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章 扫榻以待(第六更)
等所有姑娘都设过题之后,熙儿眼巴巴看着沈溪:“先前奴家所设的那么难的题目都被沈公子射中,奴家心有不甘,不知可否再来一次……”
“若奴家再输,那就输得心服口服!”
苏通一听也来了兴致,他看出熙儿有求胜之心,稍微使了个坏心眼儿:“那可要提高一下彩头,不然沈老弟可不会轻易展露他射覆的本事。”
苏通利用熙儿的求胜心切,使出激将法,就有可能得到比贴身之物更有“价值”的彩头。苏通笑着看向沈溪,问道:“沈老弟,是也不是?”
沈溪哪能看不出苏通那点花花肠子?但他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你上门偷我步摇,我如今便回敬于你。
熙儿刚才输得很不甘心,此时她轻轻咬了咬牙,道:“那好,若这一局有哪位公子,可在一轮之内猜出奴家所设题目,那奴家……就请他到房中一叙,请他喝杯水酒,亲自为他抚琴献舞。”
宴客厅的温度随之升高几分,在场的士子,一个个感觉口干舌燥。
熙儿平日虽然看起来妩媚多情,但因她是教坊司的头牌,之前可没什么人进过她闺房,现在不但能进她闺房,还能让她陪酒,甚至是弹琴献舞,那是不是就代表可以兴致来了即可共度良宵……
“好。”
苏通欣然点头,虽然他一直觉得熙儿早晚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但也知道要如愿以偿,银子是要不少花的,现在有机会直接进熙儿的闺房而不需多费周折,一时间大受鼓舞。
就在熙儿要过去设题之时,一直不言语的碧萱突然吱声:“诸位公子。小女子……也想设题。”
苏通眼前一亮,但他还是带着不太确定的神色:“熙儿姑娘所设的彩头,是请射中之人到她闺房中一叙,那碧萱姑娘……”
碧萱双颊露出浅浅的笑靥,面色晕红:“奴家也可如此。”
“哦?”
这一句话,算是把在场所有公子哥的情绪都带动起来了。
汀州府教坊司的三位头牌。有两位决定以射覆的方式来请两位公子哥进她的闺房,这是何等的荣幸?
风花雪雨之事,最浪漫也不过如此。
苏通笑道:“那感情好,不知碧萱和熙儿,两位姑娘谁先来?”
熙儿本来已快到琴桌边上,闻言往旁边一让:“还是让碧萱姐姐先来好了。”
碧萱显得很腼腆,也未推辞,直接到了琴桌旁。
苏通看得眼睛都快直了,等他发觉碧萱脸色略带为难时。才回过神对在场的士子道:“碧萱姑娘要设题了,诸位,先转身。”
或者是因为碧萱初次要邀请公子到自己房中,因为羞赧而分外明艳照人。在场公子哥依依不舍转头,却还在心里憧憬,一会儿若自己进到碧萱房里能与她做何。
碧萱半晌才设好题目,好像这题目是她花了很大心思似的。
所有人转过身来,看到的依然是琴桌上扣起来的碗。这说明碧萱所藏的东西不会很大,而且是从她自己身上拿出来的。
苏通强调道:“只有一轮。机会难得。”
诸家公子都是一副深沉模样,好像在推算里面是何物,但却没人开口,更不会去问阴阳五行形状这些为别人做嫁衣。
苏通见众人不言,开口道:“谁先来?”
所有人自然把目光落在沈溪身上,意思很明显。你沈公子不是有本事吗,那就直接射,能射中算你本事!
郑谦道:“沈公子,看来非你不可了。”
沈溪笑道:“就怕我上来就射中,诸位没了机会。”
在场的士子无不带着不以为然的笑容。苏通也是哈哈一笑,道:“沈老弟不用自谦,真的能上来就射中,那是老弟你有本事,他们只有佩服的份儿。”
嘴上这么说,可苏通心里也不信沈溪张口就能射中。他还算心善,别的公子哥因为嫉恨沈溪的才学和得女儿家青睐的本事,心里都在想,没让你丢人就是好的了。
沈溪微微沉吟,故作思索状,顺带伸手在桌上划拉几下:“在下略通一些堪舆之术,就这情形,在下起了一卦。卦象颇具意味。”
“正是坤卦,地为坤,坤属土,土木相生。因而这五行,当是土、木。”
沈溪对于算卦阴阳五行之术,根本就不擅长,他所说的话,无非是用他所理解的一些易经和卦理上的内容,牵引众人往这方面想,这样别人就会以为他能射中题目,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作弊,而是因为懂得这些奇门遁甲之术。
苏通对此根本便是一知半解,先有模有样思索,半晌后问道:“那又如何?”
沈溪笑道:“而以碧萱姑娘身上所藏之物,能配合此卦,且阴阳五行者,非碧萱姑娘的绣鞋不可。土木相生,继而相克,衍生离卦,恰恰说明,碧萱姑娘的绣鞋离开了她的身体,也就在这碗口的下面。”
“碧萱姑娘,不知在下可有射中?”
所有人听了这一番道理,似乎合情合理。
又是什么坤卦、离卦的,还有什么土生木,相生相克的道理,如同堪舆大家的论调。但其实这些,不过是沈溪从答案推回来,信口胡说的而已。
碧萱那边还没揭晓答案,苏通疑惑地问道:“沈老弟的话听来有理,可这小小的碗口,如何能藏的下碧萱姑娘的绣鞋?”
沈溪笑了笑,未予置评。
碧萱是缠足的女子,她的脚本来就很小,虽然其走路一直用裙摆遮着双足,没有把鞋子露在外面,但沈溪刚才却留意到,碧萱在设题前和设题后,最大的区别是把双足使劲往裙摆中藏着,分明是怕坐下的时候不小心把脱了鞋子的小脚露出来。
碧萱羞赧地低下头:“苏公子毋须质疑。沈公子所射……是对的。”
说着把扣着的碗打开,里面正是碧萱的一双绣花鞋,而且真的是三寸金莲的小绣鞋,很精致,恰好能摆在碗口之下。
在场之人一片惊叹。
如果说,之前沈溪一口就猜中。别人对他还有所怀疑的话,这次沈溪就是用实打实的“起卦”“算卦”,还有卦象和卦理,告诉别人他是有真才实学而非胡蒙作弊。连刚才还对沈溪有偏见的俞公子等人,也不由带着惊讶佩服的神色看向沈溪。
苏通拍着手,由衷感慨:“之前我只当沈老弟你才学出众,不通世情,却不知沈老弟竟有如此大的神通。为兄将来还要多跟老弟你学习,望沈老弟不吝赐教才是。”
沈溪回礼道:“不敢当。”
苏通继续叹道:“看来今日我无缘进得碧萱姑娘的闺房。或者只有等来日……可惜,可惜啊。”
碧萱把自己的绣鞋捧在手中,起身走到沈溪面前,跪坐下去,却没有把绣鞋呈递上前的意思,因为她也知道绣花鞋这种东西实在是有些“脏”,不能当作是馈赠之物。
碧萱就好像面对情郎的女子一样,低声道:“小女子这就先回房。扫榻以待。”
这句话同样说得很香艳旖旎,说“扫榻以待”。就是说准备在床榻上等候沈溪的驾临,可问题是,沈溪只是个十岁孩童,就算碧萱扫榻以待,他去了女儿家闺房又能做什么?苏通已经忍不住想问问沈溪可否把机会相让了。
他也知道这等话在碧萱面前问不怎么合适,只好强忍着。最后大度说上两句,这才送碧萱出得厅堂。
“沈老弟,你既然懂得算卦,那……熙儿姑娘这一题若你也射中,却不知要选择去哪个房间?”苏通既羡慕。又带着些许期望看着沈溪。
现在他眼中的沈溪,已经不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孩子,而是个能为他带来美人缘的“狐朋狗友”,这时候若让他在郑谦和沈溪中只能选择一个当朋友,他肯定会舍弃郑谦选沈溪,哪怕郑谦家里中有美妾能招待他。
沈溪未作答,倒是熙儿轻轻一哼:“还是等他先射中我这一题再说吧。”
苏通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熙儿姑娘,请设题吧。”
熙儿黛眉轻蹙,她心想:“这小子也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跟碧萱暗通款曲,或者在场这些姐妹中有人为他打眼色。我可要小心。”
想到这里,她笑道:“我这一题,要回房去设,题目有些困难,沈公子不会怕了吧?”
沈溪摇头道:“在下能射中题目,也是因缘巧合,并非每次都准的。”
“不敢就说不敢,认个错,奴家不会介意。”
熙儿脸上带着少许的得意之色,应该是想到房里有什么东西是沈溪打死也猜不出来的,“不如这样,若沈公子这次能一次射中的话,奴家也回去扫榻以待,但若沈公子射不中……就学两声狗叫,如何?”
旁边的士子不由哄笑,只有苏通出言劝解:“熙儿姑娘,这样怕是不合适吧。”
熙儿没把话收回去的意思,轻轻一哼:“胆小鬼。”说完起身出门,回她自己房间去设题目了。
等人走了,苏通笑道:“看来沈老弟跟熙儿姑娘的误会很深啊,本来为兄还想帮你说和,现在看来,或者不用了,只要沈老弟你射中熙儿姑娘的题目,就可以亲自进她房中,到时候她‘扫榻以待’,那反过来,熙儿姑娘还得给你赔罪。”
说到这儿,他把头凑过来,低声问道,“到那时,你把去碧萱姑娘闺房的机会,让给为兄如何?”
沈溪皱起眉头,这苏通还真是厚颜无耻!
要说这苏通平日里学问好,为人看起来很正派,有嫉恶如仇侠士的风范,偏偏他在女人问题上,作风很成问题。
现在居然跟他商量这么龌蹉的事!
沈溪心道:“你也不想想,我答应顶什么用,碧萱能同意找人代劳么?”明摆着的事,让一个十岁孩童进屋,对姑娘家声名不会有太大的损害,可请一个二十岁的男子进房,就等于跟人说她已经跟这人发生了什么。
沈溪有些尴尬地摊开双手:“苏兄,还是等我先把熙儿姑娘这一题射完,现在说,似乎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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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女儿家心思(第七更)
熙儿去了一刻钟才回来。
她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时却端着个茶托,上面没有放茶壶和茶碗,只放个茶壶盖,看起来下面所覆似乎是很小的东西。
在丫鬟引路下,她亦步亦趋进到门里,生怕走路不慎打翻茶托。
从她神色,很容易让人猜想里面藏着一件贵重之物。
到琴桌前,熙儿小心翼翼将茶托放下,抬头看着在场众人,眸子里充满神采:“诸位公子,奴家的题目已经设好,可以射覆了。”
所有人目光均落在扣着的茶壶盖上。
茶壶盖很小,里面能摆放之物长不盈寸,应该是个小物件,但此物并非一定是女儿家贴身之物,因为熙儿是回房准备的,也可能是布置房间的物品。
见众人不语,熙儿脸色更觉得意:“诸位公子,提前说好了哟,只有一次机会。射不中,奴家可就要揭晓答案,那时候就不会请诸位到房中一叙了。”
苏通略微一沉吟,见众人不语,这才看向沈溪:“沈老弟,还是你来?”
沈溪道:“苏兄不怕今日所有的风头都被我抢了?”
苏通大笑道:“能力不及,只能望而兴叹,若有人因此而妒忌沈老弟,只能说气量不够。诸位以为呢?”
在场士子心里明明妒忌得很,此时却跟着点头,以彰显大度。
沈溪像模像样开始掐算起来,就在此时,旁边一名士子紧忙抢白,举手道:“在下想到了,熙儿姑娘,这盖子之下,所藏可是一盒胭脂?”
熙儿微微蹙眉,从这表情看。好像是猜对。但仔细琢磨根本不对,胭脂盒虽小,但也无法放在茶壶盖下面。
苏通笑问道:“莫非吴公子也懂得堪舆玄空之术,跟沈兄弟一样,起个卦掐算一番,就得到了结果?”
吴公子老脸有些挂不住,低下头道:“没有,在下瞎猜的。”
熙儿这才道:“奴家所设的题目,吴公子射错了。”
吴公子悻悻然坐下,旁人都不言语。范围太大,机会太小,一时需要思量。而沈溪这边已抬起头来,他脸上带着一股自信的笑容,仿若是已经猜出最后的答案。
熙儿看了之后心里略微紧张:“这小子要真射中,一会儿要我扫榻以待怎办?”转念又一想,“好在刚才他没直接答应赌约,他猜对我就抵赖,要是他真敢进我房间。我就给他下点迷香,让他好好睡一觉。”
主意已定,她稍微松口气,脸上带着笑容道:“沈公子成竹在胸。看来……奴家已是你的囊中之物。”
脸上的神情楚楚可怜,又带着一股令人垂涎的娇艳欲滴。
在场士子见了,不由食指大动。
苏通看这状况,立时道:“诸位公子。不妨就先射上一射,若射不中,再让沈公子来如何?”
众人皆以为然。就算他们真的不知里面是何物,也可以先随便猜,还是有机会射中的。
从郑谦开始,轮流说下来,都是一些平常女儿家的小物件,诸如耳环、戒指、针线包之类,却没一样符合……也是这些人小气,不给别人铺垫,直接猜物件。
最后只剩下苏通和沈溪,苏通支吾一下,却是打量沈溪道:“沈老弟,为兄就不射了,机会让给你。”
苏通惦记的是能进碧萱的房间。
毕竟碧萱说过“扫榻以待”,若沈溪把这一题也射中,他可以鼓动沈溪去熙儿的房间,以方便二人“冰释前嫌”,让沈溪把进碧萱房间的机会留给他。
所以他就算能猜对,也不会去猜。
此时所有人都望向沈溪,想听听沈溪又有何“高论”。
熙儿瞅着沈溪,目光有些灼热,但并非热情。她的神色好像在说:“你小子,敢猜对的话,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沈溪微微笑了笑,道:“其实,我觉得这一题未免太过简单,熙儿姑娘只能说太大意,把茶碗里的东西,露在外面,不用起卦便一目了然。”
熙儿却连头都不低下,自信地道:“奴家藏得严实,如何会把物件露出?沈公子可莫要诓骗奴家哦。”
沈溪刚才还不确定,但从熙儿这笃定的神色,就已确信。
熙儿进门的时候怕打翻,而坐下放好之后就不怕露馅,只能解释为,这茶壶盖下面是空的,否则听到他刚才的话,以熙儿刚才进门时的小心谨慎,不可能不低头去看。
沈溪笑道:“其实这最后的答案,众人皆可望见。”
众人都觉得惊讶,苏通甚至亲自上前查看一番。茶壶盖扣得很好,根本就没露出任何端倪,他不明白为何沈溪说众人都可看到。
但此时的熙儿已经有些紧张了……这紧张看似莫名,但其实也印证了沈溪的推论是正确的。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沈溪道,“诸位难道看不出,这碗盖下面所藏,乃是一块木质的茶托?”
“啊?”
众人这一惊不老小,仔细考虑,可不真是如此?茶壶盖是扣在那儿不假,而茶托正好被扣在茶碗下面。
说茶托是谜底,完全说得通。
苏通赞叹道:“沈老弟你心思缜密,不过若然这盖子下面藏有东西的话,你所射可就错了。”
熙儿这时候也紧张了,她本来就是想投机取巧好好教训一下沈溪。
你不是会掐指一算吗?我就给你来个空的,看你怎么算,回头我再说这茶托就是答案,好好出出你的糗。可她未曾想,沈溪居然还是能一口道出答案。
熙儿此时有些焦急,她暗忖:“不行,要打开盖子被他看到下面没东西,我丢人丢大了,看我趁机扔个东西进去。”
她自问眼疾手快,能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把东西丢进去,就好像变魔术一样。这想法是好,但她手头上根本没合适的东西。她纤手往怀里一摸,正好摸到一小块散碎银子,心里一喜,登时就要准备一手揭盅一手丢银子进去。
却不想沈溪抢先一步按在茶壶盖上,一把将茶壶盖揭起。
熙儿猝不及防之下,手上的碎银子也丢出。
“……你看,是否如在下所言?”
沈溪提起茶壶盖,下面果然空空如也,却听“叮”一声,碎银子打在茶壶盖上掉落在地。“熙儿姑娘,你的银子掉了。”
熙儿做贼心虚,脸上升起红晕:“那……那不是我的银子。”
沈溪笑着把银子捡起来,顺手揣到怀里:“那一定是之前客人掉的,今天出门前在下曾算过,会有小财运,未料竟然这般准确。”
熙儿心里别提有多羞恼,本来是想耍个小聪明治治沈溪和这群酸儒,没曾想回过头竟然被沈溪耍弄。还让她丢了几钱银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令她羞愤异常。
苏通大赞道:“沈老弟果然是神算,为兄佩服至极。看来今日沈老弟你不但有财运,眼前还有两出艳遇,却不知……嗯,沈老弟准备去熙儿姑娘的房间问花。还是……去碧萱房间问月呢?”
沈溪看了熙儿一眼,此时熙儿正不服气地瞪着他。
沈溪道:“时间快到上更时分,差不多该回去。不然宵禁之后没法走了。”
苏通笑道:“没法走又如何?大不了在这里过一夜就是,饮酒作乐,或者还可有美人相伴,沈老弟你更是坐拥双美,哈哈。沈老弟,不妨这样,你与熙儿姑娘之前有些误会……”
沈溪没等苏通说下去,直接道:“既然有点儿时间的话,在下倒愿意去碧萱姑娘的房间喝杯茶再走。”
苏通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但他也并非小气之人,点头道:“也好。”
心里却在想:“你去了碧萱姑娘房间,最多是喝杯茶,我进去之后那可是能成就好事。不过进熙儿的房,也未尝不是快慰之事。”
他正要说,熙儿却恶狠狠瞪着沈溪:“奴家就这么不受待见,为沈公子扫榻以待,沈公子都不肯移步?”
熙儿本来还担心沈溪要进她的房,可现在沈溪选择碧萱而不选择她,这让她分外羞恼,女儿家耍起小脾气来,哪里管三七二十一,连心思也很怪,她明明不想,可不被人选,又不甘心。
沈溪摇了摇头:“就如同苏兄所言,在下与熙儿姑娘有些误会,怕进了姑娘的房间,不妥呀。”
熙儿站起身,一甩袖子:“你有本事一辈子别来,再见到你,我非把你……”
她本想说“把你大卸八块”,但意识到这并非一个风月女子该说的话,也就住口不言,甩袖而去。
苏通趁机道:“沈老弟,看来你应该去安慰一下熙儿姑娘,好过你去碧萱的房间。”
沈溪苦笑:“苏兄,你觉得我现在进她房间,能囫囵着出来?”
苏通笑道:“总好过不去吧。”
沈溪脸上露出忌惮之色:“还是莫要去触霉头,我这就去过碧萱姑娘那边讨杯茶喝,等回来,就与苏公子离开此处,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苏通心里直叫惋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可偏偏沈溪还是个小孩子,这种事不说穿岂会知晓?
但他却不知,沈溪何尝不懂,就是不想给苏通机会。
虽然他跟碧萱之间不会有什么,但他却不能让苏通去祸害人家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沈溪也知道,碧萱既然沦落风尘,很多事无可避免,但总需她有个适应的时间,他能帮到碧萱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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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香闺独处(第八更)
沈溪出了宴客厅,在丫鬟的引路下,缓步到了碧萱的房间门口。要说他已不是初次进碧萱的闺房,上次他进去,是为作画,相当于公事,这次却是碧萱主动相邀,还特别说了“扫榻以待”,令他更觉得这是一次在女儿家香闺的约会。
不涉及男女之情吧……
沈溪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年岁太小,碧萱不可能对他倾心托付终身,他也尽量避免对身在风尘中的碧萱有何想法。
丫鬟送沈溪到碧萱的房门口,沈溪上去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
碧萱换上一身宽松的睡袍站在门口,头发散开,飘然而下,就好像一个刚从睡梦中起来的睡美人,带着睡眼惺忪的慵懒,那是一种家常朴素的美,就好像妻子等到远归的丈夫,神色中夹杂着欣然和羞赧。
见到碧萱的美态,沈溪赶紧收摄心神。
“沈公子,里面请。”
碧萱引沈溪到房中,将门关好,桌上放着从宴客厅搬回来的古琴,桌上还有琴谱。
碧萱对于琴乐很热衷,也是她身入风尘无所寄托,只能通过研究琴谱来打发寂寥的时间。房间中光线不是很强,沈溪自然望了里屋一眼,见床榻上面的被褥已经铺展开,确是有“扫榻以待”的意思。
碧萱跟在身后身后走过来,娇声道:“沈公子请坐。”
“嗯。”
沈溪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碧萱过来为沈溪奉茶。由于她会些茶道,泡出来的茶茗香气扑鼻。
沈溪喝下两口,见碧萱进到内帷,就在沈溪讶异她要做什么的时候,碧萱把桌上放着的画轴拿起,走出内帷回到沈溪身边。
“沈公子。这是您作的画。小女子时常拿来观赏,前些日子城中闹水灾,乘船出城避难时险些将此画损毁,还好无事。”
碧萱把画卷打开,正是当日那幅画,就算过去两个多月,颜色仍旧很鲜艳。那也是沈溪印象中碧萱最具内涵气质的时候。
沈溪不知她要说什么,一时不好回答。
过了一会儿,碧萱把画卷好,对沈溪嫣然一笑:“小女子会将此画好好保管。”玉人起身。像是要回去放好,补充了一句,“一生。”
沈溪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这些话更像是缠绵的情话,要说他心里没点儿涟漪是不可能的。沈溪只能尽量提醒自己:“家中还有两个小萝莉,还有我中意的惠娘,别的女人尽量别去惹,尤其是风月女子,落了感情进去,那是自讨苦吃。”
等碧萱再出来时。连为沈溪斟茶时,也多了几分温柔,泡好茶亲自捧起茶杯,把茶水递到沈溪面前。眸子含情脉脉。沈溪心想:“难道她是受到玉娘的调教,学会一些勾引男人的手段,想在我身上试验?”
一定是如此……
沈溪尴尬一笑道:“碧萱姑娘坐下来就好。”
“嗯。”
碧萱缓缓落座,语声仍旧轻柔。“公子是否疲乏了?若是如此,小女子扶公子进去休息。”
说着螓首微颔,面色红润。就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沈溪见了,赶紧深吸两口气,这种时候他只能尽量保持正人君子形象。不过转念一想:“我有何念想又如何?就算她在床榻上摆好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想到这里,沈溪轻松了些许。不过他还是赶紧岔开话题:“碧萱姑娘,你的名字满有诗意,这可是你本来的名字?”
碧萱略微怔神道:“小女子本姓秦,闺名单字青,父母常唤青儿。玉娘觉得小女子名字太过寻常,同时青通碧,又在碧后面加了个萱字。”
沈溪点头:“原来如此,碧萱姑娘一定出自书香世家,懂得这许多琴棋书画的雅事。玉娘一定欣喜,碧萱这般博学多才,也省了她教导的工夫。”
碧萱浅笑嫣然:“自从小女子来到此地,玉娘多番教导,未敢有忘。”
沈溪心想:“玉娘教导你那些,肯定不是琴棋书画,而是教你怎么吸引男人,你现在就用在我身上了。还好我防御力高,不然被你绕进去,我以后就难以抽身了。”
沈溪笑道:“刚才听了碧萱姑娘谱写的琴曲,或许是过于把自己的感怀寄托到了琴曲中,反倒将琴曲本身的韵味冲淡了。”
“嗯。”
碧萱略带惊讶看着沈溪,“沈公子如此说来,却是琴乐方家?”
沈溪摇头道:“在下不擅琴乐,只是对韵律稍有涉猎,一点儿感悟,若碧萱姑娘觉得在下说得不对,大可不必理会,本就是随口之言。”
碧萱思索片刻后说道:“小女子也觉得自己琴曲中少了一些东西,如今听沈公子一言,原来小女子太过于重情感,而忘记琴乐本身的韵律之美。沈公子只一言,就点醒梦中人,说不是方家,小女子也是不信的。”
沈溪尴尬一笑,他对于琴乐还真不太了解,刚才他不过是把他的一点看法说出来,借机转移话题。
碧萱粉面低了一些,恳切道:“沈公子难得前来,不知能否再指点一二?”
沈溪却在心里犯嘀咕,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上更时分,一上更就要宵禁,他再不回家,难道真要在这教坊司过夜?
不过美人相求,沈溪还是点点头。沈溪心想:“剩下时间不多,她弹琴,就不会再说上榻休息的话了。”
可转念一想,这二者似乎并不冲突啊。
碧萱见沈溪点头首肯,高兴地把琴摆正,开始拨弄琴弦。
碧萱的琴艺天分很高,她所弹奏的,虽然还是刚才在宴客厅内弹奏的那首,不过转折之间,已经婉转动听了许多,一曲下来,沈溪不由点头赞许。
碧萱面色羞红:“沈公子,不知经如此稍作修改。还有何精进之处?”
沈溪略微沉默,才道:“无可挑剔了。”
碧萱微微一笑:“原来沈公子这般敷衍人,本来小女子以为沈公子会坦诚相告。”
这一句话,却显出她还是有几分女儿家的俏皮,她或者只有对十分熟稔之人,才会露出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
就在这时,那边宴客厅有动静,教坊司里的两拨客人,都要趁着上更前离开。沈溪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起身道:“碧萱姑娘。如今城内宵禁,不得不离去,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来讨杯茶水喝。”
碧萱没料到沈溪这么快就要离开,她脸上带着不舍道:“公子……真的不在小女子这里留宿?”
沈溪只好露出一点小孩子的天真:“我出来时,娘特别提醒我要早些回去,就不多打搅姑娘休息。”
碧萱这才猛然惊醒过来,就好像美梦被现实打碎一样,她心道:“是啊。他才是个孩子,就算能在我这里留宿又如何?”
沈溪见碧萱有些失神,趁机告辞。
碧萱脸上带着些微伤心和失望,亲自送沈溪到房门口。
沈溪一出门。正好跟苏通撞了个对脸。
苏通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沈溪跟碧萱发展到什么地步,没想到一过来就遇到沈溪出来,他大度一笑,道:“沈老弟。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坐一会儿?”
沈溪摇摇头:“苏兄,你又不是没听到我娘的话。再不回去。我娘可能要打我屁股了。”
这种话,要是成年人说,那是有伤体统,对沈溪而言纯属童言无忌。这也是沈溪让碧萱断了念想的办法,首先让她明白,你托付错人了。你可以对本公子有想法,但先请本公子成年再说。
碧萱脸上的失落之色显而易见,连苏通看了都有几分妒忌,他自负才学很好,又舍得花钱,偏偏在泡妹子上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他心想:“回头或许应该多涉猎一些杂术,不然什么都被沈老弟比下去,以后在这汀州府地界该怎么混?”
玉娘也出来送客。
她刚才已经听说沈溪跟碧萱和熙儿的赌约,她除了狠狠教训了熙儿一通,心里也有些着紧,毕竟碧萱和熙儿是她手下的“头牌”,要是这么快就失去了“清倌人”身份,那以后就没法多赚银子了。
在风月场上混,玉娘很明白一些道理,她就怕手底下的姑娘对谁动了心,走错路,那损失的不但是她自己,还有教坊司这上上下下所有人。
“苏公子,以后要常来哦……”
玉娘脸色带着些微妩媚,临别还对苏通拋个媚眼。
苏通哈哈一笑,却是先把银子结算清楚。
光是这一顿酒宴下来,就花掉了苏通八两多银子。苏通也不觉得怎么心疼,毕竟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儿花销,而他更希望的是把银子花出去,得到应有的回报。
可惜到现在,他也不过只是跟教坊司几个过气的姑娘有过共度**的经历。
玉娘送到门口,笑道:“下次苏公子再来,一定让熙儿好好伺候你。”
又是一句引逗男人犯罪的话,模棱两可,要“伺候”,可不定是进房间里去,也可以是敬酒敬茶,但这种话却容易让苏通多想,他心痒难耐,下次就会不自觉把银子送来。
沈溪心想:“果然是要小心风月场所的女人,玉娘这般老辣,她手底下的姑娘能没本事?什么样的妈妈桑养什么样的姑娘啊!”
想到这里,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只要把碧萱刚才的表现想象成“公事公办”,他心里就自在多了。
从教坊司出来,各自就要回家。苏通很负责任,亲自送沈溪回药铺。
路上,苏通感慨地提醒:“沈老弟,你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多好机会,要是你不懂得把握,下次不妨把机会让给我。”
“你不知道,这男人,一到了年岁,身边没个女人可不行。沈老弟可以一身轻,可为兄在旁边看着……实在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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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香闺独处(第八更)
沈溪出了宴客厅,在丫鬟的引路下,缓步到了碧萱的房间门口。要说他已不是初次进碧萱的闺房,上次他进去,是为作画,相当于公事,这次却是碧萱主动相邀,还特别说了“扫榻以待”,令他更觉得这是一次在女儿家香闺的约会。
不涉及男女之情吧……
沈溪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年岁太小,碧萱不可能对他倾心托付终身,他也尽量避免对身在风尘中的碧萱有何想法。
丫鬟送沈溪到碧萱的房门口,沈溪上去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
碧萱换上一身宽松的睡袍站在门口,头发散开,飘然而下,就好像一个刚从睡梦中起来的睡美人,带着睡眼惺忪的慵懒,那是一种家常朴素的美,就好像妻子等到远归的丈夫,神色中夹杂着欣然和羞赧。
见到碧萱的美态,沈溪赶紧收摄心神。
“沈公子,里面请。”
碧萱引沈溪到房中,将门关好,桌上放着从宴客厅搬回来的古琴,桌上还有琴谱。
碧萱对于琴乐很热衷,也是她身入风尘无所寄托,只能通过研究琴谱来打发寂寥的时间。房间中光线不是很强,沈溪自然望了里屋一眼,见床榻上面的被褥已经铺展开,确是有“扫榻以待”的意思。
碧萱跟在身后身后走过来,娇声道:“沈公子请坐。”
“嗯。”
沈溪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碧萱过来为沈溪奉茶。由于她会些茶道,泡出来的茶茗香气扑鼻。
沈溪喝下两口,见碧萱进到内帷,就在沈溪讶异她要做什么的时候。碧萱把桌上放着的画轴拿起,走出内帷回到沈溪身边。
“沈公子,这是您作的画。小女子时常拿来观赏,前些日子城中闹水灾,乘船出城避难时险些将此画损毁,还好无事。”
碧萱把画卷打开。正是当日那幅画,就算过去两个多月,颜色仍旧很鲜艳。那也是沈溪印象中碧萱最具内涵气质的时候。
沈溪不知她要说什么,一时不好回答。
过了一会儿,碧萱把画卷好,对沈溪嫣然一笑:“小女子会将此画好好保管。”玉人起身,像是要回去放好,补充了一句,“一生。”
沈溪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这些话更像是缠绵的情话。要说他心里没点儿涟漪是不可能的。沈溪只能尽量提醒自己:“家中还有两个小萝莉,还有我中意的惠娘,别的女人尽量别去惹,尤其是风月女子,落了感情进去,那是自讨苦吃。”
等碧萱再出来时,连为沈溪斟茶时,也多了几分温柔。泡好茶亲自捧起茶杯,把茶水递到沈溪面前。眸子含情脉脉。沈溪心想:“难道她是受到玉娘的调教,学会一些勾引男人的手段,想在我身上试验?”
一定是如此……
沈溪尴尬一笑道:“碧萱姑娘坐下来就好。”
“嗯。”
碧萱缓缓落座,语声仍旧轻柔,“公子是否疲乏了?若是如此,小女子扶公子进去休息。”
说着螓首微颔。面色红润,就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沈溪见了,赶紧深吸两口气,这种时候他只能尽量保持正人君子形象。不过转念一想:“我有何念想又如何?就算她在床榻上摆好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想到这里,沈溪轻松了些许。不过他还是赶紧岔开话题:“碧萱姑娘,你的名字满有诗意,这可是你本来的名字?”
碧萱略微怔神道:“小女子本姓秦,闺名单字青,父母常唤青儿。玉娘觉得小女子名字太过寻常,同时青通碧,又在碧后面加了个萱字。”
沈溪点头:“原来如此,碧萱姑娘一定出自书香世家,懂得这许多琴棋书画的雅事。玉娘一定欣喜,碧萱这般博学多才,也省了她教导的工夫。”
碧萱浅笑嫣然:“自从小女子来到此地,玉娘多番教导,未敢有忘。”
沈溪心想:“玉娘教导你那些,肯定不是琴棋书画,而是教你怎么吸引男人,你现在就用在我身上了。还好我防御力高,不然被你绕进去,我以后就难以抽身了。”
沈溪笑道:“刚才听了碧萱姑娘谱写的琴曲,或许是过于把自己的感怀寄托到了琴曲中,反倒将琴曲本身的韵味冲淡了。”
“嗯。”
碧萱略带惊讶看着沈溪,“沈公子如此说来,却是琴乐方家?”
沈溪摇头道:“在下不擅琴乐,只是对韵律稍有涉猎,一点儿感悟,若碧萱姑娘觉得在下说得不对,大可不必理会,本就是随口之言。”
碧萱思索片刻后说道:“小女子也觉得自己琴曲中少了一些东西,如今听沈公子一言,原来小女子太过于重情感,而忘记琴乐本身的韵律之美。沈公子只一言,就点醒梦中人,说不是方家,小女子也是不信的。”
沈溪尴尬一笑,他对于琴乐还真不太了解,刚才他不过是把他的一点看法说出来,借机转移话题。
碧萱粉面低了一些,恳切道:“沈公子难得前来,不知能否再指点一二?”
沈溪却在心里犯嘀咕,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上更时分,一上更就要宵禁,他再不回家,难道真要在这教坊司过夜?
不过美人相求,沈溪还是点点头。沈溪心想:“剩下时间不多,她弹琴,就不会再说上榻休息的话了。”
可转念一想,这二者似乎并不冲突啊。
碧萱见沈溪点头首肯,高兴地把琴摆正,开始拨弄琴弦。
碧萱的琴艺天分很高,她所弹奏的,虽然还是刚才在宴客厅内弹奏的那首,不过转折之间,已经婉转动听了许多,一曲下来。沈溪不由点头赞许。
碧萱面色羞红:“沈公子,不知经如此稍作修改,还有何精进之处?”
沈溪略微沉默,才道:“无可挑剔了。”
碧萱微微一笑:“原来沈公子这般敷衍人,本来小女子以为沈公子会坦诚相告。”
这一句话,却显出她还是有几分女儿家的俏皮。她或者只有对十分熟稔之人,才会露出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
就在这时,那边宴客厅有动静,教坊司里的两拨客人,都要趁着上更前离开。沈溪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起身道:“碧萱姑娘,如今城内宵禁,不得不离去,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来讨杯茶水喝。”
碧萱没料到沈溪这么快就要离开,她脸上带着不舍道:“公子……真的不在小女子这里留宿?”
沈溪只好露出一点小孩子的天真:“我出来时,娘特别提醒我要早些回去,就不多打搅姑娘休息。”
碧萱这才猛然惊醒过来,就好像美梦被现实打碎一样,她心道:“是啊,他才是个孩子,就算能在我这里留宿又如何?”
沈溪见碧萱有些失神。趁机告辞。
碧萱脸上带着些微伤心和失望,亲自送沈溪到房门口。
沈溪一出门。正好跟苏通撞了个对脸。
苏通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沈溪跟碧萱发展到什么地步,没想到一过来就遇到沈溪出来,他大度一笑,道:“沈老弟,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坐一会儿?”
沈溪摇摇头:“苏兄。你又不是没听到我娘的话。再不回去,我娘可能要打我屁股了。”
这种话,要是成年人说,那是有伤体统,对沈溪而言纯属童言无忌。这也是沈溪让碧萱断了念想的办法。首先让她明白,你托付错人了。你可以对本公子有想法,但先请本公子成年再说。
碧萱脸上的失落之色显而易见,连苏通看了都有几分妒忌,他自负才学很好,又舍得花钱,偏偏在泡妹子上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他心想:“回头或许应该多涉猎一些杂术,不然什么都被沈老弟比下去,以后在这汀州府地界该怎么混?”
玉娘也出来送客。
她刚才已经听说沈溪跟碧萱和熙儿的赌约,她除了狠狠教训了熙儿一通,心里也有些着紧,毕竟碧萱和熙儿是她手下的“头牌”,要是这么快就失去了“清倌人”身份,那以后就没法多赚银子了。
在风月场上混,玉娘很明白一些道理,她就怕手底下的姑娘对谁动了心,走错路,那损失的不但是她自己,还有教坊司这上上下下所有人。
“苏公子,以后要常来哦……”
玉娘脸色带着些微妩媚,临别还对苏通拋个媚眼。
苏通哈哈一笑,却是先把银子结算清楚。
光是这一顿酒宴下来,就花掉了苏通八两多银子。苏通也不觉得怎么心疼,毕竟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儿花销,而他更希望的是把银子花出去,得到应有的回报。
可惜到现在,他也不过只是跟教坊司几个过气的姑娘有过共度**的经历。
玉娘送到门口,笑道:“下次苏公子再来,一定让熙儿好好伺候你。”
又是一句引逗男人犯罪的话,模棱两可,要“伺候”,可不定是进房间里去,也可以是敬酒敬茶,但这种话却容易让苏通多想,他心痒难耐,下次就会不自觉把银子送来。
沈溪心想:“果然是要小心风月场所的女人,玉娘这般老辣,她手底下的姑娘能没本事?什么样的妈妈桑养什么样的姑娘啊!”
想到这里,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只要把碧萱刚才的表现想象成“公事公办”,他心里就自在多了。
从教坊司出来,各自就要回家。苏通很负责任,亲自送沈溪回药铺。
路上,苏通感慨地提醒:“沈老弟,你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多好机会,要是你不懂得把握,下次不妨把机会让给我。”
“你不知道,这男人,一到了年岁,身边没个女人可不行。沈老弟可以一身轻,可为兄在旁边看着……实在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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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 赃官上任(第九更)
进入九月,天一点点转凉,秋雁南去别有一番苍凉的味道。
新知府到任后,得知商会对于上一任知府高明城升迁的巨大作用,给予了商会非常宽松的政策。
与高明城不同的是,这一任知府是进士出身,而且做过翰林,将来或者大有可为,与宁化知县叶名溯一样,属于履历派。
这种人一向有背景,于政绩和名声很看重。
商会得到便利,生意越做越大,除了银号和商会分馆开设到汀州府周边府县,连南京那边也有了汀州府商会的分馆。
南京的商会分馆,更像是后世的办事处,负责跟南京以及南直隶各府县的商人交流买卖之事,惠娘没有亲自负责,派了韩五爷过去主事。
韩五爷说书人出身,能说会道,再者韩五爷是完全可以信任的“自己人”,用起来放心。
韩五爷过去办的第一件事,便是推销自家生产的彩色年画和成药,顺带帮汀州府商会做宣传。
入秋之后,便到了年底印制彩色年画之时,印刷作坊每天都要加班加点,专程到汀州府城批发彩色年画的商贾,江南、湖广和四川都有,甚至北方的一些府县都听闻汀州府的年画印得精美,有行商千里迢迢过来采购,一次就运走上万张。
印刷作坊从最初宁化县开办时的二三十人,发展到如今两地两个工厂、三个储运仓库和八个生产车间的三百余工人,男工和女工各司其职,印刷各环节条理明确,流水化作业除了保证效率外,还最大程度地保证了技术不外泄。
印制彩色年画到了第三个年头,外间仿造的不少,但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那些质量差的彩色年画在市面上基本没什么销路。
年画虽为消耗品。但每家每户一年最多需要一两张,再加上正版年画本身价格不是很贵,但凡家里有点儿闲钱的,都会买一张回去挂着,图个喜庆。
而沈溪也充分考虑到市场反应,每年印年画前,他会亲自绘制新的原画,务求做到每年推陈出新,年画的图样从第一年的六种,到第三年已经发展到有二十九种之多。足以让百姓有充裕的选择余地。
沈溪还在不断改进技术。
经过这几年研究,彩色年画的印刷技术已经越发成熟,印出来的年画线条、颜色、描彩、鎏色都美轮美奂。再加上一些有故事性类似于连环画的大张彩色画,使得年画的品类更加丰富多样。
周氏年中生下龙凤胎,加上印刷作坊日进斗金,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快到合不拢嘴的地步。
惠娘帮忙买了院子,如今已在进行修葺和装饰,到年底之前就能乔迁新居。周氏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药铺里只要没客人,她就会把谢韵儿拉到一边唠嗑,天南地北什么都谈,连带把谢韵儿也快教导成喜欢说人家长里短的小妇人。沈溪发觉谢韵儿到晚上聚在一起吃饭时,话多了不少。
谢韵儿这边也是人逢喜事,除了自家住的院子得到惠娘馈赠外,年底时她的祖父和父亲就要出狱。她准备亲自去京城接他们回乡。
这天晚上,周氏先让秀儿去给沈明钧送饭,左等右等秀儿都回来了惠娘也不见人影。这才招呼大家坐到餐桌前。
家里人不少,除了两家人外,还有谢韵儿和奶娘胡夫人。
沈明钧工作忙,一般很晚才会回来,周氏坐完月子,通常吃完饭就会带沈溪回家,而林黛在有月事之后,就不再允许与沈溪同床,甚至连同房都不行,每天只能到药铺二楼跟陆曦儿同房睡。
“……我这些天正在筹备,把商会做到省城去。”
吃到一半,惠娘从外面回来,上楼简单收拾后才到后堂坐下,第一句话像是在对周氏和谢韵儿说的,但其实却是说给沈溪听。
之前不管惠娘有什么大的决定,都会私下里跟沈溪商量。这句话其实是在对沈溪说,你晚上到我房里来一趟。
谢韵儿笑道:“姐姐的心也太大了,这南京那边还没个着落,就要做省城的生意。难道姐姐嫌现在赚的银子还不够?”
周氏道:“银子又不烫手,自然是赚得越多越好,可是……省城那边人地生疏,是不是往后面拖拖?”
惠娘笑盈盈道:“我倒是不急,是新任的安知府帮忙操办的,对商会而言别无选择。再说了,若小郎中了秀才,以后每三年都要去省城考举人,到时候也能有人帮忙安顿照顾,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她用怜爱的神色望着沈溪。
在两家人中,对沈溪宠溺最多的不是沈明钧夫妇,反倒是她,也是惠娘感恩图报,对沈溪视若己出,对沈溪甚至比对陆曦儿还要好。
沈溪扒了一口饭,嘴里嘀咕:“姓安的估计没安好心吧?”
周氏骂道:“混小子,说什么呢?连知府老爷也敢骂,活得不耐烦了?”
惠娘也埋怨道:“是啊小郎,你怎能随便说安知府的坏话?他一到汀州,马上组织人手修葺城墙,同时与商会合作赈济灾民,事事都亲力亲为,而且他一向有清誉,我看是个能为民做主的好官。”
沈溪不与大家伙儿争辩。
要说沈溪对于识人还是有些自信的,新任汀州府知府安汝升四十多岁,一看就是为捞政绩而来,做事比较积极主动,什么都想插一脚,加上身边没带家眷,见到惠娘后带着一股很不寻常的神色,令沈溪看了便心生厌恶。
按照当下人的审美标准,惠娘算不得绝顶漂亮,这安汝升看中的应该并非是惠娘的人,而是她背后的商会,以后这安汝升必会利用商会为他攫取钱财和政绩,为官可能比高明城还要恶劣。
到晚上夜深人静时,沈溪摸黑到了药铺后门,惠娘帮忙打开门,二人一起上楼。进到房间里,惠娘已经把洗脚水准备好了。
沈溪看了一眼,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看来惠娘即便回到家也勤于生意,不敢丝毫懈怠,或许这也是她的精神寄托所在。
“有些凉,姨再去打一壶热水上来。”惠娘转身要下楼去。
沈溪却拉着她:“姨,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每次来都让你洗脚。”
惠娘笑着看向沈溪,道:“就让姨多为你做点儿事吧。等你再长大些,姨就不能再帮你做这些事情了。若被你娘知道,她肯定要埋怨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对她解释。”
惠娘还是下楼去厨房那边,把灶台大锅里温着的热水打上来,不过沈溪却坚持自己洗。
这次惠娘没再勉强,当沈溪泡脚时,她把商会往省城福州的发展详细计划拿出来给沈溪看。她是依据之前沈溪给她写的计划,亲自写出来的。关于选址、人手、经费、调度等等,条理分明。
沈溪越来越觉得惠娘精明能干,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要是在几百年后,她即便管理一家资产上亿的大公司。也肯定是行家里手。
“你看姨写得如何?都是学着你来的,可惜姨没你那么聪明,能把事情想得面面俱到。”惠娘脸上挂着笑容,以前无论做什么事。沈溪都会给她安排得周详妥当,她只需按照详细的计划实施就可以了。
就算没有丈夫在身边照顾,她也感觉有了依靠。她很喜欢这种小女人的感觉,毕竟在外奔波劳累,很多事让她身心俱疲,回来后有人出谋献策,跟她商量一下事情,让她感觉分外安心。
“呃……”
沈溪把惠娘书写的计划书仔仔细细端详一遍,想找出其中的疏漏,在这种事上,他可不能鼓励惠娘,一旦让惠娘有了自立自信,那以后惠娘可能就用不着他了,他还怎么过来夜半相会,得到惠娘的温存软语?
“是有些问题,姨,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要在一份计划书中挑毛病还是很容易的,沈溪头脑灵活,再加上本来惠娘就有思虑不周的地方,沈溪很快就找出很多问题,“安知府毕竟是我们汀州知府,就算他帮忙把商会发展到省城,那边官府又该如何联络呢?”
惠娘想了想,道:“应该不用吧,我们在南京那儿,不也没跟官府联系?”
沈溪摇摇头:“南京可是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即便现在已经迁都,但依然是大明的留都,设有六部等机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在这个地方当官,求的是个安稳,各级官府不会刻意跟商会索要钱财,再加上我们在南京不过是设立了一个‘办事处’,帮忙联系一下客商,连银号都还没运作起来,官府怎有心理会?”
“省城则不同,福建之地,山高皇帝远,官员过来为官求的是什么?要么是政绩,要么是钱财!若我们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就会暗中使绊,官府要对付商会,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惠娘点点头,脸上带着为难:“那……那该如何做才好?我们跟省城的官员,不熟啊。”
沈溪笑道:“我们不熟,安知府就熟了?他之所以要把商会开到省城去,其实是想借机索贿,同时还可以用商会的名义向上司行贿……”
“姨,你只管给他银子,让他帮忙‘疏通’,他肯定会把银子收下,贪墨部分,再拿出部分来孝敬上官。到时候商会开到省城,就大致没什么问题了。”
惠娘带着疑惑道:“安知府为官清明,怕是不会收下吧?”
沈溪带着几分自信道:“姨若是不信,那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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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六章 生是一家人(第十更)
惠娘一直觉得新任汀州知府安汝升是个清官,可当她真的按照沈溪的提醒,派人把银子送上门,安汝升还真如沈溪说的那样“笑纳”了。
惠娘这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就算外表看起来清廉自守,到了私下里,同样肮脏龌龊。
不过有安汝升从中打点,的确省了商会不少事情。
小财不出大财不入,只要能打点好省城那些官员,就会给商会发展带来益处。
但从最初的情况看,省城的大商家,尤其是那些老字号,对于汀州府商会不屑一顾,他们觉得自己有关系有人脉,还有老主顾,根本不需加入一个从闽西偏僻地区发展起来的商贾组织。
但商会到了府城后,马上就给这些老字号生动地上了一课。
价格战。
商会的货物,基本都是商会从各地采购而来,省去了中间商环节,从进货价格上来说,比府城商家足足低了两成。
价格优势摆在那儿,再加上商会有意要彰显其内部价格优势,以商会为基础所开的几家店铺,直接都是以低廉价格出货,有些甚至比省城商家的进货价还要来得低。
那些商家一看情况不对,本以为商会使坏,故意压价打压他们,但在详细打听后得知,商会进购的货物,确实价格低质量好,怨不得人家。
有的商家头脑灵活,一看情势不对,马上跟商会接洽看看是否能加入,而有些顽固自守的则在苦苦支撑。
九月底,谢韵儿请假去迎接出狱的祖父谢宁育和父亲谢伯莲。
谢宁育和谢伯莲是在京城犯的事,谢韵儿原本以为要到京城去接人,后来得到确切的消息,原来两位长辈是在淮安府服刑。
本来谢韵儿一介女儿身。不方便远行,加上药铺这边也需要她,完全有理由留下。但谢韵儿很孝顺,惠娘和周氏也都支持她亲自去接人。惠娘特别为她准备好马车,又找来商会到江北采购的商队沿途护送。
为了照顾谢韵儿起居,惠娘甚至让宁儿一路作陪。
临走时殷殷叮嘱,惠娘和周氏都舍不得这个好姐妹。
谢韵儿走后,惠娘对谢家那边照顾有加,知道谢家都是老弱妇孺,经常让秀儿送些菜肉米粮过去。周氏平日少了个说话之人。只能自言自语,晚上吃饭的时候总念叨少了双筷子。
谢韵儿去了一个多月,冬月初四的时候,消息传来,说是两天后人就会抵达汀州府城。
惠娘和周氏都很高兴,先派人去通知谢家那边,提前一日就派人去城门处迎接,怕谢韵儿早一日抵达。
冬月初六中午,谢韵儿终于把祖父和父亲接回汀州府城。谢韵儿先陪同两位老人回家,一家人团聚。临近黄昏,谢韵儿陪同父亲谢伯莲到药铺这边来,感谢惠娘和周氏对谢家人的照顾。
这算是礼节上的拜会。
谢伯莲四十岁上下。青白脸色,瘦削的脸颊上,颧骨高耸,嘴唇时常抖动。加上颌下花白的胡子,看上去人有些迂腐。十一月的天气,早晚有些天凉。他兜着手好像个不得志的穷酸秀才,见到惠娘点头哈腰,一点儿没有京城名医的作派,这跟谢韵儿之前形容她父亲儒雅的气度大相径庭。
沈溪站在旁边,目睹这一切后感慨:“这牢房可真是祸害人的好地方。”
“大恩不言谢,以后还望陆夫人多多照顾小女,老夫感激不尽。”谢伯莲差点儿就要跪下来给惠娘磕头了。
谢家人蒙难后,连曾经的亲戚和世交都冷眼旁观,使得谢韵儿只能千里迢迢带着家人回到故乡,回来后又处处碰壁,却是素不相识的惠娘,给予谢韵儿和谢家人诸多帮助。他的感谢不是多礼,若非惠娘这两年来对谢韵儿的“收留”,谢韵儿带回乡的那点盘缠早就用光了,到那时,谢家老小真不知去何处落脚。
在惠娘相劝之下,谢伯莲才收起感谢的礼数,谢韵儿本要送父亲回家,但离开这些日子,她有很多话想跟惠娘和周氏说,便让秀儿为谢伯莲指路,她则坐下来,跟两个心目中的好姐姐叙叙话。
“……韵儿妹妹,你走这些日子,我们不知多想念你,回来就好。看你父亲,精神很好,不知祖父那边情况如何?”
谢韵儿微微摇头,显得有些悲切:“家祖年老体弱,经不起牢狱之苦,如今人都快瘫痪了,需要祖母和家人照顾。”
周氏叹道:“人平安无事就好,回来就好啊……你以前总说,家里没有长辈不会言嫁,现在令祖和令尊都回来了,你也该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将来也好有个着落。”
谢韵儿坚定地摇摇头道:“嫁了人,如何出来坐诊,照料一家人?”
周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只要谢韵儿出嫁,那就要随夫姓,三从四德必须得遵守,将来生儿育女,连娘家都轻易不能回,更别说是赚钱养活谢家人。
就算夫家那边开明,允许她出来坐诊赚钱,那赚来的钱也不属于谢家,而是夫家的,周氏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惠娘笑道:“韵儿妹妹不用太担心,这不令尊回来了吗,以后这药铺让他老人家过来坐诊,或者再开一家医馆。到那时,你不就可以嫁人了?”
谢韵儿这才稍稍释怀,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如果父亲过来坐诊,还望两位姐姐能收留他老人家……至于开医馆,妹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两位姐姐的好,妹妹来世结草衔环也会报答,怎会开医馆来抢药铺的生意?”
惠娘和周氏都笑了,其实对她二人而言,这药铺就是个感情包袱,药铺里赚的那点儿银子已经不算什么,但这生意还不能丢,一来周氏是以这个名义来赚钱给沈家人,二来这是惠娘死去丈夫留下的产业。是她割舍不下的情感。
但现在又多了第三个理由,为了谢韵儿,这生意也得继续做下去。
笑言一番后,惠娘道:“那回头,就让令尊过来试试。”
谢韵儿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
……
进入冬月后,沈溪要为府儒学暑举行的第二次月考进行准备,功课有些忙,以至于苏通几次来邀请出去饮宴,均被他谢绝。
沈溪可不想再陪苏通去教坊司花天酒地。这事情尚未被周氏知晓,否则他不知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小小年岁就在风月场所跟里面的头牌闹“绯闻”,长大了不是要反天了……
谢韵儿回到汀州府后,一天都没休息,次日就过来坐诊。用她的话说,惠娘连她缺诊这个月都没少给她一文钱,回来自然得加倍弥补。
至于她父亲谢伯莲到药铺坐诊之事,她回去后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谢伯莲终归是谢家之主。他这个大老爷们儿回来,自然不能再让女儿出来抛头露面,不过他需要几日休整,恢复下精神再说。
药铺在没有大夫坐诊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生意也没差多少,这主要是因为药铺都是根据大夫开出的方子拿药,又或者干脆卖成药,而谢韵儿坐诊其实等于是额外的增值服务。谢韵儿不在,影响不大。
但谢韵儿回来后,前来光顾药铺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大多是之前来看病没找到谢韵儿的,还有些是在大水后得到谢韵儿救治没来得及亲自感谢的。
几天时间里,药铺都很热闹。
冬月十五这天,谢韵儿终于陪着谢伯莲一起到药铺来,这也是谢伯莲第一次以坐诊大夫的身份上工。
提前两日,惠娘已经跟周氏商量,准备请个掌柜回来看着药铺,反正年底就要乔迁新居,事情繁忙,现在谢伯莲又过来坐诊,药铺上下都是女人,多有不便。
当时周氏便答应下来。
她现在每月赚那么多银子,实在没必要为了些许银子出来抛头露面。她一直想开个裁缝铺,让沈明钧当掌柜,而她自己则跟一群女工做女红。这样照顾起沈溪和刚出生的儿子、女儿,方便许多。
但谢伯莲第一天坐诊后,惠娘和周氏就不得不打消了这念头。因为谢伯莲刚坐诊不久就发生了一点儿小“意外”。
却说这天来药铺的顾客,还是跟以往一样,病患家属直接去柜台买药,而患者则会到门诊的地方,让大夫听闻问切。
或者因为谢韵儿是女儿家缘故,以前来问诊的人中,不但有男子,妇孺也很多,主要是被女大夫诊断,于妇人声名不会有损,虽说讳疾忌医不太应该,但这年头保守的社会风气使然,令大多数妇人只能躲在闺房中,得了病也得不到很好的医治和照顾。
这天来的客人里,就有许多妇人,她们一看是个满脸沧桑的老者坐诊,便打了退堂鼓,直接转身而去。
本来这没什么,却说后面来了个得急病的患者,是被家人背来的,一看就是心脏出了问题休克过去。
但谢伯莲把手指头颤颤巍巍搭上去,半晌也没诊断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阁下……你们家……”
或者是因为之前为达官显贵误诊,而令自己和老父坐牢,给谢伯莲造成的阴影太大,他已失去作大夫最基本的权威性,说话支支吾吾,吐词不清。
“闺女,你过来,有个病人。”
最后谢伯莲知道不能耽误患者病情,只好把在布帘后面看得干着急的谢韵儿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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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七章 勾心斗角(第十一更)
谢伯莲已非当年誉满京城的名医,在经过几年的牢狱之苦后,他似乎已不再具备行医的能力,人也变得极度不自信,再加上手不由自主哆嗦,不过四十岁出头,却如同饱经沧桑行将就木之人。
最后谢韵儿跟惠娘、周氏商量一番,还是让谢伯莲回家休养,看看他何时能恢复过来,至于在陆氏药铺坐诊的差事,继续由谢韵儿亲自担任,很多人也认准了谢韵儿的金字招牌,就算谢伯莲是谢韵儿的父亲,顾客也不买账。
这年的冬天算是个暖冬,虽说不是很寒冷,但出门还是要多加件衣服。
沈溪在府试中案首后,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塾,待遇都不一样,他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大孩子,别人都觉得很多事他可以独立自主,日常起居不会过多干涉,可对学习的督促却丝毫没见少。
冬月下旬,沈溪跟几个同窗一起去拜会府儒学署的教谕,这纯属一次礼节性的拜访。
就算府、县两级儒学署并不负责教导童生的学问,可那到底是生员的就学之所,来年院试,沈溪若能一举考上,若成绩优异,便可在汀州府学和宁化县学间自主选择其中之一入学。
拜访府儒学署,有话语权的永远是那些年岁大的童生,他们毕竟无数次参加童生月考,厮混得比较熟悉了,懂得如何迎合儒学署教谕、训导和嘱托的喜好。最后把礼物留下,一众人就打道回府了。
从儒学署出来时,沈溪觉得有些冷,抬头一看,天阴沉沉的,寒风呼啸中,枯叶簌簌而下,沈溪缩了缩脖子。一路小跑回家。
接下来几天,沈溪不用去学塾上课,因为马上就要到年底的月考。沈溪先有两天自由复习的时间,再有三天时间用来答题,冬月最后几天就要这么平淡地过去。
“……看那混小子,平日里进进出出,对弟弟妹妹连个招呼都没有……”
“唉,若是我和他爹不在了,别说让他照顾弟弟妹妹,恐怕连他自己都照顾不了。”
沈溪一进门。就听到周氏在谢韵儿面前数落他。
对此,沈溪习以为常了。
周氏是旧思维的文盲妇女,认为孩子都是管教出来的,虽然不至于到吃饭睡觉都要打儿子的地步,可自家的娘,在别人面前说儿子的毛病已是习惯。在当娘的心里,就算儿子有出息也是不能捧的,要贬损,才能有效起到督促儿子上进的作用。
“娘。我去做功课了。”
沈溪没精打采说了一句,正要往楼上走,周氏一把扯住他。
周氏道:“你这小子,今天不是跟同学一起去府学了吗?怎么着。耷拉着脸回来,甩脸色给你老娘看?”
沈溪笑了笑:“没有啊,今天见了教谕,过两天就要月考。学官大人让我们回来多温书……冯先生也说,考试之前在家里温书就可以了,不用每天去学塾。”
周氏脸上带着疑惑:“别是你小子传瞎话吧……哼。若是明年院试你考不上,到时候别怪老娘心狠!”
沈溪灰头土脸上了楼。
不知是否受天气影响,他情绪低落,心身俱疲。刚上楼,就听到谢韵儿的声音:“小郎还小,没必要对他太苛刻。”
周氏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小孩子家不能太宠,就算不巴望他明年能考上秀才,可到底也要时刻督促不能放松,妹妹,我听说城南的孙员外家的小公子……”
沈溪叹了口气。
周氏也是百无聊赖,越来越像个唠唠叨叨的妇人,闲着没事除了数落他,就是鼓动谢韵儿早些嫁人,担着三姑六婆的心给谢韵儿介绍婚事。
之前谢韵儿的确是有嫁人的打算,可在她祖父和父亲回来后,家里的生活压力突然变大,她的弟弟妹妹又都没有成年,家里只有她这一个“劳动力”赚钱,如何出嫁?
“不知道洪浊现在怎么样了……”
沈溪突然想起那个为了谢韵儿千里迢迢过来找寻,最后铩羽而归的京城官宦子弟。
洪浊临走时曾说,只要他中了举人就会回来娶谢韵儿进门,沈溪对此是不信的。
果不其然,洪浊一去没了音讯,连封信都没有,沈溪估摸着洪家人对洪浊应该跟沈家人对沈明文一样,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把人抓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关起来,在学业有成之前不放他出来。
而且多半洪家早就跟洪浊重新张罗了婚事,可能洪浊如今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郎、父亲。
沈溪进到陆曦儿房间,这是他在药铺温书的书房,平日周氏不允许两个小萝莉上来打扰,可今天不同,林黛正蹲在地上瞅着水盆里来回游动的大红鲤,陆曦儿则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呃?”
林黛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到沈溪,身子缩了缩,想把水盆捧起来出门,可水盆太沉,她稍稍提起又放到地上。
“哪儿来的鱼?”沈溪把书包放下。
林黛道:“是娘让宁儿买的,说是晚上做鱼汤。”多余的话没有,林黛憋了口气,猛地把水盆端起来往外面走。
家境好了,连带吃喝也好了许多,这样的红鲤,只有大户人家的水池里才会养。
沈溪一直觉得林黛近来变化不少,或者是因为青春期到来,小妮子身高猛蹿,有了月事后第二性征更加明显,胸前微微隆了起来。
总结起来,便是林黛长大了。
本来小妮子心里就藏着许多秘密,而今少了他的开导之后,小妮子更多了几分多愁善感,还没长大成人,就已经是个小怨妇。
沈溪坐下来想看看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就在他要去窗口透透气时,林黛穿着木屐“吧嗒”“吧嗒”走了回来。
沈溪转过头,正好看到林黛站在门口幽怨地望着他。
“怎么了?”
沈溪打量林黛,觉得她今天格外不正常。
“嗯……”
林黛支吾一声,才问道。“我娘……我娘她是不是死了?”
沈溪皱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林黛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你以前说帮我找娘,可后面就没消息了,如果我娘……真的死了,你要告诉我。”
果然有小怨妇的潜质,这才多少岁就开始胡思乱想?
一个小姑娘,遵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每天无所事事待在家里,除了发呆想事情,似乎也没别的事可做,可不就胡思乱想?
“只是暂时没你娘的消息。吉人自有天相,你娘现在应该过得好好的,也在时刻盼望能见到你吧。”
沈溪说了一句,坐下来想温书,林黛突然走近,双手环着沈溪的脖子,把头靠过来,倚在沈溪的肩膀上。
小妮子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沈溪有些不适应。他想推开林黛,可林黛却抱得更紧了。
“跟曦儿吵架了?这两天都没见你们一起玩……”
“嗯。”
林黛有些委屈,“她老发小孩子脾气,可娘总让我迁就她。我忍不了,就跟她吵了几句,你……说故事给我听好不好?”
沈溪摇头道:“我要读书呢,哪里有时间给你讲故事?”
林黛撅着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在这儿装样子给娘看,没人的时候老偷懒,考校你却全都会。哼。”
小妮子有些不满。本来还对沈溪亲昵,此时却把手松开,立在那儿气鼓鼓的,像是在生闷气,也不走,就等沈溪哄她。
沈溪却坐在那儿,半天都没理会,这下小妮子更生气了。
“你……你不哄哄我吗?”林黛鼓起腮帮子问道。
“为什么要哄你?”
“因为我是女孩子啊,娘说,等女孩子长大以后,就会有心爱的男孩子哄她。怎么跟娘说的不一样啊?”
林黛略微带着些不解。虽然她已经开始懂事,但对于****还是懵懵懂懂。
沈溪转过头来,看着小妮子委屈的模样,笑着摸摸她的面颊:“那你是不是想说,我就是你心爱的男孩子?”
林黛面颊顿时羞红一片,粉拳捶了沈溪的肩膀一下,故作凶恶地骂道:“不理你了!”
还是不走,只是转身去,半晌没听到动静,忍不住回头看,正好跟沈溪看了个对眼。第二次转过头,再怎么也不回头来了。
小女儿家初解温柔,沈溪其实并不懂得如何安慰,加上他个子矮,只能把林黛的纤手抓过来,笑道:“好啦,过些日子,咱就要搬到新家去,到时候我跟娘说,咱俩的屋子靠在一起,到了晚上,你可以过来,我跟你讲故事。”
“嗯。”
林黛又羞又喜,不过目光中透出一些慧黠。
“到时候我们两家人分开住了,让曦儿那小坏蛋没得听,哼,让她说我没娘。”
沈溪摇摇头,小姑娘吵架,本来就是稀松平常之事,沈溪相信她们用不了几天就会和好如初,毕竟平日里两个小妮子再吵架还是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还没等沈溪跟林黛多亲热一会儿,周氏匆忙上楼来,沈溪赶紧松开林黛的手。
“黛儿,怎的这般不懂事?说了多少次了,憨娃儿读书不能打搅,快跟娘出去。”
林黛被周氏拖着手,三步一回头出了门口,等脚步声下楼,陆曦儿从隔壁屋子跑出来,探头往楼梯口看了过去,脸上带着坏笑。
沈溪不由摇摇头,不用说,是这小丫头告的密。
“唉!这么小就勾心斗角,长大了可怎么办?”
沈溪叹了一句。
陆曦儿本想进门来跟她的沈溪哥哥撒撒娇,但刚把脚迈进,被沈溪一望,小丫头好像做错事被抓了现行,咧嘴一笑,一溜烟跑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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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八章 夫妻礼数
冬月二十九,沈溪将月考的考卷交到府儒学署,还没等他回家,就见苏通在药铺前的路口等他。
“沈老弟,你可知,碧萱姑娘离开汀州府了,可真叫人叹惋啊。”与沈溪闲话些考试之事后,苏通突然感慨一句。
苏通怕沈溪不清楚,详细解释,“听说是被南京那边的达官贵人给接走的,为她去贱从良,就算为妾,总算不用再卖笑为生,一辈子有了个着落。”
沈溪点点头:“哦。”
苏通皱眉道:“沈老弟,你不觉得伤心难过?”
沈溪打量着苏通:“我为何要伤心难过?”
苏通哑然失笑道:“也是,沈老弟你年岁小,不懂得男女之事,本来你跟碧萱姑娘也算有缘分,若那****把机会让给我,今天就不会是这般结果。”
沈溪眯眼打量苏通,按照这家伙的意思,好像是他害了碧萱一样。
若那日苏通进了碧萱的房,二人成其好事,那就算有达官贵人想接碧萱走,也会因为碧萱“不贞”而放弃。
沈溪想了想碧萱那种感怀身世的忧郁美态,心里幽幽一叹,其实这个偶然沦落风尘的女子能有个着落算是好事吧。不过,既然从来没有拿起过,也就没有放下或者放不下的问题。
苏通道:“按照往年的惯例,咱汀州府的院试会比较靠后,估摸要到明年四五月份以后了……沈老弟,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你这科不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沈溪听到这里,就知道苏通一定有下文。果不其然,苏通补充道:“年底,城里文会相对较多,为兄想请沈老弟你参加几个。多结交些朋友,探讨一下学问,对来年过院试有莫大帮助。”
年底这段时间,属于农闲时节,那些要为自己生计奔波的读书人,终于有了闲暇。读书人崇尚的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有机会就会广交好友。但这些人的年岁都比沈溪大许多,沈溪觉得就算能跟他们探讨学问,想交心却很难,这些人对他总有一股偏见。
“苏兄还是自己去吧。我去文会总觉得不合群,被人问得哑口无言太过打击信心,还不如留下来自己作学问。”沈溪推辞道。
“这只能怪沈老弟你年少成名,眼红嫉妒你的人太多。”
“别的文会你可以不参加,不过腊月中有本届府试的一次文会,你非参加不可,连吴公子都会来,他可是点名要跟你切磋一番。”
沈溪心想:“这是做学问,又不是比武。切磋算怎么回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切磋就一定能分出高下?”
“到时候看看吧。”
沈溪随口敷衍一句,就与苏通作别。
苏通觉得有些扫兴,不过还是给沈溪留了几份请柬。全都是文会的邀请函,只要拿到请帖,最不济也能去喝杯茶吃个点心,发起人自然会出银子。而苏通自己就是多个文会的发起人。
回到家,沈溪随手把请柬一放,周氏问道:“这是何物?”
沈溪道:“请柬。路上遇到苏公子。他请我去参加文会。”
周氏把请帖拿起来翻了翻,咋舌道:“还真不少呢。咱家憨娃儿真有本事,这么多人请……你啥时候去?”
沈溪苦着脸道:“娘,我平日功课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参加这些?我已经跟苏公子回绝了,说明了我不会去。”
“这哪儿行啊?你孙姨说,要是你不多跟那些读书人走动,慢慢获得一点声望,以后就算你考得再好,考官都不会录取你。就前几年,咱府城有个考生,考官说他张狂,结果他考上了也愣是给他刷了下来。”
沈溪摇摇头,周氏听说的那些,完全是属于极个别的情况。
一般道理来说,一个学道,一年把省里几个府考一遍,遇到的考生成千上万,他哪里有那工夫一个个去考察考生的才学品德?
就算计较了,他沈溪最多是个“神童”而已,在品德上又没有缺失,考官有什么理由把他刷下来?
“娘,您不懂就别说了。我还要回去做功课,明天要上学呢。”
周氏骂道:“混小子,当老娘的话是耳边风是吧?这些个什么文会,你选几个去看看,就算听听别人说什么也好。知道没?”
沈溪只能乖乖应了。
……
……
腊月初,惠娘给两家人买的宅院基本都已经收拾好,不但屋苑修葺一新,里里外外重新粉刷装饰过,还添置了许多新的家居摆设。
这天下午药铺早早关门,惠娘和周氏,带着一大票人去参观新居,惠娘带着陆曦儿和小玉她们去了“陆府”,而周氏则带着沈溪和林黛去“陆府”隔壁的“沈家”。
“这地方可真好,三进的院子,倒座房、东西厢房、正房、后罩房一应俱全,书房、厨房、工具房、柴房、茅房和古井也都齐备。憨娃儿,黛儿,你们看看,东厢这两间房是给你们准备的。等你们成婚以后,两间房打通变成一间,以后要是你们有孩子……”
沈溪打断周氏的话:“娘,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周氏美滋滋道:“不早了,过了年你都十一了,娘准备等再过两三年,等你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张罗着把你和黛儿的婚事给办了,到时候你继续去考功名,让黛儿在家里给你生养孩子,娘先把你弟弟妹妹带大一些,再帮你带。”
沈溪心说这还真是刚当了娘就想做奶奶的女人。这年头也是成婚早,可能会出现孙子比儿子年长的情况。周氏这边更急,让他十三四就成婚,显然是觉得林黛放在那儿也是放着,还不如早点把婚事办了,让林黛为沈家生儿育女。
“你爹头两天过来看过,说这儿不错。”周氏终于回归正题。
沈溪道:“娘,你不怕祖母知道,又过来跟咱抢宅子?”
周氏笑道:“憨娃儿。你当娘没想到吗?这宅子的房契,娘都没敢署自己的名,是让你孙姨帮忙买的,就说是你将来有功名以后,你孙姨送给你的礼物。还有,你祖母这个人特别念旧,她总想着能在宁化多置办一点产业,应该不会动念头搬到府城来住。”
沈溪点点头,周氏在分析老太太李氏的心理上倒是很到位。李氏嘴上挂着的,一直是沈家曾经在宁化多么风光。所以她的沈家中兴计划也是在宁化县城。现在李氏把全家搬到县城,应该已经知足了。
看完新居,周氏又带着两个小的去了隔壁的“陆府”。
由于“陆府”这边人口多,所以院子多了一进,但总体格局与沈家差不多。两家人比邻而居,其实生活跟以前也没太大区别,反倒是每天要去药铺,耗在路上的时间多一些。
“小郎,我们这边屋子多。你也选一间,以后你娘过来睡的时候,你也能一起来。”惠娘笑盈盈道。
陆曦儿撅着嘴道:“娘,沈溪哥哥过来。不是跟我和黛儿姐姐一起睡吗?”
惠娘笑着摸摸女儿的头道:“不行,小丫已经是大丫了,以后啊不能再跟你沈溪哥哥睡在一张床榻上。如果你想听故事,就央着哥哥白天给你讲。可不许随便再钻上哥哥的床,知道了吗?”
陆曦儿一脸的不乐意。
倒是另一边的林黛很高兴,虽然两个小姐妹这些天关系缓和了些。但还没彻底和好,她想着沈溪答应她可以晚上钻进他房里听故事,便有几分得意。
小丫头,看你怎么跟我抢,过两年我们还要成婚呢……
两家人商量好搬家的时间,有说有笑回到药铺。
刚回到铺子,就有人来送请柬,还是苏通请沈溪参加文会的,时间就在次日,苏通特别注明,这次文会有几个才学非常好的人,以及同届府试的前几名成绩优异的考生,其中就包括了山西布政使吴文度家的公子吴省瑜。
惠娘帮忙看过,笑道:“小郎,明天的文会挺重要的,你还是去吧。至于冯先生那边,我会叫人过去给你请假。”
沈溪道:“这样不好吧?”
周氏板起脸:“有什么不好?你孙姨都这么说,现在就回去准备,明天去参加这个什么文会。要是表现得不好,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沈溪越听越觉得明天这不是文会,而是鸿门宴,不去不行,还要表现出色。要是别人对他有偏见就是不跟他搭话,他想表现好不是比考秀才还难?
碍于惠娘和周氏的压力,沈溪只能乖乖照办。
第二天,沈溪特别换上一身新衣服,周氏要忙着过去开铺子没时间给沈溪梳头发,就让林黛这个小媳妇给儿子梳头。
沈溪坐在铜镜前,感觉自己好像待嫁的新娘一样,心里带着一些无奈。林黛见沈溪不高兴,把木梳往桌上一放,小脸有些不乐意:“你肯定是嫌我梳得不好,既然你会梳,怎从来没见你给我梳过?”
沈溪笑道:“小媳妇,哪有丈夫给妻子梳头的?你要是不想梳,以后叫小玉过来帮忙,她梳头本事好。”
“还是嫌弃我。”
从林黛“长大”之后,不但忧郁增多,连小脾气也跟着增多,总想在沈溪面前发发脾气,好似是在跟沈溪置气……但其实她只是想多吸引沈溪的注意,让沈溪多疼她一些。
沈溪把林黛按在凳子上,笑道:“好了,娘子,那今日为夫就给你梳头,好不好?”说着沈溪把木梳拿起来,反过头给林黛梳头,林黛小脸上终于见到笑容。
周氏不放心过来看看,刚到门口,就见到眼前这么“不和谐”的场景。
“干什么,干什么?”周氏气呼呼进来,“年纪轻轻不学好,给女娃子梳头这种事也是男人能做的吗?把梳子放下!”
沈溪赶紧坐好,林黛噤若寒蝉刚拿起梳子,被周氏一巴掌打在脸上,顿时粉嫩的小脸上多了五道红印。
小妮子一时被打懵了。
“黛儿,有些话跟你说清楚,你是我家的养媳,憨娃儿是你相公,礼数尊卑不可乱。以后再有这种事,为娘绝不轻饶!”(未完待续。)
第二四九章 教媳有方
林黛到沈家这几年,骂是没少挨,但挨打却是第一次。
小妮子刚被打时,人愣在那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等周氏骂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本想咧嘴哭,但慑于周氏的淫威,不敢哭出来,脸都快蹙成一团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连串滴落。
沈溪连忙道:“娘,是我要给黛儿梳头的,怨不得她!”
周氏怒道:“你也不争气,娘打的她,也是在教训你。赶紧收拾好,吃过饭就去参加文会!”
周氏满脸愠色离开屋子,这下林黛终于忍不住,蹲下来直接抱头呜咽起来,越哭越伤心。
林黛刚进门时,周氏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那时候的周氏也是没什么念想,就想着儿子以后有本事,能娶到个媳妇她这辈子就没别的奢望了。
可自打周氏跟惠娘一起做生意,家里银子越来越多后,她对林黛就冷淡了几分,毕竟有了银子,再好的媳妇也能娶回来,何必非要一个连家世背景都不知道的小丫头?
再后来,沈溪过了府试,自己又生了龙凤胎,她对林黛就更加挑剔了,有点儿事情就会责骂。到今日见到沈溪为林黛梳头,她终于忍不住打了这个未来儿媳妇。
“黛儿,别哭了,娘只是生气,她不是有意要打你的。你看我,以前就经常挨打。”沈溪蹲下来,轻抚林黛的后背,安慰道。
林黛泣不成声:“那是你该打,这次……是娘冤枉我……”
沈溪笑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刚才是你说我总不给你梳头,我才给你梳的,现在就全赖我了?”
林黛一听羞愤得紧。直接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把小拳头往沈溪怀里丢,打在沈溪身上力道却很轻,根本不像是在揍人,而是在给沈溪挠痒痒:“你坏你坏你坏……”
说来说去,只有“你坏”两个字。小女儿家的嗔怒之态溢于言表。
沈溪扶她到床沿边坐下来,用手在她娇俏的小脸上揉了揉,不由有些心疼。周氏这一巴掌是愤怒之下甩出来的,一点儿没留情面,林黛一个小姑娘家,哪里受到了周氏那做重活的手一巴掌?
“疼……”半晌之后,林黛虽然情绪好了一些,可被沈溪摸到她面颊,还是龇牙轻唤一声。
沈溪叹道:“娘也真是的。把你打的这般重,不是让为夫心疼吗?不过没事的,等我有了功名,咱俩成婚后,就不再住家里,这样你就不用看娘的脸色了。”
林黛又一拳头打在沈溪身上:“你真坏,要是被娘听到这话,肯定又以为是我挑拨。还要再打我……”
沈溪笑了笑,林黛年长几岁。一些道理倒是明白得紧。不过到底还是小姑娘,再加上她早有自知之明,知道寄人篱下就要好生伺候未来相公和婆婆,心里也不敢有什么埋怨,被沈溪软话哄几句,也就释怀了。
稍微平复心情后。她帮沈溪把头发梳好,用发巾裹着,这才坐回床沿边,有些闷闷不乐可怜兮兮望着沈溪。
“黛儿,我今天去参加文会。可能下午才回来,回来后再陪你和曦儿玩。”沈溪笑道。
林黛黯然低下头:“我不想玩。”
沈溪道:“那就教你读书认字,等我回来……”
林黛这才点了点头,站起陪沈溪一道出门,到了药铺,正在后院拿着本连环画看的陆曦儿都发觉林黛的脸好像有些不同,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虽然林黛被打心里委屈,但她还是得进去给周氏道歉。
那边厢,惠娘也在劝周氏消气:“……姐姐也是的,不过是小孩子玩闹,姐姐还当真了。”
周氏也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但当着孩子的面,仍旧愤然不平:“都是大孩子了,还不懂规矩,以后憨娃儿是有大本事的人,岂能做那些没出息的事?”
惠娘一时间有些哑然。
要说沈溪为林黛梳头有些过分,那她让沈溪晚上背着沈明钧夫妇到她房里来,做“鸡鸣狗盗”之事,岂不更加过分?她自己问心有愧,连带后面劝解的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在林黛磕头认错之后,周氏才没好气道:“也是为娘平日疏于管教,回头娘抽出时间来多教你一些。你是女儿家,以后不用做别的,好好相夫教子就行,这是你的本份!明白吗?”
“是,孩儿记住了。”林黛回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害怕。
周氏再道:“你也认字,回房去把《女儿经》抄写十遍,回头拿给我看。”
《女儿经》是中国古代对于女子思想品德教育的教材,自明朝前期便开始在民间流传,影响日益扩大。到如今,就算女子不识字,也会自小背诵《女儿经》,其中对于女子为人、处事、治家都有严格的要求,它提倡敬老爱幼、勤俭节约、珍惜粮食、讲究卫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举止得体、注意礼貌等等,但最重要的却是遵守三从四德,做一个一切都依附和听从丈夫的“好女人”。
等林黛低头回自家院子去,周氏才对惠娘道:“这丫头,早晚要嫁到沈家门来,不好好管教,以后心野了,再管教就迟了。”
惠娘这才知道周氏打林黛不是突然的冲动,应该是早有“预谋”,这或者是周氏在未来儿媳妇面前立威的第一步。
虽然周氏对于老太太管教儿子的方法不赞同,但事情轮到她自己身上,她又感觉非常有必要。媳妇总有熬成婆的时候,等真正站在同一个角度上去看待问题时,才知道需要的是什么。
惠娘笑道:“原来姐姐不是故意跟孩子置气,只是想好好管教未来儿媳妇,姐姐倒也用心良苦。”
周氏摇头一叹:“这丫头,从进门以来就很乖巧听话,我都当她是女儿一样,换作以前。我哪里舍得打她?”
……
……
沈溪按照请帖约定的地点,到了城南一家茶楼,正好是沈溪第一次见苏通的地方。
茶楼地处汀江之畔,平日风景不错,但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四下一望处处枯黄。满目凋零,没什么景致可言。
沈溪来得有些早,让苏通非常惊讶:“沈老弟,为兄还怕你不来呢。”
苏通亲自陪沈溪上楼,因为外面寒风阵阵,窗户都没打开,二人特别选了个靠里面的位子坐下,苏通正要跟沈溪说什么,这时候又有人来。苏通连忙过去招待,让沈溪“自便”。
茶楼不是很大,沈溪往四下看了看,很多位子空着,但少有像他这样独处一桌的,要么是找朋友同坐,要么是临时凑搭子正好顺带结识。
但就算沈溪这边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谁都认识大名鼎鼎的本届府试案首沈溪。可就是没一个人过来搭茬。
最后却是许久不见的吴省瑜上楼来,在沈溪这一桌坐下。
几个月不见。吴省瑜出落得越发仪表堂堂,更像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身高也更近似于成年人。
而沈溪这半年下来,仍旧是个低矮的少年,没见长高多少。
“沈公子,久违了。”
吴省瑜很客气。对沈溪行礼问候。
沈溪回了礼,他感觉跟吴省瑜同坐有些尴尬。若是同住府城,彼此还可以讨论一下刚结束的月考的内容,但与府城这边需要府学出题不同,汀州府下面各县的童生都是在县学考试。吴省瑜便是在清流县儒学署领的考题,二人之间连个可以讨论的话题都没有。
倒是吴省瑜先搭话:“沈公子于府试时作诗一首,在下回去之后仔细研读,颇觉精妙绝伦。这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确是道尽我读书人寒窗数十载之艰辛。不知沈公子,这两句诗可有补全?”
沈溪摇摇头道:“随兴而作,并未有心补全。”
吴省瑜叹道:“这么好的诗词,却只是断句,可惜,可惜了啊。就算别人有心补全,也终究非出自沈公子之语。”
沈溪听吴省瑜的意思,是想他把这两句诗补全成七言绝句。
其实自有这两句诗开始,也有不少人尝试补全过,但非要把一句俗语补全成诗句,未免狗尾续貂画蛇添足。
沈溪也不详问,反倒问道:“吴公子不是应该在清流县备考吗,为何会到府城来?”
吴省瑜笑道:“随家父到府城拜访新任的安知府,顺带见见府城的士子,在下与苏公子一向有书信来往,他曾言,沈公子不但才学出众,连对堪舆玄空之术都有涉猎,在下悠然神往,便央求苏公子邀请沈公子一叙。”
沈溪笑了笑,他在想这吴省瑜是如何跟苏通勾搭到一块儿去的。
这吴省瑜看起来很客气,但沈溪早就觉出他是那种眼高于顶的年轻人,他看不起别人,别人也看不起他。苏通就曾对沈溪说过,他吴省瑜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庶子。但这才半年时间,吴省瑜就能跟苏通成为“笔友”,其中肯定有猫腻。
苏通作为文会的发起者,接待来宾的事通通需要他负责。等人到齐后,他还要为在场的人引介。
吴省瑜跟沈溪作为来年院试年岁最小的二人,被苏通隆重介绍给大家,在场的除了两个年轻有为的秀才之外,其余都是来年参加院试的童生,这些人嘴上说着“久仰”“佩服”之语,心里却没一个服气。
“沈老弟,吴公子,你们别介意,这些人就是如此,一会儿坐而论道时,不妨就好好出他们的洋相。”
苏通趁机挑拨,主要是他怕吴省瑜跟沈溪一样,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说话。上次沈溪与苏通参加文会,自始至终都没发表什么看法。
吴省瑜喜欢表现自己,听到此话不由拱拱手:“一定,一定。”(未完待续。)
第二五〇章 君子之论(第三更)
宾客基本到齐,人介绍得差不多了,苏通开始为众人引介前来的两位秀才。
这二人都属于有为的年轻人,不到二十岁就考上秀才,虽然目前尚不是廪膳生员,一个才刚通过岁试增补为县学增生,另一人则为县学附生,但二人却同时过了科试的选拔,可以参加下一届的乡试。
苏通请这两个秀才过来,目的是让他们给学弟传授应试经验。
像一些考试的环节就不用讲,二人讲的主要是复习哪些书经,读哪些文章,尤其是看哪些程文最有裨益。
文会一开始,只有这二人说话,别人都不搭话,有些书呆子已经匆忙研墨,拿起毛笔作起笔记来,显然是把这两个秀才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可问题是,院试在考试内容上,跟县试和府试没什么本质不同,要复习的也不过就是四书五经,至于背程文,谁敢保证哪篇程文比别的程文更有可能押中题目?
沈溪听了一会儿,甚是无趣,倒是旁边的吴省瑜面带笑容饶有兴致地听着。
等那二人介绍完经验,吴省瑜不由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要是真有本事,何至于去年的乡试碌碌无为?”
沈溪略微一愣。
看起来这吴省瑜志向不小,人家二十岁前考中秀才,已是值得夸耀之事,他吴省瑜虽是年少成名,但毕竟还没中秀才,现在居然就考虑起中举人的事来了。
这年头,想在二十岁之前中举是非常困难的事,一省下来,分摊到每个府每届最多不过一二人过关。但听吴省瑜的口气,他可以来年顺利通过生员考试,翌年马上可以中举。十六岁就可成为举人公一般。
学长的先进经验介绍完,后面就是文会所必备的项目,坐而论道。
但因有这两个“高年级”的师兄在,在场的一众童生都有些放不开手脚,无人敢出来开这个头。
苏通正要说话,却是吴省瑜抢先开口:“在下以为。君子以品德立世,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人有的已经在偷笑,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论?君子不拿品德立世,难道拿棒槌?
苏通笑道:“吴公子说的极是。”
吴省瑜笑了笑,难得有人搭茬,他也就顺着说下去:“在下又听闻,君子当守礼,这男女授受不亲。诸位以为呢?”
吴省瑜的话锋转变得有些快,刚才还在说君子的品德问题,现在说及礼法,还提到“男女授受不亲”,这必有下文。连那两个秀才也好奇地看着吴省瑜,揣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吴省瑜续道:“若有女落水,君子立于岸,当如何?”
这下众人终于知道论点是什么了。
见到女人落到水里。君子应不应该救的问题。
这是个很深刻的问题。
其实这问题,在《孟子》中已经论述过。连一代圣人孟子都曾特别作论,探讨了一下嫂子溺水,小叔子该不该救的问题。
“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这是孟子的原话,意思是,你嫂子落水之后,你不救就是豺狼。虽然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在里面,可施加援手,是因为事急从权。
但自从程朱理学盛行之后,女子贞节大于一切,对这命题也有了不同的看法,尤其是明朝中叶之后,一些思想家所坚持的却是就算你嫂子落水,也不能救,这才是真正守礼的君子。
孟子话说得容易,但圣人也没讨论过救完人之后的道德问题,你是把人救上来,人活了,关键是女人的名节当如何?若是你娘、你媳妇、你女儿,那什么都好说,可问题是跟你没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只要你跟她有身体上的接触,那以后你们算怎么回事?
这就好像老娘和媳妇同时落水应该先救谁的问题一样,这问题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但在这年头,为了彰显礼法,这些问题都要被堂而皇之拿来讨论,并且从大德和小节诸多方面给出结论,防止民间出现相类似的事官府无从判决。
比如先救媳妇还是老娘,官方的基调就是必须要先救娘,这是孝道,是大节,就连媳妇也要明白孝义才是第一位的,若儿子先救媳妇,就会受到道德的批判,甚至会被革除功名,下狱问罪。
现在吴省瑜的这个问题,更加偏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落水了,你作为一个君子该如何做?
虽然这问题基本已有现成的答案,但在场之人,却没一个开口搭话,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见死不救那不是君子,可你救了,那就要违背社会道德。
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吴省瑜脸上挂着笑容,如果拿一般的命题来论,在他而言没什么意思。就是这种非常特别的问题,才会产生非同一般的反响,也容易论出一些独特的道理。
众人不言,吴省瑜看着苏通道:“苏公子以为呢?”
苏通面色稍显尴尬,心里暗骂吴省瑜出难题,现在和和气气搞个文会,大家交流一下学问,你偏要起个这样令人纠结的命题,这不是诚心与人为难吗?
苏通迟疑道:“在下以为,还是不救吧。”
“哦?”吴省瑜略微惊讶,“难道苏公子见死不救?”
旁边一个姓韩的士子冷声道:“并非见死不救,而是不能因小节失大节也。”
吴省瑜也微微冷笑:“那在阁下心中,何为小节,何为大节?人命难道在君子品德之下?”
韩姓士子怒道:“圣人言,当舍生而取义,难道君子品德不在人命之上?”
在场之人拥戴韩姓士子的不在少数,主要这是朝廷为民间定下的基调。看见嫂子落水怎么办?先去找哥哥啊,哥哥不在去找侄子。侄子也不在?估计等你跑回来,你嫂子也淹死了。没你什么事,可以等着办丧事了。
现在是看见陌生女子落水,道理也是一样的,先去找她的亲眷,实在找不到,那就找根竹竿去帮忙试试。如果竹竿够不着,你还是在岸边上看着女人淹死才好,不然就算你把人救上来,人家家人也不会感激你,甚至会拿你去送官,或者是被乡民浸猪笼。
为什么别人不救,偏偏你救?这不是有私情是什么?
吴省瑜没有去回答韩姓士子的话,反过头问沈溪:“沈公子以为呢?”
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下来,他们都想听听沈溪的“高论”。
沈溪如今在汀州府士子当中。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被人拿来作为攻击的借口,照现如今的形势来说,沈溪应该什么不说才对,但或者就算什么都不说,别人也会以此来攻讦他,质疑他的人品。
沈溪见到吴省瑜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容,心里感觉一阵恶心。他心想:“这小子不会诚心设套让我钻吧?无论我说救或者不救,只要跟本届考官的意思相违背。那就会成为我品格上的‘污点’,足够考官把我刷下去不给进学的机会。”
沈溪面色不变,微微笑了笑:“吴公子看来多虑了,在下不会游泳,下水之后肯定会淹死,所以我宁肯去找人来救。”
“哈哈哈……”
本来很严肃的学术问题。被沈溪说成个笑话一样,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口大笑。
吴省瑜脸色略微一滞,这才道:“在下问的是君子所为,是论述,而非让沈公子真正去实践。”
沈溪这下已经确定吴省瑜是在算计他。沈溪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小小年岁,一副平和的外貌,竟有这般阴损之心。”
沈溪道:“吴公子以为呢?”
吴省瑜好像早就料到沈溪会这么问,只是淡然一笑道:“在下想先听听沈公子之意。”
“哦。”
沈溪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在下却不知,这位落水的女子,是否有婚配?”
沈溪的问题,不但令吴省瑜错愕,旁人也带着不解。便连苏通都忍不住好奇问道:“沈公子,这有何区别?”
沈溪正色道:“区别很大。如果仍旧是待字闺中的话,姑娘家怎会轻易出门,还落水?这不合常理。就算真遇到这种事,也该先问问姑娘的意思,喂,你要不要我救,如果姑娘说,要啊要啊。那我救了,应该没什么问题,若她觉得名节有损,大不了我纳她入门就是。”
沈溪这番话说得活灵活现,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连刚才反对救人的韩姓士子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沈溪此言大有道理。
“那已婚妇人,又当如何?”
吴省瑜发觉沈溪有些难对付,语风跟着变得尖锐。
沈溪道:“那我就要先问问她的家眷,到底要不要救。若是连她的家眷也觉得,妇人的名节比性命更重要,我又何必去逞强呢?但若她家眷心急如焚,央求我救,我可能会施加援手。”
沈溪的话,要么是有前提假设,要么是加上“可能”这样的助词,分明就是在说,遇到具体的问题,我会视情况而办,你别想从我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
吴省瑜听到之后不由拍手笑道:“高论。不过情急之间,这河岸之上,只有你一人,女子落水,尚且昏厥,无法回你,你无从知晓她婚配与否,当如何?”
“哦。原来这样啊。”沈溪似懂非懂点点头,“在下年幼,不懂得婚配与否的女人,有何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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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防人之心(第四更)
沈溪的话问出口,在场之人忍俊不禁,但又不能笑得太明显,只好掩嘴偷笑。
一个十岁的孩子,问另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婚配与否的女子有什么区别,这是个很深刻的“哲学”问题。
这问题似乎比刚才那个救不救人的问题更加生动有趣!
吴省瑜脸色有些发黑,他心想:“你刚才论了半天,什么未婚配的问事主,婚配的问家人,现在反过头问我她们有什么区别,这不是诚心拿我消遣?”
诚然,沈溪的确有拿这种问题消遣吴省瑜的资格。按理以沈溪的年岁,很难了解真正男女之事,这种问题被他问出来,有些童言无忌的意味。
这也会让人明白,你吴省瑜年岁再小那也是懂事的少年郎,你拿君子救不救落水女人的问题来考一个十岁孩子,本身就不合适。
吴省瑜转念一想:“这小子答非所问,根本是有意转移话题。”他眉头一皱,又问了一句:“女子落水,无论婚配与否,都注重名节。在下现在只问,以沈公子对于君子的理解,是否当救?”
沈溪无奈摇摇头,这吴省瑜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吴省瑜见沈溪摇头,追问道:“沈公子选择不救?”
沈溪一脸严肃:“人命到底至关重要,若见死不救,女子因此而丧命,我想君子会受到良心谴责。即便女子贞节大于性命,但人逢绝境之时,都望人施之以援手,君子者当怀悲天悯人之心,志怀高洁,心无杂念。又谈何于女子名节有损?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虽然沈溪不想搭理吴省瑜,但既然问题都到了这份儿上了,沈溪也不妨就着问题论一论。
其实以沈溪后世人的思维,什么名节礼法都是对于人性的束缚,人命大于天。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
但这种话不能明说,得婉转,现在我所阐述的只是一个道理,而不是我非要怎么样,或者是要去说服别人遵从怎样的准则,至于你怎么想的我不管,反正在我看来,作为一个君子,只要你心正。就算救人上来也不会对女子名节有损。
在场许多人刚才都认为女子落水不该救,可听到沈溪的话后,又点头觉得有理有据有节。
尤其当沈溪说“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语出《孟子·梁惠王上》,同样是论述嫂子落水小叔子该不该救的孟子,在这里重新强调了一下“救死”和“礼义”的关系,救人家于危难还怕不彻底。哪里是顾着用礼法去治理呢?
这是圣人说的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就算拿此来攻讦我也没辙,你敢说《孟子》有问题,那你才是真正不想考功名了。
吴省瑜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没料到沈溪居然这么难对付,小小年岁不但文章作得好,连说话都是这么滴水不漏。他的计划似乎要泡汤了。
旁边已经有人气不过吴省瑜问这么刁钻的问题,回敬道:“吴公子,刚才你说要听听沈公子的意思,现在轮到你来说了,若阁下遇到这种事。当如何?”
吴省瑜轻轻一叹:“君子救人,当不避礼法,我想……在下也会救吧。”
一句话,其实也给他自己带来些麻烦,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有沈溪刚才一番“高论”在前,他回答得如何已经没多少人在乎。
苏通发觉场面很尴尬,赶紧起身说和:“今日乃是我等文会,当一团祥和之气才是,诸位何不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既然沈公子刚才提及《孟子》,诸位不妨探讨一番。”
后面的话题,相对就轻松了许多,没人再管女子落水救不救,因为这等事形不成定规,正如沈溪所言,女子自己和家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更何况只是一个路过的读书人?
吴省瑜虽然好表现自己,但在与沈溪论道之时有一点小挫败,后面就算别人问及他,他也摇头没有参与论述,沈溪那边更轻省,别人连问都不问他。
就这样,一场文会,沈溪跟吴省瑜对桌而坐,偶尔抬头看一眼对方,立时将视线挪开。
文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宣布结束,苏通亲自送客人下楼,却还是有几人留下来,都是平日里跟苏通要好的,包括郑谦等人。
吴省瑜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沈溪心想:“惹不起我总躲得起,你不走,我走。”当下起身行礼:“苏兄,今日学堂尚有课,就此告辞。”
苏通笑道:“不急不急,我早就跟郑兄他们说好了,今天我们要过去会会熙儿姑娘,话说,沈老弟你应该还未见过云柳姑娘吧?这不,碧萱姑娘一走,玉娘少了个招牌,我好说歹说,玉娘终于同意让云柳姑娘出来见客。”
沈溪心想:“怎么又是去教坊司?你们几个公子哥进去之后有吃有看还有玩,可怜我尚且是个孩童,身体还没长成,去了只能在旁边活受罪,就算上次进了碧萱的闺房什么事也做不了。”
吴省瑜侧目看向沈溪:“沈公子,在下听苏公子言,你善于射覆,不知可否较量一二?”
沈溪笑道:“在下那点儿射覆的本事,稀松平常的很,最多只能算是瞎蒙。”
苏通在旁边哈哈一笑:“沈老弟,你这话为兄就不爱听了,你瞎蒙都能蒙对,我们就算苦思冥想也不得,这不是说我们没你有本事?”
虽然苏通并非完人,但他在为人处事上很大度,这也是他朋友多的原因。沈溪道:“时间才刚中午,就算去的话,我也该回去吃过饭,温书之后,等日落黄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等回到家,还想让我出来?”
本来去教坊司那边时间早不合适,苏通却道:“无妨无妨,今日我们把玉娘手底下的几个姑娘邀请出来,雇请了大船,去河上吃吃酒听听曲,岂不是很惬意?话说我们上次游船河,还没有尽兴呢。”
教坊司的女人,通常都要在小门里等客人,不能踏出教坊司一步。沈溪心说这苏通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说动玉娘答应让教坊司的姑娘出来。
郑谦在另一边催促:“走了走了,再不去的话,估计玉娘和云柳姑娘她们等得急了。”
苏通怕沈溪真的要回去,直接过来拉着沈溪一起走。
到楼下时,苏通低声对沈溪叮嘱:“沈老弟,你已经错过一次机会,这次若再遇到姑娘邀请进房的好事,一定要想着为兄。今日里你见到熙儿姑娘,记得跟她说和一下,这些天她都没出来见客,似乎还在生你的气。”
沈溪笑了笑,未置可否。
吴省瑜忽然问道:“苏公子,今日船上的宴席,几时结束?”
苏通这才过去跟吴省瑜搭话:“吴公子难道急着回清流县……”
沈溪没有去管别人,大冬天的游船河的确不像话,但出来走走总比闷在家里好,这一年的冬天算是个暖冬,至少大的寒潮还没到来,福建之地山野之间仍旧依稀可见绿色。
一行十几人,一路说笑到了码头。
往常年的冬天,码头是一年里最忙碌的,但今年这个时候却一片冷清,运货的船只稀疏几条。
这是商会生意最不景气的一年,主要是夏天那场水灾闹的,往年秋收之后,临新年之前,各家各户都会采办年货,汀州府商贾会趁机大赚一笔。可今年冬天,百姓手头拮据,有的还要靠官府赈济过活,吃野菜和树根无可避免,更别说有钱来城里采办年货了。
但这似乎并不会影响到苏通这样士绅家庭的生活,土地租出去,无论如何租税是能收上来的,百姓就算自己没活路了,地租该交还是得交。
地主发善心,可能会让拖延一段时间,或者是让下面佃户家里的儿子、女儿到家里来做工抵债,反正吃亏的不是地主只能是老百姓。
像苏家这样的大家族,通常都会有不少积蓄,苏通虽然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出手依然很阔绰,这使得汀州府的读书人都想与他有交情,如此就算跟着苏通出来走走,也能省几顿饭钱,而且吃得好玩得好。
码头上冷清,老远就能看到一艘很大的官船停靠在河岸上,不过并非是上次游船河见过的那艘。
苏通老远就指了指船,得意地道:“今天我们坐官船出游。”
说话间,远处过来几顶小轿,一看就知道是教坊司的姑娘来了,苏通赶紧过去迎接。
沈溪四下寻摸一番,终于在码头角落处见到老许头缩着手蹲在那儿,继续装他的瞎子等待顾客上去求卦问卜,或者是天气冷的缘故,他连话也懒得喊了,这等天气之下,就算在码头蹲一天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客人。
沈溪看了不由心生凄凉之感。
其实老许头这样的人,属于这时代不得志读书人的典型。
花甲之年,没有土地田产傍身,又没有功名不可能去学塾蒙学,要养家糊口实在太难。或者哪年冬天太冷,老许头在哪个犄角旮旯冻死也不会有人知晓,就算被人发现,他的尸体也仅仅是被人抬到乱葬岗,连掩埋都省了,直接暴尸荒野。
一个读书人,一辈子下来只能混这么个凄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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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二章 小心眼的花魁(第五更)
苏通这次游船河的排场很大,不但邀请了十二名士子,还请了教坊司七个姑娘,其中就包括如今教坊司里的头牌云柳和熙儿。
至于别的女子,姿色也都是上佳之选,这些女子从小轿上下来,立在河岸上,为码头增色不少。
就连一直装瞎的老许头,也忍不住往官船这边偷瞧。
沈溪跟着苏通一起上船,四处看了一眼,官船的确要比普通民船大许多,船舱内有桌椅,还特别区分了外厅和卧房,外厅中就算一次进去二三十人,也不显得拥挤。
士子们围坐三桌,沈溪与苏通、郑谦、吴省瑜同桌,而请来的几名姑娘却没有安排座位。沈溪打量云柳一番,只见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十足的美人胚子,尤其身上有一种冷傲高贵的气质,越发确定这就是当日他与沈永卓在教坊司二楼见到的姑娘。
“云柳姑娘,请坐。”
苏通对云柳就好像蜜蜂见到花粉一样,脸上满是热情,他请云柳同桌而坐,熙儿被冷落在了一旁。
船舱里的桌子都是圆桌,因为船在河上摇荡起伏,桌子有棱有角的话很容易磕着碰着,圆桌也能围坐更多的人。
苏通跟沈溪坐了个比邻,他让云柳姑娘在主桌坐下,正好位于沈溪和苏通之间。
与教坊司的姑娘身上都带着脂粉香气不同,这云柳身上只有一股清淡的书香气息,倒显出她的品味高雅。
等把云柳安顿好,苏通才安排别的姑娘落座。
熙儿脸上有些异色:“奴家出来前,玉娘特别叮嘱,要早些回去。苏公子,奴家看……还是不要坐了。这地方……太挤。”
苏通哈哈笑道:“挤挤好啊,挤挤不是更热闹吗?”
沈溪嘟哝道:“挤挤更容易怀孕。”
沈溪说话连喉咙都没动,只是嘴唇翕动随口打趣,云柳却好像听到什么,侧目望向他抿嘴一笑,现出几分娇艳。
沈溪不确定她为何要对自己笑。但想到熙儿是个千里耳,这教坊司内又“卧虎藏龙”,他便留了个心眼儿,打定主意以后不能胡乱说话,哪怕是腹诽。
熙儿有些不太情愿地坐到主桌前,却是坐在吴省瑜和郑谦之间。
郑谦见美人在侧,忍不住想动手动脚,而吴省瑜则显得有些拘谨,他虽比沈溪年长几岁。但在男女之事上应该还未涉及,更不懂如何跟风月女子交流。
“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很英俊嘛。”熙儿好像有意逗弄吴省瑜,其实她也不比吴省瑜大几岁,“英俊潇洒,长大之后一定是个文采风流的公子哥,不像某些人尖嘴猴腮,半分贵气都没有。”
说完冷冷瞥了沈溪一眼。她口中尖嘴猴腮的某些人,不用说指的就是沈溪。
沈溪心想:“这是有多苦大仇深?我不就射覆赢了你而没有进你的房间吗。至于记仇几个月?感情你们教坊司的女人生意这么差,每天无所事事就光念叨那点儿旧仇?”
吴省瑜脸色很不自然,对熙儿拱拱手道:“在下……吴省瑜,见过姑娘。”
熙儿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就好像姐姐看弟弟,一下子看对眼了:“吴省瑜?好名字。好名字啊,奴家熙儿,以后还要请吴公子多多照顾。”说着起来欠身一礼,妩媚动人,令吴省瑜脸刷地一下红了。
沈溪心想:“你跟我论什么女子落水君子救不救。原来你自己也是个‘初哥’。”再一想,这吴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后,家教甚严,吴省瑜又是庶子,********在做学问上,期待出人头地,再加上年岁小,没有跟女人相处的经验也在情理之中。
苏通却笑道:“看来熙儿对吴公子很有好感啊,倒是让在下心里吃味。不过还是要给熙儿姑娘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吴公子的祖父就是我们汀州府之前的吴知府,如今吴知府已高升山西布政使,吴公子乃是出自官宦世家。”
熙儿掩口稍稍惊讶:“怪不得奴家觉得吴公子气质与众不同呢,原来出身这么高贵。不像某些人……”
虽然话说了一半,但沈溪已经听明白,又是讽刺他,整句话应该是“不像某些人出身寒微”。熙儿明显是在跟沈溪置气,她说什么,都带着刺。
吴省瑜却不知道熙儿只是拿他当枪使,人坐在那儿,想保持正襟危坐,但通红的脸颊已经出卖了他,说明他内心很害羞和紧张。
苏通开始为众人添茶,张罗道:“来来来,喝茶喝茶。船已经出了渡口,正往城外去,今日天高气爽,我已让船家去后舱准备酒水,今日我等不醉不归。”
熙儿一脸楚楚可怜:“苏公子莫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儿?想把奴家和几个姐妹灌醉,那时我们就回不去了。”
苏通笑道:“在下岂是那种不知分寸之人?轿子还在码头等着,就等船回去,你们乘轿子离开,不会耽误事情。当然,若熙儿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熙儿啐了一口:“呸,苏公子果真安着坏心。”
因为熙儿的妩媚和知情识趣,船舱里始终弥漫着一种轻松的氛围。
很快酒水盛在酒壶里送上来,在场的姑娘挨个为身旁的士子添酒,就在云柳给苏通添完酒要给沈溪倒酒之际,苏通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阻止:“沈老弟年岁小,家人特别交待不能沾酒水,至于吴公子,也喝茶好了。”
吴省瑜却摇头:“不用。”说话间侧目看了眼正拿着酒壶贴过去的熙儿,面色更红。
苏通稍微错愕,他并不太清楚吴省瑜是否有饮酒的经历,但既然是吴省瑜自己要求喝酒,他也就不出手阻拦,摆摆手示意让熙儿添酒。
熙儿美滋滋道:“吴公子气度不凡,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不像某些人,小小年岁就学着人家出来寻花问柳,却只能以茶代酒。”
沈溪笑道:“听熙儿姑娘的意思,姑娘就是花柳,由在下来寻了?”
熙儿目光突然变冷,怒视沈溪。险些忍不住呵斥出口,但被云柳白了一眼,熙儿强忍怒火,愤然将酒壶放回桌上。
苏通见场面有些尴尬,不由笑着说和:“熙儿姑娘以前可有上过船?”
“嗯。苏公子有事?”熙儿脸色仍旧没好转。
“没事,只是提醒熙儿姑娘留意一下,这船上的东西,跟平常我们所用的都有所不同,就说这酒壶。你看底座很宽,这样就算船只摇摇晃晃,酒壶也只会在桌面上滑动,而不会倒下。这桌面周围都是有围板的,也是不至于令桌上之物滑落在地。”
都是浅显的道理,旁边却马上有人恭维:“还是苏公子观察仔细。”
苏通笑道:“经常出来游船河,这些小的细节我顺带留意了下。今日难得诸位公子,还有各位姑娘聚在一起。我们玩个小游戏如何?”
熙儿微微撅嘴:“不会又是射覆吧?奴家……上次输得可是很惨呢。”
说着瞪了沈溪一眼,好像在说。有这么个能掐会算的主,玩射覆根本不公平,无论是谁都要输给他。
云柳也开口道:“苏公子见谅,熙儿妹妹自从上次射覆输过之后,一直闷闷不乐,不如……换别的游戏?”
一句话。就说明云柳不是那种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女子。
沈溪在上船的时候就有留意,玉娘不在,好像事事都是熙儿张罗,但其实熙儿也是根据云柳的意思办事,这云柳应该是玉娘培养的“接班人”。首先要通过一些营销手段,把云柳的身价捧起来,再让她逐渐学会如何处置教坊司的事情,这次带众姑娘出来,可能就是玉娘对云柳的一次历练。
苏通脸色略显尴尬,他想:“姓吴的给我银子,让我设宴请沈老弟出来,就是想试试沈老弟堪舆玄空的本事有多强,可云柳和熙儿都不想玩射覆,又当如何?”
原来今日的宴会,虽然组织者是苏通,但背后的出资人却是吴省瑜,吴省瑜也是通过与苏通的书信来往,得知沈溪射覆上的本事,以吴省瑜的机智,他不信沈溪真的会堪舆玄空之术,所以才想找个机会试试沈溪。
苏通到底是才思敏捷之人,他脑中灵光一闪,道:“有了,既然熙儿姑娘不想玩射覆,那我们今日藏钩如何?”
藏钩的游戏,出自汉武帝妃子钩弋夫人手中藏钩的典故,话说钩弋夫人本为平民女子,生得貌美,但手却蜷在一起不能伸开,汉武帝得知,亲自去看,结果钩弋夫人的手便能张开,手握一钩,时人女子争相模仿,后人以此设藏钩游戏。
藏钩游戏的玩法,跟杀人游戏有些类似,但相对简单,就是把与宴之人,分成两队,把一个小钩或者小物件藏在某人手中,让对方来猜,谁先猜对敌方钩子所藏之手,就当赢,输的一方要罚酒。
熙儿听到仍旧是猜东西的游戏,稍稍嗔道:“藏钩有何好玩的?”
苏通笑道:“若是一般的藏钩,必然无甚趣味。不妨我们改一下,在座的姑娘,每人藏一件东西在身上,或者在手里,或者于身上别处,让在座的公子来猜,若猜对的话,就劳烦姑娘坐在这位公子的腿上,为他斟一杯酒,亲自送到嘴边,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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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这里要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本月22日到24日,重庆市网络作协成立,天子受邀出席观礼,这段时间的更新可能要受到影响。好消息是天子会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坚持每天码字,更新不会断!
从明天开始到25日,天子打算每天更新2到4章,26日回来再开始大爆发,让大家看个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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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三章 比比谁无赖
苏通有参加风月酒宴的丰富经验,懂得用怎样的方法去吃女人的豆腐,又不会让姑娘家觉得他很唐突。他之所以如此提议,也是充分考虑过的,既能完成吴省瑜的交待,试试沈溪算卦的本事,又能让他趁机捞点儿便宜,他所提议的藏钩可比射覆简单多了,他就不信姑娘家能把东西藏出花样来。
云柳有些为难:“苏公子,藏钩的提议是好,只是这彩头……怕是不妥吧,毕竟我等是女儿家。”
苏通提议如此玩法,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云柳。
这艳盖群芳的云柳,在教坊司内属于油盐不进的,就算是高崇和雷武这些人,都没在她身上讨得便宜,现在他想充分利用这个藏钩游戏,趁机得点甜头。
但在场的士子一个个却都很拥戴苏通的提议,明摆着的事,就算熙儿和云柳两个“头牌花魁”要让给苏通和郑谦,他们也可以通过猜中别的姑娘藏钩的位置而来个温香满怀,何乐而不为?
苏通笑道:“云柳姑娘,你看这大家兴致高涨,你就不好拂了我等面子吧?”
云柳很是为难,这也算是玉娘第一次让她作为教坊司当家人的身份出来做事,有考验她的意思,本来身为教坊司的女子,就会遇到客人很多刁难,偶尔配合是可以的,但现在苏通的提议令她觉得实在是有些过分,心里不能接受。
熙儿此时却笑着走过来,凑到云柳耳边低语两句后,抬头笑道:“苏公子提议甚好,姐姐还是不要推辞了。玉娘也说过,要我们出来后不要得罪苏公子……姐姐以为呢?”
云柳想了想,才点点头。
沈溪心想:“这熙儿给云柳灌了什么迷药。还是有何不败的法门,有恃无恐?”
熙儿又看着苏公子道:“这里已是城外,又在河中央,想去找木钩怕是来不及,却不知藏何物呢?”
苏通略微沉思后道:“那就铜钱吧,简单实用。个头也不大,无论是藏在手里或者衣服里,都不会很明显。如何?”
熙儿一听更觉得意,点头道:“就听苏公子的,一会儿……可一定要让着奴家哦。”
苏通笑道:“那是当然。”
苏通身上没带铜板,只好让同行的人拿出几个铜板来,分给在场的七个姑娘,连云柳手上也有一枚。
沈溪看得出云柳还是有些踌躇,她显然不接受坐在男人怀敬酒的提议。但似乎刚才熙儿在她耳边说的话,对她有很大的影响。
熙儿道:“这藏物,总要到里间的卧房里,不然奴家大庭广众之下藏于身上……总是羞羞答答。”
苏通心想:“我若让她们就在这外面藏,她们最多是藏在手里或者是袖子里,没甚趣味,若让她们进里面,说不定她们为了怕输。会藏在一些‘特别’的地方,那才有趣。”
想到这儿。苏通点头道:“那就请诸位姑娘到里舱准备。”
熙儿浅浅一笑,过来扶着云柳往里面去了,这时候,苏通却在拼命给沈溪打眼色,意思很明显,一会儿你知道藏在哪儿别说。先告诉我,让我来猜。
至于吴省瑜,他之前还因为熙儿的“调戏”有些拘谨,眼下熙儿离开,他神色顿时恢复正常。神采中带着一股自信。
沈溪心想,这小子胜负欲很强啊,一会儿干脆就让他得了,两边不得罪。
不多时,七个姑娘从里面鱼贯而出,她们手都紧紧握着,意思是除了藏在身上,也可能捏在手里,等她们在一边排列好,云柳的脸色最不自然,反倒是熙儿在那儿暗自得意。
沈溪从之前跟熙儿玩射覆时,她第一次藏一根头发,第二次耍花招什么都不藏,说明这是个有心机喜欢耍小聪明的女孩子。
郑谦见众女子都站好,有些为难道:“苏兄,你看我们人多,而她们人少,这……不够分啊。”
苏通笑道:“点名猜就好,谁想找哪位姑娘过来敬酒,就直接猜这位姑娘的铜钱藏在何处。”
熙儿却不满道:“我们姑娘家身上本来就没多少地方藏东西,若几位公子几轮猜下来,我们必定会输。所以,每轮每位公子只能猜一次,若猜不中,我们回去换地方藏了又再进行。”
苏通点头:“熙儿姑娘说的也是,谁先来?”
一问到谁先来的问题,所有人目光自然落在沈溪身上,因为就算上次没去教坊司的,事后也听说沈溪的“神迹”,连射覆都能一射一个准,现在只是藏物,那岂非更加容易?
但此时的沈溪就好像不知道已经开始游戏一样,依然悠闲地喝着茶看着舱外的风光,偶尔作沉思状,似乎与其全然无关一般。
沈溪不出手,别的士子按捺不住开始猜,他们本着的原则,熙儿和云柳那边是不能“染指”的,要留给主桌上的人去猜,他们只需要猜剩下五个姑娘中看中意的就可以了。
在场的女子中,并非人人都像熙儿那么喜欢耍小心眼,别的女子也不可能有熙儿和云柳那么好的姿色,她们在这场游戏中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她们把铜钱藏的位置,都很浅显,有的甚至直接拽在手里。
一轮下来,只有主桌的几人没猜,除了熙儿和云柳之外的五个姑娘中,只有一个没过去敬酒,这姑娘的双手都摊开了,而且怀里、袖子、腰上、后襟等容易藏的部位都已经猜过了,只留下绣花鞋这么个明显的部位,只要谁一猜就能中。
苏通沉吟一番,道:“在下献丑。”他走上前,并没有占唾手可得的便宜,而是在花魁云柳的身周转了转……以他的想法,云柳肯定不会把铜板放在简单的地方,他看了看云柳的头发道:“莫非,云柳姑娘藏在鬓发之中?”
云柳轻轻摇了摇头。
苏通叹了口气,带着惭愧的笑容:“在下不善于藏钩。郑兄,你来试试。”
郑谦的目标同样是云柳,因为他想帮苏通“玉成好事”,最后他选择了云柳的左手,云柳左手打开,里面仍旧是空空如也。
“看来只有沈老弟能解我二人之困窘……”
苏通马上想到尚有沈溪这个帮手。转过头来,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吴省瑜,“吴公子,你也可试试。”
吴省瑜却对沈溪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沈溪来。
沈溪没有说话,直视熙儿和云柳的神色,熙儿毫不客气回瞪他,但云柳与他目光相触之后,马上有回避躲闪之意。
从这点上。沈溪可以判断,云柳心中有愧疚。也就是说,熙儿刚才在云柳耳边说的,应该是个玩巧妙花活的“小伎俩”。
要说女子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少,而且有的地方根本就不能让陌生男子去“找”,但沈溪相信以云柳的拘谨,绝对不会去藏在一些特别私密的地方。
沈溪道:“还是让吴公子先来。”
熙儿听到后面带不屑,把头撇过去。嘴上嘟哝一句:“就知道是个没胆鬼。”
吴省瑜正色道:“在下猜不出,请沈公子一试。”
他的坦诚。却是沈溪没有预料到的,由此可见,就算吴省瑜胜负欲很强,但也并不会刻意逞能,这是个能始终保持理智之人。
有胆识谋略,且能保持冷静。这些都是做大事必备的条件,本来这需要人生大量的阅历积累沉淀,但却出现在十四岁的少年身上,沈溪暗中一叹。
沈溪也学着别的士子一样,走上前。但他的目标不是云柳。沈溪看着熙儿的头发道:“我猜,熙儿姑娘应该是藏在这里了。”
熙儿脸上立时露出得意笑容:“你猜错了。”
沈溪伸手去“拿”熙儿头上的铜钱,熙儿微微惊讶了一下,正要躲开,却见沈溪往她耳边一伸,等手回去时,两根手指间已经多了一枚铜钱。
熙儿自问眼神好,绝对不会看走眼,沈溪把手伸过来时手上明明是没有铜钱的,偏偏手撤回时就有了铜钱,连她自己都带着几分不自信,手自然往腰间去摸,这一摸反倒露馅儿了。
沈溪笑道:“莫非熙儿姑娘在腰间还藏有一枚?”
熙儿顿时变得极为紧张,语气有些滞缓:“你……你胡说,你手上,不是我的铜钱。”
说着,她把自己腰间别着的一枚铜钱拿出来,“我的是藏在这儿。”
沈溪却知道,熙儿身上绝不止藏着这一枚铜钱。
无论是射覆还是藏钩,都有个约定俗成的结尾,就是若所有人都猜不中,是需要揭盅揭晓答案的,所以熙儿不能不往身上藏。但除非是在手里或者是袖子这些显眼的位置,若藏在别处,别人是不可能用手去印证的,只能由她自己来回答是或者不是,别人也不怕她耍赖,因为最后总要揭晓答案。
可毕竟藏的是铜钱,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熙儿身上可能也有。她可以随便拿出几枚来,藏在身上不同的地方,只要她在别人猜的时候,一口咬定没有,等事后再找别人没猜过的地方,拿出一枚铜钱就可以了。
但她没想到,沈溪居然变被动为主动,上来就这么在她头发里“找”出一枚铜钱。但头发毕竟是显眼的位置,熙儿再笨也不会把铜钱藏在头发里,她心里觉得很憋屈,我耍心眼儿以为必胜,你却跑来跟我耍小聪明?
沈溪笑道:“在下这枚铜钱,也是从熙儿姑娘身上找到的,莫非姑娘身上还藏着不少铜钱?真是稀奇。”
熙儿面色憋得通红。
虽然沈溪用了一枚铜钱来陷害她,但沈溪的话却实实在在,她的确是在身上藏了不少铜钱准备耍赖。
一个存心想耍赖的人,却被别人耍赖了,她怎会甘心?
苏通走过来打圆场:“这事好生怪异,我们刚才见沈老弟伸手过去时,确实没拿铜钱,难道真的是熙儿姑娘记错了?”
“你们……你们冤枉我。”熙儿双拳攥的紧紧的,隐隐有打人的趋势。(未完待续。)
第二五四章 藏钩
就在熙儿怒不可遏的时候,还是云柳过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好了,妹妹,不过是一次游戏,沈公子猜对了,你过去敬杯酒就是了。”
熙儿咬牙道:“听姐姐的意思,我被他诬陷,还要忍着?”
也是熙儿真怒了,不复记得装温柔妩媚,说话的口吻好像个生气的刺猬,哪里有玉娘苦心调教出来的教坊司头牌花魁的温柔妩媚模样?
苏通见情况不对,连忙说道:“沈老弟,你手上有一枚铜钱,可熙儿姑娘腰间也确有一枚,谁也不知道哪枚是对的,不妨重新来过?”
“是啊,你有本事证明你那枚真的是刚才我所藏的,否则……奴家可不依。”熙儿突然想到耍赖的借口,心情莫名好转,明摆着的事,你说你那枚是真的,我说自己这枚还是真的呢。要耍赖,彼此彼此。
沈溪笑道:“那我若证明自己这枚是真的,又当如何?”
熙儿这下自信了许多,她心想:“我自己都忘了身上这么多枚哪枚是真的,你有什么办法能证明?”她微微冷笑道:“若你能证明的话,听凭你处置。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又或者闺房作陪,全凭你说了算。”
沈溪心说,只要姑奶奶你别总针对我就好。但我若真“证明”,她肯定更加嫉恨我,但也会防着我,以后不会再轻易来找茬。
想到这里,沈溪微笑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劳烦蓝公子将刚才分发给七位姑娘的铜钱拿来一观。”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惊讶,铜钱都大同小异,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不成?等姓蓝的士子把荷包拿出来,把铜钱全都放在桌上。却正是光背无纹的小平钱“宣德通宝”,与沈溪手上的铜钱款式一模一样。
明朝自宣德九年铸“宣德通宝”,到弘治十六年间铸“弘治通宝”,中间共有六十八年未行铸币,但因明朝中叶大明宝钞贬值严重,民间铸币仍旧不绝。而熙儿手中的铜币。正是民间所铸的“洪武通宝”,在成色上与官本样的“宣德通宝”有一些差距。
“诸位相信谁手中才是真的了吧?”
沈溪笑着把自己手上的“宣德通宝”放在桌上,别人对比一下,虽然不能证明沈溪的就一定是真的,但可以确定熙儿手上拿的一定是假的。
熙儿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铜币,因为她很少有机会出门,花钱又不谨慎,她从来没留意过铜钱式样的问题,这次她耍赖。只是从同行姐妹的钱袋里随意借了几枚铜钱过来,往身上一塞便了,她哪里还管是什么钱,只要一会儿拿出来,能应付过去就行了。
现在沈溪却利用这点,让她吃了瘪,现在她想不承认自己作假都不行。
在场士子尽皆哗然,这沈溪不但能掐会算。连眼力劲都很好,居然能发现如此细微的枝节。证明熙儿耍赖。
熙儿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被人打量着,她宁可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中最惊讶的当属吴省瑜。
最开始时,吴省瑜没把事情想明白,可回头他就恍然大悟。熙儿让别人去猜,无论怎么猜也是不可能猜对的。因为她耍了花招,沈溪不但能一眼辨明,还使出计谋令熙儿有口难辩。连他自己都是事后猜想明白事情原委,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拆穿熙儿。
苏通笑道:“沈老弟不但精于堪舆玄空之术,眼神还好。熙儿姑娘。这下服气了吧?”
熙儿辩解道:“奴家……奴家一定是把怀里私藏的铜钱弄错了,奴家接受惩罚。”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她刚才把话说得太满了,说是只要沈溪能证明自己的铜钱是真的,她就任由沈溪处置。她心里想的是,就算这小子再无礼,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
众人都看着沈溪,想听他会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
沈溪只是淡然道:“那就遵照之前的约定,请熙儿姑娘敬杯茶给在下就好。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熙儿心想:“你想让我犯你我还懒得理会你呢?”心中不由又愤愤然,想针锋相对回击两句,另一边的云柳却对她使个眼色摇摇头,她这才悻悻作罢。
“奴家敬沈公子就是。”
众人有些扫兴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沈溪这边,见熙儿已经缓步上前,心中别提有多嫉妒了。
能让熙儿这样妩媚多情的女子坐在怀里敬茶,是多么美妙之事,偏偏有此殊荣的是个小屁孩,他能做什么?
熙儿来到沈溪跟前,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矮下身子,在沈溪的腿上坐了下来,就在她准备倒茶时,沈溪突然伸出手揽住她的纤腰,熙儿登时整个身子都僵直了。
熙儿被众人看着,不能发作,只好强忍着,拿起茶壶把茶水倒了,正要转身把茶水送到沈溪面前,正好船只遇到一点儿风浪摇晃了几下,熙儿身子一个不稳往后倾,整个人栽进沈溪怀中。
“你……”
熙儿感觉那双恶心的手已经把她抱得紧紧的,心里又羞又气,但再一想,我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啊,他不就抱抱我?又不能做坏事,由着他就是了。
尽管这般开解自己,她心中仍旧愤愤不平,转过身来,把茶水送到沈溪面前:“沈公子,奴家敬您。”
脸上摆出柔媚和孱弱的神色,好像美人在情郎怀中娇嗔。
此时的沈溪,感受着熙儿身体的“僵硬”,心中惊讶无比。他初时把手伸过去,只是想稍微教训一下熙儿,触手却是**的东西,他才知道熙儿的腰间裹着很厚的裹腰。他还不太确定熙儿的裹腰是作何作用,但之后在船只晃荡时,沈溪趁机抱她紧一些时,无意中在脂粉香气中闻到一股草药味,这也解释了为何熙儿今日身上会浓妆艳抹,可能就是熙儿想压制这股药味。
熙儿有外伤?
沈溪联想到之前苏通所说,熙儿已经许久没出来陪客,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若是一般的膏药味道,那也没什么,教坊司女子容易跌打扭伤,可问题是熙儿身上的药味,正是出自陆氏药铺药厂所配制的伤药。
沈溪心中警觉,因为这熙儿的确是“大有来头”,之前不过是画画得了她的首饰,之后药铺和沈家就遭窃,他可能还中了迷香。沈溪之前料想,可能是熙儿找人做的,现在想来,莫非出手的就是熙儿本人?
“谢熙儿姑娘。”沈溪把茶水接过来,一饮而下。
带着疑虑,沈溪喝过茶水,这才松开抱着熙儿的手,方便她起身。
虽然熙儿身上有伤药的味道,但似乎并无大碍,她起身行走也不见任何异常,沈溪打量熙儿的一举一动,很快发觉,熙儿在稍微欠身时,眉角之间还是有些微变化,这说明,熙儿的伤在腰间,就是缠着厚重裹腰的地方。
之后继续玩藏钩的游戏,不再是让几个姑娘来藏,而是正统的分曹藏钩,双方对猜。姑娘也会加入进来,但并不会温香满怀,猜错了添酒罚酒,跟一般的藏钩并无区别。
就这么过了两个时辰,已经是日落西山,游船才回到汀州府码头。
轿子已经在码头等了些时候,姑娘们都喝得有些醉眼迷离,相扶着走下船板,准备上轿离开。
熙儿被风一吹,脸色有些涨红,此时沈溪跟在她身后下船,二人前后脚,沈溪突然提醒道:“减一味三七,或者药性轻一些,晚上不会被疼醒。有伤少出门……”
熙儿迷惑地看着沈溪:“你说什么?”
沈溪笑道:“哦,我刚在对吴公子说药性和药理,没想到被熙儿姑娘听到。”
熙儿又恶狠狠瞪了沈溪一眼。
等下了船,她还没上轿子,却是教坊司那边过来辆马车。原来玉娘久等姑娘不归,怕有什么事,便让知客驾车来接人,但主要接的是熙儿和云柳两个“头牌”,别的姑娘仍旧是乘轿而回。
回去的马车上,熙儿把外裳解开,连裹腰也松开,露出里面的伤患之处。
云柳埋怨道:“知道自个儿受伤还非要出来,又喝了那么多酒。”
熙儿撅着嘴道:“姐姐就会责怪人,是玉娘说的嘛,总不出面,别人肯定会怀疑,再说受伤这么久,难得出来走走,总比闷在家里好。都怪那臭小子,非要跟我过不去,我就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厉害……”
云柳帮熙儿把伤药敷完,一边去拿药帖,一边道:“其实沈公子根本不是能掐会算,只是人生阅历比你多,懂的比你多而已。你却偏偏要跟人逞强。”
“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阅历,姐姐真是长他人志气。”
见云柳把伤药药帖拿过来,熙儿突然提了一句,“那小子在我下船的时候突然说,别用什么三七,还说三七药性烈,怎么回事……”
云柳愣了愣,突然释然,抿嘴一笑:“这都听不出?他在关心你呗。”
熙儿蹙眉道:“就他?”
“定是你坐在他怀中时,被他察觉你有伤。之前我也奇怪,为何陆氏药铺的伤药对别人管用,偏偏到你这里,就一直不见好,本以为是你受伤重,现在看来,可能是跟咱用的伤药药性相冲,那以后不用自己的药了。”云柳把药帖又放回木匣里。
熙儿愤愤然道:“他什么都知道,就好像我是个傻子一样。我就是气不过,以后再遇到他,非要他好看……哎哟,姐姐就不能轻一些,这是肉,又不是……哼。”(未完待续。)
第二五五章 秘辛(第三更)
沈溪从船上下来,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立即紧了紧衣领,跺跺脚准备回家。
船上众人里,只有沈溪一人没饮酒,就连十四岁的吴省瑜也硬着头皮喝下几杯,虽说酒水的度数很低,但十几杯乃至几十杯下肚,走出船舱后这些人难免摇摇晃晃。
“这地面,就是跟船上不一样啊。”
有士子多喝了几杯,下到码头脚踏实地,还以为身在船上,身子左摇右摆。郑谦上去搀扶,结果他自己也走不稳,两人撞到一起跌坐地上,张牙舞爪却怎么也起不来,出尽了洋相。
沈溪看到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苏通本还说要送他回去,眼下却被人扶到河岸边一个劲儿呕吐,哪里还有时间管他?
沈溪决定自己回家,才走出不远,就听到后面有人招呼:“小兄弟,过来谈谈?”
沈溪转过身,就见老许头捧着布幡,大冬天只是一身直裰,兜着手一路小跑过来,脸上不知多少天没洗,一身污垢。
走到沈溪面前,老许头黑漆漆的脸上挤出点儿笑容,但看起来非常勉强。
天气虽然不是特别寒冷,但穿这么少在外面待一天,脸估摸着早就冻僵了。
“是你啊,有什么好谈的?”
沈溪不想跟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多说话,有意保持距离。
老许头轻轻一叹:“小兄弟,上次不是在我这里找人吗?我回去测算了一下,依稀有了眉目,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小兄弟你说说,可见不到你面啊。”
沈溪心说,这是没钱想从我身上捞点儿钱糊口吧。你以为胡编乱造说出的话我会相信?
沈溪摇摇头道:“我要回家,不能跟你多说。”
老许头看起来很着急,估摸他已经吃饭没着落了,拼着最后的力气也要赚沈溪这点儿赏钱:“小兄弟,你问的那家人是不是姓林,曾在京师做过翰林……”
沈溪本已经走出几步。闻言突然顿住,转过头来。他从没觉得老许头有这等本事,居然能凭空猜出他要找的人姓“林”,虽然并不太准确,因为沈溪要帮林黛找母亲,林黛母亲娘家姓氏未知,但进了林家门确实应该随夫姓,说姓“林”毫不为过。
再仔细一想,这老家伙不会是打听过我家的人员结构。得知林黛“来历不明”,猜想我是想帮林黛找亲人吧?
“天下姓林的人何其多,你知道我找的是哪个?”
沈溪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老许头说的是正确的。这也算是沈溪给老许头机会,他装作藏不住事,但其实是对老许头“用心”的奖励,这老家伙若非实在过不下去了,怎会腆着脸非要赚几文钱回去?沈溪觉得。既然有点儿渊源,对方还用心调查那么多事。帮帮忙也未尝不可。
老许头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他瞅着沈溪,小声说道:“小兄弟,你还记得发大水前北上找人的那个官家小姐不?”
沈溪道:“这跟我找人有何关系?”
老许头笑了笑,道:“关系可大了,你知道她父亲得罪的是谁吗?寿宁侯……”
沈溪听到“寿宁侯”三字。心里稍微吃惊。
弘治年间的寿宁侯,说的是当今张皇后的弟弟、国舅爷张鹤龄。却说这张鹤龄,跟成化年间万贵妃的弟弟万通一样,在民间传闻那都是游手好闲无恶不作之辈。
史传弘治六年进士、在文学上拥有极高造诣的户部郎中李梦阳状告张鹤龄,上陈《应诏指陈疏》。揭发张鹤龄“招纳无赖,网利****、夺人田土,拆人房屋,虏人子女,要截商货,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等罪行。
弘治皇帝对于小舅子很照顾,根本未予追究,李梦阳由此遭到张鹤龄的打击报复,反诬李梦阳对皇后不敬,一代文学家被严刑拷打之后险些屈死狱中,这事情在朝中引发不小的轰动。
因为弘治皇帝对李梦阳的庇护,这位弘治五年的陕西解元才免遭劫难,但有些大臣就没那么好运了,得罪张鹤龄的人,大多被革职下狱。张鹤龄后来虽然拥戴嘉靖皇帝有功,但还是为嘉靖皇帝所憎,张皇后死后,张鹤龄失去靠山,消除爵位和公职后下狱,最后惨死狱中。
沈溪虽然对寿宁侯的事情很清楚,但他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寿宁侯是何人?”
老许头笑了笑:“总之是朝中一位绝顶的大人物,小兄弟你要找的这个姓林的以及家眷,得罪的便是寿宁侯……那时候还是寿宁伯,这位翰林先是从京师贬斥广东,而后又被押解回京。但听说……至今未死,关押在镇抚司大牢,牟大人可是好人啊。”
沈溪愣了愣,马上明白老许头说的“牟大人”,就是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牟斌在明朝诸多锦衣卫指挥使中算是一个中庸且有贤名之人,在李梦阳的案子中,就是他从中斡旋,才令李梦阳免死,若是换了别的攀附权贵之人,就算弘治皇帝有意留李梦阳一命,李梦阳也会被重刑拷打致死。
毕竟有明一朝,因为下诏狱而枉死的大臣不计其数,那可算是真正的鬼门关,进去容易出来难。
“那这些事,你又是如何知晓?”沈溪看着老许头,目光中带着疑惑。
虽说老许头做的是江湖生意,能从一些渠道听说些小道消息,可这毕竟是朝廷的机密,他如何能知晓?或者是他根据种种传闻整理出的似是而非的消息,特意拿来蒙人。
不过此事虽然不可尽信,却不可不信,就好像牵涉到张鹤龄的案子中,不少人落罪,而以厂卫密捕密审的强大能力,许多人在牢中被屈打成招,甚至是因拷问而死,别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一个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人,却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度朝中的情况,不得不承认老许头还是有能力的。
老许头稍微怔了一下,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当然是老夫掐指一算了。”
这种鬼话,沈溪完全不信。但他还是问道:“那你说,我要找的人,现在何处?”
老许头道:“其实我上次说了,小兄弟要找的人,应该不会太远,具体在哪儿……天机不可泄露。但今天我说这么多,小兄弟你能否……”说到这儿,老许头把手伸出来,意思是索要打赏。
沈溪虽然不知老许头说的是真是假,但既然人家用心了,不给点儿赏钱说不过去,便从怀里摸出七八个铜板丢过去。
老许头接过,脸上有些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腆着脸跟沈溪说这些,料准了得不到几个钱,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少。
“你还有什么知晓的?”沈溪又问。
老许头沉吟了一下,道:“朝廷的事情,我还知道些,若小兄弟用得上……”
沈溪摇摇头:“别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既然阁下对当日算卦没有更多的消息,那我就告辞了。”
沈溪行礼后转身就走,老许头点头哈腰送他离开,等沈溪走远回头看了看,老许头还在那儿掂着手里的铜板,估计在想拿这笔钱去买什么东西垫肚子。
沈溪之前虽然也曾想过,林黛的父亲可能是得罪了朝中的哪位权贵,可也没想到是跟张鹤龄有关。
这事关系太大,一个国舅爷,有皇后姐姐撑腰,在朝廷可谓呼风唤雨。若真得罪了这位,至少在弘治、正德两朝是没办法跟张鹤龄斗的,就连权大如刘瑾、李东阳等人,也不敢跟张鹤龄正面相抗。
但也很有可能,“林翰林”本身是老许头根据林黛的姓氏杜撰出来的人物,只是为了糊弄他几文救命钱。
现在有了“林翰林”这个线索,沈溪要做的,是把这林翰林的具体身份打听清楚,以他现在的年岁和交际面,不可能得到太多详细的讯息,不过完全可以把此事交给惠娘帮忙。毕竟现如今汀州府商会,触角延伸到了南京,商会不但可以作为商贸的联络中枢,也可以用来打探消息,尤其是朝中一些大事。
回到家沈溪就将此事告知惠娘,毕竟之前沈溪也曾托惠娘代为打听。
“小郎,你可真有本事,姨问过那么多人,都没听说朝中有哪个姓林的官员犯事,你却打听出是一位翰林。”
惠娘跟沈溪的侧重点不同,她看到的是沈溪的能力。沈溪苦笑道:“我现在也不能确定这消息的真伪,也有可能是别人随便编造出来糊弄事情的。姨,若是能帮黛儿打听一下她父亲的情况,总是好的。”
惠娘笑道:“你这么小的年岁,就知道为身边人考虑,黛儿跟了你,是她的福气。你帮了姨那么多忙,姨帮你打探一下也是应该的,你放心吧,回头我就写信给韩五爷,让他在南京帮忙留心一下。”
沈溪点头道:“姨,此事你可不能告诉我娘,你知道她现在……脾气不太好,上次打过黛儿后,娘都不怎么跟黛儿说话了,黛儿现在每天战战兢兢,若是再被娘知道我帮她找家人,肯定又会怪责她。”
“好。”惠娘答应。
等沈溪蹑着脚下楼,惠娘看着他背影不由微微一笑,喃喃自语:“还是像个孩子。这么小就会疼人,将来谁嫁了他定然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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