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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三章 没有原则的蔡镇守(第三更)

    永宁卫镇守蔡林杀到泉州卫官署来,沈溪审案这招就行不通了,本来他计划只需再有两三次过堂,就能让逮捕归案的泉州府县两级衙门的官吏松动,将张濂的罪责招供出来。

    蔡林表现得飞扬跋扈,但他越是嚣张,越体现出此人心中的惧怕,蔡林并不是诚心实意要帮张濂,他只是怕自己被案子牵累……

    这样一个连子嗣后代都没有的老太监,所求不过是多赚些养老送终的银子,至于张濂的死活他才不会在意。

    当晚,沈溪留在大堂,一直伏案疾书。

    玉娘提着灯笼进来,恳切地道:“沈大人,如之前所言,此案还是交由朝廷来定夺为好,大人实不应以此招惹麻烦,断送前程。”

    沈溪抬起头来,笑着问道:“连玉娘都对我没信心了吗?”

    玉娘想说,人终究非圣贤,岂会永远不出错?这世上莫非事事皆在你的算计之中?不过她又不想打击沈溪,于是道:

    “泉州这地方势力盘综错杂,蔡镇守不来,也会有旁人阻挠,回到京师恐也不得安宁。奴家听闻,张濂已提前将参奏沈大人的奏本送往京师,恐案子未审结,治沈大人罪的诏书便到来,那时将前功尽弃!”

    沈溪摇了摇头道:“用不了多久……你当我不急着回去吗?我算过日子,若这一两日可以出发,在五月底之前尚且能赶回京城。明日继续提堂审案,不过这次我相信,就连蔡林都无话可说。”

    玉娘想了想,难道沈溪已经掌握了确切的罪证?

    如今蔡林带来的人,将泉州卫官署所在地洛江镇周边团团围住,连人都没法离开,谈何拿到罪证?

    不过玉娘也想到了,就算沈溪出不去,至少他有商会暗中帮忙。可商会毕竟不过是一群三教九流之徒组成,能帮上忙也相对有限。

    当晚沈溪彻夜未眠,玉娘也在大堂守了一夜。

    玉娘怕蔡林的人杀进泉州卫治所对沈溪不利,不过似乎蔡林已经胜券在握,又或者是蔡林在进泉州卫之前没想到会被扣押,所以没提前安排营救和刺杀之事,一夜过去,沈溪仍旧精神抖擞,玉娘自己反倒有些萎靡不振。

    见沈溪仍旧在写东西,玉娘很好奇想知道沈溪写的是什么,但又知道以她的身份根本就不能上前查看。

    天一亮,蔡林便伸着懒腰来到泉州卫官署大堂,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沈大人说今日要审案,咱家可要于你审案之时旁听,看看有谁出来鼎证张知府贪赃枉法。”

    蔡林很怕沈溪趁着晚上或者是天刚亮时提审泉州府衙和晋江县衙的人,所以一大早便起来到大堂看着。其实他是否观审,已无区别,因为昨日被捉拿归案的泉州府县衙门的人均知道他到来,那个还敢乱说话?

    沈溪微微一笑,道:“蔡镇守如此轻松,实在令本官汗颜。本官刚收到的消息,惠安县城已于四日前为乱民攻陷,惠安县令在暴乱中身亡,阖县官吏多被乱民杀戮,其后乱民在城中大肆劫掠,大量百姓加入其中,若动乱波及到兴化府,等平海卫出动,想要瞒过朝廷可谓白日做梦……”

    “什么?”蔡琳听了一脸惊愕,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这绝对不可能,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为何咱家不知?”

    就在此时,王禾匆忙进来,他也是刚刚得知惠安县被乱军攻陷的消息,前来找沈溪商议。

    听王禾一说,蔡林将信将疑。

    “平息民乱,主要还是要交给王指挥使负责,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是在追究首恶的罪责之下当以平民愤为主,泉州商会已经准备好粮食,若泉州卫向东北开拔,将会随军送达惠安县。”沈溪道。

    地方闹出民乱攻破县城导致朝廷命官丧命,此事算不得小,王禾作为泉州卫指挥使,平息叛乱责无旁贷。

    蔡林感觉危机重重,因为一旦叛乱蔓延扩大,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朝廷追究,到时候不仅会怪责他没当好朝廷耳目,贪污受贿的事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暴露。

    蔡林指着沈溪,怒喝道:“若非沈大人强行将府衙的人扣押,何至于闹出民乱?咱家要向朝廷参奏你一本!”

    沈溪好似听到一个有趣的笑话,哈哈大笑道:“蔡镇守可真会倒打一耙,地方出现民乱,不问情由,第一时间想赖在我这个钦差身上……敢问蔡镇守一句,民乱发生于几时,本官又是几时抵达泉州拿的人?”

    蔡林傻眼了。

    本来是个精妙的栽赃之计,但唯独在时间上出了问题,惠安县城沦陷是在四天前,而沈溪昨天才到的泉州府城,时间根本就对不上。

    沈溪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扬了扬道:“这是泉州商贾联名上告泉州知府贪赃枉法,逼迫商贾缴纳贿赂,置办私产,强买强卖的诉状。除此之外,尚有几十家粮商状告泉州知府,将各店家的粮食强行放入府库,影响各商家经营。蔡镇守需要看看吗?”

    蔡林一听,满脸尴尬之色,没好气地道:“某人不认得上面的鬼东西。”

    身为镇守太监的蔡林,居然不识字。

    沈溪道:“蔡镇守不认识,那就由本钦差亲自读给你听好了。不过在读之前,本官手头上还有一份由南安、同安两县百姓联名书写的万民书,状告泉州知府张濂等人,罔顾泉州近这年灾情,私改黄册,强行摊派课税,增加劳役谋求私利,并且在百姓无活路之时派兵捕杀,草菅人命。”

    蔡林此时已是面如土色,若沈溪所言属实,那张濂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可他想来,这万民书未必是真的,就算沈溪是钦差,又从哪里得来这两份万民陈情书?

    蔡林板起面孔道:“沈大人休要吓唬人,你当万民书是随便可得?”

    沈溪摇摇头,叹息道:“蔡镇守不信就算了,头些天,由泉州商贾筹措的一批赈灾粮运到灾区,不知蔡镇守可有听闻?”

    蔡林稍微回想了一下,可作为卫所镇守,他哪里会知道这种涉及地方行政的事情?

    “……有商贾出面,百姓得到救济,让他们在御状上签名画押有何难?若蔡镇守还要继续为罪臣张濂开脱,那本官只能当蔡镇守与张濂乃是一党,上告陛下,由陛下来定夺……王指挥使,劳烦你看看这两份供状,可是出自伪造?”

    王禾仔细看过,两份万民书并非造假,也就是说,其实沈溪请求泉州卫出面拿人之前,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但民告官不合大明法统,这两份万民书本也当不得什么铁证,可现如今情况却有所不同,因为惠安县城被乱民攻破,一县官吏大多死于非命,作为泉州知府的张濂罪责难逃,再加上朝廷要追究原因,那这两份万民书就很能说明问题。

    沈溪问道:“王指挥使,不知地方变乱,可是因张濂贪赃枉法所致?”

    沈溪以前需要泉州府县衙门的人来为他作人证,现在不同了,连王禾都可以出面作证,因为地方出现大规模民乱,卫所的人只会尽量撇清关系,把责任都推到知府衙门身上才是最好的办法。

    想明白这点,不用王禾表态,蔡林已经嚷嚷起来:“就是罪臣张濂,是他贪赃枉法以至民怨沸腾,头年里的抗粮案……他便是始作俑者。沈大人,你可要秉公执法,不能牵涉无辜啊!”

    蔡林之前还叫嚣得厉害,不过眼见情况不妙他立即当了墙头草,果断调转枪头,不仅不帮张濂,反倒落井下石。

    “好。”沈溪点了点头,“有两位出面鼎证,我想,陛下会清楚,到底是何人在泉州祸乱一方,令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还请两位,与我一同与陛下的上奏上署名!”

    蔡林心中多少有些迟疑,可等王禾将永宁卫传信的人也放进来,蔡林得知惠安县果真出事、沈溪并非打诳语时,他彻底对保张濂的想法死了心,现在他想的是一定不能让张濂活着到京城,否则将他供出来,他就得陪葬。

    “沈大人,奏本您亲自来写吧,咱家不识字,画押就行。”

    蔡林额头上冷汗直冒,沈溪说过会追究他的罪责,眼下要换得沈溪在此问题上的通融和妥协,杀沈溪灭口这途已行不通,因为就算沈溪这个钦差死了,泉州叛乱的事也压不住,朝廷会派别人来查。

    谋害钦差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何必自寻烦恼?倒不如贿赂来得直接有效!蔡林心想:“等我回去,马上送几百两银子过来,就怕这小子油盐不进,我要好生想个办法,千万不能让张濂活着,这就是个祸患。”

    蔡林就算贪,也没贪墨的好门路,不能像张濂一出手就是六万两银子。

    玉娘在旁边,半晌都没愣过神来,到现在她才知道,为何沈溪会那么笃定,因为沈溪从一开始就料到这结果。

    现在想来,蔡林的到来并不是坏事,这个贪生怕死的阉人,在关键时候反倒“帮”了沈溪一把。

    沈溪昨天写的不是别的,却是上奏朝廷的奏本,沈溪预备了几个方案,最后选择的是由他这个钦差、地方百姓以及卫所一同检举张濂贪赃枉法的文本。

    墙倒众人推,王禾在署名后,马上要安排平叛事宜,至于蔡林倒不急着走,他要留下来监督沈溪审案。

    但此时蔡林不再从中作梗,而是要监督,看看哪个不开眼的为张濂说话,若不把责任全部推到张濂头上,那就是所有人跟着张濂一起遭殃。

    “开堂审案吧。”

    沈溪最后重新坐回大堂的案桌后,“一天内,必须要将案子审结,本官要连同所有涉案人等的供状,一同上奏陛下,由陛下对此案定夺。”

    蔡林笑道:“不用陛下定夺,咱家看,还是钦差大人您定夺就行,先斩后奏不都是钦差所为?”

    沈溪瞥了蔡林一眼,对方分明是要挑唆他逞能,对张濂这个罪魁祸首来个先斩后奏,他微微摇头,道:“这并非说书唱戏,没有尚方宝剑,更无王命旗牌,本钦差有何权限决定一个朝廷大员的生死?来人,为蔡镇守备座,让蔡镇守一同参与审案。”

    蔡林赶紧摆手:“您是钦差,案子还是由您来审,咱家在旁站着,听听便可。”说着,蔡林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里在想:“幸好来了,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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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四章 北还(第四更,祝AndyFans盟主)

    因为惠安县突然爆发民乱,使得形势急转,连永宁卫镇守太监蔡林都不得不站在沈溪这边,大力主张治张濂的罪。

    至于那些想死咬着不肯招供的泉州府衙和晋江县衙的官吏,获悉惠安民乱也知大势已去,眼下最重要的是戴罪立功,检举张濂让自己脱身。

    沈溪审案持续了一上午。

    到中午时,除了极个别没有招供外,泉州府衙和晋江县衙所有官吏,几乎都一同指证张濂贪赃枉法欺上瞒下,供状连同沈溪的上奏,即时通过驿站快马发送往京城。如此一来,沈溪在泉州府的所有差事算正式完成。

    但沈溪还不能急着走,因为泉州府发生民乱,且知府衙门几乎被一锅端,晋江县衙主要官员也都涉案,府城之地没人治理会出乱子,沈溪只能通过泉州卫与漳泉道,请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派人过来暂代知府之职。

    安排好这些,沈溪准备押送张濂等人北上。之前他已经与刘瑾以及押送阿尔梅达等人的官差还有谢韵儿等家眷商量好,在南京城碰头,一起从大运河北上返回京城。

    “沈大人何时知晓惠安县发生变乱?”

    等沈溪把事情处理完,玉娘望着沈溪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崇敬。她甚至想过,也许自己年轻几岁的话,真的会考虑委身给沈溪,为沈溪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可惜岁月不饶人。

    沈溪知道玉娘想问什么,摇了摇头道:“我并未提前获知。”

    沈溪没说实话。他知道惠安县的变乱,甚至在变乱发生之前,便通过商会的渠道知道灾民的动向。

    这次沈溪悄悄潜入泉州,汀州商会不但给他提供了种种便利,还有稳妥的信息获取渠道,甚至比朝廷在福建安排的情报网更为全面和准确。但在玉娘面前,沈溪却不能承认提前获悉,因为这样可能涉及瞒报给自己带来麻烦。

    在沈溪看来,惠安县的百姓因为走投无路不得已围攻县城,到最后失去控制引发大规模的叛乱。说是暴民,其实只是一群嗷嗷待哺的饥民,想要平息并不困难。好在在此之前,汀州商会筹措的粮食已经及时送到泉州,再加上其实泉州府库有粮,只是之前官府不放出来而已。

    沈溪给王禾的建议,也是只惩首恶,安抚为主,镇压为辅。

    玉娘叹道:“吉人自有天佑,不过沈大人回到京城,或许不太好交差……是奴家给您带来麻烦。”

    沈溪心想,哪里是玉娘你给我带来麻烦,根本是刘大夏给我找麻烦好不好?

    从刘大夏让玉娘随自己一同南下,再到给玉娘准备马文升的调兵手令,这一切完全都好像是给自己设计好的,玉娘就算再能干,没有官位傍身,她有什么资格拿着手令去调兵拿人?

    沈溪道:“灾荒年年都会有,若朝廷法度得当,地方赈灾及时,断然不会引发民乱,现如今朝中最缺少的就是为百姓负责的好官。”

    沈溪南下这一路,见到的地方百姓疾苦很多,即便是号称“弘治中兴”的盛世,在许多地方依然食不果腹,这比起他在书本上了解的更为直接和透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说到底,沈溪再世为人,以前根本就没想过如何造福于民,经过这次泉州之行,心态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

    ……

    跟王禾沟通后,最后王禾派出一百五十名官兵,再帮忙征调五十辆马车以及车夫充作囚车,押送张濂等人北上。

    等一辆辆囚车驶出泉州卫官署大门,洛江镇内外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围观的百姓恨不能上去生吞这些为恶一方的赃官……

    泉州这两年相继遭遇风灾和蝗灾,庄稼歉收严重,可这位知府为了捞取政绩,不停地盘剥百姓,令地方民不聊生。

    百姓对于地方官的恨是最直接的,他们只知道,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就是好官,至于张濂自己贪墨那点儿银子,反倒不算什么……你有本事贪,但只要让我们过好日子便可,可惜你只肥了自己一个,我们却吃糠咽菜甚至挨饿受冻。

    从泉州北上,由于人多马车多,基本只能走陆路,但因为囚车走得不快,反倒没有来时方便快捷。

    沈溪怕中途有人劫杀,不能为赶路直接夜宿荒野,只能差不多时辰到了便在就近的驿站歇宿,第二天天亮后再赶路。

    为了赶时间,这次他过福州城而不入,心里难免有一点小小的遗憾,不为别的,仅仅为福州城里那个淳朴善良的小妮子。

    沈溪有种负罪感,不过被他辜负的人何止一个?

    汀州府还有个为了他两天两夜没吃没喝的陆曦儿呢……为了能跟沈溪一起到京城,陆曦儿用上了绝食这一招,沈溪当时要做戏,并未在汀州府城久留,假意带着大队伍前往江西,半道折返悄悄从汀江南下,绕道泉州。

    由始至终,对于陆曦儿都处于一种漠视的状态,想到这里沈溪心里就不好受。

    沈溪离开福建前,在建宁收到惠娘通过商会快马送来的信,惠娘在信里除了祝沈溪一路平安,委婉地表达了会履行当年承诺,把女儿嫁给他。

    沈溪没有表态,因为他对惠娘母女的情感很复杂。

    很多事,需要时间。

    一路穿州过府,沈溪非常小心,他既怕蔡林派人刺杀他,又怕有人中途劫杀张濂。

    随着车队出了浙江地界,距离南京城越来越近,沈溪越发谨慎。这一日车队从溧阳出发,走一天下来,因为阴雨连绵,路途耽搁,入夜仍旧没赶到茅山西北山脚下的驿站,一行只能在荒野中摸黑继续前行。

    沈溪在马车里正颠簸得头昏脑胀,就听前面有人喊:“有贼人劫囚!”

    沈溪赶紧从马车里钻出来,月黑风高瞧不清楚前面情况,但听到刀剑相交的声音,很快声音平息下来,一群黑影飞速而去,重新钻进右面茅山脚下的密林,消失不见。

    “大人,张知府被长刀穿膛,怕是救不活了……”一名兵士过来奏禀。

    沈溪在火把照耀下,亲自前往查看,“张濂”的确是被刀破了膛,鲜血淋漓,连肠子都流出来了,这年头根本没法救治。

    沈溪表情哀痛,但心里却松了口气……真正的“张濂”已经被他藏起来了,反正这些囚犯蓬头垢面,沈溪中途将张濂和另一个身材差不多的人调换了下,瞒住手底下这些兵士,间接也就瞒住前来劫杀的人。

    因为沈溪知道,押送囚犯北上的队伍中,有永宁卫镇守太监蔡林的细作,又或者说,王禾有命令,让这些押送案犯的士兵主动配合蔡林的人马行动。

    “到驿站时找一口棺材把人装进去,等到南京城后找个地方掩埋了吧!”沈溪吩咐道。

    沈溪没有选择就地掩埋,因为他猜想那些来劫杀的人可能就在周围,他让人把尸体载上,这样在短时间内便发现不了张濂被掉了包,车队一行便会变得安全许多。

    ……

    ……

    五月初六,一行抵达南京。

    到了城内的官驿,沈溪吩咐人将装着尸体的棺材送到义庄,等所有人注意力被引开后,让找来帮手的玉娘悄悄带着被吓破胆的张濂上路,这才去商会位于南京的分馆,与谢韵儿和张老五等人会合。

    此时张老五刚听说他的本家张濂被沈溪查办,心里有几分惧怕,担心沈溪会把案子牵扯到他头上,但见沈溪没有追究之意,他才稍稍安心。但因张濂落马“身死”,张老五这个班头在众衙差面前抬不起头来,少了当初的傲慢和张扬。

    “相公去泉州这段日子,妾身不知有多担心,好在相公平安回来。算起来,怕是五月底难以赶回京城了。”

    谢韵儿在南京城等了快一个月,这些天她心中记挂,又不时安慰林黛宽心……她其实才是最紧张的那个。

    沈溪道:“迟都迟了,也不在乎一两日,明天咱们去谢老祭酒府上拜会一下。”

    谢韵儿抿嘴一笑:“不用了,妾身得到消息,谢老祭酒已动身北上,往京城去了。”

    “走了?可惜啊!”

    沈溪没想到谢铎居然通情达理,接受了弘治皇帝的征召。

    如今谢铎是以礼部右侍郎兼国子监祭酒的身份往京城去,那代表谢铎到京城履职后便算得他半个上司,以后没事了可以去谢铎那里蹭顿饭吃,跟他探讨一下学问,想想也是挺美的一件事。

    毕竟沈溪在京城没什么交好的官员,而谢铎这人对他又一向不错。

    “宁儿呢?”沈溪突然想到个问题。

    谢韵儿略一思索,摇摇头道:“没听外间人提及,不过想来,是被谢老祭酒一起带去京城了。相公莫不是送出去的人……舍不得了?”

    见谢韵儿脸上稍微有些吃味,沈溪笑道:“韵儿,你想哪去了?”

    谢韵儿露出慧黠的笑容,调侃道:“相公的心思谁都琢磨不透……不过,相公对宁儿应该是没有什么想法吧,倒是对妾身……”

    沈溪一把将谢韵儿揽到怀里,得意地道:“那是为夫眼光独到,懂得区分好坏。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宁儿跟着谢老祭酒,生活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沈溪觉得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谢铎主动去京城,是否跟宁儿在他身边有关?但沈溪尚不知谢铎对宁儿的态度,妄自揣度对有半师之谊的谢铎未免有些不敬,想来以宁儿对谢铎的恭敬态度,以及如今谢铎为正三品朝官,就算在谢铎身边当个使唤丫头,也丝毫没辱没了她。

    谢韵儿道:“既然谢老祭酒已出发,那相公可还要在南京城滞留吗?”

    沈溪想了想,要说谢铎之外,他还真有个人想去见见,这个人跟他渊源颇深,就是头年因为礼部鬻题案而落榜回乡的唐寅。

    可眼下唐寅并不在南京,沈溪要见他,就得花上三四天去苏州打个来回,这将严重拖累他的行程。

    想到唐寅,沈溪多少带着感慨,他并未改变这位大才子的命运,或许显得有些自私自利,不过沈溪坚信,只要他有出路,早晚会帮到唐寅的忙,就看大名鼎鼎的唐伯虎是否赏脸接受了。

    “不必了,明日我们就出发北上,早些回京向朝廷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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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五章 功过赏罚(第五更,贺llhz掌门)

    沈溪回到京城前,关于泉州事件的消息相继传到京城,首先便是泉州府上报的佛郎机人背信弃义炮轰刺桐港,为地方官府粉碎阴谋并一战胜之的消息,并附上战报。

    战报有意将战果夸大,重点表现了泉州知府张濂和钦差沈溪通力合作,一夜间将佛郎机人杀得片甲不留,截获战船无数,杀死俘虏佛郎机人近千人之众,战利品中有各种外夷之物,同时还争取到佛郎机人的赔款。

    按照战报,这简直是一次史无前例的防御海疆的大胜仗,说名垂青史都不为过。

    奏本呈递到内阁,谢迁看过后就一个感觉……非常不靠谱!

    佛郎机人抵达泉州,带了上百艘船来,还有上千名士兵,明摆着是要入侵大明朝疆域,你张濂身为泉州知府居然没丝毫警惕,还帮佛郎机人上奏朝廷,说这些狼子野心之人要对大明朝上贡?

    就算你说是被佛郎机人蒙蔽,但遭遇入侵后奋起反击不是卫所奏报,却是知府衙门报告打了大胜仗,于理不合。

    谢迁特地查阅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各有司衙门上奏朝廷的奏本,除泉州知府上表称获得大捷外,竟再无一份奏本提到这场战争,甚至连佛郎机人都没有提及。

    “于乔,此等事怕是地方有意冒功。”

    李东阳见过泉州府上呈的战报奏本后也不怎么相信,“不是派了人下去吗?为何只有地方奏禀却无自己人回报?”

    接待突然出现不知道家国于何处的佛郎机人使节,算不得要务,李东阳甚至都不知道派去的人是哪个,沈溪这个钦差当得着实有名无实。不过想想也是,此次回福建沈溪不过是顺带替朝廷办点儿事情,朝廷每年派出类似的官员成百上千,若都称钦差,那天下岂不是遍地都是钦差了?

    “估摸快了吧。”

    谢迁道了一句,心里却在想,沈小友啊,你可别辜负皇帝和我对你的期望,这种骗功劳的事情你若是牵扯进去,一旦坐实,以后再想于官场有作为可就难了。

    因刘健这些天生病休息,票拟的事就交由李东阳和谢迁来做,因二人均对如此大胜仗都持保留态度,使得二人在票拟上显得很谨慎,主要还是想让有司查证后再行颁赏,不能出现先大肆赏赐,回头发现所谓的胜仗子虚乌有,贻笑大方,令朝廷威望受损。

    奏本呈递到弘治皇帝手上,朱祐樘直接将奏本留中,大概的意思,孤证不立,等等看后续奏报如何,再定赏罚。

    这通常也是皇帝表示谨慎的做法,不赏不罚,权且当作不知此事,反正从京城到福建山长水远,无论奖惩都不会第一时间传达,并不急于一时,不如先等等看。

    不过很快,福建道监察御史上奏地方民情印证了与佛郎机人在刺桐港一战并取得胜仗之事。

    福建漳州府、汀州府等负责接待佛郎机使节阿尔梅达等人的地方官府,相继奏报这场胜仗。

    朱祐樘非常高兴。

    太平年景,除了马文升远征西域外再无大规模征战,这次跟外夷一战且大获全胜,令外夷臣服,派使节到朝廷纳降书要“永世朝贡”,这可是扬大明国威啊。

    朱祐樘趁着午朝时,将此事提出来,出奇的是在场大臣并未感受到多少喜悦,一个个都面露怪异之色,好似不相信会有此等离奇之事发生。

    只有张鹤龄上前恭喜一番,引起很多忠直大臣的反感。

    刘健不在,朝堂上少了一个最有话语权的大臣,此时本该说话的李东阳和谢迁都选择明哲保身,弘治皇帝正在兴头上,出来说话等于是泼皇帝一头冷水。

    有明哲保身的,也有不惧触霉头的。

    马文升奏道:“启禀陛下,若地方遇兵祸,不应有军中上禀?为何不见泉州、永宁两卫奏报,也无下辖千户所战报?”

    兵部尚书一席话,点中要害。

    泉州沿海地区发生外夷入侵之惨祸,知府衙门上奏战报说得过去,但起码镇守泉州的泉州卫以及卫戍海疆的永宁卫不可能不对朝廷上禀,两卫的奏报应该紧跟着泉州府的捷报前后脚到来才对。

    朱祐樘脸色变冷,看着谢迁问道:“谢卿家可知为何?”

    皇帝此时不为难别人,偏偏问谢迁,是因为派去泉州办皇差的沈溪是谢迁举荐,这次泉州府上奏的战报,虽然沈溪的功劳在张濂之后,但也是功勋赫赫。谢迁暗骂,沈小友就是会给我找麻烦,我远在京城,如何得知泉州发生了什么?

    不过谢迁能言会道,论辩才在一干朝臣里绝对属于佼佼者,不然也当不起“尤侃侃”的声名。

    谢迁道:“回陛下,臣以为……外夷入侵的地方是临近泉州府城的刺桐港,距离泉州卫和永宁卫驻地都有一段距离,事态紧急,又是一夜间即结束战事,或许卫所对此毫不知情,亦或者感觉战功被人所夺感到惭愧,所以才未有上奏……”

    谢迁的解释,大致说得过去,连战报中也特别说明,佛郎机人炮轰刺桐港、登陆劫掠、遭遇伏击惨败都是同一晚发生的事情。

    事态紧急下,地方官府发动军民抵御外夷入侵出奇制胜也是有可能的。

    张鹤龄刚才还在为马文升的话而感觉羞惭,此时赶紧站出来道:“陛下,谢大学士所提,合乎情理。外夷入侵,连匹夫竖子尚且不能抽身事外,何必计较是谁为朝廷赢得如此胜利?”

    朱祐樘点头,眼下应该高兴朝廷取得对外夷作战的胜利,而不是计较这合不合规矩。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真遇到外敌入侵,难道军队不知情,靠地方官府抵抗取胜还要怪罪地方官?

    张鹤龄见皇帝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趁机道:“陛下,既然泉州知府擒贼有功,何不下旨颁赏?”

    有功必赏,这是当皇帝应该做的,朱祐樘点头道:“朕记得,头年泉州发生抗粮民乱,泉州知府处置得也很果断,未导致更大的祸患发生。诸位爱卿,如何看?”

    朱祐樘的意思,这是要论功请赏。

    皇帝主要是要嘉奖战报中提到的两位关键人物,张濂和沈溪,其中主要是张濂,沈溪在这次战事中,被人看作是个陪衬。

    既然泉州知府张濂这么有本事,那就应该重用,这么有能耐的人留在泉州府,太屈才了。

    不过很多大臣马上想到被皇帝破格调用的另一位知府,也是福建任上高升,想那汀州府知府高明城在履任河南巡抚后为非作歹,如今朝廷上下都知道弘治皇帝用高明城是步错棋,可偏偏朱祐樘还对其加以重用,眼下高明城奉皇命去京师、河南、山东等地查明灾情,皇帝是没有反思己过啊。

    很多人在想:“这个张濂,可千万别是第二个高明城。”

    马文升再度开口:“陛下,此番乃是抵御外敌有功,可非政绩。”

    马文升的意思是,作为地方父母官,想升官过吏部的考核,需要的是实打实的政绩而非战功,就算有了战功也不能成为升迁的理由。

    张鹤龄则有些不满:“本侯不赞同马尚书之言,如今国泰民安,泉州知府能居安思危,将佛郎机人阴谋揭破,一战而得胜,令外夷臣服,如此功劳都不嘉奖,岂非有违如今的吏治清明?以后谁人还会替朝廷效命?”

    张鹤龄的话,得到部分大臣的赞同。

    不管张濂到底是文治还是武功,都算是有功,而且功劳还不小,如不升迁,会让人觉得朝廷赏罚不明。

    若以后再有外敌入侵,那地方官一想,我就算拼命也只是得到一点不痛不痒的赏赐,还费那么大的力做什么?

    连朱祐樘都点头,认为张鹤龄的话符合他的心意。

    马文升还想说什么,此时刘大夏突然拦住他,抢先一步道:“陛下,待佛郎机使节抵达京城后,再酌情以定颁赏,如此也能令外夷心服口服。另外,老臣以为应派人前去地方犒劳有功之人。”

    刘大夏和马文升同时反对皇帝赏赐张濂,是因为二人很清楚张濂这个人贪图政绩,去年抗粮案如今还没有结论,就闹出佛郎机入侵事件,他们怕其中有什么隐情。

    要说刘大夏的提议,却也很好,眼下朝廷只是知道打了胜仗,具体情况尚需要慢慢查证,而且不日佛郎机使节就要抵达京城,瞧瞧佛郎机人是否被打服,再定赏赐,也是符合情理的。

    “嗯。”朱祐樘欣然点头,“那暂且就依照刘尚书所言,待佛郎机使节抵达京城后,再定具体赏赐。至于前去地方人选……”

    张鹤龄笑着奏道:“陛下,臣以为兵部主事王守仁做事得体,不妨由其前往。”

    朱祐樘点了点头,摆摆手道:“寿宁侯代为传达朕意。”

    作为国舅爷,张鹤龄目前担任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有统兵权,他一直跟马文升唱反调,是因为马文升这个兵部尚书有调兵权,二人在权力上有所冲突。张鹤龄一直希望,能从一个别人眼中的“武夫”变成受人敬仰的文臣宰阁,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参与朝会,找机会打压马文升等人。

    这次他直接举荐王守仁,也有跟马文升对着来的意思。

    马文升对王守仁很欣赏,王守仁到兵部供职后,多有任用。这次张鹤龄就特别举荐王守仁,等于是让马文升对此有所介怀,一旦其对王守仁疏远,张鹤龄就能趁机拉拢这个被认为当前最有前途的新科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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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六章 殿前弹劾(第六更,谢书友)

    弘治皇帝的意思,关于泉州府与佛郎机人一战的论功请赏,要等佛郎机使节抵达京城之后再议。

    其实没什么可议的,就是给泉州地方御敌有功的人员升官颁赏,大明朝对于战功的厘定和奖惩有明文规定,只是这次与以往有所不同,张濂等人是文臣,文臣的等级可不能像武职一样跳着升。

    王守仁负责到泉州犒劳有功人员,于四月初启程。到了四月底,此事稍有平息,泉州府弹劾沈溪的奏本送到京城。

    泉州知府张濂,弹劾沈溪刚愎自用,不但没有完成皇差,还险些酿成佛郎机人叩关而入之况。最后虽然取胜,但还是导致佛郎机人撤退时劫掠屠杀百姓,沈溪罪不容赦!

    这奏本一到谢迁手上,把谢迁吓了一大跳,他以前也想过沈溪毕竟资历尚浅,可能会作出一些不得体之事,且观沈溪当日在朝堂上跟蒙古使节亦思马因等人争锋相对,又觉得这少年郎有些少年轻狂。

    张濂所奏,正是谢迁所担心的。

    谢迁出于私心,想把事给压下去,但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敢擅作主张。

    李东阳看过这奏本后,接连说了几声“荒唐”,很显然李东阳对沈溪所作所为非常失望。

    “宾之兄,我看此事还是等所涉之人到了京城之后,再做公断如何?”谢迁脸上带着尴尬之色。

    眼下张濂在泉州取得胜仗的事,福建地方的奏本越来越多传回京城,此事基本已可以确定,连弘治皇帝都想改变之前的决定,即时对张濂作出升迁的奖赏,谢迁本在为举荐沈溪到泉州而沾沾自喜,就闹出张濂弹劾沈溪的一出。

    张濂眼下是弘治皇帝眼中的大功臣,功臣所说的话,在朱佑樘这个君主眼中可信度非常高,何况所奏禀这些,俱都合情合理,而且切合“沈中允年轻气盛”这个主题,连谢迁看了都信以为真,弘治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李东阳不客气地摇摇头,道:“于乔对他有惜才之心,我何尝不是?此等聪慧之人,于学问之上有所建树,可未必能当得好官,终究是欠了火候啊。此事还是交由陛下处置。你要为他说情,我不拦你,但不可将此事隐匿不报!”

    刘健尚未病愈归来,李东阳等于暂代首辅,说一不二,连谢迁都不能反驳。

    于是弹劾沈溪的奏本,终归还是送到了弘治皇帝手上。

    一夜之间,协助张濂取得对外夷大胜仗的功臣,变成罪臣,而且看情况不是简单革职能了事的,最起码也是个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弘治皇帝对此极为愤怒,也是午朝时当着满朝大臣说出来的,没有带丝毫商量的口吻,等于是在众臣面前打了个招呼,直接就要降沈溪的罪。

    如此看来,沈溪不是有没有罪的问题,而是多大罪的问题,连张濂这个“功臣”都没有为沈溪求情,可见沈溪于地方上激怒佛郎机人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

    弘治皇帝正在气头上,照理说大臣于此时是不该说话的,就算对沈溪惜才的谢迁,也只能期望皇帝对沈溪的惩罚轻一些,最好是降职而不是革职用不录用。

    可就在此时,有两位尚书却坚决地站了出来,摆明了要保沈溪,而且出言都是与皇帝之言针锋相对,大有不给皇帝面子的意思。

    连朱祐樘都没想到,刘大夏和马文升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詹事府右中允跟他唱反调。

    “……陛下,此事尚未查明,若地方官府有意欺瞒,恐怕会混淆视听!”马文升出言很严厉,因为长期混迹行伍的缘故,马文升的脾性更接近于一名武将,他的威势一展露,就连李东阳和谢迁这样的内阁大学士也有所不及。

    众大臣不言,这会儿只有随时紧跟弘治皇帝脚步的张鹤龄站出来跟马文升对峙:“马尚书是说,张知府会诬陷那沈溪不成?却不知如此做,他有何益处?”

    张鹤龄对沈溪很欣赏,但这种欣赏更类似于利用。

    张鹤龄本身看不起商贾出身的沈溪,但又知道沈溪背后有汀州商会,而且还有点儿小聪明,但在遇到跟马文升对立的问题上,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沈溪,用沈溪来作为对马文升攻讦的工具。

    刘大夏出面上奏:“陛下,据老臣所知,地方官府有瞒报战功之行为,沈中允或许是要揭发此事,而为地方官府所忌,才会招致参奏!”

    朱祐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刘尚书何出此言?”

    此时玉娘的信函已经抵达京城,刘大夏和马文升得知,其实所谓的地方知府衙门获得大胜仗,根本是张濂吹嘘出来的。

    真实的情况是,张濂收受佛郎机人的贿赂引狼入室,佛郎机人于沿海村落残杀百姓时,张濂熟视无睹,在佛郎机人炮轰刺桐港时,张濂更是闭守城门龟缩不出,倒是沈溪亲自带人前去与佛郎机人一战,最后大获全胜,却被张濂窃取功劳。

    张濂为了避免事情败露,恶人先告状,先行弹劾沈溪。

    刘大夏这个时候却不太好解释,因为他没经皇帝准允私自派人去调查一地知府,眼下又没有张濂确凿犯罪的证据,根本定不了张濂的罪。

    就算没法说出实情,刘大夏和马文升还是商议好,怎么也不能让张濂的阴谋得逞,这会令朝廷被小人欺瞒,一旦真相揭露后会让朝廷为天下人所耻笑。

    至于沈溪会被如何降罪,反倒不是刘大夏和马文升所关心的,他们只是在保朝廷公义的同时,顺带保全沈溪而已。

    刘大夏咬了咬牙,道:“请陛下将此事押后再议。”

    若单纯只是一个人出来为沈溪说情,朱祐樘大可不予理会,可现在是户部尚书、兵部尚书两位重臣一同出来说,他就算再愤怒,也要忍一忍。

    朱祐樘并非意气用事的皇帝,刘大夏和马文升是什么人品,他比谁都清楚,这两个人不会为惩罚一个小人物而公然跟他顶撞,泉州之战本身又有许多蹊跷之处,或者背后真的有什么隐情。

    与其现在就定谳令两位忠臣寒心,还不如等人回到京城后,再行处置,那时就算把沈溪定罪,刘大夏和马文升也不会再说什么

    念及此,朱祐樘点头道:“那与论功之事,一同待佛郎机使节抵京城后再议!”

    张鹤龄恨不能立马将马文升扳倒,他心想:“姐夫之前的愤怒看在所有人眼中,本来以为谁人都无法挽回,却是他和姓刘的出来说两句话,就让姐夫回心转意,实在可气。我要跟姐姐说说,添一把火。”

    从皇宫出来,张鹤龄知道张皇后正往撷芳殿去陪太子,于是找了个机会前去觐见。

    在沈溪不在京城这段日子,朱厚照每天除了学习,就只玩蹴鞠这一样玩意儿,但久而久之,从最初的废寝忘食到现在没精打采。

    再好玩的东西,玩久了也会玩腻味,朱厚照本身踢蹴鞠就不得其法,只会简单地踢来踢去,让他设个风流眼往里踢,他还真没那本事,而且他也不觉得把蹴鞠踢进那小小的孔洞中有什么意思。

    所以朱厚照很想早点儿把沈溪找来问问,这蹴鞠到底还有什么玩法。

    按照规矩来说,皇后是不能擅自出内帷的,就算要见太子也要按照规矩召见,经过皇帝准允之后,在特定的日子才能见到。

    但谁叫弘治朝的皇宫里只有一位女主人?

    张皇后既是中宫之主,也是皇帝唯一的妻子,这皇宫就好似她自己家一样,不但她可以自由到东宫去见儿子,连国舅爷进出宫闱都只需要跟侍卫打声招呼就行了。

    “弟弟也是的,没事总到宫里来做什么?皇上头两天还在说,你们兄弟两个近来有些胡作非为,让我好好管教你们!”

    张皇后说着,手上依然在缝制荷包,这是她为儿子准备的。张皇后平日不用想着如何与人争宠,丈夫疼惜,儿子更是聪明可爱,她想亲自为儿子做点儿事情,尽到慈母的责任。

    张鹤龄道:“姐姐,你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说那詹事府右中允……”

    张鹤龄将沈溪在泉州的事大致一说,张皇后微微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朝堂上的事情,你以后少说话,姐姐不想理会。你有时间多去看看母亲,母亲总念叨你。”

    “姐姐啊,你怎听不懂我的意思呢?眼下是陛下要惩治罪臣,却是马尚书和刘尚书二人出来忤逆,你说陛下心里能好过吗?姐姐此时应该去关心一下陛下……”

    张鹤龄不说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说是体谅皇帝,果然张皇后闻言立即紧张起来。

    丈夫身为一国之君,理应一言九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现在却有人出来唱反调,让丈夫心里难受,做妻子的总不能不闻不问。

    “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这就去问问皇上是怎么回事。”

    本来张皇后还准备在东宫多停留一会儿,此时见儿子只顾着玩,也不过来陪她,再加上惦记丈夫,她便带着宫人一起回去,直接到了乾清宫去见朱祐樘。

    张皇后本以为丈夫真的如同弟弟所说,正在生闷气,可到了才发觉,朱祐樘好端端坐在那儿批阅奏本,脸上不见愠色。

    “皇后怎来了?你们退下吧!”

    朱祐樘见到娇妻,一抹温情涌上心头,准备跟妻子说上两句贴己话。但有外人在终究不方便,于是屏退太监。

    等乾清宫内只剩下二人,朱祐樘笑着将妻子揽进怀中,要说弘治皇帝和张皇后平日在人前要保持威仪,但在私下里,还是很有情调的,这也是张皇后能笼络住丈夫的原因。

    随着张皇后把自己的担心一说,朱祐樘笑道:“别听鹤龄胡言,刘尚书和马尚书同为朕之股肱,朕岂会与他们置气?”

    张皇后稍带幽怨道:“那鹤龄就不是皇上的股肱?”

    朱祐樘笑着,安慰两句,这才令妻子脸上展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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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七章 功或过?(第七更,再谢书友)

    为张濂论功请赏以及将沈溪论罪处罚的事同时被弘治皇帝按了下来,只等沈溪与佛郎机使节一同回到京城后,事情才会有结果。

    就在此时,北关的一场战事,让弘治皇帝以及满朝文武紧张起来。

    鞑靼蒙郭勒津部落的首领火筛率七千余人杀到威远卫,游击将军王杲及威远卫都指挥使邓洪率军迎击,中伏而败,九百余人战死,大同告急。

    火筛所在的蒙郭勒津部系达延部分支,属于达延汗巴图蒙克的藩属,但草原上各部族架构跟大明朝君臣体系不同,就算巴图蒙克未来会成为草原共主,但他目前仍旧未完成对草原各部的统一,只是有这么个名分而已。

    朱祐樘连忙召集三位辅政大学士前往乾清宫商议要事,此时刘健虽处于病休状态,也不得不迈着蹒跚的步子前往皇宫议事。很显然弘治皇帝怕蒙古人如同瓦剌一样对中原长驱直入,让他步祖父英宗的后尘。

    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是翰林出身的文臣,平日经史子集读得多,对于兵法根本不在行,面对弘治皇帝所说军机大事,他们原本不可能会有切实有效的方案,不过这天谢迁倒是对答如流,让刘健和李东阳刮目相看。

    “……陛下当派人前去镇抚,以安定军心。防御之法在于扼守大青山左右两路,令鞑靼人迫于交战,以大青山周边之地势设绊马索,火器击之,几阵之后鞑靼骑兵必然退去,再以威远卫三千骑兵于左云道设伏,必可大获全胜!”

    谢迁的建议,令朱祐樘瞠目结舌,谢迁居然对北关周边地形了若指掌,就好似亲自去做过实地研究一样。

    朱祐樘问道:“谢先生以前可有曾过去威远卫?”

    谢迁怔了怔,当即摇了摇头。朱祐樘继续问道,“那先生为何会对大同府地界如此熟悉?”

    谢迁苦笑了一下,道:“回陛下,老臣只是事前稍微做了些准备,若陛下认为是胡言乱语,尽管不必采纳便是。”

    朱祐樘笑着道:“哪里哪里,我看这应对就很好,难得有谢先生这般体恤朕意之人,谢先生除才学广博,居然熟知兵法,实在是我大明之幸。”

    朱祐樘此番话对谢迁的评价太高,让谢迁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而旁边的刘健和李东阳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这老小子平日就会侃侃而言,为何今日谈及抵御鞑靼人,说话掷地有声?

    其实谢迁这些提议,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想法,不过是套用头年里被他压下的那份由沈溪上疏皇帝言北关防备之事的上疏。

    当时谢迁认为沈溪锋芒太露,于是做主将上疏压了下来,此后却被沈溪当做顺水人情送给王守仁,因此还受他责怪。

    但最后王守仁只是取其中关于防备西北和瓦剌人的部分,对防备与大明朝交好的达延部则选择性忽略,即便是如此片面的上疏,还是赢得弘治皇帝赏识,被调到兵部为正六品主事。

    这次听说入侵北关的不是瓦剌人而是达延部下属的一个草原部落,谢迁在吃惊的同时,赶紧把沈溪那份上疏的誊本找出来,看过后令他觉得不可思议……达延部犯边方向、兵马配置、边疆防备疏松情况,竟然与沈溪在上疏中所预料的完全一致,可以说若他头年里就将这份上疏面呈皇帝,令朝廷及早防备,那就不会有今日之败。

    谢迁痛定思痛,赶紧恶补沈溪的上疏内容,正好用在觐见朱祐樘时作为君前对答。

    现在却被皇帝和另外两位,当作这些建议是出自他之口。

    朱祐樘赶忙又问:“不知谢先生属意何人前去御敌?”

    谢迁很想说,让沈溪去最合适不过,那小子既然能提前预料今日之战局,岂不是心中早有定策?

    可谢迁也知道就算他告诉皇帝这上疏是沈溪写的,除了把他压下上疏的事给揭发出来治罪外,并不会有任何好处……皇帝不会派沈溪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前去御敌,况且此时沈溪尚是等待发落的“罪臣”。

    “回陛下,臣以为平江伯前去最为合适,他熟知兵法,性格稳健,必可将鞑靼击退。”谢迁道。

    谢迁所言的平江伯陈锐,系明开国功臣陈瑄之后,黟国公陈豫的长子,成化初年分典三千营及团营,寻佩平蛮将军印,总制两广。移镇淮阳,总督漕运。建淮河口石闸及济宁分水南北二闸。筑堤疏泉,修举废坠。总漕十四年,章数十上。弘治六年,河决张秋,奉敕塞治。还,增禄二百石,累加太傅兼太子太傅。

    朱祐樘想了想,又问刘健和李东阳的意思。

    刘健和李东阳根本就没有谢迁那样的见地,对于让勋贵宿将平江伯陈锐前去镇边的事均表示赞同。

    谢迁在三位阁老中居于最末,这次的事他却好似首辅般,为弘治皇帝器重,连同他的建议和策略,一并为朱佑樘采纳,弘治皇帝甚至让史官记录好谢迁刚才的对策,一并交与陈锐,嘱咐陈锐照策与鞑靼人一战。

    “……监军方面,让金辅前去,同时令户部侍郎许进为提督军务,全面负责军备粮草,不得有误!”弘治皇帝最后下达皇命。

    事情定下来,谢迁有些心神不定地走出皇宫。

    谢迁心想:“以前我总觉得沈小友资历浅,有时候似乎太过急功近利,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有道理。若我提早上报,那我大明朝九百将士就不用血洒疆场,可怜我误会他,竟在他落难时未替他说话。”

    李东阳不知道谢迁的心思,出了宫门后走到谢迁身边笑着调侃:“于乔今日可是准备充分,险些让我认不出进策那人是你了。”

    谢迁道:“若我遇事皆都如此,那是否宾之兄该早些退位让贤?”

    李东阳闻言哈哈大笑,这种玩笑话也只有他跟谢迁能开,刘健毕竟太过古板,开不得玩笑,李、谢二人却关系莫逆,并不介意谁居于谁之上。只是从道理上来说,李东阳是次辅,而谢迁位列辅臣第三,若刘健致仕,那首辅就是李东阳。

    ……

    ……

    皇帝旨意下去,平江伯陈锐为靖虏将军,为总兵官,太监金辅监军,户部侍郎许进为提督军务,三人协同前去北关,抵御鞑靼火筛部的入侵。

    因京城消息相对滞后,而火筛第一次入侵中原只是试探性质,在取得伏击胜利后,火筛怕大明朝兵马杀来,只是匆忙劫掠后便即退去,等于不战自退,导致陈锐这次前去御敌,不战而胜。弘治皇帝给陈锐的良策根本就没用上,只能加强一下守备,安抚军心后,便回朝廷复命。

    此时陈锐不知,火筛在发觉大明朝边关防御不过尔尔后,正在筹备第二轮犯边,这次他准备的兵马更加充足,不过火筛不是那种有野心的草原霸主,他的想法很简单,率领寇边的人多一些,能抢回来的人畜和钱粮、物资会更多。

    因为鞑靼人的兵马暂时退去,弘治皇帝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五月上旬,泉州府那边又有一份急奏抵达,这次急奏,令朝廷上下跌破了一地眼镜。

    早前刚刚因为抵御佛郎机人取得大胜而风头正盛的张濂,居然被他举报的沈溪给拿下法办。

    闻听此事的朝臣第一想法就是,这是互相报复?

    等得知具体情况后,才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

    这次是两县民众,以及镇守泉州府的泉州卫指挥使,甚至还有永宁卫镇守太监蔡林联名上奏,证实其实头年所谓的抗粮案,是张濂贪赃枉法后逼民造反,泉州并非张濂所形容的风调雨顺,而是连年灾祸。

    另外,张濂为避免收受佛郎机人贿赂之事败露,纵容佛郎机人残杀沿海地区百姓,在佛郎机人炮轰刺桐港之时闭城不出,是钦差使节沈溪亲率城中乡勇几十人出城迎敌,最后大获全胜。

    至于胜果也没有张濂所奏报的那么夸张。

    有之前张濂的两次奏报,以及朝堂上的两次议事,这次皇帝再把此事拿到午朝上说的时候,大臣们对此事的态度谨慎了许多。

    到了这个地步,连张鹤龄也不敢随便乱说话了……事件扑朔迷离,由始至终朝廷都好似被蒙在鼓里,弘治皇帝自己也大有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同样一件事,居然有三种不同上奏,这次更狠,连知府张濂都被拿下。

    大殿中安静许久后,左都御史闵圭突然板着脸出声:“臣请问陛下,可有派钦差使节,前去查办泉州知府张濂贪赃枉法之事?”

    这问题,连弘治皇帝朱祐樘都不好回答。

    现在张濂人已经被扣押,若是他说没派人去,那这事可就成了笑话,不过早前两天,刘大夏已上疏,告诉他其实头年里抗粮案有蹊跷,所以派了人去查。但就算派人去查,跟把堂堂的一府知府拿下是两回事。

    朱祐樘斜眼看了看有意回避之意的谢迁,问道:“谢卿家,你如何看待此事?”

    谢迁这几天正在为没能为沈溪说话而后悔,眼下他心里却已经开骂“沈小友给我找麻烦”……

    唉,你就算查到张濂有罪,也该等到回京城后跟皇帝上奏,由皇帝下令捉拿,你这个“钦差”说到底才是个正六品的翰林学官,有什么资格直接擒拿一方知府,还来个先斩后奏?

    “老臣以为……”谢迁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话来,见到谢迁的窘样,连李东阳都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谢迁有点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意味。

    此时刘大夏出列奏禀道:“陛下,臣得知泉州地方于四月除发生民乱,惠安县为乱民攻陷,形势紧急,沈中允此举或为安定民心。”

    张鹤龄冷笑不已,也出列道:“不过是派个使节去泉州迎接外夷,就把这泉州府闹的天翻地覆!”

    朱祐樘一时间沉默不语。他其实当场就可以颁下旨意,但如今事情明摆着,沈溪有刘大夏和马文升在保,而泉州知府张濂种种恶行看起来则是触目惊心,但所有这一切依然只是“听闻”,没有任何证据,眼下不宜作出定论。

    “如此,待一干人等抵达京城后,再行议处!”朱祐樘道。

    众臣有些无语,以前解决不了的事情才在朝堂上解决,但现在朝堂反而成为推搪和遇事不决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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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八章 圣前召对(第一更)

    当京城因为泉州事件分歧严重之际,沈溪尚在回京的路上,虽然他能预料自己惹了麻烦,但未料想自己会成为权力争斗中那个活靶子……一个正六品的翰林官,不知不觉成为众矢之的。

    沈溪于六月初四回到京城,没有进城,就得知朝中有大员出来迎接,随后进一步得知这个人正是举荐他去泉州公干的谢迁。

    正值盛夏,沈溪一身便服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因为正午天热而空空荡荡的城门楼子,从城门左侧一处搭起棚子的阴凉处走出一名身材瘦削的老者,神情略显萎顿,走上前来第一句话便是:“不是出来接你,这会儿谁会到太阳地里来,走吧!”

    谢迁说完,转身就往城门洞里走,这头沈溪连久别重逢后见面行礼的礼数都未完成。

    到了城门洞,正好有南北穿透的过堂风,谢迁用扇子狠狠扇了两下,这才望着一脸拘谨的沈溪,冷声道:“你够本事的,派你去趟泉州迎接使节,你却把泉州知府给逮回来了,再让你当几天官,你是否是要把六部衙门一锅端?”

    沈溪听出谢迁的话语中带着的关怀,非常识相,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也罢,见到陛下,除了事情本身,别的不要乱说话……如果你想平安从皇宫里出来……”

    谢迁没有不停数落沈溪,他心里正为之前的事歉疚……怎么说沈溪不是主动请缨要去泉州公干,事情本是他强加给的,眼下看来,除了他这个指使者外,户部和兵部两位尚书也脱不了干系。

    要不然,以沈溪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察觉张濂贪赃枉法又如何?没有兵部尚书马文升的调兵手令,能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谢迁的马车,停在城门洞里,人正要往车上爬,沈溪上前搀扶,谢迁回过头没好气地道:“我自己能上车,你回自己的车去,咱们这就往宫门,陛下估计等急了!”

    沈溪灰头土脸回来,这头礼部的人已将阿尔梅达等佛郎机人接走,刑部的差役将除张濂之外的钦犯押解走,张老五向四周看了看,走到沈溪跟前问道:“大人,眼下咱们去何处落榻?”

    张老五等衙役本是泉州知府张濂派来沿途护送钦差的,但眼下张濂自己已成为钦犯,几名泉州府的衙役人到京城后没个着落。

    沈溪向唐虎交待了两句,让他先把张老五等人安顿在客栈中,回头看看是给张老五等人一些盘缠让他们回泉州还是干脆留在京城当差。

    队伍分别散开,谢韵儿和林黛回“沈府”,沈溪这边要跟谢迁进宫面圣,他带来的汀州商会的人马以及张老五等泉州衙役则去客栈落脚。

    马车徐徐前行,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紫禁城东安门前。

    下了马车,谢迁与沈溪前后脚而行。

    谢迁不时回头,交待沈溪待会儿面君时只能“就事论事”,也就是除了差事外,别的事情只字不提。但沈溪知道这很难,就算他不说,弘治皇帝也会问,沈溪打定主意,那就跟之前上疏建文旧事类似,尽量不参杂主观意愿。

    乾清宫外站着两名没精打采的太监,见到谢迁他们稍微提起精神,但在里面传话通传谢迁和沈溪进内见驾后,两名太监重新恢复了低着头打瞌睡的状态。

    谢迁心想,任何人当差久了都会偷懒,连侍立的太监也知道如何倚着宫门闭目小憩,可这位沈小友为何总是没事找事?

    乾清宫内,弘治皇帝朱佑樘端坐龙案之后,面前站着的是谢迁,跪着的则是沈溪。

    朱祐樘拿着沈溪呈递的对于泉州之行前后总结的奏折,目不转睛地阅读。

    沈溪作为“戴罪之身”,只能跪在地上听凭发落,甚至只要弘治皇帝朱佑樘一句话,沈溪回头就要去镇抚司诏狱里蹲几天。

    朱祐樘越是不说话,沈溪心中越忐忑,此番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了,一府几十个官吏被一锅端,事情可不那么好收场。

    倒不是说沈溪喜欢没事找事,只是实际情况便是如此残酷……张濂若安好他就得倒大霉,实际上在他二次返回泉州前,张濂已经上呈了第二份奏折,没准备分给他任何功劳不说,还多方构陷准备置他于死地,两人之间基本没有和解的可能。

    沈溪自认不会每次都那么走运,有朝中大员站出来为他说话撑腰。

    许久后,朱祐樘终于看完奏折,抬起头看向沈溪,问道:“泉州头年的抗粮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溪心想,这些事我在奏折里说得很清楚啊,户部那边之前也有上奏,你才刚刚看过不会不知道啊……这一问,有可能是皇帝对我发难的预兆,当然又或者皇帝想借我的口,把整件事的脉络理清。

    沈溪马上恭敬奏禀,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圣前召对,上次蒙古使节献天书时他也来过一次,不过那次他是以翻译和顾问的身份前来,这次他可是实实在以钦命办差大臣的身份面圣。

    “己未年九月十六,南安县有乡民陈六等人……”

    沈溪详细把抗粮案发生的始末奏禀,特别是把其中几个关键点阐明,一是张濂瞒报地方这几年来风灾和蝗灾频发的状况,二是张濂私改黄册,增加税赋,第三是百姓因交不起税赋才会与官府发生矛盾,进而越演越烈,第四是官府在不分青红皂白的情况下大肆捕杀,令民怨沸腾。

    等沈溪把事情说完,朱祐樘未置可否,却是谢迁出来说话:“陛下,抗粮案虽发生在去年,不过祸延至今年,直到惠安城被乱民击破……若非果断将贼臣绳之以法,恐地方百姓仍旧要遭难。如今随着粮食到位,地方民乱已逐渐平息,善加安抚方可令地方安稳。”

    谢迁不许沈溪讲述案子之外的事情,他则有主观臆断为皇帝出谋献策的权力,除了因为他是内阁大学士可以参政议政外,再就是他想借此机会表达,张濂被法办纯属咎由自取,借机保沈溪。

    沈溪心下感激,谢迁之前出去迎接时态度不冷不热,可如今终归还是为他说话了。

    朱祐樘微微颔首,问道:“以目前的情况看,需要多少钱粮赈灾?”

    谢迁没有马上回话,瞥了沈溪一眼,好似责怪沈溪,看看你惹的麻烦……明知道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华北和中原地区旱情炽烈,需要用到大量钱粮。福建之地终归属于临海的南方,雨水不缺,什么都容易生长,即便有风灾、蝗灾,只需好好治理,要不了多久民生就会恢复。若为此再拿银子出来,不是让皇帝难做?

    “回陛下。”谢迁琢磨了一下,据实而言,“此事当由户部筹划。不过以臣料想,既然罪臣张濂近年来贪赃枉法敛财甚众,地方府库也大致充盈,足以赈济灾情,无须朝廷划拨钱粮。”

    这回答,弘治皇帝听了并不满意。

    朱祐樘问道:“沈卿家,此案是你办的,你如何看?”

    本来,沈溪是没有发表意见权力的,可弘治皇帝亲自问及,不管你能不能答都得回答,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沈溪想来,如今京师以及中原地区府库紧张,在张濂赃款起获后,弘治皇帝估摸想把这笔钱用在刀刃上,比如说刚起的北关战事,再比如说华北和中原地区的旱情,这都比福建的灾情来得重要。

    如今既然攻破惠安的乱民已经散去,首要分子被捉拿归案,福建的灾情在弘治皇帝眼中已无足轻重。

    沈溪道:“依臣见,可免除泉州府三年的钱粮,以示皇恩浩荡。”

    弘治皇帝一听,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是在考虑沈溪所提建议的可行性。

    从长远意义上来说,免除泉州三年钱粮,等于是拿未来的钱来填补眼下的亏空,泉州一年农税可不少,但在如今府库紧张的情况下,此举倒可以解燃眉之急。

    除了省去调运钱粮赈灾,还能把张濂贪污所得以及地方府库粮食北调挪作他用,可谓一举两得。

    “嗯。”皇帝点了点头,不过他未马上同意,而是看了谢迁一眼。

    当皇帝的,会权衡一下臣子的建议。

    沈溪的提议则是给了百姓一个几乎是空头的许诺,说是免了三年钱粮,其实只是免了田赋,在一条鞭法施行之前,大明朝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纷繁复杂,这边少的,完全可以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

    当然,能够不交田赋算是个不错的优惠,那些灾民大可以此向银号贷款,除了渡过饥荒,还可以恢复生产,让泉州府逐步恢复生机和活力,这是沈溪唯一能尽到的心意。

    有比较才会分出好坏,沈溪这提议,比起谢迁建议的由地方自行赈济,更合弘治皇帝的心意,只是碍于谢迁在朝中的地位,朱佑樘不能当即同意,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实则心中已拿定主意。

    弘治皇帝道:“沈卿家刚从泉州回来,旅途劳顿,回头再到詹事府供事便可。谢爱卿且留下,朕有事与你商议。”

    沈溪终于松了口气,从当前的情况看,弘治皇帝对他是不奖不罚,那泉州的事情就算揭过去了。

    在目光短浅之辈看来,他做这些没捞得好处,反倒险象环生,属于没事找事。但从长远来说,他圆满完成了弘治皇帝和刘大夏分别交待的差事,获取了丰厚的政治资本,这对于官场中人来说,比单纯的赏赐更为重要。

    沈溪不紧不慢退出乾清宫大殿,还没等他走到文华殿,谢迁已经从后面快步跟了上来。

    沈溪不知道弘治皇帝特地留下谢迁说了些什么,但见谢迁神色还算轻松,那就是说皇帝没没有给谢迁出难题。

    谢迁没好气地瞪了沈溪一眼,语气好似责怪,但其实并没有夹杂太多愤怒在里面:“你且休息两日,佛郎机使节与张濂的案子,你不要过问了。陛下如今正为鞑靼人犯边的事而烦心,你可知如何为陛下分忧?”

    沈溪到京城前,已经听说,继三月份蒙古火筛率七千人犯边劫掠后,火筛又在五月底亲率五万人马犯边,边关一律闭城塞不出,宣府周边俱都戒严,连京师都不得不实行宵禁,眼看京师也要跟着戒严,以防备蒙古细作深入大明朝都城。

    这是与蒙古人重新开战的征兆。

    至于大明朝与达延部的邦交,也因这次犯边事件而中止,眼下朝中面对蒙古人这五万大军没什么良策。

    沈溪摇了摇头道:“学生资历尚浅,不敢乱言军事。”

    谢迁没好气地指了指沈溪,道:“头年里你那份言北关防御之策是怎么回事?如今陛下可急着要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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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好热啊,天子在空调房码字,在桑拿房做饭,来回折腾,真心受不了,最担心的冷热对冲,往年这样扁桃会发炎,然后导致感冒发烧……

    大家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未完待续。)

第五八九章 一年两升官(第二更)

    沈溪才刚回京,谢迁又要出难题。

    要抵御的是火筛的五万鞑靼骑兵,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蒙古人骁勇善战马背上立足,若是三千五千的骑兵倒还好说,就算来个万八千的也能应付,一下来了五万,正面对决或许还有胜算,但人家机动灵活打了就跑,就连兵部尚书马文升都没什么好的对策。

    皇帝一想,你谢迁之前不是进了御敌之良策吗,现在别人不行,朕就指望你了。

    谢迁背负皇帝期望在身,将沈溪之前上疏仔细看了两天,并无头绪,好在此时沈溪回来了,谢迁就把这难题推给沈溪。

    可沈溪对此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因为他很清楚大明边疆防备情况,火筛来势汹汹,目的明确就是抢劫,或许这边准备好了迎敌良策,结果那边抢完就跑,大军过去连人家的马蹄尘都见不着。

    指望两条腿的去追四条腿的?

    不过碍于身份悬殊,沈溪只能领了谢迁的差事,索性在他回詹事府上班前还有两天假期,这两天时间他就算想方设法也要给谢迁拿出一份可以勉强糊弄过关的对策。

    其实弘治皇帝也没指望谢迁这个文臣能在军事方面一鸣惊人,只要这份对策相对周正,差事就算应付过去。

    沈溪这会儿风尘仆仆,家里需要安顿,还得兼顾张老五等人,回到家里一看,谢韵儿和林黛已经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好,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位娇妻眼巴巴地望着他,如今明摆着的问题,晚上在哪边过夜,需要他作出一个妥善的交待。

    “相公还是陪陪黛儿吧,她刚进门,对相公依恋更多一些。”

    谢韵儿此时表现出她大妇的风范,主动予以谦让,可这话说得到底有些违心,从南京北上为了赶路,基本没时间跟沈溪恩恩爱爱,现在难得回到京城她自己的地头,却要把相公往别人身边推,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沈溪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明天我陪你。”

    “嗯。”

    谢韵儿见沈溪答应得这么痛快,心里稍稍有些失落。

    相公心里,还是黛儿更重要啊!

    素来胸怀广阔的谢韵儿,在感情问题上也不免胡思乱想,她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得孤枕难眠了……那种刻骨铭心的滋味儿她在汀州府的时候便尝过,尝过鱼水之欢的女人,明明有丈夫在身边,却要隐忍不发实在难熬,更何况谢韵儿已不是十几岁年华,对于某些事不能总是心平气和应对。

    到了晚上,谢韵儿果然失眠了。

    她一遍遍提醒自己:“刚回到京城,应该多休息,别总胡思乱想,我本来就是抢了黛儿正妻的位子,要多补偿她一些。”

    越是想,越是焦躁,于是她索性起来,点着蜡烛看医书,本想让心境平和一些,却总是进不进书里。

    终归还是沈溪“体贴人意”,就在谢韵儿想出去吹吹风清静一下时,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沈溪往这边来了,谢韵儿欣喜地迎出门口,看到沈溪后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相公怎过来了?”

    沈溪并无更多的言语,他现在要做的是个霸道的男人,要让谢韵儿知道谁才是这一家之主。

    等到了床上,沈溪稍微提了一句:“为夫先把黛儿哄睡了。”

    “那相公还是要多休息……”

    谢韵儿本来想说,相公能过来有这份心就很好了,可惜剩下的话她已无法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烛泪涟涟时,沈溪才从床上下来,因为是盛夏,他只是随便套了件外衫,系好衣带走到桌前,用烛泪将蜡烛倾斜的一面给补上,烛光登时变得暗淡,坐下后将文房四宝归置好,开始伏案写东西。

    “相公疲累,还要忙于公事?”谢韵儿起身倚着床头,笑着询问沈溪,她很喜欢看沈溪认真做事时的背影。

    “嗯。”

    沈溪回了一声,却不由打了个哈欠,“北关有鞑靼人犯边,谢大学士让我写个对策给他,我只是文臣,并非武将,只能把脑子里瞎想的东西写下来,权当应付公事吧。”

    听沈溪把事情说得如此简单,谢韵儿浅笑吟吟,带着自豪说道:“相公这是能者多劳,相公在泉州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想来陛下要为相公升官。”

    沈溪叹道:“不降我的职就很好了……”

    沈溪才刚回来就忙到三更半夜,谢韵儿一直陪着他,沈溪要润笔研墨,她就代劳为之红袖添香,夫妻间很享受这种静默无声的温存。

    沈溪花了两个时辰才将他的军务策写好,毕竟涉及到边关安宁以及京师、山西之地百姓福祉的大事,他没有把事情久拖。

    倒是谢韵儿,因为旅途劳顿,加上之前跟沈溪一番缠绵,再有相伴相处浓烈的幸福感,不知不觉间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直到沈溪推了推她,她才迷迷糊糊起来,在沈溪相扶下到床上入眠。

    躺下后,谢韵儿头发稍微蓬乱,睡容没显得安详恬然,反而有几分憨憨的姿态,与她平日保持的淑女形象截然不同。

    沈溪不由一笑,以前他不知道谢韵儿的睡态有多囧,或许只有成为夫妻之后,才会如现在这般对彼此了解知悉。

    ……

    ……

    第二天,沈溪很早就去了内阁,把他的军务策交给谢迁。

    谢迁拿到后简单看过,脸色有些微不解……他很难想象沈溪居然一晚上时间就写出两三千字的长篇大论来,他不由想,这小子不会是简单糊弄了事,想让我觉得字数多,就一定管用?

    谢迁没好气地道:“陛下急着问,你列如此多条款出来,让老夫一时怎看的完?”

    沈溪这才知道,谢迁是准备把他的军务策消化后,简单归纳再去跟弘治皇帝献策,沈溪连忙道:“谢阁老可需要学生详加解释?”

    谢迁没好气地瞪了沈溪一眼,他是公事繁忙时间不多,不过要沈溪来给他讲解,这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不用了,老夫自己看就是,你先回去吧,若有消息,我会派人去你府上知会一声。”谢迁说了一句,随意地将沈溪的军务策揣进怀里,似乎不屑一顾。可是等沈溪转身走出一步,他回头瞥了一下,赶紧把策问拿出来,边走边仔细阅读和领会里面的内容。

    以谢迁这样近乎于军事盲的人,要把沈溪这篇军务策全数消化还真难为了他。

    或许在圣贤文章和票拟上,谢迁高过沈溪不是一点半点,但涉及杂事,谢迁的造诣就远不及来自于信息爆炸时代的沈溪了,而这些杂事,恰恰是谢迁用得着沈溪的地方,他不懂的,便可以交给沈溪来做,感觉称心如意。

    沈溪上午刚把军务策交给谢迁,下午吏部那边给他升官的官牒就送来了。

    令沈溪喜出望外的是,泉州之行后,他终归还是得到了应有的嘉奖,从原来的正六品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晋升为从五品的右春坊右谕德,仍旧兼翰林院修撰,东宫讲官。

    一年两升迁,由从六品晋升到从五品,沈溪这升官速度可谓是相当快了,这毕竟是在京城衙门,还是在以升官困难著称的翰林体系中,与他同为大明朝状元郎的王华,从翰林修撰升到右谕德,可是用了十多年的时间。

    因为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的编制只有一人,沈溪知道,他升了官意味着王华也升官了,趁着去吏部那边交接时沈溪顺带着问了一下,得知王华因日讲官和东宫讲官双料讲官的身份,已升为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官居正五品,依然还是沈溪的上司。

    这次沈溪升官非单独事件,算是翰林官的一次小范围升迁,除了他跟王华外,翰林体系下许多官员职位和品秩都有变化,以微升为主,但除了他之外,都是在翰林官位置上三年或者八年考评期满,像他这样一年两升的人绝无仅有。

    一直对沈溪有所介怀的顶头上司王鏊,从原本詹事府少詹事的位子上调出,升任为吏部右侍郎,但卸任了东宫讲官,仍旧为日讲官。

    这意味着,沈溪以后在东宫教授太子学问时,不用再被王鏊耳提面命,除了王鏊之外,别的东宫讲官还真没对他有那么大的意见。

    沈溪领了自己从五品的官服、印信等回到家中,在谢韵儿和林黛的服侍之下穿戴好,面对镜子一站,有一种很风光的感觉。

    沈溪也没想到自己在不知觉之间已经长大,不再是以前那个只有脑子的小不点,俨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谢韵儿欣喜地道:“我就说陛下会给老爷升官,黛儿,吩咐厨房那边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今晚为老爷升官庆贺。”

    不知觉之间,谢韵儿又开始称沈溪为“老爷”。

    林黛点头应了,赶紧去通知正在准备下厨的红儿和绿儿。

    因为沈溪把宁儿送给了谢铎,以前下厨做饭的事情没人应,惠娘和周氏便商量好,把除了小玉之外的丫头都送来跟沈溪一同北上,这样也是为让沈溪在京城的生活多有照应。

    如此一来,红儿和绿儿负责平日府邸伙食、洗衣、扫地等杂活,至于体力活,则交给秀儿和朱山二人来做,若实在有什么事的话,则有云伯和唐虎他们帮忙。

    沈溪在京城的府邸终于有了一点豪门大宅的模样。

    云伯作为沈府管家,却只是管一点置办货物的事情,至于财政大权则落在谢韵儿手上。

    用周氏的话说,我家憨娃儿以后做的是朝堂上的大事,至于那些零碎的家务事,则交给韵儿和黛儿,若她们做不好,休想让我认她们作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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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沈溪终于又升官了,大家不来一波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庆贺一番吗?(未完待续。)

第五九〇章 谢铎刊书(第三更)

    沈溪升官的消息不胫而走。

    以前沈溪在翰林院的同僚,相约过来给他祝贺,不过因为翰林院里很多人依然对沈溪抱有成见,过来的人并不是很多,好在朱希周、王瓒、伦文叙等熟悉的人都来了,在沈溪的府上一起饮宴。

    刚开始气氛尚算热烈,大家要维持个表面和气,席间满是欢声笑语。但喝到后来,酒意上头,许多人看向沈溪的目光就不对了,除了羡慕嫉妒恨外,便是自怨自艾,为何人家就能升官,而我只能在翰林院中籍籍无名,蹉跎时光?

    因为朝廷并未将张濂贪赃枉法和佛郎机人犯边的事公开,沈溪的功劳只是在朝廷中高层官员中流传。朱希周等人看来,沈溪之所以升官如此快,跟他年岁与太子相仿,且为东宫讲官是分不开的。

    翰林官想要出头,只能挤破头去争取经筵官、日讲官这些能经常接触到皇帝,为皇帝解答疑难问题,表现才学和能力的职位。

    但经筵官和日讲官要求极为严格,翰林出身只是基本的条件,品德和才学都得是出类拔萃,在儒学界拥有一定声望……就算沈溪才学不错也没资格,不过他走了****运,竟然成为东宫讲官,这个职位的要求便低多了。

    但除了沈溪外,别的东宫讲官无一不是在翰林院中供职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老学究,这些人也都是苦熬很久才出头,像沈溪这般顺风顺水的绝无仅有。

    “沈谕德,近来礼部右侍郎、国子监祭酒谢老大人抵达京城,听闻你与谢老大人有旧,不知何时能一起前往拜访?”

    朱希周想与沈溪一同去拜会谢铎,说完满含期待地看向沈溪。

    谢铎身为礼部右侍郎,同时与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是知交好友,是茶陵诗派的代表人物,再加上他半生致力于教育,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使得谢铎在儒学界名声无人可敌,谢铎一来,人人都想去拜访。

    不过谢铎对官场中那些请托宴请的事深恶痛绝,到京城后仍旧保持在南京时的状态,平日交往的都是多年至交,余者除了公事外,对于私下里的拜访一概不招待,因此即便是翰林官,想见谢铎也非常困难。

    沈溪摇头苦笑:“不是在下不想帮忙,实在是谢老先生不喜欢见客,若以后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与诸位一同前往拜访。”

    朱希周不喜欢勉强别人,见沈溪为难,也就不提此事。

    觥筹交错间,不知不觉大家都喝醉了,酒宴散了后,沈溪亲自送人出府,一个个平日斯文儒雅的翰林,出门时东倒西歪,一点儿正形都没有,这是恰好街口过来个老者,见到这般情形,掩鼻不已,然后退到一旁的墙壁下……天子尚且避醉汉,更何况一个老学究?

    朱希周等人并不知道来人是谁,只当是沈溪家人,各自相扶回去。

    等人走远了,老者看了沈溪一眼,摇摇头道:“酒能乱性,还是少饮为宜。”

    沈溪恭恭敬敬地行礼:“谢师教训的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希周等人巴望能见到的大儒谢铎,谢铎身后跟着个俏生生的小厮,正是一袭男装的宁儿。

    见到沈溪,宁儿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沈溪看了宁儿几眼,没从她身上看到什么现眼的变化,强行按捺下心头的好奇,陪同谢铎进到院里。

    谢铎四下打量一番,带着几分羡慕:“你住的地方,倒是宽敞雅致。”

    沈溪知道谢铎一辈子最大的心病是住房问题,眼下到了京城,谢铎只能暂时住在国子监内相当于后世公房的官宅,想来居住条件不是很好,见到宽敞的院子,难免心生感慨。

    沈溪道:“这是舍内家中的旧宅,赎回来后,便暂居于此。若谢师不嫌弃,搬过来住也可。”

    谢铎摆摆手笑道:“这像什么话,难道我会不识相过来打搅你们夫妻恩爱吗?走走,到里面说话去,好些日子没见你,我听人说及你在泉州城的作为,甚为唏嘘……你可算是异类啊……”

    这算是赞赏吗?

    谢铎称赞人的方式还真独特,居然夸赞人“异类”。

    外院大客厅,谢韵儿正在帮丫鬟收拾碗筷,见到沈溪陪同一名老者进来,不由带着几分惊奇……这才刚送走一批,怎又进来一位?

    不过作为沈溪的正室,见到客人后她自然而然地过来行万福礼,沈溪笑着介绍:“谢师,这便是舍内。韵儿,谢师便是我经常提及的谢老祭酒,如今官居礼部右侍郎,同时担任国子监祭酒。”

    谢韵儿脸上带着几分欣喜,赶紧再次行礼:“同宗之人,见过谢老先生。”

    “同宗?哈哈,沈溪,原来你娶了谢家的闺女,好,好啊。”谢铎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这年头同姓之人互相都有种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感觉,彼此间不自觉会多一份亲切,沈溪作为“谢家的女婿”,谢铎感觉两人关系又亲近几分。

    沈溪道:“谢师见笑了。”

    沈溪陪同谢铎到会客厅里面的书房坐下。谢韵儿赶紧让丫鬟沏茶,本来家里来了客人,作为家眷应该回避,不过既然来的是谢家的长辈,又对她这般亲切,谢韵儿立即表现出一个晚辈应有的恭敬,亲自为谢铎奉上茶水,这才退下。

    等人出了书房门,谢铎才笑着说道:“沈溪,这次过来,是想问问你在泉州的事情,我听说……泉州知府张濂,是你查办的?”

    沈溪把大致情况一说,谢铎叹道,“要说张濂此人,学问还是不错的,我看过他当年中进士的文章,那叫一个花团锦簇,可惜误入歧途。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要引以为戒。”

    沈溪恭敬应了,抬头时见到谢铎脸上满是欣慰,应该是庆幸没有看错他。

    沈溪知道,谢铎不会平白无故到他家里来拜访,就算要见,只管派人送封请柬来就行了,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折。沈溪突然记起宁儿的卖身契还没交与谢铎,便将此事说了,谢铎脸上有几分惭愧之色:“老夫并非为此事而来。”

    只是“老夫”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称呼,就表明谢铎的态度:我已经老了,你所想的事没有发生,我不过是把宁儿当作婢女看待。

    沈溪笑道:“就算谢师不说,学生也没有送礼留一半的道理。”

    沈溪起身到门前叫来谢韵儿,让妻子从他房里把宁儿的卖身契拿来,然后亲手交给谢铎,谢铎瞟了一眼便叠起来收好,这至少说明宁儿在他身边还是很得体,让他感到满意。

    谢铎这才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之前你在南京时送给我的书,我仔细看过,发觉其中有诸多可取之处,可惜印制太过粗糙,而且缺少点评,显得不够厚重……这次我是想与你商议,重新整理后刊行。你意下如何?”

    沈溪有些惊讶,之前的印本是他在国子监的舍友孙喜良为他宣扬文名而特意印制,总数不过印了一两百本,除了送了几本给他外,余者都在国子监内流传。现在谢铎竟然也有这个心思,让沈溪受宠若惊,不敢置信地问道:“谢师要刊行拙作?”

    谢铎点头:“与其敝帚自珍,不如将其大力推广,让人知道你的才学。你如今只是顶着连中三元的名头,很多人并不知晓你在文学方面的造诣。看过那些个精彩的故事后,我觉得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必不在那些方家之下。做学问,就是要趁早,等到我这般年岁,才知很多事都已经晚了。”

    沈溪何尝不想早点儿扬名,可有些事情急不得,想在儒学界打响名头,首先是要有舆论基础,或许谢铎可以帮他在一些名流大儒面前提一句为他扬名,但更多的是要他拿出切实的东西出来,让人知道他有真材实料。

    谢铎又道,“我已与一些旧友探讨过你的书,都对你很有期待,便商量好,凑一些银子,重新将书刊行……刚开始也不需要印太多,主要是送给南北两京的儒学名家以及朝中大员,有我出面,他们会赏脸的。”

    沈溪起身行礼:“学生何德何能,能令谢师为学生刊书奔走?”

    谢铎笑道:“这也算是机缘巧合吧,谁叫你我之间有缘呢?你虽然年少,不过你我相识时日非短,你如今有了一些成就,将来在官场上必然大有作为,但现在你光华不露,说是一块璞玉也不为过。”

    沈溪听了不由大为感动,谢铎本身没什么钱,居然为了帮他主动出资要帮他重新刊印《阅微草堂笔记》,还要利用他的人脉资源,帮他在儒学界扬名铺路,这是怎样的情分啊。

    与谢迁相比,虽然谢迁对他也有诸多帮助,可利用的成分终归多一些,没有谢铎这样不计回报。

    沈溪道:“刊印书稿方面,谢师毋须担心。学生主要是恳请谢师为书作序,然后对各篇文章做一些粗略的点评!”

    “好,好。”

    谢铎老怀大慰,显然为《阅微草堂笔记》作序以及批注,他早就想过了。

    本来一本类似于志怪小说文体的书籍,就算刊印后也不会在儒学界引起多大的轰动,不过有谢铎这样的名家作序,还对每一个篇章进行点评,儒学界就会重新审视这部书当中所蕴藏的内容,无形中将书籍的档次拔高。

    谢铎跟沈溪说了说出书的细节,又道:“老夫请几位旧友,让他们一同作序以及点评好了,回头我让子元过来一趟,有事情他会对你说。”

    谢铎口中的“子元”,是兵部员外郎何孟春。

    何孟春是弘治六年进士,后来官至吏部侍郎,是嘉靖初年大礼议中被革职大臣之一,为人刚直不阿。

    何孟春同时也是茶陵诗派的代表人物,他是湖广郴州人,少年时在李东阳门下求学,谢铎也曾教过他学问,弘治六年中进士,算是谢铎半个学生。

    沈溪马上感觉到谢铎到京城后的诸多好处,不说别的,有了谢铎帮忙,沈溪在儒学界扬名的速度加快不少。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谢铎的人品和见识,跟他交往的人无不是朝廷大员以及名流大儒,有谢铎代为引介,那沈溪在朝堂中便不再只是个遭人妒忌的“大明朝最年轻状元”,而可以结交到一些有才能和见识的大臣,建立起自己的人脉。

    “此事如此便说定了,老夫也该回去,年老后为人师长,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你有时间的话去国子监走走,跟老夫叙叙话,到底你身兼翰林修撰,在国子学进出应该很方便。”

    谢铎与沈溪一同往外走,谢铎又道,“近来太学之中,有一名学子,名叫严惟中,才学颇为不错。你在太学供学有半月多,应该认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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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一章 蹴鞠的另一种玩法

    听谢铎说起严惟中,沈溪心想:“大权臣严嵩嘛,我跟他是有所交际,但远算不上熟悉。小严同学去年没考取进士,如今还是个在太学供学的举子,离他位极人臣还远着呢。”

    严嵩给沈溪留下的印象,是此人看起来老实巴交,但为人冲动易怒,不过在察言观色以及奉承人上却很有一套,看起来就像是个勤奋好学的乖乖男。或许正是他那善良的外表,容易让先生先入为主,认定他是好学生,也因此为谢铎赏识。

    沈溪点点头道:“入读国子学期间,学生曾与他一同探讨过学问,此人才学是有的。”言外之意,人品可不怎么样。

    谢铎却没听出沈溪话中的深意,笑着点点头:“难得太学中有如此人才,这可比南雍的学子好太多了。”

    谢铎如今是京师北雍的国子监祭酒,之前他还当过南雍祭酒,当然会对比南北两雍的学生。

    理论上来说,南直隶教育水平领先全国,所以南雍的学子质量应该更高才对,不过因南雍并非天子脚下,充斥了更多的荫监和例监,再加上处在繁华的江南学习风气浮躁,治学没那么严谨,让谢铎感觉南雍鱼龙混杂。

    而北雍则有太学作为标杆,国子学的普通监生自然没法跟太学的学生比较,首先他们的起点就不同,太学生可都是过了乡试的举人,属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杰。

    沈溪送走谢铎的次日,一大早何孟春便来与沈溪说关于刊书的细节。

    在征得沈溪同意后,谢铎的办事效率惊人,直接找人准备印书,没有丝毫拖沓。

    沈溪与明朝家何孟春便在这种情况下相识,虽然何孟春比起沈溪更早进入官场,但其实何孟春年岁也不大,何孟春十九岁便中进士,如今不过才二十六岁,在官职上,二人都是从五品,并非是上下级,见面自然少了许多客套。

    何孟春言语间对谢铎很恭敬,表示谢铎在这一两日便会将其余几名大儒所作的序以及相关点评整理好,正式予以刊印。

    沈溪听这意思,谢铎并不打算让自己出钱,一概事宜都不过自己的手。

    沈溪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拿了银子与何孟春,让他带回去用以刊印书籍,但何孟春拒不收下。

    “……不好对谢老祭酒交待。”

    何孟春对谢铎言听计从,并未领受沈溪的好意。

    沈溪心想,谢铎这次刊印书不会给他带来一文钱的利润,因为书印出来后都是送给那些朝廷大员以及名流大儒点评和收藏,若让谢铎如此破费,不知该如何回报。

    回头跟谢韵儿一说,谢韵儿笑道:“谢老先生盛意拳拳,相公何必为难呢?待以后多送些礼物过去不就好了?”

    沈溪叹道:“身为朝官,互相间送礼不太合适,当初我将宁儿送到他身边侍奉,也主要是因为谢师赋闲不在朝堂,如今我再送礼,就算他老人家碍于情面收下,却会给他的声名蒙上污点,实不可取。”

    沈溪想了想,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暗地里收买为谢铎刊书的那家印刷作坊,找到掌柜,商量好由自家出钱,谢铎那边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点就行了,反正谢铎对于印书到底要花多少银子并不太了解。

    不过既然花了银子,就要想想如何收回本钱,或许回头可以找找京城的书商,看看可否贩卖《阅微草堂笔记》,如此一来说不一定能让谢铎赚上一笔。

    《阅微草堂笔记》毕竟集故事性和学术性于一体,有很高的收藏价值,这种书籍一般贩夫走卒不太喜欢,反倒是读书人在领略志怪故事的同时,还能从中学到学问,应该有一定的销路。

    沈溪为官之后,已经许久没涉及过营商之事,眼下突然要为刊书而费心,一时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好在沈溪帮惠娘经商,经验丰富,派人出去联络,没用多久便将刊书的事情办妥,如此一来,就算谢铎刊书也不会花太多银子,算是对得起老先生的一片苦心。

    ……

    ……

    经过两天休息后,沈溪重新回到詹事府供事。

    虽然他官升一级,但仍旧为东宫讲官,所以就算他现如今为右谕德,他的任务也依然是在东宫教书。

    至于詹事府内的行政,他可以过问,但却不想牵涉太深,敬而远之最好。

    六月初九,沈溪前往东宫,给太子上他返京后的第一堂课。

    少了王鏊这个讲官,东宫也未有新的讲官增补,讲官数量保持在八人,原来王鏊所教的内容交给别人,沈溪只是领回他原来的差事,继续教太子二十一史。

    沈溪之前几堂课,一次能把一本史书笼统地讲一遍,可放别人来,能让一本书教上三五个月,直到太子把史书中内容几乎照本宣科背诵出来为止。

    “嗯?”

    这天朱厚照打着哈欠到撷芳殿后殿上课,突然见到讲官的面孔不是以前熟悉的那些,仔细一瞧认出是沈溪,马上咧开嘴一笑,“这不是沈溪吗?嘿,又回来了?”

    就好似老朋友打招呼,朱厚照显然对沈溪的到来持欢迎态度。

    当然,朱厚照依然不怎么喜欢沈溪的讲课内容,他高兴的是沈溪见识渊博,可以教他有趣的玩意儿,仅仅只是沈溪说的蹴鞠就让他玩了快一年,只是久了没以前的激情,但也比别的东西有趣得多。

    “太子,上课要认真,快给先生行礼。”

    刘瑾从门口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对沈溪极为恭敬,实则瞅向沈溪时,眸光中带着阴损与愤恨。

    沈溪在泉州的时候没让刘瑾贪墨到银子,这一趟千辛万苦,最后只是让他重新回到东宫担任太子朱厚照的侍从,这让刘瑾极为不忿。最初他还为沈溪击退佛郎机人救了他一命而感到几分感激,但心理扭曲之人感激只是一时的,只有恨才会铭记于心。

    或许是弘治皇帝的吩咐,沈溪再回来上课时,每堂课多了一样事情,就是太子必须要对讲官行礼请安。

    尊师重道是儒家的传统,可让本身是熊孩子却又是大明皇位继承人的朱厚照给先生行礼,那就很不自在了,但这次面对沈溪,他倒是认真行礼,然后坐下来道:“本宫听说宋朝人蹴鞠很厉害,沈先生,今天不妨讲讲《宋史》。”

    朱厚照耍了个小聪明,让沈溪讲《宋史》为假,让沈溪教给他怎么玩蹴鞠才是真。

    沈溪道:“作为学生,太子你无权决定课业内容,今日所讲,乃是《史记》。”

    “《史记》?里面有没有蹴鞠?”

    朱厚照听了顿时有些不耐烦,难得沈溪回来,他想让沈溪教他怎么玩,现在倒好,沈溪要讲跟玩根本不沾边的《史记》,里面什么本纪、世家、列传之类的他毫不关心,当即虎着脸,只想让沈溪识相一点……就算里面没“蹴鞠”,你也最好讲讲蹴鞠,因为这才是我爱听的内容。

    “回太子殿下,《史记》中并无蹴鞠。”沈溪一脸正色地回答。

    朱厚照有些恼怒地看着沈溪,不过他刚因不老实听课,被老爹叫人打了屁股一通,这时候尚有理智知道不能对先生无礼,当下只好耐着性子听沈溪讲课,可还没等沈溪讲到一半,人已经睡着了。

    “太子,课尚未讲完。”

    朱厚照突然感觉脑袋疼了一下,惊醒后抬起头来,迷惘地向四处看,就见身后给他扇风的小太监正掩口偷笑,摸了摸头,霍然站起:“谁打我的头?”

    刘瑾的目光顿时落在沈溪身上,朱厚照怒视站在他面前的沈溪,喝问:“沈先生,你为何打本宫的头?”

    沈溪道:“太子不认真听讲,于课堂之上与周公相会,不予以警醒,如何为人师?”

    “周公是谁,让他出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一下!”朱厚照气呼呼地道。

    沈溪本以为过了半年,朱厚照的性格会稍微沉稳些,谁知道仍旧是当初那副顽劣不堪的老样子。

    沈溪回到讲案前,继续讲他的课,朱厚照则因为这一闹,没了困意。

    师生二人就这么百无聊赖到了中午,沈溪这边要到偏厅吃饭,朱厚照也要回宫吃饭后午休,却见朱厚照叫人拿出个蹴鞠,一脚便将其踢向沈溪。

    或许是长期训练的缘故,就算距离有些远,朱厚照也能准确无误地踢过来,但沈溪却轻松避开,顺手将地上的蹴鞠捡了起来。

    “太子可有试过两队进行比试?”沈溪问道。

    朱厚照瞪着沈溪,我让你在课堂上讲蹴鞠,你却跟我讲什么《史记》,你这么不给我面子,我凭什么要回答你问题?但朱厚照不明白沈溪这么问的用意,所以冷声道:“比试什么?看看谁踢得准吗?你有本事就跟我比试一下,保管没我厉害!”

    沈溪没说话,却将蹴鞠放在地上,一脚朝朱厚照旁边的桌子踢了过去,蹴鞠不偏不倚,正好从桌子下面穿过,沈溪问道:“太子为何不接住?”

    “你踢得那么快,我怎么接?”朱厚照不满地把蹴鞠捡回来,一脚又踢过去,这次却被沈溪稳稳抓着。

    朱厚照大叫,“你耍赖,踢蹴鞠哪里有用手的?”

    沈溪道:“我是守门员,当然可以用手。”

    “守门员?”

    朱厚照对这名词相当地陌生。

    沈溪道:“若两方比试,可以设球门于场地两侧,互相之间对局,踢中对方球门多者为胜,除守门员之外,旁人皆不可用手,双方互相争抢,不得以武力加以侵犯,可设一名中间人为裁判,以裁判决定双方争执。一局比试以一炷香为限。”

    沈溪说的玩法让朱厚照听了目瞪口呆。

    “刘公公!”朱厚照突然高声叫道。

    “哎,太子殿下,有何事唤奴婢?”

    刘瑾急忙跑过去,他已经意识到,沈溪的话又打动了小主子,一到这时候,就是下面的人忙活的时候。

    朱厚照叫嚷道:“按照沈先生说的,赶紧给我准备,我要跟人比试,看看谁射球门射的多!”

    刘瑾苦着脸道:“殿下,这都晌午了,外面是太阳地,要玩也等吃过午饭,休息好后等太阳落山凉快些再去啊。”

    “不行!”

    熊孩子要玩,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太阳地,都是阻拦不了他的。

    刘瑾被逼无奈,只能叫了几名平日陪朱厚照踢蹴鞠的小太监过来,让他们分成两队,至于球门和球员好办,不过裁判方面则犯难了。

    “就由臣,先来当一次裁判,让太子明白其中的规则。”沈溪拱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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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依然在整理大纲,更新是保底两更,为所有书友加更一章,如果成绩好会有第四章!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五九二章 户部可是苦衙门

    课余时间陪太子玩蹴鞠,在沈溪看来未尝不可,但以为如此就可以让小太子劳逸结合增加其读书兴趣,并不现实。

    朱厚照搬到撷芳殿之后,缺少父母的管教,就算平日里的先生也不敢对他有所打骂,孩子的天性是贪玩,没有外在的压力,难以令其静下心来读书。

    下午沈溪仍旧讲《史记》,朱厚照汗流浃背坐在那儿听,旁边刘瑾等人拼命给他扇风,他还不时催促快点儿,把刘瑾累得够呛,看向沈溪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怨恨。

    还没到下课时间,朱厚照便尿遁,等沈溪再见到他时,人已在花园里跟一群小太监踢球,由于引入了新玩法行规则,玩得比以前更带劲。

    沈溪收拾好讲案从撷芳殿出来,刚回到詹事府,就有人通传,说是请他讲完课后去一趟户部,说是有什么案子问他。沈溪心想,张濂的案子已移送刑部,如今户部让自己过去,多半是询问赃款和脏银的情况。

    沈溪心里没什么底。

    如今两位户部侍郎,跟着马文升收复哈密有功的前甘肃、陕西巡抚许进和贿赂外戚登上高位的高明城都外出公干没有回来,又恰逢夏粮入库,户部尚书刘大夏必然忙得紧,料想应该是下面的人见他。

    等到了户部衙门,沈溪才知道这次召见他的是户部堂官,也是在此番泉州之行再次“坑”了他一把的刘大夏。

    与以往见到刘大夏时不同,眼下的刘大夏没了优哉游哉的闲情逸致,眼睛有血丝,一脸憔悴,可见忙坏了。弘治皇帝在不恰当的时间将他的副手许进调出去办差,户部郎中和主事有近半在外面奔波赈灾,很多事情需要刘大夏亲力亲为……至于高明城,由始至终刘大夏都没有让他接触权力,当个菩萨供着就好。

    沈溪满腹疑问。

    刘大夏这个时候找自己过来是为什么事情,莫不是又有差事派遣?可自己毕竟是翰林官,与刘大夏不在同一个系统,刘大夏就算需要他做事,也得考虑跨部门的问题……为户部办差重要,难道给太子讲课培养储君就不重要了?

    刘大夏道:“……你从福建回来有些时日,一直无暇见你,虽说你逮捕泉州知府莽撞了些,但锄奸除恶,及时化解了民怨,算是为朝廷立下一功。”

    沈溪行礼谦让:“刘尚书过誉了。”

    刘大夏就事论事,询问了一些关于泉州风灾和虫灾的事情,沈溪将沿途所见所闻详细告知。

    刘大夏听过之后叹息道:“经过查证,泉州府县的粮仓,里面的粮食大多是张濂强迫当地士绅以及商家将粮食放入其中充面子,如今随着粮食物归原主,结果有大半成为了空仓,剩余半数也不充盈。”

    “地方有灾情,朝廷却无法拿出粮食赈济灾民,虽然陛下免去该府税赋缓解民怨,但到底粮食不是说有就有,在没有收成前,灾民如何过活?沈溪,你从泉州回来,可有闻听地方商贾帮忙赈灾之事?”

    张濂贪污的手伸得很长,一边要政绩,一边却连府库的粮食都不放过,私下倒卖大半。谢迁跟弘治皇帝汇报说什么地方府库充盈,跟真实情况恰恰相反。弘治皇帝想把泉州府库的粮食北调用于华北和中原地区赈灾,亦或者用于北关战事,如此看来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溪行礼道:“回刘尚书话,泉州地方商贾赈灾,系由汀州商会主导,赈济灾粮筹集了大约六千石,主要是从江西和湖广地区购买,但即便如此,也属杯水车薪。且赈灾粮运到地方后,官府多有克扣。另外,福建风灾和虫灾,其实并不止泉州一府,若泉州减免赋税,周边府县或有不平之声……”

    沈溪说的是他亲眼见到的情况。

    福建这两年大小灾一直没断过,泉州府之所以显得特别严重,是因为张濂横征暴敛令民怨沸腾,以至百姓不事生产,可周边府县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朝廷只是减免泉州一地的赋税,其余州府肯定会有人不满……凭什么泉州可以减,我们就要在灾荒年景仍负担沉重的赋税?

    汀州商会是可以帮忙赈灾,可是仅仅凭借商会之力能帮到的终归有限,官府一向视商人为草芥,商会调拨点粮食过去,地方官府不先赈济灾情,先给扣下大部分挪作他用,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刘大夏点头道:“看来,户部得上奏,请调江西、浙江府库的粮食南下,以缓解灾情。”

    沈溪心知肚明,弘治皇帝采纳他的建议想通过减免税赋解决眼前的困窘,刘大夏如此做无异于是在打弘治皇帝的脸。可他毕竟人微言轻,主意又是他出的,此时不好随便对刘大夏指点什么。

    刘大夏又问了关于张濂脏银以及佛郎机人战利品数量的问题。

    沈溪急着回京,离开泉州时张濂的家产尚在清点中,脏银只能由福建承宣布政使司的人来追查,沈溪大概猜想到,如今地方上已经把具体数字报上来,刘大夏问他,是想从他口中得到印证。

    “二十万两银子怎么都跑不了……”

    沈溪将自己大概揣测的数字报上,刘大夏皱了皱眉,未予置评。沈溪不知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方面是否有克扣和瞒报,可佛郎机战利品的问题却很清楚,张濂把战利品的数量相对夸大了些,想从商户手中敲诈一笔钱货充作战利品。

    都是一笔笔糊涂烂账。

    连沈溪也察觉刘大夏的焦躁,不当家不知这世道的艰难,当家后恨不能把一文钱掰开成两文花。

    眼下的刘大夏,当的是整个大明朝的家,朝廷上下所有进账、开销、用度,都得由他来负责,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每一笔帐下面都会有不同算法,说白了就是克扣多少的问题。

    刘大夏问清楚所有事情,这次的会见就算结束,在送走沈溪前,刘大夏问道:“我曾经问过你,是否想到户部供职?你才能卓越,应该多做些实事加以锻炼,而不应该留在詹事府空耗光阴……”

    刘大夏的话没有说完,但大概的意思是,詹事府这种地方工作纯粹属于“混吃等死”。

    这或许是一个实干之臣对翰林体系官员的一种偏见。

    沈溪刚中状元时,刘大夏就曾问过他是否愿意到户部当差,那时候他不过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就算到户部,最多也只能当个正六品的主事,很可能要被调到外地。眼下沈溪已晋升为从五品,平调的话应该是户部员外郎,为户部清吏司郎中以下副官。

    总的来说,到户部办差是非常辛苦的,经常要到全国各地公干,一到征收赋税时,别说顾家,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

    对于刘大夏的抬爱,沈溪心存感激,当初他福建乡试解元还是刘大夏帮忙保住的,但现在他毕竟只是少年之身,在朝廷为官最好是做些脑力活,务实的话身体吃不消不说,威望也不足,所以只能婉拒刘大夏的好意。

    “学生在詹事府供职日短,尚需磨砺,只能辜负刘尚书的厚爱。”沈溪行礼致歉。

    刘大夏默默点了点头,对沈溪,他一直都非常欣赏。

    沈溪能以少年之身,帮他解决不少难题,在他眼中是个有实干能力的人,就算眼下没办法把沈溪调到户部任职,以后依然可以委派沈溪做事,就好似泉州这趟公差一样,只要他有命令,沈溪从来都没有推搪过。

    沈溪从户部衙门出来,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没头脑发热接受刘大夏的好意,若他到户部来,别说自己辛苦,家里的两位娇妻也要跟着守空闺。

    沈溪心想:“如今就算要进六部,最好也是进礼部,别的衙门口,就怕是少年才俊雄姿英发进去,累得跟个孙子一样心力憔悴未老先衰出来。以前总觉得六部是京官快速晋升的最佳途径,现在看来在翰林院和詹事府同样可以有作为,以后还是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才能在这种务虚的衙门向上爬吧。”

    或许是泉州之行让沈溪感觉不寒而栗,眼下他真不想为了快速晋升而太过拼命,想他十三岁中状元做官,如今才一年已连升两级,这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留在詹事府多做几年,等到十七八岁时外调地方,在太子朱厚照继位之初避开京城的权力风暴便可。

    打定主意后,沈溪对于什么刘大夏的欣赏、谢迁的赏识,通通都抛诸脑后,安心当几年翰林官,做做学问,在儒学界留下一点儿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不过谢铎那边可以多走动,相比于刘大夏和谢迁,谢铎眼下对他的帮助会更大些。

    沈溪回到詹事府,将讲案整理好后才回家,结果没到家门口,就看到江栎唯站在胡同中央的大树下等他。

    这次江栎唯乘官轿而来,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随从带了十多名,给沈溪一种耀武扬威的感觉。

    玉娘站在沈宅门前,未上前迎接,显然她知道江栎唯来者不善,不想趟浑水。

    “江镇抚?久违了。”

    以前沈溪见到江栎唯,需要仰视,那时他初入官场,被正五品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压得死死的。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沈溪已是从五品的官员,作为詹事府供职的翰林官,算得上是天子近臣,其地位要比官阶高许多,眼下沈溪的身份与地位,已不单单是跟江栎唯平起平坐,甚至要压江栎唯一头。

    “沈谕德好大的官威,派人来请都不往,非要本官亲自出马?”江栎唯一上来就摆官架子,沈溪只能认为其底气不足,声厉内荏。

    沈溪淡淡一笑,行礼道:“在下不知江镇抚何时派人来请过?”

    江栎唯冷冷地往玉娘瞅了一眼,似乎邀请他的事情是由玉娘代劳。

    沈溪三番两次破坏江栎唯的好事,尤其是把高明城推到外戚一党,使得对高明城的追查无果而终后,江栎唯对沈溪就怀恨在心,如今沈溪官升一级,又是堂堂正正的翰林官,而江栎唯虽然升得快,锦衣卫又号称天子亲军,却依然不过是正五品的武职,嫉妒心更甚。

    江栎唯冷声道:“沈谕德从福建省亲回来,贵人事忙,眼下京中宵禁,不日城中便会戒严,凡商货一律由官府调配,这里本官想要提醒沈谕德一句,切勿知法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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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三章 走私案(第三更)

    京城会戒严的事,其实沈溪早就预料到了,毕竟鞑靼火筛的五万骑兵已经进犯到了家门口。

    一旦京师戒严,为了防止商人囤积居奇,官府会严控物价,所有商品的价格都会由官府调控,统一在早晚两市对外出售,若是战事紧张,甚至会把城内所有商家的货物收为公有,只象征性地给一点儿钱。

    沈溪第一想法是,你这家伙提醒错人了吧?

    汀州商会主要是在江南发展,并未把触角真正延伸到京城,我如今身为朝官,你跟我说这些作什么?

    但仔细一想,江栎唯所说的应该是周胖子。

    以周胖子的唯利是图,想发战争财不是没有可能,可因此而说这责任与他有关,江栎唯明显是在扣屎盆子。

    沈溪道:“在下不明白江镇抚之意,似乎本人以及家族没有生意和财货在京城,何以会知法犯法?”

    江栎唯脸上带着几分冷漠:“没有?据我所知,沈谕德可是汀州商会的少当家,而汀州商会在京城的生意有不少,值此外夷犯边之际,只怕有些人会置朝廷法度于不顾,私贩货物,到时候追究起来,可别说本官没有提醒。”

    沈溪眯着眼打量江栎唯。

    明知道周胖子的经营跟自己扯不上边,却非要把周胖子的个人行为生拉硬拽到汀州商会头上。江栎唯是否会在周胖子贩运货物上给予便利,回头再缉拿归案,然后责任全都归于汀州商会?

    沈溪冷冷地回敬:“江镇抚的提醒,在下谨记。不过在下也要提醒江镇抚一句,若是怕有人于战时谋取私利,应该多去盯着商贾,而不是对着一位朝中同僚耍威风。”

    “正有此意!”

    江栎唯冷笑几声,连招呼也不打,径直钻进轿子,扬长而去,十几名锦衣卫显然知道沈溪身份,匆匆向沈溪行了个礼,然后跟上轿子离开。

    沈溪望着轿子走远,收回目光,脑子里满是疑问。

    玉娘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对沈溪行礼:“周当家近来在运送官粮的船中大量夹杂私货,涉嫌偷税漏税,已为江大人知悉,江大人却故意不加查处,非要等沈大人回到京城后再提及,似乎是有意为难。”

    沈溪点头表示会意。

    江栎唯针对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自己还未状元及第踏足官场,仅仅是得到刘大夏的欣赏,就被江栎唯处处刁难。而今周胖子为非作歹,正好可以把责任嫁祸到汀州商会头上,然后给自己泼一盆脏水,这符合江栎唯锱铢必较的性格。

    若是以往,就算周胖子夹杂一些私货以避税,被追查最多是罚钱了事,可如今时值战争期间,可谓国难当头,被江栎唯拿出来说事,罪责不小。

    这也是江栎唯突然找上门来的原因。

    可沈溪有些不太明白,若江栎唯想用周胖子的事来打击他,为何会主动说明?

    先礼后兵?

    沈溪道:“玉娘就没对周当家加以提醒?”

    玉娘苦笑着摇头:“奴家刚回京,许多事也是才听闻。再者,周当家身为商贾,又担着为户部运粮之责,就算图私利,也轮不到奴家去管,反倒会让江大人觉得奴家通风报信,与周当家有利益往来。”

    沈溪笑了笑,别说是玉娘,就连江栎唯也曾多次收受周胖子的好处,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或许周胖子就是觉得,既然你们收了我的礼,就该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沈溪道:“那劳烦玉娘为我与周当家约一下,由我当面跟他说。”

    玉娘蹙眉道:“沈大人不怕因此惹来麻烦?”

    沈溪淡淡一笑,玉娘和江栎唯收受过周胖子的礼物,他可没收,江栎唯要诬陷自己与周胖子有利益输送也得要有证据才行。

    不过沈溪想来,若江栎唯真有心害他,倒是可以胁迫周胖子承认给自己送过钱,因周胖子本就挂在汀州商会名下,非要将夹杂私货的事赖着说是受自己指使,还说送了礼,真心不好解释。

    沈溪暗自恼怒:就你江栎唯会耍阴谋手段,我就不会了?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沈溪道:“玉娘代为安排就是。”

    ……

    ……

    两天后,京城戒严,城门封闭的同时,每天城中只有早晚两市,允许百姓到特定的地方进行交易,城外民众一律不许进城,同时对非京城户籍的人严加进行盘查,以禁绝鞑靼人的细作。

    城中大小路口都设卡,除了有文牒或者急事的人,在非特定时间到街上行走,动辄要挨板子,若有过激的举动,可以就地格杀。

    官员去衙门、上朝,乘轿的倒还好说,沈溪这样全靠步行的人多少会受到影响,每到关卡都必须要出示官牒,设卡的人还经常换班,每次去都是生面孔,只能乖乖地停下来接受检查,麻烦得不得了。

    好在沈溪在詹事府的差事比较轻松,不是每天都必须去詹事府坐班,在京城戒严后,沈溪干脆只在为太子讲课时才去詹事府一趟,其余时间选择留在家里。

    一直到六月十六,沈溪才见到周胖子。

    此时周胖子仍旧承担着为户部运粮的任务,跟以往一样,夹杂私货,在沈溪看来,商人图利简直到了不怕死的地步。

    这天的会面,是在崇文门内晚市口的茶寮,平日大小商铺均关门歇业,就算是晚市,也只有很少店家开门,因为所有商铺都怕官兵拿着官府的公文直接到铺子里索取货物。

    沈溪把事情一说,周胖子笑呵呵道:“沈大人过虑了,战时营私,乃是杀头的大罪,草民岂会知法犯法?”

    沈溪打量周胖子,神色阴晴不定:“是吗?那周当家可否解释一下,为何前日所运官粮,船只的吃水深了两尺有余?”

    周胖子脸色一紧,他没想过夹杂私货的事会被沈溪知道得如此清楚,既然沈溪能查出来,官府肯定也会知晓。

    周胖子辩解道:“官府运粮临时多上了些,并非草民刻意为之,实在是……如今船只人手紧张所致。”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被江栎唯盯上了,以为运送的是官粮,给足了钱就不会有人追查,或者是查到后有人担着,于是便胡作非为,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帮他的人会害他。

    沈溪道:“从四月中鞑靼人犯边,到今日,周当家运了几批粮食?”

    周胖子想了想,道:“大约有七八批吧,前后有六七万石粮食。沈大人莫不是有事……这里有在下小小的孝敬,送与沈大人,以前沈大人总不肯笑纳在下的好意,草民便派人去南方汀州商会的银号中存了些银子,这是银票,请沈大人务必收下。”

    说着周胖子从怀里拿出银票,摆在桌上,都是五十两一张,足足一沓,加起来差不多有上千两银子。

    周胖子等于是把银钱千里迢迢送上门,如今把银票送来,只是作为凭证,现在不需要沈溪收银票,只需把银票毁掉,他就可以堂而皇之把周胖子寄存在银号的银子归为己有。

    这说明周胖子送礼,很是下了番心思。

    像周胖子这样的官商,对于政治投资向来是不遗余力,他坚信在官员身上花的银子跟所收获的利益成正比。而那些在送礼上小家子气的人,通常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当权者厌弃。

    沈溪将银票推了回去,道:“周当家赚钱不易,还是留着买棺材板吧。”

    周胖子大惊失色:“沈大人为何出言吓唬草民?如果草民哪里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只要提出来,必定尽心竭力……”

    沈溪道:“那你可知道,朝廷正在查你夹带私货的事情?”

    周胖子愣了愣,马上低下头一番盘算,似乎在揣摩沈溪这番话的用意。

    要么是觉得礼物太轻,想多跟他讨要,所以出言恐吓;要么确有其事,现在提醒他,是让他小心,不过既然大费周章提醒,回头就得送上更多的礼物作为酬谢,这里里外外就要多给沈溪银子。

    周胖子一笑,当下把手上的银票一撕,道:“沈大人说的极是,草民不该如此莽撞为您送上孝敬,您看……草民这不是醒悟过来了么?至于朝廷的追查,望沈大人多帮忙走动……”

    话刚说一半,江栎唯从茶寮外面走了进来。

    周胖子大感意外,看看江栎唯又看看沈溪,心想:“莫不是沈大人与江大人约好的?”

    “两位,这是在谈何事啊?”

    江栎唯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笑容,往地上一瞧,“哦?这地上居然有撕毁的银票,想来是沈谕德公正无私,拒绝了周当家的送礼?”

    周胖子咽了口唾沫,眼下被江栎唯撞见他行贿,那江栎唯那份便少不了,一下子又要破费不少银子。

    沈溪没有起身,只是拱拱手当作见礼,江栎唯的到来并未出乎他的预料,周胖子是玉娘请来的,玉娘有什么动静,瞒不过江栎唯的眼线。

    沈溪道:“江镇抚,如此凑巧?”

    “还真是挺巧的,本官奉命追查不法商贾于外夷犯边之时私运货物之案,到崇文门这边的集市来问问,碰巧遇上沈谕德和周当家……可是本官的到来,令沈谕德要急着将银票撕毁?”

    江栎唯语气和缓,不过态度却咄咄逼人。

    周胖子脸色变了变,道:“江大人错怪沈大人了,这银票是草民撕的。草民本想送礼与沈大人,他却坚持不收,心中着急,又觉得羞愤难当,这才……”

    江栎唯冷冷地瞪了周胖子一眼,好似在说,这里岂有你说话的资格?

    江栎唯一摆手,从门口进来几名锦衣卫,直接将周胖子拿下。周胖子惊恐不安地叫道:“江……江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本官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都说了是要追查有人私运货物,这个人……就是周当家你。”江栎唯凑上去,低声说道,“不过周当家毋须担心,例行公事而已。”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沈溪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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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四章 偷梁换柱(第四更,谢书友)

    听到江栎唯说是例行公事,周胖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料想江栎唯不会“公事公办”,到底这一年多来给对方送了不少银子,不看僧面也要看银子的面,事情真要追究起来,江栎唯也是跑不了的!

    但周胖子明显忽略了一个问题,如今涉案人其实是执法者,江栎唯要查他轻而易举,可他要去举报江栎唯却是入地无门。

    沈溪冷声嘲讽:“看来北镇抚司衙门近来是没什么事情干,居然连商贾运货的案子,也要主动揽在身上!”

    江栎唯笑道:“没办法,朝廷逼问得紧,在下只好勉为其难接下差事,外夷眼看会袭扰京师周边,凡事不得不小心。沈谕德,请吧……”

    周胖子心中一凛,怎么这事儿还跟沈溪有关系?

    见到江栎唯那副笃定的样子,周胖子隐约明白了什么……此事应该跟案子本身没多大关系,而是江栎唯要针对沈溪,江栎唯作为北镇抚司的镇抚,有权力举报、弹劾、查办不法官员。

    沈溪奇怪地问道:“请什么?”

    江栎唯笑了笑,道:“沈谕德切勿多心,只是请你到崇文门内码头一行,莫说本官无中生有。”

    沈溪气定神闲起身:“好,那就去看看。”

    从茶寮出来,外面官轿已经备好,江栎唯还特意给沈溪准备了一顶。

    沈溪进了轿子,与江栎唯一行抵达崇文门东侧的泡子河边,只见沿河道两岸足足有上百名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可见这案子并非是北镇抚司一个衙门办理,而江栎唯正是居中调度之人,等同于指挥官。

    河面上停泊着三四十条船,每条船吃水线都很深,足见其中货物不少,河岸边码头仓库均被查封,从敞开的库门可见里面空空如也,也就是说所有货物都已经装运上船,而周胖子的一众手下,则被押送在岸边,俱都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江大人,您看……”

    周胖子见到这般情形,赶紧上前去跟江栎唯求情,结果还没等他说下去,江栎唯已一挥手,立即冲出来两名锦衣卫,将周胖子双手反扭向背后,然后一踢腿,周胖子膝盖一弯被迫跪了下去。

    周胖子紧张不已,抬起头看向江栎唯:“江大人,您这是……”

    江栎唯昂着头:“都说了公事公办,周当家为何如此健忘?不过只要查实船上确无私货,你自可平安无事……来人,上船验货!”

    江栎唯一声令下,官兵立时通过搭好的船板冲上货船,开始清点船上所运米粮。周胖子此时已吓得周身抖似筛糠,这么大的阵仗,可不是一句“公事公办”能解释的,一旦查证他船上夹带私货,把他就地砍头都不为过。

    就在官兵上船验货时,沈溪站在河边默默看着,神色平静。江栎唯见了不由带着几分气恼,走到沈溪身旁,趾高气扬地问道:“沈谕德,若船上查出有夹带,按照大明律,当如何处置?”

    沈溪看了江栎唯一眼,道:“在下在詹事府供职,对律法不及江镇抚那般熟悉。”

    江栎唯听了哈哈大笑,他出自南京大理寺,首先要通晓律法,而沈溪在詹事府教太子读书自然不用背大明律,不熟悉似乎理所当然。但他马上察觉不对,沈溪既然连过乡试、会试,也就是诏表判语上没有丢分,岂能不通律法?

    这是诚心打马虎眼啊!

    江栎唯不再多问,目光落在船上正将货物搬运上岸的官兵,不由眉头紧皱……让人去找私货,只需要把里面夹带的东西找出来即可,为何会往岸边搬运粮食?

    江栎唯马上想到,周胖子所运的私货很可能就是粮食本身,这样也好掩人耳目。

    不过如此一来,要清点核算清楚,就要麻烦多了。

    正在这个时候,泡子河岸边崇文门方向有快马过来,玉娘骑在马上,人到码头附近被官兵拦住,玉娘拿出通关文牒,快步走到沈溪和江栎唯身前,行礼道:“江大人,刘尚书请您到户部衙门一趟。”

    江栎唯瞪着玉娘,那目光似乎在说,你敢假传刘尚书的命令!?

    “当真?”

    玉娘回答得很直接:“自然是真的。刘尚书吩咐,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全数撤走,粮食立时起运不得有延误。”

    江栎唯冷哼一声:“这不可能!本官追查此案已多时,这还是刘尚书亲口所言,要查办城中公器私用之事,如今刘尚书岂会出尔反尔?”

    “可这正是刘尚书之令。”玉娘回答得直截了当。

    江栎唯道:“就算是刘尚书之令又如何?如今本官身在北镇抚司衙门,并非户部统辖,就算要对我发号施令,也只有赵指挥使、牟佥事等寥寥数人。”

    玉娘眉头紧皱。

    这江栎唯简直魔障了,忘了是谁把他推到如今这位子上来,现在居然敢如此公然违抗刘大夏的命令。

    玉娘还要说什么,被江栎唯抬手阻止:“今日之案今日了,若查无实据自可连夜起运,不会有所耽误!”

    或许是觉得刚才的话说得太满,江栎唯终于说出句相对缓和的话,“待案子查完后,本官会亲自前往户部衙门,向刘尚书请罪!”

    周胖子此时恨不能跳进泡子河里。

    我这是跟江大人有多大的仇啊!?连刘老尚书亲自下命令停手都没用,莫不是平日送的孝敬不够?

    死了死了,战争期间夹带私货可是死罪,难道这回真的要呜呼哀哉,以后想送礼都没机会了吗?

    玉娘苦无良策,在江栎唯面前她什么都不是,就算抬出刘大夏,在一个已经冲昏头脑的锦衣卫官员面前,没有半点作用。

    沈溪暗自叹息:“江栎唯啊江栎唯,你到底是跟我置气,还是跟自己的前途置气?就算你查出周胖子走私又如何?让周胖子赖上我,于你有何好处?”

    夜幕降临,上船的兵丁相继下来,从船舱中抬出一块块大石头,这让江栎唯见到后分外惊讶。

    这边刚把石头堆放在一边,另一头开始清点装粮食的麻包,但显而易见,船只之所以吃水这么深,全是因为在船舱底下运了石头!

    江栎唯怒视周胖子,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周胖子往河岸上看了看,自己也满肚子不解:“不……不知何故。”

    沈溪声音平静:“这分明是压舱石嘛……空船时,船的整体重心在水面以上,极易翻船,为此空船航行时都会备有压舱石,以免翻船。江镇抚既然通晓大明律,不会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吧?”

    江栎唯瞪着沈溪,我自然知道压舱石,可现在船只分明满载,有必要再装运压舱石吗?他隐约觉得这一切都是沈溪搞的鬼,不过却没想明白,城中这些天戒严了,而且他又派人盯着沈宅和玉娘,沈溪如何耍出这般花样来?除非是沈溪提前告诉周胖子,让周胖子故意配合演一出戏。

    很快,河岸上清算的结果出来了,因为朝廷运粮的麻袋都是四十斤,只要清点完毕就能核算出最后的粮食数量,经过换算,粮食的数量没多也没少,周胖子并不存在走私问题,也不存在克扣粮食的问题。

    江栎唯扑了一场空。

    玉娘心里也满是惊讶,她想了想走上前,催促道:“江大人,现在可是能去见刘尚书了?”

    江栎唯一脸愠色,苦心计划许久,甚至于在周胖子身边安插细作,收买眼线,将周胖子平日一举一动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加上沈溪那边也有专人盯着,自以为手到擒来,可临到头,居然被沈溪和周胖子用障眼法哄骗过去,他怎么想都不甘心。

    江栎唯用愤恨的目光打量沈溪,瞪了半晌之后,他才不甘地收回目光,下令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撤走。

    此时此刻,江栎唯只想着如何去对刘大夏交待,根本就不管将粮食归还原位。

    “走!”

    江栎唯一声令下,带着锦衣卫的人马,与玉娘一同离去。

    沈溪仍旧留在河岸上,等人走远后,那边周胖子的人才反应过来,匆忙点亮火把,出来重新把粮食装船。

    周胖子瘫坐地上,半晌后才稍微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沈溪,问道:“沈大人,这……到底是怎生回事?”

    沈溪叹道:“周当家难道连这个都没看出来?你被江镇抚当作弃子,以作为他升官发财的垫脚石。亏你还以为私运货物能得到庇护,却不知他老早就盯着你,只等你我见面时,趁机拿下你,顺带过来查办此案,他除了能借你的人头立下功劳,还让我无法跟朝廷交待,可谓一石二鸟。”

    周胖子一拍地面:“我平日对他孝敬不少,他为何要如此加害于我?”

    沈溪心想:“你把自己送给江栎唯的那点儿钱财太当回事了。你送的东西,只是蝇头小利,岂能跟江栎唯的仕途相提并论?如今我为他所嫉,他将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只要能拔除我,他可以不择手段,何况是你这样下九流的商贾。”

    码头上的人仍旧在装船,被江栎唯这一搅和,粮食必须要趁着上半夜开运,不然很难在规定期限内将粮食运达目的地。

    周胖子在地上平复许久,这才站起身,不过依然手脚发软四肢乏力,没缓过气来。

    码头的人过来请示,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人,此人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周胖子只看一眼就认出来,这位不是当初沈溪派到他身边负责接洽的车马帮大当家宋小城?

    “大人,都按照您的吩咐,用石头打底,多出来的粮食,全数运到地窖中……”宋小城脸上满是兴奋,这次他到京城来,带上了家眷,有絮莲和儿子常伴身边,以后他在京城跟着沈溪混就行了,这比在汀州府那边小打小闹有前途得多。

    周胖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些天京师城门紧闭,宋小城何时进的城,又什么时候混到他手底下?

    沈溪道:“周当家,顺带跟你说一声,以前你挂名汀州商会之下,负责为朝廷运送粮食,如今汀州商会正式入入驻京城,若你选择合作的话,仍可在我汀州商会做事,若不想合作,那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周胖子刚因得罪江栎唯而担心,现在沈溪又过来跟他摊牌。

    “井水不犯河水”,这将意味着他以后也不能再顶“汀州商会”名头,运粮的事也不再由他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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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五章 收买人手(第一更)

    沈溪趁此机会拿回汀州商会在京城的运营权,除了他觉得现在有一定能力可以为商会提供权力庇护,同时可以借助商会的力量帮助自己干许多事情外,主要还是为彻底杜绝周胖子胡作非为。

    周胖子显然不想把到手的户部运粮资格拱手相让,脸上带着委屈之色,道:“草民为汀州商会劳心劳力,所得银钱不敢私藏,悉数用于打点关节,还将部分转送到商会银号中,沈大人岂能如此无情?”

    沈溪道:“周当家上下打点,为的是你自己而非商会,倒是周当家夹带走私,险些令商会蒙受不白之冤,也给我带来一定的风险。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为你好也是为汀州商会着想,就算周当家继续为朝廷运送货物,也不再与汀州商会有何牵连。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周胖子心想:“若是没有汀州商会的名头,我哪里能得到为户部运粮的资格?我名下那些产业,又如何能够得到庇佑?”

    “也好。”

    周胖子审时度势,马上应允,“那以后草民的产业便挂在汀州商会名下,沈大人以及商会大当家有何差遣,只管吩咐就是。”

    周胖子在心里打着他的如意算盘。

    你是当官的,肯定不能把心思放在经商上,商会产业如今大多集中在福建、江西等地,商会当家人不可能放下基业北上。如此一来,山长水远鞭长莫及,即便按照你说的做,我也不过就是改头换面继续以前的营生罢了。

    沈溪笑了笑道:“周当家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知有几分诚意?”

    周胖子赶紧申辩:“草民哪里敢欺瞒沈大人?以后您老就算要将草民的产业变卖,用作它途,草民也拱手听命。”

    沈溪岂能看不穿周胖子所想,他道:“既如此,以后汀州商会在京城的分馆,大事小事就交由宋小城宋当家负责,周当家可有异议?”

    周胖子打量宋小城,面色带着不屑……这个毛头小子算哪根葱?不过就有一点儿蛮劲儿,听说杀过人,有人命官司在身。不过我手底下的狠角色遍地,岂会怕了他?

    周胖子道:“沈大人要宋当家管事,草民并无异议,但……只怕手底下的人不太好调动,宋当家若因此而有什么麻烦,那就不好了。”

    宋小城得意地道:“这个不劳周当家担心,你手底下的人,跟我的关系都不错……”

    说着,宋小城从码头那边招呼过来两位,等人到了近前,周胖子脸色一片死灰……这二人均为他的左膀右臂,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一个叫韩景,一个叫路丰四。他一直都觉得,这两个手下对他言听计从,却不知为何现在竟然不声不响投靠了宋小城。

    “当家的,这个……宋当家有沈大人为凭靠,我们就是一介升斗小民,想了想还是跟着宋当家有奔头,您老可千万别见怪。”韩景相对怯弱些,把归顺的理由解释为宋小城有沈溪这个当官的背景。

    至于路丰四则脸色平静,没有任何解释,只是看向沈溪的目光中满是崇敬,周胖子心知肚明,路丰四分明也是怕了沈溪才会卖身投靠。

    周胖子一张脸又青又红,连两个生死弟兄都靠不住,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少了这些个得力干将,那他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当家人,就算商铺和货栈都是他的又如何?拳头不硬,说话就不响亮,以后什么事都只能听从宋小城安排。

    沈溪道:“周当家若反悔也可以,不过你手下的人,有多少愿意跟着你,那就不好说了。宋当家此番进京,带足了银子,如今再有充足的人手,完全可以另起炉灶,到时候你可别说互相间不够照顾。”

    周胖子经过这次的事,知道当官的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沈溪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却是能让江栎唯这个锦衣卫大官灰头土脸之人,岂会是软角色?

    “那所得银钱,当如何分配?”周胖子自然关心利益分配问题。

    沈溪道:“五五分成!”

    周胖子一听,气得差点儿吐血:“沈大人如此是否太过强人所难?”

    沈溪语气悠然:“周当家自己经营的货栈、商铺,我们一概不沾,只取应得之利,有何不可?若周当家不肯合作,不知能分几成?”

    周胖子想了想,合作还有五成拿,不合作那连一成都没有了,自己手底下的人都跟宋小城跑了,这头又同时得罪了沈溪和江栎唯,以后能否在京城立足都难说。

    想保住产业,就只剩下跟沈溪合作一途。

    被逼无奈,周胖子只能答应:“一切就按沈大人说的办吧。”

    ……

    ……

    沈溪一直在泡子河码头等所有粮食装运好,目送船队从水关出城,才与宋小城一起离开。

    宋小城路上不停讲述这段时间拉拢周胖子身边人的情况。

    沈溪重返泉州时,宋小城便开始在汀州张罗,一方面是筹集资金,另一方面则是网罗人手,等沈溪离开泉州前往南京时,他也从汀州上路。

    此次宋小城带到京城的帮众足足有七八十人,以后京城会作为车马帮的又一个根据地,宋小城这个大当家不再只是个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人物,而是有官府背景,有产业有人手的帮会首领,正式取代以前周胖子的位置。

    “……还是大人说的有道理,那姓周的为人抠门,去年年底临行前我就跟他手底下的人打好关系,这次说要另立山头,他们全都投靠我们这边来了,有了这批人手,以后局面就好展开了!”

    关于周胖子抠门的事,沈溪第一次认识周胖子,尚不知他身份时就听旁人说及。周胖子是个典型的小人,把钱财都拿来置办产业和收集美女、古玩字画,以巴结官员,对手下人却刻薄之至。

    或许周胖子觉得,眼下他势力庞大,生意兴隆,还有官府背景,手下那些人没一个敢反他,他只需要防备当官的就可以。最后他预料成真,当官的的确在算计他,先有江栎唯,后有沈溪,不过江栎唯更为粗暴直接些,没有沈溪这么兵不血刃,沈溪现在不但要抢走周胖子的生意,还要抢走他的人手和地盘。

    沈溪提醒道:“顺天府衙以及大兴、宛平县衙那边,记得也要打点好。”

    宋小城点头道:“明白,银子已经送去了,连五城兵马司那边也有孝敬。反正我们做的是帮朝廷运粮的差事,但凡官府衙门,都不会太过为难,就是如今城中戒严,走哪儿都不方便。”

    沈溪道:“如今天气炎热,鞑子不可能长久在北关劫掠,料想用不了几日,城中便会恢复正常……记得做事干净利落些,就算是人命官司,也千万不可以让手底下人沾血。切记切记!”

    车马帮作为京城的新兴势力,除了要跟周胖子角力,还要防止别人来抢夺地盘,大打出手是免不了的。

    京城势力比福州城还要来得错综复杂,如今车马帮尚且未将福州城的势力整合,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实属不易。

    不过好在周胖子已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宋小城又在车马帮得到了磨练,如今他带了不少得力手下来,还有户部运粮的便利以及官府支持,等站稳山头后,就是慢慢扩张的问题,到时候银号就可以名正言顺进驻京师了。

    宋小城没有陪沈溪回家,因为各条大街都设有路卡,跟沈溪回去容易,再出来就必须要有路引或文牒,而他在顺天府领的文牒只能于白天在城南崇文门内泡子河码头以及水关来去自由,如今住在明智坊草场附近。

    沈溪让宋小城抓紧时间把周胖子的人手归拢一下……周胖子失势之后,肯定会反扑,必须要先断了周胖子的念想。

    ……

    ……

    回到教忠坊家中,谢韵儿尚未睡下,正在熬夜等他。林黛没谢韵儿那么好的耐性,吃过晚饭久等沈溪不归家,便回房睡了。

    沈溪到谢韵儿房里,谢韵儿亲自端水进来给沈溪漱洗,沈溪感觉一阵疲累,连晚饭都不想吃,就想早些上床休息。

    “相公做什么公事需要忙到这么晚?”

    若是一般的女人,丈夫晚归肯定会怀疑丈夫有外遇,可谢韵儿却对沈溪信任之极,因为她知道,自家相公是那种光明磊落之人,再加上家中两个娇妻就让他疲于应付,并没有更多的想法。

    沈溪道:“是商会的事情,六哥头几天到了京城,正按照我的吩咐做事。由于城里戒严,没让他过来。跟他前来的还有六嫂和孩子,此番到京城,要长久住下,过不了多久商会分馆便会开到京城。”

    谢韵儿支着头想了想,问道:“为何在汀州时,未听相公说及?”

    沈溪笑道:“你虽然是为夫的贤内助,但也不必事事都跟你说吧?其实此事我也只是跟孙姨打了声招呼,你也知道孙姨一直避着不见我。我打算以后慢慢把商会往江北这边拓展,毕竟福建之地太过偏远,发展的局限太大。”

    沈溪精疲力尽,来到床边,合衣躺了下去,闭上眼就想睡觉,谢韵儿过来帮他脱靴子,又帮他将衣服解下来,照顾得非常体贴和周到。

    沈溪睁开眼看着谢韵儿温柔细致的模样,不由笑了笑,想说两句情话但实在没精神,闭目沉沉睡了过去。

    待日上三竿,沈溪被谢韵儿推醒,告知有客人在前厅等了沈溪一些时候。

    “有些面善,以前应该来过,只是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了。”谢韵儿蹙眉想了想,似乎觉得来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经她这么一形容,沈溪便知道来的是身着男装的玉娘。

    沈溪在谢韵儿服侍下穿好衣衫,到了前院的会客厅,玉娘上来就对沈溪赔礼谢罪。

    沈溪有些奇怪地问道:“昨日之事,玉娘多有相帮,何罪之有?”

    “奴家未能及时通禀刘尚书,不能在江大人动手之前阻拦,是奴家的罪过。”玉娘面有愧色,“不过刘尚书昨日已严厉斥责过江大人,不许江大人再涉及与沈大人和商会有关之事,沈大人对此可放心了。”

    结下的仇怨,早晚有一天要了结,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沈溪道:“刘尚书还有何吩咐?”

    为了告罪,玉娘尚不至于特意过来一趟,除非是刘大夏有事情要交待。

    玉娘道:“刘尚书的意思,是想向朝廷举荐,让沈大人领一趟户部的差事,往宣府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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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六章 不通世情?(第二更)

    宣府即为宣府镇,位于古冀州之地,秦汉为上谷郡,辽太宗会同元年,后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后,属辽国;金灭辽后属金;元属中书省上都路;明属京师,属万全都指挥使司。

    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论宣府镇长城地理形势时说: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由于其距离大明都城不到四百里,是扼守北关、防御蒙古人南下进犯中原的咽喉之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据隆庆三年霍冀《九边图说》载:“本镇原额马步官荤十五万一千四百五十二员名,除节年逃故外,实在官军八万三千三百四员名。原额马五万五千二百七十四匹,除节年例失外,实在马三万二千四座。”

    宣府配额兵马是十五万余,马匹五万多,但实际仅配备官军八万三,马匹三万两千,明朝历代皇帝基本如此。

    此番鞑靼五万骑兵南下,宣府各卫具都戒严,各城塞兵马固守不出,鞑靼骑兵纵横其间,畅通无阻,威胁着粮道的安全。

    由于不知道鞑靼骑兵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撤去,各城塞内的官兵在缺粮的情况下惶惶不安,军心不稳。

    沈溪知道,刘大夏安排他户部差事前往宣府,主要是把粮饷安全地送到各城塞官兵手里,这任务看起来轻省,但中途遇到鞑靼骑兵的可能性很大。

    明初太祖、太宗时,大明军队对上蒙古军队基本是秋风扫落叶,战无不胜。但土木堡之变后,明军对草原各部族转攻为守,对鞑靼人忌惮不已,不敢再正面一战。

    沈溪这个小胳膊小腿的文臣带着上千名辎重兵去边关送粮饷不会有多大功劳,反倒可能把小命丢在路上。

    倒也不是说边军将领见死不救,实在是蒙古人有着骑兵的优势,来去如风,如果运送粮饷的队伍中途在那个地方遭遇袭击,等到援兵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沈溪问道:“刘尚书是让我必须前往吗?”

    玉娘面色略微一滞,仔细思索刘大夏交待她此事时的嘱咐,最后摇头道:“刘尚书之意,一切要遵从沈大人的意愿,不可强求。若沈大人要去,奴家会带人一路护送,确保沈大人安全。”

    沈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道:“那就劳烦玉娘回去转告刘尚书,说我愧对他的赏识,不能胜任。”

    玉娘没想到沈溪会拒绝刘大夏的“好意”!

    领户部差事去宣府,这可是为朝廷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刘大夏等于是给了沈溪一条升官的捷径,若换作别人,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这位沈谕德,好似不知这是表现的大好机会。

    玉娘叹道:“户部衙门如今人手极为缺乏,刘尚书连日操劳,废寝忘食……”

    玉娘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沈溪,但沈溪心里却满是警惕……这趟差事基本算得上是刘大夏调他去户部的一个考试,他若能圆满完成差事归来,就代表有能力在户部当差,如果刘大夏亲口向弘治皇帝要人,朱佑樘不会逆这位肱骨老臣之意。

    中央六部中,吏部最为优厚,相当于后世的组织部,但比组织部权力要大,在官员的选拨和考察免职上有相当大的决定权,为六部之首。除了吏部外,最好的莫过于户部了。户部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央行、税务总局、民政部等总和,是个管钱、管粮的部门,在户部当官可是大大的肥缺。

    不过,沈溪老早就打定主意不去碰户部的差事,安心当好他的东宫讲官。去户部对别人来说或者是建功立业捞取钱财的好机会,不过以他十三岁之躯,去户部便代表忙碌的开端。

    刘大夏之所以会成为后世称颂的“弘治三君子”,与他半生奔波是分不开的,沈溪现不想现在就让自己这般劳累。

    沈溪拱手道:“我并非不体谅刘尚书的辛劳,只是玉娘应该明白,以我如今的年岁和见识,很多事情不足以胜任,反倒不如安守本分,做一点力所能及之事……”

    玉娘心想:“这位沈大人可真够谦虚的,在泉州时与佛郎机人一战,那是何等气概?更别说是拿下张濂时那种舍我其谁的大气魄,谁敢说你年岁和见识不足?”

    但刘大夏表明不能勉强沈溪,玉娘自也不会多言。

    “沈大人,你可真是让人看不懂。”玉娘摇头苦笑,语气中满是无奈,随后告辞离去。

    等玉娘离开后,沈溪思索了一下,刘大夏会派谁去……最大的可能,还是江栎唯!

    ……

    ……

    京师的戒严在持续中。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稍微走上两步都会汗流浃背,沈溪身为朝官,不能再跟小时候在汀州时一样穿个坎肩背心便随意出入家门,因此他宁可多留在家里。

    如同料想的那样,最终刘大夏派了江栎唯押送粮草去宣府。

    说起来不远,不到四百里路,但中途却是凶险异常。

    之前江栎唯刚说除了锦衣卫指挥使赵鉴以及指挥佥事牟斌等直属上司外,谁都调动不了他,现在刘大夏就让他明白,就算他如今在北镇抚司供职,户部也可以随意调动……更何况江栎唯到现在仍旧只是个锦衣卫镇抚,一天不挂上镇抚使的实衔,一天不算转正。

    很快谢迁得知刘大夏有意让沈溪去宣府的事情。

    谢迁本来还为刘大夏为何会在朝堂上帮沈溪这样一个后进说话而不解,张濂案发后,他总算明白,其实沈溪去泉州还领有户部的差事,这足以说明,不止他一个人看出沈溪有本事,刘大夏这样在朝中刚正不阿的实干之臣也经常使唤沈溪办差。

    “……你小子脑子可真不开窍,此番去宣府有益无害,鞑靼人只想抢一把就走,根本没有恋战之心,之前宣府探马来报,由于天气炎热,人倦马疲,鞑靼人已经开始撤走,你去一趟不会有危险……能让七卿之一的户部尚书赏识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拒绝了……”

    谢迁一有机会就数落沈溪,本来以他的身份,犯不着跟沈溪这样的小角色计较什么,不过秉承“沈小友锋芒太盛必须磨磨棱角”的原则,谢迁从来没给过沈溪好脸色。

    但这次,他却为沈溪拒绝刘大夏的好意感到惋惜。

    沈溪有些惊讶地问道:“谢阁老之前不是交待过,要学生安安心心在翰林院和詹事府多做几年学问吗?”

    谢迁瞪了沈溪一眼,好似在说,你小子竟然拿我的话来呛我?

    “其实啊,这事儿还真是好坏参半……就本心而言,我并不支持你去户部这样办实事的衙门,因为你小子做事不通世情,就说那张濂吧,是你随便能拿的?还好陛下未加怪罪,若不然一个不慎,别说是官位了,连小命都要搭进去。”

    沈溪心想,伴君如伴虎,你这倒是说了句大实话,虽然说办的是皇差,但最后要治你罪的也是皇帝。

    不论差事办得对与错,只论是否合符皇帝的心意,若皇帝觉得张濂不该被问罪,就算罪证确凿,也不能动。

    高明城的案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当高明城送出大笔赃银赎罪,得到弘治皇帝欢心后,连刘大夏这样忠耿的大臣,都停止追查高明城以前那些贪赃枉法的勾当,后来还眼睁睁看着高明城担任钦差出京办事。

    谢迁见沈溪不言,似在思索,心里多少有些高兴,这说明沈小友并非无可救药,还可以通过“教导”使其幡然醒悟。

    若他知道其实沈溪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做事不会拐弯,而高明城更是沈溪一手推到外戚党那边的话,非破口大骂不可。

    小小年岁就精于世故不择手段,分明有奸臣之相啊!

    谢迁问道:“近来为太子讲学,可有进益?”

    沈溪回过神来,禀报道:“学生刚回京城,不过才给太子上了两三堂课,不敢说对太子的学业有何帮助。”

    谢迁眯着眼道:“可我听说,太子近来又开始沉溺于嬉戏,不会是你教唆的吧?”

    沈溪只能保持缄默,他不过是履行承诺,把蹴鞠在后世的正确玩法告知朱厚照。

    要说是有错,这过错还真不小,但从长远来说,沈溪这么做等于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凡事都做得滴水不漏,非常得皇帝和大臣的欣赏,对沈溪来说并非好事,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总会有缺憾的地方,才够真实。

    就好似在对待朱厚照的问题上,沈溪并未如同最初设想的那样,拉着朱厚照走上“正途”,这是因为他知道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将来注定会执掌天下的熊孩子来说,所谓的“正途”本就是荒谬不存在的。

    与太子和皇家走得太近,反倒会陷入弘治与正德交替之际的权力漩涡中,在需要站队的时候,他这个东宫故人就会显得特别打眼,必须要作出一个抉择……

    刘瑾还是刘健?

    沈溪自然不会站在宦官一边,但也不想往李东阳那些所谓的“正直”之臣靠拢……你真正直,就该如刘健和谢迁一样致仕,而不是留在朝中说是要留得青山在,却对刘瑾虚以委蛇,陷害忠良。

    若沈溪做事“不得体”,李东阳和刘瑾都不会接纳他,那他倒是有机会外放,这才是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法。

    沈溪道:“学生只是与太子讲解蹴鞠之道。”

    谢迁气急败坏:“好啊……果然是你,你怎就这般不明事理?陛下让你东宫讲学,是想让你规劝太子,善加教导,你倒好,除了陪太子嬉戏,你就不会别的了?”

    沈溪反问道:“那太子不玩蹴鞠,就能够安心听讲了?学生不明白,朝中那么多饱学之士,陛下为何独独让学生来做东宫讲官?”

    这问题把谢迁给问住了。

    明知道沈溪年轻气盛,跟太子凑在一起是干柴遇到烈火,一点就着,为何还把他送到太子身边当讲官?

    谢迁没理出个头绪,只要道:“若非你机缘巧合做了几件让太子长脸的事情,你以为陛下会留你在东宫吗?可别忘了,你去泉州,也是陛下觉得你教导无方,想让你静思己过,你现在分明是变本加厉啊!”

    沈溪拱手行礼,但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之色,让谢迁看了为之气结。

    跟这倔小子根本就讲不清楚。

    “以后让你教什么,只管照做便是,不得自行发挥。陛下正准备择期对太子的学问进行考核,若你做的不好,或许会被革除东宫讲学的资格,到那时,你只能回翰林院撰书,以后晋升的渠道就窄了……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

    随后谢迁拂袖而去。

    等人走远了,沈溪微微一笑……谢老儿分明是嘴硬心软!

    表面上对自己不满,却对自己没有接受户部差事而惋惜不已,还特地跑来告之皇帝不日将考核太子,早作准备。

    内阁的顶级大臣,犯得着如此吗?

    沈溪不由幽幽一叹:“只怕我会辜负你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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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七章 中了心学的毒(第三更)

    京师实行的戒严,于七月上旬解除,不过为防备鞑靼人卷土重来,城中仍旧施行宵禁和门禁,对出入京城的人员进行严格盘查。

    这对沈溪来说,并没什么影响,他没心思去京城郊外游逛,安安心心当他的大明上班族即可。

    谢迁所说的弘治皇帝要对太子朱厚照的学问进行检查,时间大约在八月中旬,与很大可能是在中秋佳节时,沈溪的准备时间相当宽裕。

    沈溪也有小九九:自己有半年没在京城,就算太子在二十一史方面学得不好,也不能完全责怪自己教授得不好。

    当东宫讲官的多少都有推诿的心态,反正又不止我一个讲官,责任谁爱担谁来担。

    谢铎帮沈溪出书的事,七月中旬有了着落。

    京师戒严的这段时间,城中大小印刷作坊俱都停工,直到戒严解除后,大大小小的工坊才重新开张,先期印了三百本,名字不是前世的《阅微草堂笔记》,而是《聊斋志异》,当初沈溪第一次在太学写这本书时就是以《聊斋》定名,其后孙喜良也以相同的名字出书,反正眼下两本书都没有,又同是志怪题材,以后或许可以慢慢增补,合二为一。

    谢铎印出书后,将书籍送与京城知交好友,上到大学士李东阳、谢迁,下到他赏识的弟子,主要目的是为沈溪扬名。

    或许是谢铎名气够大,又或许是民间志怪小说这种题材新颖,内容充实吸引人,在书籍刊印后,城中很快便开始流传起手抄本来。

    尤其在以治学为见长的国子学中,原本孙喜良那一版《聊斋》就颇为流行,而现在的谢铎版可是有当今的国子监祭酒谢铎作的序,还对谢铎以及许多大儒对文章的精妙点评,一时间再次掀起阅读的热潮。

    可终究志怪小说不是孔孟之道,就算再有建树,也仅仅是得到些许好评,并不会给著书人带来多大的名气……这年头要在儒学界立足,主要还是得研究儒学,其中以研究程朱理学为代表。

    诗词文章同样可以扬名,只是别人不会把你当作大儒看待。而沈溪,在许多人眼里就有些类似于摆弄旁门左道,居然想用志怪小说登堂入室,在人们看来颇觉不可思议,不过既是由谢铎出面刊印,出于对谢铎的尊重,就算很多人心中不认同沈溪的人和书,依然不敢正面抨击。

    与此同时,谢家二公子谢丕发起的心学运动,在京城年轻士子中逐步流传开来,经过半年多的酝酿和发酵,如今已小有成就。

    谢丕是年轻士子中的佼佼者,他乃阁老之子,才学在京城年轻一辈人中享有盛名,待人和善,交游广阔,而且聪明好学,善于揣摩和发掘心学内容,由他跟同龄人推广,效果比沈溪设想的还要好。

    年轻人本来就有叛逆思想,不知不觉心学便得到许多人认同。

    沈溪给谢丕的心学理论毕竟相对粗浅,领会起来并不艰难,但因其中部分内容与理学相违背,显然不会为这个时代社会主流思想包容,就算有谢丕这些年轻人推崇,也仅仅只是在小圈子内流传。

    这些人,眼下都是普通士子,功名不过生员,并非社会主流力量。

    不过,这确实是为心学的传播开了一个好头。

    京城戒严解除后,谢丕马上登门拜访,有半年多时间不见,谢丕看上去越发沉稳了,沈溪详问后才知道他与史小菁已于四月成婚,如今谢丕算是成家立室之人,只等来年参加乡试,科场扬名。

    不过显然,最近谢丕有些“不务正业”了,他对沈溪推出的心学理论到了痴迷的地步,本就是少年郎,又好出风头,跟同辈中人讲解心学,能让他获得一种传道授业般的成就感……

    别人都没想到的事情,我能说得头头是道,每个人都对我恭维有加,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谢丕自小过继给谢迁的弟媳陆氏为子,陆氏教导有方,谢丕聪明好学。

    而本身,谢丕也有向学之心,谢迁给他的开明思想,更容易让他接受一些新鲜事物,再加上沈溪所提出的心学理论的确补充了理学的许多不足,他认为心学对他多有裨益,竟然连科举文章都不顾不上揣摩,专门研究心学,被沈溪看来简直是中了心学的毒。

    “……沈先生,您不在这段时间,这心学的很多理论我无法明了,只能仔细研究,这是学生整理的笔记,您看看,若有不对的地方,请您斧正。”

    谢丕好似个来交作业的学生,把他对于心学的心得整理下来叫给沈溪过目。

    沈溪正色拿了过来,仔细看过,不得不佩服谢丕的聪明才智。

    未来的探花郎,就算如今连个举子都不是,可在学问方面已不亚于一个经年的老学究,就算沈溪给谢丕的心学知识只是个笼统的概念,他也能理解得像模像样。

    沈溪给谢丕心学的中心思想是“存善恶,致良知”,因沈溪不想把自己显得太过打眼,除了提出“盘古心学”这门学问外,很多内容沿用了南宋大家陆九渊的思想和内容,如此就算别人要追究,也犯不着跟他这样一个在儒学界仍旧属于后生的人急眼。

    谢丕整理的笔记很多,沈溪一时无法看完,他翻看几页之后放下来,好似考校一样问道: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此乃我提出的关于心学的基础,你对这四句有何理解?”

    谢丕侃侃而谈:“学生认为,人心本善,无私心和物欲,便可令心意守恒,心随意动方可知善恶,做人如此,研究学问同样如此。只有知善恶,才能作学问,理解万物天理之奥妙……学生浅见,让先生见笑了。”

    沈溪听过后点了点头。

    要说谢丕所言,基本是他之前给谢丕理论基础的总结,看的出谢丕是下了番工夫学习的,这与别人做学问时总喜欢牵强附会不同,谢丕不但是在帮他传扬心学基础,还添加了部分自己的理解,虽然这种理解在完善的心学理论面前显得有些偏颇。

    沈溪道:“要致学,还是要回归无善无恶的状态,这是基础,并非要知善恶,还要懂得如何去善恶。”

    谢丕一听恍然大悟,欣然道:“去善恶?先生真是高见……”

    谢丕总是围绕“知善恶”这一个主题,却从未想过“去善恶”,沈溪只是稍加更改,便让意境上升一个档次,让谢丕觉得受益匪浅。

    沈溪看得出了,谢丕已经跃跃欲试,想回去跟他那些同窗好友继续探讨心学,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去善恶”,背后所蕴藏的知识量就不是一星半点。

    沈溪又对谢丕一番详加解释,谢丕从怀里拿出纸笔,跟沈溪讨要墨水,将沈溪所说内容全数记录下来。因为他字写得不快,很多时候需要沈溪停下来,等他记完之后,再继续往下讲。

    谢丕整理好后,望着手上的笔记显得很高兴,顺口道:“先生,您或许不知如今京城有多少人对您开创的心学欣然向往,学生准备为此做一个学术讲坛,请人过来一同听讲,不知您意下如何?”

    沈溪心想,王守仁传播心学时可是困难重重,还是在他中晚年功成名就有了足够的社会地位后,他若现在就出去讲学,明摆着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沈溪微微摇头:“请几个人探讨一下倒是可以,至于讲学……我还没那资格。”

    谢丕脸上满是失望之色,不过他想了想后,点头道:“先生所说极是,那学生这便去安排,只要先生能抽出时间,学生会让人到指定地点等候。能得先生一番教诲,必定令我等受用无穷。”

    沈溪送谢丕出府,等回过头来,仔细想了下,发现谢丕好像被他给“教坏了”……不去专心研究科举文章,却对心学如此痴迷,对这位来年顺天府乡试解元的科举之路或许大有损害啊。

    沈溪回到书房,幽幽叹道:“谢老儿啊谢老儿,我可能要带坏你儿子,回头你不会埋怨我吧?”

    谢韵儿走进房,没听清楚沈溪的话,有些奇怪地问道:“老爷……你说谁会埋怨你?”

    沈溪把谢丕的事大致跟谢韵儿说了一遍,谢韵儿抿嘴笑道:“是谢公子有福能接受老爷的教导才对……老爷是状元,他不过是个生员,以后老爷若是觉得对他有愧,不妨多教他些学问,到时候谢阁老也会心生感激呢!”

    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是谢韵儿成婚后对他的崇拜近乎盲目,现在认为他什么都是最好的。其实论才学,沈溪自问比之谢迁远有不及,只是谢迁没时间教儿子,而谢丕中生员后很多时候要靠自学,没人教导,得到一门合符他心意的学问,自然便沉溺其中。

    沈溪道:“娘子以后还是别称呼我老爷了,显得我多老一样。”

    谢韵儿却不赞同:“相公毕竟已是一家之主,下人都如此称呼,妾身和黛儿也该如此称呼才是……黛儿也是,以前总是对相公不敬,妾身定会对她多加劝导……这也是老夫人临走时交待的。”

    沈溪琢磨了一下,才意识到“老夫人”说的是老娘周氏。

    谢韵儿如今愈发有豪门大户正妻的派头,或许是身边没什么人听她调遣,她便把林黛当作教导的对象。

    林黛以前对沈溪的称呼,不是“你”,就是“喂”、“憨娃儿”这些随便的称呼,这在谢韵儿眼中很不合规矩,要让林黛认识到她已为人妇的现实,就要言传身教,谢韵儿自己也得改变称呼。

    “不用了。”沈溪道,“称呼我相公,其实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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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看腻了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或者可以品尝一下社会底层草根的艰苦营生。 本书讲述的是穿越大明落魄寒门的沈溪,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用他的努力一步步改变命运,终于走上人生巅峰! 天子2016历史巨献,值得您拥有!寒门状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状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状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