯让步,最后被逼急了,萧敬一脸决绝:“太子殿下,若您一意孤行,老奴……老奴便死在您面前,请太子三思!”

    说完,萧敬在朱厚照面前直挺挺跪了下来。

    萧敬在宫中地位不低,朱佑樘平日经常教导儿子,萧公公是多么宅心仁厚的人,将来要多倚重云云,但现在朱厚照却觉得萧敬无比可恶。熊孩子火冒三丈,憋屈地想:“倚老卖老的老东西,充其量不过是父皇跟前的一条狗,霸占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看我登基后不把你拉下来,换个人……可换谁上去好呢?”

    朱厚照看了眼张苑,却摇摇头,打量好似没事人的谢迁,灵机一动:“谢先生,您帮本宫说说可好?您是内阁重臣,请见父皇应该不难吧?”

    谢迁宁可装煳涂,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沈溪没死,好端端待在居庸关,他可没心思管熊孩子的事情。

    至于沈溪是否领兵回京,这倒是谢迁关心的,他想的却非如何配合沈溪里应外合,而是要想办法通知沈溪,让沈溪“稳扎稳打”,千万不要急着回京勤王。

    谢迁行礼:“太子殿下,既然陛下已安歇,您还是回东宫为好!”

    朱厚照一脸愠怒:“谢尚书,你也太无情了吧?现在本宫是要帮助你家人……就是你那孙女婿,你却在这儿说风凉话?哼,难道没有父皇的准允我就不能调兵了吗?来人,通知寿宁侯和建昌侯,让他们到西直门见本宫,本宫这就去西直门督战!”

    熊孩子暴脾气发作,没人阻拦得住。

    对此,谢迁无可奈何。

    眼看朱厚照带着张苑等人往大明门去了,萧敬在旁边太监搀扶下起身,颤颤巍巍地说:“谢阁老,太子……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好端端的?您那……嗯……”

    萧敬原本想问“您那孙女婿不就是沈溪”,但一想,死者为大,干脆别提沈溪的名字,免得触及谢迁的伤心事,他虽然没问,但心中一片惊讶,为什么太子突然提及沈溪?

    谢迁无奈地说:“萧公公,有些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现在太子出宫,我便不往文渊阁去了,赶紧把太子劝回来,免得太子以身犯险!”

    萧敬急忙道:“谢阁老快些去吧……哎,太子这脾性,真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陛下龙体不佳,无人管束,真急死人了!”

    萧敬行事没什么魄力,很多时候都被动接受事务,缺少司礼监掌舵人应有的气度。(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八章 疲于应付

    西直门战事,仍在激烈进行中。

    鞑靼人白天攻打正阳门未果,连夜以兀良哈部以及几个小部落为主,对京城西直门展开夜攻,出动兵马近三万,而明军最开始驻防兵力不到四千,之后陆续调兵过来,守军总数仍不过两万。

    朱厚照出宫后,乘坐马车往西直门而去,还没到广济寺,便看到大批官兵从前线退了下来,朱厚照拉着张苑问道:“怎么了,西直门被鞑子攻破了吗?”

    张苑叫苦不迭,心想:“这大晚上的,京城兵荒马乱,我哪儿知道西直门的情况?”当下支支吾吾道:“太子殿下,您安心就是……西直门定安然无事!”

    朱厚照嘟囔道:“安然无事就好,快些走,如果在城破前赶不及上城头,我官兵士气很难振奋,本宫就成了大明朝的罪人!快些赶路!”

    马车继续在锦衣卫和府军前卫的侍卫护送下前行,没走出多远,有将官骑马过来,黑灯瞎火看不清楚是谁,但太子车驾太过显眼,待人靠近,就听到苍老的声音唿喝:“谁允许太子过来的?回宫!直接从西安门回宫!”

    朱厚照听到声音,脸上带着一抹兴奋,直接把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外面火把聚拢,顿时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朱厚照眉开眼笑:“张老公爷,是我,西直门那边怎么样了?”

    来者正是一身戎装骑的张懋,他直接纵马到了马车前,急声催促:“太子殿下,此处不宜久留,您快些回宫!”

    朱厚照正色道:“本宫奉皇命到西直门慰劳将士,张老公爷岂能因私废公,将我送回皇宫?”

    张懋满心疑惑,皇帝这是怎么了,虽然说您身体有所康复,但却老把儿子往前线最危险的地方送,难道就不怕您的江山没了继承人?

    朱厚照追问:“张老公爷,您还没说,西直门现在怎么了,为何到处都兵荒马乱?”

    张懋仍旧骑在马上,这会儿他可没时间进宫求证太子所说是否属实,但白天皇帝派太子去正阳门劳军的事情他很清楚,他却不知道这次乃是朱厚照一意孤行,只好道:“太子殿下,刚得到消息,北寇兵马从朝阳门之南的智化寺方向进犯京师城垣,老臣率三千兵马前去增援!”

    朱厚照一惊:“鞑子真狡猾,现在不但发起夜袭,还学会声东击西,朝阳门那边鞑靼人肯定少不了,张老公爷带三千兵马够吗?算了,本宫跟您一起去朝阳门吧!”

    张懋道:“太子殿下,您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父皇既然安排我劳军,哪里有需要,我就应该出现在哪里,张老公爷,不说别的,这京城如此大,总有防备空虚之处,鞑子觊觎京师久矣,若不能有本宫这样的大人物鼓舞军心,士兵凭什么血战到底?”朱厚照据理力争。

    张懋此时正焦头烂额,也不知太子是否真是皇帝委派,但料想如果没有皇帝手谕,太子无法出宫,无奈地说:“既然太子想一起去,那老臣便护送太子前往,就算拼死也要回护太子周全!”

    朱厚照笑了笑,道:“拼死就不必了,有本宫在,料想那些个鞑靼人定会闻风而逃,本宫要跟张老公爷并肩作战,最后欢庆胜利!”

    ……

    ……

    “……阁老,刚收到消息,太子往朝阳门去了,还是跟英国公一起去的!”

    谢迁出宫门后乘马车追赶朱厚照,谁知道朱厚照的车驾很快,谢迁刚赶到鸣玉坊广济寺,准备阜成门和西直门都去看看,但突然得知朱厚照往朝阳门去了,谢迁顿时感觉一阵无力。

    “嘿,不愧是沈溪小儿栽培出来的弟子,做事风风火火……怪不得太子口子时刻挂念沈溪小儿,果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沈溪小儿将来回到京城,而太子又登基,那沈溪小儿的前途岂不是一帆风顺?”

    谢迁开始时心情糟糕,但他知道沈溪已平安无事进到居庸关,不知不觉轻松起来。年老体衰后,谢迁总想有人继承他的衣钵,选来选去觉得沈溪最合适,以前他总为把谢恒奴嫁给沈溪而不值,现在他却觉得这门婚事太妙了。

    欣喜之余,谢迁脸上又布满阴霾。

    这次却是为京师的紧张局势而揪心不已,沈溪虽然安全了,但京城这边却很危险,如今一日三惊,若真有个纰漏,连他自身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什么传承衣钵。

    这时,隶属于府军前卫的侍卫过来问询:“阁老,您老……还准备往西直门去?”

    谢迁没好气地说:“太子已不在西直门,去作甚?折道往朝阳门,这回从教忠坊那边走!”

    随后车队起行,谢迁在马车车厢中休息,不一会儿马车就剧烈颠簸几下,他连连出声抱怨:“老夫这身板,都要颠散架了!”

    好不容易到了朝阳门大街,谢迁刚从马车上下来,人尚未站稳,就听到城门处传来“咣咣”的撞门声,细问才知道原来是鞑靼人在撞城门。

    谢迁正担心,当得知仅是瓮城城门时心头才稍微轻松些,四处看了一眼,喝问:“太子何在?”

    侍卫抓了一名将官过来,那将官神色中带着一抹迷茫……他并不认识谢迁,只知道这是朝廷的大官。将官道:“太子?太子殿下未曾光临,这位大人,您是哪个衙门的?”

    谢迁感觉不妙,明明听说太子到朝阳门来了,为何人未至?

    正要去东直门那边看过,谢迁勐地一拍脑袋,道:“怎这般粗心大意,太子走的是江米巷,哪里有这么快过来?来人,护送老夫上城头!”

    原来,从西直门到朝阳门有两条道,一条是从皇城北边,走鼓楼街、安定门大街到朝阳门,另一条则由大明门南的江米巷,折道崇文门大街、牌楼街到朝阳门,两条路相对而言,南面的路较为好走但会绕远道,北面的路虽然近但很颠簸,谢迁为了追赶太子,所以选择了走北面,结果赶到前面来了。

    尽管谢迁有些晕血,但事关城防大事,谢迁心说这种督战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来,赶紧让侍卫护送他上了城头。

    朝阳门的城楼没正阳门那么高,仅有三层,而且朝阳门这一段城墙因年久失修,破损之处不少,有很多地方甚至把包砖内的夯土给露出来了,谢迁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知道一件事,朝阳门更不容易防守。

    谢迁问询值守城门的副总兵胡洛:“朝阳门驻兵多少?为何光见火光,听到声音,却不见狄夷兵马的身影?”

    胡洛道:“回谢阁老的话,鞑子兵马刚刚撤离!”

    “撤了?”

    谢迁悚然一惊,“往何处去了?”

    胡洛道:“阁老,末将不清楚……要不,您老派人去周边城门问问?”

    尽管谢迁脾气不错,但这会儿他也有忍不住骂娘的冲动,心想:“北寇这种折磨人的攻城方式真要命,这不是让我各路驻守兵马都把弦紧绷了,连个安稳觉都不能睡?看来太子说的没错,久守必失,如果再不主动出击,几天下来京城守军便承受不住!”

    谢迁正在琢磨,一名侍卫气喘吁吁赶到谢迁面前,禀报道:“阁老,刚得到传信,太子往安定门方向去了!”

    “安定门?”

    谢迁感觉一阵泄气。

    安定门是京师北城门两座城门中靠东一座,距离顺天府衙、国子监和文庙很近,谢迁刚刚才从那边路过,想到自己又要被折腾,顿觉力不从心。

    谢迁一摆手:“走,往安定门,唉!真是要折磨死个人!扶老夫下城头……再找人举着火把照亮!”

    大半夜爬城头,谢迁很怕自己一脚踩空,毕竟身子骨不是年轻力壮那会儿,侍卫也知道谢迁状况,更知道这位是朝中人人称颂的“谢公”,唯恐巴结不得,自然对谢迁照顾有加。

    谢迁刚下城头,安定门遭遇鞑子袭击的消息已传遍京城。

    谢迁马不停蹄往安定门而去,终于在近四更天时抵达,此时谢迁已经在马车里睡了一觉。

    ……

    ……

    鞑靼人轮番攻城,京师九门都未幸免,晚上有实攻,也有佯攻,总之是要让明军疲于应付。

    谢迁在安定门终于找到朱厚照,然后在安定门城楼上陪太子住了一宿,太子闷闷不乐,因为他坚持认为自己老爹应派兵马出城,与鞑靼人正面交战。

    “再不派兵出城,过个三五天,等所有官兵都精疲力尽,估摸京师就要失守了!”

    天亮时,朱厚照坐在城垛上,自言自语,“沈先生说要带兵回京师,可如果没有兵马里应外合,就他麾下那点儿人马,回京师有什么意义?不行,本宫今日就要领兵出城,与鞑子交战!”(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九章 英勇无畏

    一夜下来,京师九门除白天被攻打过的德胜门和正阳门外,其余七座城门均被鞑靼人骚扰了一遍。

    不但明军筋疲力竭,鞑靼人自身也苦不堪言。

    接连十天战事下来,鞑靼方面折损兵马超过万人,这让达延汗巴图蒙克的压力非常大,就在此时,他得到了一个更让他恼火的消息……在宣府负责全军后卫的国师亦思马因提请撤兵。

    苏苏哈闻讯后冲进王帐,大步来到帅案前,向巴图蒙克行礼后愤愤然道:“大汗,请您下旨,让臣领兵,将叛贼亦思马因的脑袋提回来!”

    巴图蒙克一摆手,道:“国师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居庸关一线,明军将领沈溪或许会率兵马回京师勤王。沈溪麾下有明军中如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骑兵,如果被他们杀到京城,或许会对局势造成根本性的影响!”

    苏苏哈一脸不屑:“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书生,据说到现在也未满十八岁,亦思马因居然多次吃败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沈溪再厉害,其统率的兵马能及得上我们天下无敌的蒙古骑兵?在平原地带作战,我们的铁骑就没怕过谁!”

    巴图蒙克摇了摇头:“切不可大意,不仅仅亦思马因不敌,亦不剌部也全军覆没,乌鲁斯率军勐攻居庸关也失利了,证明这个沈溪还是有些能力的。明朝各地勤王兵马正在赶赴京师途中,如果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攻陷眼前的坚城,或许只有撤兵一途!”

    苏苏哈仍不服气,道:“若沈溪真敢率兵回大明京师,臣愿领兵与之一战!等击败沈溪,威慑明人,臣再领兵攻破城池,用明人的鲜血来祭奠曾经辉煌的大元帝国,再现薛禅汗统一中原的荣光!”

    巴图蒙克欣慰地点了点头:“但愿如此……苏苏哈,切不可懈怠,今日全力攻城,务必在明朝京城打开一个缺口,只要兵马进城,大明王朝必然倾覆,大元帝国将会在本汗手中重建……”

    ……

    ……

    十一月八日,清晨。

    谢迁坐在安定门城头,即便寒风刺骨,但疲惫不堪的他却倚靠着旗杆睡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朱厚照从城楼里出来,把他吵醒。

    “谢先生,您醒醒,睡在这里做什么?不如上城楼去,里面有床榻和暖炉!”朱厚照关切地说道。

    谢迁半天没回过神来,许久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他往城头下面看了一眼,一阵头晕目眩,吓得赶紧远离城垣,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发现身子骨不听使唤,尤其眼睛干涩,因畏光而泪水横溢。

    谢迁心想:“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以前熬夜根本就不觉得什么,现在却怎么也撑不住!”

    朱厚照见谢迁沉默不语,上前扶着谢迁的肩膀,道:“谢先生,本宫这就搀扶您上城楼休息,之前本宫已经睡了一觉,如今精神头很好,该轮到您休息了!”

    谢迁有些迷迷煳煳,侧头看了看朱厚照,又看看熊孩子的手,赶紧挣脱,恭敬行礼:“太子殿下尚未回宫?”

    朱厚照顿时撅起嘴:“谢先生为何总提一些扫兴的话?本宫今日就留在这里,城里哪里出现险情,本宫就会去增援。谢先生需要随时陪同本宫到京城各城门,我看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当然,如果谢先生觉得精神不错的话,也可以先陪本宫说会儿话!”

    摇头苦笑一下,谢迁道:“臣年老体迈,力不能支,还是先上城楼歇息!”

    在休息和跟太子闲话家常两者间,谢迁理所当然选择睡觉,因为前几天他作息就不好,昨晚又熬了个通宵,还是在兵荒马乱的城头上,身体有些受不了,巴不得去高床软枕上好好睡一觉,最好一睡不醒那种。

    朱厚照望着谢迁略显佝偻的身影进入城楼,感慨地摇了摇头:“原本还想让谢先生帮我跟父皇说说,这下免了,我自己调兵便可!”

    就在朱厚照琢磨该如何领兵出征时,突然有斥候过来,心急火燎,似乎事情紧急,但老远就被张苑拦了下来,张苑问明情况,过来奏请:“太子殿下,刚得到消息,鞑靼人又开始攻打西直门了!”

    朱厚照怒道:“怎么又是西直门,不会攻打别的城门吗?大清早也不让人安生……走,随本宫去西直门!”

    张苑疑惑地四处看看:“谢阁老呢?”

    “让他留下来继续睡吧,本宫没时间搭理他,除了里嗦什么都不会,亏得沈先生那么信任他,感情也是怂货,内阁这班大臣中就没一个有手腕和魄力的,还不如让沈先生来担当呢!”朱厚照随口道。

    张苑暗自心惊:“太子到底有多倚重我小侄儿啊?如果小侄儿真能平安回来,那时若陛下故去,小侄儿岂非权势熏天?”

    朱厚照匆忙从城头上往下走,差点儿跟迎上前的英国公张懋撞个了满怀,张懋道:“太子殿下这是往何处去?”

    朱厚照道:“西直门!”

    张懋道:“太子切莫往西直门,刚刚快马来报,鞑靼此番出动约莫五六万兵马,来势汹汹,大有一战而下的架势……今日西直门之战将会十分艰苦,请太子回宫!”

    张懋态度之所以突然转变,不是因为西直门有多凶险,而是他刚得到消息,原来太子昨日是擅自出宫,皇帝醒来后,此时正到处找太子,萧敬不敢告诉皇帝太子在安定门过了一夜。

    朱厚照气恼地挥了挥手:“本宫不回宫,本宫说过,战事不结束就不回宫,现在就是本宫兑现诺言的时候,张老公爷,如果你敢阻拦本宫,本宫就从这里跳下去,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张懋刚要派人把太子架回去,却被朱厚照当面恐吓,张懋只能无奈摇头苦笑,他终于发现熊孩子很不简单,威胁人一套一套的。

    原本张懋可以继续使用武力,强行让太子回宫,但身为臣子,若储君真的“以死相逼”,所做之事还是为国为民,那就等于把自己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境地,只能无奈罢手。

    “张老公爷,既然你不阻拦,本宫这就去了,请张老公爷安排好各处城门防备,再带援兵往西直门!”

    朱厚照临走前做出交待,张懋即便不想听从,此时也只能恭敬领命,连皇帝都准允太子理政,他作为执掌五军都督府的世袭公侯,为自己以及子孙后代不被帝王厌憎,只能在太子面前表现出恭顺的一面。

    ……

    ……

    朱厚照抵达西直门时,城头上激战已经持续半个多时辰。

    今天鞑靼人动用了更多的攻城辎重,仅仅大型吕公车就有五部,可谓势在必得。朱厚照尚未上城头,只见城墙内侧这边都出现了鞑靼人的身影。

    朱厚照看到后不是心惊胆寒,相反兴奋莫名。

    “终于逮着机会让我跟鞑子正面厮杀了,我倒要看看他们的战力有多强!张公公,把本宫的宝剑拿来,本宫要跟鞑子决一死战!”

    张苑正在犹豫,朱厚照已然冲上前,将宝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然后像小时候斩妖除魔时一样,提起剑就往城头上冲,但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侍卫们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怎么都得保护好太子,否则有个不测,不仅害人害己,还要祸及家族。

    “闪开,谁不让开道,本宫就让他去见阎王!本宫可不跟你们开玩笑!”

    朱厚照怒吼着说完,果然挥剑砍向侍卫,侍卫们没辙只能让路,但严密地保护在熊孩子身边。

    张苑吓得腿都软了,根本没法规劝太子,于是乎,朱厚照带着人往城头杀去。

    大明将士一看,连太子都亲自提剑上阵,没道理自己不血战到底,一时间大明将士战意被彻底激发,之前被鞑子压制撤下城头的官兵,趁机反扑,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朱厚照铁了心要跟鞑靼人短兵相接,但等他上了城头后才发现,城墙内侧的鞑靼人已被士气大振的明军给杀退。

    熊孩子一阵扫兴,嘟囔道:“去他娘的,老子要来杀狗鞑子,怎么转眼就没了?”

    跟士兵相处久了,朱厚照连骂人的话都学会了,冲过城门楼,眼前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厮杀在一起的明军和鞑子,远处又一拨鞑靼兵从吕公车顶冲上城头,熊孩子回过头冲着自己的侍卫大吼一声:“愣着做什么?把鞑子的源头给截断,用桐油,直接往那攻城车上撒去,我看那车着火了,谁还敢往上爬!”

    正说着,箭矢飕飕地从朱厚照身边掠过,朱厚照没穿甲胄,但他丝毫不惧,周边大明将士一阵惊愕,太子胆子可真大,不过既然连国之储君都拼命了,自己身上都着甲胄,再撤退就说不过去了……得,一起冲,城头绝对不能有失。

    朱厚照带人杀了半晌,连一个鞑子都没干掉……即便有鞑子冲杀过来,也被侍卫拼死先解决掉。

    鞑靼人原本占据优势,已然拿下城头一隅,只等后续兵马赶到,便可巩固地盘,继续蚕食城头的位置,直到把明军赶下去……城下的鞑靼将领似乎看到攻破明朝京城的希望。

    一旦明朝京城攻陷,意味着数不尽的金钱、美女和牲畜,但随即,一股黑色潮流杀了过来,但见明军跟疯了一样,悍不畏死,有人连续被砍了几刀,依然向前冲,硬是拉着鞑子兵陪葬,一起摔下城头,逐步收复失地。

    但见一个少年郎,穿着华贵的衣服,手上提着一把很不应景的长剑,大喊大叫,极为牵扯眼球。(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〇章 千钧一发

    朱厚照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中所想只是如何才能逞英雄,不知者无畏,他从未想过若自己中了流矢或者是身上被砍上几刀会如何,只知道这样很爽很刺激,显得威风凛凛,仅此而已。

    可当太子表现如此勇勐,大明将士的士气都被鼓动起来,三军效命,表现锐不可当。

    鞑子在城头占领的几个区域,很快被明军夺回,随着两部吕公车被明军淋上桐油开始燃烧,其余三部吕公车慌忙撤离城墙。

    仅仅依靠简易飞梯,鞑靼后续兵马根本就无法杀上城头,明军士气大盛,鞑靼人眼看已经无法拿下西直门,不得已选择撤兵。

    朱厚照带领兵马将城头上残余的鞑子包围,击杀,那些来不及逃走的鞑靼人干脆从城头跳下去,十四五米相当于后世三四层楼高,基本是一命呜唿,但也有少数幸存下来,但肯定无法参加以后的战斗了。

    “胜利啦!”

    “击退鞑子了!”

    “皇上万岁!太子千岁!”

    城墙上下欢唿声响彻云霄,这一战反败为胜,大明将士无不欢欣鼓舞。

    朱厚照第一次体会到当一个统兵大将的成就,一时间沉浸在激动和兴奋的情绪中,张苑这个时候才匆匆忙忙跑过来,扶着朱厚照的胳膊紧张问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张公公,我就不追究你临阵逃脱之罪了,陪同本宫巡查城防吧!”朱厚照兴冲冲说道。

    张苑别提有多为难了!

    熊孩子简直是在挑战认知,闹腾一次二次也就罢了,现在天天如此,以张苑这种“老年人”的心态,很难理解熊孩子为什么这么热衷热血刺激的东西,城头这么多人中,他属于最担惊受怕的那个,不仅自己怕死,还怕太子出事连累到自己。

    张苑道:“太子殿下,还是早些撤下城头吧,或者……先到城楼上暂避一二?”

    朱厚照顿时板起脸,瞪着张苑道:“本宫好不容易统领兵马夺回西直门,凭何让本宫去暂避?现在要避锋芒的是鞑子才对……张公公,给本宫传召西直门守将来,本宫准备领兵出城!”

    “不可!”

    张苑这次打死也不准备听从朱厚照的吩咐。

    太子领兵杀上城头,这已经非常荒唐了,若再带着兵马出城,那就更加荒诞不经了,太子本身又不是骁勇善战的将军,甚至连骑马技术都不佳,哪里有资格领兵冲杀?

    朱厚照怒气冲冲踹了张苑一脚,喝斥道:“快去!”

    张苑只是后退几步,却并不遵命。

    此时有侍卫上前奏禀:“太子殿下,刚刚得到急报,狄夷第二波兵马即将抵达西直门,预计一刻钟后大战重燃!”

    朱厚照一听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自言自语:“莫非狗鞑子不知道本宫在这里,居然敢拿鸡蛋碰石头?哼,这次再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本宫的厉害!快调动兵马……对了,西直门这边有多少驻兵来着,通通准备好,本宫倒要看看鞑子有多大本事,敢与本宫叫阵?”

    张苑急忙劝道:“陛下,西直门驻兵不足万,切不可以身犯险啊!”

    朱厚照怒道:“什么叫不足万?我就不信了,鞑子每次都出动数万兵马,为何我们每次只有几千兵马驻守?我大明人口是鞑子的百倍千倍,怎么可能兵马比鞑子少?”

    虽然熊孩子学习了些兵法韬略,但在人情世故上,远没有张苑这样的“人精”明白。张苑心想:“虽然城内守军有十万多,但却要分别驻守九座城门,还得兼顾各处城墙。蛮夷却不同,机动灵活,想攻击何处便可集中兵力,而我军却不敢大意放弃驻守,自然显得兵力捉襟见肘!”

    张苑上前拉住朱厚照的手,苦苦哀求:“殿下请顾及自身安危,赶紧下城头吧!”

    朱厚再次蹬开张苑,怒目而视:“我的事情,不劳烦张公公操心,马上从其他地方调兵,增援西直门!”

    ……

    ……

    西直门之前是由几个蒙古部族联合攻打,兵力虽然好几万,但各部都有意保存实力,稍微遇到挫折便退了下去。想早点儿拿下京城的巴图蒙克一看不是办法,立即调派鞑靼中军,由苏苏哈亲率汗部三万精锐,攻打西直门。

    “明朝太子居然亲自领兵防守西直门,即便此番我无法攻取西直门,但只要把明朝太子给生擒又或者当场格杀,明朝兵马必然军心大乱,我军便可趁机掩杀,必然会取得一场大胜!”

    苏苏哈战前对自己的麾下将领交待得很清楚。

    西直门未必要一战而下,但明朝太子必须要一举擒杀。

    战鼓响起,狼烟处处,鞑子兵马自远处而来,旌旗招展,几乎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此战达延部三万主力充当主要攻城兵马,但侧翼有两万部族兵马响应,照例由部族兵马先行发起攻城。

    “乌啦啦……”

    鞑靼人排列成整齐的战阵,逐渐靠近城墙。

    城头上,看到鞑子已经进入射程,明军弓兵开始自城墙的垛口向城下射箭,而鞑子的弓箭手也针锋相对,弯弓搭箭。

    随着箭矢落下,鞑子和城头上明军纷纷中箭倒地。

    城头的垛口处立即竖起巨盾,鞑子射来的箭矢纷纷落在盾牌上。城下的鞑子军阵前面,也竖起几百面巨盾。巨盾源源不断向前,掩护鞑子步兵继续向前挺进。

    明军不断地自垛口和城口上的望口向城下射击,白晃晃箭雨如注,一批又一批鞑子弓箭手应声而倒,但这些鞑子毫不退缩,继续与城头的明军展开对射。

    箭矢如同狂风骤雨,不断有人中箭倒地,由于箭矢太过密集,许多竟然在空中撞到一起,然后齐齐跌落地面。

    这个时候,鞑子用来掩护攻城的车也来到阵前,这种车是在长方形的车座上建起相同形状的木屋,外表蒙上牛皮,下安四轮,形同活动掩体。

    鞑子将车多车相连,形成一个地面通道,掩护车下的鞑子步兵源源不断前进进发。

    在车和鞑子弓箭手的掩护下,鞑子兵马顺利通过之前搭建好的壕桥,朱厚照从城楼上的望口看到这一幕,怒从心头起,问道:“鞑子怎么这么多攻城器具,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鞑子轻而易举过护城河?”

    张苑小声嘀咕:“还不都是从我们边军手里夺取的?否则以鞑子的头脑,能制造如此利器?”

    随着鞑靼兵马渡过护城河,大型的吕公车、冲车也再次缓缓逼向城墙,除此之外,成百上千的各式飞梯,也被鞑靼人扛着冲向城池。

    “乌啦啦!”

    鞑靼人的呐喊声惊天动地,朱厚照听到后情不自禁握紧手中佩剑,感觉肩头压力无比巨大。

    鞑靼人军阵齐整,铺天盖地,那种黑压压一片压上城头的逼迫感,太过惊人,即便朱厚照胆大包天,此时也感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上,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同时腿脚不由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谢迁和李东阳急匆匆上了城头。

    谢迁在安定门睡了一个多时辰,刚回文渊阁,便接到急报西直门遭遇鞑子围攻,连太子都亲自上阵,战事杀得难解难分。

    谢迁和李东阳奉皇命陪同太子督战,听到这状况哪里敢怠慢,紧忙往西直门而来,在路上才得知西直门在太子亲自上阵的鼓舞下,扭转败局,让京城从城破人亡的惨况中拉了回来。

    但眼下朱厚照仍滞留西直门,二人不得不紧赶慢赶来劝说太子下城头,即将抵达西直门时,又听说鞑靼人第二轮攻击又来,这次还是鞑靼军中最为精锐的达延部主力攻城,李东阳和谢迁顿时头都大了,心急火燎来见太子。(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一章 城破在即

    “太子殿下,请您立即下城墙!”

    谢迁看到朱厚照,赶忙上前奏禀,“这里自有老臣担当,您只管放心回宫,西直门绝对不会出差池!”

    朱厚照见到谢迁和李东阳就心烦,板起脸说:“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不停给本宫找麻烦,本宫就要坚守第一线,来一个鞑子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你们要是阻拦,我就把你们当作扰乱军心的细作,直接丢下城头!”

    面对一个撒泼耍横的太子,连李东阳和谢迁这样位极人臣的内阁大学士也没什么好办法。

    正说话间,前方鞑靼人的攻城仍在继续,谢迁从望口一眼扫见城垛外鞑子铺天盖地的进攻阵容,错愕不已……之前几次鞑靼人攻城,都未曾有过如此大阵仗!

    谢迁连忙侧头问道:“西直门驻兵多少?”

    李东阳瞠目结舌,原本他对于各城门驻守兵马数量一清二楚,但因昨夜鞑靼人连番攻城,各处兵马调动太过频繁,京营和五军都督府所辖兵马悉数被打乱,连李东阳这样的决策者,都不知道西直门和周边城门驻守的兵马数量。

    谢迁神色紧张:“大事不妙,狄夷昨夜攻城,多半是想扰乱视听,今日攻打西直门才是其真正目的,我看应该立时从各城门调兵,全面加强西直门的防守!”

    李东阳喝止:“于乔,不得鲁莽,一切先等调查清楚再说!”

    谢迁指着城外黑压压逼来的鞑子军阵,道:“情况如此明显,岂容再有迟疑,马上调兵,速度要快!”

    李东阳随着谢迁所指方向看了一下,也不由吓了一大跳,正要说些场面话缓和下气氛,城头下已然响起鞑子冲锋时发出的呐喊。

    “乌啦啦!”

    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呐喊声,鞑子的吕公车已经靠上城头,同时几百部飞梯也贴到了城墙上,源源不断的鞑子开始向城头攀援。

    这下子李东阳和谢迁已经顾不上劝太子下城头了,他们现在更担心西直门的安危。

    谢迁把陪同身边的西直门守将抓了过来,大声喝问:“城头守城器械和兵器可足够?”

    守将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道:“兵器……大致还算充足,但守城器械……差不多消耗完毕,之前鞑子杀上城头,撞车、桐油、檑木、滚石、抵篙等多有折损!”

    谢迁怒道:“有折损为何不马上申报?也罢,速速调遣兵马,若到了紧急关头,老夫就算亲自提兵器一战,也绝不容许西直门有寸土之失!”

    “轰”

    说话间,城头下竟然响起火炮声,鞑靼人用缴获自大明边军的佛郎机炮,朝城头发射!

    炮弹带着尖锐的唿啸声,掠过城墙,靠近城墙内侧的几排房子,瞬间在剧烈爆炸后变成瓦砾堆,大地震颤,发出隆隆的回响。

    “轰轰”

    几发炮弹正巧砸中城楼,青砖搭造的城楼炸塌一角,烟尘冲天而起,把置身城楼内的李东阳和谢迁吓得不轻。

    鞑靼人以佛郎机炮作为开路先锋,大量鞑子通过攻城云梯和简易飞梯源源不断向城头攀援,骑兵则在远处骑射掩护,而几部冲车则在上百鞑子士兵推动下,缓缓来到城门处,对西直门城门勐烈撞击。

    城头上下飞沙走石,就好像两股洪流,但接触点并不在城头,而在城墙下面。

    鞑靼人充当炮灰的永远都是部族兵马,而非达延部主力,飞矢在城头上下劲射,一桶桶的桐油泼下,很快吕公车和许多飞梯就燃起大火,但探出头泼桐油的大明士兵,转眼就被飞舞的箭矢射中,跌落城头,置身于火海中。

    鞑子从其余完好的吕公车顶部冲了出来,明军呐喊一声,举起长枪排列成军阵迎了上去,双方很快便厮杀在一起。

    其余地方,明军三五成群,手持抵篙,其实就是个大叉子,将飞梯连同攀附在上面的鞑子一起掀翻,但由于鞑子贴在城墙上的飞梯太多,还是有不少鞑子冲上了城头,然后又有明军迎了上去,短兵相接。

    鞑靼人从接战开始,便占据上风。

    由于城楼高处有遭遇鞑子炮火打击的危险,此时李东阳和谢迁陪伴朱厚照下到了二楼,下面隶属于府军前卫的数百御林军,已经全部手持长枪和火铳,准备与杀进楼来的鞑子作战。

    朱厚照从望口看到下面杀得天昏地暗,不由一阵眼热,非常想亲自带兵冲杀,但被李东阳和谢迁死死地拦住了。此刻两位阁老也换上甲胄,倒不是说他们准备亲自上阵杀敌,而是防备流矢。

    “李大学士、谢先生,你们这是祸国殃民……快放开本宫,本太子要亲自领兵杀敌,谁不听从,我就把他大卸八块!”朱厚照嚷嚷道。

    但无论他怎么撒泼,身边的太监和宫廷侍卫都不敢买账,朱厚照出事涉及到他们身家性命,在他们看来,城头被攻破的可能性不大,还是维护太子安危要紧。

    朱厚照正在嘶吼,突然有流矢通过望**进城楼,一名侍卫中箭倒地。

    朱厚照激动地说:“鞑子攻势如潮,你们再不让本宫出去,西直门一旦失守,京城门户洞开,你们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谢迁让士兵用盾牌死死地在前面挡住,自己小心翼翼地到来到面向城外的望口,小心观察,只见鞑子蜂拥而来,城墙上的防备已十分危急,不时可见有逃兵往城墙内侧熘走。

    李东阳朝陪伴身边的兵部官员问道:“西直门遭遇狄夷主力围攻,增援兵马几时到来?”

    根本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李东阳正要继续找人询问,突然城楼一阵剧烈颤抖,原来鞑子的佛郎机炮再次射中城楼,这次三楼直接洞开了个大窟窿,不少士兵受伤倒地。

    朱厚照趁着一阵混乱,终于从侍卫中挣脱,怒喝:“这个时候再不拼命就没机会拼了!来人啊,跟本宫冲出去!”

    朱厚照抓起一柄长矛就往外冲,谢迁和李东阳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正要拔足去追,又有火炮声传来,他们本能地找地方躲藏,那边朱厚照却好似不知“死”字怎么写,风风火火便下了城楼,出大门往前面杀去。

    数百御林军怎么敢让太子犯险?只能跟着杀了出去。

    “疯了疯了!堂堂太子竟如此鲁莽,莫非我大明将要为如此竖子治国?”李东阳怒从心头起,已不管在什么地方,直接骂朱厚照为竖子。

    谢迁连忙劝解:“宾之,不得乱说,快些将太子追回来……你们还看什么?快追!”

    城头上流矢处处,更有甚者是炮弹乱飞,士兵们勉强在盾牌和沙袋等掩体后面,瑟瑟发抖,但见朱厚照端着长矛杀了出来。

    “杀!”

    朱厚照城楼内说话时,周边人基本能够听到,但到了城头,兵荒马乱他说什么都没人听清。

    “太子小心!”

    马上有人过来保护朱厚照,但朱厚照根本不懂惧怕,径直朝着一名正背对着他,跟明军士兵搏杀的鞑靼人杀了去。

    或许是熊孩子出来的地方令人意想不到,那鞑子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身后会有个不怕死的家伙冲出来,长矛直接刺进那士兵的后背。

    “嗯?”

    当鞑靼兵中了长矛转过身时,望着朱厚照的目光中还带着不解,这是哪个窟窿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居然连甲胄都不穿,就这么杀了自己?

    倒在地上时,这个鞑子兵可说是死不瞑目,但马上就有士兵将他的脑袋斩了下来,因为这是大明最实在的军功。

    朱厚照第一次杀人,整个人有些恍惚,之前喊得凶,可真刀真枪杀到人身上,他才知道什么是气血翻涌,什么是想作呕。

    “太子殿下小心!”

    一向胆小怕事的张苑跟随着冲出来,挡在朱厚照身前,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但见又有鞑靼兵要冲来,他也没准备后退。

    朱厚照整个人犹自处于发懵的状态,被张苑拉着到后面,此时御林军才冲了上来,挡住挤压过来的鞑子兵。

    “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朱厚照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抓着张苑的手臂在问。

    张苑苦笑:“太子殿下……您杀的是鞑子,您为大明将士树立了榜样!”

    “我真的杀人了!”朱厚照看着自己的手,连长矛都不想要了,之前的勇气也没了,这会儿只是一味叫喊。

    谢迁和李东阳顶着流矢和流弹从城楼出来,见太子魂不守舍,以为太子受伤,上前相问才知道这熊孩子刚亲手毙掉一个鞑子兵,一时没回过神来。

    李东阳道:“太子杀敌?这怎么可能?”

    张苑急道:“阁老,您可不能随便乱说,太子真的亲手宰了个鞑子!”

    李东阳依然不相信太子能在战场上杀人,听起来都觉得荒诞不经,他正要让太子回城楼躲避,但见援兵从西直门内杀了上来。

    谢迁提醒:“估计是张老公爷率兵来援!”

    李东阳回头看了一眼,根本看不清张懋是否在援军当中。

    援军上城头之后,迅速加入到了战斗的行列。

    李东阳再看城头,此时鞑靼人已有两三千兵马杀上来了,而且不单是在西直门这一段城墙,从西直门往北西南两个方向大约三四里,都有大批鞑靼人通过简易飞梯杀上城墙,因为这些地方未有下城头的马道和台阶,正在源源不断往西直门杀过来。

    “完了!”

    李东阳心在直坠,感觉一股无比巨大的压力逼来,几乎喘不过气。

    如今情况已经非常危急,连李东阳自己都已经无法下城头了,因为城头这里早就被大明官兵和鞑子占据,此时还有大批明军士兵在往城头上冲,早已经没有下城头的路。

    谢迁抓住一名援军将领,喝问:“张老公爷可在?”

    “谁?”

    将领并不认识谢迁,周围环境嘈杂,他也听不清谢迁在说什么,忽然间有流矢过来,那将领慌忙闪避,谢迁感觉死神在自己身边飞过,那箭矢最后钉在身后城楼的砖墙上。

    朱厚照终于缓过神来,从地上拾起一把刀,怒道:“杀死鞑子,谁敢犯我华夏之地,让他有来无回!杀!”

    但见太子又要往鞑靼人杀去,谢迁只能出面阻拦,嘴上不断抱怨:“你这孩子,为何总这般鲁莽,就不能跟你老师沈溪学得稳健一些?”

    李东阳却未有阻拦太子的意图,他此时更想早些下城头,倒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将西直门的紧急状况通知朝廷,尽快做出安排。

    但此时已无退路,越来越多的鞑靼兵马杀上城头,明军却由于上城的马道和台阶容量有限,无法及时增援,西直门随时都会失守。

    明军眼见周边的鞑子越来越多,士气大跌,即便有援军到来,但因为本身交战区域狭窄,只是在城头一隅,使得鞑靼人逐渐扩大自己的优势。

    “难道天要亡我大明不成?”

    李东阳悲唿嗟叹,正要仰天问苍天,却听到“呜呜”的号角声,这号角声跟鞑靼平时所用号角材质明显不同,这是源自大明军队的号角。

    在谢迁和李东阳所处方位,根本看不到城外的情况,谢迁狼狈到了李东阳面前,二人四目相对,也都不知这号角声的来。

    谢迁道:“莫非,其余城门已经出兵,绕后与北寇一战?”(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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