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八章 专门坑人(第三更,谢书友)
福州剧变时,沈溪在京中尚不知情,他过着暂时赋闲,偶尔从谢迁手中接些差事做的悠闲生活。
皇宫投毒案,暂时没个结果,该查的人基本都过滤过了一遍,别说下毒的凶手没找到,连毒物是什么都是个大大的问号,现在这个时代又没有化学仪器可以检验毒物,下次再发生中毒事件,除了沈溪的膏药外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可沈溪说过,他的膏药不是每次都灵验,从体表下毒尚可缓解一部分,若是加大剂量或投在饮用水、食物里,那就只能听凭天意了。
跟李鐩去兵部看了一次铸炮,李鐩对铸炮一事很感兴趣,提出许多建设性的意见,这足以说明他的确是做工部尚书的好材料。
两天下来,李鐩给沈溪设计了一份缩小版佛郎机炮的图纸,基本保留了大型佛郎机炮的优点,而且还作出一定改进,主要是增加减少后坐力的托杆,避免身体与过热炮筒接触的木质把手,还有一处固定马缰的钩子。如此一来,在马上放火铳时完全可以双手托起,向目标瞄准,这不得不说是一次很大的改进。
以前沈溪有了图纸,肯定会交给谢迁,由谢迁代为上呈,可他知道谢迁这人不怎么靠谱,总喜欢把他人的功劳占为己有,于是这次直接把图纸交给了马文升。
沈溪并非是要为自己争功,而是要为李鐩赚些表现,他不希望李鐩因为一时遭遇冷遇而放弃对仕途的追求,是金子就该让其发光。
马文升身为兵部尚书,能亲自接见沈溪已经算是极为给面子的事情,本来沈溪不适合当面谈请求,可他还是硬着头皮,把图纸的原主人提及,让马文升知道,这并非是我画出来的,而是另有其人。
“你是说李时器?我倒是听说过此人,他曾给陛下上疏‘治理朝政十事’,深得陛下欣赏,不过此人相继做了几件昏聩之事,得罪朝中重臣,让人觉得他无法承担重任……”马文升很少在别人面前评价朝中大臣,不过对于李鐩,马文升有一定印象,情不自禁发出感慨。
“你回去吧,此事老夫知道了。”
沈溪清楚,马文升说他知道了,便说明他已经知道李鐩的能力,对目前担任“国宾馆馆长”的李鐩来说无疑是一次不小的机会。马文升要重用沈溪这样一个翰林官尤其还是东宫讲师名不正言不顺,但李鐩本身就是鸿胪寺少卿这样的外官,要调用很方便。
但就算暂时把李鐩调到职司衙门,也不能直接当侍郎、尚书,还得从六部中层官员做起。
沈溪把李鐩举荐给马文升后,算是顺应历史大潮,把一个有能力本身又对朝廷有贡献的人摆在他应该处的位置上。
至于自己何时能出人头地,沈溪反而不怎么关心。因为他目前尚在风口浪尖……最近他太过招人注意,容易为宵小所趁。
进入十月后,沈溪开始为初五举行的围猎做准备。
其实对一个从五品的文臣来说,围场围猎这种事跟他没半点儿关系,谢迁之前还说让他学会骑马,从眼下来看根本就是件极为扯淡的事情……他又没准备从军,学那东西只是白费力气。
去围场沈溪只有一个任务,跟皇帝观摩佛郎机炮时一样,他负责给兀良哈人展现一下佛郎机火炮到底有多强大。
拿番邦的优秀武器来震慑另外一个番邦,大明朝在这件事上做得确实不够光明磊落,不过为了边疆安稳,早点儿把新式武器展示出来未尝不可,要吓唬人自然是越早越好。
沈溪这几天时间都很闲,王恭厂去了一次就不去了,工匠对于如何铸炮更有经验,他一个外行去指点,只能贻笑大方。
至于兵部衙门,沈溪也只是过去送了份图纸,他知道围场演示火炮时,张老五会做得很好,不用他去操心。
沈溪趁着空暇,更多的时候是去国子监拜访谢铎,蹭谢铎的好茶喝。
谢铎除了喜欢书外没什么爱好,但对于茶却很讲究。谢铎家里藏书众多,沈溪顺便可以借几本后世早已绝版、如今也是孤本的古籍回去看,一天下来基本能背出,等有闲暇就默写下来,如此孤本也就不再是孤本了。
站在一个藏书家的角度,沈溪做这种事很让人讨厌,但从文化传承的角度,沈溪做的事很有意义。
谢铎知晓后一边骂,一边依然用好茶招待,待沈溪临行前再把书借出,任其拿回去背。到了后来谢铎也不免有些怀疑,问道:“沈溪,你把这些书拿回去背熟后默撰,不会是准备刊印吧?”
这些古籍又不是应付科举考试的教科书,根本就不会有市场,亏本的买卖沈溪从来不做。
他摇了摇头道:“学生主要是留存,做个备份。若谢师这里不小心遇到个火灾什么的,书籍付之一炬,不至于令古籍断绝。”
谢铎立即笑骂:“你是用心良苦,还是诚心咒我?我的藏书阁从来都灯火不入,真要是哪天着了火,我第一个便会想到是你放的!”
骂完后,二人继续喝茶,谈天说地。
谢铎以前很少跟后生小子一起坐下来说话,因为那只会让他觉得话不投机。但沈溪却不一样,沈溪腹中的才学和见识,连谢铎都很佩服,他以前没弄明白的事情,诸如那些历史、地理、植物和天文方面的疑问,只要问沈溪,大多能找到答案。
谢铎没有在沈溪面前以长辈自居,二人亦师亦友,互相取长补短。
……
……
沈溪对谢铎敬重,因为这个人心胸开阔到让人无可挑剔。
同样姓谢,沈溪对谢迁则带着一点儿应付和敷衍,因为谢迁这老小子总是会“坑”他。可惜他不想找事,事情却主动找上他……这头围场向兀良哈人展示火炮的任务尚未结束,谢迁又有新的事情编排他做。
“……看看,这是北关的奏报,才安生多久?鞑靼人居然再度犯边!这已是今年第三次了。此番鞑靼人来的兵马不多,但也有一两万,边疆各处仍然只能严防死守,紧闭城塞,任由鞑靼人来去自如。”
谢迁带来的消息,让沈溪有些莫名其妙……鞑靼人想趁着入冬前再到大明境内劫掠一次不是很正常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目前我的处境极为尴尬吗?连给太子教书都被暂停了,朝廷大事自有皇帝和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去心烦,你跟我说,我又不能拔一撮猴毛变成几十万个孙猴子出来给你把鞑靼人赶走。
沈溪摇了摇头,道:“鞑靼人愈发肆无忌惮了。”
谢迁瞥了沈溪一眼,好似在说,你小子就这点见地?当下点醒道:“这么说吧,北疆这一年遭遇不少变故,说起来就是鞑靼人狂悖无礼,屡屡犯边,陛下的意思,入冬后找人去边疆安抚军心,鼓舞士气,顺带将你所提议铸造的佛郎机炮送去,训练兵士使用,再有鞑靼人犯边,直接以火炮相向!”
沈溪顿时感觉一股莫名的危机若大山一般压了过来,谢迁既然找到他,那说明此事跟他有关。
沈溪道:“似乎是……谢阁老您提议要铸造佛郎机炮的吧?”
谢迁白了沈溪一眼:“是老夫又如何,陛下要派人去,总不能派我这把老骨头吧?老夫便向陛下举荐了你,索性你出去办皇差不是第一次。此番你不是正使,由户部高侍郎为正,你是副使,跟你一起去的有刚从泉州回来的王守仁,你跟他是同年,应该认识吧?”
沈溪点头,心说这不是废话吗,去年我把上疏送给王守仁时你还好一通数落。
一个高明城,一个王守仁,跟他都算得上是“老相识”,交情不浅,只是高明城记不得记得就另当别论了,不过既然高明城选择接纳他给高崇的建议投奔外戚,并以此重新获得弘治皇帝青睐,应该知道这绝妙的点子是谁出的。
沈溪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你对我有提拔府试案首的恩惠,我救你一命,当作扯平。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避免把汀州商会卷入高明城的贪腐案中!
沈溪苦着脸问道:“何时出发?”
谢迁把拿出来的北关奏报揣回怀里,道:“冬月初,还有一个月,火炮需要时间铸造,王守仁那边也刚回京城,怎么都得让他稍作休整。”
谢迁说得好像是给他们准备时间,但沈溪知道,其实是给朝廷准备钱粮,以抚恤将士。
一年里鞑靼人三次犯边,说是避而不战,其实双方的探马早就不知道交手多少次了,大明军队折损了不少将士,大多都是精锐,带来的恶果便是士气低落。这也是马文升提出要为将士增加粮饷的原因。
马文升行伍多年,当然知道将士军心和士气的重要性,现在鞑靼人跟大明撕破脸皮,以后鞑靼人犯边的事肯定少不了,若将士无心作战,鞑靼人侵犯便会愈发猖狂,必须要趁着冬天鞑靼人老实的时候,振作军心,鼓舞士气。
要实现这一目的,除了送去一批新武器,最重要的还是犒赏,人是受利益驱动而活,连口饭都吃不饱,想让人为信仰拼命很不现实。
朝廷要等秋粮入库后,再筹备些钱粮,让高明城带着去犒劳三军,为来年鞑靼人犯边做准备。
“沈溪,你觉得鞑靼人明年会不会卷土重来?”谢迁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
沈溪直截了当:“大明总是避战,若我是鞑靼人,恨不能在大明境内常驻,先劫百姓,再劫官军。等抢完一地,换个地方接着再抢,反正都是无本的买卖,凭什么让我收手?”
“胡说八道,你这不是长贼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谢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喝斥道,“你不是善于跟鞑靼人打交道吗,若是皇帝派你出使一趟鞑靼,你看……”
沈溪大为惊惧,瞪大眼睛看向谢迁:“谢阁老不是说真的吧?”
谢迁哈哈大笑,道:“当然是开玩笑的,就算你想去,以你的资历也不足以胜任。好了,回去好好准备,只等火炮铸造完毕便启程去北关……这可是好差事,做好了陛下有赏。”
赏你个大头鬼!
望着谢迁离开的背影,沈溪真想一脚踹上去……老狐狸,你坑人还坑得没完没了!
************
ps:第三章到!
这个月总共更新了56万字,差不多每天一万八千字,天子觉得自己还是蛮勤奋的,所以理直气壮地预定下明天,也就是七月一日的保底月票!
今天一个是由于天子久坐电脑前,身体抵抗力差,稍微温度变化就会扁桃发炎,感冒发烧,今天又莫名其妙中招!另一个则确实是琐事缠身,天子父亲故去,家中的事情只能自己处理,因此只能三章。
明天天子准备多更一点儿,因为这几天陆续发生的事情,将在七月全部处理完,到时候将会有几天只有保底更新……天子先爆发一波,让大家过个瘾!
最后再次诚挚地求七月的保底月票,谢谢您!(未完待续。)
第六二九章 老臣(第一更,求保底月票)
沈溪并不想去北关,他想去的话,当他从泉州回来时,刘大夏让他去北关运粮饷他就答应了。
现在谢迁是赶鸭子上架,非要把他送去北关“磨练”几天不可。
就我这小身板,去一趟泉州都快散了架,多得那是回乡省亲有动力,在天寒地冻的冬腊月跑去北关,那是诚心跟自己身体过意不去啊!
沈溪不知道这次办差要去多久,好在北关距离京城并不太远,一来一回十几二十天就够了,若再算上在边关滞留的时间,一个月估计差不多,除非是恰好碰到战事……
沈溪赶紧摒弃了这想法,别是乌鸦嘴真给遇上了……话说人家鞑靼人忙碌了一年,抢了个丰衣足食,怎么都得趁着大雪封冻的机会,歇上一歇,吃顿丰盛的草原大餐,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好休息,犯不着一年四季跟疯狗一样到处捕食啊。
可谁知道鞑靼人是怎么想的呢?
万一人家就觉得还没抢够,又或者是牛羊肉热炕头有了,老婆仆役却嫌不够,准备再来中原劫掠人口呢?
在沈溪感觉自己人生即将经历一场重大磨难时,皇宫中也在进行一次朝会。
这次朝会,商量的是几天后的秋围。
大明朝不像元朝或者清朝统治时那么强调马背上得天下,这年头,能文善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得把道德文章学好,最好是能得到儒林上下一致推崇,那登堂入室就不是梦想。
弘治皇帝从登基开始,甚少进行体力活动,更不要说去围场狩猎了,这也是为何他身体不好的原因。
如今弘治皇帝连马都不会骑,去狩猎只会让人笑话。
不过在鞑靼人犯边这么个特殊的时候,朝廷为了彰显对武人的重视,连许久没进行过的秋围狩猎,也要隆重地搞上一次,英国公张懋老当益壮,到时候会亲自上马,弯弓搭箭,向番邦人展现一下大明神射手的威力。
至于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他们可就没主动请求表现一番了……他们有那么一点儿自知之明,身为武职,还是大明朝的“军事副元帅”,连马都骑不好,就不要在外邦面前丢人现眼了。
至于大明朝文人这边,能上马完成骑射的如今只有两个,其一便是四朝元老马文升,不过马文升今年已经七十多岁,身子骨大不如前,再上马折腾一下可能连骨头都要抖散架。另一个则是刘大夏,他倒是可以勉强应付一下,只是他今年也六十多了,围场上能否猎杀到猎物很成问题。
加上张懋,基本上大明朝的顶级文臣武将,一个比一个老迈,弘治皇帝又不能亲自上阵,回头再看看,这次围猎实在没什么必要。
“……陛下切勿担心,不是有火炮吗?”谢迁笑着上奏。
本来朝廷上不太良好的气氛,因为谢迁的这一句话而变得活泛起来……对啊,我们还有火炮嘛,可火炮是佛郎机人的看家法宝,我们拿来吓唬兀良哈人真的合适?
而且大明一向有慷慨的传统,万一兀良哈人看到后,觉得这东西不错,跟我们讨要两门,我们给还是不给?
当然不能给!
我们才搞出来的先进玩意儿,就算是盟友也休想得到,谁知道你们以后是否会跟鞑靼人一样,反过头咬我们一口!
吏部尚书倪岳道:“谢大学士对火炮精通,以为凭借佛朗机炮就可以令万邦来朝?”
在所有人中,倪岳属于喜欢跟人挑刺的那种,他看谁不顺眼就会直接发话,而谢迁近来风头正劲,把刘健、李东阳以及大臣们的风头都给抢了去,让他觉得很不爽。
你作为内阁大学士,就该有阁臣的觉悟,没事总向皇帝提一些奇淫技巧的事情,大明可能就毁在你这张嘴上。
谢迁打量倪岳一眼,不屑地道:“倪老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之前火炮的威力,诸位也都看到了,如此精良的火器却是佛郎机人先制作出来,严重威胁我边疆安全……难道我大明就不应该知耻而后勇吗?”
在朝中地位上,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跟内阁大学士地位基本旗鼓相当,只是由于内阁大学士拥有票拟大权,所有章奏都先由内阁大学士看过再写上处理意见交由皇帝裁决,可以说是最接近皇帝的人,所以才会显得更高一筹,但实际上内阁大学士只要五品官就能担任,而吏部尚书却是实打实的正二品大员。
景泰成化年之后,内阁大学士陆续加尚书衔,同时还有诸如太保、太傅、少保、少傅等殊封,拥有了很高的政治地位,官阶为正一品,于是六部尚书有事只好请示内阁大学士,这就使得即便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实际上也成为内阁的下属。
谢迁称呼倪岳为“倪老”,不是倪岳岁数有多大,如今倪岳不过五十六岁,在殿内大臣中属于“少壮派”。
谢迁分明是说,“你老”可别倚老卖老。
见到两位重臣当着大臣的面争吵,弘治皇帝赶紧摆手:“好了好了。之前就商定好的事情,不宜再有变动,佛郎机人的火炮,确有可取之处,若固步自封,以后再遇鞑靼人犯边,可能还是今日之结果!”
一句话,就让在场大臣缄口不语,因为谁都能看出来,弘治皇帝这是对边军总是避而不战感到不满。
鞑靼人一犯边,大明关口就禁闭,官军龟缩不出,任凭鞑靼人的骑兵肆虐边塞,抢劫边民,这让弘治皇帝感觉到丢脸之极。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一年里这已是第三次,依然是这样,虽说有土木堡之变的前车之鉴,可朕这个皇帝又没御驾亲征,你们倒是给我好好打一场,不管输赢,总得让朕知道你们拼命了啊!
刘健一脸严肃地奏请:“陛下,老臣以为鞑靼屡屡犯边,边军固守不出,有损我大明威仪,不若令另选贤能巡抚三边。”
大明朝“三边”,说的是宁夏、甘肃和延绥,这也是大明北关防守鞑靼和瓦剌重中之重,因为此时后金尚未崛起,大明把主要防备方向放在三边上,从弘治十年开始,以王越为第一任三边总督。
朱祐樘听到这话,虽然赞同,但心里却发愁……让谁去当三边总督,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
说是北关将士固守不出有损大明威仪,可这却是皇帝默许、朝廷纵容的结果,因为在大明君臣心中,都不希望打这场仗,最好鞑靼人能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向朝廷朝贡,就算不来朝贡,你别来找事就行了,大家和睦相处,边关给你们开设有通商之地,让你们得到草原上没有的货物,彼此相安无事就好。
可鞑靼人就是“不听话”,这也是达延部崛起后,鞑靼人愈发强大,他们对于内部的整合已经不感兴趣,反倒对抢中原人越来越有心得。
尤其是那个火筛,简直是没事找事的代表,你领兵出来,不怕被达延部的达延汗端了你的老巢?
朱祐樘问道:“先生可有中意人选?”
刘健看了马文升一眼,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兵部尚书马文升就很合适。
马文升在西北带兵多年,这才刚回来没两年,你要说老了,可身子骨看上去还可以,最起码是有威望,就算把人摆在那儿,也足以让三军将士振奋,令鞑靼人闻风丧胆。
刘健没直说,倒是张懋道:“陛下,老臣本应主动请缨,不过如今老臣年老昏聩,怕是不能胜任此任。”
不能胜任你还站出来说事,这不是捣乱吗?
所有人都冒出这个念头,不过既然是张懋说的,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能瞎说,因为这可是大明执掌兵权的英国公。
其实聪明人一听明白了,张懋站出来是变相是给马文升说好话……张懋今年才六十岁,就已经自称“年老”,马尚书今年可七十四岁高龄了,你这是非要让人死在边疆才甘心,是吗?
马文升不想出来请缨也是这个原因,不是马文升不想为国效力,实在是他这把年岁已经有心无力,留在京中天天上朝看起来还挺好,可没人知道他下朝回到家,拿着书本想看看手都直打哆嗦,去边疆分明是要帮倒忙。
张懋说自己不合适,马文升又年迈,那谁去合适?
这时候必须要找一个既德高望重,而且懂得兵法韬略,最好善于骑射、在军中也有一定威望的人……
自然而然地,很多人都把目光往刘大夏身上瞄,马文升年老,你刘大夏年轻啊,你才六十四岁可谓正当年,想当年马文升去边疆时都已经六十六了,既然马文升能六十六岁征战西域收复哈密,你六十四岁应该没问题吧?
被众人目光打量的刘大夏,上去推辞也不是,在那儿杵着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
本来刘大夏习惯了帮弘治皇帝做一些钦命的差事,这些年他可做了不少,宣府他又不是第一次去,头几年他还去治理过军饷,清查户部的亏空大案。可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身体大不如前,而且论兵法韬略,他跟马文升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马文升是正正经经领兵打仗,而他最多是跑腿的智囊,让他去调兵遣将,他自问没那自信。
最后还是朱祐樘为他的臣子解了围:“根据最新奏报,鞑靼人已经于日前撤去,想来来年开春前不会再有战事,若将火炮送到边军手上,再有鞑靼侵犯,也毋须太过担忧,此事暂且不议。”
在场的大臣脸色都很难看。
本来说是商讨围场狩猎之事,后来又说找人巡抚三边,都因为一个问题而令场面尴尬……这满大殿,除了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那是一个比一个老迈,都是一堆半身入土的老家伙,站在皇宫大殿内侃侃而谈尚可,真要派他们去做点儿什么事,那可真要了他们的老命。
唯一岁数和身体合适的张氏兄弟,又是徒有其名的外戚,连围场狩猎都要主动靠后的人物,指望他们上阵杀敌,为国效力,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迁看气氛有些凝重,赶紧奏禀:“陛下,老臣之前所提,关于火炮之事……”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例外,谢迁赶紧自称“老臣”,既然那些沉重的问题不好商量,我们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讨论一下佛郎机炮的问题。
刚才倪岳还对谢迁不满,现在再看谢迁就顺眼多了。
朝堂上有个能说会道、善于打破僵局、圆场的“尤侃侃”,其实也是挺不错的事,至少在弘治皇帝跟大臣互相对峙不言不语的时候,需要有个人出来把气氛缓和。
只是再想想,这满大殿老臣,看着也让人发愁啊!
************
ps:第一更到!
上个月天子更新了五十六万字,这个月事情多,目标定为四十五万,平均每天大约是一万五千字,请大家监督!
天子自问是个勤奋的人,希望能打动大家,把你们至关重要的月票砸给《寒门状元》!
泣血求保底月票!(未完待续。)
第六三〇章 争执(第二更,求保底月票)
弘治皇帝原本打算在朝堂上把涉及边疆安定的军政大事商议一番,结果因满朝都是老得快走不动路的老臣,最后竟然什么都没商量出来。
朝会散了后,皇帝留下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以及负责统兵的张懋、负责调兵的马文升继续开小朝会商讨,至于别的大臣则算是完成朝事,各自回职司衙门,或者是回家。
对别人来说,这样的朝会都尽量避免出风头,身体不行就别逞强,没叫自己身体力行或者费心费力找人去就偷着乐吧,可对于建昌伯张延龄来说,这次朝会则感觉非常窝囊。
皇帝要派人巡抚三边,居然连问他们兄弟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别人是年老体迈,可他兄弟二人可都是连三十岁都没到的年轻人,皇帝和朝臣就这么选择性把自家兄弟给遗忘了?
“兄长,你说气不气人?张老头自己跳出来说什么年老体迈,他才六十岁,每年秋冬都会出去打猎,在外面宣称老当益壮,我真想在姐夫面前揭穿这老家伙!”
兄弟俩一回到寿宁侯府,张延龄就忍不住心中的火气,发起了牢骚,“他就算自己不能去,可我们兄弟他连提都不提一嘴,分明是看不起咱!”
张鹤龄有些诧异,坐下来望了自己弟弟一眼,神色间有些疑惑:“若真让你去,你会去履任三边总督吗?”
张延龄一怔,连不迭摇头道:“那种苦寒之地,去了至少大半年不在京,而且……那里又不是江南和湖广,甚至连巴蜀都不如,根本就没有什么油水,我闲着没事去那儿干什么?”
张鹤龄冷声道:“既然你不想去,现在称心如意了,你还不满意?有本事自己跟陛下说去,就说你身为陛下的妻弟,精忠报国,想亲上战场英勇杀敌,陛下体谅你的苦心,岂能寒了你拳拳报国之心?”
张延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不过是因自己被皇帝和朝臣忽略而发牢骚,可没准备真的跑去边疆当苦差事。
“但若说油水……”张鹤龄顿了顿,补充道,“三边总督可是个肥差。”
张延龄想了想,有些不解:“那苦寒之地,连庄稼都种不好,除了穷得叮当响的大头兵,哪里有什么油水可言?”
张鹤龄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神秘地笑了笑:“羊毛出在羊身上。”
张氏兄弟平日里贪墨和受贿的银钱不计其数,话只轻轻一点,张延龄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还是有不同意见:
“兄长以前说过,我们外戚封爵,又在五军都督府担任副帅,已经非常打眼,必须要拉拢下面的将领和士兵,喝兵血终归不太好,不如跟现在一样,收些外面的孝敬,平平淡淡过日子,偶尔或许有意外之喜。”
“就说之前投靠我们的户部侍郎高明城,除了献给皇帝姐夫的,我们自己不也赚了十几万两银子吗?”
张鹤龄冷笑不已:“你以为我们不动手脚,别人就循规蹈矩了?那高明城,可不是省油的灯,在调到河南巡抚任上前,他就当了十几二十年的知府,从何处贪墨这么多银子?这次他奉命前去北关绥抚将士,我看他多半会跟北关将领狼狈为奸,中饱私囊。”
张延龄琢磨了一下,道:“这老小子,自从咱们帮他要了个户部侍郎的差事,一直循规蹈矩,这次前往华北和中原地区赈灾,也没见他有异动……莫非,此去北关,便是他动手的时候?”
张鹤龄继续喝茶,一脸悠然之色:“亏你在朝中这么多年,这其中关节都没参透?高明城就算中饱私囊,最后还不是要乖乖把银子的大头送到我们这里来?就看陛下和户部那边,会调多少钱粮给他。”
张延龄赶紧道:“大哥,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你看现在正值鞑靼人犯边的时候,边关将士军心不稳,我们这么利用高明城捞好处,回头……若是有了变故,该如何自处?”
张鹤龄道:“放心,鞑靼人也就想劫掠一把,根本就杀不到京城来。况且,你也太小瞧高明城了,以他将要致仕的年岁,从知府任上直接跳到河南巡抚,朝中必有人脉,只不过他做事滴水不露,外人不知道他的根底罢了。要不是去年那场大水,谁知道河南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连我们的人都插不进去?”
“这倒是。”张延龄点了点头,“可陛下多半也知道高明城这人不牢靠,会不会派人监督他?”
张鹤龄笑道:“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陛下这次派去协助高明城的副使,乃是两个新科进士,一个王守仁,一个沈溪,你我都认识,不过两个后生小辈,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我把他二人协助的事情,已暗中告诉高明城,以高明城为人处世的风格,应该知道如何做。”
张延龄笑道:“还是大哥做事谨慎,只要把银子使出去,就算两个小子搞做点儿什么名堂,也是徒劳。”
说到这儿,张延龄开始分析两个副使,“王守仁我倒不是很担心,此子头脑灵活,懂得明哲保身,据说此次泉州之行,他查出福建官场不少龌蹉,回京后却闭口不言。只是这个沈溪,初生牛犊不怕虎,近来大出风头,连鞑靼人、佛郎机人和张濂都先后栽在他手上!”
“兄长,我怀疑去年咱们手里那批粮食,最后之所以会出问题,跟他多半脱不了干系……这个人我觉得还是少招惹为妙。”
张鹤龄冷一笑:“一个后生小子能有多大本事?不过我们的确要防备姓刘和姓马的把他拉拢过去,头些天他不是帮皇后治病,给了他一份谢礼吗,回头再找人送些过去,你亲自办理。他敢不给你面子?”
想起皇后的病,张延龄兀自有些后怕,如今他们在朝中的地位,完全凭借身为皇后的姐姐,若皇后死了,皇帝不可能不续弦,光靠小外甥太子的力量,他们根本就维系不了今日的权势和地位。
“好吧,那我亲自走一趟。”张延龄道。
就在这时,院子外有人匆忙进来,人到了堂屋门口停住了,往里面看却不敢进来,正是建昌伯的仆从。
“有什么事不能回头再说,没看到我正跟大老爷说话吗?”张延龄看着自己的仆从,没好气地喝斥道。
仆从战战兢兢:“老爷,家里夫人她……在闹别扭,说是您不回去,就一头撞死,要不您回家看看?”
张延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旁边的张鹤龄皱了皱眉,问道:“弟妹何时变得这般任性胡闹了?”
张延龄笑了笑,道:“不是那黄脸婆,是刚迎进门的……”
张鹤龄看着自己的弟弟,问道:“你的妾侍不少,何时多了个夫人?”
张延龄神色有些尴尬,支支吾吾不太想说,在兄长逼问下,他才将实情说出来:“……下面人孝敬上来的,是从保定府寻觅的一个绝色佳人,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就是小门小户出生的闺女,连脚丫子都没缠裹。”
“这美人儿美则美矣,性子太拧,非说不正式纳娶她就不入张家门,我就找了些人演了出戏,假意明媒正娶,隆重迎她进门,勉强让她做了夫人,不过只是个名号,在官籍上仍旧只是滕妾。我跟她说,是个平妻。”
张鹤龄怒道:“胡闹,你如今大小是个伯爵,为兄还在为你争取能够早日封侯,若此等事泄露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这女人既然不识大体,恣意打闹,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快把人送走吧!”
张延龄赶紧道:“大哥,我才把人纳回来没几天,尚未玩够呢,没必要这么快就送走吧?怎么也要等个一年半载。放心,我府上的人嘴巴都很紧,绝不会乱了规矩……再说了,就算旁人知晓,最多是嚼舌根子,能奈我何?”
张鹤龄道:“不长心,忘了母亲和皇后娘娘平日的教诲?如今我们身为皇后的娘家人,更要知道身份是谁给的,任何礼法都不能僭越,平日拿别人一点银子,我们转手孝敬陛下,无论藏匿多少,别人也不敢拿我们怎样,就是千万别在礼法制度上授人以柄!”
张延龄有些不满:“纳个妾,这就违背了礼法?”
张鹤龄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很想告诉弟弟,你若真是纳妾,纳多少回来都没关系,但问题就在于你给你了她一个夫人的名分,而且是当着众多人的面把她娶进门,若有人揪着这问题不放,礼制上就会成为你的污点,倒不至于说会丢掉爵位,但以后再想升爵,可就难上加难了。
“你到底是想要这女人,还是想要进侯爵,自己掂量着办!”张鹤龄怒气冲冲说了一句,甩袖离开堂屋。
张延龄本来就在朝堂上有诸多的不满,现在又被兄长训斥,心情越发烦躁。从寿宁侯府出来,身后仆从紧跟着,他走出几步,突然转过身,直接就是一脚,把猝不及防的仆从踹倒在地。
“夫人在家里闹,让她闹就好了,为什么要来侯府知会我?”张延龄怒不可遏。
“老爷……夫人的确闹得凶……”地上仆从委屈地申辩。
“再凶,让她去死,死了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张延龄把袖子往上撸了撸,不过因为天有些冷,赶紧又放下来,“这浪蹄子,模样倒是不错,那身段也曼妙,就是性子野得很,也不知谁给她惯出来的毛病,我不过是冷落了她一两天就寻死觅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嘴上比谁都凶,但心里却舍不得。
这女人是难得的绝色,虽然野蛮了些,不过正对张延龄的胃口,这比那些老老实实的大家闺秀更能引起他的兴趣,张延龄本来就不是什么学问人,在家里讲什么夫妻相敬如宾根本不适合他,最重要的是这女人对他非常依恋,让他有一种热恋的感觉。
他心想:“如今兄长逼着我把她送走,可实在有些心疼,不若把她送出去在外面藏着,有时间我过去来个鹊桥相会,只要我不说,兄长和旁人又怎会知道?”
想到这里,张延龄脸上恢复了笑容,心情一时间舒畅许多。
后面寿宁侯府的管家跟了出来,提醒道:“二老爷,我家侯爷让我知会您一声,别忘了去一趟右春坊右谕德沈大人的府邸……”
“知道了,兄长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张延龄在寿宁侯府的管家面前抱怨一句,却又觉得如此数落兄长有些不是,气呼呼离开了寿宁侯府。
*************
ps:第二更!
这章属于挖坑……继续求保底月票,拜托大家帮忙啦!(未完待续。)
第六三一章 你敢顶风作案?(第三更)
沈溪回到家中,把自己要远行北关的事一说,谢韵儿俏丽的脸上马上现出几分幽怨之色……自从她怀孕后,对沈溪的依恋愈发增加,竟然片刻也不忍分离。
“相公怎突然要远行?这一去不知多少时日,那让妾身……还有黛儿多担心?”谢韵儿虽然贤惠能干,但不代表她不会疼人,只是很多时候她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情感,觉得过分亲昵的举动会有损夫妻之间相敬如宾的氛围。
可沈溪思想开明,在他眼里夫妻是平等的,没必要刻意委屈围着他转,耳濡目染下逐渐让谢韵儿敞开心扉。
沈溪轻叹:“为夫何曾想去?不过是钦命的差事,根本就推辞不掉。但料想去一趟北关用不了多久,怎么都不会跟去泉州一样,一来一回要四五个月。”
“相公……”
谢韵儿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沈溪轻轻揽过她尚未显怀的纤腰,道:“可惜出门在外不能带家眷。为夫这些天好好陪陪你,之前不是让红儿和绿儿陪你睡吗,你要是晚上觉得闷了,只管找她们,或者让黛儿陪你也可以。”
听到沈溪说让林黛陪睡,谢韵儿轻轻推了沈溪一把,脸上带着稍微埋怨,不过又一想,粉脸瞬间羞红一片。
在大明朝无论娶多少妻妾,按照规矩,妻妾必须分房睡,互相间泾渭分明。当然在皇族和某些权贵眼中,这种规矩纯属扯淡。
“是相公想让妾身跟黛儿一起睡吧?”谢韵儿埋怨道。
沈溪笑道:“确实是为夫所想呀。”
谢韵儿这才发觉自己有语病,不再辩解,免得再被沈溪拿言语调笑。
恰在此时,朱山莽撞地推开门进来,道:“少爷,门外有人找您,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说着,朱山把一份拜帖送过来,沈溪打开看了眼,脸色一沉,谢韵儿问道:“相公,是谁来了?”
“一个不招人欢迎的人……高知府的孙子,高崇,你还记得这么个人吗?”沈溪把拜帖揣进怀里,转头问道。
谢韵儿想了想,点点头。当初高崇曾跟几个纨绔公子去陆氏药铺捣乱,让她担惊受怕许久,当然记忆犹新。谢韵儿问道:“他来做什么?”
“应该是和他祖父与我去北关绥抚将士的差事有关,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得到消息了。”
朝廷要派差事,很少有提前一个月便通知下去的,就算有这么个计划,也要等临动身时再说,这是为了防止派去出差的人有什么想法而荒废本职工作,又或者临时改变换人,调整时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沈溪现在没什么具体的差事,谢迁早点儿告诉他没什么,可高明城作为户部侍郎,算得上是重臣了,却能这么早得到消息,多半跟他一样,不是从御旨中得知,而是从有门路的人口中获悉,以外戚张氏兄弟最为可疑。
沈溪安抚了下娇妻,整理好衣衫从内院出来,没有停留直接出了大院门,出门口时让朱山把院门关上,因为他可没准备邀请高崇进自己家。
自从高崇到京城后,少了以前那股纨绔之气,反倒呈现几分成熟和稳重,见到沈溪后更是谦卑行礼,问候道:“学生高崇,见过沈翰林。”
翰林院的学官,名义上算是国子监所有监生的先生,高崇现在在国子监供学,在沈溪面前为表示尊重,必须要自称学生。
其实天下间无论是否有功名,只要没做官的士子,见到沈溪这样的翰林官都可自称学生。
“高公子客气了,上次在酒肆外得到高公子相助,未及感谢呢。”
高崇愣了下,马上想到当日之事,到现在也没查出到底要绑架他的人是谁。不过他祖父高明城分析过,很可能是三法司,又或者是厂卫的人,这是朝廷要秘密追查其贪赃枉法而搞出来的小动作。
高崇紧忙道:“若非沈翰林肯为家祖出谋献策,如今家祖可能已遭难,应该是学生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才是。”
高崇客气得有些过分,让沈溪一时间不太适应。
还是以前那个嚣张跋扈、几乎算得上是“净街虎”的纨绔公子形象更符合他对高崇的记忆。沈溪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没事在我面前装什么假正经?现在你是夹着尾巴做人,不过是因为你祖父到京城后处处受制于人,现在在户部担任侍郎但却没掌握实权……若将来你祖父得势,你肯定会暴露本性!”
沈溪摇头道:“谢谢就不必了,若高公子没什么事的话,请回吧,在下尚有公事要办。”
高崇笑道:“学生正是为沈翰林的公事而来,家祖得到消息,说是沈翰林将会陪同他一起去北关绥抚,有些话,想让学生代为转达。”
高明城在投奔张氏兄弟后,虽然眼下再无性命之忧,官也做得风生水起,但终究是众矢之的,根本就不敢跟其他官员走得过近,免得被人参奏。
在这种情况下,高明城只能派他的孙子高崇出来代替他到处疏通,高崇在国子监虽然只是挂名,但这让其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在京城走动要拜访谁也会方便许多。
沈溪心想:“高明城不会是想动绥抚钱粮的主意,准备送礼拉我一起下水吧?”
有了这想法,沈溪吓了一大跳……你高明城已经被户部和厂卫的人盯上许久了,如今还敢顶风作案?
就算有张氏兄弟给你撑腰,你做得这么明目张胆那也是找死!
“在下尚未听闻此事,恐怕要让高公子失望而回了。”沈溪用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说道。
高崇笑道:“沈翰林不知道也无妨,此事是寿宁侯府传出的消息,十拿十稳,应该不会有错……既然是皇差,那就得办好,家祖在出发前有些话想要跟沈翰林交流……”
沈溪想了想,终于点头,他也想看看高明城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这笔钱粮可是弘治皇帝拿来绥抚北关将士的,轻易不能动。但沈溪仔细想想,就算高明城没那想法,可能张氏兄弟也会给他施加压力,怂恿其贪上一笔。
这一年多马文升和刘大夏等一批有能力的大臣回朝,对张氏兄弟的打压很严重,令张氏兄弟除了靠田地租金和京城的房产以及经营所得填补家用外,平日只能靠贿赂来充实腰包。
高明城成为外戚张氏兄弟的走狗,如今又获得这么好的贪赃枉法的机会,等人出了京城到了北关,上下打点一番,就能把银子中饱私囊……要知道代替天子下发的钱粮并非是按人头平均,总会根据将领的职位、官秩大小和镇守的地理位置有所区别,可大可小,弘治皇帝不可能把下发到所有将士手中的钱粮重新收拢点数。
回头即便有人参奏,也不会找到强有力的证据。
沈溪心想:“我可不能让高明城胡来,否则我岂不成了他的同党?”
高崇这次来府上拜访明显是有备而来,特意为沈溪备好了官轿。
但沈溪却有些不太放心,难保这不是高明城发觉当初绑架的事有猫腻,让高崇来一出戏伺机报复。
“高公子说个地方,在下回去收拾过,自己会去。”沈溪委婉地道。
高崇道:“那就上次的酒肆如何?学生会在哪里设宴……”
沈溪点头,让高明城先离开,他却驻足原地,半响没有回家……他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把此事通知玉娘,或者是谢迁?
通知玉娘便代表通知刘大夏……高明城怎么也算是刘大夏的下属,刘大夏想要插手很方便。至于谢迁,正是这位大学士向弘治皇帝举荐自己兼的这差事,知会一声,这样即便出了事情也赖不到他头上。
但仔细一想,沈溪又觉得这么做纯粹是在给自己挖坑……谢迁和刘大夏说是会回护他,但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利用他却要更多些,尤其是谢迁。
其实谢迁派他去做这差事时,应该就料到高明城会有贪赃枉法的可能,故意给他出这个难题,看看他会如何“解决”,算是一种变相的考验。而刘大夏,沈溪不信这个老谋深算的户部尚书不会有动作,起码会让玉娘跟着他,除了监督他之外,其实也是找机会监视高明城的动向。
所以不用他主动去找,玉娘肯定会自己找上门来。
沈溪赴约前,带了几个车马帮的弟兄,他现在怎么也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出门要有点儿排场了,虽然没有前后开路的,但若是遇上事情,他也不能跟平头百姓一样孤立无援。但找几个江湖混混跟着出去,多少有点儿掉价,他决定回头给这些随从准备统一的服装,出门一律都是他沈大状元的仆从。
到了相约酒肆,沈溪发觉酒肆内没有一个客人,仅有高崇和李愈在楼下恭候,见到沈溪进门,上前便一个劲儿说未及远迎。
李愈和高崇走得近,是沈溪在京城第一次见到高崇时知道的。李家一向与朝中人没太多来往,李愈如今跟高崇结交有些让沈溪看不懂……这是李家要攀附权贵,还是出自李愈跟高崇的私交?
攀附一个在朝中有诸多非议,甚至随时都可能丢官下狱的户部侍郎,李家家主应该不至于如此不智。
上了二楼,沈溪刚坐下,高崇就把一个锦盒推上前,笑道:“聊表心意。”
沈溪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给他推了回去,道:“俗套的东西免了,在下一向信奉的是无功不受禄。”
高崇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沈溪不会收礼,虽未再强求,但也没把锦盒收回去,任由锦盒放在桌上。
高崇道:“家祖与沈翰林渊源颇深,知汀州府时,沈翰林尚且在考童生试,这一转眼当年的案首已经是状元,入了翰林院,如今又担任东宫讲师……”
这是攀交情的老套路!
先说以前的渊源,再说今日的风光,果然高崇后面重提了一遍弘治皇帝要派沈溪协同高明城办差的事。
“……家祖的意思,既是旧交,路上大家最好相互照顾,沈翰林您可千万别误会,其实是家祖年老身体不好,需要您多帮衬些。”
沈溪点头道:“好说。”
高崇心想,事情这么容易就说成了?但细细一想,他说的“帮衬”或许跟沈溪所理解的不一样,当下又连忙补充:“家祖刚刚得到个消息,说是有人要对沈翰林亲人主导的汀州商会不利……据悉是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人……”
“你说什么?”沈溪浑身一个激灵,霍然站起。
高崇赶紧告罪:“沈翰林别误会,家祖已派人前往福建,希望能早些通知汀州商会,及早预防,只怕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
***********
ps:第三更到!
本章为“归去来兮6061”大大加更!谢谢您慷慨打赏的1万金币!另外“水瓶&茶”大大再度慷慨打赏1万金币,下一章天子也将为大大加更一章!
今天月票战好生凶残,一上来咱们的书就落后了,天子求火线支援!
泣血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六三二章 知情不举(第四更)
沈溪冷笑不已:“阁下今日来找我说这些,莫不是出言恐吓加以威胁,让我服从你等,作出一些危害朝廷之事?”
高崇脸色大变,赶紧站起来,摆手不迭:“沈翰林可千万莫要误会,学生今日前来只是想代家祖传达他的意思,其实福建那边发生的事情,家祖也是刚得知。家祖与汀州商会渊源颇深,他不希望见到汀州商会陷入绝境,更不想因此事影响沈翰林在朝为官。唯一可惜的鞭长莫及,有些事怕是阻止不及。”
沈溪看着高崇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件事看似发生突然,但其实已在沈溪的预料中。从他去泉州路过福州时,就感觉到汀州商会在福州的势力受到官府严重打压,只是那时候表现得还不太明显,在他与泉州与佛郎机人一战,继而惩治张濂,令福建许多官员因此而损失银钱,再到汀州商会在救灾时展现出来的强大力量,终于让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人感觉非除去商会不可。
汀州商会终归只是民间组织,在官府面前不堪一击,眼下事情只是在福建省城福州发生,但他相信,这把火很快会烧到汀州商会的大本营汀州。
沈溪心想:“惠娘执拗,就怕她不肯变通!”
想到当初安汝升劫船时,惠娘那死不听劝的犟脾气,沈溪就感觉有力使不上。
高崇见沈溪沉默不语,赶紧劝慰:“沈翰林勿用担心,家祖在福建也认识一些官员,会尽力为商会斡旋,就算查封的商铺和货物,之后也应能安然赎出。”
沈溪心想,这已经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最重要的是人平安无事,现在尚不知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人动作有多大,若所有加入商会的商家均无法幸免,那些跟着汀州商会讨口饭吃的人,便会遭殃。
尤其在沈溪心中,还有记挂的人,不仅仅是家人和惠娘……
高崇还想劝慰,沈溪摆手制止他道:“高公子也说了,在下与高侍郎算得上是旧交,何必兜着圈子说事情?”
高崇有些为难,是否把实情说明,他有些踌躇。说起来,不过是让沈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事得过且过,难得糊涂,别去过问不相干的事情,方便高明城把朝廷调拨到北关的钱粮转运走。
话到嘴边,高崇看了李愈一眼,李愈立即明白过来,起身告辞下楼。
等楼上只剩下两人独处时,高崇才试探着问道:“沈翰林对于这趟差事,有何筹划?”
沈溪摇摇头:“在下暂且没得到朝廷的旨意,就算要同高侍郎一同办差,我只需尽心尽力,不辜负朝廷的期望就好,其他的暂时不会多想。”
高崇苦笑一下,问道:“沈翰林可有想过,尽心尽力做事,有何好处?”
沈溪心想,这分明是在诱惑我一切往“钱”看啊!
“为百姓做主,为朝廷办事,为天子分忧,岂能轻言好处?再者说了,尽心办事,朝廷自会有嘉奖,到时候加官进爵就是最大的好处。”沈溪道。
高崇摇头:“沈翰林此言差矣,为朝廷做事勤勤恳恳几十年,到头来也不过是落得个少卿、侍郎的官衔,归田终老,到时候不过几亩薄田,瓦舍三间,这辈子的辛劳图的是什么?”
“倒是有些人,不需做太多事,就可以位列朝班,出将入相,说到底……就看是否有人赏识提拔。”
沈溪眯着眼打量高崇……
这总结有够精辟!
就算当了高官又如何,以刚过世的首辅徐溥为例,他回到故乡后是受人尊敬,可在物质上却没法得到太多的享受,因为大明官员的俸禄普遍不高,平日家庭开支,加上来往应酬,一个月下来几乎没多少结余。
能在致仕后买几亩田土,都是非常节省的官员。
沈溪问道:“听高公子的意思,有人赏识在下?”
高崇摆了摆手:“学生不敢妄言,不过听闻寿宁侯对沈翰林才学非常欣赏,有闲暇沈翰林可以与家祖一同前往寿宁侯府拜访。”
高崇说到最后,也没敢把事情挑明,但他也巧妙地使了个计,看看沈溪是否有意去寿宁侯府,可以从中判断出他的态度和倾向。只要沈溪愿意去,就代表沈溪对于找张氏兄弟做靠山有兴趣,既然同为外戚做事,那贪墨绥抚钱粮的事也就不需特别提点。
到了寿宁侯府,自会有人把话言明,何须自己开口?
沈溪知道,眼下断然拒绝的话要引起高明城的警惕和防备。
“好,有机会定要与高侍郎一起去寿宁侯府,其实在下去过几次,只是未及向寿宁侯讨教一些做官的学问。”沈溪最后作出表态。
……
……
高崇把李愈重新叫了上来,为沈溪敬酒,沈溪又逗留了一刻钟,随后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出告辞。
既然知道福建出事了,他必须赶回去作出安排,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若什么事情都不做,可能福建那边猝不及防之下事情会很糟糕。
沈溪在去城东南码头找宋小城的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远在京城,到底能否帮上福建那边忙,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沈大人,您是说……福州出事了?可头两天我才收到老九的信,说那边一切安好啊?”宋小城听到这消息,吓了一大跳。
沈溪摇头叹息:“若是能知道出什么事情就好了,可道路太远,即便刚收到的信,其实也是两三个月前的。真出事我们想援救也来不及,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汀州的安稳。”
宋小城道:“那小人这就收拾细软,回汀州府一趟……”
“不必,你回去时间上来不及了,尽量找最快的渠道,把信传递回去。此事先别告知下面的弟兄,免得他们担心。即便汀州那边有变,也只会涉及到商会,绝不至于影响到弟兄们的家眷。”
宋小城想了想,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好怕的,老婆孩子都跟着他一起来了京城,京城有沈溪当家,还有户部做靠山,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把矛头对准这里。
沈溪道:“拿纸笔来,信我来写,不能把话说的太露骨,让家里那边知道是怎么回事即可,最好让他们出来避避风头……”
“大人,咱根基都在闽西,去哪儿避风头?”宋小城为难道。
沈溪想了想:“为今之计,就是先放下手头的生意,到应天府,或者干脆到京城来避难。”
宋小城脸上露出笑容:“好,好,只要大掌柜来,咱京城的生意有人主持,小人可就轻省多了。”
沈溪看了宋小城一眼,他不知宋小城说这话有几分真诚。
眼下宋小城在京城可以说是独领一方,所有事情都能当家作主,等惠娘来了,他可就受制于人了。
没人愿意拱手把手中的权力放出去,哪怕接手之人是他敬重的。
不过此时沈溪来不及过多考虑,把信写好,交给宋小城,让他去发信,而他则要去找玉娘。
沈溪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玉娘能帮上忙,就不知道玉娘和她背后的刘大夏,是否愿意为汀州商会,打破地方官员苦心编制的关系网。
以往沈溪见玉娘,总觉得没好事,现在真让他去找,反倒有些为难。好在沈溪记得玉娘在京城私营了一家青|楼,叫人去投帖子说有事找,结果他还没回到家,玉娘的小轿已经停在了胡同口。
与之前基本都是男装来见不同,这次玉娘是以女装而来,脸上妆容未卸,可见突然受邀而来,尚未来得及收拾。
以前沈溪见到玉娘,并不觉得如何,因为二人岁数相差太大,玉娘又不是那种倾城绝色,最多算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沈溪那时发育没有完成。现在再看到玉娘“工作”时的状态,媚艳逼人,沈溪只看了一眼便赶紧避开目光。
非礼勿视。
玉娘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哪里能察觉不到沈溪这点小小的变化?她用小扇轻轻掩口一笑,然后一摆扇子,让左右侍从退下,这才上前行礼问安,问道:“沈大人今日叫奴家来,所为何事?”
沈溪这才将目光落到玉娘身上,问道:“玉娘可知福州有事发生?”
玉娘脸色略微一僵,随后微微苦笑:“看来沈大人已经知晓,奴家本来还想等回头再有更详细的消息,再将事情告知沈大人。”
沈溪皱眉道:“玉娘既知晓,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也好让我有所准备?”
玉娘轻轻摇头:“大人知晓后意义何在?反倒会徒增担心……沈大人不用太过焦虑,朝廷在福建有不少谍报人员,他们会保护好沈大人的家人,尽量不至有所闪失。”
尽量不至有所闪失,那就是说危险还是有,可能性还很大!沈溪对此非常生气,倒不是责怪玉娘没做什么,玉娘本来就没有帮他的义务,只是玉娘不提前告之,这让他少了提前谋划的时间,同时感觉玉娘不够真诚。
至于是否刘大夏已经知晓事情,又或者刘大夏吩咐不许玉娘坦然相告,沈溪就不得而知了。
以沈溪对刘大夏这样忠直老臣的了解,事事都稳字当先,就算知道福建官员故意欺压良善,也会袖手旁观,这在弘治十一年乡试舞弊案中已经体现出来……
当时刘大夏肯出手帮沈溪一把,保住他乡试解元已实属不易,身为右都御史兼户部侍郎的钦差,压根儿就没有将案子上报的意思,主要就是因为刘大夏深悉官场的潜规则,一个舞弊案不知道要牵动多少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此,沈溪很难保证,福建出事后,刘大夏会不会舍弃汀州商会,对沈溪家人的死活不管不问。
************
ps:第四更到!
这一章是为“水瓶&茶”大大加更,谢谢您的慷慨!
下午天子陪女儿到学校拿成绩单,统考全年级第一,全区第三,作为家长算是大大地长了回脸,回家后高兴之余弄了顿好吃的,到晚上七点才恢复码字!
接下来应该还有一章,请大家继续支持!(未完待续。)
第六三三章 出狩(第五更,求保底月票)
见沈溪脸色难看,玉娘好奇地问道:“福州的情况,奴家也是刚刚才得知,正向刘尚书征求意见,看怎生处置才好,却不知沈大人是从何处得知这消息?”
沈溪道:“我与高侍郎的人见过。”
“高知府?”
听沈溪说及高明城,玉娘自然想到曾经汀州府的父母官,她想了想,道,“我们有内部传递信息的渠道,这边才刚得知,他却能立时知晓,此事或许与他有莫大关系,沈大人还是小心防备为上……”
沈溪听得出来,玉娘有意把他的怒火往高明城身上引,这说明户部对高明城的追查仍旧没有结束,只是碍于高明城如今是外戚党的人,又受弘治皇帝看重,就算有线索也没办法追赃。
总不能把高明城献给张氏兄弟的钱再要回来,那些赃款如今大半都在内库,想索回只能跟弘治皇帝要。
玉娘又道:“奴家听闻一件事,陛下似有意派遣沈大人协同高侍郎前往北关绥抚将士,沈大人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此时我已知悉。”沈溪道。
玉娘面露诧异之色:“也是高侍郎派人相告的?那他的消息倒是真的很灵通,此事陛下刚作出决定,他就已知悉……奴家终于明白高侍郎为何要找人通知沈大人关于福州的事情了……”
玉娘想问一下高明城找他说了些什么,可沈溪明显没有回答的意思,反而问道:“刘尚书可会派人随行?”
玉娘笑了笑,其意不言自明。
明知故问嘛,刘尚书岂会放心高明城独去,就算高明城是孙猴子,能逃得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沈溪道:“看来玉娘也要一同前往咯?”
玉娘点了点头:“刘尚书确有此意,不过暂且未正式做出安排,一切均存在变数。沈大人只管把心放下,奴家保证,只要是沈大人心中记挂之人,绝对不会出事。”
“你知道我心中记挂的是谁?”沈溪问道。
玉娘颇有自信地点头。
沈溪当下不好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就算从京城赶到福建时间上也来不及,唯一只能相信玉娘和她背后势力的力量。
福州城沈溪最担心的不是马九这些车马帮的弟兄,而是尹掌柜一家,包括让他心中割舍不下的小妮子尹文。
与玉娘作别,沈溪暗自叹息:“希望他们不会出事吧。”不知不觉,他又想起那个宁可犯险也要违背他意愿的惠娘,心里一阵无力。
若非相隔天涯,不然就算绑也要把惠娘绑出汀州府。
……
……
沈溪正为汀州商会的事情担心,朝廷这边秋围的日子不知不觉到来。
作为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沈溪只是个从五品的文官,在京城这种王公大臣遍地走的地方,显得微不足道,但就是他这样一个翰林官,却成了秋围的关键人物,因为他要负责在围场给兀良哈人展示“大明军队装备的强大火炮”。
秋围前一天,马文升把沈溪叫到兵部嘱咐一番,大概意思是让沈溪第二天与兵部车驾同行,因为这次秋围张皇后和太子朱厚照并未随行,詹事府那边除了詹事吴宽外,其他人各司其职,沈溪属于被临时征调兵部听用。
“马尚书,可是要如同当日在校场演炮时一样,当着兀良哈人的面,演示火炮轰击草人和草马?”
沈溪具体还是要求证一下,因为这几天兵部这边只是交待让他负责演炮事宜,根本就没说流程。
马文升点了点头,道:“具体你毋须操心,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对着哪里放炮,你放心就是。”
沈溪心想,难道在围场演炮,还能变出花样?这次不打假人,改打真人试试实战效果如何?
……
……
明朝京城的狩猎场是位于京城南边的南海子,据说北面的后海、什刹海便是由于地理位置与其相对应而定下的名号。
南海子也是京师百姓俗称的“海子里”。
南海子始建于元朝,是蒙元的皇家狩猎场,成祖迁都后,于永乐十二年将狩猎场扩建,范围增加到元朝的十倍,并于明宣德三年修治南海子围墙、桥道、土墙长约一百二十多里,开辟四个大门,分别是大红门、南红门、东红门和西红门,同时修建皇帝出猎所用行宫,设立两座提督官署,并设“海户”把守。
南海子有海户有一千多人,职责除了守护园林外,更重要的是养护动物、侍弄花草树木,里面并没有凶猛的野兽,所养都是一些容易捕猎的温驯动物,几乎相当于一个露天的生态动物园。
成化朝时,成化帝倒是经常带着万贵妃到这里来狩猎,可到了弘治朝,由于弘治皇帝体弱多病,早就把狩猎的事情放下了,以至于这些年来南海子缺少经费,变得有些荒败。
这天弘治皇帝出巡狩猎,从皇宫到正阳门之间皆都封路,銮舆出了正阳门后继续往南,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就看到南海子的北大门大红门,从大红门进去,又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才进入庑殿行宫。
而此时,漫长队伍的后续车驾,才刚驶出正阳门。
因为狩猎要持续两天,第一天弘治皇帝将带着文武官员,在行宫外举行一个小型仪式,然后弘治皇帝将接见兀良哈使节,并以开炮的形式宣告狩猎开始。
在这两天时间里,随行官员中会骑马和射箭的,可以参与到狩猎中,最后将会有一个小型比试,以狩猎到的猎物的多寡来决定胜负,由弘治皇帝亲自赏赐。
第一天晚上,围场还会有篝火晚会,相当于一次露天烧烤会,有御赐美酒和美食,到第二天上午,弘治皇帝在行宫接见佛郎机使节阿尔梅达等人,并于当晚返回皇宫。
弘治皇帝决定出巡时,张皇后尚凤体无恙,本来他准备带着老婆儿子一起来,相当于度假,但因为张皇后身体骤然出现变故,弘治皇帝心情不佳,本想取消,可毕竟之前已经确定要于狩猎时接见番邦使节,言而无信可不是天子作风,所以弘治皇帝只能硬着头皮前来。
至于随行官员,内阁由刘健和李东阳留守,谢迁随行,六部则尚书或侍郎任留一个,这个将会提前商定好。
因为户部情况比较特殊,正值秋粮入库后清点粮食,以及计算出绥抚边军需要调拨的钱粮数量等问题,户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均不出席。
朱祐樘不会骑马,但他年少时受他父亲成化帝影响,学过射箭,可他对打打杀杀的事情深恶痛绝,所以他宁可留在行宫休息,也不想参与到这次狩猎中。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既是狩猎的发起者,也是主持人,别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朱祐樘深知这一点,所以除了狩猎之外的活动,都会尽量参与。
文臣来围场参加狩猎,并不会感觉单调,除了有烧烤和酒水供应外,尚有吟诗作赋的活动,想来当年唐宋那些大诗人、大文豪也是在陪同皇帝出巡时作出一系列华美诗词和锦绣文章。
大明既然以文治国,当然不能落于其后,只是大明官员基本都是科举选拔出来的,很多都是三四十岁才入官场,又要论资历获得提拔,到最后的结果便是,能够做到朝廷大员的基本都是一群老家伙。
这些人过了英姿勃发的青壮年时候,就算是在这种马蹄阵阵、气势磅礴的狩猎活动中,也实在憋不出什么好的诗词文章。
为了让这次狩猎更有意义,弘治皇帝带了几名翰林出身的年轻官员,都是翰林院提前选拔出来的,不但年轻,最重要的是才学好,诗词歌赋尤其精通,到了狩猎场,需要吟诗作赋时不至于让皇帝扫兴。
而沈溪本来是不错人选,年少有为,才学也好,可惜如今他只是在翰林院挂职,这次又奉调去兵部帮忙,反而没他什么事。
南下的车队中,沈溪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外面枝叶枯败万物凋零的景象,有一种悲凉沧桑郁结于心,这种鬼天气出去狩猎,没冻死人就算是不错了……这已经不是秋高气爽,而是初冬时节,小冰河期北方的冬天可不是一般的寒冷。
这种天气,只要寒流一到立马下雪,根本就等不到冬腊月。
“沈大人,快到大红门了,要不您下来走走?”
除了沈溪外,兵部其他随同人员可没他这种坐马车的待遇,那些老油子又开始鼓动沈溪下车活动筋骨,也好让他们坐到马车上歇会儿。
“不用了。”
沈溪把衣服紧了紧,“今天出门急,没顾得上加件衣裳,外面寒冷,我还是躲在车厢里,等到了地方再下马车就是。”
老油子们脸上都有些扫兴,却不敢说什么,沈溪怎么都是从五品的翰林官,又是尚书大人请来帮忙的,一再交代要好生伺候。
此时有马蹄声从车驾队伍后面传来,由远而近,速度很快……沈溪凑到窗前一看,只见一个英姿勃发、身着锦衣的青年,骑马快速过来,像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奏报。
沈溪见到此人,不由把头别向一边,嘴里嘟哝一句:“这个时候,出来装什么逼?”
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江栎唯。
自从江栎唯想在周胖子夹带私货上坑沈溪一把结果却一无所获后,沈溪已经许久没见过此人了。
眼下作为护送皇帝出巡的随行侍卫,江栎唯终于可以在人前露一把脸,不过在沈溪看来,江栎唯有点儿狐假虎威的意思。
“沈大人说什么?”
张老五也在马车车厢里,听到沈溪的话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是说,今天天气挺冷的,要是出去打猎的话,非冻死人不可!”沈溪没好气地道。
*************
ps:第五更到!
这一章是为所有书友加更,谢谢你们的支持……特别指出,今天起点有35位大大打赏,而创世那边也令人惊讶地爆发了,加上qq书城居然有34人打赏,感激不尽!
最后,月票告急,天子鸡毛信求援!
涕泪俱下跪求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六三四章 傲慢的兀良哈人
直到抵达南海子庑殿行宫外,沈溪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晴不雨,也没什么风,是个大阴天,气温大约只有五六度的样子,他赶紧把衣服紧了紧,指挥人把佛郎机炮卸下来。
沈溪距离銮驾的位置有些远,料想此时銮驾早已经进了行宫,他这种负责打杂办事的官员,皇帝一次出狩至少有几百上千人,而在狩猎前几天,南海子行宫外已经搭好木阶和祭台,到时候弘治皇帝会在这里举行一个祭告祖先的仪式,主要是追思太祖和太宗两位皇帝的戎马生涯,宣示后世子孙不忘本。
沈溪这头还在准备,就见远处一大堆人簇拥着一位赤罗衣、冠七梁、胸前仙鹤补子的一品大员过来,这人走到哪儿,旁边人都热情地跟他招呼……却是东阁大学士谢迁来了!
因为刘健和李东阳留守京城,谢迁要替弘治皇帝出来主持和打点,再加上他地位尊崇,无疑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谢迁一路往佛郎机炮这边过来,却不敢走得太近,因为他不太明白佛郎机炮的发射机制,只是听说火炮都有炸膛的风险,所以远在十几丈外便驻足,然后向沈溪招手。
“阁部找下官,所为何事?”沈溪语气略微有些生分。
谢迁嘴角稍微一撇,道:“过来问问你,演示火炮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等会儿给兀良哈使节展示的时候不会出问题吧?”
沈溪微微摇头:“兵部对于这次演炮,并未说得太详细,无尽我连跑设在哪儿、朝哪里开炮都不知道,怎么才算是准备好?”
谢迁沉吟道:“倒是有些麻烦……好吧,你继续准备,老夫找马尚书问问。”
今天马文升跟着弘治皇帝到了围场,满朝老臣中,马文升属于老当益壮,弯弓搭箭,他能做得似模似样,别人连个花架子都摆不出来。
沈溪回去准备了约莫盏茶工夫,马文升在几名兵部大员的簇拥下一起过来,这次就没再看到谢迁的身影了。
“此番用火炮,对准三百余丈外圈养的牲口开炮,数量大约在一百只左右,尽量做到不留活口。”
马文升把之前一直没说出来的计划如实相告。
沈溪见马文升谨慎的态度,大概知道这是弘治皇帝给兵部出的考题。
用火炮打草人,终究没什么说服力,现在对着一群围场里圈养的动物开炮,以血肉之躯作试验……
也亏弘治皇帝能想出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出自三位大学士的手笔,这一炮下去,打得血肉横飞,既能检验火炮的威力,也能让兀良哈人知道大明火炮的厉害。
当然,这一切均是建立在成功的基础上!
若火炮打出去,偏离目的地,放了空炮,又或者炸开后没什么杀伤力,未出现预期结果,那就说明佛郎机炮在实战中作用不大,之前交给王恭厂铸造的火炮没完工就有可能被“撤单”,后面朝廷也不会再花钱研究这“华而不实”的东西。
“有问题吗?”
马文升见沈溪沉默不语,有些担心地问道。
沈溪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他本来想对马文升说明困难,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不想打击马文升的信心。
要是换几门新炮,再找那些精于使用佛郎机炮的佛郎机炮手来,或许能做到,可他培养出来的张老五等人,都是半吊子炮手,让他们打死物尚且要训练好几天,现在对着从中间汇集后又四下乱跑的动物,他们能打得准那就怪了。
就算佛郎机炮射程远,覆盖范围大,威力也足够,但张老五等人终究没学过弹道计算、三角函数等数学知识,很难做到指哪儿打哪儿。
沈溪送走马文升,回来对张老五等人说明情况,张老五咽起了唾沫,支支吾吾道:“大……大人,小的……怕……没那本事啊。”
“放心,没问题的。”沈溪安慰道,“这次你只负责发炮,至于校准火炮的事情,我亲自来做。”
“大人亲自来?炸膛了怎么办?”
沈溪知道,为了达到弘治皇帝提出的要求,他只能亲自上阵,虽然体力活让他做不行,可瞄准和校对,他却比张老五等人内行。
“有危险我担着,找几根尺子来!”
沈溪得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尽量做到没有纰漏。
其实火炮落点左右方向的调整并没有多难,但要调整射距,就必须得遵循四十五度角是射程最远的这么一个基本逻辑,确保在一炮范围不够准确时,能马上进行调整,根据目测的落地对射击诸元进行换算,以最快时间发出校准后的第二炮。
就在沈溪精心准备时,另一头,皇帝正在行宫接见此次与他一同出来参加狩猎的文臣武将,安排专人巡视和慰问参与狩猎的三军将士。
在兀良哈使节抵达前,弘治皇帝还得检阅下部队,看看将士的仪容着装有没有整理好,能不能达到先声夺人的效果。
……
……
弘治皇帝于上午辰时三刻抵达的南海子庑殿行宫,结果午时都快结束了才宣告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在大红门外等候了两个时辰的兀良哈人被允许入内。
此时沈溪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但他仍旧不断对张老五等人嘱咐一些事情,主要是一些口令,免得等会儿几个人不理解他说的话,无端地消耗时间。
“来了。”
旁边有兵部的官员提醒了一句,沈溪抬起头,便见到兀良哈人一行黑着脸行了过来,他们显然觉得受到大明朝廷的冷遇。
你们要狩猎,不让我们参加也就罢了,还不给我们马匹,让我们两条腿从京城走过来,这是对我们马背上民族的侮辱!
兀良哈使节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在祭祀台附近摆着一门不显眼的火炮,因为佛郎机炮个头相对比较小,再加上兀良哈人这些年没跟明朝有大规模的冲突,从未见识过火炮这种先进的武器。
张老五心情有些紧张:“皇上是不是快来了?”
“陛下正在行宫,不过这会儿差不多该过来了,但陛下应该不会太靠近这边,放完炮之前,不得分心。”沈溪严厉地说道。
张老五和旁边几人都有些悻悻然,上次就说能看到皇帝,结果皇帝躲在几里外看放炮,等他们放完炮转过头时,皇帝已经跟文武官员走了,只模模糊糊瞧见个大致的身影。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当然想一睹天颜。
“陛下驾临。”
随着传令官把消息传来,所有人均跪地迎接。
沈溪跪在人群中,只见弘治皇帝的銮驾从行宫出来,显然弘治皇帝之前悠闲地在行宫里等待,检阅完三军后又回行宫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垫肚子,调整好状态才又出来,可外面的人到现在都还饿着呢。
说是隔祭祀台位置近,但也足有上百丈距离,就连弘治皇帝让人“平身”都听不到,只是从祭祀台下面开始,官员和侍从相继站起,一直往远处延伸。
“那就是皇帝?”
张老五侧头看着弘治皇帝朱佑樘,只能大致看到一个身着衮冕的黄色人影,正在跟兀良哈使节说着什么。
沈溪没好气地道:“说了别看,今天先完成差事。之后陛下有可能会接见。”
张老五本来就没什么大的见识和抱负,听到沈溪的话,不由搓着手有些兴奋,连干劲儿也足了几分。
沈溪没告诉他,这次完不成差事的后果很严重,闹不好会被治罪,发配充军都是轻的。
不过再一想,张老五如今也算是从军了,只是从把总和总旗做起还是从小兵做起的差别,跟王陵之的情况有几分相似。
想到王陵之,沈溪不由幽幽一叹,这个发小平日不善文墨,到了边疆后竟然连封信都没有,一般士兵没法写信,怕他们在家信中泄露军机,可对于将校来说,却没这个问题,只是要经过监军的审查。
就在弘治皇帝接见过兀良哈使节后,三军将士上马,虽然这时代没有什么三军仪仗队又或者是什么专门的礼仪队,但还是要用军容齐整来表示大明军队的威风。
一大批动物,包括鹿、羊、野鸡、兔子等被从兽栏里赶出来,送到距离沈溪所在的佛郎机炮大约两三百丈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空地,占地约半亩,因为空地周围设有栅栏,这些动物撒开腿就是一阵乱跑,但却冲不出围栏。
“陛下下旨,着兵部把炮推上去!”有太监过来传话。
在沈溪调度指挥下,佛郎机炮被推着轱辘到了祭祀台前,如此一来,两侧上千文武官员和将士都能见到火炮,沈溪和张老五等人成为众人视线汇聚的中心。
人群中有认识沈溪的,不过更多的人却不熟悉,但见一个少年随同推火炮的人出来,纷纷猜测沈溪的身份,但很快就猜出个大概……因为朝中以少年之身入朝为仕的,只有新科状元沈溪。
“臣沈溪参见陛下。”
沈溪带着张老五等人,向朱祐樘行礼。
“平身。”
朱祐樘的声音,这次终于能清楚听到了。
沈溪站起身来,旁边的张老五等人却跪在地上好似聋了一样,沈溪低声提醒:“陛下让起身了。”
“谢皇上!”
别人都没说话,唯独张老五喊了一句,那声音分外凄厉,带着几分诚惶诚恐,显得颇为滑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兀良哈使节连连摇头,觉得这是个看起来没一点儿骨气的汉子,脸上满是不屑。
号角声传来,这是祭告仪式的开场礼。
弘治皇帝亲自登上几阶木梯的祭祀台,遥祭太祖,然后祭拜曾经到过这里来狩猎的太宗,然后口诵内阁亲自为他撰写的祭告讣文。
所有人都毕恭毕敬跪下,只有着甲的三军将士不用跪,兀良哈人也不跪,他们连象征性单手抱胸行礼都没有。
兀良哈人前来朝贡,却被拉来参加狩猎活动,心里极为不满,他们保持了草原人一贯的傲慢,并未把自己当成是大明朝的藩属国子民,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
***********
ps:第一更到!
现在的天气真是,下雨就冷,出太阳就热,气温在十多度到三十七八度之间,只需要半天时间就可以实现无缝转换,身体真受不了!
天子现在还吃着感冒药,头晕脑胀的,但想到大家,无论如何都得咬牙坚持,今天争取多更,请大家继续月票支持!
泣血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六三五章 六炮定国威(第二更)
祭告仪式结束,谢迁作为主持者,开始宣读关于这次狩猎活动的规矩,以及最后对于捕猎优胜者的赏赐。
随着谢迁宣读完毕,号角声响起,三军将士一齐呐喊,这次准备参加狩猎的将校,都翻身上马,把自己的弓箭准备好,勒紧缰绳,只等一声令下便纵马驰骋。
上次校场演炮,武将少有出席,因为决策是否铸造佛郎机炮那是皇帝和文臣的事情,武将只需遵命而为就行了。
当时出席校场演炮的都是朝中重臣和王公贵胄,武将对佛郎机炮的了解,主要来自于一些“小道消息”,这次上头有命令,让他们在等放完炮之后再出发。
他们对于佛郎机火炮并不是很感兴趣,此时他们的眼中只有围栏中的各种动物,想着如何能猎取更多猎物。
京畿戍卫的将领大多来自勋贵世家,如今又时值太平盛世,基本不可能上沙场建功立业,难得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他们都想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谢迁向沈溪点了点头,意思是询问可以开始放炮了吗?如之前校场演炮的规矩一样,将由弘治皇帝亲自下令开炮,这让朱佑樘更有参与感。
弘治皇帝拿起令旗,此时沈溪旁边负责开炮的张老五,以及负责装炮的帮手,都紧张起来。
文臣武将,还有前来出使的兀良哈人,都看向沈溪。
此时沈溪站在火炮前面,竖起大拇指,半眯着眼睛,仔细判断各射击诸元,简单校准后,由他亲自来放第一炮。
谢迁一扬手,现场鼓号声登时停了下来,整个南海子行宫之外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沈溪之前已经查明风向,在祭台下放炮正好是顺风,这会让炮弹在空中的飞行距离更远,因此得适当调整火炮的射角。
谢迁一直盯着沈溪的举动,见沈溪回过头向他重重点了点后,他立即走到弘治皇帝朱祐樘跟前,道:“陛下,可以开始了。”
此时在场的人都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狩猎就狩猎嘛,何须大费周章?不就是火炮吗,要演炮就该去校场,为什么要放到狩猎场来?
谢迁朗声道:“圣上躬体有恙,不能亲自上马提弓,今日就由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翰林院修撰沈溪,代替陛下连放六炮,以为陛下亲狩。”
在谢迁宣布完之后,大明军队上下心中都有些失望,尤其是那些将校,本来还以为弘治皇帝会跟他们一起狩猎,现在才知道,原来弘治皇帝只是命人代替他放炮的方式参与,如此一来将领们就少了与皇帝“并肩作战”的机会。
至于兀良哈人那边,则有一人走出来,用不太纯正的大明官话道:“请大明皇帝给我们机会,我们也要参与狩猎,与大明将领比试一番。”
“呜!呜!”
几个兀良哈人都振臂高呼,以表达他们对大明待客之道的不满……在他们最为擅长的狩猎上,居然不让参加,这太欺负人了!
“友邦”使节亲自提出这个要求,这让谢迁有几分为难。这种事情他可不敢决断,只能请弘治皇帝做主,可还没等他开口,朱祐樘先小声问道:“先生以为当如何?”
谢迁正要请示,听到弘治皇帝的话他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既然君主有疑惑,只能靠他这个心腹大臣的来分忧了。谢迁道:“陛下,要不这样,先看放炮之后,再行决定如何?”
“嗯。”
朱祐樘本来对于狩猎就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展现大明国威才决定狩猎,他心中更记挂的是张皇后。
谢迁道:“陛下有旨,容后再议!”
随着谢迁的话音落下,朱祐樘举起手中的令旗,然后猛地放了下来,如此就算是下达了开炮命令。
沈溪拿起火把,他要亲自放第一炮,在放炮之前,他作出唯一的交待:“一定要做到快而准!”
“明白!”
刚才还跟面团一样的张老五等人,顿时也有了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沈溪当下把火把凑到引信上,几乎是瞬间,“轰”地一声巨响,炮口冒出一团耀眼的火光,把在场的人吓了了一大跳,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远处又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硝烟弥漫中,草木纷飞,可惜的是这一炮并没有命中目标,距离围栏尚有十多丈远,那栅栏里的动物惊得到处乱窜。
“哈哈……”
兀良哈人表现得最是直接,看到这么有趣的“鞭炮”,他们觉得很好玩,哈哈大笑起来。
而大明君臣的脸色则很不好看。
沈溪道:“右调半分,仰角提高半分,子铳上膛!”
随着沈溪一声令下,每个人各司其职,相互协同井然有序,等把炮口调整好,张老五亲自把火药引信放进去,沈溪点燃了第二炮。
“轰!”
这一炮,不偏不倚打在既定的围栏中央,因为火炮的覆盖面比较广,一炮下去,里面几百只活蹦乱跳的野兽,有的被炸得腾空飞了起来,有的则直接被炸的血肉模糊,但更多的却是在栅栏里横冲直撞,恨不得逃出生天。
栅栏内外,血淋淋的动物肉块撒得到处都是,失去肢体的动物不停地踌躇,不时发出凄惨的叫声,再配合浓烈的硝烟,场面极为惨烈。
大明君臣,以及兀良哈使节,都为眼前奇象所震慑,情不自禁发起呆来。
“第三炮!”
沈溪放完第二炮,心中踏实许多,既然命中目标,后四炮就不需要他再亲自上场了,把点火放炮的重任交给了张老五。
下面就是张老五和他的弟兄们表演的时间!
“轰——”
“轰隆——”
又是一炮,这下连围栏都被炮弹掀起的冲击波给震散了,那些侥幸存活的动物,快速逃进树林中,还没等它们跑出几步,第四炮、第五炮、第六炮跟着发出。
六炮结束,南海子庑殿行宫外一片安静,只有呼呼的风声传入耳中——所有人都陷入震撼中不可自拔。
等尘烟散去,只见原本平整的围栏空地,已经是满目疮痍,动物的尸骸遍地,鲜血淋漓,那些断腿、受伤倒地的动物兀自挣扎个不停,可基本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再看之前得意不已的兀良哈人,此时个个面如死灰,他们理所当然地把自己代入那些禽兽中,想象自己被这六炮轰击过后,被炸得四分五裂、缺胳膊断腿儿的惨状。
沈溪适时的奏报打破了沉默,中断了所有人的思绪:“陛下,六炮已经放完,请陛下示下!”
朱祐樘本身是个极为仁慈的君主,见到这血肉横飞的景象,就算隔得老远,也感觉一阵反胃,尤其空中的血腥味已经传了过来,视觉配合嗅觉,着实有些待不下去了。不过他对于这六炮的效果还是非常满意的。
“沈爱卿……做的很好,朕回头自会有赏赐!”朱祐樘朗声道。
沈溪道:“谢陛下,臣不过是代天子鸣炮,何来功劳可言?”
朱祐樘咳嗽两声,摆摆手示意沈溪不用说下去了。
谢迁对沈溪的回话倒是很满意,心想:“几天不见,这小子为人变得圆滑了,净挑好听的说,倒是省了我为他请功。”
谢迁朗声道:“钦命六炮结束,将士可到围场狩猎。”
“噢!噢!”
这次振臂高呼的不是兀良哈人,而是大明将士……这六炮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解气了,弘治皇帝虽然没有亲自下场狩猎,不过这可比皇帝亲自狩猎更让他们觉得振奋。
张鹤龄笑着走出来,向弘治皇帝恭贺道:“陛下,臣看不用比了,谁人会比陛下狩猎的猎物更多?”
一句话,说到所有人心坎儿里去了,刚才围栏里的猎物,没等放出兽栏就已经死了大半,就算侥幸没死的,很多身上也挂着彩,估计冲出去没多远就会因为流血不止而一命呜呼。
沈溪代弘治皇帝开炮,等于是替皇帝赢得了这次狩猎比试。
朱祐樘扶着旗杆,摇了摇头:“狩猎依然进行,朕狩猎多寡不计在成绩中!”
既然朱祐樘钦命沈溪代天子开炮,那他就得承认,刚才的狩猎是他完成的,但他也不能影响将士狩猎的积极性。
谢迁道:“传圣谕,狩猎开始!”
“噢!”
所有将士均发出震天的欢呼,然后提着自己的弓箭,策马而去,扬起的尘烟,隆隆的马蹄声,以及将士的呼啸声,形成了巨大的威势,兀良哈人心头震骇,脸色惨白……好吧,其实主要是没从那六炮的阴影中走出来。
谢迁看着兀良哈使节,问道:“几位,还要参与狩猎?”
兀良哈使节走上前,从怀里拿出国书,毕恭毕敬地道:“我们知道了大明天威,愿意永世效忠陛下……”
虽然没有双膝下跪,却跟他身后的人一起单膝跪下,向朱祐樘进献效忠的国书。
虽然这种国书只具有象征意义,但对于朱祐樘和在场的文武百官来说却大为满意,武将们去狩猎一争高下,文臣则留下享受外交取得胜利的喜悦。
谢迁亲自上前,把国书拿过来,递交到朱祐樘手上,朱祐樘象征性地看了一眼,转过身道:“朕身体不适,这里就交给先生。”
朱祐樘根本就没有细看,因为他只瞟了一眼就知道国书所用文字不是汉文,看也看不懂。血腥气息越来越重,他肚子里翻江倒海,却又不能当着兀良哈人呕吐出来,所以干脆让谢迁主持,他则带着亲随回行宫暂避。
谢迁送朱祐樘进了行宫正门,才折身回来,道:“陛下有旨,厚待兀良哈使节,众臣僚自便!”
一句话,代表今天的狩猎活动,刚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
有很多文臣,尤其是那些对血腥场面不适的老臣,都到附近的林子里呕吐去了,刚才已经忍了多时,现在终于可以开怀畅“吐”,有的连朝服都给弄脏了。
而兀良哈使节,自打起身后便盯着神态自若的沈溪……在他们眼中,火炮固然可怕,但最可怕的还要数放火炮的人,尤其是那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这样的少年在崇尚武力的草原只能是社会的最底层,但眼下却是他们眼中的“瑰宝”。
谢迁让礼部的人负责款待兀良哈使节,自己则走向正在指挥收拾佛郎机炮的沈溪,笑道:“沈谕德今日表现很好,陛下说了,回头要对你重重赏赐。”
沈溪点点头,脸上笑容灿烂,心里却在想,要赏的话上次在校场演炮后就该赏,何须等到现在,别又是空头支票。
谢迁又道:“你的差事完成,本来该回去了,不过陛下特别恩赐,今日你可以留在这里,与群臣共饮。”
************
ps:第二更!
不好意思,天子家里又有事,但今天四更爆发的承诺不变,等下还有两章,请大家多多支持!
求订阅!求打赏!求推荐票!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六三六章 都是来通知我一声的
沈溪本想在演炮后就离开南海子返京,但弘治皇帝发话了,不管他愿不愿意,还得留在围场过一夜。
可行宫终究不是给官员们准备的地方,作为外臣需要另外安营扎寨,晚上得睡帐篷。
这鬼天气,白天都才四五度,到晚上非得到零度甚至零下几度不可,有帐篷,但却没有毛毯和被褥,在这里睡一夜不冻病才是怪事。
沈溪决定还是争取一下:“谢阁老,学生身体不舒服,可否回城?”
谢迁没好气地道:“少在这里装病,你当老夫看不出你精神头不错?陛下留你在围场,是对你的恩待,不知感激还想走?唉,就算狩猎的事情与你无关,多少也得给陛下点儿面子不是……找个地方烤烤火,这天气是有些冷啊……”
沈溪心想,你既然知道冷,干嘛非要留我在这里过夜?
难道要让别人跟你一样不得安生,你心里才觉得舒服是吗?
想到回去后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留在这里则是吹着冷风孤苦伶仃瑟瑟发抖,沈溪就不想跟谢迁多废话了……大不了我一宿不睡,明天回家睡个痛快,反正没让我回东宫当讲官,暂时我小日子过得还挺逍遥自在。
谢迁看出沈溪有抵触情绪,笑道:“你小子,当老夫给你故意出难题,是吧?实话给你说吧,明天不是要接见佛郎机使节吗,虽然用不着你做什么,可佛郎机人用心不良,礼部傅尚书和会同馆鸿胪寺李少卿都上奏夸赞你在与佛郎机使节会见时的表现,陛下留下你,主要是为预防万一,需要你出马的时候能够顶上去……当然,这也是对你能力的一种肯定!”
沈溪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傅瀚和李鐩上表称赞了他。
李鐩近来跟沈溪关系不错,为他说话倒容易理解,可沈溪不太明白傅瀚的心态,傅瀚的肚量倒是不小,无关乎他是否陷害了程敏政,至少人家慷慨大度,没有因为他在会同馆抢了风头而对他这个后生耿耿于怀,反而主动分润功劳。
不过沈溪马上又一想,我这样个毛头小子,人家就算再小气,也犯不着跟我斤斤计较。
谢迁继续代表天子招待文武大臣,同时指挥安营扎寨,确保每个人都有顶帐篷,让文臣武将都融入到这次狩猎的欢快氛围中。武将可以尽情打猎,而文臣则可悠闲地坐下来,品茶聊天,然后等着享受丰盛的烧烤大餐。
至于兀良哈的使节,则跟礼部尚书傅瀚等人一起进入行宫……行宫内将会有一场小规模的谈判。
当然,这些都跟沈溪没关系。
沈溪带着人刚把佛郎机炮收拾好,马文升在几名侍卫簇拥下走了过来,问道:“你们这就要回去了吗?要不要我找人送送你们?”
张老五点头哈腰:“谢尚书大人。”
沈溪正坐在一块条石上啃一大早林黛起来烙的葱饼,见到马文升过来,连忙把葱饼收起来,道:“谢阁部让下官暂且留下,恐怕不能一起回城。”
马文升想了想,无奈摇头,大概是想到沈溪把图纸献给谢迁却被谢迁拿来作为他的作品去跟皇帝邀功的事。他跟谢迁关系不错,并不觉得谢迁在这件事上有多大恶意,只是沈溪这个后生小子有些受委屈了。
“那你就留下来吧,晚上的篝火宴,你到兵部这边入座。”马文升热情招呼。
“多谢马尚书。”
沈溪行礼相送,等马文升离开,旁边人都对沈溪一番恭贺。
沈溪先是有弘治皇帝当着文臣武将和外邦使节的面夸赞,继而得到东阁大学士和兵部尚书的赏识,这在他们看来是前途无量的人物,能跟着这样的人一起出来办差,可要多巴结点儿,以后若能在沈溪手底下做事,指不定就青云直上了。
沈溪吃过葱饼,喝了几口热水,觉得肚子舒服许多,正要送张老五等人离开围场,只见江栎唯带着几名锦衣卫快步走了过来。
“沈谕德近来可真威风啊。”
江栎唯语气不阴不阳,神情带着几分嘲讽。
沈溪看向江栎唯,笑眯眯地说道:“江镇抚不也是吗?”
江栎唯冷笑一下,好像在说,我威风是应该的,你没这资格。不过有些话终究不好说出口,如今沈溪可是弘治皇帝和一些重臣眼中的红人,连刘大夏和马文升都对沈溪非常青睐,随时可能要提拔沈溪。
针锋相对,除了分人外,还得注意时间和场合。
江栎唯道:“之前我叫你帮忙查案,你就有意把消息泄露给案犯,让其有了防备,以至于案子不了了之……若非刘大人护着你,我早拿你到北镇抚司衙门严刑拷打了,看看你们背后有多少利益瓜葛。”
沈溪摊摊手,好像在说,奉陪到底。
就算厂卫要查案,涉及到朝廷命官也必须要有手令才可行事,沈溪作为詹事府右谕德,从五品的翰林官,可不是江栎唯想下狱就下狱的。
沈溪故意装糊涂,道:“我不知道江镇抚指的是哪桩案子?如果是关于汀州商会为户部运粮时夹带,事实已经证明那是子虚乌有,如果是另一桩,可能是江镇抚误会了,那案子牵扯到国舅爷,可不是在下能左右的……哦对了,此番江镇抚过来,是想与在下一叙别情?”
江栎唯冷冷一笑:“想必沈谕德已听闻宫里发生的变故吧?”
沈溪早猜到江栎唯过来,是想在张皇后中毒的案子上做文章。
眼下厂卫的人不可能有心思去侦办别的案子,朝廷和皇室的当务之急,是追查到底是什么人相继给皇室中人下毒,毒死一个公主不说,还险些令太子和皇后毙命,此外另一个王子亡故说不一定也与此有关。
沈溪道:“在下虽为东宫讲官,但近来担负的差事很多,已久不往东宫进讲,宫闱的事情并不知悉。”
江栎唯不屑地一笑:“沈谕德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去年太子染病,还有今年皇后的病,都是你进献的狗皮膏药治好的,听闻你夫人还进宫为皇后查探病情,你能说不知情?”
沈溪想了想,道:“我进献膏药,内子进宫为皇后诊病,这与我是否知道宫里有什么变故,有关系吗?”
江栎唯不由气急败坏,沈溪到现在还跟他打哈哈。
如今宫里但凡跟皇后和太子有接触的人,基本都已经过滤了一遍,却仍旧没有查出幕后元凶,眼看案子线索便要断了,现在最大的疑点就在沈溪和谢韵儿这对夫妻身上。
为什么别人都治不好的病,偏偏就沈溪和谢韵儿能治好?
但弘治皇帝严令,不能提审沈溪夫妇,因为在这件事上,沈溪不是罪臣,而是有功于大明的江山社稷……把有功劳的人当成犯人来审讯,若以后皇家再有什么为难事,可就没人挺身而出了。
一句话,保护沈溪夫妇,并不是为了维护什么公平正义!
江栎唯道:“沈谕德觉得有没有关系都没什么,不过在下要知会沈谕德一句,现在已经追查到,这案子与南边的人有关,你最好小心一些,别让我查出你与这案子有牵连,到时候可有你好受的!”
屁话!
线索都断了,还在这里出言恐吓,当我真是的三岁小孩子,不明事理?
什么南边的人,你要真追查出来就不会跟我说了,分明是谎言诡诈想看看我的反应,回过头或许会找人跟踪我,把我当成犯人一样盯着。
江栎唯啊江栎唯,你这是把我当成宿敌,为什么事事都要跟我过意不去呢?
最初时,我可没把你当敌人哪!
沈溪没理会江栎唯的恐吓,清者自清,涉及到皇室,很多事情都是一滩浑水,他没必要去趟。
就在沈溪送走张老五等人,准备找个帐篷休息一下等夜幕降临,只见有马车从大红门那边驶了过来,等马车在众侍卫护送下停到行宫前的空地上,从车厢里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沈溪几年没见过、如今为户部侍郎的高明城,另一人则是即将与他和高明城一起去北关绥抚三军的王守仁。
“他们怎么走在一块儿了?”
沈溪远远看着,心里有些奇怪,但见他们径直往行宫内走去,看样子是奉皇命而来,毕竟今天高明城和王守仁都不需要参加这次狩猎。
莫非是北关那边情况紧急,皇帝要马上派人绥抚三边,才把高明城和王守仁叫来?
那既然是三个人去,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叫进去?
“沈翰林,久违了。”
沈溪目光正望向行宫大门的方向,背后传来招呼的声音,他赶紧转过身,便见到建昌伯张延龄笑盈盈立在那儿。
沈溪拱手行礼:“不知建昌伯到来,有失远迎。”
张延龄脸上的笑容显得有几分诡秘,摆摆手道:“本爵过来找你有点儿事情……你即将跟户部高侍郎一起去边关抚边,如今高侍郎是本爵的人,有些事我要跟你交待一下。”
沈溪暗忖,这话说得可真够直接,恐怕天底下没有谁敢把朋党的事说的这么露骨,难道不怕我去皇帝面前告你一状,说是拉拢朝官,意图不轨?
沈溪故意装糊涂:“下官并未听闻此事。”
“那就奇怪了,高侍郎明明说派了他孙子通知你了,哦,或许是未及通知吧,不过现在本爵来通知也一样,刚才你看到了,高侍郎和兵部王主事一起进了行宫,他们是奉陛下的派遣,过几日就要押送钱粮往北关去,你可能要迟几日才走,得等之前铸造的那批佛郎机炮完工再说。”
不经张延龄这一说,沈溪还不知自己跟高明城、王守仁分开走。
或许是张氏兄弟怕他在背后干扰到高明城贪墨绥抚将士的钱粮,故意向皇帝进言让他迟一步上路。
“多谢建昌伯提醒。”沈溪行礼相谢。
张延龄脸上露出阴测测的笑容,目光阴冷地看着沈溪,道:“不用谢,有些话在这里说终究不方便,等回去后,本爵会亲自去你府上走一趟,到时候再细细说明,嘿嘿……”
***********
ps:第三更送到!
天子努力码字,今天还有一章,大家帮忙砸票吧!天子承诺,如果月票冲进前20名,爆发十更以贺!
自开书到现在,天子的承诺还未让大家失望过,大家行动不如行动,给天子,也给大家一个惊喜吧!
泣血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六三七章 如此长夜,竟有佳人?
黄昏时,在围场各处狩猎的将士陆续折返回来,或多或少都有战利品,当然偶尔也有颗粒无收的,毕竟被沈溪那六炮炸死了上百只禽兽,就算后面补了一批进去,也不够分。
晚上露天的烧烤篝火晚宴,御膳房的御厨们烹调的就是这些刚捕获回来的野兽,绝对新鲜热乎,有的甚至还没断气。
将领把自己的战利品各自报了数,多的竟有捕猎十几只的,但大型猎物很少,主要是野鸡和兔子这些小动物,每有将领回来,都会有人上去恭贺,其中英国公张懋最受欢迎。
“公爷可是收获颇丰啊,有两只狍子,数量不多,但足以让我等大快朵颐一番。”一堆人上去说着恭维话,英国公张懋一时间神清气爽,似乎年轻了十岁。
张懋笑着说道:“老夫聊发少年狂,身体着实不行了,刚才看到几只畜生,愣是让它们从老夫箭下逃走。唉!不服老不行啊!”
张懋是大明朝出名的神射手,可惜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就算他这次表现最佳也绝对不能承认,因为眼下边疆正遭遇战火,若皇帝让他领兵挂帅,那可非他所愿。
统兵是一回事,让他领兵出征却是另一回事。
沈溪在所有人中官职相对低微,他不会上去跟这些将领和王公贵胄攀关系。
等天色黯淡下来后,沈溪接受马文升的邀请去了兵部聚集的营帐外,一起烧烤猎物,可惜轮不到他动手,因为僧多粥少,分到他手上的只是半只兔子,而且体型很小,半边烤熟后只有巴掌大小。
不过对于沈溪来说,只要肚子里有点儿东西垫着,回头再猛灌几大口热茶,勉强就能对付过去了,等明天回京到家里再好好犒劳下肚子。
“陛下出来敬酒,你们可要打起精神。”
马文升把沈溪邀请过来,他自己却跟张懋等世家勋贵凑在一起喝酒吃肉,等到朱祐樘出来敬酒时,马文升才到兵部营地知会一声。
“马尚书,陛下可会到兵部这边来?”有中下层官员赶紧上前询问。
马文升瞪了那人一眼,道:“陛下去何处,不是做臣子应该过问的!”
马文升对待自己属下非常严格,偶尔说错话就会被他训斥,看上去刚正不阿,但待人接物看起来多少有些刻薄。
沈溪尚是第一次见到马文升斥责别人,前几次见马文升,马文升对他的态度都挺和善。
弘治皇帝在各处行走一下,敬酒的对象主要是朝中重臣和世家勋贵,还有一些在今天狩猎中表现出色的将领。
弘治皇帝身体不好,再加上担心留在宫中的张皇后,没心情到六部营地走动,很多人想主动凑过去,均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给阻拦开,其中江栎唯表现得特别积极,沈溪几次看到他阻拦六部官员靠前的身影。
等弘治皇帝回行宫后,晚宴就变味了。天毕竟太冷,估计这会儿都快逼近零度了,再在外面吃东西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于是人们纷纷回营帐去,或者是在帐篷里继续喝酒吃肉,又或者是干脆埋头大睡。
沈溪今晚需要跟一位五军都督府的从五品经历挤一间帐篷,正要钻进去,有人黑灯瞎火过来,问道:“这位可是沈谕德沈大人?”
“正是。”
沈溪打量此人,并不记得自己认识。
“那就好,小人怕认错了呢,沈大人这边请,单独为您准备了帐篷。”此人一脸恭维之色。
沈溪心想,这么多世家勋贵,我算哪棵葱?居然还给我单独安排了帐篷?难道是谢迁良心发现?
亦或者是马文升另有安排?
可惜此时谢迁和马文升等人都住进了行宫,弘治皇帝也是觉得外面天气太冷,把一些年老和体弱多病的重臣及勋贵召到行宫内休息,毕竟有墙体阻隔,再加上厚厚的被褥,不用担心受凉。
“谁安排的?”沈溪问道。
那人笑道:“大人别为难小人了,小人只负责传话。”
沈溪点头,自己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而且这围场内戒备森严,不用担心会有人对他不利。
不过沈溪还是带着几分谨慎,决定如果去的是黑乎乎没有其他人的地方,那自己坚决不去。一路跟着来人,很快到了给他安排的帐篷,沈溪发觉这里靠近行宫外最大的那堆篝火,周围的帐篷本来是给六部尚书和侍郎准备的。
“到了,您的帐篷在这里。”那人指着其中一个低矮的帐篷说道。
沈溪心想,多半是马文升体谅他年少辛苦,要留在这种地方过夜,自己进行宫睡屋子,就把帐篷让给他住了。
趁着篝火的光亮,沈溪钻进帐篷,一阵温暖的感觉传来,他没想到这靠近篝火的帐篷会这么暖和,里面还有厚厚的被褥和毯子。
“条件不错嘛。”
沈溪调侃一句。天寒地冻,他没打算解衣服,但靴子还是要脱下来的,谁知道他刚把手伸到脚上,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因为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呼吸声,鼻子里还有股淡淡的馨香,他伸手一摸,正有个光滑的身子躺在被褥里,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是误闯别人的帐篷了?
“大人……”
怯生生的声音,居然是个女子。
沈溪心中越发惊讶,这围场中怎么会有女眷?连弘治皇帝都没带女眷来,这里却有女子,大晚上的碰到鬼了?
“你!?”
沈溪当下站起,可帐篷不高,身子根本就直不起来。
外面篝火明亮,映在帐篷外缘,大致看清楚轮廓,一个女子赤|裸着手臂,抱着条毯子,身上可能只着亵衣,甚至是不着。在男女大防的年代,看到女子裸|露的手臂,等于是看到女子最**的部位。
女子柔声道:“大人不用害怕,小女子奉爵爷之命,前来服侍大人。”
女子声音娇媚,不用说是有经验的“过来人”,不像是正经人家出身,她嘴里说“爵爷”,沈溪马上想到之前在他面前自称“本爵”的张延龄。
“是建昌伯?”沈溪冷声问道。
“嗯,正是他老人家。建昌伯说,只要小女子今日服侍好大人,明日就能赎籍为良,以后可以好好过日子,大人可不要嫌弃……”
女子说着,有些凄哀的模样,甚至作势用手擦眼泪。
沈溪心想,怪不得张延龄走的时候神色看上去那么讨厌,原来是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出戏啊……
若是被人知道他在这种地方跟女子私会,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沈溪当下就要往帐篷外走,却被女子死死地抓住脚踝。
女子哭诉道:“若大人走出这里,小女子必死无疑,小女子不能凭白冤死……小女子会大喊大叫,就说是沈大人暗中送小女子来这里,并且跟小女子私会……”
沈溪心中无比气恼。
不用说,这些话都是张延龄教的。他抬头往帐篷外看了一眼,有身影晃动,大约是张延龄派来监视的。
沈溪只恨刚才没警觉,不知不觉着了道。
不过再一想,以张氏兄弟的权势,连皇宫都可进出自由,太监何鼎发现两兄弟居然穿戴弘治皇帝留在皇后宫中的龙袍,向朱佑樘举报,结果张皇后知晓后却以诬告为名将何鼎活活打死,可见其嚣张到何等程度。
只要这两兄弟盯上,就算沈溪想躲避也避不开,反而会遭到陷害,破家身死都有可能,现在及早知道反而是好事。
“你是谁?”沈溪不动声色地问道。
女子娇怯地回答:“小女子目前是京师教坊司的乐籍,以前为官宦人家的小姐,家父蒙难,小女子和母亲也充宫室,母亲被发配至浣衣局,小女子则充教坊司为舞姬,直到被爵爷看上……”
听起来很可怜,不过沈溪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张延龄的女人,而且是玩腻了不想要的那种,送到这里来拉拢他。
甚至也不能说是拉拢,而是毒计,逼他乖乖就范,让他只要进帐篷来就出不来,以后张延龄有什么差遣,他只能俯首听命。
沈溪心想,没那么容易的事,我必须想个脱身之策。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被张氏兄弟盯上了,从这里出去容易,可之后遭到的报复用惊涛骇浪来形容都不为过。
“大人,求求您让小女子留下,只要过了今晚,小女子就可以脱离爵爷的控制,出去过安生自在的生活,您就当帮小女子一回,小女子愿意倾尽一切来报答您,今晚……”
沈溪没让女子继续说下去,问道:“建昌伯会放你走吗?”
女子道:“爵爷应允过,过了今晚,不但会还小女子自由,还会给小女子一百两银子回家乡,以前母亲教给小女子一些手艺,能养活自己……”
女子正说着,突然有身影往帐篷这边靠了过来,而且是几个,刚才带沈溪过来的人凑到帐篷口问道:“沈大人,您可在?”
这是来求证沈溪是否逃走的。
沈溪道:“嗯。”
那人弓着身子道:“那就好,您不用有什么顾忌,绝不会有人干扰您的好事,今夜我们会为您守夜……”
沈溪重新坐下来,那女子想往前靠,却被沈溪伸手阻拦。
“你就在原处……我可以帮你,但你不得近我身。”沈溪话音虽小,但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女子也放低了声音:“长夜漫漫,大人真的要这么坐着到天明吗?大人有这么好的才学和气度,一直为小女子仰慕,不如……”
沈溪皱眉道:“你知道我是谁?”
“刚才他们不是说了?您是沈谕德沈大人,今日小女子身着男装而来,跟在爵爷旁边,亲眼见识大人在围场上的威风,您这样有才华的人注定要留名青史,小女子能跟您……哪怕只是一晚,也是小女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溪没有丝毫荣幸,反而觉得恶心。
这女人,说得楚楚可怜,但根本便是不知自爱的那种,说的这些话一听都是违心之语。
沈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张延龄有何自信可以用这女人来拴住他?
过了明天,等人离开围场,他完全可以擦擦嘴不认账。
除非,这个女人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可以让他不得不为势所迫,乖乖就范。
************
ps:第四更到!
虽然更新迟了点儿,但好歹完成承诺,天子人品依然棒棒哒!
求订阅!求打赏!求推荐票!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六三八章 替阁老审奏本(第一更)
沈溪之前不想留在围场过夜,主要是大晚上的吹冷风煎熬太甚,可在这么一个旖旎而尴尬的环境中,他却感觉不到任何寒冷,身上反而不断出汗。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沈溪必须打起精神,防止眼前的女人对他有“不轨”的举动。
而外面盯着的人非常负责任,一直陪伴到篝火熄灭,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黎明到来时,女子靠在帐篷边缘小睡了一会儿,直到她被一阵靴子踏地的声音吵醒,外面有几人过来,隐约听到有人行礼打招呼,最后传来的正是张延龄那令人生厌的声音:“沈谕德,昨夜睡得可好?”
沈溪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掀开帐篷从里面钻了出来,张延龄侧过头瞧了一眼,发觉女人在里面,这才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溪,目光中带着几分促狭,还有几分阴险狡诈。
“下官多谢建昌伯昨夜的盛情款待。”沈溪虽然恭敬行礼,不过态度却显得有些冷淡。
张延龄笑道:“难得沈谕德肯赏脸过来,当然要好生招待,沈谕德若有事,可以先行一步,这里自有本爵料理。之后,本爵会亲自登门拜访。”
张延龄要到自家门,沈溪就一个想法……这分明是要逼宫啊!
因为昨日谢迁有过交待,沈溪这天要随时准备好见佛郎机使节,暂且不能回城,否则他出了帐篷就想动身,尽快远离尔虞我诈的权谋之地。
一大清早,佛郎机使节便到来了,他们此时一心想离开大明地界,准备跟明廷商谈归还船只的事情。沈溪只是最开始佛郎机人抵达围场时,跟在礼部的人后面过去照了个面,到上午巳时谈判尚未结束,沈溪就得到准允可以离开围场。
沈溪在回去的马车上,回想张延龄那可憎的嘴脸,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他明白,身在官场有些事情难免会遇到,眼下张延龄只是用官场惯用的手段来拉拢他……想把一个人腐蚀,无非是酒色财气,恰恰他这年岁和商会背景,对于酒、财、气都不热衷,张延龄自然就会想到给他送女人,还是风|流快活一夜后不用负责任的那种。
沈溪回到家中,让朱山烧了热水,把自己从上到下仔细洗过……就算没跟那女人发生什么,沈溪觉得跟其共处一晚也是一种侮辱,需要好好洗涤一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身心的污垢洗净。
现在沈溪不得不默认昨天发生的事情,只有这样,张延龄才会对他放心,不至于会有激烈的报复手段。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对方占据绝对的优势高位,拉拢不得后,采用的报复手段将会极其恶毒,张氏兄弟年岁虽然不大,但劣迹斑斑,很多人因此遭殃。
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无奈!
明知道对方是注定记入历史外戚佞臣名录且必然会被淘汰的人物,却在对方得势时,不得不在夹缝求生存,委曲求全。
这算是“难得糊涂”的最高境界,只是沈溪觉得以他血气方刚之龄,装聋作哑到这个地步非常的窝囊。
“相公,妾身来服侍您吧。”
正当沈溪躺在浴桶里想心事的时候,谢韵儿拿着换洗的衣物进房来,同时挽起袖子,想帮沈溪搓背。
沈溪笑了笑,道:“老夫老妻的了,这些俗套的东西还是免了吧,我自己来就好。”
谢韵儿粉面一红,道:“相公也说是老夫老妻,只要妾身能做到的,当然要尽心尽力……相公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可是昨夜在围场有不顺心之事?”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枕边人,可有些事却无法明言,沈溪摇摇头道:“在朝为官,总有烦心之事,韵儿你不用太惦记,只要家里安稳就好。”
谢韵儿点点头,宽慰说:“相公你也要放宽心些,毕竟你还得撑起这个家呢!”说完,并没有强留下来帮沈溪洗澡,放下衣服转身出门,但却让红儿和绿儿过来添热水。
到了下午,张延龄派人把礼物送到,人却没亲至,只是差人送了封信来。
谢韵儿道:“建昌伯怎会无缘无故给我们送礼?”
“多半是跟我往北关的差事有关,他想利用高明城贪墨朝廷钱粮,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溪苦笑着解释。
“啊!?”
谢韵儿大惊失色,“那……那……相公,这可如何是好?”
沈溪眼下也没太好的主意。
既然张氏兄弟动用美色这一招了,说明他们对这批钱粮志在必得,而高明城和王守仁会先一步送钱粮上路,他则要等到月末才会押送新铸造的佛郎机炮往边关去,行程由此错开……不过对沈溪来说,这倒是避祸的好机会。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溪幽幽说道。
……
……
下午去围场的人相继回城,谢迁找人过来传话,让沈溪往谢府走一趟。
沈溪收拾好心情到了谢大学士府上,谢迁已早一步回到家中……毕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经过这两天的奔波忙碌整个人显得异常疲累,坐在书房的书桌旁,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沈溪,之前跟你交待的差事,陛下另有安排,让高侍郎和王守仁先一步去北疆,你要等到月底佛郎机火炮铸好再走。”
谢迁上来便以通知的口吻道。
沈溪没有把张延龄的事情告之谢迁,因为他知道,以张氏兄弟如今的嚣张气焰,说出来于事无补反倒会招惹谢迁的怀疑。
沈溪问道:“北疆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如此赶着上路?”
谢迁笑了笑,摆摆手道:“有些事,暂且不能跟你明说,只需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事即可。你的任务不轻,把佛郎机火炮送去北疆后,需要留在那儿一段时间,把火炮的日常保养维护以及操练炮手的事情做好,估摸到腊月前你就能回京了。”
十月底出发,腊月前回来,那此行不过就是一个月左右,沈溪想了想,这差事本身并不难,无非是派他护送佛郎机炮,再到边关做一点儿指导性的工作……但为什么感觉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呢?
“这里有近年来北关各处的奏报,老夫没时间细看,你帮忙瞧一瞧,等回头整理出脉络和重点……老夫要进宫一趟,你在这里看过后,自行离开便是。”
谢迁把茶几上的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有不少奏本,都是陕西、山西等地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等卫镇日常送到朝廷的奏报。
沈溪一脸回避之色:“谢阁部,以学生如今的身份,恐怕没资格看这些吧?”
谢迁没好气地说:“你只是替老夫参详一二,同时顺便让你明白一下如今北关的形势,别去了后回不来!”
“这些都是非加急的奏本,你且看无妨,是陛下交待的……老夫如今老眼昏花,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劳烦你。但你不能拿回家去看,毕竟规矩摆在那儿……你记默下来,回家整理好后明日一早送到我府上就是。”
沈溪一阵无语,感情谢迁又给自己找事情做,难道是看自己太闲了?
不过这好歹算得上是来自内阁大学士的赏识,弘治皇帝交待让谢迁看奏本,让谢迁整理好后写一份上疏,现在由他来代笔,他现在做的,不就等于是提前体验一下内阁大学士所做的事情?
谢迁不允许沈溪把奏本拿回家,沈溪只能坐下来先看完再走。等谢迁离开,沈溪便把木匣里的奏本悉数拿出来,按照时间先后顺序,一本本翻开来看。
说是普通的边关奏报,但军机毕竟是一国之重心,北部边疆各城塞和卫所申请经费维护城墙、修理器械,都会以奏本的方式上书朝廷,而大多数奏本基本都留中不发,因为弘治皇帝觉得,既然北关没什么战事,能省就省一点,别浪费国库的银钱。
就算实在不得不出钱,朝廷也只是出一小部分,大头则由边疆自己筹措银子修缮加固城池,至于兵器,朝廷有几年没有给士兵更换过了,这些奏报中很多都提到兵器严重老化,将士的训练和战斗力不足……
弘治十一年前,大明北部边境的情况稍微好一些,那时候有能力卓著的王越在,可弘治十一年后,边疆叫苦的奏本明显增多,朝廷对其采取了不管不问的态度。
沈溪代入到弘治皇帝的视角……朱佑樘看到这些奏本,必然心烦意乱,看到开篇就知道后面说什么,这些一看就添堵的东西宁可放到一边。
或许正是鞑靼人察觉大明对于北部边疆防御上的松懈,才会选择对大明开战,现在只是火筛一部人马前来劫掠,火筛这一年的几次劫掠都大获成功,必然会惹来其他部族眼红,来年或许就是鞑靼人倾巢而动,中原可能会陷入一场更大的危机中。
“先生在吗?”
就在沈溪看得入神时,门口传来谢丕的声音。
谢丕一脸笑容地走进书房,身后跟着个娇俏的小妮子,正是谢丕的长孙女谢恒奴,“下人通传说家里来了客人,本想父亲这些年没在家里接待过谁,详问才知是先生到了……先生在看什么?”
这会儿沈溪已经把奏本看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本没看,不过大致的情况他已了解,当即把奏本放下。
谢迁偷懒,把皇帝交待下来的事情编排给自己做,沈溪觉得这种事还是别让谢丕和谢恒奴知道为好,否则会影响他们对谢迁的崇敬。
“都是谢阁老交待让我看的东西……朝廷的事情,你就别过问了。”沈溪笑着回道。
谢丕听到是朝廷的公事,识趣地不再询问,倒是谢恒奴笑着道:“七哥,你跟我爷爷在朝廷里一起当官吗?”
谢丕瞪了谢恒奴一眼,小妮子乖乖住口不言。
沈溪笑着点头,道:“令祖乃是陛下信任的重臣,我不过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没有可比性。”
小妮子对于沈溪的坦诚回答很高兴,却怕谢丕赶她回内院,不再随便搭茬。
**********
ps:第一更到!
今天保底两更的基础上,为所有书友加更一章,还有一章作为悬赏!总之一句话,成绩越好,更新越多!
天子诚挚地求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六三九章 全家都中毒(第二更)
谢丕坐下来,问了沈溪一些心学上的问题,沈溪耐着性子回答,同时还抽空看完了剩下几份奏本。
眼看暮色浓重,沈溪把奏本收拾了起来,起身道:“谢公子,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沈先生何不留下来一起吃顿便饭呢?指不定家父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谢丕朋友众多,但像沈溪这样才学卓著能给他进学有很大帮助的人却很少,他把沈溪既当作朋友又当作老师。这些天他都被关在家里准备来年的乡试,想找个朋友叙叙旧聊聊天,而沈溪的见识恰恰是他当下最需要的。
“我尚有公事,下次吧。”沈溪一口回绝。
谢丕脸上满是失望,不过旁边还有个比他看上去更为失望的谢恒奴。谢恒奴望着沈溪半晌,才很不情愿地陪自己的二叔送沈溪出府。
结果三人刚到门口,正好碰到低头从轿子上下来准备进府门的谢迁。
“嗯!?”
谢迁打量跟儿子和孙女走在一起的沈溪,老脸上登时多了几道横皱,谢丕和谢恒奴见状,赶紧过去给谢迁请安。
谢迁瞪了沈溪一眼,这才对谢丕喝斥:“快带你侄女进去,老夫这边有话要跟沈谕德说。”
谢丕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知道自己惹得父亲不高兴,赶紧拉了谢恒奴一把,叔侄二人悻然进去。
等门口只剩下沈溪,谢迁才没好气地道:“沈溪,老夫的家人,你是否能远离一些?”
沈溪心里直叫冤枉,他可不是主动跟谢丕和谢恒奴亲近的意思。他跟谢家叔侄的认识并交好,只能算是巧合,其实主要还是跟谢迁多次把他邀请到家里来有关。
沈溪道:“谢阁老说得极是,以后学生尽量会少来贵府拜访。”
谢迁先是点头,随即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沈溪压从来就没主动到他府上拜访过,每次来,要么是跟翰林院的同僚一起受他邀请,要么是受他单独传唤,他谢大学士的府邸可是公认京城最不好进的,拜访刘健和李东阳远比到他府上造访容易。
“你这小子!”
谢迁指了指沈溪,好似有些发怒,但却怎么都怒不起来,因为要托沈溪办事,最后只得懊恼地轻叹,“老夫的儿子,如今正在备考乡试,你自己也是科举出来的,当然知道这备考之难。至于老夫的孙女……她如今尚未出阁,你不想坏了她名节吧?”
沈溪苦笑:“谢阁老,这里好像是您的府邸。”
谢迁轻哼一声:“知道就好,晚上把奏本整理出来,别送过来,老夫自然会派人去你府上取!就这样!”
谢迁连句“送客”的话都没有,把袖子一甩,气呼呼进门去了,让沈溪站在谢府门口异常的尴尬。
你这个主人对客人一点儿也不友好!
既然你觉得我干扰到你家人的安稳,以后少让我来几趟就可以了,跟我摆脸色可没用!
……
……
沈溪满肚子气地回府去了,还不能发脾气,得连夜完成谢迁交待的差事。这边谢迁也很不满意,怒气冲冲地进到家门。
这次他没有先回书房,而是直接进到内院,刚跨进月门就听到谢恒奴正跟谢丕说话,不由加快了脚步。
“站住!”
谢迁到底是一朝宰阁,又是一家之主,这一声出来威仪并重,谢丕和谢恒奴都吓了一大跳,赶紧转身给谢迁行礼。
“父亲。”谢丕恭敬道。
“这是你应该有的称呼吗?”谢迁出言喝斥。
因为谢丕已经过继到谢迁弟弟房里,按照辈分来说,应该称呼谢迁为“伯父”,但因谢家是一个大家族,谢迁又是家主,谢丕还是习惯性地把谢迁当作父亲看待。
谢迁教训自己的儿子和孙女:“你们也是,家里来了客人,你们就待在内院,干什么要出来迎客?你们跟他很熟吗?”
谢恒奴一脸着急:“爷爷,七哥他之前就来过,您见到过的……”
“什么七哥?你跟他素不相识,当是你亲戚吗?我们谢家何时有他这么个人?”
谢迁心头涌起一股火气,劈头盖脸就朝自己的小孙女斥骂,浑然忘了这个小孙女是平日最受宠爱、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
谢恒奴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小妮子马上低下头,呜咽抽搐,泪流不止。
谢丕为谢恒奴不值,出言道:“父亲,要说真有错,都怪孩儿,其实孩儿有学问上的事情,曾去拜访沈翰林,他对孩儿有诸多提点,您以前也知晓的,并未反对。”
谢迁当然知道儿子跟沈溪曾有来往,他那时没反对是因为他觉得,儿子交沈溪这个朋友没什么,可现在的问题是,儿子好似中了沈溪的毒,一个已经成婚的大小伙子,居然把一个小他几岁的少年当作“先生”一样看待。
在谢迁的思维里,沈溪这小子平日做事圆滑,哪里有一点为人师长的模样?我可不能让儿子继续错下去!
所以他才会这般生气,要让谢丕跟沈溪走得远一些。
至于谢恒奴,谢迁的态度就更加明确了。
没错,他是动过把谢恒奴许配给沈溪的念头,因为他确实对沈溪很中意,觉得后生可畏,日后必有作为,可在沈溪说明已经娶妻后,谢迁便断了这念头,他堂堂内阁大学士的孙女,岂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可现在看来,儿子和孙女,都把沈溪当作谢家故交,谢迁恨自己老是指派沈溪做事“引狼入室”,人终究不太容易检讨自己,习惯迁怒到别人身上,于是“不争气”的谢丕和谢恒奴就成为谢迁苛责的对象。
“总之以后不得再与他来往。老夫也不会让他再到府上来!”谢迁最后恶狠狠地做出了命令。
“呜!”
谢恒奴根本不知道为何祖父要这样责骂她,一手提着襦裙,一手掩着口鼻,呜咽着往内宅方向去,连谢丕看向谢迁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怨懑。
等谢丕木着脸告退,谢迁跺了一下脚:“都怪沈溪小儿,把我儿子教坏了,以前他何曾敢跟我摆脸色?”
谢迁心里有气,可惜气完了还要指望沈溪晚上别偷懒,不然的话,让他自己去整理三边来的奏报,非看到半夜不可。这还不算,关键是他不懂那些,以前有类似的奏报需要票拟,都是由李东阳来做。
弘治皇帝第二天就让他上报,这可难煞了他。
“若非陛下交待下来差事,我会用着你?”
谢迁愤然嘀咕一句,可他最后却发现,连他自己对沈溪的使用愈发频繁,以前有什么事,总会找李东阳和刘健商量,现在他却觉得,只要事情交到他手上都能独自完成,因为背后有沈溪帮他。
谢迁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一家人,中他的毒不浅哪!”
……
……
沈溪回到府上,把之前看过的奏本,按照不同的地区列出时间轴。
总结了一下,大明朝的边疆近年来危机重重,年久失修的关隘比比皆是,若是要整修一遍,大明朝需要拿出两三年的国库开支才勉强够。
可惜大明没有那么多钱粮,所以整修边关要隘的事情,只能一直拖延下来,甚至被强行摊派下去,让边塞自行解决每年的日常维护和修缮问题。
边塞本来就很艰苦,下面士兵的饷银不高,却要为随时而来的鞑靼人而担心,装备缺少,日常训练不足,反倒得拿起铁锹充当民工修缮城墙,更有部分饷银被摊派出去作为修缮城墙所用。
我为大明镇守边疆,饷银被上官暗中贪墨也就罢了,总能到手一些。现在倒好,朝廷要修关隘,边军手头没钱,只能从我们小兵手里截留,一文钱都没有!可怜我妻儿老小在家乡挨冻受饿,我凭什么为这样的朝廷效忠?
这样不难解释为何一有鞑靼人犯边,北关将士首先想到的是闭关不出,任由鞑靼人劫掠,因为在大明将士眼中,他们只把镇守边关当作一种差事虚以应付,而不是一种责任,有什么事自然有上官顶着,我们只要守好自己的关隘没丢掉小命就好。
也是当初太祖、太宗将蒙元打怕了,现在的鞑靼人小富即安,只贪图眼前的利益,所要做的就是不断抢掠,抢到手就撤退,如此就等于大明守关将士与鞑靼人“里应外合”,彼此“相安无事”。
你抢你的,我看我的……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沈溪对于当前的边关形势,有种有力使不上的感觉,毕竟朝堂不给力,苛待士兵,凭什么要人家拼命?
有了佛郎机炮,看似边塞稳固,但其实作用不大……
长城关隘许多都已残破不堪,鞑靼人要进入大明边境,有诸多路途可走,守一处守不住另一处,把佛郎机炮架在城头,鞑靼人的目标是劫掠百姓,根本就不靠近城池,即便有这么厉害的火器有何用?
所以最重要的问题,还是主动出击,把鞑靼人打怕,血流多了他们知道痛以后,行事就要忌惮三分,如此边塞就可以安稳个几年。
但要主动出击,就要将士恢复血性和勇气,就得先解除边关名目繁多的各种摊派……
沈溪罗列了不少建议,可惜大多数都属于纸上谈兵,写完之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做无用功才好!(未完待续。)
第六四〇章 官升品不升(第三更)
谢迁让沈溪总结边关近几年奏报,但那些糟心事其实没什么可总结的,主要说起来,就是北疆都处于水深火热中,士兵条件艰苦,将领提心吊胆,长城和许多卫城需要修缮,百姓需要安抚。
沈溪相信,就算他把这些总结递交上去,弘治皇帝不等从头看到尾,就会扔到一边去。他也是替谢迁考虑,皇帝现在这么信任你,我就帮你做点儿好事,多提一些切实可行的建议。
等沈溪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谢迁进呈这份上疏之前,肯定要先自己消化一下,以防弘治皇帝临场有问题问他,所以太过复杂的以及冗长的建议,能不提就尽量不提,只写一些简单容易让谢迁和皇帝都能够理解,而且行之有效的条款。
最重要的是解除对边军将士的摊派,追查边关的蛀虫。
建议可能会显得措辞激烈,可若是不痛不痒,对目前宣府、大同、榆林等边镇的现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第二天天刚亮,朱山“少爷,少爷!”的喊声传来,昨晚写了大半夜条陈根本就没睡好的沈溪只能起身,随便套了件衣服,准备把昨晚辛苦整理出来的东西拿给谢家家仆,没想到走到门口,就见一顶官轿停在府前,谢迁正抬头打量门庭。
“谢阁老亲临,真是蓬荜生辉。”
沈溪倒不是客套,他的确觉得谢迁能亲自来是给足了他面子,谢迁很少出席一些社交场合,更别说是去别人府上拜访了,而沈溪自己不过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官,说出去门楣真是增光不少。
谢迁道:“住的地方倒还不错,就是大门小了一点儿,以后总是要重修的。”
沈溪笑道:“以后是否能重修,还得多靠谢阁老提拔和栽培。”
谢迁没好气地看着沈溪,道:“你需要吗?哼哼……”随后不用沈溪邀请,直接大踏步往如今为“沈府”的院子行去。
谢迁到了前院会客厅,正在打扫卫生的朱山和绿儿看到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精神不错的老头,见自家少爷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状极恭敬,她们感觉来人官位不小,准备沏茶的沏茶,通报的通报。
“不用麻烦了。”沈溪挥了挥手道,“想来谢阁老也不会在府上久留。”
朱山和绿儿不懂什么是“阁老”,只知道是个很大的官,反正沈溪有命,她们不用在前院伺候,赶紧回到内院,沈溪招呼谢迁进了书房。
“马上要进宫面圣,所以我亲自过来,把上疏重新抄写过,顺带听听你的意思……”谢迁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很可能昨夜休息得也不好。
沈溪心想,谢老头老奸巨猾,估计是担心他在代拟的上疏中写一些晦涩难懂的语言,先提前过来监督审查一遍,免得被皇帝问到后哑口无言。
沈溪有些无奈……你既然防着我,干嘛要用我?连基本的用人不疑的态度都没有?
谢迁没有说什么,坐下来后,让沈溪拿出纸笔,甚至要求沈溪给他研墨,等发觉沈溪的上疏字数不多时,脸色有些不好看:“沈溪,你这糊弄事情……是否太过明显了些?”
“谢阁老何出此言?”
沈溪打量谢迁,心说要不是体谅你要去对皇帝交差,我能熬夜给你写这么精炼并富有建设性的上疏?
现在居然不领情,好心当成驴肝肺!
谢迁稍微看了下,好像写得还不错,这才摆了摆手:“也罢,老夫写的时候,你就在旁解说一二……”
沈溪一边研墨一边道:“学生看不必了吧?这上奏不是写得一目了然吗?”
“让你说就说,给你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知道珍惜……你当老夫是随便洗耳听别人说话的人吗?”
谢迁对沈溪这种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一边教训,一边原封不动抄写沈溪辛苦操劳大半夜写出的内容。
果然是“专业人士”,连提出的边关守备建议都那么切实有效。谢迁心想:“本以为这小子会拿上次进言北关防备上疏的内容来糊弄我,没想到他居然换思路重新写了一份,看来他是用心了啊!”
谢迁一丝不苟地抄写,每当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沈溪,沈溪详加解释,一老一少配合得紧密无间。
等谢迁抄写完,把墨迹吹干,站起身道:“这上奏的内容老夫基本都理解了,你先忙吧,我这就进宫。”
好似自己家里一样,谢迁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把上疏揣进怀里就往大门口走,沈溪送不是,不送好像也不对,只好跟在后面出来,尚未走到门口,谢迁已经钻进轿子,吩咐轿夫起轿,好似已经忘了有他这个主人一般。
“这里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沈溪真想上去踹轿子两脚,你特么太盛气凌人了吧!
等大门关上,沈溪想了想,又释然了……谁叫人家是阁老,有眼高于顶的资本呢?
沈溪回到会客厅,谢韵儿已经出来,看着门口有些惊讶地问道:“相公,那位就是当朝阁部谢迁谢老先生?”
沈溪微微点头,道:“说起来都是谢家人。”
谢韵儿脸上带着欣喜:“就知道相公有能耐,以前是谢老祭酒登门,现在又是阁部登门,以后咱家可真要成为京城名门显贵都想来拜访的地方呢。”
“沈府”终究用的是原来“谢府”的宅院,沈家有荣光,连谢韵儿脸上也有光彩。
沈溪道:“别把谢阁老想得太好,他对我,利用的成分多一些,以后若是用不上,恐怕就不会再来了。”
谢韵儿笑道:“瞧相公说的,谢阁部在外名声很好,很多人拜望他都不得,更何况是今日这般主动来访?别人想被他‘利用’,也得看有没那本事呢!”
沈溪知道,现在谢韵儿对自己的敬佩已经陷入盲目的境地,不过能够让自己的妻子这般崇拜,算得上是男人最大的荣光了吧!不过问题也来了,盲目的结果就是盲从,他以前最欣赏的是谢韵儿独立自主的思想,这样能够给他提出一些好的建议,现在看来,谢韵儿正在逐渐失去这一优点。
大概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女人一孕傻三年吧!
……
……
沈溪如今并非什么差事都没有担着,至少他得不时去王恭厂视察造炮的进度。
具体的公文已经下发,沈溪将护送佛郎机炮前往北疆,虽然这是弘治皇帝安排的差事,但沈溪领的却是兵部公文,也就是说,严格意义上说,沈溪不能算是皇差。
至于高明城和王守仁,却是实打实的钦差大臣,两边相互间没多少牵扯。
沈溪有些奇怪,既然牵扯不大,张延龄何必又是送美女又是赠厚礼?
沈溪在王恭厂得到工匠们的一致拥戴,主要是他们听说沈溪在之前围场六炮扬国威的事情……
小道消息传播得总是很快,民间如今都在传颂,说大明朝年方十四岁的状元郎沈溪,让不可一世的鞑靼人诚心诚意给大明皇帝下跪敬献国书……
这些传言,把沈溪夸奖得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但谣言终归是谣言,因为百姓连兀良哈人和鞑靼人的区别都没搞清楚,他们只当这次其实来进国书是之前犯边的鞑靼人,却不知兀良哈人这几十年与大明朝并未有太过直接的冲突,属于草原中相对弱势的部族。
当然,要不是大明与鞑靼人交恶,两国开战,大明也不会把兀良哈人放在眼里,特别恩准他们前来朝贡。
朝廷有意鼓吹这次围场狩猎,除了展现大明国威,更重要的是让老百姓增加对朝廷的信任,不再为鞑靼人犯边的事情提心吊胆。
以至于民间那些谣传虽有失偏颇,但朝廷根本就没有纠正的意思,甚至还推波助澜,变相承认来朝贡的其实是鞑靼人。
“沈大人回头高升,可别忘了小的,小的叫……”
一堆工匠围拢过来向沈溪介绍自己,希望沈溪能在百忙中记住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听说了,弘治皇帝当面夸奖了沈溪,还说会有赏赐,估计加官进爵少不了。
但至少到现在,沈溪未享受到加官进爵的待遇,毕竟他已经是从五品的翰林官,再想升官,以当前的年龄和资历,实在有些困难。
沈溪心里在想,困难是有,但朝廷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原则总不能违背吧?怎么说此事现在都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估计要不了多久连江南的人都知道了,什么都不赏的话,老百姓也会替我叫屈。
于是沈溪安心等着升官的消息传来。
但弘治皇帝似乎忘了这件事,连吏部那边也没动静,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转眼都十月下旬了,朝廷那边压根儿就没提这事,甚至沈溪依然不能去东宫给太子上课……用谢迁的话说,去北关之前,什么都不要想。
这跟沈溪当初去泉州办差前的情况大致相似,不过上次是因为他教太子玩耍,令弘治皇帝对他不信任,这次却是太子、张皇后相继中毒而只有他和妻子谢韵儿能够解,让弘治皇帝怀疑他治病救人居心不良……
沈溪心想:“反正用谁不用谁,那是皇帝说了算,谁叫我这个詹事府右谕德不是给朝廷做事,而是给你教孩子?”
一直到十月二十二,沈溪出发前往北关的头两天,吏部才有公文下发,大概意思说是沈溪升官了。
等满含期待地到了吏部,沈溪才知道自己的官秩没升,仍旧是从五品,官职也基本没动,詹事府右谕德,只是在兼职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原先的兼翰林修撰,变成兼翰林侍讲。
同时,进日讲官。
***********
ps:第三更送上!
今天的保底更新完成,大家继续砸票哦,如果成绩好的话天子会有第四更!求订阅、求打赏、求推荐票、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六四一章 看似不升实则高升(第四更)
沈溪目前的官职,正式变成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侍讲,东宫讲官、日讲官,官从五品。
与原来最大的不同,翰林修撰变成了翰林侍讲,在东宫讲官外加日讲官。
对沈溪而言,翰林修撰还是翰林侍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原本的翰林修撰,主要负责的是在翰林院中编撰修订史书,而侍讲则是为皇帝和太子讲学,同时需要对一些文史资料进行整理,偶尔要为皇帝编写诰敕和文书。
在翰林院供职,所作事情基本大同小异,平日无外乎就是撰写祝文、册宝文、册诰文、碑文、谕祭文等,同时纂修实录、本纪、玉牒,稽查史书、录书等文案工作。
严格说起来,翰林院内所有差事任何人都可以做,不需要详细区分,但东宫讲官和日讲官这两个只有名称而无实质品阶的官职,意义则完全不同。
在大明朝,你与皇帝距离有多近,那就有多大的权力,其实说白了,内阁大学士也就是皇帝的秘书,而太监则是皇帝的仆人,为何会出现权倾朝野的情况?无他,距离皇帝近尔。
东宫讲官和日讲官,原本都是兼职,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基础上,东宫讲官去给太子讲课,日讲官则是为皇帝讲经,可以说都是可以接触到皇帝的职务,也就意味着是皇帝身边人,权力自然远比一般的官职大。
皇帝无子,或者尚未册立太子,又或者太子尚未开蒙,东宫讲官都可以不设,即便设立也只是象征意义,不会成为全职。只有在太子出阁进学后,无论以前是什么差事,只要有东宫讲官的身份,其主要职责都是给太子讲课,从原来的兼职变成全职,至于本职工作就得放到一边。
眼下沈溪是东宫讲官,所以除了给太子讲课外,他无论是右谕德,还是修撰、侍讲,都只是挂职。
至于沈溪如今被朝廷任命为日讲官,也属于“兼职”,因为日讲不是每天都进行,日讲官不少,皇帝偶尔兴之所至,要召几个日讲官讲学,除了皇帝点名的必须要去外,别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工作安排决定去与不去,当了日讲官一两年没给皇帝讲经的大有人在。
但无论如何,能同时兼日讲官和东宫讲官,代表着在翰林院体系中,已经熬出头了,才学得朝野肯定,已经算得上是皇帝近臣。以后若是再进经筵官,那基本就等着混几年资历后担任少卿、少詹事、礼部侍郎,然后做寺卿、詹事、礼部尚书,更有甚者,直接跃升内阁大学士成为一朝宰辅。
明朝历代内阁大学士,基本都是经筵官、日讲官和东宫讲官出身,包括如今的内阁铁三角,都是弘治皇帝的讲官。
因为皇帝平日接触最多的官员便是这些日讲官,太子在登基前接触最多的则是东宫讲官。太子继承皇位治理国家,如果连自己的先生都不信任,还能相信谁?
沈溪这头刚被任命,尚没走出吏部衙门,过来恭喜的官员就一大片。
大明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当官不到两年,已经是从五品,接连又被委命为东宫讲官、日讲官。
沈溪之前,被誉为大明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奇才李东阳,也是十八岁中进士,到二十七岁晋为侍讲,二十九岁担任经筵官,三十七岁为东宫讲官,四十五岁履任日讲官。在李东阳担任日讲官三年后,就入阁为辅政大学士。
沈溪在一片恭贺声中出了吏部衙门,回到詹事府,那边恭喜声更多,不管当值不当值,都过来道贺,沈溪再到翰林院办理交接述职手续,翰林院那些老同僚也都围了上来。
沈溪突然感觉自己成为大明官场的大明星。
老友朱希周由衷地感叹:“沈谕德这两年官路一帆风顺,可惜在下如今仍旧只是正六品侍讲,如今未入讲东宫……”
沈溪心想,你这是让我帮你疏通下,让你进东宫讲官?当下苦笑着道:“我连自己如何入选东宫讲官都是一头雾水。”这句话的意思是……别让我帮忙,我自己都不知该找谁活动,我的东宫讲官和日讲官来得莫名其妙。
朱希周虽然对沈溪的回答有些失望,但还是跟众同僚商议,最后决定请沈溪去酒肆,好好庆祝一下。
虽然沈溪的从五品官秩没变,但在翰林体系中,他的地位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侍讲代表他从普通翰林熬出头,跃升到翰林院的管理层,日讲官意味他以后更容易接近皇帝,在皇帝正值壮年的情况下,这是走向内阁宰辅的捷径。
但沈溪却知道,弘治皇帝并不是正值壮年,而是日暮西山,这回去了一趟围场狩猎,回京后就病了半个月,险些让太医以为皇帝也中了毒,后来才知道纯属虚惊一场。
翰林院同僚请客,沈溪不能拂了大家的面子,以前翰林院羡慕和嫉妒他的人居多,各种怪话都有,但现在彼此地位悬殊,更多的人则想如何巴结他了。
等到了酒肆,菜肴依次送上桌,都是挑贵的上,到底是京城之地,山珍海味一概不缺。
沈溪不想让这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同僚破费,趁着祝酒结束,借如厕的机会下楼把酒钱结了。
等吃完酒宴,朱希周去结账,沈溪则在众人陪同下下楼。
这些个翰林无不笑容可掬,谈笑风生,诉说着以前共事时的情景,拼命想让沈溪记住自己的名字,心里却为来日要统一结算的酒钱感觉肉疼。不过身在官场,该花的钱还是要花,这也是当官的为什么攒不下钱的原因,就算节省,也有有很多未知的花销,谁敢保明天哪个大臣不会过生日宴请?又或者同僚升官,就算说是请客,难道不送礼?好在沈溪这边倒也简单,只是请客吃顿饭,所有人均摊,总归不用举债。
等沈溪走出酒肆大门,宋小城已驾车等候了好一会儿。
沈溪虽然有些奇怪,但不动声色,挥手与众翰林告别,上了马车后直接钻进车厢里,走出一段才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宋小城闻言停下马车,回过身禀告:“大人,出事了。刚得到的消息,福州那边的生意完了,所有产业和资产都被官府查封扣留,就连那些跟着我们做生意的商家也都跟着倒霉,店铺被查封,人被下狱!”
沈溪原本多喝了几杯,闻言头脑立即清醒过来,问道:“马九呢?”
“老九下落不明,有弟兄说他是往汀州通风报信去了,这会儿汀州那边应该得到消息,可我们救援的人应该还没到汀州……要是官府的人抢先一步,那大掌柜还有大人的家眷……”
沈溪想了想道:“若马九回去及时的话,应该比我们派去的人早许多,而且汀州府有鲍知府在,还有车马帮的势力,布政使司鞭长莫及,要动手也要拖一段时间……哦对了,你知道白马河边经营客栈的尹掌柜吗,他家里人情况如何了?”
宋小城得到的消息本就不多,此时根本回答不上来。
沈溪沉声道:“立即去查,一定不能让尹掌柜家出事!”说完,主动跳下马车。
宋小城本想先送沈溪回家,但被沈溪目光逼视,只好匆忙领命而去。沈溪吹着夜风,站在宽阔的大街上,原本因为升官而愉悦的心情,顿时变得极为糟糕……照理说福州不会成为他的羁绊,可因为尹文这小丫头,他没来由地一阵心痛。
其实当年沈溪主导把商会扩大时,便料到早晚会有被官府针对的一天,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会这么快。
若沈溪不当官的话,或者暂时不会引来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雷霆反击……就算是养猪,也要把猪养大养肥再宰,断不会这么早对汀州商会下手。
……
……
“沈大人,奴家恭喜您加官进爵。”
沈溪刚走到家门外的胡同口,玉娘亭亭玉立地站在夜风中,恭敬向他施礼。
沈溪叹道:“玉娘不是特意来说恭喜的话,想讨点儿赏钱回去吧?有何交待尽管说明……”
玉娘微微一怔,摇头道:“奴家是得知福州的一些消息,特来禀告沈大人。”
沈溪道:“福州的事情,我已大概知晓,只希望玉娘履行承诺,保证我家人的安全。”
“这点沈大人请尽管放心,朝廷在福建安插的细作不少,就算是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人,也要给我们几分薄面,至于訾倩……她的势力延伸不到汀州府!”
玉娘的承诺,让沈溪免去对家人和惠娘安全的担心,只是他心头的郁结仍旧没有开解。
只听玉娘再道:“另外,沈大人备考乡试,还有往泉州公干时,曾陪伴于沈大人身边的尹家小姐,我们的人也将她平安护送出闽地,如今正往京城而来。”
“你说什么?”沈溪惊讶看着玉娘,问道。
玉娘脸上稍有惋惜:“只是我们无法对尹小姐的家人伸出援手,如今他们仍在牢狱中,不过我们会想办法,通过关系和人脉,找人把他们赎出来。至于尹小姐……她现下安然无恙,想来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抵达京城。待沈大人从边关回来,就可以见到她了。”
沈溪原本对玉娘,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因为彼此间的身份和立场不同,又各为其主,实在是没有太多共同语言。到此时,沈溪不由发自内心的感激,拱手行礼:“玉娘的恩德在下铭记于心。”
“沈大人何必见外?其实奴家所做,全都出自刘尚书交待,就算汀州商会出事,也断然不能让沈大人身边人有事。可有些事……牵连甚多,刘尚书也无法干涉,沈大人可别责怪他老人家。”
沈溪摇头:“不会。”
玉娘巧笑嫣然:“那就请沈大人随奴家走一趟,去见一下刘尚书吧。”
“嗯!?”沈溪脸上满是不解。
玉娘凑过头,低声道:“其实刘尚书已恭候沈大人多时,此次往边关,说是沈大人陪同高侍郎同去,倒不如说……是陪刘尚书前往。”
************
ps:第四更送上!
我知道大家已经尽力了……毕竟天子没钱发月票红包,目前的成绩虽然不佳,但天子相信只是暂时的,只等大家月票消费出来,情况就会逆转,所以天子依然送上加更!
期待逆袭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求订阅、求打赏、求推荐票、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六四二章 启程在即
此时此刻,沈溪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他之前隐约便揣测到,这次护送钱粮往边关可能背后藏着什么事,却怎么也没料到,刘大夏竟会亲赴边关,那岂不意味着高明城贪墨钱粮的时候,刘大夏正好逮个正着?这不是大明版的钓鱼执法吗?
此外,刘大夏或许还负有皇命,正好趁机追查边关将领贪赃和恣意摊派及克扣粮饷等事情,好好整饬一下边务。
“刘尚书现在何处?”沈溪问道。
“刘尚书并未在府中……前几****老人家向陛下告病,说是连日忙碌心力交瘁,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但有人对刘尚书极为忌惮,府邸周围总有形迹可疑之人出现,他老人家担心一举一动落入有心人的眼里,于是这段时间索性都不落屋,后天出发时也不会公开露面。”
玉娘说到这儿,笑着看了沈溪一眼,“沈大人可明白?”
沈溪点了点头,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好像当初刘大夏前往汀州府捉拿安汝升时一样,行事低调不露痕迹,找人在前面打头阵,自己则隐身幕后谋划一切,那时是由江栎唯站在明面吸引人们的目光,而这次却是沈溪充当原来江栎唯的角色。
沈溪心中只冒出一个想法:“糟糕,又被利用了。”
这次刘大夏先出手帮了沈溪一个忙,承诺保护他的家人和惠娘的安全,并且护送尹文逃出福州,他算是欠了刘大夏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无从拒绝。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夹在刘大夏和外戚张氏兄弟之间,很难相处,毕竟有张延龄给他送女人和礼物在先,想彻底撇干净基本没可能。
查到最后,可能沈溪自己也难以幸免。
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官轿,一行抵达距离沈溪府邸不远的一处独门独院,因为是深夜,周围基本没有光亮,沈溪从轿子上下来也无从判断周围的形势,但看这院子的偏僻和安静,大约是厂卫或者是刘大夏特别安排的一个秘密接头点。
玉娘上去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对了口号,随后才打开门。
沈溪进到其中,玉娘在前面引路,等二人接连穿过几个小院,来到一处厢房前,尚未进屋,只见一个高瘦而挺拔的身影由灯光映在窗户纸上,烛火看上去有些暗淡。
“尚书大人,沈谕德带到。”玉娘上前行礼,恭声道。
刘大夏背对着门口,闻言转身过来,示意玉娘先出去,玉娘行礼告退,等屋子里只剩下二人,刘大夏摆了摆手道:“坐。”
“学生不敢。”沈溪恭谨地道。
“不用客气,你过来前,玉娘应该跟你说了一些情况,老朽此番往边关是跟随送佛郎机炮的队伍一起走,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你不得宣扬,更不能让人知情,明白吗?”刘大夏语气和缓。
沈溪恭敬行礼:“学生知道了。”
刘大夏笑道:“你是聪明人,很多事不点自透,这倒省去不少麻烦。老朽头些年在宣府治理军饷时,就发觉边疆冗杂一些害群之马,可惜当时西北战事日紧,老朽要做一些事力不从心。”
“而今北关屡屡为鞑靼人所犯,将士懈怠,无死战报国之心,陛下心中感念,特派老朽前去北疆处置此事,但总归要低调行事,不能为外人所知。”
原来是弘治皇帝派刘大夏去北关,那刘大夏请病假就是皇帝跟刘大夏之间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
沈溪很想问,此事有多少人知情?
若刘大夏只是想去边疆惩治军中的害群之马,倒也容易,可就怕张氏兄弟感觉到危机,从中阻挠。
沈溪相信,刘大夏针对的目标中,肯定包括早前运送钱粮往北关绥抚将士的高明城。
“不知学生能帮到什么忙?”沈溪请示道。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别泄露风声就好。本来老朽不用特意知会你,但若无知情之人,被人察觉老朽的存在,将事情传扬出去,不好收场。”
沈溪点了点头。
其实是很明白的事情,刘大夏想混在押送火炮的队伍中,那些随从可以解释为朝廷派来帮助押送的,可刘大夏怎么说都是老臣,很多人认识他,就算一直躲在马车里,可还是得吃喝拉撒不是?很容易被人查知。
必须要有人在外加以遮掩,而作为负责人的沈溪,无疑是最佳人选。
沈溪心想:“让我帮你掩护不难,就怕到了边关后,你把我当枪使……高明城那边以为跟我是一伙的,张氏兄弟指不定还会给我安排什么任务,我却要帮你去捉拿贪官污吏,那我夹在中间就要被挤成薄饼!”
沈溪不动声色,深鞠一躬:“学生谨遵刘尚书之命,绝不会暴露您的行藏。”
……
……
刘大夏没对沈溪说太多事情,这符合刘大夏的性格。
沈溪从院子出来,玉娘驾驶马车将沈溪送回府门外,才告辞离开。在沈溪看来,玉娘此行会更多跟着他,甚至寸步不离,对他进行严密监视。
刘大夏做事谨小慎微。
以前弘治皇帝一直把他当成救火员使用,哪里出了问题都派刘大夏前往处理,刘大夏也不负厚望,钦差工作干得相当不错,到处都流传他的贤名,这也是刘大夏被誉为弘治三君子的根本原因……此人办事能力太强!
可是如此强势的人物,对于沈溪来说却是一种巨大的威胁,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属于走钢丝。他没打算投靠刘大夏,也不想投靠寿宁侯,可两边都觉得他是自己的人,对他放松警惕的同时也加紧了对他的使用,就怕最后陷入到冲突中,不能抽身事外。
“相公不是说到吏部领公文吗,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沈溪回到自家院子,喝了一点酒头有些晕,再加上在马车上这一路都在想事情,神思恍惚,听到声音侧目一看,打着灯笼的朱山兀自打着哈欠,她身后内院的月门前,谢韵儿满脸关切地站在那儿,看着他进门。
“的确是升官了,不过依然是从五品。”沈溪一脸平静。
“官品没升,那叫什么升官?相公别懊恼,其实相公这两年官已经升的够快了。”谢韵儿出言安慰两句,可她自己心里也稍稍有些失望,作为女人,当然是望夫成龙,官做得越大越好。
沈溪笑了笑,道:“我脸色不怎么好看,那是因为到翰林院述职,结果跟一些同僚多喝了几杯。官品没升,但的确是升官了,从翰林修撰变成了翰林侍讲,以后还将作为日讲官,出入皇宫为陛下讲经。”
“啊!?”
谢韵儿到底有才学和见识,之前她就了解不少当官的事情,听沈溪说完后马上眉开眼笑,“原来相公是戏弄妾身,做侍讲、日讲官,还要什么官品啊,这不比升到正四品或者正三品更让人高兴?”
沈溪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只有官品升了,俸禄才会跟着升,不然我们全家人可能就要饿肚子喽。”
谢韵儿嗔骂一句,轻轻推了沈溪一把,招呼朱山给沈溪引路,厨房那边还给沈溪热着饭菜。
沈溪进到谢韵儿的房里,谢韵儿把饭菜端了进来,道:“相公早出晚归,妾身和黛儿妹妹在家中非常牵挂。”
“是吗?”
沈溪拿起筷子,没见到林黛,知道这小妮子又早一步回房睡觉了。
“相公莫非怀疑妾身和黛儿不成?那小妮子,每日里总念叨相公,妾身也挺为她心疼,她自幼失去双亲,连相公给她画的母亲的像,她看着都能哭个好几天……”
沈溪有些惊讶地打量悲悲切切的谢韵儿,大妇和小妾间关系好到这个份儿上了?林黛可从来没把沈溪帮她画娘的事情告诉周氏,以前林黛只把陆曦儿当成姐妹看待,对谢韵儿,那是抱着近乎于杀父之仇的敌意。
但现在,内宅安稳,谢韵儿似乎已经获取了林黛的信任,不然林黛不会把如此隐秘的事情告之谢韵儿。
不过想想也正常,谢韵儿到底多了几年为人处世的经验,想跟一个小丫头片子打好关系,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或许一点小恩小惠就把林黛给收买了!
“难怪前几****总说身体不适,让我多去陪黛儿。”沈溪笑着说道,“今天我就留下来陪你,明天再陪她,后天便启程赶赴边关。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和她……要多保重,别让为夫心中牵挂。”
“嗯。”
谢韵儿望着沈溪的目光中,颇有不舍,“就是我身体不适……”
虽说是小别胜新婚,可她现在有了孕事,肚子一天天隆了起来,最需要的是丈夫的关心和疼爱,沈溪虽然年岁小了些,可在她眼中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当然不希望沈溪在这个关头出远门。
“相公也要保重,妾身给相公缝制了衣服,等相公吃过晚饭,试试合不合身。”谢韵儿过去从床上拿起一件新衣服。
沈溪惊讶地问道:“之前怎没见你缝?”
谢韵儿抿嘴一笑:“为了不让相公对妾身的手艺失望,我只好趁着相公不在的时候偷偷缝制的,黛儿那丫头也帮了不少忙,相公平日要穿官服和常服,所以就没做外衣,穿在里面保暖就好。”
谢韵儿把衣服拿过来,沈溪摸了一下,果然厚实,眼看要到冬月了,这天气越来越冷,有这么一件棉袄一样的厚衣服,北关之行也能舒服许多。
“娘子有心了。”
沈溪放下碗筷,想拦腰抱起谢韵儿,却被谢韵儿轻巧地躲开。
“相公,先试过衣裳……”
谢韵儿没有继续说下去,沈溪已经上前拥着她,强而有力地带着她,走向床榻。在沈溪看来,若是在房中都不能让自己娘子满意,那作为丈夫就太失败了。
“相公愈发没个正经了……哼……”谢韵儿学着林黛,就算害羞的时候,也跟沈溪撒起娇来。
***********
ps:第一更送到!
其实昨晚下过雨后,今天天气很凉爽,但不知道为什么,天子就是打不起精神,昏昏欲睡,这一章居然码了三个多小时……
求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刺激下!拜托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