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三三章 一片赤诚
皇帝如此反应,以谢迁和李东阳的政治觉悟,都意识到西北出事,很可能如同奏本票拟中描述的一般:鞑靼人主动出击,侵犯大明北疆,大明原本占据战略主动,但现在却成为被动挨打的一方。
萧敬将奏本呈递弘治皇帝面前。
朱祐樘先看了看奏本的内容,作为皇帝的政治觉悟,都没能从这份奏本中发现太多的端倪,但在他看过“谢迁”拟写的票拟内容时,朱祐樘不由诧异地抬起头来,用敬仰的目光打量谢迁一眼。
这票拟的内容确实跟边疆紧急奏报的情况如出一辙,连鞑靼人进犯的是榆林卫周边地区也准确地预料到了。
朱祐樘凌晨得悉战报,四天前,鞑靼人进犯边土,边疆各处戒严。
李东阳和谢迁进来前,朱佑樘又看到第二份战报,说是鞑靼正在进犯榆林卫。
弘治皇帝正气得慌,谢迁和李东阳就来了,还带来这么一份奏本和票拟……战报事关大明最高机密,朱祐樘心中笃定别人不敢随便将这种消息泄露与谢迁知悉。
谢迁见朱祐樘面色深沉,自己心里也在打鼓,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这个场反倒容易圆。
其实在来乾清宫前,谢迁已经打好腹稿,准备跟朱祐樘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作出如此票拟,重点在于防患于未然,他想说关于鞑靼出兵方向的猜测,只是出自他的臆测,不能用作前线将士的临机决断。
但若事情属实,而且已经发生,那这么解释就属于“故弄玄虚”。
跟皇帝说是自己猜出来的,还不如说自己懂得阴阳五行,夜观星相掐指一算便有此发现。皇帝肯定会刨根问底,可不会听信他准备的这番“老夫全凭猜测”之言。
“陛下,不知西北前线是否真有战事发生?”就在谢迁为难之际,李东阳开口打破乾清宫内的沉默。
朱祐樘抬头看了两位阁臣一眼,叹息道:“朕也希望未有,但昨夜战报传来,西北边关确实燃起了烽烟,但并非我边塞兵马出击,而是被北夷抢了先手。”
李东阳忧心忡忡,虽然此战大明准备良久,但所作准备都是为主动出击服务,诸如主攻方向、兵马协同、佛郎机炮的使用、出击后如何防止后方遭到骚扰等等。
现在尚未准备完毕,战事已然开启,然后边关将士便会发现,之前准备付诸东流,战事又恢复他们熟悉的节奏——鞑靼人骑兵横行无忌,大明官兵龟缩于城塞中,看着鞑靼人嚣张,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极为巨大。
朝廷一再宣称要破胡虏、封狼居胥,将蒙元余孽彻底铲除,将士士气被鼓舞起来,正摩拳擦掌准备建功立业,然而鞑靼人的主动出击却让大明官兵美梦成空。
原来被朝廷宣扬已在内斗中苟延残喘的鞑靼人还是如此骁勇善战,我大明将士还是畏缩不前,不堪一战,那还建什么功立什么业?
就算鞑靼人撤走,再做战前动员,将士也不会再吃这一套,战场第一线拼杀的士气必将大幅受挫。
朱祐樘感觉一阵心塞,准备半天的西北之战,因为鞑靼人突然神兵天降一般出击,计划就被完全打乱,那这一战到底应不应进行?
朱祐樘问道:“谢先生,朕总算明白您为何要上奏‘止战’,看来这北夷并非如之前所料已退守漠北,不堪一战,但敢问谢先生,您是如何从此奏本中,判断鞑靼人会主动出击?”
一下子,谢迁成为乾清宫内的焦点。
谢迁朝堂上答天子的问题不是一次两次,他一向以能言善道著称,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大事化小,一团和气。此番未到午朝,谢迁跟李东阳前来面圣,看向他的不过朱祐樘、萧敬、李东阳三人,谢迁却有口难言,陷入张嘴说不出话的困窘之境。
李东阳道:“于乔,之前在文渊阁,我就问过你,你现在说说看,也好让陛下知晓,之后北番再有何异动,我边疆将士或能提前查知!”
谢迁本可把沈溪推出来,告诉皇帝这其实是沈溪判断出来的,从为国为民的角度考量,让皇帝看清楚沈溪的才华,之后对沈溪重用,甚至将沈溪调往西北弥补之前强留沈溪在京城的过错,都是极好的事情。
但这么做,等于是打谢迁自己的脸!
皇帝给了你票拟大权,你却假手于人,就算只是顾问,也是你这个大学士未尽其责。
既然谢迁怎么都不能将沈溪推出来,那他就要面对一个问题,从结果推论过程,找出沈溪作出如此判断的理据。
这其实比起沈溪从蛛丝马迹做出判断容易许多,但还是令谢迁思虑重重。
“回陛下。”谢迁斟酌字眼,“老臣起先也未将此奏本慎重对之,以至延误战机,请陛下恕罪!”
朱祐樘之前查看奏本时,留意奏本抵达京城转呈通政使司的时间,是在两天前。
而鞑靼人出击是在四天前,就算谢迁及时发现,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过错在于边疆未将此奏本当成加急战报,若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传递京城,谢迁当日察觉,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朱祐樘一摆手:“朕岂能因此而怪责先生?先生请起,将原委详细道来便可!”
谢迁心里别提有多为难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揣摩沈溪的心境,道:“回陛下,老臣忙碌一夜,老眼昏花,神思恍惚……”
“先生忙碌一夜?”
朱祐樘一惊不老小,谢迁这年岁,能在文渊阁值夜已属不易,在朱祐樘看来,谢迁能在二更左右睡觉,已是勤勉克己的表现,三更那就是为国为民呕心沥血,结果谢迁是在文渊阁中熬了一宿?
这算什么!?这简直是济世为怀的圣人啊!
谢迁老脸有些挂不住,这种谎话他自己编不下去,不但胡说八道,还是欺君。
李东阳走出来为谢迁说话:“陛下,臣巳时抵达内阁时,谢尚书刚小寐片刻,他昨夜票拟奏本不下四百本。或许是臣惊扰了他,他不顾休息,又起身观览奏本,发现此奏本,做出票拟后与臣商议,均觉事态严重,前来进言!”
李东阳出来为谢迁“作证”,有为自己洗白的意思,他在谢迁将奏本拿到眼前说话时,根本就没意识到事态严重,只是想找个由头过来问问皇帝在午朝上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结果误打误撞,一语成谶。
李东阳对谢迁的佩服倒是实打实的,他跟谢迁年岁相仿,自问没法跟谢迁一样熬个通宵,还能准确作出此等票拟,从一份无关紧要的奏本中预料到战争的发生。
朱祐樘想到之前因沈溪与谢迁闹出的别扭,还有之前谢迁上疏“止战”时他气愤难平,面色有愧,站起身恭恭敬敬拱手行礼:
“谢先生,是朕误会您的一片赤诚,请您宽宥!”
皇帝给大臣认错,这种事自古以来罕见,更别说是皇帝跟大臣吵架之后主动认错了。跟皇帝叫板,还让皇帝低下身段,谢迁几乎算得上是大明第一人。
谢迁赶紧行礼:“陛下不可,老臣也有过错,陛下乃明君圣主!”
原本君臣间的嫌隙,因为这一礼而变得烟消云散,朱祐樘对谢迁的信任非但没减少,反而愈发增加。
朱祐樘坐下,满脸期待之色:“先生请讲。”
“是,陛下
李东阳在旁看了,大受感动。
这才是贤明的君主和赤胆忠心的大臣相处之道,彼此间就算会有争论,也能跟朋友一样将事情说明,互相体谅。
谢迁心里惭愧,我这哪里是“一片赤诚”,根本是借用沈溪那小子来帮我办事,获得皇帝的信任!
朱祐樘坐下来,满脸期待地说道:“先生请讲。”
“是,陛下。”
谢迁略一沉吟,道,“老臣观此奏本,初时仅以为是普通移民之事,本不为重,但涉及北夷南迁,不得不反复斟酌。”
“细细思量之下,鞑靼数年未犯边,以往犯边时也未曾掠夺狄民。今入夏以来,我边塞兵马调动频繁,鞑靼定有察觉。”
“即便鞑靼惧我军威,要北撤躲避,也会趁我三军立足未稳之时,掠夺一番,再行撤离,所以……老臣才会有此判断!”
谢迁边想边说,语速很慢,逻辑性不是很强,还有些颠三倒四。
但谢迁说出一个观点,那就是本次鞑靼掠夺边疆,并非是要与大明正面交战,而是要劫掠一番北逃。他说自己是根据鞑靼牧民被掠夺这件事,想到鞑靼人不止满足于掠夺草原部族,还会来大明边陲走一遭,抢劫一番后扬长而去。
这道理在李东阳和朱祐樘听来,合情合理。
谢迁主要目的还是想满足于朱祐樘这个“天朝上国”皇帝的虚荣心:鞑靼并非是来跟我们正面硬碰硬交战的,抢一番后,鞑靼人就会夹着尾巴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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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四章 一唱一和(求保底月票)
谢迁的说辞,虽然未必尽善尽美,但依然获得弘治皇帝的信任。
结果达到了,至于说的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皇帝也希望听到关于“鞑靼人抢掠一番就仓皇北逃”的说辞。
谢迁因为“勤于公事”跟皇帝冰释前嫌,还因“慧眼如炬”,提前洞悉了鞑靼人的动向而获得皇帝器重,可谓一箭双雕。
就连李东阳也对谢迁刮目相看……谢于乔总算不再只是个能言善道只会耍嘴皮的阁臣,办事能力愈发提高,已经能挑起内阁的大梁。
之后的午朝,朱祐樘对出席朝会的大臣说明三边发生的紧急情况。谢迁的票拟内容,让朱祐樘拿来作为引子,身为皇帝可不会承认这内容是经过内阁票拟而得出的结论,而是通过他“远见卓识”而察觉端倪。
在场大臣虽然个个口称“陛下圣明”,心里却在琢磨,这票拟出自谁之手?刘健?李东阳?谢迁?
内阁只有三位大学士,也就只有三种可能,最后看看皇帝问谁的意见就知道了。
果然,朱祐樘讲完后,征求了谢迁的意见:“……谢卿家,如今边患既生,你有何见地?”
谢迁出列,恭恭敬敬向朱祐樘行礼,各部尚书、侍郎以及左都御史、五寺正卿等人都看着谢迁,心里带着几分诧异:
“莫不会皇帝跟谢阁老唱双簧?其实在事情发生前,宫里并不知晓,只是找来这么一份奏本,牵强附会说是从中预测到鞑靼人犯边?”
前面朱祐樘说了很多,但也给谢迁留下抒发己见的机会。
谢迁便将之前那通分析说出来,最后点明,鞑靼人只是纸老虎,北撤前先来大明边疆掠夺一番,大明兵马只需固守城塞,待鞑靼人撤兵时,出兵追击,或者干脆不予理会,等鞑靼人撤远后,再北上收复河套地区,把大明北部疆域一举推进到贺兰山、阴山一线,彻底扭转不利的战略态势。
不是每个人都跟朱祐樘和谢迁这么“乐观”,也有人认为鞑靼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想法是……鞑靼明知道大明集中数十万兵马枕戈待旦,还敢以几千人为单位的骑兵前来掠夺?
这是想抢了就跑,还是说来送死?
鞑靼人脑子就这么不好使?
谢迁发言结束,朱祐樘满脸都是欣赏,旁人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三道四,以前看谢迁跟皇帝有了嫌隙,但现在君臣和睦,好得似穿同一条裤子,谁敢站出来反驳谢迁,自讨没趣?
但朝堂内并非都是见风使舵之人,马文升便出列,谨慎地禀告:“陛下,臣以为,鞑靼既犯我疆土,当制止其掠夺百姓,争取在大明疆土内将其尽数剿灭,先平息三边之隐,再趁势出击方为上策!”
马文升开口前,没人敢发表相似的意见,但马文升说出来后,很多人站出来附和,他们身为天朝上国的臣子,自有风骨,凭什么眼睁睁看着鞑靼人犯边而置之不理?非要跟谢迁所说的那样等鞑靼人撤走时再追击?
“此事……”
朱祐樘在心里捉摸了一下,开始倾向于马文升的说辞。
谢迁用“远见卓识”预料到这次战事,还提出鞑靼人抢完就会开溜,那为什么不直接跟鞑靼人开战,阻止鞑靼人抢掠?
朱祐樘望向谢迁,“先生以为如何?”
皇帝此时又是直接跳过刘健、李东阳这两位名列谢迁之上的阁臣,也不问六部堂官,直接询问谢迁,足见弘治皇帝对谢迁的信任和推崇。
谢迁有些语塞,他之前提出鞑靼人抢完就会开溜,等鞑靼人逃跑的时候再发起追击,符合之前他上奏中“止战”思想,但现在问他问什么不能就地灭掉鞑靼,而非要过后才追击,这问题有些烧脑。
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谢迁无法装傻充愣,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老臣以为,贸然于我疆土内开战,实为不智!”
朱祐樘道:“哦!?这却是为何?”
不但皇帝想知道,连在场大臣个个也都想问个明白。
谢迁此时又开始发挥他能言善辩的特长:“如今我朝兵马,配备火炮、火铳,兵精将广,当以开阔之地交战,但我朝境内沟壑众多,火炮无法发挥其优势,士兵?无法展开阵势攻击,如何扬长避短?反倒疆土内我百姓众多,鞑靼若以我百姓为质,我大明将士必有所掣肘!”
“嗯。”
朱祐樘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但问题是别人来自家院子抢劫,不把贼人就地干掉,反而要等贼人劫掠完离开再去追击,美其名曰这是为了防止破坏自家的花花草草,说难听点儿那就是窝囊。
朱祐樘就算铁了心要打西北这一战,可事关两个国家间的战争,难掩他懦弱守成的性格,尤其是在他感觉身体日渐康复的情况下。
病似乎好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如此儿子登基也就不急于一时,为什么还要冒着损失几十万兵马的风险,去跟鞑靼人开战?
朱祐樘开始怀疑自己既定方针的正确性!
这是弘治皇帝之所以会跟谢迁冰释前嫌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他先反思自己出兵似乎显得有些冒失,转而觉得谢迁的上奏很符合他的脾性,心里对谢迁自然也就没了成见。
当后来再听说谢迁不辞辛苦熬夜通宵批阅奏本,并且发现隐藏在奏本表象下的蛛丝马迹,进而得出鞑靼人犯边这一真相,朱祐樘有了台阶下,马上便对谢迁礼遇有加,君臣迅速恢复以往彼此信任的和谐。
一切都有迹可循,但大臣们却看得云里雾里,怎么这边皇帝跟谢迁刚闹别扭,回头君臣就亲密无间了?
明明是皇帝自己铁了心要与鞑靼人开战,怎么听说鞑靼人犯边就怂了,非要等鞑靼人撤兵再战?
谢迁不知道,他迫于无奈不得不进言的内容,会跟朱祐樘的想法不谋而合,这让他迅速成为皇帝最信任的肱骨之臣,别人对他的看法,不但有敬慕,还有一种排斥……老小子分明靠献媚来获得皇帝的信任!
……
……
午朝朝议在朱祐樘和谢迁这对君臣之一唱一和中结束,由始至终都少有人说话,即便有人发言,也都被谢迁的强势表现所掩盖,别人甚至不记得刘健和李东阳两位阁老在朝议上是否有说过话。
似乎内阁只有谢迁一个人就够了。
谢迁从来没觉得如此隆宠于一身,几天前出乾清宫时别人还是爱搭不理,这次他再出来,过来攀谈的人将他团团围住。
不过这些大臣可不是为了攀关系,他们只是好奇,从谢迁遭到痛骂,被皇帝甩脸色到今天礼遇有加,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份奏本的票拟是否谢迁拟写?
谢迁又怎么揣度到西北战事?
谢迁完全是眼高于顶的姿态,别人跟他搭茬,他懒得回答,一副“我就是不说你们奈何我”的模样。
谢迁不是不想在同僚面前争脸,而是他的确说不出来,在皇帝面前那番说辞就让他几乎耗尽心力,这会儿再跟这些同僚编造谎言,感觉力不从心,还不如直接沉默装深沉。
此时刚过中午,李东阳和刘健前往内阁办公,谢迁被弘治皇帝特准一天假期,回家后好好休息……弘治皇帝感念谢迁“勤勉克己”,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吃饱睡足再为国效力。
但其实现在谢迁的精神比以往哪天都好,因为昨晚他足足睡了六个时辰,现在就算让他睡也睡不着,反倒因为上午忙着到乾清宫,早饭没吃,肚子饿得慌。
离开皇宫,谢迁直接乘坐马车往安定门大街而去,准备寻家住在大兴县昭回靖恭坊的沈溪问个究竟。
谢迁心里直打鼓,万一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跟沈溪的判断大相径庭,而事实又跟沈溪预料的一样,那后续怎么跟皇帝交待?
谢迁最担心的是鞑靼人进犯后不肯撤兵,一直在边关骚扰,与他预料的鞑靼人抢完就跑的上奏不同。
到了沈溪家门口,感觉四周冷冷清清的,院门紧闭。
本来仆从要上前敲门,谢迁一摆手,示意仆人先退到一边,下车后自己上前扣动门环。
云伯从里面打开门,此时院子里正有一些工人在搬搬抬抬,却是沈溪想到家眷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回京,不如趁着这段时间,把家里好好翻修一下,如此家眷回来后住得更舒服。
“您是……”
云伯见门口站着这位气度雍然,身上虽然仅着一袭直裰,但贵气逼人,也可能是道行很深的儒者,他不敢开罪,毕恭毕敬地问道。
谢迁只来过沈溪府邸一次,云伯老眼昏花,当时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谢迁,连谢恒奴入门时,谢迁也都未光临沈府,所以云伯跟谢迁并不相识。
谢迁道:“沈溪……嗯嗯,沈翰林可在府上?”
“沈翰林乃我家老爷,但现在他出去了,家中无人!”云伯回道。
“不在家?他昨晚一宿没睡,这会儿已经睡醒到处乱跑了?莫非要让老夫白跑一趟?”谢迁冷声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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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五章 是为上策(第二更)
云伯接待上门的官员并非第一次,但如此出言不逊的,唯有谢迁。
谢迁话语中虽然未直接冲撞沈溪,但却说出“睡醒到处乱跑”的话,分明有侮辱人的意味。
云伯心中难免介怀,但他不敢发作,因为跟沈溪有来往的,基本上都是达官显贵,轻易开罪不起。
“这位……大人,您找我家老爷,不知所为何事?”云伯谨慎地问道。
“既不在家,那就罢了……等等,他几时回来?”谢迁追问。
云伯一脸为难之色:“这个……”
正说着话,却见自前院月门过来个正在打哈欠的年轻人,谢迁顿时火冒三丈,这不是告之不在家的沈溪是谁?
此时沈溪刚刚睡醒,有些睡眼惺忪,看到门口有人,眯着眼打量一下,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竟然是昨晚拿他当免费劳动力的谢迁谢大学士来了。
“谢阁老,这么有闲暇,居然大驾登门?”沈溪迎上前,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他本以为这会儿谢迁应该在内阁办公,心中琢磨,莫不是自己帮谢迁把公事处理完了,以至于他现在无事一身轻事,居然有闲情逸致出来瞎逛?
云伯一听,便知道这位老大人果然不简单,居然是当朝“阁老”,这位可是沈家的亲家祖父,位高权重,他暗暗庆幸之前没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谢迁打量还在揉眼睛的沈溪,道:“你小子,不是说不在家门吗?若非老夫多问一句,岂不是跟你错过,登门都见不着人?”
谢迁不是生气沈溪怠慢,而是气沈溪居然让人撒谎,以为这是在特意针对他。
沈溪恭敬行礼,当是认错,嘴上解释道:“晚辈昨晚歇宿文渊阁内,甚为疲倦,回到家中便嘱咐任何人皆不得打搅,宾客一律不见……阁老驾临未及远迎,实在是晚辈不知阁老会亲自登门。”
谢迁本来一肚子的气,但细细一想也就释然了:“就算沈溪小儿能掐会算,也无法料到老夫会上门,他要欺瞒的明显不是老夫。”
沈溪心中叫苦不迭:“真是不巧,本想睡醒后到外面吃饭,然后躲个清闲,未曾想过来跟云伯打声招呼,竟然会遇到谢老儿,这下可好,被他逮个正着,连避开都没借口了。”
其实沈溪还真的推算到谢迁可能会上门,主要是根据那份奏本做出的判断,无论谢迁是否有胆量将奏本上呈,奏本中的内容都有些耸人听闻,所以谢迁会亲自或者是找人来家中通知,让沈溪给个合理的解释。
沈溪怕谢迁又指使他做事,干脆让云伯告知所有访客自己不在家,本想睡醒后到外面吃过饭,直接从东华门进宫处置内廷祈礼之事,谁想自己却自投罗网。
见到谢迁,沈溪只能自认倒霉,恭敬地请谢迁到家中谈话。
沈府前院正堂,沈溪等谢迁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就坐,他才选择在旁边落座,谢迁抬头打量谢铎为沈溪题写的匾额,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沈溪找谢铎题匾而不找他,分明看不起他这个当朝阁老。
沈溪不知谢迁有如此古怪的思法,等云伯送上茶水后,才行礼问询:“阁老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老夫来找你,还能谈及何事?一早那份三边总督佐二官上奏安置边塞牧民的奏本票拟,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迁黑着脸问道。
沈溪道:“阁老见谅,晚辈只是想借阁老的手,提点朝廷,防备鞑靼人南下,若陛下因此而加以怪责,晚辈只能说抱歉了!”
谢迁恼羞成怒:“你小子,跟老夫装糊涂是吧?现在实话告诉你,西北确实发生了战乱,鞑靼人南下劫掠边塞,如今三边已全面戒备!”
“哦。”
沈溪微微点头,“弘治十三年后,边塞毁坏的城塞,不是曾下拨专款予以修复吗?为何……”
谢迁接过话头:“你是想说,为何修复好的城塞,到鞑靼人南侵时又都形同虚设?这你要问的不是老夫,而是边关那些蛀虫!好了,不跟你探讨鞑靼人如何扣关而入,现在我就想问你,你是如何猜测到这一切的?还有,鞑靼人下一步是否会骚扰后即撤兵,掠夺一通北遁大漠?”
沈溪没有回答关于自己是怎么猜测到的问题,而直接就谢迁第二个问题作出回答:“鞑靼人此乃以攻为守,换做阁老是鞑靼可汗,发现大明备战疏忽懈怠的情况下,会轻易撤兵吗?”
谢迁一拍桌子,道:“为何不能撤?我大明数十万将士陈兵边塞,几百门火炮虎视眈眈,将士配备火铳、箭矢、矛、盾等利器,足以令鞑靼人望而生畏!他们难道不怕后路被断,有来无回?”
这问题问得好,至少沈溪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怎么听都跟“我泱泱中华岂不如弹丸小国”的论调一样,听着振奋人心,但理想跟现实终归有所区别。
沈溪问道:“既然大明兵锋强劲,为何……不出城一战?”
只是这么个问题,就让谢迁哑口无言。
人家就是比你兵马少,就是武器装备不如你,但就是战斗力超强,人家主动出击后你就是龟缩在城塞中不敢出来,因为你知道出城打不过,还寻找什么要把战场设在大明疆土之外的理由。
谢迁无法反驳沈溪的话,气得指着沈溪喝道:“你小子,没事就喜欢灭我大明志气,长北夷的威风!早知道留你在东南沿海平匪,省得老夫大动肝火!”
沈溪无奈摇头,那神色好似在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还巴不得回去呢!
其实沈溪回不回京城,不是沈溪说了算,谢迁说了也不算,全在弘治皇帝身上。
谢迁对军事谋略知之甚少,这跟他前半生都致力于治学有关,给皇帝上了半辈子的课,一直研究的是四书五经,突然让他参与军事,根本称不上合格的谋臣,必须要有人来提供参考意见,出谋划策。
沈溪回京,对谢迁来说是好事,心中暗喜能将沈溪留下,而且现在双方有姻亲的关系,可以堂而皇之用沈溪帮他做事,谢迁觉得自己的投资很值得,既成全了小孙女,又得到沈溪这么一个良材。
本来有了良材谢迁应该好生珍惜培养,但华夏传统的教育理念,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必须时常用斥骂或者敲打的方式,才能让沈溪在他认为正确的轨迹上逐渐成为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才。
沈溪理解谢迁这种教育和提点后辈的方法,所以他从来不跟谢迁计较,谢迁越生气,越说明谢迁自尊心被打击得严重,需要以撒气的方式来挽回颜面。
在沈溪眼中,谢老儿就是个会诈唬人但不会吃人的纸老虎,嘴硬心软。
谢迁骂完沈溪,脸上满是忧虑,道:“若真如你所言,那我大明边疆或许长久不得安宁!沈溪,你且说说,若鞑靼人不撤,继续在我大明边境肆虐,当如何?”
沈溪想了想,道:“眼看入秋,鞑靼人终归会撤的吧。”
“你什么意思?”
谢迁用冷峻的目光望着沈溪,他本以为沈溪会说,鞑靼人不走那就直接杀出去跟鞑靼人血战到底。
沈溪极为理智,绝不会提出这种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的建议,鞑靼人骑兵的机动性,决定了大明将士在野外作战必然落于下风。
鞑靼南下,无论如何掠夺,只要杀不进城塞,就不敢太过深入,而边疆本来就很荒凉,而且此番大军准备出征塞外,早已将近年来的屯田所得尽数收入军中,民间留下的粮食物资微乎其微,收获自然寥寥。
老百姓早就躲进了边塞中,城门不开,鞑靼人想叩关叩城而入不现实,待一两个月后,鞑靼人发觉抢掠没什么成果,自然会撤走。
这是沈溪根据历史经验和现实状况作出的判断和建议,虽然窝囊了些,但却最是实用。
但有些话沈溪无法说出口,只能用拐弯抹角的方式提上一嘴:“守住城塞,当无所失,但若出兵,有所得则有所失,阁老莫不是忘了当初与晚辈所谈论,此战大明胜算几何?”
“如今采取守势,反而会令此战我大明无功无过,是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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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六章 回绝(第三更,求保底月票)
谢迁开始时对沈溪咋咋呼呼,故作姿态,可当听到沈溪说到“守住城塞”为主要应对方针时,颇为欣赏。
关键在于谢迁的想法与沈溪相似,连弘治皇帝也暂时采纳这个意见,准备等鞑靼人撤兵后再行追击。
谢迁虽然得到满意的答案,但还是满怀忧虑。
沈溪判断鞑靼人是否会撤兵时,坚信鞑靼人不会轻易言撤。
沈溪的理据并不复杂,这是一个谁先出手谁占先机的局面,鞑靼人既然抢得先手,怎会轻易将到手的大好局势拱手相送?
就连大明君臣也做好“追击”的准备,鞑靼人不傻,就是不撤,或者等到入冬后再撤,那大明的计划自然就全盘落空。
除非大明准备让将士冒着严寒出兵塞北,跟鞑靼人在茫茫大雪覆盖的草原上激战,那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将会是鞑靼人,拥有先进的火器也是白搭。
“你且说,有何策略,能让北夷在半月内撤出我大明疆土?”谢迁的问题,让沈溪怔了怔。
谢迁已经默认沈溪所说属实,所以不问沈溪对他自己的观点有几成可信,而是问沈溪有什么策略能让鞑靼人撤兵。
这让沈溪非常无奈,当下道:“阁老,您这是在给晚辈出难题……晚辈不过是京城一庸碌后生,至今连官缺都未递补,便说令北夷撤兵?就算晚辈是兵部尚书,也没这等本事吧?”
谢迁羞恼道:“你既不知,为何要给老夫出难题?老夫上奏陛下,说是预见西北有战事发生,陛下采纳老夫的提议,待北夷撤兵后再尾随追击,如今北夷不撤兵,到头来你不是让老夫立于两难之境地?”
沈溪笑了笑:“阁老是否埋怨错人了?晚辈只是想借阁老之口提醒朝廷,防备鞑靼人主动出击,但阁老却自行将话说满……晚辈尚且不知鞑靼几时出兵,只是分析鞑靼可能会寇边,又如何敢断定鞑靼一定会撤走,甚至有计策令鞑靼提前退兵?”
谢迁哑口无言。
想想也是,沈溪并没有让他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说什么等鞑靼撤兵后再追击,当时谢迁只是顺着奏本票拟内容,说出皇帝和朝臣喜闻乐见的话,说鞑靼人是强弩之末抢完就跑,事后他就有些后悔,来跟沈溪商讨过后,更觉得鞑靼撤兵不太可能发生。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谢迁自己逞强造成的,沈溪虽是始作俑者,但后续事情可真不是他的主意。
谢迁自己也觉得冤枉,他是因为沈溪帮他写出的票拟,而被皇帝高看一眼,又在朝会上被架到一个下不来台的境地,在那种情况下,他若说自己没见地,或者说出一些不符合皇帝心意的话,那会很丢面子。
为了保住面子,谢迁吞下苦果!
鞑靼如同谢迁料想的那样撤兵还好,满朝上下都会称赞他英明神武,仿若诸葛孔明在世,但若鞑靼赖在边关就是不走,久而久之皇帝就会怀疑他,朝臣会奚落他,让他知道在军国大事上吹牛有多么可怕。
谢迁越想越心烦,指着沈溪道:“你小子,就会给老夫添乱……昨晚奏本基本票拟完毕,恐怕这两天都可以清闲一下。等三日后,你再随老夫进宫!”
“什么?还去文渊阁?”沈溪见谢迁起身要走,连忙问道。
谢迁回头看了沈溪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是自然,既然帮老夫做了一次,那也不差下一次,老夫对你办事能力倒是有几分欣赏。这可是老夫刻意栽培,难道你不感念老夫恩德?”
沈溪暗忖:“帮你打白工居然跟我说感念恩德?你这是锻炼我当阁臣,还是用我来当苦力?你这个内阁大学士脸皮可真厚!”
沈溪一口回绝:“阁老请见谅,学生这几日要全力准备宫廷赐福祈礼事宜,不能再去文渊阁,阁老若有奏本无法自行处置,可另请高明!”
有些事沈溪可以顺着谢迁,毕竟谢迁是自己娇妻的祖父,身为晚辈自然要对长辈尊敬有加,就算谢迁胡搅蛮缠,那也是老人家有些自负和小脾气,可以容忍和谦让。
不过,有些事一次两次就可以了,多了就会把人惯出毛病来了,自己不过是个卸职等候朝廷调配的前任东宫讲官,是挂有翰林的头衔,但跟入阁相差十万八千里……你没事让我去帮你批阅奏本,本身这就是僭越,被皇帝知道那脑袋绝对不能再留在脖子上。
这么冒险的事还要经常做,偶尔哪天皇帝心血来潮,亲自驾临文渊阁,又或者派个人到内阁慰劳一下肱骨大臣,那不是什么都穿帮了?
沈溪的原则很简单,偶尔帮忙可以,长此以往,绝对不行。
谢迁生气地打量沈溪,别的事他能以权压人,但这件事本身就是他破坏朝廷法度在先,沈溪自有拒绝的道理,勉强不得。最后谢迁一咬牙:“那这几日,你闲来无事,便往老夫府上,督促丕儿温书。老夫若有闲暇,会每日回府,若无闲暇,也会派人送信回去……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沈溪心想:“谢迁分明是退而求其次,我不愿进宫去文渊阁帮他熬夜拟定奏本票拟,他就让我去他府上,遇到那种难以定夺的奏本,就将奏本内容大致抄写下来送回家中,让我给他作票拟!”
“我进宫本来就是为了防止被抓现行,两人同在文渊阁,票拟都是谢老儿的笔迹,别人不会料想是我拟定,但现如今有纸片流出……宫里送出来的纸片,被查获的可能性非常高,那不是比我进宫还要危险?”
“不可!”
沈溪又是回绝,“若阁老有事相问,可到晚辈府上,或者晚辈到阁老府上,怎么商讨都可,但若是想以书信来往奏本内容,晚辈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谢迁半晌没言语,最后神情萧瑟地摆摆手,迈开步子往门口去:“随你便吧,老夫需要你的时候,能瞧见你的面就是!”
目送谢迁略显佝偻的背影,沈溪叹了口气,不禁想到历史上位极人臣的严嵩。严嵩擅专国政,窃权罔利,却严重倚赖儿子严世藩做事,这和谢迁重用他这个孙女婿有点儿相似。
但问题是严嵩碰上的是以刁钻和无厘头而闻名的嘉靖帝,谢迁侍奉的却是勤于政事励精图治的弘治皇帝,二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
……
沈溪送谢迁出府,回来时发现云伯神色惴惴不安地站在院子里。
云伯先前因为没认出谢迁有所冒犯,心里一阵后怕。等送完茶水,云伯本想在旁侍候,但发现谢迁跟沈溪说话的语气不太对,赶紧撤走……他以为谢迁是因府上人怠慢而迁怒于沈溪。
“老爷,老奴有错,未曾想谢阁老会亲自登门拜访!”云伯带着深深的自责。
“没事,你跟谢阁老又不熟,就算有所冒犯也没人说什么。”沈溪随口安慰,“放心吧,谢阁老不会经常来,以后待人接物小心些,别太懈怠就是。”
“是,是,老爷。”
云伯跟着沈溪到了正堂,又问道,“老爷,您之前不是说,府上修缮后,需要添置几个丫头?老奴去问过牙婆,给举荐了几个,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虽不太懂事,但府上教的好的话,能做个十来年……”
大户人家选择丫鬟的标准,一般是选择**岁到十一二岁之间,签二十年的卖身契,三十岁左右送走,主人家就算是仁至义尽。
沈溪之前特地交待让云伯选几个年岁大一点的,能做事的丫鬟,云伯就找十二三岁的……话说这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比之尹文和谢恒奴还要小两三岁,买回来后能做什么?
小玉和宁儿有了归宿,但秀儿、红儿、绿儿这三个陆沈两家的老丫头都还没嫁出去,那边还有个逐渐年长的大块头朱山,回头这批丫鬟陆续就会找婆家,必须要有新一批血脉补充进来。
“找十五六岁的吧。”沈溪道,“不用做十几二十年,我们可以到普通民户人家去请丫鬟,未必需要签卖身契,做几年算几年,就算有卖身契,也签个五六年便可,在卖身银和工钱上不亏待就是。”
云伯有些疑问:“老爷,咱请丫头,回来只做五六年……是否亏大了?”
“没什么亏不亏的,别把丫鬟不当人,包括云伯你自己在内,把沈家当成自己家里就好,以后府上一些小事,你自行拿主意,不用事事问我,朝事已经够让我心烦,家事你们得主动承担起责任!”
沈溪的确有些兼顾不过来。如今修缮院子的事,他一点儿都不想插手,现在只希望谢韵儿早些回京,帮他把家撑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家中空荡荡的,连个对等说话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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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七章 打铁还得自身硬(第四更)
沈溪在皇宫太庙举行的祈福仪式非常顺利,按照既定流程,焚香祭拜,写上表天地的祭文,祈求皇后和皇后肚子里的“皇子”平安,就算完事。
按照逻辑来说,心诚则灵,但沈溪连张皇后肚子里怀着的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知道,现在就要强行认定诞下的会是龙子,还要煞有介事地装模作样,这实在是有点儿太过考验演技。
宫廷戒备森严,除了祭祀人等,并无什么人前来观礼。
沈溪从祭台上下来后,将祭文交给一旁侍候的鸿胪寺官员,自有专人将祭文妥善保管,但皇帝最后看不看是个问题。
说是给沈溪安排了个新差事,但这差事怎么看都像是糊弄人的。
皇帝病重卧榻不起时,对神明庇佑自然看得很重,但近来皇帝病情好转,注意力都放在西北战事上,也就想不了那么多了。
当然,弘治皇帝也会关心妻子,但沈溪祭祀结果如何,能否获得上苍庇护,就不在弘治皇帝关注的行列。
祭祀前后进行两个时辰,繁文缛节很多,结束后沈溪将自己进出宫门的腰牌上交礼部,意味他以后没有机会再自由进出宫门。
拿着腰牌没方便沈溪,反倒便宜了谢迁,沈溪被指使在文渊阁票拟一晚,以至于此后谢迁隔三岔五就让沈溪去谢府一趟,商谈无非都是西北用兵之事,但沈溪哪里有那么多的意见给谢迁?
沈溪身在京城,虽然说是天子守国门,但距离九边重地怎么说都有几百上千里,朝廷要制定什么大的战略方针,轮不到他一个小翰林指手画脚,至于具体用兵策略,沈溪不知前线具体情况,就算谢迁偶尔介绍些,但很多都是四五天前甚至是十天半月前的情况,路上一来一回,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沈溪有过一次亮眼的表现后,很快就“归于平淡”,但谢迁有什么事,还是喜欢找沈溪商量,无论沈溪能否给予他帮助。
转眼中秋佳节就快到了,谢韵儿一行依然杳无踪迹,不过信件倒是先到了。
信走的是官邮,是谢韵儿在广州城出发时发往京城府上的,沈溪算了算时间,距离谢韵儿一行出发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这封信在路上走了个把月,那等人回到京城,至少还需要一个月。
沈溪原本希望家中女眷能在八月底回京,如今看来希望泡汤,他一个人在京城,没有正式的差事,每天所做无非写写画画,又或者去外面走走逛逛,偶尔还要去吏部和礼部打听下有无官缺,同时朝廷担心像他这种赋闲的官员会撂挑子不干,还必须要到挂职的都察院报到。
八月十四下午,沈溪跟苏通在京城一处酒肆会面。
酒肆是栋临街的二层小楼,位于东直门附近,不过店面的厅堂布局显得很狭窄,二楼仅能容纳四张桌子,怎么看都像是普通民户改造出来的铺子。
苏通在沈溪回京后,多番宴请沈溪,可惜一直未能如愿。此番沈溪终于接受邀请,但却是在这么个小地方,沈溪不知苏通是故意低调,以掩人耳目,还是说为沈溪清誉着想,避免因接受宴请而被言官说成是请托贿赂。
总之沈溪对于一向出手豪爽大方的苏通,请他到这种小地方来吃酒,感到有些奇怪。
“……沈兄弟,这两年为兄客居京城,家中产业管理不善,头年闽西一代茶园普遍歉收,所以……先委屈一下,回头再换地方宴请沈兄!”
看来苏通是囊中羞涩,不得不降低了生活标准。京城居大不易,在京一年下来怎么都得花个百两银子,才能维持起码的排场,并非汀州这种小地方可以相比。
沈溪关切地问道:“是否需要在下帮苏兄渡过难关?”
苏通赶紧摆手:“并非难关,沈兄弟多虑了,为兄能够应付!”
沈溪笑了笑,没有勉强。如今他别的没有,银子有的是,这次回京他特地带了两大箱银子,后续送到京城供他在官场打点的银子更多。
得益于沈溪在闽粤桂三省的商业网络逐渐成型,惠娘、李衿姐妹帮他打理两广的生意,宋小城负责福州周边产业,就算他现已卸任,可余威犹在,东南各省官场不看僧面看佛面,尤其是两省都指挥使常岚和李彻,俨然把沈溪当做靠山,而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地方各级衙门,也都要卖给他这个前三省督抚面子。
之前谢迁跟沈溪说过,现在沈溪看起来没差事在身,可等玉米和番薯的种苗运到京城,皇帝指不定就会派他到户部兼个侍郎的职务,又或者是去湖广、江浙一代做督抚,到时还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去湖广任职,无非是改土归流,平息地方民族纠纷,去江浙基本是平息沿海匪寇,反正大明看似太平其实暗地里波涛汹涌,朝廷真要给他找些事情做并不困难。
沈溪在三省督抚任上做得不错,随他出征的将士悉数获得军功犒赏,朝廷还特地颁旨嘉奖,别人怎么都不会认为沈溪是被赋闲。
沈溪道:“苏兄,下一届会试要在两年后,为何不带妻儿回汀州?在京城备考固然重要,但保存家业同样重要,不要为了赶考,而将家业荒废,打铁还得自身硬哪!”
苏通一怔,重复沈溪这句“打铁还得自身硬”,觉得分外有理,不管是应考还是做官,若没有银子打底,什么都不方便。但苏通自家知自家事,要他放弃目前舒适的生活,的确有些艰难,当下解释:
“长居京城,便觉此处繁华,不忍归去,不若试着再考一届会试,若不第,只能接受朝廷放差,自此后恐难再涉科举!”
连一向对自己前途很有信心的苏通,居然说再考一届会试就准备放弃,安心做个衙门小吏,沈溪替苏通这种心态的变化感觉几分惋惜,一年不见,苏通因家道中落,性格似乎变得沉稳了些许。
沈溪点头:“此事若在下能帮上忙,一定尽力!”
苏通听到此话,顿时露出笑颜……跟沈溪预料一样,苏通求见他,要说的无非便是此事。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苏通自知若无人帮忙,他就算接受以举人身份放官,很可能也要等几年才会出现官缺,所分配无非是县学、府学教谕,或者是各道、州府县衙的佐贰官,甚至是书吏。
考中进士,如果不是名列一甲、二甲,只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要等个知县一级的实缺,不知要猴年马月。明朝科举看似公平,但主要还是靠人际关系,打的是人情牌。
苏通有沈溪这个朝中正三品大员帮忙,可以在吏部活动,回头或许能放到县丞这样的实缺,等做个几年,知县出现缺额,朝廷来不及调遣,苏通可以递补为知县,如此逐渐攀升,做官未必比进士来得慢。
苏通家道中落后,似乎迫切想得到官缺,连下届会试都不想参加了。
但沈溪并不想让老朋友这么快放弃科举之路,一个进士,就算没有考取庶吉士入翰苑,将来也有成为六部堂官的资格,名留青史。
可若只是个举人,官通常不会做得太大,而且朝廷只有在官员递补不足的情况下,拿来凑数,像高明城这样能以举人之身做到几地知府,甚至成为河南巡抚、户部侍郎,放眼整个大明,几乎是屈指可数,与之相比的恐怕只有大清官海瑞了。
苏通得到沈溪的允诺,心中快慰,马上向沈溪敬酒。
可惜沈溪没有畅饮之意,摇头道:“这几日朝中或许有公事下派,怕是不能宿醉,只有谢过苏兄的好意了。”
“还是沈兄弟让人艳羡,早早就进入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人人称颂。哦对了,听闻沈兄弟家眷尚未归京,若不嫌弃,倒可以暂居为兄府上,必当尽心款待!”苏通满脸期待地发出邀请。
在沈溪印象中,苏通对于求学没多大热忱,但对于吃喝玩乐很有一套,尤其是一些特殊的癖好,是他无法接受的,当即笑着摇头,拒绝了苏通的“好意”。
苏通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道:“沈兄弟虽不肯移居敝舍,也可时常过去做客,为兄定盛情款待。沈兄弟切勿当为兄落魄,就算家中经营的茶园有些不景气,那也是……世道不好,府上多少有些积蓄。”
沈溪心想,哪里是什么世道不好,根本是这一年多时间里,闽粤桂三省的茶叶买卖基本都被垄断,茶引和盐引一样,无法形成暴利,说起来苏通落于破产边缘,还是沈溪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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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八章 仁心(第五更,求保底月票)
苏通说宴请沈溪,自己却先喝得酩酊大醉,连下楼时都需要沈溪搀扶。
楼下门前,苏家小厮将苏通扶住,苏通却拉着沈溪的手不放,大叫要跟沈溪去秦楼楚馆喝下半场。
沈溪嗤之以鼻,都已经醉成这样了,还要喝?喝死就彻底不用参加会试,不用再想当官,一了百了!
沈溪本要帮忙将苏通扶上停在门口的马车上,只见马车上下来一名娴静的妇人,有着七八分姿色,但看上去有些面生,并非以往熟悉的苏通妾侍。沈溪揣测,这位很可能是苏通这几年在京城纳进门的新妇。
美貌妇人没有扶苏通上车,只是搭了把手,目光不时往沈溪身上瞟,当看到沈溪玉树临风,乃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时,羞赧地低下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沈溪暗通款曲。
沈溪没有理会,苏通那点儿臭毛病他一清二楚,难怪那妇人会多想。
苏通平日招待狐朋狗友,最喜欢吹嘘的便是与沈溪是同乡加同案,彼此相交莫逆,苏通的妾侍耳渲目染,苏通又有拿妻妾娱客的癖好,忍不住多留心沈溪两眼。
“沈兄弟,一定记得到我府上来,美酒美食美人盛情款待……”苏通上了马车,依然不忘醉醺醺地跟沈溪嚷嚷。
沈溪摆摆手,示意苏家小厮赶紧驱车送苏通回府,自己也好早些归家。
送走苏通,沈溪打了个哈欠,这些天他也没闲着,除了整理记录前世的记忆外,还抽出时间来给熊孩子写武侠小说,结果昨晚又是一个通宵,现在喝了点儿酒,只觉睡意朦胧。
沈溪无奈自语:“看来没人照顾,始终不行啊!”
这时云伯驾着马车过来,停下后向沈溪禀报:“老爷,家里传来消息,说丫鬟找到了,现在咱们回家瞧瞧可好?”
“行啊。”
沈溪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懒洋洋上了车,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时马车已到了家门口。
沈溪强打精神,从马车上下来,睡眼惺忪中见到自家门口一个穿红戴绿、油光满面的老太婆,身后领着十几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这些女孩看起来跟沈溪岁数差不多,在这时代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沈溪眼睛干涩,没工夫留意这些莺莺燕燕,其实这些女孩长得大多很平常,即便有几个有几分颜色,也都被简单到寒酸的装扮给掩盖了。
女孩们身上穿着大致还算干净,但全都带着补丁,头发只是简单梳拢,看样子在没卖出去之前,过得那叫一个困苦不堪,有的头上还能看到稻草,说明睡的是草棚,晚上冷了只能盖稻草。
沈溪指了指,对云伯道:“这就是你找来的丫鬟?”
云伯惭愧地低下头,随后气冲冲地走过去,冲着那老太婆喝斥:“朱六婶,我家老爷要找丫头,你就这般敷衍,选这么些个没人要的过来?”
朱六婶一看就是“老江湖”,见主人家上来就甩脸色,不用说是为了压价。
以前遇到那不好相与的人家,朱六婶脾气可不小,大不了姑奶奶我不卖了,姑娘家留着总有识货的!
在这年头,牙婆可是个人人艳羡的好营生,别人想做还做不来。
但今天朱六婶可不敢有任何放肆,一来这门楣是御赐的状元府邸,沈小状元那是什么身份?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正三品封疆大吏!阁老都主动把嫡长孙女送来当妾,将来官指不定能大到什么程度!
再者说了,沈府这次所要丫鬟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这样年纪的女孩子通常最不好卖出去,因为人已经长成,心思多了,到主人家容易偷懒或者偷跑,更有甚者会勾引主人家,所以正常人家选择丫头都是十岁左右,买回去好调教。
朱六婶睁大眼睛,朝着正在打哈欠的沈溪看了一下,一点儿也不觉得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相貌与智慧并存的沈状元,怎么看怎么像个没睡醒的邻家少年。
云伯喝斥:“怎的,没听到我问话?你送来的人素质低下,不堪入目,别怪我们另选别家!”
“别介!云老爷,您不是不知道,这丫头越大越不好管教,这十五六岁的女伢,正是留不住心的时候,这不全部给您送过来,让您好好挑选吗……”
朱六婶点头哈腰对云伯说道。
在沈家,云伯只是个下人,但在外面,却是威风凛凛。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别人知道这位是沈状元家的管家,都恭恭敬敬称呼一声“老爷”,说话客客气气,生害怕得罪了惹来麻烦。就连大兴县衙的吏员和衙役,见到云伯都要行礼问候。
云伯道:“不是我挑,是我家老爷挑!”
“是是,请沈大人挑。”
朱六婶笑眯眯说道,“不知可否跟沈大人说一声,让他老人家这就把人选了?选几个是几个,这价钱……好说,签死契也可以!算是赏她们一口饭吃!不然的话,我这老婆子可没多余的粮食养活这些丫头,回头全都卖到窑子里去,就看这些丫头有没有福气能入沈大人的法眼了。”
云伯从朱六婶这儿得到情况,过去跟靠在门框上打瞌睡的沈溪大致说明,沈溪睁开眼打量一下,问道:“京城的秦楼楚馆,莫不是什么样的姑娘都收?”
云伯年老成精,一听便知道沈溪是讽刺这些女孩中有不少长相寒碜,同时听出朱六婶是在打“感情牌”……若买主听说没选中的姑娘要被卖去窑子,或许会大发怜悯,多买几个,那这笔生意就能多做成几单,赚更多的银子。
云伯如实回答:“老爷,你不知道,京城各条胡同里的秦楼楚馆多的是,这些女孩中近半会卖去那边,只要稍微打扮一下,二八年华还是能见人的。”
“即便卖不出去,人也会送到崇文门或者通州码头那边做暗娼,专门供苦力和船夫糟蹋。毕竟不管美丑,歇了灯都一样,但由于接待的都是粗俗汉子,而且一天下来不得休息,过不了一两年人就垮了,大多会送到城外的乱葬岗扔掉。”
“当然,要是人实在太丑,连黑着灯都无法掩饰,只要手脚完整,搬搬抬抬的活计总能做,这种人通常放在码头当力夫。但把一个女孩子当壮劳力使,也是要不了多久就会病死。能到咱府上做工,实在是她们的造化!”
沈溪释然地点了点头。
朱六婶做人口生意,其实只是中间商,别人如果有什么看起来机灵漂亮的丫头,要转卖给她,也会参杂几个卖不出去的丑笨瘦弱的女孩。
不过,沈溪从来不想管这些涉及整个社会规则的事情,他最初给云伯下的指示,是将丫鬟买回来,并不涉及自己出面挑选的细节,主要是不想让内心背上包袱。以沈溪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无法改变社会现状,能怜悯一人而不能怜悯天下,这世间那么多苦命人,管得过来吗?
但现在人已经摆在面前,让他来选,选中的留在府上当丫鬟,以沈溪的为人,善待不说,将来肯定会给她们找人家嫁了,但若选不中,那就要被卖去勾栏接客,又或者做牛做马,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沈溪真心不想选,就算京城消费水平高一些,买下所有丫鬟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价钱,现在就看他是否“见死不救”。
最后沈溪实在过不了良心这一关,只能仁慈一回,让云伯将所有丫鬟买下来,这会儿沈溪已不想再留在家门口,只想回房间好好睡一觉……这种睁不开眼又满心悲嗟的状态,很是折磨人,还是跟周公下棋更自在些。
等云伯将沈溪的意思传达朱六婶,朱六婶喜不自胜,她本以为最多能卖几个到沈家状元府,别的拉回去折价处理,结果沈状元慷慨解囊,居然提出一次性将所有丫头全买了。
云伯道:“朱六婶,有些话咱们得说明白,我家老爷仁义,人是买下来了,但未必都留在府上,或许会给点儿碎银子遣散回乡。你要是狮子大开口,我就替我家老爷将此事给回绝了,你带着你的人爱去哪儿去哪儿!”
“云老爷,您别大动肝火嘛,老婆子不是带着人来要挟您一定要买下的,看您急个甚?要不这般?这十四个丫头,作价一百贯,回头再送两个十二三岁机灵点儿的丫头过来,您看如何?”
朱六婶煞有介事地跟云伯谈起了价钱。
“一百贯?这年头,一百贯能买二十个秀气机灵的丫头回来,谁稀罕这般老丫头?最多八十贯,爱要就要,不要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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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现在,天子手残到一小时只能写千字,而且还不能偷懒,否则产量还会更少,可见状态这东西,对一名作者而言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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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九章 送福利(第六更)
云伯和朱六婶讨价还价,沈溪不想参与,心里在乎的只是这十几个面黄肌瘦、连最基本替换衣服都没有,一心等待自己被卖出去的女孩。
牙婆美其名曰介绍贫家女儿到大户人家做丫鬟或者妾侍,但实际上已经形成人口买卖、蓄养的模式。只是京城的牙婆更为急功近利,没有江南养瘦马的耐性,基本是短时间内转卖,最长在手上不会超过一年,主要在于成本问题。
这年头没有化肥,没有杂交水稻,连红薯、土豆和玉米也刚刚引进,养活一口人很不容易,每个人在这世上仅仅只是为了生存下去,只有达官显贵才会追求精神上的需求,普通百姓只是为每日两餐一宿而奔波劳碌。
沈溪睡到上更时分起来,发觉自己身处昏暗的空间,孤单寂寥的情绪在胸臆蔓延。
沈溪起身点燃烛台,看了看外面的院子,不知这会儿云伯是否走了,但料想下午买那么多丫鬟,必须得安置妥当才行。
沈府虽然很大,但前后几进院子多是主人房,留给丫鬟的都是偏院的厢房,因为长久没人住,需要打扫。
沈溪本想提着灯笼出屋,但想了想,伸手将烛火掐灭,踱着步摸黑出了房门,通过院子和回廊来到前面的书房。
从书房望出去,前院亮着灯火,说明有人,等沈溪通过客厅和正堂走出来,嗅到一股不错的饭菜香味。
沈溪摸了摸肚子,饿了。
正堂另一侧连接饭厅的屋子里,十四个之前沈溪见过的女孩子,还有两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面带稚气的小丫头,正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张小方桌或者凳子,上面摆着碗筷。
云伯的儿媳妇正在给一干丫头盛饭,丫头们侧头见到沈溪到来,赶紧将手里的碗放下,一齐向沈溪磕头。
沈溪摆摆手,问那妇人:“云伯呢?”
妇人赶紧朝沈溪行礼,道:“回老爷的话,公公回府去了,担心晚上这院子没个人照应,便留贱妾在此处给这些个丫头准备饭食,这都已经是第二锅了!”
沈溪看看偌大的盛饭的盆子,顿时明白过来。
一次要管十六个饥肠辘辘的人吃饱,难度还是很大的,这些新来的丫头不知道吃菜,捧着饭碗就是一通海吃……人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只有能填饱肚子的米饭和御寒的粗布、麻衣才是最实在的。
沈溪本想让妇人将那些女孩面前没动过筷的菜盘给他端过来,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跟丫头抢东西吃,这个老爷也太没品了!
“继续吃!继续吃!”
沈溪无奈地摆手,在屋子正中的藤椅上坐下。十六个丫头什么都不做,齐刷刷看向沈溪,等待新主人给她们交待事情。
可沈溪哪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
“看着我干什么?吃你们的!等吃饱饭……”
沈溪冲着妇人扬了扬头,吩咐道:“后院的大箱子里有一些旧衣服,等下找出来给她们换上,一个二个都梳洗好,收拾干净,晚上偏院的厢房让她们住进去。”
随后,沈溪站起来,向所有看向他的丫头道:“房间你们自己挑好,记得打扫干净。棉絮和被褥每个房间的箱子里都有,家里没什么人,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平日你们帮忙收拾一下院子,我会从你们当中选择三五人留下,至于其他的,会送你们……去帮工!”
沈溪想了想,现在手里有制造和贩卖狗皮膏药的营生,或许可以适当地扩大生产规模,以便吸收和消化这批女孩。
总之,不能把这么多女人安置在家里,否则太不像话了,至于送她们走也不合实际,连云柳和熙儿这样有“一技之长”的女人都无法生存,更别说是这些没学问、没见识的无知少女。
总归先给她们找点儿活干,能够养活自己再说。当丫鬟米饭可以管够,穿着可以御寒,这已算是积善之家的待遇了。
至于她们能创造多少价值,暂且不在沈溪的考虑之列。
妇人将饭勺放下,走到沈溪跟前,恭敬禀报:“老爷,后院大箱子里的衣服,贱妾收拾过,都是夫人和小主子的衣物……”
沈溪道:“不过是些旧衣服罢了,没什么着紧,那些好一点儿的衣物已经带去粤地,你只管拿来给她们换,先看看有多少件,不过瞧这一个二个身子板瘦弱,应该都穿得下,明日让云伯找人去添置些回来,一人给弄……两身衣服吧,不用太多,能够换洗就行了。”
“对了,我肚子也饿了,有准备吃食没?”
“回老爷,您的饭菜,一直都在灶房的锅里热着!贱妾的……妯娌,而今正在灶房照看!”妇人道。
沈溪心想,云家还真是全家总动员,来一个妇人不算,又来第二个。不过也难怪,现在家里这十六位刚来的女孩才是主子,什么都不懂,还要别人伺候,一个个就好像嗷嗷待哺的婴孩,让沈溪看了一阵头大。
要是模样俊俏倒是可以养养眼,可现如今分明是黄皮寡瘦的寒碜样,怎么看……都让沈溪有食欲下降的感觉。
沈溪只好一摆手:“去安排下,将饭食送到书房,这些丫头怎么安置,交给你……们了。”
这种糟心事沈溪不想过多牵涉,既然刚睡醒,大晚上没困意,就先去书房躲躲清静再说。
不多时,云伯另一个儿媳妇将饭菜给沈溪送来,厨艺一般,沈溪正好肚子饿了,吃起来感觉比之前那妇人做的饭菜味道要好一些,但也称不上美味。
沈溪吃完后,伏案写写画画,基本都是西北战局的推演,许多有沈溪自己的判断在里面,并不能作为鞑靼人和大明军队行动的指导方针。
等沈溪出了书房,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前面院子的灯火还亮着,偏院那边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应该是那些丫鬟正按照沈溪之前的要求先把自己洗漱干净。
……
……
第二天早晨,沈溪从睡梦中惊醒……不是他自己醒的,而是被人给催命一样叫起来,因为院门处传来一阵“砰砰”的急促敲门声。
沈溪看到阳光就犯困,却被这嘈杂的声音吵得睡不着,等他起床穿好衣服,出了屋子打开院门,只见院门口站着几个丫头,身上或套着谢韵儿等女的衣服,或穿着昨天的一身,就好像受气包一样,一语不发,傻愣愣地望着沈溪。
“大早晨的,吵什么?”沈溪不满地喝问。
昨日留在府内没走的一对妯娌从厨房那边过来,见到沈溪,大妇上前道:“老爷,丫头不懂事,在柴房劈柴,声音大了些。”
“劈柴?”
沈溪怒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拆房子呢!大清早的,柴火就不够用了吗?”
院子里人很多,都是些没规矩的女孩,沈溪顿时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会儿他想到谢韵儿甚至是周氏的重要性。
有这两个女人在,家里不管有多不听话的丫鬟,绝对收拾得服服帖帖,而他自己虽然会出来吼两嗓子让丫鬟们战战兢兢,可他到底是“文明人”,绝对不会用家法惩戒那一套。
年轻一些的妇人道:“老爷……”
“什么老爷,我都快成下人了,诸位姑奶奶,本老爷买你们回来不是找罪受的,谁要是再无端发出声响,吵到本老爷睡觉,本老爷拉她去喂鱼!”
沈溪怒气冲冲说完,转身回去关上院门,回到房躺到床上,本以为沾着枕头就能睡着,但之前大动肝火,居然睡意全无。
既然睡不着,沈溪只好从房里出来,再次出了院门。此后无论他走到哪儿,那些新来的丫头都躲着他,因为这些女孩子可不知道主人口中的“拉去喂鱼”只是说出来吓唬人的,以为惹主人不高兴真会送掉小命。
沈溪来到前院正堂坐下,扶额叹息。
云伯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将昨日买卖丫鬟的具体细节告知沈溪,还有买卖丫鬟的契约和官府的凭据。
云伯毕竟是沈府管家,早晨去大兴县衙办理文书时一路受到优待,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办妥。
沈溪道:“云伯,你以前做事,那是没得挑,可你这回找这些丫鬟回来,实在有些过了,原本十四个还不算,又加了俩,这么多丫头片子怎么安置?府上缺这么多人吗?”
“老爷说的是,是老奴办事不周,请老爷责罚。”云伯脸上有些委屈,显然在这件事上,云伯被那朱六婶给坑了。
但仔细想想,沈溪觉得自己真没法责怪云伯,主要还是他同情心泛滥,将这些女孩子都留下,结果云伯跟朱六婶讨价还价后,获得“买十四赠二”的优惠,云伯一想,女孩子怎么说卖出去能当钱,不要白不要,就收下来了。
沈溪道:“云伯,这事我也有错,以后我们都吸收经验教训吧。你先将她们安置到后面的院子,离我远一点儿,每天让她们轮值,一次三到四个丫鬟做事,谁做事勤快,有眼力劲儿,就留下。至于别的人,送去药厂和膏药铺,或者等你家小姐回来后,让她处置!”
沈溪这头还在说话,前院又传来吵闹声,原来是修缮沈府的工匠和车马帮弟兄来上工了。这些人没料到沈府突然一夜间多了那么多女人,原本要进大门,但这会儿见到这些个少女,都不敢进来了。
“也不错。”
沈溪突然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买十五六岁的丫头片子回来还是有好处的,不能在府上当丫鬟的,可以嫁出去,和这些车马帮的弟兄互相间有个依靠。”
这年头,嫁女儿难,娶媳妇也难,繁文缛节太多,彩礼和嫁妆是两边都承担不起的,沈溪干脆就当是送给车马帮弟兄的一个“福利”,让他们安家立业,以后也好用心为自己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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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〇章 半夜不速客(求保底月票)
这天是中秋佳节,与以往中秋节阖家团聚不同,这次中秋沈溪独自一人在京城渡过。
忙活半天,府里十六个女人的问题终于得到解决,由此家里多了一点儿人气,沈溪再回到家门时,感觉到的不再是孤单寂寥,而是吵吵嚷嚷让人头疼,渐渐也就将自己一个人过节的现实给遗忘了。
沈溪在府中准备晚上的中秋宴,云伯的两个儿媳妇的厨艺实在令沈溪不敢恭维。
沈溪的想法很简单,先试试这十六个新来的丫鬟中有没有厨艺出众的,让她们用一下午的时间,每个人都炒一盘菜,如果味道不错,那晚上就让她们下厨为自己准备下酒菜,对酒当歌,自斟自饮,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如果这些丫鬟的厨艺不怎样,他就去城中酒肆订一桌酒宴带回来,当叫个“外卖”。
最后试验的结果,沈溪老老实实去叫外卖,至于丫鬟们炒的菜,她们自己拿回去,十六个菜凑一块儿,晚宴怎么都算得上丰盛了。
这件事让沈溪明白一个道理,厨艺都是练出来的,不但要有才华,一定还要有引路人,诸如惠娘、小玉、宁儿心灵手巧,但也离不开沈溪手把手指导和日复一日的练习,所以说《某雕》中的天才少女黄蓉无师自通、连厨房都不进的千金小姐会烹饪那么多美味佳肴,只存在小说中。
如果不是宁儿现在升格做了“夫人”,沈溪真想去谢铎府上将宁儿借用一天,让她回来给自己炒几盘菜,对付一下过节。
内阁基本就谢迁顶着做事,中秋节也没时间回府。谢迁不在家,沈溪虽然是谢家姻亲,也不能跟谢家内眷“欢聚一堂”。
沈溪没去叨扰谢铎,把中秋酒宴摆在自己小院里,他没留云伯一起喝上两杯,既然是孤单落寞,他准备孤单到底,让明月相伴,浅酌中,想一些陈年往事,不知不觉间有些困倦,也没心思收拾桌子,直接回房上床睡觉。
这头刚睡下,外面传来一阵“砰砰”的声音,沈溪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随即又继续昏睡。
砸门声愈发增大,但此时沈溪酒意上头,就算外面雷电交加,也跟他没关系,兀自沉睡不起。
就在沈溪享受美梦时,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摇动,沈溪猛然惊醒,霍然坐起,见到一个满脸焦急的女子,在床头前瞪大眼睛看着他。
“韵儿?”
虽然外面明月皎洁,但屋子里有些昏暗,沈溪醉醺醺的,当他看到跟谢韵儿相似的体形和衣着时,本能地以为是娇妻回来了。
等他扶着头想了想,才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劲,谢韵儿不可能这么早就回京城,等他定睛看清楚,才发现是个穿了谢韵儿衣服的丫鬟。
“做什么?”
沈溪当即怒喝一声,那丫鬟吓得往后一退,却被茶几给绊了一下,整个人跌躺在几案上,在上面打了个滚,跟着越过几案摔倒在地,半响没爬起来。
“砰砰!”外面的砸门声还在继续,这让沈溪很恼火,丫鬟闹一会儿就罢了,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这是要把房子拆了么?
想到“把房子拆了”,沈溪特别往窗外看看,注意一下家中是否着火了……
没有红光,也没有烟熏气息,甚至连焦糊味都没有,那这般心急火燎是为了什么?居然有丫鬟进屋打搅自己清梦,真是邪门了!
沈溪本要穿衣,结果在床头一把抓了个空,这才发觉自己和衣而睡,连靴子都没脱,他从床上跳下来,瞪着跌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的丫鬟,问道:“何事?”
“老……老爷。”
丫鬟似乎对沈溪怕极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沈溪不再理会这嘴笨的丫鬟,转身出了门,来到前面的院子,才知道声音是从大门口传来的,原本已经在后花园旁偏院安顿下来的丫鬟,这会儿提着灯笼,彼此相扶,站在月门后面观望。
“沈大人可在家中?”
外面有人在喊,显得颇不耐烦,沈溪仔细听了一下,没觉得耳熟,不像是宫中太监的公鸭嗓子,也就不是宫中发生大事。
沈溪心想:“谁这么可恶,居然中秋晚上上门打搅?”
“谁?”
沈溪本来就因为一院子的女人吵得心烦意乱气,当下往前走了几步,怒喝一声。
回答的不是叫门称呼“沈大人”那位,而是一个老而弥坚的声音:“我!”
这声音沈溪听了耳熟,不是谢迁谢大学士还是谁?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是堂堂阁老,大半夜找人来砸他的门,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沈溪一肚子火,但不得不上前,将门打开……只见在火把照耀下,这会儿谢迁正黑着一张老脸打量自己。
沈溪咳嗽两声,问道:“阁老何事深夜拜访?”
谢迁怒呛:“知道有事还不赶紧出来迎接?难道要等北夷兵临城下,国破家亡,你才有心思?!”
这话说得很不中听,沈溪暗忖,我好端端在家里睡觉,还是近来难得睡踏实的一觉,被你破坏清梦不说,还居然跟我发脾气,上来就说什么国破家亡?
沈溪刚刚睡醒,脑袋不太灵光,琢磨好一会儿,才猛地一个激灵,问道:“西北出事了?”
“走!与老夫往文渊阁!”
谢迁没有进府门,大喝一声,转身往马车走去,沈溪不得不喊住他:“阁老见谅,家仆昨晚并未歇宿府中,府内无人照看,连马车也未曾准备!”
“还想乘自己的马车?时间紧急,坐老夫的吧!”谢迁回头。
“可晚辈的官服……”沈溪心想,既然是去文渊阁,不穿正式一点儿怎么都说不过去,现在自己只是穿了一身宽松的直裰,如何可以入宫?
谢迁厉声道:“穿戴整齐便可……时间紧急,咱们需要立即进宫,哪里有那么多废话,上车!”
沈溪现在不清楚是谢迁在咋呼他,还是西北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虽然从谢迁的反应可以看出后者的可能性很大,但问题是就算西北发生大战,无论大明是胜是败,跟他沈溪并无干系,军国大事几时轮到他这个没履职的赋闲右副都御史出来指手画脚?
迫于无奈,沈溪只能跟谢迁钻进同一辆马车。
马车很快启动,往皇宫方向而去,谢迁瞪了沈溪一眼,斥责道:“酒能误事,居然一身酒气,哪里有一丝一毫朝廷命官的模样?”
沈溪委屈地道:“阁老为军国大事奔波劳碌,自然不能饮酒。但晚辈如今赋闲在家,中秋佳节之夜,喝几杯水酒有何不可?”
跟以往一样,沈溪喜欢呛谢迁的话,主要是沈溪总能抓住谢迁的语病来反诘。
虽然车厢内黑暗一片,沈溪看不清谢迁的脸,但沈溪也知道此时沉默的谢迁,想必脸上的神色非常精彩。
沈溪打了个哈欠,问道:“阁老,有些话在进宫前需要说清楚,西北战局……到底有何变化?”
谢迁道:“鞑靼人于八月初三,撤兵北上……”
“完了完了!”
听到这里,沈溪已经基本可以预料后面的结果,直接说出“完了”。谢迁先是一怔,随即语气变得缓和,问道:“什么完了?”
“我……晚辈是说,这次战事恐大为不妙,鞑靼人使的是诱敌出击的招数,若我所料不差,鞑靼人撤兵必然分兵而逃,全无法度,让我三军将士误以为鞑靼人掠夺之后,仓皇而逃,于是精神大振之下全力出击。”
“战事初期,我三军将士必然获得一些战果……”沈溪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
谢迁蹙眉:“你且说下去!”
沈溪叹道:“鞑靼人主动出击,在我大明疆土劫掠,肯定知道我军虚实……我大明边军在自己的地方尚且不敢与鞑靼一战,在广袤的草原上对垒,鞑靼人岂有畏惧之理?此战多为引蛇出洞,待我大明将士倾巢而出时,便是三军遭遇溃败之日!”
“灭……”
谢迁正要斥责沈溪,话刚出口便戛然而止,其未尽之言自然是让沈溪听了耳朵都快起茧巴的“灭我大明志气长北夷威风”。沈溪颇不以为然,自己只是直话直说,而且恐怕正中要害,要不然谢迁也不会说不下去。
“你接着说!”谢迁顿了顿后,又道。
沈溪道:“阁老,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大明军队遭遇溃败,还能说什么?评价一下这场溃败给我大明带来的影响?还是展望一下鞑靼人胜利挺进的步伐?”
黑暗中,谢迁好似是在摸什么东西,半晌后才道:“若非老夫今日走得急,未曾将笏板带上,否则非抽你脸不可!”
沈溪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我将自己的分析相告,你就要用笏板抽我?
沈溪道:“阁老要认清楚一个现实,并非晚辈未卜先知,才令鞑靼人使出这引蛇出洞的计策,也并非如此酿成我边军将士的溃败……此战跟晚辈无直接关联,谢阁老切莫迁怒于人!”
有些话必须要挑明,事情跟沈溪无关没有什么好质疑的!
在沈溪看来,之前已经给你分析过鞑靼人会使出“引蛇出洞”策略的可能性,是你自己不重视,结果便是大明边军遭遇溃败,那怎么说事情也牵连不到自己头上。
沈溪突然有些担心,这会儿家眷差不多已到江北之地,如果这场战事继续往京城方向蔓延,家眷北上京师,中途或许会遭遇危险……不知道谢韵儿她们能否提前得到消息,避开战祸?
沈溪赶紧问道:“我三边要隘可有失守?”
“榆林卫失守,三边以及大同、宣府等要隘皆都戒严,严防北夷趁势东进!”谢迁语气沉重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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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一章 推卸责任(第二更)
沈溪对于西北边关要隘并无多少实质性的了解,要说稍微熟悉的,也就只有榆林卫城了,那是三边总督和延绥巡抚驻地,可以说是西北关防中最重要的一环,如今却失守,听起来都会觉得荒诞不经,但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
坚守不出,什么事都没有,非要去追击,结果中了鞑靼人调虎离山之计,西北战局全面溃坏,京城这边自然坐不住了。
沈溪打量黑暗中的谢迁,大概能猜测到谢迁为什么这般懊恼和易怒,因为主动追击这战术是他向弘治帝提出来的。
现在战事出现偏差,谢迁要负很大的责任,但战术能够实施主要还是由弘治皇帝定夺,当时谢迁不过是顺着意思恭维一下朱祐樘,让朱祐樘心情愉悦顺水推舟地同意“先固守,待北夷撤兵再伺机追击”这么一个策略。
这策略用语巧妙,提出“伺机追击”,没说一定让你追击,大明边军中计,中了鞑靼人的埋伏,那是领兵主帅刘大夏以及中下层各级将领的问题,跟皇帝无关。
既然跟皇帝无关,那谢迁的罪名相对也能轻一点,就看最后将这场战事的溃败归咎于谁身上,但真要找出个责任人的话,谢迁是逃不掉的。
马车仍在行进,谢迁问道:“榆林卫失守,你有何良策?”
沈溪心想,谢老儿应该是病急乱投医,榆林卫失守这么大的事,都快比得上“土木堡之变”给大明带来的影响了,良策自然是收紧关隘防备,京师以北、以西各城塞尽数闭关闭城,严防死守,京师全面戒严……
其实戒严这种事,对于京城内以及周边百姓并不陌生,以前鞑靼人犯边,每过一两年、两三年就会有一次甚至是多次京师告急,远的不说,单就弘治十三年而论,京师就曾三次下令戒严,弘治登基后因为鞑靼犯边而戒严的次数便有十几次之多。
沈溪问道:“晚辈不太明白阁老所说的良策是为何意?莫不是提出如何收回榆林卫城,驱除鞑虏?”
“否则你以为呢?”
谢迁声音变得冷漠,好像在气沈溪明知故问。
沈溪轻叹:“阁老应很清楚鞑靼人的脾性,给他们城塞,也不能久占,因为他们无法从草原运送物资进关,战线只要拉长,鞑靼人后续不继,必然会撤兵,到时候……边军便可顺理成章将榆林城收回,何须派兵前去强攻?”
谢迁谨慎地问道:“听你的意思,大明边关重镇失守,便不再管它,放任让鞑靼人占着?然后坐等鞑靼人犯我边土,掠夺百姓,甚至东进犯我京师?”
谢迁的话,听起来让人窝火,但纵观大明,除了洪武、永乐年间对北方占据优势,再有就是万历三大征,其余时候基本都是处于龟缩防守的状态。究其根本,就在于永乐皇帝主动放弃河套地区,失去贺兰山和阴山的天险,导致大明对草原部落的战略态势由攻转守,给后世子孙带来无穷无尽的隐患。
天子守国门,其中这个“守”字代表了大明的基本国策,也就是说,大明的基业是守出来的,而不是攻伐出来的。鞑靼和瓦剌强势的时候,能犯大明边土,掠夺人口,但始终无法威胁大明统治的根基。
沈溪虽然觉得防守很窝囊,但既然现在三边中最为重要的榆林卫都失守,那为何不坚守到底?
沈溪道:“晚辈认为,当前局势之下,守为上策!”
“你的看法并不能作为朝廷战略调整的依据。”
谢迁没有骂沈溪,而是提出如今大明的现实状况,“陛下决定西北用兵以来,举国备战,调度兵马、钱粮不计其数,甚至铸炮数百门,为的便是此战可一战而扬我华夏军威,然大军尚未出塞,便遭小挫,君威何在?我大明将士军心士气何在?朝廷威仪何在?”
谢迁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但沈溪总结了一下,不外乎是说朝廷花了那么多银子准备打这一仗,对外宣称这场战争能取得多么大的战果,可以让百姓巩固多少年的太平年景,百姓也都为之欢呼雀跃,口称太平盛世,天子圣明。
可结果呢?
没等大明兵马出塞,鞑靼人自己先“送上门来”,大明边军未等收下“谢礼”,逐渐发现,鞑靼人还是那么凶悍,边关防守依然漏洞百出,到如今连榆林卫都失守了,京师不得不宣布戒严。
谢迁这一连串问题,说白了便是皇帝、朝臣都丢不起这脸,不想因为这次溃败而在大明内部产生不安定因素。
外战失利,内部矛盾便会应运而生,如果一个不慎,便有可能造成王朝的土崩瓦解,比如“土木堡之变”就曾导致皇位更迭。
沈溪琢磨,到底皇帝和大明的脸面重要,还是国土和百姓的安危更为重要?
难道为了保住脸面,明知道跟鞑靼人死磕没有好结果,还要把错误的方针执行到底?
面对谢迁发出的一连串质疑,沈溪只是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晚辈浅见不过如此,阁老若认为不妥,便当晚辈未曾提及!”
沈溪这态度虽然令谢迁不满,但谢迁也知道不能太过为难人。
沈溪到底不是神仙,西北溃败,现在朝中重臣得知消息已是一片手忙脚乱,连皇帝都失去分寸不知该怎么办,他现在来问沈溪的对策,沈溪能果断说出稳固关隘严防死守已属难能可贵,再让沈溪找到主动出击克敌制胜之法,既能取得胜利又能保存大明脸面,实在不太现实。
……
……
马车停在大明门前面。
沈溪下车时,宫门口一片冷清,原本此时宫门已经关闭,所有人都不能随便进出,但看谢迁的意思,似乎是准备就这么带沈溪进宫。
到此时,沈溪仍旧不能理解谢迁为什么带他来,皇帝就算连夜征召大臣商讨,也不会召他这样一个连官职都没有,只顶了个正三品右副都御史虚衔的文臣,甚至沈溪根本就没资格进出宫门。
谢迁从马车上下来,似乎腿脚有些麻木,弯下腰在那儿捶打。
沈溪没上去帮忙,转头看着远处一架马车驶了过来,在灯笼微弱的灯光中,沈溪发觉这人身形有些眼熟,等近了一看,才知道是兵部尚书马文升。
“于乔?”
马文升显然也是奉诏而来,下车后一眼看到谢迁,加上之前出兵追击鞑靼人的策略是谢迁提出来的,马文升自然要过来问问谢迁的意思。
等马文升走到近前,才发觉在谢迁侧后方站着的不是小厮或者马夫,而是一袭便装的沈溪。马文升招呼道:“这不是沈翰林吗?”
“学生见过马尚书。”沈溪赶紧行礼。
马文升微笑颔首:“汝乃太子之师,老朽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学生’哪。于乔,这就进宫?”
马文升气度不凡,七十多岁的人了,大晚上奉诏进宫,精神还这么好,言语间也没有谢迁那么慌张,一看就有大将之风。
在沈溪看来,谢迁就缺少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谢迁容易喜怒形之于色,更像是个性情中人。
沈溪作为晚辈,并非重要朝臣,就算跟着谢迁到了皇宫门口,马文升也只是跟他打个招呼便可,没将他当回事。
马文升和谢迁两个老臣走在前面,沈溪跟在二人身后,一齐往宫门而去。
沈溪心里犯嘀咕,马文升和谢迁是宫中常客,进出宫门自然不会受到阻拦,可自己只是个翰林官,以前每次进出宫门都要靠詹事府的腰牌,现在腰牌早就给剥夺,贸然进宫不会被拦住,甚至当作乱党刺客吧?
结果到宫门口,把守宫门的御林军和宫廷侍卫只是看了一眼便打开宫门,让三人入内,甚至都没上前来盘问沈溪。
沈溪感觉很奇怪,心想:“难道我这么出名,宫中禁卫都知道我是谁,连象征性的检查都没有?”
沈溪正满腹疑惑,忽然听到马文升跟谢迁大声争吵起来,谢迁提起嗓门:“……之前我给刘时雍写信,让他固守不可贸然轻进,如今他立功心切,导致我大明边军惨败,非他一力承担不可!”
因为之前两个老家伙说话故意压低声音,沈溪没听清楚具体说的是什么,但此话入耳,沈溪大概明白了,谢迁如此生气,应该是马文升站在兵部尚书刘大夏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认为朝廷贸然出兵追击的策略是错误的,如此谢迁不干了。
谢迁觉得,这一战主要策划者是天子,具体执行者是刘大夏,之前鞑靼人犯边我还提前预见到,皇帝问我策略,我的策略也是固守等待鞑靼人撤兵,还特别提到“伺机追击”,是你刘大夏伺机伺错了,关我这个顾问什么事?
就算要找责任,那也应该是决策者和执行者的问题。
谢迁现在就一个念头,无论最后战果如何,先自保再说。
在这件事上谢迁自知罪责不轻,虽说决策者是皇帝,但历来战败是不能追究到皇帝头上的,要追究也是追究顾问,也就是谢迁这样动嘴皮子的幕僚谋士。
谢迁不是想推卸责任,只是想到弘治十三年自知将死那种心灰意冷和绝望,便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所以这次他将沈溪直接带进宫,并不是要把责任推给沈溪,而是想让沈溪做他的智囊,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绝境中,谢迁最信任的只有沈溪。
马文升道:“于乔先消消气,待见到陛下,听陛下旨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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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二章 冷眼旁观(三更求保底月票)
夜幕笼罩下,皇宫内苑一片宁静。
沈溪跟在当朝吏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身后,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但若论实战经验,沈溪或许逊色于马文升,但至少他曾涉及泉州、榆溪、东南平匪等战事,算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但马文升和谢迁暂且都没有跟沈溪说话的意思,只将他当成个跟班。
沈溪自然不会上去自我表现。
当初沈溪得知自己奉调西北担任延绥巡抚时,极为排斥,那时形势还是一片大好,现在西北防线洞开,鞑靼人占据了先手,唯一可行的应对方针便是“严防死守”,他去西北没有丝毫意义,更不会主动请缨了。
甚至沈溪很不想来皇宫,因为他觉得谢迁无缘无故叫上他,没安好心。
三人到了文渊阁外,掌印太监萧敬站在门口,一脸急切地招呼:“二位老大人,您们可算是来了。”
谢迁和马文升走上前,马文升四处看看,问道:“就我二人到来?”
“是啊,这都传召好些时候了,真让人着急……不过,李大学士原本就在内阁值夜,这会儿已动身前往乾清宫,陛下那边催得急,两位大人,要不咱们直接前往乾清宫?”
萧敬虽是太监,但他心系皇家,如今大明江山社稷有难,萧敬的急切溢于言表,沈溪心想,这位萧公公算得上是朱家的忠臣。
谢迁和马文升对视一眼。
边关战败的消息在中秋夜突然传到京城,奉诏大臣尚未进宫完毕,这会儿李东阳已去见驾,他二人如果没什么准备,面圣的时候很容易被皇帝问得哑口无言。
尤其是谢迁,担心弘治皇帝追究他提出“追击”策略的过失,更不想就这么去面对朱祐樘。
谢迁有些迟疑:“萧公公,还是等诸位臣僚到齐后,老朽再一同前去面圣,萧公公可在此等候,或者……回去向陛下复命,之后我等便往乾清宫见驾。”
萧敬看出谢迁和马文升都有回避之意,但他年老持重,明白这些老臣是要先行商议,拿出个结果,再去见天子。
要知道当着皇帝的面,说得太过不行,态度不好不行,指责同僚很可能会结仇,但若私下讨论就没那么多规矩了,甚至说笑怒骂都可以,政见不同也能做朋友。
“两位大人,您们可要早些过去,老身这就回去面见陛下,哎呀……这西北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真叫人担心!”
萧敬说着,带着两名太监一路小跑往乾清宫去了。
马文升和谢迁相视无言,最后无奈摇头,一同往文渊阁大堂走去。
在后面等了半天的沈溪,心想:“我的存在感这么弱?那萧公公好像压根儿就没看到我,这两位大佬是不是也把我给忘了?我这会儿出宫,是否是个好选择?”
沈溪正暗忖,谢迁走到内阁门口才想起什么,转身看向一动不动的沈溪,没好气地说:“杵在那儿干什么?进来!”
沈溪只能乖乖地跟随谢迁一起入内,来到大堂旁边的小客厅,马文升和谢迁就坐,沈溪在一旁站着,马文升笑了笑,指指内院窗户下的一排椅子:“沈翰林先到那边就坐吧。”
马文升没有要沈溪坐一起商讨的意思,而他所指方向,赫然是文渊阁内院,那地方沈溪以前不熟,但在值房批了一宿奏本后,感觉内院的静谧更适合自己。
反正一会儿朝中大佬来了,自己也不受待见,还不如躲在里面,让谢迁和马文升去跟那些人商讨。
谢迁摆摆手:“先进去吧,之后面圣,你不用去了。”
沈溪很想说,既然觉得我对你没什么帮助,就别打搅我清梦。
将我从睡梦中叫醒,带进皇宫来,结果你谢老儿就跟马文升聊上了,我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那我进宫来做什么?
“马尚书、谢阁老,晚辈入内了。”
原本文渊阁内院是禁地,普通人不能进去,但沈溪毫不客气,让我进我就进,反正这地方我熟。
谢迁和马文升尚在交谈,沈溪刚走到内院门口,又有人过来,这次是六十多岁的左都御史戴珊。
既然被两位大佬勒令进内躲避,沈溪连上前行礼都省了,不再理会,径直步入内院,没有关上院门,直接走进第一间值房,来到谢迁桌前坐下。
由于值房内外有珠链隔着,从门口看进去,只有烛光洒出,显得极为昏暗。
这时,一名太监掀开帘子走进值房,向沈溪行了个礼,问道:“沈大人,可需要为您多加两盏烛台?”
沈溪抬头一看,此人面善,正是上次他在文渊阁连夜批阅奏本,第二天离开前为他准备热水和茶点的太监。
这样三十多岁的太监,即便在宫中资历一般,但已经不用再跑腿打杂,往往有一定身份和地位。
沈溪不敢怠慢,起身拱手当作感谢,点头道:“公公有礼了,外面重臣云集,还是将烛台加在外面,我有这么一盏烛台照明足矣!”
太监笑道:“是,沈大人客气了。”
说完,太监恭敬行礼,退出门口,顺带将值房以及内院的门关上,好似他本来是专程过来关门,不让人知道沈溪在里面一样。
沈溪有些奇怪,谢老儿带我进宫,却说我无需面圣,到文渊阁来便让我入内院,这太监进来多半是想暗示我什么吧?
谢迁往谢迁的桌上打量一下,果然有两份奏本。要知道奏本通常都是用密匣锁好,等阁臣需要票拟的时候再送上,现在公然摆在桌子上,不用说另有目的。
沈溪拿过来打开一看,都是七月底八月初三边总督衙门发来的不太紧要的边关文书。
仔细一瞧,里面一个字的票拟都没有,这些奏本似被弘治皇帝留中不发,内阁和司礼监也没觉得这些奏本有什么重要性,直接搁置一边。
沈溪大概明白谢迁的用意了:“谢老儿是想让我在这些奏本中找找有没有兵败的端倪,为他指出来,让他能在皇帝面前挽回些颜面吧?”
“你谢迁要让我帮忙,有没有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委婉曲折?这跟耍心机有什么分别?就算我找出来,那算是你自己提前发现的吗?”
叹了口气,沈溪大概明白谢迁的窘况。
大明军队这次惨败,对谢迁的声望影响实在太大……半个月前,谢迁还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人,甚至提前预见到鞑靼人的军事动向,可在十几天后,谢迁就从神坛上跌落,还犯了“主张轻兵冒进”的错误。
若皇帝有意追究,这错误就是天大的罪名,谢迁可能是要为这次战败担责。
沈溪能够体谅,没在心里跟谢迁计较,说起来谢迁被皇帝寄予厚望后跌落神坛,跟他预见到鞑靼人的军事动向有关。谢迁逞强,也为了劝说皇帝采用“坚守不出”的策略,才会提出鞑靼人抢完就北撤,谢迁在这件事上属于被沈溪和朱祐樘架在火上烤,最后成为担责的那位。
外面会客厅里的大臣越来越多,这里虽然是内阁重地,但受诏进宫的都是重臣,加上这次事情非比寻常,晚上朝房又未开,所以才到到文渊阁来汇合。大多数官员都不知道,此时内院值房里,尚有一人正在细细审读两份边疆战报。
沈溪很快将两份奏本看完,看过一遍后,没任何收获,又看了几遍,依然没有发现。
这两份奏本不过是边关普通的情况通报,并不涉及军事动向,也没有反馈鞑靼人的情况。
如果非要找一些牵强附会事后诸葛亮的说辞来证明这两份奏本中鞑靼人引蛇出洞的计谋昭然若揭,也能编撰些情况出来,但因事情已经发生,谢迁并非提前奏明,理据就会显得薄弱,经不起推敲。
“没戏!”
这是沈溪最直观的感受。
谢迁想从这些奏本里找回一些颜面和尊严,看情况已不可能,沈溪没有办法帮到他。
这会儿外面议论声无比嘈杂,工部尚书曾鉴一来就跟刑部尚书闵圭吵上了,没头没脑的,又是用地方乡音吵闹,两边各不相让。
沈溪不知道他们吵的是什么,无心去听,最后坐下来,随手拿起谢迁桌上摆放的手札看了起来。
半晌后,外面终于安静下来,听声音好像是内阁首辅刘健来了。
刘健身体不好,这大半夜的来迟了别人都能理解,刘健一来,再深的矛盾也要暂且放到一边。
人到齐了,下一步众臣工就要去面圣。
显然,谢迁和马文升没有叫沈溪面圣的打算。
皇帝没有传召,而沈溪自己跑去,纯属自找麻烦,所以沈溪安心坐着,本来晚上喝了几杯酒,又是在睡梦中被人叫起,这会儿文渊阁内院一片安静,微微烛火照耀下,外面秋风凄凉,屋子里却暖意融融。
不多时,沈溪便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碰了两下,无端被惊醒他正想骂人,但忽然想起此刻置身何处,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抬起头一看,只见李东阳站在桌前,好奇地打量他。
沈溪赶紧站起,这下真有些意想不到了……难道前来叫醒他的不应该是内侍太监,又或者是谢迁吗?
怎么变成李东阳了?
站起身,沈溪四下看看,除了李东阳外,内院值房里没有别人。
李东阳似乎没有责备沈溪在内阁办公场所呼呼大睡的意思,他坐在沈溪正对的那张书桌后面,压了压手:“坐!”
沈溪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是李东阳前来,难道谢迁因为进言‘冒进’被降罪?”
“问题是谢迁之前进言‘止战’,态度坚决……谢迁从一开始就反对这场战争,如今战败,证明他的眼光没有任何问题,就此定罪理据不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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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三章 临危授命(四更求保底月票)
李东阳坐了下来,深邃的眼眸凝视沈溪,问道:“建议西北停止攻伐的奏本,谢于乔乃是采纳你的提议?”
一句话,就让沈溪意识到自己被谢迁“卖了”,心想:“谢老儿为求自保,将责任都归到我身上,让我来扛这责任?”
西北战事失利,定要有人出来担责,谢迁不肯的话就需要别人来顶缸!在此之前很多人包括李东阳都采取中庸自保的做法,对于西北战事不发表太过激烈的言论,在很多事情上附和皇帝,又或者是随大流。
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如今有了成效,就算边关出事也赖不到他们头上。
面对李东阳咄咄逼人的质询,沈溪道:“谢阁部上疏前,下官的确与谢阁部探讨过,至于谢阁部在奏疏中有多少建议采纳了下官的见解,学生不知。”
沈溪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他现在不清楚谢迁是怎么跟李东阳说的,若谢迁没说,李东阳来套他的话,和盘托出等于是自陷险境,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圆滑些……谢大学士是问过我意见,至于他上奏中是否采纳,请问他本人,我可不会承认看过谢阁老上奏的奏本。
李东阳微微颔首:“谢于乔跟老夫说及你才华出众,老夫还不信,但从你这句回答中,便能听得出为人处世滴水不露,的确非一个舞象之年士子所应该拥有的智慧!”
这话看似恭维,但沈溪怎么听都像是骂人……还智慧呢,说白了就是讽刺他善于敷衍,逢人只说三分话?
沈溪不是糊涂人,李东阳也不是,沈溪现在基本可以判断谢迁向李东阳说了很多东西,或者已将事情悉数告知。
至于谢迁为何如此信任李东阳,沈溪不得而知,但现在谢迁这种行为,说明谢迁有了大麻烦,而李东阳很可能就是谢迁的救命稻草。
李东阳站起身,招呼道:“走吧。”
沈溪有些疑惑,这是要往何处去?
李东阳只是问了谢迁的奏本跟沈溪有没有关系,紧接着就带沈溪出门。沈溪暗自纳闷儿……这是准备拉我去北镇抚司拷问一番,问清楚与鞑靼人是否暗中有勾连?否则为何会未卜先知?
沈溪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靠谱。
我好歹曾为大明建功立业,先不论几年前的榆溪之战的功劳你们是否承认,就说泉州打佛郎机人、东南平匪,朝廷都是肯定我功绩的,无凭无据为什么要拷问一个朝廷的正三品大臣?
出了文渊阁,李东阳没有往午门方向去,而是继续向北,看样子是要去乾清宫,沈溪心想:“这是要带我去面圣?”
如果是谢迁亲自来,沈溪一定会问个究竟,可他跟李东阳不熟,李东阳虽然对他有过提点之恩,甚至是沈溪会试的主考官,不过会试的另一位主考官这会儿坟头茅草已经几尺深了,沈溪不会因此而感激李东阳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沈溪得承认,己未年礼部会试鬻题案中,李东阳的确曾帮过他。
天下的读书人,对李东阳的崇敬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沈溪却保留辩证的看法,认为李东阳在很多事情上,并不能做到秉公论断,诸如自家娘子谢韵儿家里的剧变,便是李东阳用手上的权势压人。
至于说历史上对李东阳在正德初年“忍辱负重”的评价,在沈溪看来是变相的“助纣为虐”,李东阳在正德初年是保下了一些文官不被迫害,但那只是他同派系的人,一些为他不容的大臣则被放弃,甚至是变相加害。
在刘瑾倒台后,公论内阁中的“阉党”是焦芳,但焦芳并非首辅,根本做不了主,真正的“阉党”之首非李东阳莫属。
只是时代需要英雄,需要一个清正廉明忍辱负重的楷模,所以李东阳才会被历史塑造成为正直之臣,历史记住了他的功绩。
李东阳在前,沈溪在后,二人抵达乾清宫大殿,此时文武大臣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大殿内只剩下寥寥数人。
弘治皇帝甚至没留常侍在身边,太监中唯有萧敬一人,烛光阴影中身形略显佝偻的那位是谢迁,除此之外就只有张懋、刘健和张鹤龄陪同,连马文升等六部尚书也都离开乾清宫,沈溪不知他们是到别处等候传见,还是说已经回家。
“陛下,沈溪带到。”
跟旁人称呼沈溪“沈翰林”或者是“沈大人”不同,李东阳直呼沈溪之名,因为李东阳曾是沈溪会试时的主考官,殿试时又担任阅卷官,等于坐定沈溪师长的身份。
科举中“座师”的身份相当崇高,沈溪见了李东阳必须得恭恭敬敬称呼一声“李先生”,但沈溪却不想把自己归为李东阳一党。
沈溪赶紧行礼问安:“微臣沈溪,参见陛下。”
这是沈溪第二次在议论国家大事的时候面圣,之前一次是在他领东南三省督抚出京前,那时是朝议,规格要比现在隆重许多。
如果只算面圣,次数那就多得连沈溪都快记不清了,毕竟他是东宫讲官,以前还身兼日讲官,曾出席过经筵日讲,还有皇帝对太子的日常考校,或者是在撷芳殿见到朱祐樘夫妇去看儿子……
朱祐樘笑着点头,脸上的笑容凄苦中带着一点欣慰,抬手道:“沈卿家请起!”
皇帝如此和颜悦色,沈溪心中猜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皇帝没必要跟他一个臣子客气,公事公办即可。如果皇帝对某个人礼遇有加,那一定是要让人觉得皇恩浩荡,接下来的节奏,就是安排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让其完成。
朱祐樘没说什么,赞扬了一下沈溪的功绩:“……沈卿家远行东南,归来后,恰逢朕身体不适,难以接见,近来朕病情刚有所好转,又因西北战事操劳,每日殚精竭虑……咳咳,实在是力不能支!”
这话说得非常凄凉,好像皇帝手底下无人,需要臣子主动站出来帮皇帝“分忧”。沈溪只能按照套路出牌,行礼道:“微臣愿为陛下效力。”
“不用不用,朕身边,有张老公爷、刘少傅、李大学士、谢先生,还有国舅……”朱祐樘把在场的人都提了一遍,最后才记起张鹤龄也出席了……或许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张鹤龄这个小舅子只是凑数的。
皇帝没提萧敬,因为萧敬属于家奴,做得再好也不需要表扬。
沈溪心想,皇帝说他有这些人帮忙,你倒是让他们为你效力啊,为何要让我来?不用说,必然是这些人有帮不到你的地方,那就是出京办差。
无论是张懋、刘健、李东阳、谢迁还是张鹤龄,都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只能在京城为皇帝效命,外调不合适,内阁大学士乃是皇帝的秘书和顾问,不会作为在外执行皇命的钦差,张懋和张鹤龄或许可以,但皇帝需要张懋领五军都督府稳定朝局,也需要小舅子张鹤龄领京营钳制张懋。
沈溪心想:“听这话的意思,我才刚回京城不久,又要调我出京?如今朝廷最需要我的地方,不用说就是西北了,可西北局势这么乱,派我去,我又能做什么?”
最后,朱祐樘道:“沈卿家,朕原本有意征调你往三边,领延绥巡抚,因而将你从东南任上征调回京城,后保国公到朕面前主动请缨,朕才临时做出更替,本是想利用他在军中的威望……未曾料想……唉!”
沈溪对西北战败了解的情况不多,谢迁没详细解说,又或许就谢迁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沈溪分析了一下,这次战败的责任,多半是归咎到保国公朱晖身上了。
临阵不能易帅,无论刘大夏犯多大的错误,都需要他坚守三边总督的位子,在战败必须有人背罪的原则下,由京城的谢迁来担责必定令天下人不服,那就干脆让一向怯懦怕事的朱晖来承担。
沈溪心想:“难道朱晖已经战败被杀,朝廷让一个死人来担罪?”就算他心中满腹疑问,问题还是问不出口,除非是皇帝主动给他作出解释。
沈溪继续按照“规矩”说话,行礼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朱祐樘满面难色,道:“朕……本不想劳动沈卿家再往西北一行,但西北当前困局,总需要有人化解。”
“谢先生跟朕推荐,介绍沈卿家这些年来的丰功伟绩,言及在兵法韬略上,朝中少有人能及。朕原本想任命张老公爷、国舅领京营兵马往援三边,但朕现在思及,沈卿家韬略出众,或许才是最好的人选,现临危授命……请沈卿家领延绥巡抚,往三边一行!”
沈溪听到这种“命令式的请求”,心情只能用“呵呵”来形容,这西北战事一塌糊涂的屁股,到头来还得要自己来擦!
延绥巡抚这差事,命中注定逃不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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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四章 沈卿家,你安心地去吧
在沈溪原本的设想中,西北这趟差事,怎么都轮不到他。
皇帝不可能打自己的脸,当初有意将他调到西北担任延绥巡抚,结果被谢迁阻拦,转而想利用朱晖的爵位和威望来驾驭三军,于是朱晖便做了延绥巡抚。
现在战败,皇帝认错需要背负很大的舆论压力。
如果领兵的是马文升或者张懋也就罢了,可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再让他去“力挽狂澜”,不但要顶着别人的质疑,而且太过冒险。
现在朱祐樘却打破世俗成见,坚持让沈溪担当大任,沈溪只能理解为,谢迁把他彻底给“卖了”,不但将西北一些战略部署归功于他,还将之前对西北鞑靼人南下的判断,以及应该固守不出的战略原则等等,都跟皇帝详细言明。
皇帝一看,原来谢卿家并非是那个“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的人,这个人却是沈卿家,既然之前就有意让沈溪往西北为延绥巡抚,现在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让沈溪再出来领受这差事,或许还可以创造奇迹。
于是朱祐樘便向沈溪提出派他到西北履职的事情。
乾清宫内虽然灯火昏暗,但所有人都看着沈溪。
之前在场几位重臣都看不起沈溪,但在谢迁陈情后,刘健、李东阳、张懋都对沈溪高看一眼。
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相继经历泉州和榆溪之战两场对大明有巨大意义的战争,甚至都是主导者,居然在今年的战事前能预见到西北战局的所有变化,还有足够清醒的认识,认为鞑靼人在这几年的内斗中并未伤及根本,应该本着“止战”的原则,那让沈溪去西北领兵,未尝不可。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沈溪死在西北,反正不会调拨给沈溪多少人马,让他去闯一闯,说不定真的能成功呢?
这些人所想,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沈溪去了西北,最差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不太可能会令战局恶化。
但在沈溪看来,这分明是皇帝和一干朝中重臣嫉妒他的才华和先见之明,故意派他去送死。
你不是能耐吗?
光会纸上谈兵没用,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去为大明建功立业,效死命,如果完不成任务别回来!
面对所有人或是同情、或是揶揄的目光,沈溪如实陈奏:“回陛下,微臣才疏学浅,对于西北战事所知甚少,怕误了大事,请陛下另觅人选!”
就算知道不该拒绝,沈溪还是不能接受这种命令。
耗尽心力在十三岁考中状元,如今十七岁,官做得很顺,结果一句话去了东南,他就要带着家眷往东南当一个空头元帅,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把队伍组建起来,甚至钱粮调度都是靠自己一力承担,平匪刚有起色,皇帝来一句,你回京城来,他就得屁颠屁颠回京,现在西北战局恶化,随时可能会重蹈几十年前土木堡之变覆辙,又来一句,你去西北,他就得老老实实去西北送死?
在沈溪看来,如今西北局势,给他二十万兵马都未必能力挽狂澜,土木堡之变英宗率军号称五十万,最后还不是落得铩羽而归的结果?
固守城塞固然几万兵马就足够,但正面跟鞑靼人交手,胜率低得可怕。
朱祐樘听到沈溪的说辞,反问:“沈卿家,你可有别的好人选?”
皇帝当着三位阁臣,还有执领五军都督府和京营的大臣的面,问一个正三品挂职的右副都御史有谁来当人选,那不用说就是皇帝不满意沈溪的答案,让沈溪自己举荐。
沈溪直言道:“马尚书老当益壮,深谋远虑,可为主帅;张老公爷策马骑射,不减当年,乃是摧城拔寨的不二人选……这几位,都比微臣更有领兵之能,微臣实在不足以胜任!”
张懋笑了笑:“沈中丞过谦了,老朽已久不跨马背,如今骑射早已生疏,边疆戍卫重任还是要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肩上!”
朱祐樘期冀地看了张懋一眼,这说明皇帝也有意让张懋出来主持大局,可在听到张懋之言后,朱祐樘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皇帝心目中,始终是京畿周边的戍卫最重要,无论是张懋,还是他觉得不堪大用的寿宁侯张鹤龄,都不宜出征。
“沈卿家,朕实在找不出别的人选,你在东南平定匪寇,做得很令朕满意,朕召你回京城将你赋闲,本就是国家社稷的损失。如今你领延绥巡抚之位,掌王命旗牌,特调配六千京营人马随你一同西进,搭救延绥镇,最好能够将榆林卫城夺回来,朕就将全部希望凝聚在你身上!”
朱祐樘好似寄予厚望一样看着沈溪。
如果说话的不是皇帝,沈溪非破口大骂不可。
当我是二百五?
先前还说延绥镇驻地榆林卫城已经失守,现在让我在鞑靼骑兵环伺的情况下,夺回榆林卫城,这是明摆着要坑人到底啊!
难道当皇帝的,为了给臣子压力,连道理都不讲了吗?
在场所有大臣都知道,在危机四伏的野外碰到鞑靼骑兵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还要在这种压力下攻城,那跟送死差不多。
甚至就连沈溪自己也知道危险,可偏偏皇帝这么说了,连出言质疑的机会都没有,只等沈溪表态,相当于被架在无从拒绝的位子上。皇帝都已对他寄予“全部希望”,再拒绝的话,皇帝绝不会轻易饶过。
沈溪道:“微臣一人之力,恐难胜任!”
一句话,便让朱祐樘皱紧了眉头,连在场的大臣也都在想,你这小子太不识相,皇帝如此好说歹说你还是不同意,想找死吗?
但再仔细琢磨一下沈溪的话,却觉得沈溪没有拒绝,只是表示不能单独前去,那就是说,沈溪是想跟皇帝借调人手。
朱祐樘道:“哦?沈卿家,你有何贤良的佐官需要举荐?”
连皇帝都把言路给沈溪堵死,只能提出“佐官”的举荐请求,自己退下去连门都没有。
沈溪道:“微臣并无佐官举荐,但在东南平匪时,身边有一些人辅佐,微臣想将这些人一并带往西北,为国效命!”
“准奏!”
朱祐樘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原来是征调民户,皇帝心情一松,就算沈溪有任人唯亲的嫌疑,那也是他先调遣沈溪、派沈溪领兵去送死在先,沈溪多找几个人陪葬,那也由着沈溪,只要别让朝廷多调拨人手和钱粮便可。
沈溪行礼:“谢陛下。”
朱祐樘叹道:“西北之战耗费巨大,如今国库空虚,沈卿家,朕所能给你的,便是六千步卒,你可在沿途招募兵马,整顿残兵,若此战得胜,朕必当有所赏赐!希望你能为国效命,朕便在这里谢过了!”
说完,朱祐樘在萧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给沈溪拱手行礼。能得到皇帝的致礼,这已是皇恩浩荡,不但是沈溪,连在场的大臣都要下跪谢恩。
沈溪这会儿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跪下来磕头,表达自己效死命的决心:“微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心里却在嘀咕:“辜负你十八代祖宗!你们老朱家除了会坑人,还会做点儿什么?一边说我年轻气盛不能担当大任,但在遇到危难时却先把我推出去送死,给我六千步卒,并不是最需要的骑兵,就让我带着这六千步兵去跟数万鞑靼骑兵拼命,还要在鞑靼人手中将榆林卫夺回来,你当我是齐天大圣下凡?”
朱祐樘一摆手:“来人,赐赏!”
一言出,后面有太监端着木托出来,上面有一方木匣,后面跟着两名有七八分姿色的小宫女,那意思好似在说,木匣和两名小宫女现在开始就是你的了。
沈溪没抬头看,但见这架势,就感觉朱祐樘在对他说:“沈卿家,给你一点赏赐,你死得也能安心一些!”
沈溪再行礼:“陛下,臣如今尚未赴任,未得寸功,不敢受赏!”
“也好,也好。”朱祐樘竟然出奇地抠门,沈溪只是客气了一下不肯接受,居然就把赏赐给省了下来,“待沈卿家陪同刘尚书凯旋归来时,朕必当亲自出城迎接,为卿家牵马引路!”
听起来是多么大的恩赐,在凯旋归来时,皇帝会带着文武百官出城欢迎,还会为他牵马!
但在沈溪听来,丝毫感觉不到荣幸。
朱祐樘这句话,等于是又给他提出新的要求,不但要把榆林卫城给夺回来,还要“凯旋归来”,并且保证三边总督刘大夏的安全。
沈溪心想:“还不如说让我带着六千步兵出塞,将鞑靼彻底歼灭,封狼居胥!”
朱祐樘又补充道:“到那时,朕当百倍厚赏!”
现在赐给两个宫女,外加一个木匣,百倍赏赐,就是赐两百名宫女和一百箱银钱,或许是这种空头许诺听了多了,沈溪到如今听得耳朵都麻木了,心中没丝毫波澜。
就算我能得胜归来,你这个当皇帝的还不照样食言?(未完待续。)
第一〇四五章 征程未卜
这是一个让人难忘的中秋节!
独自对月浅酌,喝得小醉,正要蒙头大睡,本以为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半夜被拉到皇宫……晴天霹雳,皇帝下旨,领兵往西北赴任延绥巡抚。沈溪只能感慨:“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折腾啊!”
朱祐樘亲自下达的命令,沈溪根本就不能违背,所以西北他非去不可,兵马数量定下来了,六千步卒,但皇帝似乎没有打算给沈溪一些关于西北战事的详细战报,好似要将前线情况隐瞒到底。
对此,沈溪只能感慨皇帝不负责任……把责任交给你,却不告诉你实情,不知道是喜欢自欺欺人,还是说压根儿就没期望能扭转战局,只是找个人撞大运,如果运气来了或许就能解困,但如果没撞对就让沈溪连带六千兵马为大明社稷贡献热血和生命。
在沈溪答应下来往西北履任延绥巡抚后,朱祐樘心情终于好了些,不过恰好此时病翻了,在龙椅上抚着胸膛剧烈咳嗽起来。
众大臣面露关切之色,最后朱祐樘在刘健的建议之下,回寝宫休息,而沈溪则领下王命旗牌,准备一日后,八月十七领兵上路。
好歹皇帝手下留情,如果沈溪领命后马上出发,沈溪会感觉到自己相当于被人架上刑场,只等明正典刑。当然现在的情况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延缓一天出兵,但最终的结局或许依然是在荒郊野外撞上鞑靼人的骑兵,全军覆没。
一干重臣离开乾清宫,沈溪紧随其后。
谢迁有意避开沈溪,是他将沈溪带进宫来,也是他在面对皇帝的震怒和其他大臣的诘责下,将之前所有事情推到沈溪身上,这样一来除了折了他的面子,还让孙女婿往西北送死,谢迁这会儿其实是所有人中心情最郁闷的那个,甚至比沈溪本人还要难受。
刘健、李东阳和张懋都没有主动跟沈溪说话,尚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如果朝廷对此战有什么交待,自会择机言明。
张鹤龄故意走得靠后些,来到沈溪身边:“沈中丞,你领兵出征在即,明日本候在府上设宴践行,顺带谈一下京营兵马调度之事,是否赏脸?”
沈溪八月十七出征,寿宁侯在八月十六晚上设宴践行,京城除了张鹤龄外,别人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公然拉拢统兵大臣,莫非想造反么?
沈溪打量似笑非笑的张鹤龄,心中揣度张鹤龄有什么打算,最后依稀明白过来,张鹤龄似乎还没断掉拉拢自己的心。
沈溪暗忖:“当初张延龄用毒计陷害我,双方已成水火之势……现在张鹤龄居然依然不忘拉拢我,是他觉得自己是国舅,我不敢记恨他们兄弟,还是说他弟弟做的事,兄长并不知晓?”
“寿宁侯既然有公事交待,下官明晚一定登门拜访!”沈溪拱手道。
沈溪不想跟张鹤龄过多纠缠,现在他奉皇命去三边办差,临行前一夜,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行事必然有所顾忌,沈溪猜想张延龄多半是想拉拢他,或者举荐一些人到他身边,一方面是监视,另一方面则是捣乱。
在很多人眼中,此番沈溪往西北去基本上是送死,但也不排除平安归来的希望,虽然机会很渺茫。
如果沈溪能从西北胜利凯旋,必然会是大明功臣,前途不可限量。
张鹤龄这时候拉拢很有意义,沈溪死了他没损失,沈溪若崛起也会承他的情。
从乾清宫出来,张懋和张鹤龄出宫而去,皇帝已下令京城戒严,二人现在一个负责领五军都督府,一个领京营,需要安排戒严事宜,沈溪则跟随三名阁臣往奉天门而去。沈溪没准备走左顺门到内阁,而是由午门、承天门和大明门出宫,因为他觉得就算去了文渊阁,面对三位阁老也没什么可说的。
到了左顺门,刘健、李东阳和谢迁招呼都没打,直接去了。沈溪稍微等了等,确定自己被三位阁老遗忘时,才安心继续往出宫方向而去。
一路没有阻碍,沈溪直接出了宫门,很快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原本是乘坐谢迁的马车到的宫门,这会儿大明门外并没有自家马车,从大明门回昭回靖恭坊的家,恐怕要走十里路,沈溪的腿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怎么,这就想走了?”
一个声音从沈溪身后传来,沈溪转头一看,只见到谢迁那略显苍老和佝偻的身影,缓步走来。
谢迁形单影只,身后并未见到刘健和李东阳的身影,估计两位阁臣留在宫中议事。
沈溪苦着脸道:“晚辈后天就要领兵出征,不休息好,上了战场也没精神!”
谢迁叹了口气:“急什么?京城距离战场远着呢。”
“在晚辈看来,离开京城,甚至不用出居庸关,处处都是战场……六千兵马能做什么?前途渺茫,实在难以预料!对了,敢问阁老一句,陛下调拨多少军械与我这六千兵马?火炮有多少门?”沈溪谨慎地问道。
谢迁没回答,变相回答沈溪的问题——火炮那是一门都没有。
沈溪在东南平匪,有自行铸造的佛郎机炮,加上从佛郎机人那里搜掠和敲诈来的,可谓兵马、粮草、兵器、火器充足,甚至还有沈溪制造的没良心炮助阵。但现在就算给沈溪一支六千兵马的队伍,却连一门火炮都没有,或者会装备些火铳,但沈溪却对大明的火铳没多少信心,否则后来在辽东战场,也不会被满清虐得那么惨了!
“早知道的话,真应该提前研究黄火药和后膛枪,何至于现在即将上战场了还什么准备都没有?”沈溪这会儿有些郁闷了。
谢迁道:“先到我家一趟,有事与你商议!”
沈溪直接回绝:“阁老见谅,学生如今实在困顿,有事的话来日再谈,学生这就回府歇息了!”
说完沈溪不再理会谢迁,直接顺着皇城根,往紫禁城北面的昭回靖恭坊而去。就算走十里路又如何?总比被谢迁利用完还要假意交待几句要来得痛快。
虽然沈溪也知道这事怪不到谢迁身上,当初谢迁为了保他还得罪了弘治皇帝,还有将乖巧可人的谢恒奴许配给他的恩情。可沈溪想到自己此行可能葬送性命,穿越十一年的努力经营付诸东流,心中着实气不过。
沈溪回去的路上想:“或许不该逞能,给谢老儿写什么建文旧事,也不该逞强写什么西北平夷策,更不该跟谢迁走得太近,如此也就没这么多破事。”
但想想谢家天真可人的谢恒奴,再想想因为认识谢迁而获得的建功立业机会,沈溪又无法怨恨谢迁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初认识谢迁时,没想到会认识谢丕,更没想到会跟谢恒奴相识、相知到相爱,跟谢迁有了这么多渊源。
从皇宫回家这条路,沈溪走了很多次,可这次再回京城,却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还是夜晚独自步行,中秋佳节,天空中一轮明月照着前路,沈溪倍感凄凉。
一个不好,此番西北之行,他无法归来,与他陪葬的就是那六千名不知道自己处境的京营士兵。
京营士兵有多窝囊,早在弘治十三年沈溪带兵押送火炮去三边的时候就见识过了,不过运气好,就连宋书等人也建功立业归来,如今宋书已经成为张鹤龄的左膀右臂。
沈溪相信来日在寿宁侯府的践行宴中,应该能见到宋书,但宋书多半不会陪同他往西北,因为张鹤龄不会舍得把心腹爱将推到西北送死。
“老爷,您回来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差不多已经是四更天了,沈溪回到家门口时,云伯提着灯笼等候在那儿,大概是家里那些女人通知了云伯,云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赶紧连夜赶了过来。
“嗯。”
沈溪神色平静,“收拾一下吧,我后天要领兵往西北,这次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归来,家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你处置!”
云伯惊讶地问道:“老爷,您不是才从南方回来,怎么又要……”
沈溪摆摆手:“朝廷的事,还分时候和地域?哪里有需要,为人臣子必须无条件前去,现在消息尚未公布,不过明日一清早就清楚了……西北有大事发生,你只管准备,我现在累了,回房休息!”
累了一晚上,此时沈溪浑身乏力,只想躺回高床软枕上好好睡上一觉,管他娘的家国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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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六章 监军张永(第一更)
八月十六,沈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难得院子里静悄悄的,前程未卜,但他却莫名变得坦然,一夜甚至无梦,睁开眼便觉得神清气爽,只是想到来日就要踏上征程,心头依然不免有些沉重。
昨晚回房,他沾床就睡,起来后只是稍微整理衣衫,觉得腹中饥饿,从房间里出来,险些撞到门口跪着的人。
沈溪驻足看清楚,才知道是昨日打扰他清梦的丫鬟。
这丫鬟昨天夜里将他直接从床上“抓”起来,惹恼了他,自觉地在门前罚跪,但沈溪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置气?
有人在门口服侍,沈溪省得自己去厨房端饭菜,挽起袖子道:“起来吧,下次机灵点儿,毛手毛脚的没人喜欢……去,到厨房将早饭端到房里!”
丫鬟闻言抬起头,但还没看到沈溪的脸,又害怕地将头缩了回去,怯生生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往院门外走去。
沈溪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准备出去打水,两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端着水盆和洗脸帕过来,应该是得到沈溪睡醒的消息,主动前来服侍。
“不错不错,有眼力劲儿!”
沈溪对这样岁数的小女孩,更多地是鼓励和赞赏,虽然她们长相不是很可人,但到底还小,女大十八变,说不定将来就出落得美丽大方呢?
水盆放在院子一角的木架上,沈溪俯身洗了把脸,头顶的阳光把人熏得暖洋洋的,刚洗完,旁边擦脸布便递了过来。
沈溪随便抹了两把,侧目打量两个小丫鬟,云伯的两个儿媳妇显然审美水平有限,两个小女娃穿的是陆曦儿或者尹文穿过的旧衣服,看上去不错,可搭配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两个小丫鬟满脸笑容,讨好地看着沈溪。这里的生活比在朱六婶手底下的时候好太多了,吃喝不愁,而且府上只有一位老爷,活都要抢着做……她们都有强烈的危机意识,知道谁做得不好就会被淘汰出府。
沈溪本来卡着岁数要十五六岁的少女,但这两个扎着羊角辫的“赠品”,沈溪看起来却很顺眼,不打算送走。
恰好林黛、谢恒奴、尹文、陆曦儿身边都需要有人照顾,尹文虽然自立,但还是得有人帮忙洗洗衣服什么的;谢恒奴身怀六甲,更需要人照顾;林黛孤僻,得有人在旁边解闷。
沈溪准备把这两个小丫鬟,一个留在林黛身边,一个留在谢恒奴身边,至于尹文,找个手脚麻利的大丫鬟就是了。
“不知道韵儿她们怎么样了?等小文回到京城,或许就该迎娶她这朵小解语花进门,唉!可惜不知道西北这一战,能否顺利归来!”
沈溪心情再次变得抑郁。
西北这一行,算是沈溪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朝廷给他的资源和条件实在太过苛刻,六千步卒显然无法跟鞑靼人作战,现在只能期冀鞑靼人在掠夺之后,能将重点放在如何将战利品搬回草原的问题上。
毕竟小冰河期的冬天十月就会来临,鞑靼人应该不会在大明的国土上过冬,这会儿已经快八月下旬,最多两个月,战事就会收尾,沈溪想的不是如何将入侵的鞑靼一举歼灭,而是琢磨如何才能把这两个月时间熬过去。
皇帝给了沈溪领兵和招募、收拢残军的权限,还有王命旗牌在手,在三边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西北战事理论上是各镇总兵官负责,但其实所有兵马都要听从三边总督和各边镇巡抚的命令,总兵官是武将,负责具体执行,而真正发号施令的只能是文臣,沈溪就属于发号施令的人。
以当前边关形势来看,各边镇巡抚中,延绥巡抚是重中之重,因此沈溪可以说是仅次于刘大夏这个三边总督的大人物。
就在沈溪洗完脸想事情的时候,云伯匆忙从院门口进来,道:“老爷,衙门来人了!”
“哦。”
沈溪将毛巾丢给小丫鬟,跟云伯一起到了府门口,却是吏部将沈溪“升官”的文书正式送抵。
跟之前都是道喜不同,这次前来的吏部司务非常识相,只是将官牒交给沈溪,拱手恭贺一句,“沈大人,祝贺你高升。你军务繁忙,我等先回去了!”
没人愿意多留,因为这会儿京城已经宣布戒严,就连吏部衙门的人出行也不是很方便,虽然京城各大衙门的中下层官吏和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料想跟西北战事有关。
沈溪这当口升任延绥巡抚,多半要领兵去西北跟鞑靼人作战,吏部上上下下都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以至于只是说声“恭喜”,连赏钱也不讨了,免得留下来碍眼,被这位新晋“右都御史”迁怒。
沈溪打开来一看,跟昨日弘治皇帝给他的承诺并无违背,沈溪从这一刻起,正式从挂职的“右副都御史”,晋升为“右都御史”,领的是“抚延、绥、庆阳诸处,参赞军务”的差事。
这次沈溪不是单独上路,而是设有监军,这监军的名字沈溪不陌生,却是张永,正德初年的“八虎”之一,也是后来扳倒刘瑾的大太监。
“老爷,您……您又升官了?”
云伯识字,在旁边看了一眼,见沈溪原本“右副都御史”中的“副”字没了,那自然是官升一级。
沈溪昨晚没把事情跟云伯讲明白,此时他将官牒合上,叹道:“升官有什么好的,我倒宁愿跟以前一样,安安分分当个从五品的右谕德,每月只有几天去东宫给太子讲课,不用像如今这般为国事奔波劳碌!”
云伯不太懂朝中架构,不明白右副都御史升右都御史,那是足足升了两级,只知道自家老爷升官是好事。
沈溪回到前院堂屋,将官牒放下,等了半晌也不见饭菜送来,沈溪皱了皱眉,招呼道:“云伯,麻烦去厨房通知一声,将饭菜送过来,我吃过后还要往吏部、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去一趟,之后恐怕还得见一见京营的将领。”
“是,老爷。”
云伯赶紧出去传话,没到门口,便见自己两个儿媳妇过来,他冲着两个儿媳喝斥一通,责怪儿媳办事不力。
这个点上,沈溪分不清自己吃的早饭还是午饭,总之饭菜味道不佳,只是随便吃点儿垫垫肚子,吃过后沈溪便带着官牒前往吏部衙门。
王命旗牌将会由司礼监送到吏部,要在文选清吏司领受,之后他又还得去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看看两边有什么安排,同时领取通关文牒以及将领、官职的印信。
现在京营是在张氏兄弟控制下,张鹤龄已经说了晚上会在侯府设宴款待,沈溪将此理解为京营兵马调度由张鹤龄来负责,他只需要晚上去寿宁侯府见过随他一同出征的将领便可。
沈溪大概估摸一下,张氏兄弟一定会借机将平日看不顺眼的将领派遣跟随沈溪出征,这些人究竟是没钱打点上司,还是说本身性格就桀骜不驯,又或者是说滚刀肉谁碰到都头疼,沈溪要见过本人才能知晓。
但可以预料,在大染缸一般的京营里,能出淤泥而不染的将领恐怕凤毛麟角。
沈溪从东南回来述职时,基本没见到各衙门的一二把手,这次也不例外,整个京城和朝中各大小衙门都笼罩在西北战败的阴影中,官员行色匆匆,吏部、兵部郎中和五军都督府经历官见到沈溪后均是尽量言简意赅,把印鉴等物发齐全便礼貌送客。
不过在吏部衙门内,沈溪见到随同他一起往西北的监军张永。
张永四十岁上下,见到沈溪笑意盈盈,其实二人算得上是“老相识”,毕竟沈溪在东宫这么长时间,张永作为东宫素有名望的太监,虽然不是常侍,但也经常跟沈溪打照面。
“沈大人,这一路上劳您多多照顾!”
张永说话间对沈溪带着些许哀求,因为他知道这趟往西北去凶多吉少,以前监军太监总喜欢在三军主帅面前摆摆架子,捞点儿好处,但现在张永只是祈求能留条小命回来,那就谢天谢地。
沈溪道:“张公公客气了,其实能为朝廷效命,乃我等之幸,这一路希望能彼此扶持。”
张永见沈溪如此客气,顿生同病相怜之感,差点儿就要抹眼泪。
二人交谈一会儿,说的都是来日出征的事情,张永稍后就会往京营去,晚上不回皇宫,连行李都已经准备妥当。
沈溪道:“今晚寿宁侯府设宴,张公公未得邀请?”
“寿宁侯府?”
张永有些惊讶,“侯爷……寿宁侯未曾说及啊!”
沈溪点头会意道:“寿宁侯未提,可能是疏忽了吧,今晚宴席或有要紧事,张公公为随军监军,一同去听听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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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七章 一起上路(第二更)
张永未得张鹤龄邀请,具体是什么原因沈溪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沈溪可以确定……张永暂且并非跟张氏外戚是一党,而且太监属于皇家的家仆,张氏兄弟自视甚高,岂能与仆役为伍?故此便将张永排除在拉拢范围之列。
但沈溪怎么说都要团结张永,监军在军中地位还是很高的,能给皇帝上密折参劾主帅,沈溪要在西北有所建树,按照正统的作战方针,正面与鞑靼人硬扛,那纯属找死,只能玩一些“歪门邪道”,若无法得到张永的支持,那意味着沈溪那一套在军中行不通。
至于什么保持廉洁奉公,更是扯淡!
沈溪既然知道监军太监是谁,下一步就是给予这监军太监一定好处,这也是为了方便未来在西北统兵。沈溪带张永去寿宁侯府,除了跟张鹤龄表明自己跟张永一心外,也是想把张鹤龄送给他的礼物,转手赠与张永,让张永知道他并无私心,以便获得张永的绝对支持。
跟张永商定下午会面的时间,二人便即分开,等沈溪到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办完事,差不多已是下午未时二刻,只等晚上去寿宁侯府一趟,听听张氏兄弟有什么交待,来日清晨往城外京营西大营,领军出征便可。
与之前几次外出公干玉娘都会在他面前出现不同,这次玉娘那边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江栎唯被押解回京后暂且没了讯息,沈溪终于不用担心处处被人掣肘,带着六千兵马跟鞑靼人大干一场,就算明知道是鸡蛋碰石头,也要冒着头破血流的风险往上冲,但具体的战术,很值得推敲和玩味。
原本沈溪准备往谢铎和谢迁二人的府邸走一趟,跟谢铎和谢迁探讨西北用兵的一些策略,听取用人和用兵方面的建议,但最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铎那边,他不想打扰谢铎的清静。
谢铎一生致力于研究学问和教书育人,对于用兵并无多少研究,而谢迁他则纯属是不想见,他始终认为谢迁出卖他导致他被委派去西北履任延绥巡抚等于是推他去送死,即便之前帮过他,但救上岸再推下水,这种行径更加恶劣。
申酉之交,沈溪回到家中,留在书房里查阅资料,他看的是京畿、九边地势地形图,包括进军方向,出居庸关之后如何挺进,正面可能在哪些地方遭遇鞑靼人的散兵游勇,哪些地方可能遇到鞑靼人的主力,他都得有清醒的认知。
太阳一点点西斜,沈溪看完地图,忽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向家人交代,赶紧伏案写下几封家书,将自己出征后的情况交待清楚。
此去西北凶多吉少,写家书相当于留下遗言,沈溪怕的是到自己不但出兵身死,还没落得好名声,最后家族跟着遭殃,至于宁化沈家那边,他没什么好留恋的,只能想办法自己过世后妻儿依然能过上好日子。
沈溪倒不是悲观之人,西北之行他多少有些信心,只要避免跟鞑靼人正面交锋,扬长避短,怎么就一定没有胜利的可能?
就算遭遇挫败,这一战也不该由他来负全责,刘大夏、朱晖涉及到兵败和丢失国土,应该是首罪,他只是带兵往援,而且他今年尚未满十八岁,朝廷把他推出来担责,人心多有不服。
沈溪相信,如果此行兵败,很可能会造成居庸关之外疆土皆都失守的状况,土木堡之变的祸端将会重现,那时京城保卫战是否能成功另当别论,但这关头恰好朱祐樘“风烛残年”,若涉及皇位更迭,后果更难预料。
家信中,沈溪交待得非常仔细,正在斟酌间,云伯出现在书房门口,躬身禀告:“老爷,外面有人找。”
“嗯!?”
沈溪有些诧异地放下笔,抬起头来问道,“何人?”
“并不知晓,却是……一位年轻的公子,问他什么怎么也不肯说,总在问这沈府是否状元沈溪的府邸!”
云伯神色中带着些许诧异,大约是觉得外面的年轻人言行举止太过出格。
沈溪道:“明日我便要带兵出征,现在还上门拜访的,不是宫中来传旨的,就是来烧冷灶的……哦对了,可有拜帖?”
云伯有些为难地说道:“来人只说是找老爷,并没有投拜帖,不过口气却着实蛮横无理,老奴本想将人赶走,但又担心对方有什么事情,还是进来跟老爷通禀一声!”
云伯知道,如今他是御赐的状元府邸的管家,前来拜访的中间,很可能有达官显贵,许多时候不能以衣冠和面貌衡量人,说不定这个性格跳脱的公子哥,是什么公候权贵之后,又或者跟沈溪一样,是少年得志的朝臣。
“来的有几位?”沈溪想了想问道。
“回老爷,就一人。”云伯道。
“将人请去会客厅,我这边还有些事没做完,那边先好茶招待,等办完事情后我便前去见客!”
沈溪此时担心的是城中鞑靼人的细作如果得知他率兵出征,可能对他不利。
但仔细一想,这些年大明与鞑靼达延部断了邦交,鞑靼人已经许久未在京城周边地区出现,京城的户籍制度非常严格,鞑靼人很难在京城这种地方藏匿下来而不为人所知,京城周边治安一向不错,连小偷小摸的事情都少有发生,更别说是刺客上门这种怪诞的事情。
沈溪的家信主要是写给谢韵儿,因为他将谢韵儿当成一家主母,毕竟是他长子的母亲,将来要执掌家业。
几封信写完,太阳已经下山。
沈溪算算时辰,该准备往寿宁侯府去了,不过会客厅里还有个莫名其妙前来拜访之人,他对对方身份背景一无所知。
沈溪将家信放在书桌上一堆书籍的最下方,准备跟云伯打声招呼,谢韵儿带家眷回到京城后,让谢韵儿自己查看。
刚走到正堂,就听到一个声音浑厚的少年郎在跟云伯争吵着什么:“……谁说我不能见沈先生?我就是要见,你让开!”
可能是来人等烦了,加上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见到一个不识相的老仆人,以为可以跟应付太监一样威逼利诱,但他不知道在一个陌生人家中这种手段根本不好使。
沈溪听到这声音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在想这小子是怎么从禁卫森严的紫禁城里溜出来的,绕过满街的盘查,还摸到我府门来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大明储君,东宫太子朱厚照是也。
“这位公子,请您自重,此乃御赐状元府邸,内宅您可不能乱闯!”
越是嚣张跋扈之人,云伯越不敢得罪……明知道这是状元府,还这么嚣张,那一定是背景雄厚。
云伯年老成精,如果连这点都看不透,也就不用当沈府管家了。
沈溪出现在会客厅门前,招呼道:“云伯。”
“老爷,您来了。”
云伯见到沈溪,终于松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大汗,走到沈溪跟前,道,“老爷,这位公子一直坚持要见您,怎么都拦不住!”
朱厚照见到沈溪,脸上登时露出欢欣雀跃的笑容,大声叫道:“沈先生,你回京城了啊?”
沈溪摆手道:“云伯,你且先退下,这里没你的事情了,还有……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搅,如果有人来拜访,一律拦在门口不许进来!”
云伯不太理解为什么沈溪对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少年郎如此恭谨,但他还是依言退下,赶紧去门口守着。
等人离开,朱厚照蹿了过来,一把抓住沈溪的胳膊,委屈地说道:“沈先生,您回到京城,怎不到皇宫看望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法子出宫来的。”
西北战局急速恶化,京城已经宣布戒严,朱厚照还能从宫里跑出来,甚至安全抵达自己的府邸,这多少让沈溪意想不到。
沈溪让朱厚照先坐下,随后自己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面对熊孩子问道:“你出宫,他人可知晓?”
“当然不知道了!如果被人知道的话,那我还出得来么?先生有所不知,您离京之后,父皇和母后待我刻薄,甚至禁足不许我出东宫走动,就连先生回到京城,我跟父皇说要跟先生见面,父皇都不准允。”
“先生,听闻您要往西北领兵打仗,您看,我包袱都带来了,准备跟您一起上路!”
朱厚照说着,指了指放在地上的包袱,还是显眼的黄布包袱,里面塞得鼓鼓囊囊,除了衣服应该还有些四四方方的东西,指不定是什么好吃好玩的物件。
沈溪心想,还真是“一起上路”,本来往西北履职延绥巡抚就凶险异常,现在还带着太子一道,那干脆不用去了,直接去皇宫找皇帝认罪,等着被砍头更好,否则带这个熊孩子去西北,京城岂不反了天?
弘治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皇帝之所以煞费苦心想出兵塞外,也是为了朱厚照登基能有个不错的内外环境,结果这小祖宗根本就不理解他老爹的良苦用心,一心想怎么出去嘚瑟,以为打仗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却不知道战场是用鲜血和尸体堆积起来的。
“回去!”
沈溪喝斥一声,“太子身为储君,乃是我大明未来的基筑,也是天下黎明百姓的希望,岂能随臣往西北冒险,九死一生……如此岂非儿戏?”
朱厚照没想到沈溪上来就斥骂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人几乎被骂傻了……以前沈溪就算对他有诸多教诲,甚至出言威胁,但用的都是文明的方式,他印象中沈溪就没给他甩过脸色。
朱厚照不满地说道:“沈先生,您怎么能这样?我可是来投奔您的,准备跟您做大事,您不是说过霍去病年纪轻轻就封狼居胥吗?还有那卫青、李绩和李靖,还有……还有我大明太宗皇帝,沈先生说过会带我建功立业,您可不能言而无信哪!”
沈溪皱眉:“我几时说过要带太子建功立业?”
“几时?我不管……反正沈先生以前说过!”朱厚照又想拿出耍赖的一套,但这对沈溪半点儿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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