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九章 白眼狼
到七月底时,撤兵准备工作基本完毕,官山周边的大明兵马开始收缩,沈溪最终把撤兵时间定在八月初一。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草原上各部族态度分成两派,有支持沈溪撤兵的,也有反对的,支持的基本都是原中部草原达延部的附庸,又或者是持中立态度的部族,他们不关心谁来统治草原,只要不起战火就行;反对的则以兀良哈和永谢布部为主。
虽然兀良哈部也算强大,但他们没底气跟巴图蒙克叫板,当发现沈溪准备彻底撒手不管草原上的事情,只带走一个象征意义的新可汗和哈屯去京城朝贡,他们便开始不断前来拜访,劝阻沈溪撤兵,尽管他们的部族已经离开官山几百里了。
之所以急着离开,是要赶回去占领沈溪分配给他们的新牧场,因为他们怕沈溪跟巴图蒙克在官山之地开战。
至于这些族长选择留下,也是要第一时间获悉明军行止。
“沈大人,您不能就这么撤走,巴图蒙克回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您这么走了,之前汗部大会上取得的成果不就付诸东流了么?”
兀良哈部的代表跟沈溪据理力争。
沈溪没有发话,旁边的胡嵩跃怒道:“不走,莫非要留在这里过年不成?我们已经在这里差不多一个多月了,也没那达延汗的准确消息……有本事你们把他引来,我们立即跟他开战,否则就别里巴嗦。”
因为胡嵩跃说话时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兀良哈的使者很难听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有一点倒是看明白了,沈溪麾下将士对于撤兵已非常迫切,这群职业军人没有继续留在草原跟巴图蒙克开战的兴趣。
“我们可以拿出牛羊,还有部族最出色的女人,甚至是封地,挽留沈大人驻兵草原。”兀良哈的使者诚恳地说道。
王陵之扁扁嘴:“你们的东西我们根本就不稀罕,只要我们愿意,你们得到的早就是我们的了,现在我们赐给你,你们哪里有资格拿这些来跟我们谈条件。”
兀良哈人最后实在是没辙了,使者苦苦哀求:“要不,你们留下火炮,还有火铳,我们自己起兵对抗巴图蒙克。”
“痴心妄想。”
荆越也跳出来道,“我们的武器,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人?你们想要的话,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兀良哈人最后懵了,这里到底谁说了算啊?沈溪一句话都没说,倒是他身边这些将领呜哩哇呀说个不停,关键是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口音大不相同,他们基本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沈大人,您表个态啊。”
兀良哈人最后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沈溪。
沈溪笑着说道:“我军中上下的意见,你们也听到了,现在不是我不想留在草原,实在是因为找不到人,我们留下来也是徒劳……我们打了胜仗,至今没有回去接受犒赏,凭什么让我们留在草原上等候那似乎永远也不可能露面的巴图蒙克?”
“我们可以帮您找寻巴图蒙克的下落。”兀良哈使者解释道。
沈溪摇头:“如果你们能找到的话,相信也不会拖到今天……既然到现在都没找到,那我也不会再继续做无用功,八月初一我们就正式撤兵。”
“您不能走啊……”
“草原需要您……”
……
……
兀良哈人实在没办法,至于亦不剌那边,连续劝说多次没有成功,就干脆不来劝说了。
在这个问题上,亦不剌要比兀良哈人要聪明,他知道沈溪去意已定,又揣测沈溪是想坐看草原内斗,所以赶紧带人去接收领地,把之前属于达延部的草场和人口全都占下来,并择地安置,这样才能在巴图蒙克攻来前拥有自保之力。
没有拿到国师的身份,但亦不剌领衔的永谢布部拥有足够多的牧场,沈溪在这点上还是言而有信的,甚至沈溪还对亦不剌做出承诺,若是他再被巴图蒙克击败,欢迎他加入明朝的怀抱,朝廷会给予封地,反正只要没死,永远都是永谢布部的族长,朝廷会一直认可,而他只需要把部族直属领地设在临近榆林卫城的鄂尔多斯,然后密切关注黄河各渡口,多设置机关,巴图蒙克就没办法威胁到他的安全。
没人前来打扰后,沈溪把撤兵部署传达给军中将领。
关于谁打头阵,谁在中军领兵,谁殿后,若是发生遭遇战,该做如何应对,各方向兵马如何调动,沈溪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沈溪军中将领需要做的事很简单,只需听令于沈溪便可,沈溪把所有事情安排得面面俱到,只要不怕死,按照沈溪的吩咐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好,那功劳就会像流水一般自动到手中。
“大人,咱这趟回去的路,应该比来的时候更短些吧?”胡嵩跃大大咧咧地问道。
沈溪反问道:“怎么,你老胡还怕辛苦?”
胡嵩跃脸色多少有些尴尬:“辛苦倒不怕,就是不知回去后,需要多久才能回到京城……咱都出来几个月了,对京城那边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突然知道要回去,虽然对没有把巴图蒙克擒拿或者杀死感到遗憾,但想到自己之前取得的军功,还有回去后能得到的犒赏,未来几乎可以期待的美好生活,他们便充满希望和干劲。
对于将士们来说,尽快脱离战争状态是他们美好的期望,只有如此,才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
沈溪没好气地喝斥:“该怎么撤就怎么撤,路上会发生什么还不一定,有时间多学学制作和灵活运用地图,至少要知道地图上表达了什么意思……以后这种事少来问我!”
旁边人暗笑不止,胡嵩跃被沈溪骂,也觉得自己有些丢脸。
本来地图下发到各部,很多人能看明白,但理解地图的含义对于胡嵩跃来说还有些困难,很多时候沈溪只能划重点给他讲,至于距离、高度等细节的东西,胡嵩跃扒拉着手指头可算不出来。
沈溪再道:“这两天得防止鞑靼人来袭,各路兵马提高警惕,斥候虽然后撤,但至少要把侦查网维持到一百里范围,八月初一早晨,大军起行。”
“得令!”
全体将领齐声领命。
沈溪道:“若有部族人马阻挠,不管是否之前来参加汗部大会的,一律当作叛逆处置,可派出人马与之交战,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对手……这件事就由刘序和王陵之负责。”
“是,大人!”
刘序和王陵之同时应诺。
……
……
到七月底,张苑抵达泰陵所在的施家台已经有半个月。
这几天张苑的日子很不好过,因为他已经接连躲过两起专门针对他的刺杀,幸好每次他都跟皇陵守卫相去不远,且这里的守卫装备有火铳,开枪吓跑刺客,这才让他死里逃生。
即便如此,张苑还是受了伤,手掌被人用刀砍了道口子,肩膀也中了一箭,好在只是擦伤。
“幸好咱家命大,箭射过来只是擦着肩膀飞了出去,伤了点皮肉,若再偏一些就会射中脖子,咱家就没命了。”
张苑初时还对身边人大呼小叫,这次跟随他一起贬谪的还有几个太监,以及奉命保护他的侍卫,但路上他便发现自己大势已去,原本说好追随他到施家台的臧贤率先逃跑,后面随从也跑了几个,那些曾经宣誓效忠于他的人,一个个都选择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从京城带来的老仆。
这老仆也是宫里的老太监,因落罪无家可归,是张苑收留了他……当然,若非这老太监实在没地方去,估计也早弃张苑而去。
“公公,您福大命大,那些宵小伤不了您……只是,不知是朝中哪位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在皇陵撒野?”
老太监叫成茂,一边给张苑换药,一边说道。
张苑呲牙咧嘴:“若被咱家知道,一定到陛下跟前告御状,现在就是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在幕后指使!哼,有可能是钱宁那小子,这家伙早就看咱家不顺眼了,这下终于让他逮着机会!”
想了下,又觉得不太对,张苑一拍脑门儿道:“也有可能是戴义和高凤这两个狗东西,他们早就觊觎咱家的位子,这次咱家被陛下贬斥来守皇陵,只要除掉咱家,断掉陛下的念想,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上位……”
随即他又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头,“不过,李荣、李兴也不能完全排除怀疑,毕竟他们想上位都快想疯了,只要咱家在世一日,他们就如同芒刺在背;外戚那边,两位国舅恨咱家入骨,以前咱家在司礼监掌印位置上不好动手,现在就不再有顾忌了;马永成、张永和谷大用目前正在军中做监军,应该不是他们干的……嗯,还有可能是小拧子和司马真人这些嫉妒咱家的人在背后捣鬼……”
成茂本来在给张苑敷药,听到这话,不由目瞪口呆。
这位张公公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怎么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全天下人都跟张苑结怨似的,难道就没个好人?
成茂道:“张公公,您说这些人虽然跟您有恩怨,但到底您现在已经被流……到这里来了,对他们没有什么妨害,为何还要不依不饶赶尽杀绝?”
“这不明摆着吗?咱家跟刘瑾不同,背后有人撑腰,只要一日不死,要不了多久便会回京重掌司礼监。现在咱家是落魄了,但只是暂时的,陛下念旧,他们只有趁现在动手,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张苑扁扁嘴说道。
成茂好奇地问道:“张公公的靠山,除了陛下外,还有何人?”
张苑冷笑不已:“这种事能跟你说?不过你放心,老成,咱家身边这么多人就你最忠心,咱家能不记得你的好?臧贤那王八蛋,把咱家坑了不说,还有可能把咱家的银子也给偷走了,亏当初咱家那么相信他。”
成茂道:“张公公,您的银子……没了?”
“这不派人去京城查了吗?京城婆娘那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有可能跟姓臧那小子一起跑了,唉,身边怎么尽是些白眼狼?”
……
……
母纳山以西,乌梁素海西岸的乌拉特草原,图鲁博罗特屯兵于此,正关注沈溪所部的情况。
图鲁博罗特原本想到西边去开创基业,但领兵行至此,突然得到风声,沈溪准备撤兵,不打算对他和他父亲赶尽杀绝,忽然意识到可以借助父亲巴图蒙克的威信,重新崛起,所以干脆选择在这水草丰美之地驻扎,等候消息。
越来越多的关于汗部大会的情报为图鲁博罗特所知,各部族在汗部大会上的表现,让他非常恼火。
“……这些人,曾经宣誓向父汗效忠,现在面对明朝的官员,居然俯首帖耳,可有丝毫廉耻之心?”
今日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图鲁博罗特当着手下众多将领的面,对参加汗部大会的那些部族首领做出如此评价。
在场将领虽然是图鲁博罗特手下,却能理解那些部族首领的苦衷,如同这一个多月来,图鲁博罗特身边这帮将领的心态一样。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沈溪带兵进入草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现如今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好像丧家犬一般,只能东躲西藏,他们不但要躲避明朝兵马的追击,更要躲避其他部族斥候找到,生怕被沈溪循迹而来一锅端了,届时草原局势将彻底为明朝掌控。
现在官山之地的明军,不过是名义上控制了草原,只要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一天不死,他们便代表了草原的正统,不管沈溪立谁当可汗都属于徒劳。
一名千户道:“大王子,当务之急是尽快跟大汗联系上,可现在一点儿关于大汗的消息都没有,就连三王子也好像消失了,现在我们只有继续西遁或者进入漠北这两条路可选,否则就得去跟明军拼命。”
图鲁博罗特不以为然:“为何不能等明军撤出草原后,我们沿着阴山北麓,悄悄返回中部草原,一举把那些参加过这次汗部大会的部族消灭掉,将叛徒通通杀死,就此光复汗部的统治?”
“大王子,回兵可以,但对各部族开战就不必了吧?草原现在损失惨重,就算明朝军队没有大开杀戒,各部族也没剩下多少人口了,若再继续制造杀戮的话……就算能一统草原,也没人帮我们放牧,将来很难找明朝报仇雪恨。”
在场将领似乎并不同意图鲁博罗特继续巴图蒙克统一草原到处树敌的做法。
这些人的意见,基本是先去跟巴图蒙克汇合,虽然之前图鲁博罗特做出过杀异见者的行为,但现在他已没法做到对手下兵马的完全控制。
图鲁博罗特有些恼火,很想把眼前这群不听从他号令的将领全都杀掉,但又怕这么做会彻底失去人心。
“如今父汗人在何处,本王子也不知晓,沈溪给草原指定了个新主人,难道我们以后要听从我那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小弟的号令?从现在开始,我以可汗的身份,调集各路人马,一起跟明军交战,把明军赶出草原。”
图鲁博罗特的话虽然有一定鼓动性,但没人响应,便在于谁都知道巴图蒙克没死,图鲁博罗特想宣布自己为可汗,根本得不到各部族支持。
巴图蒙克锋芒太盛,他的儿子完全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就算图鲁博罗特是储汗,也基本没有话语权。
“你们为何不说话?本王子下达的命令,难道不好使吗?”图鲁博罗特厉声喝道。
有人提醒:“大王子,您若是自行称汗的话,被大汗获悉,一定会加以怪责,那时候我们可能就要跟大汗的兵马作战,届时就是自相残杀的局面,实在没那必要……就算您不称汗,只以大王子的身份号令草原,也没人敢违背您的命令。”
“是啊,大王子,现在不宜做出得罪大汗的事情。”更多的人出言附和。
这下图鲁博罗特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脸色青红一片,但他也不敢继续逞强,一摆手道:
“既如此,那咱们就先跨越北面的阴山,往官山进发……不是说明军要撤兵了吗?咱们先到神山翁观山附近驻扎,只要与官山保持三百里以上的距离,明军便不会杀来,只要明朝兵马一走,我们就去把那些背叛的部族全都收服。杀戮的事情我不做,但也要让他们知道背叛的代价!”
……
……
没人再出言反对图鲁博罗特的意见,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听命行事,只是这些人没有找到更好的劝说的方式,保持沉默不言罢了。
除了图鲁博罗特派人调查巴图蒙克的下落,他手下这些将领也在到处打探消息,相比于图鲁博罗特,他们更愿意投奔巴图蒙克,因为他们相信以巴图蒙克的能力,迟早会光复草原,图鲁博罗特差远了。
“阿尔左,你说那些人为何对本王子阳奉阴违?”
会议结束后,图鲁博罗特离开中军大帐,回到自己的寝帐,招来一名幕僚问道,“难道是我做的不够好,不能得到他们信服?”
虽然图鲁博罗特有专属于自己的幕僚,但能力不强。这些幕僚基本是巴图蒙克挑剩下后才丢给几个儿子出谋划策的,资质相对平庸,不过一些基本的原则和道理,这些人还是明白的,阿尔左便是其中一员。
阿尔左道:“大汗威名太盛,几乎所有的草原人都信服他,而大王子您却没有那么高的名望,他们才会做出一些公然违背的举动来……但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大王子的光芒。”
“真是太气人了,大汗不在身边,他们依然不肯听我的,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况,巴尔斯很可能已经死了,我的那些兄弟,甚至是我的儿子,都被明朝人抓走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父汗的汗位将来不照样传给我吗?如此他们还敢反对我称汗?难道现在不应该上下一心,全力对付明朝人?”
图鲁博罗特很固执,虽然他读书识字,也看过许多汉人的书籍,拥有一定谋略,但他擅长的这些甚至无法跟明朝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相比,从骨子里依然是个顽固不化的野蛮人。
阿尔左显得很无奈:“现在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的,只有大汗,为何大王子要如此坚持称汗呢?若草原上出现两个大汗,下达命令后,各部族到底应该听谁的?除非大汗死了,否则没人愿意听从大王子的调遣。”
“连你都跟他们一样?”
图鲁博罗特的目光中露出几分失望。
阿尔左低下头道:“我们现在是要保持团结的时候,我也愿意帮大王子完成统一草原的梦想,甚至带兵进入中原,恢复先辈的荣光,但现在是到休养生息的时候,一切当以稳定为先,这也是为何大汗至今没有现身的根本原因……大汗要保存实力,不能再跟明军拼消耗了。难道大王子想跟苏苏哈一样,最后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下图鲁博罗特没法辩驳了。
想到苏苏哈的遭遇,他便一阵沮丧。
苏苏哈纯属不开眼,非要拿鸡蛋去碰石头,他以前也觉得苏苏哈很傻,但现在他要做的事情,虽然不是跟明军开战,但也会引发草原各部族同仇敌忾,届时战乱一起,下场未必比苏苏哈好。
另外,贸然称汗也是对巴图蒙克的一种背叛,这似乎是明军非常想看到的局面。
阿尔左道:“大王子,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可,现在军中粮食快没了,我们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好在乌梁素海这边水产还算丰富,加上附近大山里可以打猎,勉强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只要等明军撤离,我们就可以重新号令草原,并不需要靠杀戮来震慑,各部族便会重新听命于我们,因为他们也不想草原重燃战火。只要您跟大汗的人马还相对齐整,我们就拥有压制的力量,避免陷入自相残杀的不利局面。”
听到这里,图鲁博罗特已经知道不可能再去说服手下同意他当大汗,当即抬手打断阿尔左的话,道:
“从明天开始,派人把周边地区好好搜索一遍,发现一个部族消灭一个,把他们的牲口和女人全部抢夺过来,超过车轮高的壮丁一律杀死,在明军正式撤离草原前,不能透露我们的行踪……幸好沈溪这个魔鬼就要离开,不然咱们真得到西边去受苦。”
……
……
图鲁博罗特的确应该庆幸,其实他的下落,对沈溪来说并不是秘密。
只是沈溪没有赶尽杀绝,要是巴图蒙克倒也罢了,只要发现踪迹,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除掉,但图鲁博罗特就免了,一方面追袭千里,沿途要连续翻越几座大山,还得穿过戈壁、沙漠,太过折腾,当然最关键的是沈溪知道这个图鲁博罗特不成事,若他当上大汗,草原必将走向衰弱。
沈溪这几天也在研究接下来的草原局势。
历史上的图鲁博罗特,先于巴图蒙克死亡,也正因为乌鲁斯博罗特早死,使得达延汗死后汗庭出现了权力真空,几个王子互不相让,最后由图鲁博罗特的儿子继承汗位,不过这中间经历了好几年动荡。
经过沈溪有意改造,草原形势基本上不会再按照历史发展,因为沈溪已经把图鲁博罗特的所有弟弟妹妹,包括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的子女都给送到大明地界安置。
至于巴尔斯博罗特和阿尔苏博罗特等人,则尚未有后代,也就是说,现在草原上拥有黄金家族血脉的男丁,只剩下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
“你为什么不杀我?”
寝帐内,图鲁勒图好像一头小雌豹一样瞪着沈溪,她所问问题,沈溪基本上不予理会。
图鲁勒图经过几天观察,发现营地里已经没有了她兄长阿尔苏博罗特的踪影,至于朱兰转告的她那些兄弟姐妹的下落,则存在一定怀疑,因为斩草除根是草原人对待敌人最常采用的手段,沈溪怎么可能例外?
沈溪笑道:“你是我的战利品,我为何要杀你?”
“我不是你的战利品,我是你的奴隶,你可以杀了我,因为我找到机会就要杀你。”图鲁勒图道。
“你会吗?”沈溪问道。
图鲁勒图一怔,随即苦恼地摇了摇头,对于她来说,虽然沈溪是敌人,但也是征服她的男人,草原上,因为各部族间的兼并非常严重,从来没听说让女人去刺杀自己男人报仇的事情。
草原上的女人只是一件附属品,既然现在已经被沈溪所得,那她就应该以一种草原女人的心态,帮沈溪说话。
沈溪道:“省省力气吧,如果你想走的话,过几天撤兵回关内的路上,我会给你马匹和食物;若你不想走,就跟我回中原,安安稳稳过日子。”
第二二六〇章 庆典
沈溪要回来了!
当这消息由小拧子、戴义和高凤带给朱厚照时,朱厚照非常兴奋。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朱厚照多日昼夜颠倒吃喝玩乐,精神头稍显不足,但在听说沈溪要撤军回张家口堡后,从座位上蹦起来,来回踱步,高兴得好像一个获得新玩具的孩子。
“……陛下,沈大人此番凯旋归来,这一战总算告一段落,咱大明可说彻底征服了草原,陛下威名已远播四夷,四海内莫非王土……”
小拧子学会了说恭维话,反正他瞧出来了,朱厚照现在对沈溪异常的推崇,至于丽妃所说的将来君臣猜忌什么的他完全不在意,只要现在顺着朱厚照的意思,把皇帝哄高兴就行了。
这边小拧子说得正开心,另一头戴义却突然没来由地蹦出一句:“此战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没把达延汗给杀了。”
朱厚照听到后微微一怔,随即摇头:“鞑子可汗在榆溪河北岸战败后,摆明心思要逃跑,根本就不敢回头接战……沈先生领兵在草原上追击数千里,杀得鞑子狼狈逃窜,甚至把那个什么国师的人马给歼灭了,此等功劳可说旷古烁今,又怎能强求找到有意逃跑又对地形无比熟悉的鞑子可汗并将其击杀?”
“是啊,陛下,沈大人此番功勋赫赫,也是陛下调度有方所致。”高凤在旁恭维地说道。
虽然高凤说的完全是拍马屁的话,但朱厚照听到后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小拧子在旁不由偷笑:“高凤和戴义毕竟不常伴陛下身边,对此根本就不了解……陛下最恨人家说他调度有方,甚至屡屡自责因为自己胡乱差遣险些把沈大人给害了。”
朱厚照此时心情正佳,也就没有过多指责,侧过头询问:“小拧子,沈先生说过几日回来吗?走的是哪条路线?”
本来戴义和高凤来传递消息,是想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但现在朱厚照只问小拧子,二人自然能瞧得出彼此待遇上的差异。
小拧子早就从高凤和戴义那里把情况问明,当即答道:“回陛下,沈大人派人来传递消息,他已于八月初一撤兵,虽然没说几日能到,但估摸用不了半个月便可返回关内,至于路径……走的正是张家口堡这条路,到时候陛下便可亲自见证沈大人凯旋。”
“好,好!”
朱厚照连连点头,显然是非常满意。
小拧子早前得过丽妃指点,此时不由笑着提议:“陛下,是否需要安排庆祝盛典?就算不筑京观,也可以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彰显陛下龙威浩荡。”
“嗯。”
朱厚照深以为然,点头道,“这是必然的,若是没有迎接仪式,总感觉少点儿什么,当初先皇在的时候,可是筑京观彰显功勋,朕其实也想……唉,就是把那些脑袋瓜从延绥运过来有些麻烦。算了,算了,直接列仪仗迎接沈先生凯旋,这件事便由小拧子你去安排吧。”
“是,陛下。”
小拧子笑呵呵领命。
这会儿的小拧子,好似跟朱厚照是一体的,皇帝高兴他便高兴,皇帝忧愁他便站出来分担,俨然有了上位者的霸气。
反倒是在宫中资历更为深厚的戴义和高凤,由于对皇帝的态度掌握不明,导致不受重视。
朱厚照又道:“时间仓促,可能准备起来有些麻烦,最好跟军方那边打声招呼,适当的时候,朕会见一下陆侍郎他们,让他们把一应流程安排好……”
“这件事必须办得稳妥些,涉及朕的颜面,不能有丝毫疏忽。哼,总有一些人小看朕,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其实朕雄韬武略,所作所为丝毫也不比列祖列宗差。”
小拧子笑着说道:“陛下功绩卓著,堪比汉武帝和唐太宗,必将名垂青史。”
“呵呵,就你小子会说话,朕自问达不到那样的高度……不过将来治国上朕要更有建树,需得你们这群奴才好好辅佐,当然你们更要好好帮助沈先生,他不但在抵御外夷上有一套,在治国上更是个中能手,他可是朕的先生。”
朱厚照对沈溪的推崇,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啊,不过古来圣明君主,身边都有圣贤辅佐,这也是国运昌隆的体现。”小拧子继续说着好听的话。
朱厚照终于被哄得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爽朗的笑声中,戴义和高凤相互看了一眼,神色间颇不自在。
此时的朱厚照,还没有安排司礼监掌印的打算,但俨然已把小拧子列在二个位高权重的秉笔太监之上,一应事宜都交由小拧子调度。
戴、高二人虽然不在皇帝身边做事,掌握不到第一手资料,但至少能嗅出一些苗头,心中揣测,如果去巴结眼前这位得势的“拧公公”。
……
……
朱厚照兴奋不已,但他所做也仅仅只是打一声招呼罢了。说是接下来要接见军方人士,也不过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见不见另当别论。
既然已经安排小拧子具体负责迎接庆典,此后朱厚照要做的,仅仅是在沈溪凯旋当日现身迎接,至于是在城头上等候,还是出城迎接,又或者留在行在恭候,需要回头好好思量一番,一切视朱厚照心情而定。
但无论如何,朱厚照总归是要参与这场庆祝盛典,皇帝赐见功臣毕竟是整个凯旋仪式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小拧子得到朱厚照任命,得意洋洋。
这次的事情,基本上奠定了小拧子在众近侍太监中的地位,这么盛大的仪式,涉及大明国威,以及皇帝的脸面,由他这样一个年轻又没有多少经验的太监负责,会让人觉得不那么靠谱,但这恰恰说明朱厚照对他的信任。
戴义和高凤非常有觉悟,二人能经历刘瑾和张苑擅权而不倒,便在于他们习惯于在当权太监面前虚以委蛇。
“拧公公,这件事需要您多提点。”
出了后院,戴义已迫不及待跟小拧子表达他的忠诚,表示愿意一切听从调遣。
小拧子往高凤身上看了一眼,笑了笑回道:“咱家年轻,资历浅,还是要多听听两位公公的提点才是,怎敢在二位面前居大呢?您们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种事本该由你们来负责。”
“哪里哪里。”
高凤赶紧表明态度,“陛下分明是让拧公公来统筹大局,我等只需配合便可。”
小拧子笑着说道:“既然你们知道咱家只是统筹大局,那细节方面……”
戴义抢先道:“一切都听从拧公公吩咐,您说怎么做,我们照样施为便是,不敢有二话。”
小拧子脸上的笑容淡去,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可是,最近又是修行在,又是为陛下找好吃好玩的东西,本来已花费不菲,突然又要筹备凯旋仪式,这仪仗和排场不需要讲讲么?银子缺额方面,实在让人揪心,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把这铺排场的银子凑出来?”
戴义和高凤闻言对视一眼。
二人自然知道最近小拧子得宠的原因。小拧子得到臧贤效忠,四处联络地方权贵士绅,从这些人手中敲诈到不少银子。
但银子毕竟有限,现在小拧子初尝掌权果实,便暗示戴义和高凤出银子。
“拧公公,您看……这花费,是否该从内库调拨?”
戴义昏聩无能,他年岁摆在那儿,虽然资历身后,但永远都是听命办事的命,本身他也没有什么主见。
小拧子道:“从内库调拨?内库就有银子吗?陛下开销那么大,咱们做奴才的,不应该主动为陛下分忧?咱家最近已为银子的事情跑断腿,难道二位不想为陛下出谋献策,尽一些孝心?”
高凤苦着脸道:“拧公公,您也知道……银子不好筹措,咱跟您一样,都只是奴才,哪里有募集银子的渠道啊?”
“是啊。”
戴义也在旁搭腔。
小拧子脸色当即转冷,厉声喝问:“那听你们的意见,这银子要咱家自己去筹措,你们就只管负责花钱,是吧?到时候咱家筹措来的银子,是否也要分你们一部分,让你们可以中饱私囊?”
到此时,小拧子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他拿出来的态度,完全是以前刘瑾和张苑嚣张跋扈时的模样,戴义和高凤见到这嘴脸已是见多不怪。高凤当即解释:“银子的事情,需从长计议,拧公公您勿要多虑,这不有李兴李公公么?其实可以跟他商议一番,李公公在筹集银子上很有一套。”
高凤不得不把李兴给抬出来。
他的意思简单而直白,我们两个老迈昏聩,最多只是当当司礼监秉笔太监,没资格更进一步,而您要提拔的对象是李兴,既然如此,您遇到困难别来为难我们两个老家伙,还是跟您要提拔和重用的李兴去说。
小拧子看出两人指李推张的本事,心里暗自恼恨:“这两个老东西,一个比一个狡猾,看来没法从他们手上抠银子了。”
“咱家自然会去见李兴李公公,但你们二位……”
小拧子顿了顿,声调提高八度,“该怎么着便怎么着,筹措银子人人有份,到时候咱家会分配下来,总共需要多少,谁负责筹措多少,都有定数,若你们完不成的话……哼哼,可别怪咱家在陛下面前告你们个办事不力!”
高凤听到后很不自在。
“这小拧子,本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现在还没执掌大权,只是领个差事,就开始嚣张跋扈耀武扬威了!”
……
……
庆祝沈溪所部凯旋的欢迎仪式,在小拧子牵头下,开始如火如荼地筹备。
别的事情小拧子或许没太多自信,但对于举行一个庆典,他感觉自己还是能手到擒来,到底有很多样板摆在面前,而且他还可以请军方的人帮忙,无论是陆完、王敞,还是王守仁和胡琏,在治军和操办大型活动上都是好手,唯一需要发愁的便是从哪儿来银子。
但这问题也不是很大,因为他能从地方官将那里抠一些回来,虽然现在九边之地不是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但随着他出面主持这次凯旋仪式,觉得应该可以获得更多人投靠。
只要有人归到他名下,银子自然会如流水一般涌来。
小拧子没有跟戴义和高凤说太多,他很忙,不但要忙于伺候朱厚照,还要忙着算计谁来当下一任司礼监掌印,同时还得兼顾丽妃的看法。
上一次臧贤投奔他,只不过稍微晚了一点告知丽妃,丽妃便大动肝火,这次他吃到教训,在跟戴义和高凤简单交待过后,便赶紧去见丽妃。
在他看来,丽妃能帮上忙。
无论是如何举办庆典,又或者点拨银子来源,再或者人手调配,他觉得丽妃都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以前都是丽妃利用他得到一些消息,获得渠道上的便利,这次他想好好利用一下丽妃这个聪明人。
但让他失望的是,这次去见丽妃,得知对方身体不适,没见到人。
“这都快天黑了,娘娘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
尽管小拧子对此有所怀疑,但他没敢直接去问丽妃派来回绝的太监,怕丽妃是有意试探他。
那前来回话的太监对小拧子非常尊敬,轻言轻语道:“公公还是早些回去吧,或许之后陛下要来探病呢。”
小拧子心道:“这次可不是我不主动跟你说,是你将我拒之门外,实在没办法,只好让旁人操办,回头再跟你细说。”
本来丽妃的手腕,就压迫得小拧子有些喘不过气,他属于那种不喜欢事事都被人管着的人,表面上对丽妃毕恭毕敬,但私下里也会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存在私心,比如说臧贤的问题,他可没准备把这棵摇钱树转交给丽妃。
小拧子出了后院,从侧门离开行在,门口侍卫躬身相送,没一个敢询问他的去向。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臧贤已早一步等候在那儿,小拧子提前派人出来通知臧贤,告知他负责筹备凯旋庆典的事情。
“公公,您回来了?”
臧贤见到小拧子,恭敬地迎上前。
因为臧贤属于“贰臣”,对于小拧子的态度非常看重,但凡是小拧子表现出丝毫不悦,他都会赶紧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些日子帮小拧子敛了不少财。
小拧子道:“臧贤,刚才派人告知你,关于如何经办沈大人回归的凯旋庆典,你有具体的想法吗?但说无妨!”
在对待臧贤的态度上,小拧子要比张苑和善多了,因为小拧子这个人比较直一点儿,他的心思虽多,但对人保有一种直白的信任,不像张苑腹黑心重,从来对人都留一手,小拧子既然觉得臧贤能帮上忙,就不会拿出太过恶劣的态度,就好像是对朋友说话一般,和风细雨。
臧贤对这种态度不太适应,显然更愿意接纳一个强势,对自己呼来喝去的主子。
“公公,小的这么想的,既然是庆祝凯旋的大典,那就要尽量把排场做大些,银子花费反而不重要,毕竟只要人手足够,场面就会很大,之前……咳咳,陛下调动人马跟鞑子交战时,场面不就很恢弘壮观么?”臧贤小心翼翼说道。
因为现在说的事情,会涉及到前任主子张苑,所以臧贤说话前必须先把要说的话考虑清楚,但凡涉及张苑的部分,都会隐忍不说。
比如之前朱厚照出征时的场面,就是在张苑牵头之下,让军方做的文章,当时朱厚照很满意,当然其中就有臧贤在背后出谋划策的功劳。
小拧子点点头:“说的也是,要场面好看,主要还是人多,而那些士卒又不需要给工钱,但……总归需要一些摆设,是否有必要把城头装扮得喜庆些?”
臧贤笑道:“就算装点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最多几千两就能搞定。”
“什么?几千两?”
小拧子有些肉疼,问道,“难道几百两不能解决问题么?只是挂一点彩绸上去,完全可以先跟人说好,只是借来用一用,等庆典结束再把彩绸还回去。”
臧贤这才知道原来小拧子比张苑还要抠门,心想:“这位拧公公应该见过世面,他手头上也有不少别人孝敬的银子,为何如此小家子气?难道他借机试探我?”
臧贤不太明白小拧子的性格,对于小拧子的每一个脑洞,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猜测用意,当然他不知道小拧子印象中的庆典,的确花不了几两银子,之前对戴义和高凤施压,不过是想借机给二人一个下马威,同时为自己捞一点好处。
“公公,您说几百两银子……筹备上会有些麻烦,这兵马凯旋,城内百姓总需要出来围观吧?那些衙差什么的,总要给点儿茶水钱吧?至于军中将领,也不能丝毫不表示,尤其涉及仪仗的行头,都需要置办,城门及主要大街上得布置彩旗,还有就是龙旗很可能也需要购置新的……”
臧贤开始给小拧子算账。
出动兵马是不花钱,但你也不能太抠门,什么都不给,只是把人叫来帮你办事,谁愿意伺候?
不给银子,总该给人家置办一点新行头,皇帝参加庆典,也不能拿一些旧东西出来糊弄,甚至还需要考虑沿途街道的改造和装扮问题。
小拧子听得眉头直皱,最后懊恼地说道:“之前才帮陛下筹措一些银两,刚送进行在,现在又要银子,怎么这么多事?”
臧贤笑道:“拧公公,其实以小人看来,在陛下跟前做事,最重要的是能打理好……账目,谁能管账,谁就能得陛下宠信,说话也好使。”
小拧子想了下,不由点头表示同意。
他自己也琢磨了一下,萧敬之前的司礼监掌印且不算,到了刘瑾和张苑,基本上都是在给皇帝打理账目,关于二人处理多少朝事,朱厚照很少过问,反倒是朱厚照一缺钱就会找他们讨要,很多时候小拧子在旁倾听,大概明白,朱厚照对刘瑾和张苑能力的评价,基本上是以能否为他筹措银子为标准。
刘瑾敛财是一把好手,所以即便做了很多坏事,朱厚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最后被沈溪检举谋反,朱厚照才下定决心诛杀。
小拧子心想:“怪不得事后陛下一直对于杀到刘瑾感到很后悔,感情是因为张苑管财能力不行,陛下才会觉得张苑事事都不如刘瑾。”
小拧子道:“臧贤,既然你说了,咱家要得到陛下绝对信任,就得帮陛下找到更多的钱财,你这边有什么办法?比如说,尽量把这次庆典做得体面些,让陛下觉得咱家做事很有一套?”
臧贤瞪大眼睛,忽然明白过来,感情眼前这位主子没多少心机,这种问题居然都如此直白便问出来了。
不过这也让他多少放心了些,赶忙道:“拧公公,其实这并不难,只要让旁人来出银子便可……内库划拨,那就是动用陛下的根本,内库现在总共才几个钱?不过全要宣府地方官府支付,猛刮地皮,地方官员和将领也会有意见,不如分开找银子,让蓟镇、大同镇、太原镇和京师的顺天府、保定府出银子……”
小拧子听了半晌,最后摇头:“时间说起来还有,却很紧迫,就算这些地方官府和军镇肯为陛下的庆祝大典出银子,但时间上哪里来得及?”
“可以先拆借啊。”
臧贤笑着说道,“张家口堡这边商贾不少,可以先从他们手里借,回头等地方官府和军镇孝敬的银子到位,再还回去不就行了么?”
“这样都行?”
小拧子第一次听说这么没溜儿的事情。
居然还有借的,本来是给皇帝办事,照理说应该直接从下面的人手中搜刮才对。
臧贤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也是权宜之计,小的思索很久,要想最快得到银子,还是得从商贾手中拿钱最方便,这些人以经商为生,需要朝中有人撑腰,本来跟他们直接伸手讨要也可以,但若把他们逼急了,吓得逃离张家口堡,那拧公公不是竹篮打水?不如先以借钱的名义拿到银子,回头怎么还,或者还不还,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拧子点了点头:“咱家明白你的意思了,有借,但未必要还,可以拿别的东西来补偿他们。”
“对,就是这个意思。”
臧贤笑着说道,“这不明摆着吗,西北战事结束,连鞑子可汗都由陛下钦定,回头草原跟中原的贸易,不是要走各边关要隘?给他们一点便利,莫说借点银子办庆典,就算以后再要,也是唾手可得。”
小拧子摆摆手:“不行,咱家可没权力决定这些事。”
臧贤道:“公公您现在是没有,但陛下对您信任有加,相信很快就会有,那些商贾也愿意相信您不是么?”
第二二六一章 飞不出鸟笼
小拧子虽然觉得借钱不妥,但为了能为朱厚照操办一次像样的凯旋仪式以证明他的能力,也就没有再反对。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跟这个时代的士绅一样,小拧子也看不起下九流的商贾,使得他有一种思想:“那些商人的钱,不拿白不拿,现在先把银子借了,将来先不提还的事情,反正我这边也没银子还。”
小拧子很快应允下来,给了臧贤向商贾借钱的权限,代表他,也就是代表正德皇帝去借钱。
臧贤本来就交游广阔,接了差事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是各取所需,甚至臧贤已为小拧子想好退路,那就是拿各地官员和将领孝敬皇帝的银子还给商贾,甚至可以计算利息,若是实在还不上,那就用跟草原通商的权力换钱。
这一套臧贤还是从沈溪开放对佛郎机人的贸易权那里学来的。
小拧子解决操办庆典银子不足的问题,接下来便要调拨出席庆典的人手,他本来要亲自去见陆完等人,但一想很可能会被对方质询,甚至那些铮臣会反对大操大办,回头拿这件事去劝谏皇帝要节省,到那时自己就会被朱厚照迁怒。
他学聪明了,干脆派人去传话,找了个太监把皇帝的意思传达,随后一切便好像跟他无关一般。
至于之后具体接洽事宜,他交给戴义和高凤去负责,只需最后落实,或者是彩排时去见一下军方的人,那时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有人反对也于事无补,他的差事顺利完成,朱厚照高兴,大明朝廷有光彩,他便可万事大吉。
……
……
行在内,丽妃正在悠闲喝茶,手上拿着本书,时不时瞟上一眼,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有人已把小拧子的所作所为告知丽妃,这个人正是平时丽妃宠信有加的太监小罗子,因为小罗子现在跟着小拧子做事,丽妃也通过小罗子这个眼线,把小拧子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娘娘,拧公公办事,愈发得体,小人只能跟在他后面打一点下手,根本插不上话。”小罗子谦逊地说道。
平时小罗子表现得很低调,但在丽妃面前,偶尔也露出峥嵘的一面。
小罗子非善茬,只是他现在没什么身份、地位,不敢有不轨之举,生怕那些管事太监惩罚他。
只有在丽妃面前时,他才敢张牙舞爪,不过也不是针对丽妃,只是想让丽妃知道,他能做大事,甚至为了上位连杀人放火的事情都敢做。
这正是丽妃看重的地方,因为小罗子可以做小拧子不敢做的事情。
两者相比,小罗子好似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没有任何退路,做事可以更决绝,而小拧子摸爬滚打多年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做事会瞻前顾后。
丽妃喝了口茶,说道:“很正常,毕竟你跟着陛下的时间尚短,最主要是在陛下跟前混个眼熟,然后一步步向上爬……等以后你有话语权了,那时候小拧子会反过来巴结你。”
“小人不敢,小人只想在娘娘跟前做事,好实现小人的抱负,否则小人只是个世人永远都不会留意的小人物,实在太可怜了。”小罗子低着头说道。
丽妃抬起头来,笑着看向小罗子:“小罗子,你很乖,本宫看得出你想做大事,所以本宫会想方设法提拔你……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上进,现在你不也可以见到陛下,为陛下做事?”
小罗子道:“小人只是在陛下跟前端茶递水,拧公公防备得紧,少有机会能单独面圣,而且总是被轮替……还有就是拧公公经常让奴婢去宫外公干,帮他打探消息,亦或者传话,今天便让奴婢去陆大人和王大人那里传达陛下的口谕,小人是娘娘的人,做事一定会以娘娘的吩咐为准,不敢独专。”
丽妃微笑着说道:“很好,本宫最喜欢乖孩子,看你的模样就老实,以后多为本宫出力,本宫也好提拔你!”
“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小罗子赶紧跪地磕头,表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随即又道,“娘娘,臧贤建议,由拧公公出面向张家口堡的商贾借钱,以后再从九边各军镇和官府筹措资金归还……这些事本应先请示娘娘,他一声不吭就做了……娘娘,您为何不管管拧公公?拧公公近来做事,越发独断专行,娘娘说病了,他就自作主张。”
丽妃还在看书,闻言眨了眨眼,摇头道:“他喜欢自作主张,便让他做好了,有何关系呢?”
小罗子惊讶地问道:“娘娘就不怕……拧公公飞出您的手掌心?”
丽妃笑道:“有些人,可以用好处收拢,就好像小罗子你;有些人,却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威吓,逼迫其屈服;还有些人,却软硬不吃,比如……算了,就说现在的拧公公,翅膀硬了,想自己单飞,那就让他飞一阵子,等他翅膀折了,自然知道该到哪里避风,若本宫把他抓得太紧了,他会一直觉得自己有飞翔的本领……你明白吗?”
小罗子惊喜地说道:“小人好像明白了,娘娘这是在考验拧公公呢。”
“你个小机灵鬼,明明早就明白了,却故意跟本宫装糊涂,该打!”丽妃好似开玩笑一般说道。
小罗子笑嘻嘻地伸手抽了下自己的嘴巴,不轻不重,好像言笑一般说道:“其实娘娘就是在调教下人,拧公公好像娘娘笼子里养的金丝雀,不管多有本事,就算飞出笼子,最后也会撞得头破血流,必须要到娘娘这里来,乖乖认错,吃娘娘的饭才能安生。”
丽妃抿嘴一笑:“果然是个小机灵鬼,不过聪明人死得快,你可要小心一点儿,本宫或许不会对你怎样,拧公公可就未必了,他不敢跟本宫作对,但要对付你,却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小罗子笑道:“小人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跟拧公公作对,小人只想帮娘娘看着拧公公,把他做的事无巨细通通告知娘娘,让娘娘定夺。”
“嗯!”
丽妃满意点头,“算你识相,看你这机灵劲儿,实在是讨人喜欢,赐给你一些银子,买一些好吃好玩的,等以后上进了还可以赚更多的银子,买房子买地,总归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谢娘娘,谢娘娘。”
小罗子磕头如捣蒜。
……
……
小罗子会办事,嘴巴很甜,让人一听就开心。
再加上他模样俊俏,说话声音温柔,属于小白脸一般的人物,为人机智聪明,会来事,丽妃对他高看一眼也就不稀奇了。
而张家口临时巡抚衙门,当小罗子把正德皇帝的安排,按照小拧子交待的话原原本本告知并离去后,陆完气恼不已。
“这一战,本就是劳民伤财,现在居然还要举行什么庆祝仪式,难道太太平平把战事结束不好吗?”
陆完觉得凯旋仪式平白消耗钱财,虽然未必很多,但也是一种铺张浪费。
王敞道:“若是谢阁老在的话,怕是已经跟陛下上疏劝谏了吧?”
一句话,好像在点醒陆完一般,他立即皱起眉头:“既然沈尚书已撤兵,为何不见陛下对朝中要员做出安排?在三边整理钱粮的谢阁老几时回来也全然不知……”
王敞苦笑道:“这种事,或许应该上疏询问一下,怕是陛下已把谢阁老忘了吧?陛下自打登基以来,做事不着分寸,为人臣子还是应该多提醒一下,免得出什么岔子!”
陆完点了点头,当即拿起纸笔:“我这就去函通知伯安,让他准备一下,至于内库调拨银两的事情,怕是没什么希望,不如自行筹集,到时候派出兵马到城门口稍微列阵一下,做做样子,这次庆祝典礼就该差不多了吧……你觉得呢?”
“随你吧。”
王敞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根本不与陆完计较。
……
……
王守仁正在跟胡琏谈事,忽然收到陆完的来信,不由有些意外。
平时陆完有事都会找他过去,或者亲自来见,总归是要当面说清楚,但这次却以书信来往,让他不太明白陆完的用意。
“伯安,不知陆侍郎有何交待?”
胡琏也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何在张家口这种边塞之地,兵部要跟军方搞得如此见外。
王守仁没有隐瞒的意思,看完书信,直接递给胡琏,道:“陛下要举行庆祝典礼,欢迎沈尚书凯旋。”
“筑京观?”
胡琏一听要举行庆祝凯旋的典礼,自然想到筑京观这种炫耀武力的方式,因为这是皇帝彰显自己为天下共主的手段,能有效震慑北方蛮夷。
当初孝宗时已举行过一次,这次乃是朱厚照登基后取得的第一场空前辉煌的大捷,很有可能会效仿先帝来上一次。
王守仁却摇了摇头:“最多有献俘仪式,至于筑京观,信上没提!总归取决于沈尚书带什么回来。”
胡琏笑道:“既然只是普通的欢迎仪式,我等只管调派人马,到时候尽量把场面摆得大一些便可。”
因为胡琏没有做这种事的经验,所以也难免觉得一切都很简单,只需要把人调出去走一趟便可,根本不知其中牵扯到兵符、跟地方官府协调,还有开支用度等问题,这笔钱通常不许军队来出,谁操办,便要谁来负责。
王守仁面有难色:“只是一句话,便要我们做到这些,怕不那么容易……先看兵部那边如何安排。”
王守仁知道事情很复杂,不想接手,只愿听命行事,让陆完和王敞安排。
“那我更要听你的了。”
胡琏哈哈一笑,神情轻松,似乎这件事跟他无关一般。
……
……
一石激起千层浪,沈溪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已在西北乃至黄河以北地区发酵。
朱厚照要在张家口堡举行隆重的凯旋庆典,也在几天时间内传遍九边各处,就连京城也知道消息。
张鹤龄获悉后,马上把弟弟叫到自己府上,当他把事情当面说清楚。
张延龄显得有些不甘心,显然是觉得沈溪回来得太快,他还没有捞够银子。
“大哥,这小子在草原上打了那么大的胜仗,不多显摆几天,过一把太上皇的瘾,这么早回来作何?不是说草原上那个什么达延汗还没死吗?”张延龄不甘心地问道。
张鹤龄皱眉:“怎么,你还没瑟够,想让沈之厚在草原上多停留几天,陛下也最好不在京城碍你的眼?”
张延龄笑了笑:“还是大哥懂我……那小子根本就是个刺头,这次他打了那么大的胜仗,不知道会嚣张到什么地步,回来后还不跟你我兄弟闹掰?让他在草原上多留几天,陛下也暂时不归,咱不也有几天清静日子过?”
“这种事为兄可决定不了,你若不甘心,要不要自个儿去草原上跟沈之厚说说,让他晚几日再回?”
张鹤龄没好气道。
这下张延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沉着脸道:“大哥,我明白,这件事朝廷只是通知我们一声,其实连陛下也没法阻止姓沈的小子回来吧?不过咱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咱这就派人去张家口,给陛下多送一些美女,让陛下在那边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乐不思蜀,咱不就有更多时间了么?”
张鹤龄用冷峻的目光望着弟弟,“二弟,你可真有本事,居然还想给陛下送美女,让陛下不回京……怎么,你在京城有什么阴谋诡计没完成,陛下回来会阻挠你?你这种馊点子都想得出来,想必已计划多时了吧?”
张延龄道:“大哥的意思……是说我要谋反吗?大哥,你可别乱说啊,我不过是因为名下还有生意没做完,想多赚点儿银子罢了。”
张鹤龄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他也不想逼弟弟太紧,只能沉默不语。
张延龄再为自己解释:“大哥,你就信我一句,沈之厚那小子若回来,咱以后想再做买卖,赚点钱就不容易了,不如想方设法阻挠,让他短时间内无法班师……这不,我刚把京城主要集市控制了,每天都有上千两银子进项,这种赚钱的机会不多啊,大哥。”
“胡作非为!”
张鹤龄黑着脸呵斥。
“那大哥是否同意,咱多赚点银子,等陛下回来后再也不做出格的事情,规规矩矩做人?现在没人敢说三道四,经过刘瑾打压,那些谏臣现在一个个老实得很,没听说谁敢向陛下进言,参劾咱兄弟俩。”张延龄得意洋洋地说道。
张延龄怒道:“你没脑子吗?那些言官要参劾你,还会事先跟你商议?你怎知道没参劾你的奏本?”
“嘿嘿,他们喜欢参劾就参劾吧,反正这次镇守京师的功劳咱兄弟已捞到手了,我再想点儿办法,去让陛下晚几天回京,咱多赚一天银子是一天。”
张延龄笑呵呵地说道。
第二二六二章 拒不合作
张延龄最终还是说服兄长,亦或者说,张鹤龄并不觉得朱厚照和沈溪早点儿回京对自己有好处。www.uu234.net
如今京城防务基本为二人操持,可以说是张氏兄弟最是春风得意的光景,只要张延龄不再用一些诡诈的手段跑去刺杀沈溪,又或者做一些太出格的事情,张鹤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张延龄的想法,却没那么简单,他此时不但想阻挠朱厚照回京,更想操纵二十四司衙门最重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人选。
回到建昌侯府,张延龄的心腹黄玉已等候多时。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黄玉把城内主要商铺、货栈给一锅端,城内物价呈现快速上涨的趋势,张延龄查扣大批了货物,甚至不需要从城外调运物资就可以满足市场供给,这种强取豪夺的事情,正是张延龄所长。
“侯爷,李兴李公公来信,说是愿意听从侯爷调遣,以后全心全意为侯爷办事。”黄玉见到张延龄后,迫不及待把好消息转告张延龄。
张延龄沉吟道:“这老小子知道谁才能帮得上他的忙……不过到现在,皇上都还没敲定挑选司礼监掌印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又从什么范围挑选,他就算再表达忠诚,也要本侯有办法帮到他忙才是。”
黄玉问道:“侯爷,您没办法帮李公公登上司礼监掌印之位?”
张延龄的话让黄玉瞠目结舌,费了半天力气,最终做的却是无用功,说得好像多有本事,国舅爷兴师动众跑去干涉司礼监掌印的任命,结果到最后却说自己爱莫能助,既然没本事你凑那热闹作何?
张延龄骂道:“你敢轻视本侯?”
“小人不敢。”
黄玉赶紧低下头认错。
张延龄怒道:“李兴信上就没说,现在陛下对于司礼监掌印人选持何态度?戴义和高凤那边没来信吗?还有之前本侯遣人送太后娘娘的懿旨去宣府,那边的人怎么说的?”
“呃。”
这些问题,黄玉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黄玉最大的本事便是倚靠张延龄的权势,巧取豪夺,把别人的东西转入国舅府,至于动脑子,或者跟朝堂有关的事情,就不是黄玉擅长的了。
张延龄道:“没消息吗?”
黄玉苦着脸回道:“是啊,侯爷,现在连高公公都少有来信,张家口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到现在都没个确切的说法,现在只是说沈大人即将从草原撤兵,回师张家口堡,之后陛下就要班师回朝……咱们市面上哪些买卖,是不是该停了?”
张延龄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这群人,尸位素餐,本侯养你们何用?看来高凤跟张苑一样,脑袋后面也长了反骨,他不会是自己想当司礼监掌印,故意压着消息不往这边传吧?姐姐还说他忠心,可以托付重任,原来却是个狼子野心的混蛋!”
黄玉道:“侯爷,那现在……”
“再派人去,告诉高凤,若他不好好跟李兴合作,把李兴推上司礼监掌印之位,那他回来后就要倒大霉……本侯或许不能把他怎么着,但若太后要让他死,他还有命活着?”张延龄威胁道。
黄玉赶紧应声:“那小的这就派人去,把侯爷的意思告诉高公公……侯爷,您消消气,如今京师大局还得由侯爷您来掌控。”
……
……
张延龄这边把黄玉赶走,才想起来没有说生意方面的事情。
“这小子,走那么快干嘛?就不知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张延龄忽然发现自己在谋划方面确实存在问题,做事没有条理性,连一个能为他出谋献策的军师都没有。
他本想等黄玉回来,结果到了下午,依然没影子。
不过他倒是等来从张家口风尘仆仆赶来的特殊客人,乃是由丽妃派回京城做私活的锦衣卫副千户廖晗。
最初张延龄得知是个锦衣卫副千户,以为是跟高凤或者皇帝有关,结果等见到人,大概问了一下对方的意思,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侯爷,小人奉娘娘之命,给您送一些张家口堡的土特产过来。”廖晗道。
张延龄皱眉:“哪个娘娘?本侯哪里认识什么娘娘?把话说清楚,是太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
其实张延龄明白是丽妃让廖晗来的,只是他不肯承认丽妃的身份,毕竟他跟花妃才是一伙的,之前花妃可是他的女人,现在他跟花妃还藕断丝连,既然花妃跟丽妃在豹房斗得不可开交,他自然不会往丽妃那边凑。
廖晗有些诧异,连忙道:“是丽妃娘娘,还有哪位娘娘长伴圣驾于张家口堡呢?”
张延龄本已想翻脸,但对方到底是个锦衣卫副千户,多少要给些面子。张延龄对锦衣卫的人虽然很不屑,却也不会直接发飙开罪,便在于他在经历宦海浮沉后,知道有些宵小得罪了遗祸无穷。
“她让你来送什么?土特产?本侯跟她素来没有来往,她送的东西,本侯不稀罕。”张延龄摇头道。
廖晗笑道:“其实……丽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跟侯爷您交换一些东西……侯爷不也想送一些礼物到陛下身边?”
张延龄先是恼火对方胡说八道,但随即一怔,想到之前跟张鹤龄的对话,还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了一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延龄皱眉问道。
廖晗回答:“其实娘娘是让小的来跟侯爷说,现在娘娘也不想陛下早些回京城,侯爷要有什么吩咐的话,完全可以让丽妃娘娘代劳,丽妃娘娘一向对侯爷非常敬重。”
这边廖晗说的话非常客气,不过张延龄却感到对方来者不善,便在于张延龄并不觉得丽妃有必要跟他示好。
就算旁人不知道花妃跟他的关系,大概也知道花妃是他送到豹房去的,现在丽妃居然主动凑过来,摆明了吃定他,就算张延龄再糊涂,也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就算合作,对方也占据主导地位。
张延龄厉声喝道:“本侯不明白你说什么……本侯要做事情,需要一个豹房没名没分的女人帮忙?”
“总归会有需要的地方,侯爷不觉得,跟丽妃娘娘合作,对侯爷有百利而无一害吗?侯爷应该摒弃前嫌才是……娘娘其实很愿意跟侯爷合作,可以让侯爷赚到更多的银子,侯爷也能通过娘娘把更多的女人送到陛下身边,让陛下对侯爷高看一眼,不是吗?”
说到最后,廖晗已不再遮掩,直接把利益关系说明白。
张延龄很少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做事一向喜欢感情用事,既然觉得丽妃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就绝不会轻言跟对方合作。
张延龄冷笑道:“回去告诉她,本侯要做事根本就不需要利用一个女人……送女人?哼哼,想把本侯送去的女人控制在手上,让她去争宠,门儿都没有!”
在张延龄想来,自己既然能送一个得宠的花妃到朱厚照身边,出现第二个花妃也不是难事。
他觉得,丽妃要跟他合作,其实是要防止他送更多有本事的女人到朱厚照跟前,想通过这种方式钳制他。
因为张延龄的态度太过强硬,廖晗知道无法完成任务,只能先把丽妃安排送给张延龄的礼物抬进来,本以为会拒收,但却未料到张延龄竟然照单全收。
张延龄道:“本侯先谢过丽妃好意,但她说的事情,本侯不可能同意,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来人,送客!”
此时的张延龄,既残忍又贪婪,莫说是丽妃送来的价值几百两银子的礼物,就算只是几十两乃至几两,他也不会拒之门外,在经历宦海沉浮后,他对于金钱更加看重,似乎只有银子才值得信任,而且他还学会了把存银分开储藏,交给不同的人私藏,免得又犯事被朝廷抄没。
廖晗虽然感觉建昌侯不识时务,但他毕竟只是个小人物,这次回京的主要任务也不是这个,等办完事情还要马不停蹄赶回张家口堡跟丽妃会面,所以急匆匆离开建昌侯府。
廖晗走后不久,黄玉赶了回来。
黄玉得知廖晗来过后,赶紧前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见张延龄面色不善,便大概知道侯爷没给丽妃的人好脸色。
黄玉试探地问道:“侯爷,听说丽妃娘娘派人来过了?”
“嗯。”
张延龄微微颔首。
黄玉急切地道:“侯爷,您之前不是才派人跟花妃说,赶紧诞下太子,免得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现在丽妃派人来,是否跟这件事有关?”
张延龄板着脸喝道:“你打听的事情倒不少,丽妃派人来见本侯,不过是跟本侯商议合作的事情……但她是什么人,有资格跟本侯合作?豹房里的女人,没有一朵花能红上百日千日而不凋零,她现在居然蹬鼻子上脸,给点儿颜色就敢开染坊……”
这边张延龄骂得很痛快,但黄玉根本没听出重点。
最后黄玉道:“是否派人去查查那个信使,还有提防一下丽妃?这个女人不简单,听说她最近在陛下跟前很得宠,就连陛高公公、柠公公和钱宁都要给她面子。”
“不用了,这种女人本侯怎么可能放在眼里?等她失宠后,或许本侯会把她弄来,让她跟本侯当妾侍,哈哈……豹房里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当初本侯给陛下送女人,回头陛下也可以把女人送给本侯,到时候看她怎么在本侯面前耍横!”
张延龄说话时脸上的笑容无比得意,好像真的已把丽妃控制在手上一样。
他还不知道,其实这个女人跟他有渊源,当初江栎唯正是把高宁氏带到京城送给他,只不过半路上跑了,而张延龄也不知其实高宁氏跟丽妃是同一个人,若是明白其中诀窍的话,他一定会更加气愤,更没有与丽妃合作的可能。
……
……
西北,延绥镇,三边总督衙门。
时间进入八月,天气转凉。
王琼得知沈溪归期后,第一时间去见谢迁,把详情相告,同时禀明张家口堡那边要举行盛大的庆祝凯旋仪式。
本来王琼以为谢迁会对如此操办庆典持反对态度,但谢迁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对庆祝地点不赞同。
“……既要彰显龙威,应该将凯旋庆典放在京师才是,如今皇帝不临朝,政务荒废,闭目塞听,长久在外必生祸端……陛下没说几时回京?”谢迁问道。
王琼想了一下,微微摇头:“具体时间尚未传来,不过以在下猜想,或许在沈尚书抵达张家口堡后,陛下便会即刻班师回朝了吧?”
谢迁轻哼一声,对时间安排似乎有些不满意,但态度却平和许多。
因为对鞑靼作战连续胜利,西北各处军政大员的担心一扫而空,根本就不怕大明会吃败仗,只是对功劳的划分多或少有些不满,但其实没什么可争的,功劳归谁早就有了定数,旁人想跟沈溪抢首功基本不可能。
王琼又道:“张公公卸职司礼监掌印后,陛下迟迟未找人顶替,如今看来戴公公和高公公顶替的机会较大。”
谢迁对这个话题全然不感兴趣,问道:“朝廷可有发来诏书,涉及老夫?”
这问题,让王琼不好回答,心想:“来之前便想到谢阁老会问这件事,很想跟他说有,但其实却是没有,朝廷到底要如何安排存在疑问,谢阁老莫非已被朝廷遗忘?”
王琼迟疑地回答:“没有跟谢阁老有关的御旨到三边,或许陛下召您回朝的诏书已在路上了吧。”
谢迁听到这话后脸色马上变得不好看了,板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老夫在三边,至少兢兢业业把本职工作做好了,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司礼监掌印空缺,连老夫这个首辅也不能回朝处置政务吗?朝堂尽是小事还好说,若遇到大事的话,该如何处置?”
王琼一听便知道谢迁是在抱怨,作为三边总督他自认没资格参与这种涉及朝廷核心权力层的事情,所以识相地不予评价。
半天后,谢迁叹了口气:“不过也是,现在朝廷最大的事情,便是西北这场战事,且还被之厚给打赢了,下一步就是论功请赏……似乎除了礼部和兵部之外,其余的人也掺和不进去。”
王琼问道:“谢阁老,是否由在下跟陛下上疏,提及谢阁老在三边的功劳,请求调您回朝?”
谢迁一听急了:“德华,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老夫是那种为自己请功的人吗?这次的事情,老夫除了添乱,哪里有什么功劳可言,你以为老夫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陛下不待见老夫,这是老夫出京前便知道的事情,既然陛下不提,那老夫就暂且留在三边,正好能帮帮你。”
王琼心里不由打鼓,显然并不觉得谢迁留下来会帮到他,反而处处指手画脚,做的很多安排都让王琼难以接受。
但问题便在这里,朝廷不着急召谢迁回去,而谢迁也不会主动请调,那最后谢迁还是要留在三边之地膈应人。
“倒是之厚那边,若是能联系上,要跟他说,让他尽量早些回来,草原上豺狼虎豹盘踞,既然他打算以王化思想治理草原人,就别在草原上多逗留,回来后老夫也正好有些事跟他说说。”谢迁补充道。
王琼心想:“沈之厚人还在草原,您有什么话急着对他说?莫不是涉及到接班人的问题?”
这难免让王琼有些不舒服,毕竟沈溪是翰林出身,这次又获得这么大的功劳,谢迁很有可能会举荐沈溪入阁。
以王琼的认知,若沈溪入阁,就算不是首辅,至少能挂着个六部尚书的头衔,要么是兵部,要么是礼部或者吏部,到那时,沈溪可就彻底权倾朝野了。
王琼道:“是否先跟沈尚书说清楚一些,到底是何事?”
谢迁神色平淡:“等他回来后再说吧,老夫这些年在朝中也累了,既然他有能耐,那老夫就退位让贤,由得他去闯……只要老夫一天不死,就会一直盯着他,让他不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来。”
王琼心里又开始腹诽:“您老说能控制得了沈之厚,但在出兵问题上,您的话有谁听?最后还不是陛下跟沈之厚携手将你发配在外?您这把老骨头,以首辅之身到三边来打杂,要不是我处处容让,你何至于有现在这般惬意的日子?”
就算王琼心胸开阔,但想到未来朝廷由沈溪发号施令,始终有些不爽,任谁看到年龄可以做自己儿子的人执掌大权高高在上,跟不靠谱的皇帝沆瀣一气,都会对未来感到迷茫。
但这到底是朝廷规矩使然,沈溪本已无可争议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这回又取得这么大的功劳,就算不进内阁,那至少也该往吏部尚书位置上靠拢,而吏部尚书何鉴也多次表示要从朝中退下。
这是个契机,似乎战争开始前,朱厚照没有安排何鉴退休就是为今日之事做铺垫,若是换旁人去做吏部尚书,而沈溪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帝拿怎么去提拔?
“卑职明白了。”
王琼心里很失望,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恭敬行礼。
谢迁仿佛有一双慧眼,看着王琼笑了笑,说道:“德华,你在三边做事勤勤恳恳,老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头会跟朝廷举荐,让你回朝担任部堂,这也算是老夫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吧!”
第二二六三章 杯葛
虽然谢迁许诺让王琼回朝为部堂,但王琼还是感到一阵沮丧。www.uu234.net
毕竟有沈溪这个活样板在前,他无论做什么,似乎都难以达到沈溪的高度,也无论他如何听从谢迁的安排,而之前谢迁对沈溪的作为有多不赞同,但涉及接班人问题,谢迁首先想到的还是沈溪,而不是他王琼。
王琼从厢房往后堂去时,仍旧在琢磨这个问题,总兵吴江已带着副总兵侯勋在房内等候他多时。
“王大人。”
吴江和侯勋见到王琼前来,都赶紧起身行礼。
王琼打量二人一眼,稍微一抬手,示意可以坐下来说话,但二人一直等王琼坐下后,才敢落座。
吴江道:“王大人,榆溪河一役所有战利品均已装车完毕,连同之前俘虏的鞑子以及割下来的头颅,可一并送往京城……却不知大人属意何人押送?”
王琼的脸色不太好看,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最后一摆手:“让伯之去吧。”
吴江和侯勋听到这话,明显松了口气。
让林恒负责押运意味着延绥镇的统兵权不会发生大的变化。
自打林恒率领骑兵返回榆林卫城后,基本上处于半赋闲状态,吴江和侯勋不明白王琼的用意,不过他们还是看出来了,似乎王琼对林恒没有之前那么信任。
“大人,此番朝廷并未让延绥这边负责运送战利品,是否要等圣旨到了后再运送?”侯勋问道。
因为侯勋属于僭越说话,被吴江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过王琼那边却好像根本没听到,半闭着眼睛,老神在在,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让吴江大惑不解。
吴江偷偷打量一番,见王琼半天没反应,这才小声问道:“大人?您听到侯副总兵说的话吗?”
王琼这才回过神来,虽然他之前有些恍惚,不过他素来以博闻广记著称,略一回想便知道侯勋说的是什么,当下道:“是说等候朝廷御旨?”
侯勋起身:“大人,既然此战主要功劳归属沈大人军中,我们延绥镇为何要承担运送的责任?应该是沈大人领兵先回延绥,顺带将胜果运走才是……别到最后我们什么功劳都分不到。”
“是啊,大人。”
吴江也站了起来,不服气地道,“纵观整场战事,我们延绥地方军将也算是圆满完成差事,但现在我们所做一切,似乎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到了这里,吴江和侯勋代表延绥地方军将把意思说得很明白,此战虽然主要功劳归在沈溪身上,但他们这些将领也想争一争军功,若是不分润部分功劳的话,连运送战利品这种事他们都不想做。
王琼没有斥责二人,不过脸色很不好看,道:“为人臣子,同为大明军将,还要分个子丑寅卯?计较那么多作何?这边疆稳固,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你们都不是初来乍到的二愣子,要明白一切以大局为重的道理!”
虽然王琼讲大道理,但其实有些心虚,因为他自己也过不去心底那道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琼觉得自己不比沈溪差,甚至在做事上可能比沈溪更加认真负责,只是在把握机会上远不如那个年轻人。
侯勋道:“那大人,咱就这么帮沈大人运送战俘,甚至……不跟朝廷请功?”
王琼摆摆手,板着脸喝道:“这些事,自然会由本官为你们做主,你们只需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延绥各处防备按时奏报,本官自然会会跟朝廷请命!”
……
……
王琼没有留下吴江和侯勋详谈的意思,很快便让二人离开。
事情安排下来,由林恒运送战利品和战俘,至于吴、侯这一正一副两个总兵,可以继续留在延绥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坐大,这也是二人希望看到的一幕。
“……吴总兵,您说让林副将去京城,陛下不会就此赏赐他,将他留在京营当差吧?”出了总督衙门后,二人还没上马,侯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侯勋在意的问题跟吴江有极大不同,吴江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回道:“若你不甘心,可以跟王大人请调自己押运战利品和战俘去京师,这种苦差事,莫非你还想揽到自己身上不成?”
因侯勋和吴江是延绥地方正统武将,从基层一步步拔擢起来的,跟林恒这种由沈溪点名直升的副总兵不同,也使得他无法完全融入西北官场体系。当然,这也跟林恒能力强而且深得沈溪和王琼这种正统文官的欣赏有关,一直以来林恒可说是遭受很多妒忌。
大明官场,完全是一套固化的体系,谁突然冒出来,谁就会被杯葛,沈溪如此,林恒也没逃出这种规律。在固化体系中谁冒头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况且林恒年轻气盛,平时又不会贪污纳贿那一套,使得他更被人排挤。
侯勋道:“王大人让林副将去京城,本身没什么,这种差事辛苦归辛苦,也没多少油水可赚,但若是林副将前去的话,可能……还真会遇到好事,谁都知道林副将是沈大人担任三边总制时提拔起来的,此番去京城,等于是凭白给了他一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沈大人必会留他在身边做事。”
吴江跳上马,板着脸说道:“就算如此,你能管得了吗?沈大人在识人用人上很有一套,你自问比得上林伯之能力卓著?若他不去京城,或许下一步就要把我的位子给占了,如今他只是个副总兵,等过个几年谁知道他会有怎样的职位?”
言语间,吴江对林恒也有极大的偏见,这也是吴江跟侯勋关系走得更近的原因所在,不过平时,吴江和侯勋面对林恒时都表现得客客气气,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彼此有罅隙。
这边侯勋虽然不说话,却有些不甘心,上马后,正要走,但见远处有马队快速过来,带头那位正是他们刚才说到的林恒。
本来二人要走,但既然见到林恒,又不得不下马来询问情况。
远远看到吴江和侯勋,林恒翻身下马,一路小跑来到两人跟前,先对吴江行礼,又冲着侯勋拱了拱手,这才道:“两位,谢阁老召见,事情匆忙,有事咱们回头再聊。”
林恒得到当朝首辅召见,神色间显得有些迫切,见礼完毕就急忙往总督府大院去了。他走后,吴江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算几个意思?不但王大人,连谢大人那边也对他垂青有加?”侯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问道。
吴江无奈地摇摇头:“这还看不出来?此番咱延绥各军将或许没什么大的功劳,但这位林将军却极有可能代替我们去领取军功……嗨,这哪里是去当苦差?对他来说,此番回京算得上是个大大的美差!”
……
……
林恒没有得到王琼召见,却收到谢迁要见他一面的信息。
谢迁召见林恒的原因,不是因为多欣赏林恒,而是知道林恒跟沈溪关系密切,趁着林恒即将押送战利品和战俘前往京城,让林恒带些消息给沈溪。
不过旁人不知其中关节,只知道林恒一边被王琼疏远,一边却又从总督府得到新差事,以为是林恒背后的大靠山沈溪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林恒见到谢迁,自己也很迷茫,因为他不知道谢迁找自己做什么,之前谢迁很少跟他有来往,每次见面都很仓促,能打个招呼已算是一种荣耀,但这次谢迁居然主动召见,好像要跟他说要紧事。
“伯之,无需如此拘谨,更不用把老夫当作外人。”谢迁见到林恒后还算客气,就好像对待一个平常的晚辈。
林恒抱拳行礼:“卑职不敢唐突大人。”
谢迁笑着指了指林恒:“别人不知道你跟之厚的关系,你当老夫也不知?呵呵,你妹妹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红颜知己,如今还做了他的滕妾……你算是他的姻亲,对吧?”
林恒突然间面色通红,脸颊热乎乎的,两人间的关系属于绝对秘密,沈溪不会说破,林恒作为当事者也羞于启齿,他觉得自己应该靠真本事吃饭,而不是跟人比拼背后的靠山,他一向如此严格要求自己。
谢迁笑着安慰道:“你不用太过紧张,其实这件事,不是之厚告诉老夫的,但既然老夫知道了,你别问其中缘由,都是自己人……之厚提拔你,主要还是看重你的能力,你在西北这几年,立下的军功不少,随便翻看一下记录都会惊叹于你的能力。”
林恒赶紧行礼:“多蒙诸位大人提点,卑职不过是按照命令办事罢了。”
“那也要有能力才行。”
谢迁颔首道,“其实老夫平时对之厚有一定成见,但他在用人上的确很有一套,他提拔起来的人,老夫看过,没一个孬种,基本上都能独当一面,甚至有的人还可以说是不世出的人才,若非遇到他,很可能会被历史埋没。”
林恒听到这番话,心里更觉别扭,因为他不觉得谢迁是在夸他,反倒有点儿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谢迁一招手:“这里有封书信,是交给之厚的,他领兵在草原,尚未回来,不过有确切的消息他已回师,再过几天就能抵达张家口堡。你见到他后,替老夫把书信给他,便说老夫很欣慰,他这次没让老夫失望。”
说着,谢迁把书信递上,林恒拿到手里时突然感觉异常沉重。
他不是不想帮助谢迁传信,而是觉得这种近乎私人的书函,自己没资格投送,毕竟他不算谢迁什么人,更说不上是沈溪的心腹。
“伯之,之前若不是老夫让你去宣府的话,你留在延绥这边,或许会大作为,谁曾想之厚会在榆溪河北岸取得那么一场辉煌的大捷?呵呵,你莫怪,老夫老眼昏花,经常做错事,回到京城后好好听之厚的吩咐做事,你会跟王家小子一样,得陛下器重……老夫从来不会看错人,你也莫要让老夫失望!”
谢迁最后好似对林恒寄予厚望,笑呵呵说道。
不知何时起,连谢迁也开始说一些空口许诺的话,对王琼如此,对林恒也是如此。
他内心也惊讶于自己的这种改变,不过他也是没办法,想到自己因为得罪皇帝而被发配到三边这种苦寒之地,到现在还不知归期,心中别提有多郁闷了,但眼前他还是要收拢林恒,在他看来林恒值得拉拢,到底这位是沈溪的嫡系,跟沈溪有着姻亲的关系,也等于是他的亲戚。
“卑职定将书信亲手送到沈大人手上。”林恒赶紧行礼。
谢迁满意地点点头,似乎不着急让林恒离开,一挥手道:“伯之,坐下来说话吧……你去过宣府,老夫一直没机会问你关于那边的情况,你跟老夫说说当日陛下引兵出塞,跟鞑靼人开战的场面。”
林恒没有落座,在谢迁面前他很克制,一如他在沈溪面前的谦卑心态一样,就算现在已经是副总兵,但跟谢迁这样顶级文官相比,也只是个芝麻绿豆官,他明白要不是谢迁让他去传递书信,他连跟谢迁直接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林恒道:“卑职抵达张家口堡后,并未见到鞑靼兵马,陛下也未领兵与鞑靼人交战……当时陛下派出人马出边塞后,发现关外已无鞑靼人踪迹。而在这之前,鞑子便已撤兵,当时宣大地方斥候未及时刺探到鞑靼人的动向!”
“当然,现在已经知道内情,鞑靼人倾尽全力跟沈大人交战,务求一战功成,袭边的鞑靼人几乎被抽调一空,不想最后竟全数葬送在榆溪河北岸。”
“卑职来回走一趟,算是无功而返。”
谢迁吸了口气,问道:“宣府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提前预判鞑靼人的动向?”
林恒不明白为何谢迁要问这个,心里很奇怪:“这种事,谢大人不该去问三边总制或者宣大总制,为何要问我这样一个听命行事的军中将领?”
尽管心里不解,但林恒还是如实回答:“卑职本来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后来听宣府巡抚胡大人说,张公公下令不许派兵深入草原探查,因为之前出击遇挫,所以就算明知道鞑靼人有可能撤兵,张公公也许有任何人马出塞,避免再遭受损失。如此一来,斥候和细作连鞑靼人何时撤兵都不知道。”
谢迁皱眉不已:“就算有人从中作梗,但以胡重器和王伯安的能力,断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当时两位兵部侍郎应该也到了张家口堡……”
听到这里,林恒大概听明白一点,心想:“难道谢大人是怀疑有人跟张公公沆瀣一气?”
虽然林恒有一定政治头脑,但想到谢迁的担忧,不敢随便乱说,于是道:“至于是为何没有查知,到现在尚无定论,不过卑职听说张公公被调去守皇陵了,大概便是因进言失误而落罪。”
谢迁点了点头:“你从宣府回来,得到的情况已算是第一手资料,老夫本想亲自问询,但奈何身在三边之地,行走不便……若是能早一步回朝就好了。”
听到这话,林恒有些疑惑,照理说谢迁就算要抱怨,也不该在他这样一个微末人物面前说出来。
“回去吧。”
谢迁下了逐客令,“这两天你就该领命前往宣府,见到沈之厚,把老夫在这边的情况跟他说说。”
……
……
林恒还是有一定头脑的,甚至可以说,他的政治嗅觉比很多官员都要灵敏。
家族浮沉,还有当初的牢狱之灾,让他对人抱有极大的不信任,并不能真心去跟人交朋友,就算沈溪提拔了他,而谢迁对他也表现出一种极大的信赖,但他还是会思索其中的关节,而以他的聪明睿智,自然慢慢就体会过来。
“谢大人在我面前诉苦,大概是想让我把这边的情况跟沈大人说一说,到时候沈大人便可以在陛下跟前帮忙吹吹风,让他可以早一步回朝。但之前谢大人一直阻挠朝廷出兵,二人矛盾近乎世人皆知,这会儿沈大人会原谅他?”
林恒正要出总督衙门,但见王琼从内堂出来,林恒一怔,赶紧上前行礼。
王琼对于林恒的到来似乎没觉得有多意外,本来急匆匆走路,见到林恒后不由把步伐放缓,好像有意过来问询情况。
王琼道:“伯之,正好有事跟你说,本官已经决定,护送辎重、战俘等往京城去的差事,全部交给你来办,你点上两千人马,陪同一起上路,若觉得兵力有所不足,还可以在军中再征调一些。”
换作以前,林恒必然觉得兵马数量不足,但现在草原被沈溪给荡涤了一番,鞑靼人早就没了踪影,很长一段时间大明各处关隘连鞑靼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过,别说带两千人了,就算是带两百人押送都没问题。
林恒行礼:“卑职定不辱使命。”
王琼笑了笑道:“这次你回京城,走偏关往宣府,或许距离陛下班师回朝还有些时日,而沈尚书也会留在宣府地方一段时间……直接送去京城的话,多少有些不便,若是可以的话,你先去跟陛下的兵马汇合。”
“是,大人。”
林恒只是机械性地领命。
王琼点了点头,似乎对林恒的回答很满意,一伸手,意思是要跟林恒一起出门,走到总督府衙门外,王琼才凑过头来,小声问道:“你这次来,是去见谢阁老吧?他老人家有何要紧事交待?”
林恒有些不太自然,从本心讲,他不愿意把谢迁交托的事情告知王琼,到底这是谢迁亲口嘱咐的事情,算是机密,但身为下属,林恒又不能不回答王琼提出的问题,一时间很为难,脸上满是迟疑和挣扎之色。
王琼沉下脸来:“你若是不方便回答,本官就不再追问了。”
在这件事上,王琼表现得很通情达理,但不悦之色显而易见。林恒思索一下,这才迟疑地回道:“谢大人让卑职送一份私人书信给兵部沈尚书,因事起突然,卑职不知该如何回复大人。”
说话间,林恒伸手入怀,似乎准备把书信拿出来交给王琼审阅。
王琼微笑着摆了摆手:“原来如此,谢阁老跟沈尚书之间到底有师生之谊,送一封书信叙叙旧也是应该的,你不必拿出来,难道本官还会怀疑谢阁老泄露军机吗?你可一定别辜负谢阁老的期望啊。”
说完,王琼没再多问,轿子过来,王琼先上了轿子,林恒目送王琼坐官轿离开后,才上马离去。
……
……
林恒没有回总兵府,而是回到自己的住所。
不多时,总督衙门便下达正式公函,让他前去京城献俘,两天后就要出发。
林恒没有成家立业,现在仍旧是孑然一身,让他少了许多牵挂。
“看来该找个合适的人家,把婚事定下来,免得一直孤苦无依,总觉得人生少了点儿什么。”
林恒自己也有些懊恼,此前他一门心思往上爬,但现在升到副总兵似乎已经到了瓶颈,很难再有进步,于是便琢磨起人生大事来。
空荡荡的卧房中,林恒从怀里掏出信,信封并没有用蜡封死,甚至连用浆糊封口这道工序都省了,可以随便就把信纸拿出来阅读。林恒很想知道谢迁跟沈溪说了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看信的冲动,把信塞入信筒里放好。
“林将军,总兵府已下令,让您点两千人马,后天一清早上路。”一名侍卫过来对林恒道。
林恒身为副总兵,在延绥的地位已不低,现在开始有了自己的势力,以前他给人当侍卫,现在也有专人为他保驾护航,这些亲兵会被他一起带上前往京城。
“知道了。”
林恒说道,“给弟兄们打声招呼,把家里的事情通通安顿好,这一趟少说也要一两个月,要把所有难处都想到,防患于未然。”
林恒手下基本都是延绥本地人,这一趟林恒觉得时间不会短,难免对手下多交待一番。
侍卫离开后,林恒坐下想事情,突然门口又有侍卫进来:“将军,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北边来的。”
林恒当即把佩剑拔出,喝道:“北边来的?鞑子么?若是细作跟本将说什么?直接格杀了便是!”
侍卫赶紧道:“来人自称是沈大人派来的信使,不是什么鞑子。”
林恒这才将佩剑收好,心里奇怪,为何沈溪会派人来跟他说事,照理说沈溪现在应该还在草原深处,不由心生疑虑,或许是有人假借沈溪的名义见他。
等见到来人后,林恒才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个人的确是沈溪的手下,见面后第一时间便拿出信物给林恒看。
“林副总兵,您或许会怀疑小人的身份,不过沈大人说了,您不必怀疑,因为小人不是来让您做什么的,只是跟您知会一声。”
来人显得很客气,“沈大人说,此番西北之战,虽然您没有亲自参与其中,但功劳多多少少还是有的,沈大人准备跟陛下请命,让您留在京城做事,跟小王将军一起,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林恒皱眉:“沈大人当真是这么说的?”
那人又道:“小人不敢欺瞒。沈大人只是想告诉林将军一声,此番回京时日漫长,可以先把这边的家底收拾好,可能未来几年您都不需要回延绥,时间或许仓促了些,但总归比到了京城后才知道要好许多,这里有田宅的话,一律处理掉。”
林恒苦笑不已:“如今只剩下两天时间,时间上怎么来得及?”
那人道:“小人只是前来传话,至于林将军作何选择,是想留在延绥,又或者到京城,再或者调往别处,请林将军见到沈大人后当面说清,小人告退。”
第二二六四章 诡异事
沈溪早在八月初一,便领兵从官山一线往张家口堡方向撤退。m.www.uu234.net
从官山到张家口堡,基本是一路向东南行进。
因为草原上没有道路可寻,使得只能靠向导来带路,此外还需要派出斥候前出几十里通过一些地形地貌特征来佐证方向有没有走对。
这次战事,沈溪虽然大获全胜,但因巴图蒙克没死,始终让将士们心存遗憾。
好在兵马在回撤途中,全军上下基本上已经不需要去考虑找寻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下落的问题,只需派人盯好附近几十里范围内鞑靼人的动向,防止有兵马前来偷营便可。
如此过了四天,到八月初五,一切都风平浪静。
草原上已没有能跟明军叫板的人马,沈溪在草原上的声望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各部族的人根本不可能再花费力气跟沈溪相斗,这对他们来说属于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八月初五傍晚驻兵时,兵马已抵达吃儿海子周围,附近几个部族听到大军过境,连忙送来金银珠宝和牛羊牲口等物,犒赏天朝兵马。
沈溪详细问过来人才知道,兀良哈部有一些小部落在这边放牧,而此处原本属于巴图蒙克的地盘,达延部长期在此放牧。但根据此次汗部大会规定,这一片牧场从今以后归兀良哈部所有,因此并不算违规侵占。
“大人,大概有四千多两银子,六百多两金子,还有一些零散的红、蓝、绿宝石和白玉等,此外就是两百多头牛,四百多头羊和三百多匹马,牛羊省着点吃的话,可以够我们返回张家口堡的用度了。”
胡嵩跃过来跟沈溪奏报,显得很兴奋。
因为胡嵩跃不是那种靠脑子做事的人,沈溪不让他统领先军或殿后人马,只是让在中军领兵,随时在帐前听用。
沈溪沉吟道:“照理说,这些东西我们不该收的……”
胡嵩跃有些不明白:“既然是鞑子主动送来的,又不是我们去抢的,作何不收?也许他们只是想孝敬他们的新大汗呢?”
沈溪笑了笑,道:“收下来吧,既然他们说了是犒赏天朝兵马,我们不收他们反倒会惴惴不安,回头送他们些粮食和茶叶、盐巴,带回部族去,就当是礼尚往来吧。”
“知道了,大人,末将会把这件事打点好。”
胡嵩跃嘴上应承,心里却在想,反正不是什么公平交易,随便给个几十斤粮食和盐巴,再搭上几斤茶叶就是了,这买卖不亏。
沈溪就算知道胡嵩跃会搞鬼,也没有去指责,此时他已经不需要树立什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良好形象,反正过几日就要回到张家口堡,连他自己也满怀期待,至于手下将士,想必更是望眼欲穿。沈溪不想刻薄手下,到底这些人才是他打胜仗的凭靠。
因为天色快要黑,营地刚扎下,沈溪不得不亲自巡营,当他出现在营门前时,负责扎营工作的马昂和马九等人纷纷过来向沈溪行礼。
“大人,已经把周围查探过,西边是一望无垠的海子,北边咱们过来的地方留有斥候和暗哨,南边更是我们斥候最关注的地方,应该不会有问题,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东边,那里山峦叠嶂,许多山谷都可以藏兵,所以营地主要防御方向也在东边。至于营地内人马,分出三千到南侧扎营,形成相互呼应之势。”马九恭敬向沈溪禀报。
沈溪一摆手:“扎营的事情,你们早就知道怎么做了,不用事事都来请示。”
“是,大人!”
马九和马昂行礼后,带着人继续做事。
沈溪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好像有什么挂牵,又往中军大帐去了。
……
……
沈溪巡营没有持续太久,对他来说,军中事务自有专人打理,在教会下边的人做事后,他需要关注的仅仅是战略层面的东西,还有就是综合方方面面的情报为全军找到一条回归的安全通道。
看着手头陆续得到的情报,沈溪连连摇头。因为这些天没有得到更多关于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的消息,倒是得到许多关于朱厚照身边丽妃势力快速崛起这一新情况,让他觉得心里很不安。
“大人。”
就在沈溪想事情的时候,云柳进入营帐内。
沈溪点了点头,云柳这才上前,从怀里拿出一份情报,恭敬地说道:“大人,刚得到张家口堡的消息,说是陛下已安排司礼监等衙门,操持迎接大人凯旋的庆典,如今城里已经开始着手筹备。”
沈溪看过情报,轻叹道:“总要做这些门面工夫……本来我只不过是要告诉皇上几时动身返回张家口堡,谁知道却要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云柳道:“大人难道不希望回去的时候,风光体面些?”
“呵呵。”
沈溪笑了笑道,“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征在外,对于什么凯旋仪式,看多了不会觉得厌恶吗?对了,有没有关于谢阁老的消息?”
沈溪关注的东西跟正德皇帝,乃至九边之地的官员和将领都不同,云柳虽然有些诧异,但在简单思索后还是肯定地回答:“并未有关于谢阁老的任何消息。”
“那就是说,陛下已经将谢阁老打发去三边治理军饷的事情给忘了?怎么没人在陛下面前提一句,难道还要等我回去再说?”
沈溪多少有些无奈。
换作旁人,因为知道沈溪跟谢迁关系恶化,或许觉得让谢迁留在三边是好事,但云柳对谢迁非常敬重,所以她对此事的态度,也是支持谢迁回京,不过她说话也尽量小心翼翼,生怕触怒沈溪:“大人,是否要先行派人回去跟陛下提及?”
沈溪微微摇头:“不用。连陛下都没记起的事情,我贸然去提,还是在人没回去的时候提,别人会怎么想?唉!现在我做事要比以前更瞻前顾后才行,别人都会紧盯着我,希望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到时候你做事可能也不会如今日这般方便。”
云柳低下头,大概明白,以前沈溪已是众矢之的,现在更是朝野上下所有人共同关注的目标,谁都知道沈溪领军打赢这一仗,在朝中的话语权又会增加,接下来极有可能位极人臣,在朝呼风唤雨。
沈溪道:“关于丽妃……有什么新消息?张苑现在怎么样了?”
云柳回道:“只是听说张公公已经到了施家台,日子很不好过。至于那位丽妃,极少有消息外传,之前陛下身边还有人往外放出关于丽妃的传闻,可以为世人所知,但现在所有消息渠道都断了。”
沈溪目光中多了几分遐思,道:“这很容易解释,陛下身边很多近臣,现在都被人收买了。张苑倒台后,下一个崛起之人应该是小拧子,但以小拧子的资历以及能力,似乎没有达到司礼监掌印的标准,这小家伙鬼心眼儿不少,若是丽妃向他抛出橄榄枝,怕是要一拍即合!”
云柳有些担忧:“是否要对此要多做防备?”
沈溪一抬手:“要防备也要等回到张家口堡后再说,现在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下一步我在朝中受到的阻碍,怕就是陛下身边这帮近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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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营地内非常安静。
沈溪没有回自己的寝帐,虽然当天图鲁勒图仍在他的寝帐中过夜,他也没有过多留恋。这一路上,因为有图鲁勒图的存在,沈溪得到了另外的一种征服的愉悦,不过他也开始担心一些事的发生。
他占有图鲁勒图这件事,看起来没什么,但有可能会传到一些人耳中,继而别人会把这件事告知朱厚照,短时间内或许朱厚照不会对此做文章,但若长久下去,君臣间因为一些人的挑唆出现裂痕,那事情就有可能会被人大做文章。
“这个高宁氏,从来就没停止过她的野心,或许正是因为我改变了她,她才会这么疯狂,不然的话,她有家有室,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陛下。”
沈溪对丽妃做大这件事有些恼恨,他知道回去后就将跟丽妃正面交手,而二人的关系又让沈溪觉得非常尴尬。
虽然沈溪对高宁氏不会带什么负罪感,但总觉得,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正是因为他带来的蝴蝶效应造就,或许当初把某些事做得缓和些,也不会出现今日的状况。
“大人,有信使到。”
朱鸿进入营帐,向沈溪奏禀。
沈溪问道:“哪里来的信使,延绥?大同?还是张家口堡?”
朱鸿回道:“是张家口堡来的,好似由陛下派遣,是否传见?”
沈溪本来手上拿着案牍,闻言不由放了下来,摇头轻叹:“未曾想陛下居然会派使者前来?他带了犒赏三军的礼物吗?”
朱鸿摇头:“未曾,看样子是只身前来。”
沈溪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沉思片刻才一挥手,“把人先查问一番,若没什么问题,带到这里来见我。”
过了很久,朱鸿才带着几名侍卫护送一个人前来,那个据说是朱厚照使者的人是一个体格强壮的中年男子,头顶黑毡帽,身着青衣战裙的军士巾服,这人沈溪从不曾见过,说话的声音很醇厚,见到沈溪后面露喜色,抱拳行礼:“卑职锦衣卫百户张霖钟,见过兵部尚书沈大人。”
虽然对方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沈溪一看便知道是锦衣卫做派,只是他没听说有个锦衣卫百户叫张霖钟。若是朝官的话,他看过名册就能记住,但若是东厂、锦衣卫这些衙门的人,他就很难去调查每个职司具体到哪位又叫什么了。
“是陛下派你来的?”沈溪问道。
“正是。”张霖钟道,“陛下有御旨传给沈大人,不过是口谕,希望能单独转达给沈大人您听。”
沈溪眯眼打量来人,道:“还要单独传旨?口谕?你觉得,本官会相信你这些胡言乱语?”
“卑职不敢欺骗大人,的确是陛下让卑职来传口谕,难道大人对陛下的御旨也敢置之不理?”
张霖钟的态度有些强硬,对沈溪没了之前那般恭敬。
沈溪冷冷一笑道:“要说就说,若是旁人让你来的,你也可以直说,没必要遮遮掩掩……非要我来点破是谁派你来的吗?假传御旨,本官当场便可以让人杀掉你,而且你来过军营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你死了也是白死!”
张霖钟身体一颤,随即老实回答:“是丽妃娘娘派卑职前来。”
沈溪冷笑不已:“丽妃?这个女人好大的本事。”
沈溪怎么都没想到,丽妃居然能在自己班师回张家口堡前,派人到草原上来找他。
当然这个张霖钟的说辞,未必可信,但总归让沈溪感觉问题不简单,虽然他也没想明白其中因由。
朱鸿一听非常紧张,大喝一声:“居然敢假冒钦差信使?活腻了吧!大人,是否要将此人拉出去就地正法?”
张霖钟神色慌张,刚想站直身体就被侍卫上前死死按在地上,他一边挣扎一边为自己辩解:“沈大人,在下只是奉命前来传话,罪不至死吧?卑职得拧公公授意,的确是来替陛下传御旨的……”
沈溪没有让朱鸿松开,板着脸喝问:“把你的来历说清楚,还有此行真正的目的,否则就要死在草原上了……这种地方死掉,没人知道,死了就会变成孤魂野鬼。”
张霖钟道:“卑职得拧公公传话,说是到草原上来找沈大人,他还大致说明大人撤兵路线,不过给卑职确切指点的是丽妃娘娘,她说只需要出张家口堡北上,沿途向那些部落打探大人的踪迹便可……大人莫要以为卑职到来无人知晓,卑职其实带了一些随从,都在周边打听消息,他们知道卑职进了您的营地。”
朱鸿道:“大人,此人很可能是鞑靼人的细作,留下恐怕有后患。”
沈溪皱眉没说什么,门口有人影晃动,似乎是云柳在外面。
沈溪一摆手:“先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管,回头本官再审问。”
“得令!”
朱鸿随即让人将张霖钟押了下去,当他带着人出门后,云柳进了中军大帐。
“何事?”沈溪问道。
云柳恭敬回道:“大人,查到周边有哨探在活动,抓到两个活的,询问后证实是锦衣卫的人,他们说到草原上来公干,更多的话则问不出来了,请您发落。”
沈溪面色阴沉,蹙眉思考起来,云柳见状问道:“刚才大人接见的,是陛下派来的使者,还是鞑靼人的斥候?”
沈溪道:“来人应该是我大明的人,而且很可能真的是锦衣卫,只是他们的目的,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既不是陛下派来的,也非什么宦官、丽妃指派的,他们接近我的目的,好像是为了完达成某种意图,只是现在看不明白。”
“那就让卑职审问他们一番。”云柳正色道,“卑职相信一定能问出个子丑寅卯。”
“嗯。”
沈溪微微点头,“不得对他们有大的损伤,便用之前我教给你的一些刑罚,好好审问,我也想知道为何还没到张家口堡,便已经被人算计上了,难道有人想兴风作浪,阻止我回朝?”
云柳提醒道:“大人,您接下来怕是要小心谨慎些,可能有刺客会对您不利。”
沈溪道:“想杀我的人本来就不少,只是现在更多了,但这么明目张胆派刺客来,可能性不大。很多事我没想明白,等你先审问过后,再定夺吧。”
……
……
沈溪的确没有查问到更多的消息,甚至没办法继续追问。
当云柳再来时,告知张霖钟已死亡,而且是自我了断这种极端的方式。
“……大人,卑职无能,未曾料想他牙齿内居然藏有剧毒,施刑时还没等审问出什么来,他便毒发身亡,尽管派了军医前去抢救,依然没能救过来。”云柳自责地说道。
旁边的朱鸿也是满脸难为情,因为人是在他紧盯下自我了断的。
云柳道:“不过大人,还有之前找到的两名自称是锦衣卫的人,暂时已查看过,他们嘴巴里没有藏毒药,是否需要加以审问?”
沈溪摇头道:“既然他们没准备自我了断,那他们就不可能知道实情……搜查过那个张霖钟的尸体没有?可有找到用来行刺之物?”
“并未找寻到。”
云柳蹙眉,“他一句话都没说,就毒发身亡。”
沈溪道:“此人分明是有备而来,说或者不说,已于事无补,不过既然有人死了,那就不能再留活口,其他两个锦衣卫也直接杀了吧!”
云柳显得很奇怪:“大人,就这么灭口,不用再询问了?”
沈溪流露出意兴阑珊之色,道:“现在不管谁想给我传话,或者让我误会什么,总归是有人想在我回去前算计我,我费那心思去想谁加害作何?不如直接一些,把人杀了,就当我从没见过这些人,如此也省得费脑筋。”
云柳脸上满是忧虑之色,她显然不相信沈溪什么都没察觉到,以她对沈溪的了解,沈溪肯定是先得到什么风声,才会这么做。
但既然沈溪没做任何解释,她也不敢有所忤逆,忍不住看了朱鸿一眼,但朱鸿显然在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上不会采取主动,低头站在一旁……以往这种涉及军中机密的事情,基本都是云柳负责。
等云柳退出帐外,中军大帐内只剩下沈溪跟朱鸿二人。
朱鸿惭愧地说道:“大人,小人未能提前预作防备,竟……让他自尽死了。”
“这不怪你。”
沈溪摆手道,“那人自己选择要死,谁也没办法!但我这边还是有些疑问,看之前他的表现,似乎有一定求生欲,怎么突然就自杀了?或许他知道即便回去也活不成,与其被人折磨,不如自行了断,那能调遣他的人,显然治下很有一套。幕后指使者居然能调动锦衣卫的人……不简单啊!”
朱鸿一怔,不太了解这些政治秘辛,暗忖:“大人为何不在云侍卫面前说这个,而要跟我说?大人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沈溪道:“朱鸿,明日开始,你跟随王陵之到前军任事,我这边暂时不用你保护,你还得多历练一下才行……别以为这是对你的一种惩罚,我只是让你熟悉一下如何统率兵马,将来可以独当一面。此番回京前,我可能有点别的事情要交待你去做。”
“是,大人。”
因为朱鸿是王陵之的大舅子,沈溪安排他跟王陵之做事,朱鸿心底还是很乐意的。
跟在沈溪身边毕竟没有太多立功机会,而且还不自在,他也不觉得沈溪会对他有所惩罚,毕竟这件事他自问没犯大错,沈溪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
朱鸿出帐篷时,见沈溪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看起来严肃而又认真,他没多问,直接合上帐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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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口堡内,小拧子正在为操办大军凯旋典礼的事情而忙碌。
八月初九这天,臧贤给小拧子“借”到最后一笔银子,送到小拧子的私宅内,等打开银箱后,小拧子眼睛发直,他还从来没一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一共是六万两,加上之前那一批,一共是七万五千两银子。”臧贤道。
小拧子走过去,挨个查看银箱,啧啧称奇:“这些做买卖的就是有钱,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他们就不心疼?”
臧贤笑道:“他们自然也会心疼,不过都是跟胡人做买卖赚到的,胡人有好东西,但奈何咱大明可不经常买他们东西,便拿一些草原上特产低价销售……比如说羊皮,草原上成捆堆放都没人要,在大明却可以卖上高价,谁能掌握销售渠道,谁就有银子赚。”
小拧子点头道:“这倒也是,谁有官府的支持,银子就好像天上往下掉一样简单。这本来是官府的买卖,却交给商人来做,实在是便宜了他们,拿出点儿银子来也是应该的。”
臧贤一听小拧子的话,赶紧说道:“拧公公,这……可都是借来的银子,照理说是要还的,就算不还,也要……分润他们一些好处才行,若他们生意断了,没了资金来源,那以后再想细水长流……就难了。”
“呵呵,臧贤,你以为咱家不明白这道理吗?咱家可不像张公公,咱家做事最讲情理,咱家要么从官员手上拿到孝敬银子后连本带利归还他们,要么跟陛下说,继续给他们与胡人做买卖的渠道,总归不会让他们白出这笔钱。”小拧子笑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突然间得到七万多两银子,小拧子突然感觉做什么事都干劲十足。
臧贤笑着应声,又凑过来道:“拧公公,您看这银子数量不少,是否全用在庆典上?”
小拧子一听急了,道:“能用上那么多吗?还是少用一点为好,先调拨两千两银子给宣大总督王大人,告诉他用这两千两银子尽量把事情办得体面一些,若不够的话,可以跟咱家申请,剩下的自然要留给陛下……陛下现在的开销用度那么大,咱家早就想多为陛下筹措一些了。”
臧贤再凑上前道:“拧公公,还有这么回事,这地方上的商贾,从江南各处找了美女回来,戏班子也有,想一并献给陛下,却不知……”
小拧子吸了口气:“他们倒是很有孝心,不过之前张公公和钱宁在地方上搜刮多时,他们就没拿出点来?”
臧贤笑道:“这不之前在打仗,那些做买卖的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咱大明得胜了,他们才赶紧想办法跟朝廷联络,小人碰巧认识一些三山五岳之人,跟他们多少有些沟通,便来当这个中间人……不过小人可一直都是效忠公公您的,公公您说怎样,小人只管照办便是。”
“那你觉得该怎样?”小拧子皱眉问道。
臧贤想了下,笑呵呵道:“那就来者不拒,拧公公或许回头就可以绕过丽妃,直接孝敬陛下,岂不更好?”
第二二六五章 权臣
小拧子去见朱厚照的时候,也在想是否要真的绕过丽妃。
思前想后,小拧子还是摒除了这个想法,因为想到刘瑾和张苑的下场,他心里就直打鼓:“这二人就是因为当上司礼监掌印后,跟陛下疏远,再加上得罪沈大人这个煞星,才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我可不能重蹈覆辙。”
“有丽妃娘娘帮忙出谋划策,我不用费神想事情,总归是好事。另外就是,我现在还没当上司礼监掌印呢,必须得保持低调。”
等小拧子把一箱箱银子抬到朱厚照面前时,朱厚照乐得哈哈大笑。
就算是坐拥天下的皇帝,朱厚照也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了,高兴地说道:“小拧子,你可真有本事,这才几天工夫,你就弄来这么多银子,实在让朕刮目相看。”
朱厚照只要有银子花就万事大吉,他从来不问银子从何而来,有了钱便铺张浪费,反正没银子了自然有人给他弄来。
或者可以说,朱厚照明知道这些银子来路不正,也不会多过问。
小拧子道:“都是下面的人孝敬陛下的……”
本来小拧子还想说给那些商贾通商权的事情,但朱厚照已一抬手,不想继续听下去了,显然他这个皇帝知道拿到银子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以前朱厚照从来都是让刘瑾和张苑自行把后续事情做完。
朱厚照问道:“之前不是让你赏赐沈先生家里银子么,赏了吗?”
小拧子回道:“啊……不是刚赏了一千两吗?”
“什么!?才一千两?太少了,这里有七万两是吧?那就……先送五千两到沈家,等沈先生回来后,再说赏赐的事情。”
朱厚照慢慢也学会抠门了。
换做他以前的性格,拿到手七万两或许就能赐给沈溪个万儿八千两,现在只是前后给了六千两,足以说明他学会锱铢必较了。
小拧子本想说关于那些商贾孝敬朱厚照女人和吃喝玩乐的事情,但随即想到这件事可能引起丽妃不满,也就缄口不言,而朱厚照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在那里数银子,就像个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一般,两眼放光,形象极为不雅,但小拧子知道朱厚照就是这么爱财。
喜欢钱,更喜欢花钱,这就是朱厚照的性格。
“小拧子,顺带给丽妃她们送些赏赐去……额,一千两吧,虽然不多,也算是朕的一番心意,到了张家口堡后朕手头一直紧巴巴的,再这么下去,朕这个皇帝就要颜面无存了,谁肯为个穷光蛋卖命?”
朱厚照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颇为感慨地说道。
小拧子苦笑一下,赶紧点头应是。
朱厚照心情大佳,又道:“哈哈,朕总算可以阔绰花钱了,真他娘的不容易……小拧子,以后筹钱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你能办好的话,朕重重有赏!”
说完,朱厚照也不解释到底怎么个“重重有赏”法,甚至没提给小拧子银钱赏赐,便兴高采烈往后院去了。
小拧子脸上满是苦笑,心里非常憋屈:“陛下怎么能这样呢?就算不任命我为司礼监掌印,至少也给点儿别的什么赏赐,如此以后我做事也有底气……这些可都是借来的银子,回头怎么归还是个问题,若是有借不还,我以后怎么去筹钱?”
……
……
当小拧子带着憋屈,去偏院见过丽妃,把情况详细说明后,丽妃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拧子也明白自己最近做事都没经过丽妃,对方一定会有意见,所以干脆不抬头看,装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并没有丝毫做错事的觉悟。
丽妃语气平淡:“拧公公最近可真有本事,居然帮陛下筹集到银子……拧公公做事这么勤快,想必陛下也该有所提拔,下一步是否让拧公公出任司礼监掌印?”
“娘娘,您别取笑奴婢了,奴婢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太监,哪里有本事当司礼监掌印?奴婢之前一直想来见娘娘,听从娘娘吩咐办事,但苦于一直不得传见。奴婢这边心里也很着急,生怕娘娘一病不起,奴婢以后就少了娘娘这个大靠山了。”
小拧子乖巧地说道。
丽妃冷笑一声:“是吗?”
“娘娘,您还信不过奴婢吗?奴婢在皇宫里,没人当靠山,陛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但凡做错一点事,就可能被发配去守皇陵,奴婢现在做事都战战兢兢,这次帮陛下筹备庆祝典礼,奴婢煞费苦心,唯恐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这不,奴婢不是来求教娘娘您了么?”
小拧子趁机把手头最大的难题,关于操办庆祝典礼的事情说出来。
丽妃冷冷一笑:“本宫可没能力帮得上你忙……本宫连这院子都出不去,调遣谁,谁会听本宫的话?”
“您可以让奴婢去做啊。”小拧子道。
“免了吧,人心隔肚皮,本宫算是明白了,哪怕对你再忠心的人,一旦有了权势,便会将你一脚踢开,以前钱宁如此,张苑如此,怕是你拧公公也不能免俗啊。”
丽妃拿着茶杯,轻轻摇头,好像是在感慨人生一样,语气中透出一抹无奈。
小拧子大为惊讶,心想:“丽妃怎知道我想将她一脚踢开?不对,丽妃这么聪明,自然能想到……哎呀,最近我没机会见她,不会是被她盯上了吧?”
“娘娘,奴婢可不敢背叛您啊……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小拧子如丧考妣地说道。
丽妃哈哈大笑:“可不敢当,本宫哪里有这资格?你拧公公又是收臧贤,又跟地方官员和将领要孝敬,甚至连城里的商贾都自觉地给你送银子,下一步恐怕就要绕过本宫,直接给陛下送银子、女人和好吃好玩的东西,那还需要本宫做什么?本宫能跟陛下亲近,你也能,本宫难道有资格帮得上你的忙?”
小拧子感到无比别扭,脑子越发糊涂了:“丽妃说话怎么这么直接?就算她真的有这担心,需要跟我说明白吗?”
小拧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娘娘,奴婢绝无二心,只是很多时候没办法跟娘娘请示,娘娘千万莫要见怪……您说的话,奴婢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但有差遣,请娘娘尽管开口。”
“算了,本宫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既然拧公公你这么说,本宫倒真有一件事让你去办,你先把事情做好了,就当是本宫之前帮你出谋划策的一次补偿,以后咱们是否能好好合作,另当别论!”丽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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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拧子从丽妃处出来,心里直打鼓。
“都说丽妃为人和善,我呸,根本就是蛇蝎心肠,她直接把事情挑明,就是想给我施加压力,让我尽心尽力帮她办事,其实她已经做好随时将我一脚踹开的准备吧?”
小拧子的心仍旧在“扑通”“扑通”乱跳,到了外面驻足良久,才稍微缓过气来。
“公公,您找小人?”
小罗子出现在小拧子面前。
小拧子道:“小罗子,丽妃娘娘有件差事让咱家去办,咱家对旁人不放心,只好让你去,你毕竟是娘娘和咱家都信任之人。”
小罗子笑着说道:“请公公吩咐。”
小拧子凑到小罗子耳边说了一番话,小罗子一听眼睛瞪得溜圆,战战兢兢地问道:“公公……这……使不得吧?”
“娘娘吩咐下来的,难道是咱家强求你吗?你若不办这件事,回头被娘娘知道,可别怪咱家不为你说话。”小拧子威胁道。
小罗子面带苦恼之色,最后应声道:“是,公公,小人一定把事情做好,请公公和娘娘放心。”
说完,小罗子一刻都不想多停留,转身往外去了。
小拧子看着小罗子的背影,眉头紧皱,心想:“丽妃让我做这事作何?这事儿说大了,就是欺君,以我的身份哪里有资格承担这罪责?还是说她是想让我交投名状,故意拿这件事来试探我?”
小拧子回到自己的住所,马上把臧贤叫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小拧子惦记着早些回行在伺候朱厚照,所以只是把事情简单交待一下,便问询臧贤的意见。
臧贤惊讶地问道:“娘娘竟让公公做这种事?目的何在?”
小拧子没好气地道:“到底谁问谁?你不是神通广大吗?帮咱家分析分析。”
“这个……”
臧贤显得很为难,苦着脸道,“小人真不知道,丽妃本事那么大,她的想法,怕非小人这样卑微之人能揣测……既然公公想继续替丽妃办事,那不妨听从她的吩咐行事,小人觉得这样总归没错吧?”
小拧子道:“平时咱家对你还算不错,也觉得你足堪大用,但关键时候,怎么连点儿急智都没有?”
臧贤心想:“若每次都把事情看通透,就跟当初张苑一样,怕是回头你就要嫌弃了……到时候你觉得我什么都能做,更会把我当作奴婢一样使唤。”
小拧子再一摆手:“之前说的通商的事情,咱家还没跟陛下提及,不过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那些商贾要通商,只需报上咱家名号便可,陛下已给了咱家筹措银两的权限,也就是说,以后咱家可以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聚拢银钱……咱家不想贪污纳贿,赚到的银子也全都转交给了陛下……你便如此去告诉那些商贾吧。”
臧贤问道:“那就是说……银子先不还了,就拿与草原的通商权换?”
小拧子点头道:“大概意思便是如此,回头再看情况,让这些人有个思想准备。”
……
……
大同镇,关于沈溪即将率军凯旋的消息,惠娘和李衿刚得知。
这些日子她们很高兴,每天都喜气洋洋,都在盼望能早日见到沈溪,不过眼前她们也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何时才能离开大同回京。
毕竟沈溪没法到大同来跟她们汇合,所以她们也需要考虑下一步动向,对于她们这样的普通女人来说,没有官府当护身符,走在外面几乎是寸步难行。
“……姐姐,已经打听过了,战事是结束了,不过西北各处还处于戒严状态,老爷留下的人只是保护我们的安全,没说怎么回去,我也试着去问过官府的人,连官府也不知道几时能解除戒严,咱们现在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李衿非常能干,不过就算再能干,涉及到朝廷的决定她也是无能为力。
官府对于民间的压制实在太厉害了,作为一个普通商贾,就算有沈溪为背景,但到底沈溪的势力没有延伸到大明的方方面面,所以在缺乏与沈溪沟通的前提下,她们没办法顺利回京。
惠娘则显得无所谓:“老爷那边又不用我们担心,若实在回不去的话,只要去信给老爷,老爷一定会有所安排……难道你怕老爷把我们遗忘在这里吗?”
李衿吐吐舌头,随即若有所思:“随安、东喜还陪着泓儿在京城,姐姐难道就不担心?”
突然提到儿子沈泓,惠娘本来正在翻阅账册,玉手停了下来,抬头用怨责的目光望了李衿一眼,没好气地道:“做娘的,能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吗?也就是你,到现在还没为老爷生下一儿半女,等你当上母亲后就明白了。”
李衿笑道:“姐姐当我什么都不懂?我可是把泓儿当成自己孩子一般疼爱,反正以后泓儿不会是个没良心的孩子,我们都把泓儿当作倚靠,不好吗?”
惠娘再次白了李衿一眼:“你若不想为老爷诞下子女,我不会逼你……衿儿,你也该上心了,总觉得你做事稳重,像个小老头,心性却跟个孩子一样,难道将来你全指望别人的孩子?你就不想给自己找个依靠?”
李衿年岁始终没有惠娘那么长,再加上惠娘对她实在太好,让她没有那种深沉的心机。
“唉,谁让老爷宠幸得少呢……不过幸好姐姐这边已经有了孩子,以后机会多得是,这次战事结束后,老爷应该许久不会离开京城了吧?”李衿对未来充满了遐想。
“保不准!”
惠娘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这下又牵动姐妹二人的伤心事,虽然她们已经有了沈溪作为依靠,但其实跟沈溪聚少离多,就算沈溪在京城时也极少见她们,更勿要说本身沈溪不常在京城。
“姐姐,还是早些去信给老爷吧。”
李衿道,“现在咱可能真走不了了。西北形势太过复杂,咱是运粮食来的,大同地方官府一直盯着,连做小买卖都不行,回到京城或许也需要靠老爷才能重新把生意给支起来,咱们只能暂时清闲几天,等老爷回信。”
惠娘道:“你说写信便写吧,尽早让人送去,怕是又要个把月才有消息传回,年底前咱们能回到京城就算不错了。静下心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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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的确没办法兼顾到滞留大同镇的惠娘和李衿。
他人在草原,虽然偶尔也会想起二女,但始终是身不由己,关于关内的事情他知道的本来就少,更不可能公器私用,专门派人去打探惠娘和李衿的下落。
八月初九,沈溪所部已快接近大青山,再有几天就能抵达张家口堡。
关于当日锦衣卫有可能是刺客这件事,沈溪追查过,但没什么线索,能问的都问了,最后不得不做出杀人灭口的决定,尽管这种事他不想做,但官做到他这个份儿上,又适逢如今朱厚照不过问朝事,朝中乌烟瘴气,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自保之举。
如此一来,他便担心起置身关内的家眷,不但有惠娘和李衿,还包括留在京城的家眷。
“……大人,周围已查探过,没有鞑靼人活动的迹象,甚至连小部族都没有一个。”云柳出现在中军大帐内,把刺探来的军情告知沈溪。
沈溪望着云柳:“没有关内的消息吗?”
云柳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意思是难以调查到更多关于张家口堡或者关于朝廷的消息。
沈溪道:“身在草原,就是这点不方便,做事总会因为消息滞后而拖沓,不过再有几天就要到张家口堡了,那边准备了庆祝凯旋的仪式,就算不需要我们如何,但至少要让军容齐整些,现在这副模样可不行。”
云柳面带疑问:“大人是说,要整理军中将士的形象?”
“这是当然。”
沈溪点头道,“我们手头物资不多,只能让将士们把铠甲擦亮些,这些天都注意一下盥洗,打理好个人卫生,别到了张家口堡后给我丢脸。”
云柳行礼:“大人,这些事您应该安排诸位将军去做,卑职毕竟不能做到号令三军。”
沈溪笑道:“那你也该准备一下……难道你就不想风风光光跟在队伍中,一起面圣?”
云柳没有回答,不过她感到一股怪异,因为沈溪好像不是在说公事,更像是在跟她私下闲聊。
“大人,卑职一切都听从您的号令便可,是否面圣,全听大人吩咐。”云柳道。
“嗯。”
沈溪点点头,又开始想事情,半晌后又道,“不知熙儿是否把人顺利送到关内去了,如果我们抵达张家口堡时她能赶到,你们姐妹俩就一起随同我去面圣……是该对你们在军中所做贡献有个肯定了,但能否为你们争取到什么奖励,我没法对你们做出承诺,而且我估量,这次我回朝后,遇到的阻力会空前巨大。”
“大人,您可是刚领军打了胜仗,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云柳不解地问道。
沈溪苦笑道:“正是因为打了胜仗,朝中格局将因此而改变,会有更多人盯着我,我要面对的事情也会更繁杂。若我只是原本那样不显山不露水,或许只是被一小撮人针对,越在高位,遇到的麻烦和阻力越大,更何况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操控全局。”
云柳终于明白过来,行礼后告退,留下沈溪一人在营帐内继续想心事。
……
……
沈溪感到自己即将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局。
那就是被所有人针对。
无论是铮臣,还是佞臣,又或者是皇帝身边的人,再或者朝野上下,都会把他当作一个假想敌。
以前只是几个人几个势力针对他,遇到的敌人是多,但只要他保持克制,那这种针对始终有限度。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是朝中所有势力的敌人,他之前不拉帮结派的后果,就是没有人会把他当作“自己人”,所有人都会一齐攻击他,无论这些人是否为朝廷做事,总会有意无意将他当作政敌。
连之前给了他很多信任的皇帝,此时也可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也是他觉得最可怕的地方。
“以前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少,现在突然要面对,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但既然选择入朝为官,能走到这一步,不是梦寐以求的吗?被所有人针对,总好过于当一个无名小卒吧。”
沈溪只能尽量安慰自己,心中有了定计。
“到了该培植势力的时候,以前不想,是因为没那资格,或者是说在当时的局势下不能做到,以前我需要步履维艰去做一些事,小心翼翼应付各方势力的夹击,甚至要在夹缝中求存,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不需要选择站在谁一边,因为我自己就是朝中最大的势力,反倒是轮到别人来选择是否要站我这边。”
想到这里,沈溪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坚定,目光镇定而从容。
“过去的已经结束,我不需要思索谁对我有益,现在我只需要考虑谁愿意帮我做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才是当前我应该思量的,以前任人唯贤,现在则要加上一条任人唯亲,贤明的人未必都会站在你这边,对于那些真正有本事的,或许只能靠一种委婉的方式去感化收拢,当权臣的滋味可不那么好受。”
“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过去了,以后别人再见我,轮到他们夹着尾巴,不再是我去算计别人,更多是要面对别人来算计我,这是一种主动变为被动的时候,不过从权谋的角度来说,我已经成为朝堂上可以呼风唤雨的那个人,别人只能看我的脸色做事。”
想到这里,他提起笔,开始伏案书写,但心中的思绪却一刻也没有中断。
“以后再有人说起我,不再需要思量我的功勋多少,也不需要考虑我的功过几何,我不用再随波逐流,而成为秩序的制定者,以前做事的习惯也该改改了,不能再拿出那种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要强势一些,如此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甚至惧怕,只有别人怕我,才会听命于我,我不需要跟他们讲道理,因为最大的道理就由我来制定。”
“我要做的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拦住我去路的人,只能归为敌人。”
第二二六六章 你来当
沈溪所部有条不紊回撤张家口堡,到了八月初十,兵马所处位置已能每日传至关内,而朱厚照也基本形成习惯,就是下午睡醒后主动问询沈溪所部行军情况。UU小说UU小说
“……陛下,按照现在的速度,再有七八天,沈大人就能返回张家口来了。”
小拧子清楚朱厚照喜欢听什么,但凡皇帝关心的,就是他热衷打听的,一点儿都不敢有疏漏。
朱厚照近来每日都会过问沈溪的情况,他就每天跑来报告,专门捡朱厚照喜欢的说,只要能让皇帝感到高兴他便觉得自己完成差事。
这天是八月十一黄昏,朱厚照洗漱完毕,回到桌子边喝茶,他对于小拧子的奏报很满意,笑着道:
“你啊,不知道沈先生做事的效率,换旁人走这么远的路可能需要七八天,但让沈先生领兵,必然四五天就能完成,这庆祝出征大军凯旋的事情可不能有丝毫耽误……哦对了,庆典准备得如何了?”
小拧子笑着回答:“按照陛下吩咐,奴婢已调拨银两过去,兵部和宣大地方官员都很配合,这两天应该要预演彩排了吧。”
朱厚照皱眉:“一个庆祝凯旋的典礼,需要提前彩排吗?这种事情应该一气呵成,这些的事情需要朕教你吗?那股气势,应该浑然天成,不需刻意雕琢搞什么彩排,劳民伤财……去,把这些取消了!”
小拧子本以为朱厚照会对彩排感兴趣,甚至可能会提出亲自去观看,谁知正德皇帝有名的性格多变,有时候头天喜欢的东西,来日便厌弃了,让他全无防备。
“是,陛下,奴婢这就告知张家口堡地方官府,不提前进行彩排,等到沈大人凯旋时,直接把人马调来便可。”
小拧子本已经跟戴义等人商议好庆祝仪式如何进行,突然朱厚照说他对彩排不敢兴趣,直接提出反对,他怕别的地方也出现偏差,又问道:
“陛下,您看……是否需要组织全城百姓出城去夹道欢迎?照理说大军凯旋的场面,应该有百姓出迎,欢呼喝彩。”
朱厚照想了下,有些迟疑:“这里到底是张家口,乃是个军事堡垒,又不是京城,迎接的将士已很多,那狭窄的道路估计列两排兵就走不动道了,如果再把百姓弄去,场面一定会一片混乱……既如此,干脆别让百姓去凑热闹了。”
小拧子心里暗叫庆幸,忖道:“还好没自作主张,本想让百姓一起去,陛下既然不喜欢太过嘈杂的场面,那就让军方尽量把庆典搞得隆重些便是。”
朱厚照再道:“这两天,也该把回京的事情准备一下了……虽说这张家口堡是个好地方,到底太过偏僻贫瘠,人口也少,这行在的规模不过如此,朕想早些回京,到皇宫和豹房过几天清静日子。”
小拧子对于朱厚照的说辞并不感觉到奇怪,当即道:“陛下,您想要早些回去……如此奴婢就即刻去安排銮驾回京事宜。”
“嗯。”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好像没睡醒一般,道,“那你去安排吧,朕要用膳了,这里不用你伺候。”
“是。”
小拧子也不知是朱厚照对他有所疏远,还是说真的是让他去办事,不敢违背,紧忙撤出寝室,出去递话办事。
……
……
当天朱厚照的精神的确有所不济。
虽然司马真人为朱厚照准备好新一批丹药,但因为这些丹药缺少好几味“原材料”,让其成色降低不少,朱厚照靠吃这些丹药提神,效果相当一般,也因他连日劳累,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朱厚照吃过晚饭后,愣是又睡了一个多时辰,待天色快完全黑下来,这才往内院去了。
刚进院子,他便觉得好像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但见几个女子均身着橙、粉、白、黑等单色道装,头梳高髻,每一个手上都拿着个花瓶,正用柳枝从瓶里捻水出来撒于地上,似乎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而这些女子,都是朱厚照之前未曾见过的,姿色上乘,一时间把朱厚照的注意力全给吸引了过去。
“这是做什么?”
朱厚照好奇地指了指那些女子,向一旁侍立的小太监问道。
小太监恭敬地回道:“陛下,是丽妃娘娘吩咐,让她们除除这里的晦气,至于到底作何,奴婢也不明白。”
朱厚照笑道:“嘿,这倒有趣得紧。”
朱厚照带着太监跨步前往后院大厅,一路上都能看到这种装扮的女子,让朱厚照惊喜的是,每处所见的女人,都是他之前没见过的,也就是说张家口行在突然多了一些姿色上乘的女人,只是这些女子举止古怪,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难道丽妃又在安排什么新花样给朕取乐?”
因为丽妃心思巧妙,过一段时间就能找到一些特别的点子给朱厚照取乐,所以朱厚照一下子便想到眼前这一幕可能出自丽妃的“杰作”。
果不其然,当朱厚照进入大厅,看到丽妃也穿着一身淡黄色道袍,头上没有戴道冠,只简单用发箍束起,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显得清丽脱俗,此刻盘膝坐着,手里拿着一根拂尘,嘴里念念有词,好似在作法一般。
若是换作别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女人不经许可便着奇装异服,很容易被降罪,但朱厚照却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忙着过去打扰,但见一群同样穿着各色道袍的女人,围着丽妃走动,嘴里同样念念有词,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朱厚照并不怕这是针对他的“妖法”,饶有兴致地打望着。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仪式结束,丽妃将手上持着的拂尘放下,慢慢站了起来。由始至终,丽妃都没往朱厚照这边看,好像不知道皇帝驾临一般。
“都退下吧。”
最后,丽妃一挥拂尘,颇有威仪地说了一句。
那些道装女子在施礼后退下,整个过程都没有看到朱厚照一般,一直等那些女子的倩影消失在大门后面,朱厚照的目光还有些依依不舍。不过他并不着急,这些女人既然能被他看到,基本上逃不脱他的魔爪,这基本已形成惯例。
不等丽妃过来行礼,朱厚照便笑着发问:“爱妃,你在作何?”
丽妃遥遥行礼:“陛下,这是妾身专门为您准备的祈福仪式,祝愿我大明千秋万世。”
“哈哈。”
朱厚照大笑道,“倒是有趣,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以前都没见过。还有那些女……道姑,也是你找来的?”
丽妃笑了笑,道:“这仪式是妾身从司马真人那里学来的,至于道姑,则是妾身自外面找来的美女,事前专门对她们进行过培训……陛下不会责怪臣妾恣意妄为吧?”
朱厚照哈哈大笑:“怎么会呢?爱妃为朕精心准备祈福仪式,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加以怪责?朕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仪式……不过话说回来,朕还没看尽兴,爱妃你能否重新把仪式进行一遍,朕好好鉴赏一番呢?”
朱厚照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但丽妃心中却明白他打的小算盘:“你不是没看够仪式,是没看够美人儿吧?”
丽妃笑道:“既然陛下想看,臣妾再为陛下演示一遍便是,只是这夜色已降临,是否会打扰陛下清静呢?”
“怎么会!既然是为朕祈福,朕也想亲自参与其中……爱妃可以给朕安排个差事,朕换上道袍,配合你施法。”
朱厚照对于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很上心,当他不正经起来,任何事都能做得出来。
丽妃道:“那就委屈陛下,让陛下来主持这次祈福仪式……不如让那些参与其中之人,换一种方式祈福如何?”
朱厚照笑着说道:“好啊好啊,最好让她们宽衣解带,没什么遮掩举行仪式才好……”
以朱厚照的玩性,自然不是真的为什么祈福,只是为了刺激好玩,他眼睛放光,一副期冀的表情。
丽妃心里满是无奈,到底她不能做到像朱厚照那么胡闹,只能嗔怪地道:“陛下,这可是祈福呢,怎能胡闹?若因此亵渎神明,那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朱厚照过去抱着丽妃的肩膀,笑着安慰:“只要朕不怪你,就算是神明也不敢随便怪罪……哈哈,这样,一切都听你的,朕不插嘴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朕给你打下手,怎样?”
“臣妾不敢。”
丽妃仍旧拿出小女人的姿态。
丽妃越是表现得与众不同,朱厚照越喜欢,点头道:“这是朕吩咐的,丽妃你只管差遣朕,就算你让朕做什么,朕都应允你。”
丽妃道:“陛下别怪妾身唐突才好……来人,将刚才施法的人叫上来,将祈福仪式再进行一次。”
“是,娘娘。”
随着丽妃命令下达,之前出去的道姑,又排着队回来。
朱厚照目光依次落在那些道姑身上,每个女人他都看了一遍,见到有特别漂亮的,他甚至凑近仔细观察一番。
丽妃嗔怪道:“陛下,您不是要完成仪式吗?该进去换衣服了。”
“对,对!你看朕糊涂的……让两个女修士进去帮朕可好?”朱厚照笑着问道。
丽妃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陛下,若是让这些女子进去替您更衣,怕是……没有能衣服囫囵出来的……陛下的心思,难道臣妾看不出来?”
朱厚照急道:“爱妃,你也太看不起朕了,朕是那种把持不住的人吗?”
丽妃心想:“你把持不住的时候根本不是人,跟个畜生没区别。”
尽管她心中对朱厚照有所不屑,却不敢表露出来,对旁边的小太监道:“你们几个,进去帮陛下更衣,可不能耽搁太久,这仪式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陛下,您可别让妾身为难啊。”
……
……
行宫后院,看起来一切正常,不过那些熟知正德皇帝秉性的人都知道,这所谓的祈福仪式一结束,后院就要沦为酒池肉林。
那些个小太监在完成自己的差事后赶紧出来,对于皇帝来说,他们在旁也会形成干扰,只能先到外面候命。
小拧子本来坐在后堂门口往里面探头窥伺,等小太监们都出来了,他不由摇头感慨一句:“这丽妃,当真无人能比,她的手段可真多啊。”
他本想进去伺候,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做出选择,最后只能灰溜溜离开,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反正他跟丽妃保持着盟友的关系,而且现在没有旁人在朱厚照跟前争宠,至于于他通过丽妃敬献给皇帝的女人,暂时也只能由丽妃自个儿去防备。
以他对丽妃的了解,既然丽妃敢把这些女人送给皇帝,那她就一定能防止这些女人在朱厚照跟前与她争宠。
“没想到我小拧子也有一天,可以过上如此轻松自在的日子。”小拧子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出行在,“本来我是伺候人的奴婢,现在除了日常去见见陛下,累人的事情已基本不需要我去做了,甚至还有大把人伺候我。”
想到这里,小拧子隐隐有些得意。
就在他准备回自己的小院休息时,只见有人往这边过来,老远便打起了招呼。
“拧公公,您没在里面伺候陛下?”
李兴见到小拧子,显得很高兴,以朱厚照身边这些太监的从属关系看,李兴现在听命于小拧子,虽然二人在职司上并无上下级的统属关系。
小拧子道:“陛下那边,自有人伺候,咱家暂且出来透口气。”
他可不能说自己准备回去歇息了,那样会显得他不敬业,干脆说自己是出来透气,如此也可彰显他在行宫内外行走自如,权势熏天。
李兴笑道:“拧公公,小人听说,沈大人快要回来了,心里非常紧张,于是来找您老来问问,您老也知道这件事比较棘手……”
小拧子皱眉:“棘什么手?沈大人是朝廷命官,你是陛下身边近臣,互相之间有关系吗?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沈大人回来降罪于你?”
李兴先是一怔,随即瞪大眼道:“拧公公,您这话是从何说起?这……如今司礼监掌印之位空缺,难道您老不紧张?现在您老还能在陛下跟前得圣宠,但沈大人回来后,他在陛下面前说一句话,怕是朝野都要震三颤,到那时您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吗?”
虽然李兴说的话不中听,不过其大概意思小拧子还是明白了。
李兴是在提醒他,赶紧把司礼监掌印之位给定下,否则沈溪回来后,一切事情就由沈溪来做决定了。
小拧子心中有些懊恼:“之前丽妃还提醒过这件事,不过近来她对我爱搭不理,屡次求见无门,再加上我一直忙着筹措银两和操办凯旋庆典的事情,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忽略了。”
虽然小拧子感到一定紧迫感,但毕竟司礼监掌印之位最后落不到他头上,或者说很难落到他头上,见李兴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心里暗自不爽:“我还没怎么着,你急什么啊?”
“行了,你先回去,咱家自然会跟陛下提及,不过要是陛下执意不安排司礼监掌印,咱家也没办法。现在必须要有一些棘手的难题,让陛下烦忧,如此你才有机会上位,最好是那种戴公公和高公公无法定夺的大事……你明白吗?”小拧子道。
李兴瞬间受到启发,点头哈腰道:“小人明白了,之前黄河发大水,还有地方粮食歉收等事项,一直悬而未决,不如让下面的人多上几道奏疏,为难一下司礼监那两位秉笔太监,到时候拧公公一定要记得在陛下面前推波助澜啊。”
小拧子听到后越发不高兴了:“感情这老家伙早有准备,说是来请示我,但其实只是来跟我打一声招呼吧?”
小拧子一摆手:“既然你已有定案,还不赶紧去?真是麻烦,这次帮你争取司礼监掌印之位,若你上位后将咱家的话置若罔闻,看咱家怎么收拾你!”
在朱厚照身边久了,小拧子发现自己也要拿出上位者的威严来才行,不然的话总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以前刘瑾和张苑都曾走过他的门路,他可是铁打的皇帝近侍,而那些掌权的太监,就算做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也跟那些流官无异。
李兴笑道:“这是自然,小的这就去安排,公公您可一定要记得帮忙说和。”
……
……
朱厚照当晚很尽兴。
本来他还向小拧子吩咐筹备回京之事,但纵情声色犬马后全然忘了有这么件事,因为他发现在张家口堡能享受到比在皇宫和豹房更有趣的东西,而且这里是边塞,很合他个人英雄主义的定位,与其回京听那些文臣叨叨,还不如留在张家口当一个无拘无束的逍遥皇帝。
虽然当日“节目”是由丽妃安排,但最后朱厚照临幸小拧子通过她敬献的女人时,丽妃识相地退了出来。
丽妃生怕自己被朱厚照厌倦,而且她很清楚自己接近朱厚照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要孩子,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她不会轻易跟朱厚照发生关系,因为那属于徒劳无功的行为。
“这个皇帝,因荒淫无道,致元阳尽失,或许根本不会留下子嗣,否则的话他那么多女人,早该留下龙种。
丽妃从后院出来时,已经是后半夜,她自己也有些疲累,回到卧房,坐下来喘了一口气,旁边小太监将茶水奉上,还没等她端起来抿上一口,又有小太监进来通禀:“娘娘,拧公公求见。”
“又是他。”
丽妃有些不耐烦,本想拒绝,但最后还是一摆手,“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小拧子在小太监引路下进入丽妃卧房外间,隔着纱帐向丽妃行礼。
“这么晚了,拧公公有事吗?”丽妃慵懒地问道。
“乃是关于司礼监掌印之事。”
小拧子认真回答,“之前奴婢见过李兴李公公,他跟奴婢提及,沈大人即将回来,怕是有节外生枝的可能,所以……”
丽妃没好气地喝问:“所以他想请陛下早点儿把司礼监掌印的位子定下来,才好安心帮你做事是吗?”
小拧子应道:“正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若沈大人回来,怕是事情真有可能出现反复,不如这几天想想办法……能让李公公早点得偿所愿。”
当他说完这话,非常期待丽妃出个主意,但丽妃半天都没回话,一直隔着纱帐,里面光线又比较暗淡,也不知道丽妃在做什么。
半晌后,小拧子才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丽妃掀开纱帐走出来,此时丽妃仍旧穿着之前的道袍,不过却已是衣衫半解,到了近前:“拧公公,别总想为他人做事,这司礼监掌印的位子,你不想坐吗?”
“呃……”
小拧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丽妃定睛看着他,目光中有一些别样的东西:“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小拧子苦着脸回道:“是奴婢没这资格啊。”
丽妃笑了笑:“这次你为陛下筹措银两的事情,做得多出色?陛下在本宫面前夸赞你好几回了,说你既听话又会做事,怎么到你这里却变成没资格了呢?”
小拧子惊喜地问道:“娘娘是说,小人不需要让李公公来当司礼监掌印,借控制他来影响朝政,而是可以自己来当司礼监掌印?”
等小拧子惊喜说完,才想到丽妃之前的提醒,但凡当司礼监掌印都没好果子吃,因为意味着要跟沈溪相斗,而且会因平时在司礼监做事而被皇帝疏远,很容易被皇帝身边的人说一些坏话,久而久之也就会让皇帝疏远。
很多事情,丽妃都给他详细分析过利弊,所以他才会有这层觉悟。
“怎么,还是没自信?”丽妃笑着问道。
小拧子又重新苦着脸摇头:“奴婢还是不做什么司礼监掌印了,奴婢才疏学浅,就识几个字,从来没正经学过,就算去了司礼监做掌印也控制不了大局,不如留在陛下和娘娘跟前当个端茶递水的小太监。”
丽妃微笑道:“小拧子,你不用妄自菲薄,其实谁当司礼监掌印,不是看谁有本事,而是看陛下更信任谁,你觉得刘瑾和张苑的才能很高吗?他们比起之前的司礼监掌印,能力如何?”
小拧子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先皇时的司礼监掌印乃是萧敬萧公公,这位萧公公可个能人,做事从来都滴水不漏,朝中关系处理得很好,有口皆碑。”
“那就是了。”丽妃道,“若什么事都是以能者居之的话,怕是沈之厚也不会走到今天的位子。”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沈大人还不算有本事?”
丽妃笑道:“他有本事是一回事,但若他不是状元,不在东宫担任讲官,继为太子之师,再得到先皇和谢阁老等人的赏识和提拔,他就算再有本事,现在不照样是平庸之人?这人呢,不但要有才学和本事,还需要有机遇。”
小拧子摇摇头:“小人不明白。”
丽妃没好气地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把话直说了……你是担心,当上司礼监掌印后,会被陛下疏离,心生胆怯?你尽可放心,就算你当上司礼监掌印,本宫也会在背后相助于你,保管让陛下身边没人攻击你,你既手握大权,又亲近陛下,岂不美哉?”
第二二六七章 艰难的选择
丽妃教给小拧子的,是有得有失,也就是要懂得适时舍弃的道理。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你既然想当司礼监掌印,还想得到我的支持,那就应该放弃在皇帝身边服侍的机会。当然你得到的也会很多,我会扶持你出任司礼监掌印,到时候你也要跟我站在同一战线,因为皇帝的信任掌握在我手中。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娘娘,您怎能让奴婢离开呢?奴婢只想伺候您和陛下啊。”
小拧子并不傻,看起来丽妃想帮他,但其实是在试探和利用他。
或者说是丽妃对他的忍耐已到了某种限度,准备“打发”他去司礼监,至于朱厚照身边侍候人的角色,则要让给别人。
“小拧子,你的忠心,本宫能体会,但现在的情况是,你怎么保证李兴当上司礼监掌印后,不会背叛你,将你一脚蹬开,成就第二个权擅天下的刘瑾?”
丽妃没有说张苑,因为在她看来,张苑几乎不值一提,毕竟张苑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刚刚有了权倾朝野的倾向,就被朱厚照一脚给蹬了下去。
小拧子想了下,迟疑地道:“奴婢只能尽可能让他听从号令……”
丽妃笑着说道:“所以说,权力掌握在别人手中,永远不如在自己手里来得那么踏实,你觉得呢?”
小拧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丽妃态度的变化,让他感到一种危机,更让他认识到一点,那就是皇帝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丽妃道:“你先回去想清楚,这件事毕竟不是本宫和你便能定下来的不是?其实李兴着急也是应该的,因为现在陛下对沈之厚的意见太过看重,如果沈之厚提议让谁来当司礼监掌印,怕是十有七八会成……”
随后丽妃话锋一转,“但是……在本宫看来,沈之厚绝不会这么做,因为有一个外臣内决定内相人选,此举未免有扰乱朝纲之嫌,他是聪明人,必然会顾忌到这点,所以在这种事上不会轻易跟陛下提意见,你也不用担心沈之厚回来后会对司礼监掌印的任命产生多大影响。”
小拧子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娘娘您之前不是说过,沈大人有可能会重新推举张公公回来当司礼监掌印,所以要快刀斩乱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
丽妃转过身去,仿佛不屑于看小拧子,冷声道,“最后事态会发展到什么样子,没人能说清楚,包括小拧子你。沈之厚回来的速度,一定跟旁人料想的不同,要么提早回来,要么延后,总归不能让人猜出他的真实想法。呵呵,或许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自己是否出任司礼监掌印。”
小拧子试探地问道:“娘娘,若小人想当司礼监掌印,真的有那机会么?”
丽妃一听心中一喜,立即回过身来,但见小拧子目光中虽然带有诸多怀疑,但更多地却是期待,显然是个太监都想执掌司礼监印鉴,那代表着能决策朝政,代天子行事。
“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丽妃笑眯眯地说道,“总归这件事,你要懂得灵活变通,李兴此人不可控,很有可能会比刘瑾和张苑更强势,这绝非你我希望看到的结果……这个人,暂且放弃吧!”
……
……
小拧子到最后都没弄明白,丽妃怎么做出李兴不可信的论断。
他却不知,李兴除了巴结他外,还结交朝中多方势力,李兴想利用一切资源来登上高位,本身这没有什么问题,可惜的是丽妃已经知道,李兴还大肆贿赂张氏外戚,丽妃向外戚张氏兄弟伸出橄榄枝却被对方拒绝,任何跟张氏兄弟亲近的人自然成为她打压的对象,如此只能选择放弃李兴。
丽妃跟李兴间,本来就没多少联系,并不觉得这个投靠外戚的老太监会比小拧子能干多少,反倒会觉得任由李兴上位会让一切脱离自己掌控。
反复权衡利弊,丽妃只能选择让小拧子去当司礼监掌印,至于之前丽妃跟小拧子分析的关于司礼监掌印跟皇帝近侍二者只能选其一的说辞,不过是她精心炮制的谎言,任何一件事都具有两面性,丽妃利用她那聪明的头脑,把一些选择渲染得非常可怕,只要旁人相信,那就是真理。
回头事情发生变化,她还能圆过来,用另外一套理论再去蛊惑人,反正道理总站在她这边。
就在朱厚照身边司礼监掌印未定,沈溪即将回朝之际,张家口堡的形势变得异常的错综复杂。
兵部和执掌兵马的文官虽然控制了兵马,却没有调兵权,朱厚照掌握大权却并不发号施令,之前想代表朱厚照行使调兵权的张苑则被发配去守皇陵,使得大军在外缺少主帅,张家口堡出现了罕见的“权力真空”。
这种真空地带,对于城中普通将士没多少影响,不过对于中上层官员来说问题则比较棘手。
草原战事业已结束,到了整顿兵马由攻转守的时候,陆完、王守仁等人却发现,非但他们手上没有调拨兵马的权力,甚至连向皇帝进言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上了奏疏,也一概被司礼监搁置,使得西北军务陷入到一种只能靠地方政令来维持的局面。
“沈尚书回来,这种状况应该会有所好转吧?”
在临时召开的军事会议上,陆完、王敞、王守仁和胡琏等人都在座,他们的议题也是如何保证宣府地方稳定。
王守仁的评价,基本上还算中肯,在他看来,只有沈溪回来才能解决眼前权力真空的问题。
张家口堡内外驻扎的兵马太多太杂,到了必须梳理和调拨的地步,之前经过一番整理,已把九边各处暂时“借调”的人马发还回去,但宣府镇的兵马则继续留在张家口堡外,加上朱厚照带来的亲征大军,张家口堡地区已经难以长时间负荷这么多人口。
到底此时的张家口堡不过是一座军事堡垒,而不是后来重要的通商口岸和宜居城市。
陆完有些心烦意乱,他属于有能力有干劲却使不出,心中异常憋屈。
作为兵部侍郎,陆完本来有一定权力,但在皇帝同处边塞的情况下,他就变成执行层的官员,任何事必须上奏请命,要经过皇帝批准,而现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空缺,使得奏疏朱批出现短暂空缺。
好像整个大明的军政体系都处于停止运转的状态。
“谁知道会如何?”
陆完脸色不善,“若沈尚书回来,情况还没有变化,我们只能去死谏……嗨,这官愈发不好当了!”
……
……
沈溪的确快要回张家口堡了。
跟丽妃预料的不同,他就是按照既定行军速度往张家口堡走,没有处心积虑让别人难堪。
朝廷既然已经安排好了迎接典礼,若他早回,典礼没有准备好会折损皇帝的颜面,若是回去晚了让皇帝空等,旁人又会说他延误军机,总归会说三道四,还不如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沈溪的想法异常简单:“这一战我已经尽量打好,甚至任性到把皇帝都耍了,朱厚照那小子一门心思御驾亲征,最后我怕他惹来麻烦,全靠自己把鞑靼人解决了。虽然这一仗有惊无险,但战后总不能再让那小子折损颜面,他现在举办凯旋庆典不就为了彰显他千古明君的风采?”
“想要通过举办这样一场规模盛大的庆典来彰显你皇帝的威严,那我就顺着你的意思,全当是在哄孩子……我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若再处处忤逆皇帝的意思,那就会过早让陛下产生猜忌。”
“我的目标,就是要当一个让皇帝满意且愿意托付大权的文臣,只要在确保朝局大体稳定的情况下,我可以什么事情都听他的。”
八月十三,沈溪距离张家口堡只剩下不到二百里路程,按照既定行程,这段路大概要走两到三天,但现在沈溪却决定紧赶一段路,在未来两天时间内把这段路走完。
第三天下午正好赶上庆典,朱厚照有面子,他这个出征主帅也算是对皇帝有了个交待。
如此一来,计划回到张家口的时间就定在了八月十五下午,那天正好是中秋节,这个节日沈溪自己并不太看重,出征在外是否有节庆意义不大,不过对于普通将士来说却是件好事,在佳节这天回到关塞内,可以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如此方方面面都可以满意。
当晚,三军扎营后,沈溪升帐议事时把这消息告知军中将士。
虽然未来两天路程会很赶,但看中军大帐内诸多将领的意见,他们对此非常满意,为了能在中秋节当天回去,就算暂时吃点儿苦头也愿意。
“沈大人,咱回到张家口后,当天有庆典是吧?那天朝廷是否会把犒赏发下来?”一名中层将领目光热切地问道。
人是荆越的,因为荆越要留守第一线,所以只能让下属来参加这次升帐议事。
胡嵩跃骂道:“既然人都回了关内,朝廷还能不发犒赏吗?早晚的事情,何必急于一时?”
沈溪道:“哪天发犒赏,不是我能决定的,一切得看陛下的意思,不过这次回去我们至少能去面圣,诸位的功劳,我会亲自奏禀陛下,至于请求犒赏之事,我也会当面跟陛下提及。”
虽然沈溪没做出承诺,但他的话,还是让在场将领非常振奋。
取得功劳,那是一种快意,但大明军将都是职业军人,一辈子都是军户,打仗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升官发财,获取爵位,否则在战场上拼死搏杀也就没了意义。
没有人是只会白白付出的圣人。
胡嵩跃乐呵呵地说道:“能去面圣,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别的都可以不在乎……哈哈。”
……
……
当天晚上,沈溪留图鲁勒图在他的寝帐过夜。
床笫间沈溪仔细观察图鲁勒图的反应,就算这女人再坚强,平时又对他表现得如何不屑,但在私下相处时,依然会对他产生那种对强者的顶礼膜拜,每一次他都能感受到一种征服者的快感。
沈溪心想:“若是中原女子,她身上这种情绪必然会被人当作精神不正常,但或许正因为是草原人,她才会有这种既恨敌人,又甘心被强者征服的复杂情感。这本身就是草原儿女感情的基本常态。”
“再有两天,就要到大明关塞了。”
春风数度,当一切都结束后,沈溪起身穿衣,随口对图鲁勒图说道。
沈溪虽然把图鲁勒图看作是业已征服的女人,但他不会留图鲁勒图在自己寝帐过夜,这种关系对他来说相当危险,说白了他是覆灭达延部的罪魁祸首,也就是图鲁勒图的仇人。
熟睡时留一个仇人在身边,就算沈溪对自己再自信,也不会做这么愚蠢之事。
图鲁勒图望着沈溪:“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我戴上枷锁,从你的营帐离开后,就此失去地位?”
沈溪摇头道:“你就像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飞鹰,焉可轻辱?我既然得到你,就不会刻意去贬低你……现在我给予你选择的权力,是回去找你的父亲,还是跟我一起到中原,安安心心做我的女人?”
图鲁勒图望着沈溪,依然有些莫名其妙。
作为达延部的仇人,沈溪居然要纵虎归山,让她回去找自己的父亲?
“你会放我走吗?”
图鲁勒图很惊讶,她觉得沈溪是在试探她。
沈溪道:“草原上的战争,本不该牵扯到你们女人和孩子身上,战争跟民族间的仇恨不同,战争终归会有结果,但仇恨却没有。我不会把你当作战争的失败者对待,而且我对身边的女人一向心软,只要你愿意,我会放你走,让你回草原过你想要的生活。”
图鲁勒图望着沈溪,半天后才怔怔地说道:“以前从来没人跟我说这些,为什么你说话的态度和语气,跟其他人截然不同,说的事情我也听不太懂呢?”
沈溪笑着说道:“你们草原上也有智者,你就当我说的话,是你们智者说的吧。”
“是吗?”
图鲁勒图目光略微有些呆滞,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如果你放我走,我还是走吧,我不想踏入大明的土地,但你能把我的那些兄弟姐妹都放了吗?还有新可汗和哈屯……”
“这不可能。”
沈溪觉得图鲁勒图说话太过天真,笑着摇摇头。
图鲁勒图生气地道:“可是你说过,战争不该牵扯到女人和孩子,为什么你要让我的那些弟弟妹妹,还有朱兰和可索来承担这些?而且……我知道新大汗不是可索,而是个女孩子,什么都不懂!”
沈溪道:“一旦战争升到政治层面,很多事就跟你想象的不同……今后草原的秩序要靠大明来维持,你的父亲已经是草原上公认的叛徒,即便他回来,各部族的人也不会承认他正统的身份和地位,各部族会跟他为敌。你一直远离政治,所以我愿意放你走,但你哪些弟弟妹妹很可能会被人利用,而新可汗和哈屯则必须随我入关,向我大明皇帝称臣,他们跟你不同,所以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图鲁勒图瘪着嘴,认真思考沈溪说的这番话,半天后才抱怨般说道:“其实就因为,他们跟你没关系,所以没资格走。而我是你的女人,你对我心软了,是吗?”
沈溪没有回答,从某种角度而言,图鲁勒图说的没有错。
如果不是因为图鲁勒图成为他沈溪的女人,估计也会被送到中原之地安置,或许会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嫁了,后代会被同化成汉人。沈溪对于这时代的人和事,只能用这时代的规则处置,这无可厚非。
可一旦这时代的人跟他发生特殊的关系,他就觉得自己必须要拿出文明世界的观念来对待,所以他对曾经跟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人,从来都下不起狠手,无论这个人是否得罪过他,或者做出多么愚不可及的事情。
“再问你一次,你走吗?”
沈溪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此时他也要离开寝帐了。
“走!”
图鲁勒图生气地道,“我那些兄弟姐妹走不了,但我能走,我自然会离开这里,以后永远也不会见你……你就是个大骗子。”
……
……
沈溪自问,别人给他的评价很多,但评价他是“骗子”的人,除了图鲁勒图外,好像只有林黛一人。
不过林黛是小女儿家的心态,只是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这么说,现在林黛日子过得很滋润,沈溪觉得没有亏待红颜知己。
至于图鲁勒图为何会对他有如此评价,他不认为是发小脾气,更因为图鲁勒图跟他有民族间的仇恨,他暂时只能这么理解,尽管他觉得这样的理解存在一些问题。
回到中军大帐,沈溪没有丝毫疲惫,继续埋首于案牍中。
过了许久,云柳出现在他面前。之所以找云柳来,沈溪是想告诉她关于放图鲁勒图离开的事情,让云柳配合。
“……大人,图鲁勒图到底是巴图蒙克的女儿,她不怀好意,怎能放她回到草原?此举跟纵虎归山有何区别?”
云柳完全不能理解,沈溪居然要将巴图蒙克的女儿放走,而这女人将来很可能会再次跟大明作为,将来更有可能会对沈溪的安全造成威胁。
沈溪摇头:“你不需要考虑这件事是否合理,只需按照我的吩咐,将人放走便可。”
云柳委屈地说道:“大人,您对草原部族做出的安排,还有可索博罗特的真实身份等等,她都知晓,万一回去后乱说怎么办?”
“图鲁勒图说的话会有多少人相信?而且你觉得就算她回去,有人把她当回事吗?对于草原人来说,她已经是叛徒,作为跟我打赌输了的女人,草原人已不再把她当作公主看待,只会把她当作我的附庸,既然我已改变她的身份,为何不索性成全她,让她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沈溪反问道。
对于沈溪来说,说出这些话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做事一直秉承这个原则。可在云柳听来,这根本不成道理,更像是沈溪任性妄为。
云柳行礼:“卑职遵命便是,既然如大人所说,她回到草原后会被人隔阂,为何大人不考虑将她带到中原,给予她全新的身份?当然卑职不是质疑大人,只是觉得大人可以考虑别的安置方式,她或许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若她回到草原,遇不到她的父亲和族人,很可能会悲惨地死去。”
一时间沈溪愣住了,没有回答,因为这也是他纠结的问题。
一个小姑娘,就算是生在草原上,性格早熟,但她的思想还停留在天真无邪的状态,图鲁勒图不会思考未来她会在草原上遇到什么,但既然沈溪能考虑到,也想遵照图鲁勒图的想法放她走,就该为她的未来做出规划,否则图鲁勒图很可能无家可归,到最后挨饿受冻,抑郁而终。
“那就派出人手,保护她,或者把她送到漠北,到那边应该能找到她的父兄和族人,给她足够的干粮,至少不会饿死。”沈溪厉声道。
云柳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沈溪神色不善,没敢再多嘴,到底现在是沈溪“忍痛割爱”,无论对图鲁勒图的感情是如何,至少沈溪喜欢这种特殊的征服的快感,否则以沈溪的理智不可能会占有图鲁勒图,现在要把图鲁勒图放走,还让一个小姑娘在草原上独自求存,对图鲁勒图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于深谋远虑的沈溪来说,难免觉得有些残忍。
云柳告退离开,沈溪半天没回过神来,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应对图鲁勒图离开这件事。
“若是让她单独回去,她很可能无法回到族人身边,那她的结果很可能是死亡。若派人去,派去保护的人又该如何回来?我怎能为了儿女私情,改变既定的方针和策略?难道我真应该心狠一些,跟她那些兄弟姐妹一样,把她送到湖广去安置?”
沈溪对于此事犹豫不决,他明白自己在性格上始终有文明人拥有的对弱者怜悯的弱点,眼前任何一个选择,对他来说都很残忍。
就在沈溪心中非常纠结时,突然朱鸿快步进来:“大人,那个什么草原公主,骑马跑了。是否追上射杀?”
因为图鲁勒图是沈溪的女人,哪怕是图鲁勒图做出夺马逃走的举动,军中也不敢随便对她如何。
但如此一来,其实也是乱了军中的规矩。
沈溪站起身,本来他还想做出一些具体安排,但此时好像解开某种心结,一摆手道:
“让她去吧,既然她不想当笼中鸟,那就让她去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鹰,至于她能飞到哪里,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不想对此做出干涉……祝好运!”
第二二六八章 庆典变狩猎
沈溪即将领兵回到张家口堡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到朱厚照耳中。www.uu234.net
因为已临近中秋,朱厚照多少起了思乡之意,可惜他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回京这件事上。
八月十四,临近黄昏。
朱厚照将小拧子、戴义、高凤、钱宁、许泰等人叫来,商议来日庆典事宜,很显然,在用人上他非常相信许泰,至于钱宁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受宠,但远未有到失宠的地步。
小拧子把准备情况说明,包括旌旗的数量,迎接人马队伍的长短等等,都详细呈奏给朱厚照。
朱厚照听完满意地说道:“明天朕准备亲自出城迎接,还要在张家口以北的草原上狩猎,你们准备一下吧!”
皇帝突然心血来潮,让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戴义和高凤才反应过来,马上望向小拧子,以为小拧子知道这个情况,却有意瞒着司礼监,只有小拧子自己才知道,这根本就是朱厚照临时起意。
小拧子连忙出列道:“陛下,您为何突然出城狩猎?这……要完全筹备妥当的话,怕非一两日可做到。”
朱厚照哈哈大笑:“朕也是忽然想起,这次沈先生打胜仗,朕没有陪同他一起出征,心里甚是遗憾,既如此不如让朕跟他在张家口北边草原上一起狩猎,正好领略一下草原风光,朕也可以锻炼一下弓射的能力,为下一次出征做准备。”
正德皇帝这一席话透露出的东西很多,需要在场人等用相当长一段时间来消化。
虽然未必能把皇帝的每个意图都掌握,但有一些细节他们还是留意到了,那就是朱厚照打算再一次出征,也就是说,在正德皇帝看来,这次沈溪并没有完全征服草原,心里有些不太满意。
小拧子还想诉苦,劝朱厚照回心转意,旁边钱宁已笑着回应:“陛下要狩猎,臣等自当护驾左右,誓死效忠。”
“哈哈,有你们这群忠臣伴驾,朕自然放心不过……明日你们安排好,朕不会上城头枯等,就在城外见沈先生,一清早朕就将领兵出城,先到关塞外两翼山中狩猎,等有了收获再跟沈先生汇兵一处,这样才显得朕大有作为。”朱厚照笑着说道。
小拧子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公然违背朱厚照的命令,随后朱厚照带着一股兴奋劲儿往后院去了。
小拧子伫立原地,暗自琢磨:“不会又是丽妃的杰作吧?为何娘娘现在做事,都不跟我提前商议一下?”
“拧公公,您看如何是好?之前已经让驻军准备好了,陛下却临时变卦,我等……”高凤赶紧过来求助,希望小拧子能给出对策。
钱宁则显得很轻松:“陛下要出城狩猎,若军方无法提供保护,就让锦衣卫全权负责陛下的安全……拧公公,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面对钱宁挑衅的话语,小拧子自然不会服软,昂着头道:“既然陛下要出城狩猎,咱家自会安排好一切,用不着钱指挥使操心,明日您只管派您的人保护在圣驾跟前便可!”
……
……
小拧子一阵发愁。
准备多日的庆典,一应程序都已规划好,突然因朱厚照心血来潮要出城狩猎,一切便作废,让他措手不及。
出了行在,小拧子紧忙派人把这消息告知陆完和王守仁,让军方知道情况发生变化,及时做出应对。
趁着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小拧子回去找来臧贤,问了一些情况。
臧贤并没有太意外,到底他曾是张苑的心腹,对于正德皇帝随心所欲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当即道:“陛下要出塞狩猎,拧公公只管安排人手护驾便是,跟之前的安排并无冲突。”
小拧子皱眉:“这样还没冲突?张家口堡可不是皇家狩猎场,出了关塞,豺狼虎豹倒不可怕,关键是鞑靼人突起发难当如何?还有就是,人一多动静就大,禽兽听到声响远远就会避开,一时间让陛下去哪里打猎?”
“以前皇家在京师南边的南海子打猎,可以临时放生一些猎物,现在哪里去找?至于欢迎仪式,本依托张家口堡进行,出了城塞,好几里地都是山谷,陛下说要打猎完毕有了收获再跟沈大人汇兵一处,怎么个汇合法?”
臧贤听了小拧子的话,心道:“拧公公别看年岁小,好似没什么处理事务的经验,但考虑事情非常老道,好像什么事都能提前预料到,比之前的张公公强多了。”
臧贤小心翼翼地回道:“这些事,自会有军方负责完成,公公您又何必劳心呢?”
“唉!”
小拧子重重地叹口气,“就怕出塞后陛下突然又要做什么事,让人措手不及,更怕有人在陛下跟前推波助澜。”
臧贤问道:“拧公公您是担心丽妃……?”
“谁都担心,这次钱宁和许泰二人,分明提前知道些什么,陛下要出城狩猎,锦衣卫得益最大,这让咱家很是苦恼。”小拧子生气地道。
臧贤试探地问道:“拧公公既然不担心丽妃作梗,为何不去问问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小拧子生气地说:“你当咱家没想过?陛下到后院后,咱家便去见丽妃,到了地方才知道丽妃晚些时候要陪陛下,明早跟陛下一起出塞狩猎,根本没空见咱家……这件事说跟她没关系,咱家打死都不信,关键现在丽妃好像对咱家有很深的戒心,这让咱家如何是好?”
臧贤打量小拧子,一腔敬意瞬间消减,忍不住问道:“之前丽妃娘娘提出让公公出任司礼监掌印,可见娘娘对公公非常信任,怎会从中作梗?怕是陛下临时想这么一出,丽妃也无可奈何……陛下做事一向都天马行空,无迹可寻……”
“希望如此吧。”
小拧子停止抱怨,道,“明日沈大人就要回来……如今沈大人挟大胜之威,来势汹汹,在谢阁老等人不在的情况下,无人能跟沈大人抗衡,又在城外相见,怕是他见了陛下便会谈及朝政大事。你赶紧想个对策,让咱家有所准备,比如沈大人会跟陛下说些什么……咱家不想打没把握的仗。”
……
……
如同小拧子担心的那般,朱厚照出塞狩猎这件事,的确是丽妃幕后鼓动,不过丽妃只是稍微那么一提,若朱厚照玩心没那么重的话,也不会赞同。
丽妃安排这件事最巧妙的地方,在于跳过朝中所有人,就连沈溪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在丽妃看来,这会打乱很多人的部署,其中大部分人是她需要防备的,此举能让敌人陷入混乱,那这步棋就走得有价值。
当晚丽妃说是要陪驾,其实只是陪了朱厚照不到半个时辰便从后院出来了,因为朱厚照现在的兴趣完全不在她身上。朱厚照刚刚得到许多美女,这些天都沉溺于温柔乡中,挨个施加雨露。
至于丽妃,“年老色衰”,对正德皇帝的吸引力大幅度下降,丽妃懂得适可而止,没有逼得太紧。
“娘娘。”
丽妃回到自己的住所,一个小人物已侍立跟前。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小拧子介绍给她认识,帮了她很多忙,现在正等着“提拔”的江彬。
“嗯。”
丽妃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江侍卫,你到本宫手下做事有一段时间了,手脚勤快,深得本宫欣赏,本宫准备好好提拔你。”
“多谢娘娘。”
江彬通过巴结小拧子结识丽妃已经好几个月了,期间提供了许多资源,却一直没得到晋升的机会,此时已经有些耐不住了。
丽妃微微摇头:“你莫要忙着道谢,本宫只能尽一切所能向陛下举荐,终于陛下用不用你,全看陛下的意思……此番本宫准备让你随驾出塞狩猎,暂时充任侍卫,保护本宫和皇上,希望你能好好表现。”
“是,娘娘,末将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彬依然毕恭毕敬,但心里却满是失望。
随驾君前虽然是巨大的荣誉,但官职提升依然是遥遥无期。不过江彬懂得隐忍,知道只有充分利用跟丽妃的关系,才有机会接近皇帝,进而用优异的表现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
丽妃轻叹:“本宫知道,很多人想对本宫不利,所以才会临时征调你以侍卫的身份跟随本宫左右,同时保护陛下的安全。你要记住,若本宫有危险,你要第一时间冲出来护驾,本宫平安无事,你将来便前途似锦,若本宫出事,你的仕途也到头了!”
江彬唯唯诺诺,不过心底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有机会,就要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抓住这极有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圣的机会。
……
……
翌日一大清早,小拧子终于见到丽妃。
小拧子详细跟丽妃说了正德皇帝出塞狩猎的事情,但其实根本不用他说,因为朱厚照很早便起来,安排相关事宜。
虽然按照昨天朱厚照的意思,今儿一大早就要出发,但因准备不充分,连朱厚照自己都没穿戴好,所以给了行在的人一定缓冲的时间。
“……小拧子,你说的事情,昨日陛下已经跟本宫说过了,毋须你来提醒。”丽妃神情慵懒,斜倚在软榻上。她一早就起来把自己收拾妥当,这会儿穿了一袭紧身衣,突显她那玲珑剔透的身材,而这正是朱厚照最喜欢她的地方。
小拧子急道:“娘娘,陛下突然改变行程出塞,难道您就不担心吗?”
丽妃道:“只是出塞去狩猎而已,陛下作为九五之尊,想到草原上打猎,放松一下,难道还要劝阻?陛下因为沈之厚独揽战功心情抑郁,出塞散散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从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小拧子无法判断丽妃是否是促成朱厚照改变主意的关键,不过现在这个已经不是他考虑的重点。小拧子担忧地道:“奴婢只怕陛下出塞后,之前安排的庆典无法举行,到时候奴婢很可能会被陛下责罚……奴婢想在陛下跟前立功,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娘娘一定要帮奴婢啊。”
“呵呵。”
丽妃淡淡一笑,“小拧子,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陛下出塞狩猎,乃是一件好事,如此就算你在迎接庆典上出现偏差,陛下也不会责怪,因为陛下通情达理,明白事起仓促,很容易出现疏漏,反倒是陛下在外是否能尽兴,需要你提前做好安排。”
“尽兴?”
小拧子眨眨眼,并不是很明白丽妃的意思。
丽妃没好气地道:“当然是陛下狩猎过程中需要一直保持身心愉悦……陛下英明神武,肯定希望射杀一些猛兽,若这草原上一头野兽都没有,只是诸如什么野兔、麻雀之类的小玩意儿,怕是不会高兴吧?”
“这也正是奴婢担心的地方……这里毕竟不是京师,南海子专门豢养有禽兽,梅花鹿、狐狸、獐子、天鹅、黑熊甚至老虎、豹子等应有尽有,现在要临时寻找猛兽来供陛下射杀,哪里有那么容易?”小拧子急道。
“难道一头都没有?你没办法,总该有人能想出办法来吧?”丽妃道。
小拧子非常惊讶:“娘娘,您是想奴婢放出野兽供陛下射杀,以此立功吗?”
丽妃微笑着说道:“算是如此吧。”
小拧子道:“奴婢明白了,现在凯旋庆典是否能办好已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让陛下在狩猎过程中尽兴,奴婢这么理解,娘娘您看……是否有问题?”
“嗯。”
丽妃点头嘉许,“本宫正是这个意思,你赶紧让地方上的人安排一下,出了张家口堡,峡谷两侧都是山峦,再出去便是草原。虽然这一片地区不是传统的狩猎场,但好在沈尚书已踏平草原,这里也算是相对安全,在山野间放马驰骋,就当是圆了陛下之前没有完成的踏平草原的梦想,这也是你立功的最好机会!至于迎接沈之厚凯旋的典礼,就算你办得再出色,陛下也未必当回事。”
……
……
小拧子终于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虽然是从丽妃这里打听到的消息,但他对此却坚信不疑。
“也是,陛下突然要出塞狩猎,当然最在意的便是狩猎的过程,陛下没亲自参与沈大人平定草原的战事,心有不快,现在有意要彰显自己皇帝的威严,若陛下狩猎能尽兴,那我当司礼监掌印就有非常大的把握了。”
因时间仓促,小拧子赶紧去见军方要员。
接见小拧子的,是陆完、王敞和王守仁三人,因为胡琏要负责当天朱厚照出塞狩猎的安保工作,并不在官衙。
“拧公公是说,要为陛下安排一些野兽,让陛下打猎?”陆完听了小拧子的话,皱眉问道。
小拧子急切地说道:“是啊,陆大人,陛下此番只是想体会一下征服草原的快感,把那些猛兽当作鞑子,这次若陛下满载而归的话,基本就可以班师回京,这不是几位大人一直盼望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陆完为难地道:“可突然之间从哪里找野兽,甚至猛兽?大明地界不缺猛兽,但一时间不好筹集,尤其这西北之地,就算找到,也难短时间运过来吧?且那些猛兽穷凶极恶,唐突陛下当如何?”
小拧子道:“陆大人,有那么多官兵和锦衣卫保护,陛下怎会出状况?只要有野兽就行……”
陆完点点头,同意了小拧子的说法。朱厚照要狩猎,必然前呼后拥,那么多侍卫贴身保护,就算想遇到危险也太难。
陆完看着王守仁:“伯安,你是地方督抚,可知哪里能找到拧公公所说的野兽?”
“这个……”
王守仁虽然也曾为朱厚照的特殊要求做过准备,但怎么也没料到事到临头居然要抓野兽供朱厚照射杀,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晴空霹雳,一时间根本想不到从哪里找人来抓捕野兽,还要故意放到朱厚照身前。
王敞皱着眉头说道,“这临时找野兽,怕是没那么容易吧?除非有什么戏班子,豢养猛兽,靠猛兽表演来谋生……那些猛兽打小就跟人亲近,如此也不至于冒犯圣驾。”
小拧子看着三人,紧张地问道:“那从何找到如此戏班?”
几人又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王守仁说道:“在下只能尽力找寻,若实在找不到,只能找一些相对温驯的牲畜送去陛下狩猎的地方。”
陆完点头:“那这件事便交给伯安你,记得一定不能走漏消息,若被陛下知晓,怕会影响陛下狩猎的心情,实乃不智之举。”
“明白。”王守仁点头道。
小拧子急忙问道:“王大人,您可一定要找到啊,别只找一些兔子、小鹿过去,陛下就算狩猎到了也不会有多开心……沈大人打了那么大的胜仗,陛下必定是想在狩猎场上证明自己的弓射能力,陛下高兴,咱们才能安心啊。”
因为小拧子跟大臣念及的东西不同,以至于双方在沟通上仍旧有一定困难。
不过陆完还是说道:“拧公公请放心,我们也希望陛下能早些回京城,所以这次会尽力安排。”
……
……
一句话陆完便把小拧子打发了。
在陆完看来,什么狩猎、庆典,全都是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对大明有害无益,只是涉及正德皇帝早些归朝,他才稍微留意,但在小拧子走后,他转眼就把这事抛诸脑后。
小拧子那边则百般上心,因为这涉及到他切身的利益,可是时间紧急,朱厚照很快就要出发,小拧子已经没有时间再作安排。
当小拧子回到行在时,朱厚照已从大门出来,登上銮驾。
他想上前伺候,又见钱宁等人簇拥在朱厚照銮驾旁,便没去打扰。
“这钱宁,给他脸了,平时人模狗样的,这次陪同陛下出塞去打猎,他真把自己当成是英雄了?不过是个锦衣卫百户出身,一直待在城里,弓射能好到哪里去?就算陪同陛下,也一定丢人!”
小拧子幸灾乐祸地想到。
小拧子找了辆马车坐上去,很快马车跟着前面的銮驾,缓缓启动,小拧子探头瞥了一眼,便将车帘放下,因为太过疲惫,倚着车厢壁,摇晃颠簸中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二六九章 马蹄急
沈溪也是八月十五一大清早,才从快马赶来通知的信使口中得知朱厚照临时把迎接庆典变成狩猎的事情。www.uu234.net
不过这基本在他预料内,朱厚照做事有多任性,别人不明白,他却清楚得紧,这完全就是个只顾自己痛快从公不管他人麻烦的熊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或许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沈溪大概能预料到,这场庆典似乎损害到某些人的利益,所以有人从中作梗。
拔营上路前,沈溪召集手下将领开会,把之前所做安排,包括各路人马进城顺序、如何在行进中变更队形、见到皇帝时如何喊口号等进行变更,其中最大的改变就是把面圣地点改到城外。
至于朱厚照一上午能走多远,谁都不清楚,以沈溪料想,就算熊孩子出来狩猎,大概只会出城二三十里,会师时间根本没法确定。
胡嵩跃问道:“大人,不是说好在张家口堡过中秋节么,怎么突然说回不去了呢?”
“是啊,大人,这算是出征结束了呢,还是没结束?”有将领跟着问道。
沈溪没好气地回答:“出征在外,本来就要随机应变,况且此番乃是陛下的意思……圣谕让我等陪同圣驾在塞北狩猎,难道我们还能抗旨不遵不成?不想要脑袋了吗?”
刘序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到底出征好几个月了,早就想回到关塞内……大人,要不您跟陛下说说?眼看今天只有不到七十里路,本来一鼓作气的话下午就能到,但现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关内,还要陪陛下狩猎……将士们怕是士气不高,没心思赶路啊!”
沈溪面对群情汹涌,态度依然无比坚决,他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乱规矩。
他厉声喝道:“皇命难违,军令同样难违,我们没有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就连本官也不敢抗旨!虽然今日可能无法回城,但面圣和犒赏之事不会有变,在这次狩猎中,你们还有机会赢得陛下欣赏,这将是你们生平最好的晋升机会……谁有异议?”
平时沈溪允许手下军将提意见,但关键时候却有一锤定音的魄力,他不想手下继续在这种事情上唠唠叨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圣旨到了,就算刀山火海都要去闯,何况只是暂时不回城。
“是,大人。”
在场将领皆俯身领命。
沈溪语气缓和下来,宽慰道:“你们真是,能面圣还不知道把握机会……陛下出塞狩猎,无非是因为之前没亲身参与战事,对咱们的胜利没有代入感。你们这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怕是关内各路人马羡慕你们都来不及,毕竟在塞外能长时间跟陛下相处,要是欢迎仪式放在关内的话,仪式一结束陛下就回行在了,你们能长时间近距离瞻仰圣颜?”
“最后,你们更要感到自豪,陛下想出来试试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感觉,如果我们不班师,关内可有人敢出塞?”
沈溪这番话瞬间激发了与会将领的自豪和荣誉感。
他们情不自禁地做出联想要不是我们浴血奋战,现在关内各路人马还战战兢兢,连陛下也不敢出塞来狩猎,而现在情况却截然不同,所有人都在尽情享受我们的战斗果实,我们才是历史的缔造者!
刘序问道:“那大人,咱们需要派人保护陛下吗?”
“该我们负责的事情,自然责无旁贷,但陛下的安危本来就要靠御林军,若依赖我们的话,要那些锦衣卫作何?”沈溪道。
“那倒是,我们便听命于大人,做好大人交待的事情便可。”刘序最后表态道。
……
……
最初军中将领因为不能早一步回张家口堡而生出怨怼。
不过当他们出中军大帐时,一个个聊的却是面圣以及军功犒赏之事,对于即将到来的狩猎,却没一个人有兴趣。
射杀一些野兽,终归不如跟鞑靼人浴血奋战来得刺激,况且在草原的时候,尤其是在官山驻扎期间,军中上下基本都会去打猎来改善生活,对此没觉得有什么趣味。刚从战场上下来,沈溪麾下将士已把姿态摆得很高,让他们降下身段去应付连常规训练都不如的狩猎,难以调动他们的精气神。
现在他们更关心的是,几时能得到朝廷的军功犒赏,获得官职的提升,以及田宅和大批赏钱……
沈溪手下全都是职业军人,很多事不需要他来操心,因为这些人在追随他之前就是世袭的军户,不是临时抓来的壮丁,一个个都明白军令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些人离开中军大帐后,沈溪脸上却浮现一抹忧色,毕竟接下来他要面对的便是让人匪夷所思的狩猎。
“庆祝出征将士凯旋的当口,有这个必要出塞来狩猎?也不知那混小子怎么想的,难道吃喝玩乐比家国社稷都要来得重要?”
沈溪有些气恼,若非没在朱厚照跟前,不然他一定会上疏劝谏,但现在的问题是距离正德皇帝还远,甚至他弄不清楚面圣后会是如何个情况。
就在沈溪思索事情时,云柳从帐门外进来,把关于张家口堡那边的更多消息带到。
“……大人,刚得到传讯,陛下将在清晨时分带着侍卫出塞,跟我们出发时间相差无几,跟陛下合兵一处的时间,大概在中午……”
云柳大概做出估算,对她来说,皇帝是否出来狩猎,影响不大,她在大明没有亲眷,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是熙儿,一个是沈溪,除此外没有更多牵挂,只要能待在沈溪身边她便觉得很幸福。
所以她的心态相当好,在军功犒赏方面的渴求度,远不如军中那些将士。
沈溪听了云柳的汇报,点了点头:“也好,这几日接连强行军,将士们已疲乏不堪,今日能少走二三十里地,可以好好缓口气。”
云柳道:“大人,怕是圣驾不可能走那么快吧?那些老爷兵,一天都未必能走上三十里,出张家口堡后大约有几里山路,然后才是开阔的草原地带,要是陛下进入山林去打猎,很可能到中午只能走十几里,甚至十里都不到……”
沈溪笑了笑:“刚刚出城,陛下肯定锐气十足,定策马而行,后面人马的行进速度相应也会提上来。而且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估计不会深入山林打猎,只会尽早到草原上领略一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独特景色。”
“你回去后立即派出斥候,把张家口堡附近好好调查一下,防止有鞑靼人的散兵游勇惊扰到圣驾。哦对了,张家口堡北面的草原上……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吗?”
“大概……有吧。”云柳对此显然不那么确定。
沈溪叹道:“圣驾出巡,随同人员想必很多,就算有猛兽估计也会远远遁开,要想在此番狩猎中有所收获,还得想办法从其他地方给陛下找来合适的野兽……唉,如此大费周章,完全是陪陛下胡闹……不过能早日面圣,就此脱下肩上重任,也算是好事吧。”
……
……
如同沈溪料想的那样,朱厚照出了张家口堡城门后,意气风发,豪情满怀,骑着高头大马冲在前面,后面护驾的锦衣卫一时间被拉出很远的距离。
陆完和王守仁等人本想面圣,跟朱厚照呈奏一些事,但朱厚照在城门口时根本就没停留,就好像不知道有官员和将领在等候他一样,出城后直接沿着狭道向北方的草原冲去。
陆完等人见状,只能无奈地摇头,随后目送锦衣卫和护驾官兵组成的马队快速通过。
马队足足走了一刻钟,人流逐渐稀疏,陆完等人才有机会跟上。
作为文官,本来可以骑马,但毕竟他们没有穿着戎装,骑马有诸多不便,所以陆完等人此番选择的是乘坐马车随驾。
“陛下今天兴头似乎不错。”王敞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朱厚照对朝臣的态度上,只是笑呵呵地评价了一句。
陆完和王守仁忍不住看了王敞一眼,这才各自上马车,远远地跟在大队伍后面。
三人本以为朱厚照出城后,很快那股兴奋劲便会过去,速度自然会放缓下来,却未料朱厚照出城后策马狂奔,他们距离圣驾越来越远。
过了半个时辰,马车驶出峡谷,从路过的传令兵口中得知朱厚照已经深入草原十来里,让从马车上下来休息的陆完三人很是意外。
“陛下这是迫不及待要去见沈尚书?”王守仁闻听这个消息后惊讶地问道。
陆完则没去关心朱厚照意图如何,他逮住前来传递讯息的传令兵问道:“陛下身边可有足够手头保护?”
传令兵回道:“有锦衣卫跟在陛下身边,还有大批骑兵随驾保护,不过……后续步兵很难追上。”
陆完往队伍后面看了一眼,那些原本为迎接庆典准备的各色旌旗,现在成为巨大的负担,他们这些官员还好,有马车可以代步,而那些步兵不但要靠两条腿走路,还要举着沉重的旗帜,再加上当天有风,走起路来没那么顺畅。
“唉!”
陆完叹了口气,显然他也有诸多无奈。
君心难测,尤其遇到朱厚照这个随心所欲的皇帝,做臣子的可谓举步维艰,当然主要原因还是他们没有进入朝廷的核心决策层,在皇帝面洽缺少话语权。陆完已经是当前宣大之地官职最高的存在,这会儿他也只能唉声叹气,更别说其他人了。
“赶紧派人去问问,沈尚书所部到了何处?另外就是陛下下马休息时,尽量劝谏他不要距离中军太远,免得鞑子突然来袭。现在达延汗还下落不明,万一他们来个釜底抽薪当如何?”陆完急切地吩咐道。
传令兵领命而去。
王敞见陆完神色忧郁,不由劝道:“现在城外一切太平,怎会有危险?陛下血气方刚,或许在行在憋久了,出来透透气,难免意气风发些。咱们这帮老骨头,不要跟年轻人一样拿自己的身体置气。”
原本王敞这番话是想得到陆完认同,不料陆完听了一张老脸依然紧绷着,始终沉默不语,无奈之下他只能看向王守仁,“伯安,你觉得呢?”
王守仁也不知该站在哪边,点了点头:“现在最重要的,一个是保证陛下的安全,再者便是做好跟沈尚书合兵一处的准备……这是陛下先前吩咐下来的事情,庆典在城外举行,始终有些麻烦。”
陆完想了想,吩咐道:“伯安,要不你先策马前行,先一步到前面去查看情况……我跟王侍郎年老体衰,追赶不及,但总得有人在陛下跟前安排相关事项,别出了事没人统筹,我等只能望而兴叹。”
“好吧!”
王守仁一琢磨确实如此,当即叫人牵来马匹,翻身而上,往前追赶圣驾去了。
……
……
朱厚照一马当先,根本就不顾后面大部队在哪儿。
他的座驾毕竟是挑选最好的骏马,速度快不说,跑起来还很平稳,如此大大弥补了他骑术上的不足,后面跟随的侍卫想追上都很困难,这也让护驾的钱宁等人非常担心,带着人拼命加速追逐。
至于丽妃,本身骑马技术就不行,再加上她根本就没心思跟朱厚照比试速度,所以干脆留在大部队中缓行。
丽妃身边乃是刚到她身边充当侍卫的蔚州卫指挥佥事江彬。
此时的江彬,挂上了锦衣卫的头衔,自然是心系圣驾,但可惜他根本没机会走到队伍前面去,只能按部就班随侍丽妃左右。
“怎么,江侍卫你有什么心事么,怎闷闷不乐?”丽妃为了彰显自己跟朱厚照一体,所以也选择了骑马,见江彬魂不守舍,便冷面相对。
江彬赶紧回道:“娘娘,小人有机会在您跟前做事,已是莫大的荣幸,岂敢有别样心思?”
丽妃冷笑不已:“希望没有才好。”
说话间,又有快马奉调往前追去,毕竟朱厚照离大部队越来越远,让随驾的御林军和锦衣卫压力倍增,小拧子乘坐马车肯定追不上,眼见需要防范的地方越来越多,钱宁实在没办法了,只能从后方征调人手支援。
每次有人过去,江彬都忍不住打量一番,目光中满是羡慕……他非常想跟上去,成为护驾的一员。
廖晗冷眼旁观,在一旁道:“江侍卫,娘娘跟前做事可不能三心二意,娘娘对你非常器重,别辜负了娘娘的信任才好。”
廖晗从京城回来后,丽妃对他越发器重,在丽妃提拔下,廖晗下一步很可能会成为锦衣卫千户,正是他最风光得意的时候。
廖晗自认是丽妃之下第一人,看不起江彬这种地方将官,言语中多有训斥之意。
江彬在丽妃面前没多少地位,赶紧点头哈腰应诺:“廖大人教训的是。”
虽然江彬帮小拧子和丽妃做了很多事,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却始终得不到丽妃的完全信任,这也是江彬无法理解的事情。
江彬有些懊恼:“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当初柠公公说好要提拔我,转而转过身就把我举荐给丽妃娘娘,我做了那么多事,到现在依然没得到提拔,她更像是在利用我,而没有真正重用的意思……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江彬却不知道,丽妃对小拧子举荐的人才,一直都抱有戒心,生怕是安插到她身边的钉子,因此一直抱着只能利用不能重用的态度,此番之所以带江彬随驾,也不过是因为他弓马娴熟,可以起到贴身保护的作用,不然的话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给他。
江彬一直希望通过结交权贵获得上升的通道,性子比较急,属于急功近利那种人,丽妃如此慢条斯用他,心里自然无法接受,对丽妃的感恩大多都是装出来的。
丽妃抬头看了下天色,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陛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到大队伍来,这一路颠簸,本宫有些乏了,先回马车去休息,这里便交给你们了。”
说完,丽妃让跟在后面的马车停下来,然后在小太监相扶下从马背上下来,钻进马车去了。
第二二七〇章 偏向虎山行
狩猎队伍还在行进中。UU小说www.uu234.net
眼看就快到中午,距离朱厚照跟沈溪汇合的时间愈发近了,江彬在心里估算,圣驾隔着大部队至少十几里,若沈溪撤兵速度快一些,最早到午后未时就可以会面。
当朱厚照与沈溪汇合后,他作为侍卫想接近皇帝进而获得欣赏的机会非常困难。
江彬心里着急:“本以为跟着丽妃娘娘出来,她跟陛下同行,我也能沾点儿光,有表现的机会,谁知陛下居然会先出发,娘娘却拖在队伍后面……若失去这次机会,我如何才能见到陛下?”
没到中午,大队伍停了下来休息,这让急于面圣的江彬越发焦躁不安。
江彬翻身下马,来到坐在道旁一块大石头上休息的廖晗跟前,问道:“廖大人,不知陛下那边如何了?陛下距离大部队那么远,很可能会遇到危险。”
廖晗正侧头跟手下谈风花雪月之事,被江彬打扰兴致,心里极度不爽,毕竟江彬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丽妃从其他地方找来的亲随,廖晗对江彬的戒备心理非常重,闻言没好气地喝斥:
“虽然江侍卫你是临时征调到锦衣卫做事的,但也应该明白,咱们锦衣卫内部分工明确,各路人马各司其责,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丽妃娘娘的周全,管陛下那边的事情作何?陛下的安危,自会有其他弟兄负责,难道钱指挥使会安排失当?”
江彬急忙为自己辩解:“下官只是觉得,既然是锦衣卫,哪怕主要工作是保护娘娘,也应该时时刻刻挂念陛下的安全。如今娘娘处在千军万马保护中,反倒是陛下孤悬在外,岌岌可危,由不得下官不挂念!”
旁边一名隶属于廖晗的锦衣百户嘲弄道:“哟,江大人,你可真是忠君体国哪!既然这么护主心切,为何还待在这里?你可以直接前出保护陛下,没人拦着你。哈哈,难道你去了前面,就有机会随侍陛下跟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江彬脸色青红一片,被人挤兑,他自然一阵羞恼,却不敢贸然发作。
廖晗道:“江侍卫,如果你心系陛下,可以先一步到前面去看看,反正现在钱指挥使也在调动后面的弟兄前出护驾,等调拨下一批人员的命令下达,你就跟着一起去吧。”
“娘娘那边……”
江彬有些迟疑,他知道自己不该绕开丽妃去竭力获得皇帝的欣赏,他非常担心万一到最后也没办法接近皇帝还把丽妃给得罪了,那时候很难自处。
廖晗一脸和善的笑容,心底巴不得江彬早点儿滚蛋,不仅因为江彬连续发问着实烦人,更主要是因为丽妃跟前,江彬与他存在一定竞争关系。
廖晗笑道:“你放心吧,娘娘那边,我会替你解释,正如你说的那样,娘娘现在身边不缺保护的人,根本就不会发生危险,你只管去。”
江彬眼前一亮,他可不知道廖晗在耍阴谋诡计,还以为对方是在为他考虑,当即抱拳行礼:“如此下官就去准备,跟着下一批人手到前方去护驾!”
“去吧,去吧!”
廖晗连连摆手,目送江彬离开。
等江彬走远,廖晗嘲笑道:“这个傻子,跟在娘娘身边不需要费力就能得到功劳,居然想吃力不讨好跑去护驾,以他胯下的劣马,莫说是保护陛下周全,能看到圣驾的影子就算不错了!”
……
……
在这个问题上,廖晗犯了大错。
江彬的马可不是什么劣马,看起来普通,却是大宛名驹,因为江彬从来都不是缺钱的主,他充分利用自己蔚州卫指挥佥事的职位便利,私下里跟草原做买卖,赚了不少银子,再加上他倔强勇悍,以至于在军中名声良好。
江彬得到下一批护驾人员的征召令后,便纵马跟着队伍冲向第一线,他的马要比其他锦衣卫官兵的马快得多,以至于没过多久就把同批人员远远扔在后面。
廖晗看到江彬骑马远去,脸上涌现得意的笑容,在他看来此举再妙不过,没怎么使力就把潜在的争宠对手给打发走,避免江彬去谄媚丽妃,影响自己的地位。
江彬走了小半个时辰,廖晗估量就算派人追也追不上,才过去把这件事告诉丽妃,此时丽妃在马车车厢里已睡了一觉,感觉精神终于恢复了一些。
“干娘,江彬实在不识相,孩儿已经跟他说了,他的职责便是保护干娘周全,但他却一意孤行,非要前去护驾,您说这种人值得信任吗?”
廖晗可不会说是他怂恿江彬去的,目的就是要陷竞争对手于不仁不义的地步。
丽妃一听,眉头紧皱,眼睛圆睁,以她的聪慧,自然听得出廖晗话语中没说透的部分,当即板着脸喝问:“没你点头,他作为临时从地方卫所征调来的锦衣卫,有资格前出护驾?”
廖晗一怔,没想到丽妃会明察秋毫。
“干娘,您……”
廖晗还想狡辩,但面对丽妃严厉的目光,只能低下头讪讪不语。
丽妃怒道:“别叫本宫干娘,本宫没你这种不成器的儿子……江彬虽然不算什么有才之人,但至少忠心耿耿,你居然让他前去护驾,等于把本宫身边人往别处赶,你现在马上派人将他追回来!”
廖晗没有遵命行事,苦着脸道:“娘娘,江侍卫已经走了很久了,这会儿就算想追也追不上。另外,既然他想护驾,就让他去好了,反正陛下身边锦衣卫很多,他去了也帮不上忙,等回来后您再教训也不迟。”
丽妃的脸色非常难看:“怎么,你现在翅膀硬了,本宫说的话你也不听,光会顶嘴了是吧?”
对于旁人,丽妃或许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容忍,但对于廖晗,她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宽容的意思,一切便在于除了自己会重用外,别人根本就看不上眼,而江彬一直以来行事果断,为了向上爬不惜倾尽所有,且弓马娴熟,远比廖晗这种昏聩之辈有用多了。
廖晗只能打杂,而江彬却可以做大事,以丽妃的识人之能,岂会看不出其中奥妙?她的目的就是要将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中,让江彬只能为自己所用。
廖晗这才无奈领命:“小人这就派人前去叫江侍卫回来……娘娘,您消消气,小人不是故意气您,实在是那小子三番五次提出要去护驾,小人拗不过他,只能成全,等回来后小人一定会重重责罚他……看把娘娘气的!”
廖晗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会对丽妃唯命是从,但在追回江彬这件事上,却完全不上心。
对于廖晗来说,江彬能力强不强跟他没关系,他关心的是这个人是否会在丽妃跟前与他争宠,进而影响到他的地位。
廖晗是个粗人,当厌恶一个人时,决不会因为来自上层的压力做出多大改变,内心巴不得江彬晚点儿回来,这样丽妃对江彬才会更加失望。
当然,样子还是要做的,当着丽妃的面,廖晗大声对手下吆喝下令,但背过身就悄悄吩咐,让不必在召回江彬上下多少心思,只等时间到了就回来说找不到人就算了事。
……
……
此时的江彬,尚未赶到朱厚照身边,而打猎活动已经开始。
出了峡谷,眼前霍然开朗,入目所及都是青青草原,大部分山峦上覆盖的不再是树木,而是野草。
满目苍翠,朱厚照觉得心灵都受到洗涤,不由仰天长啸,再次快马加鞭,向着草原深处冲去。
又骑了大概一个时辰马,朱厚照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两胯有些火辣辣地痛,这才稍微减速,从背后取下弓箭,到处找寻野兽。
可惜这片草原太靠近张家口堡了,莫说黑熊、驯鹿、梅花鹿、盘羊等大中型野兽,就算是野兔、猞猁、刺猬等小动物都少见。
主要是张家口堡驻扎有大量官兵,这个时代的人很少吃肉,只要不是战时,官兵就会成群结队出塞打猎,猎取到的猎物除了可以满足口腹之欲,皮毛还可以换钱,可谓一举多得。久而久之,这一带草原动物就变得稀少起来,加上朱厚照打猎时前呼后拥,闹出的动静很大,就算有野兽也早就避开。
“陛下,您不能再继续向前,这里距离张家口堡已经有四十里,若再往前走的话,可能会遭遇鞑子小股骑兵。”
钱宁已经有些难以应付,远远地冲着朱厚照劝谏。
出张家口堡前,钱宁自信满满,在他看来,就算朱厚照再胡闹又如何?最多半个时辰就无精打采了,到时候稍微糊弄一下就可以蒙混过关。
等真正出来,钱宁才知道自己完全低估了朱厚照的耐性。
平时朱厚照看起来病恹恹的没一点儿精神,但今天却一反常态,就跟个斗士一样,要不是他紧赶慢赶,期间连续两次换马,否则根本追不上,其他锦衣卫更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好歹没掉队。
朱厚照回头应道:“怕什么怕?沈先生打了大胜仗,连巴图蒙克都给击败了,我们还需要怕那些小部族的人马?就算有,朕正想拿那些不要命的鞑子来练习箭术,朕要把箭矢射进鞑子的身体,这远比射杀野兽更有趣。”
说话间,后续侍卫相继赶了过来,一个个累得喘大气,感觉骨头都快颠散架了。所有人中,朱厚照的状态最好,那些士兵的骑术和身体状况,竟然还不如常年泡在温柔乡和酒坛里的小皇帝。
“没用的东西!”
朱厚照见状破口大骂,“出塞至今还不到两个时辰吧?你们就受不了?”
钱宁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心里很憋屈,他手下这帮锦衣卫跟西北边军不同,这次朱厚照出塞狩猎,身边跟着的侍卫基本都是从京城一路跟来的嫡系,这些人骑射能力严重不足,要知道锦衣卫基本都是世袭,常年浸淫的都是朝争的环境,他们更在意完成特务的差事,短时间内比拼武力他们或许可以占得上风,但长时间骑马奔袭真不是他们擅长的项目。
朱厚照没多抨击手下,有对比,反而觉得自己能耐大。
看看,连朕的精兵都比不上朕,可见朕就算骑马上战场,也能威慑敌人,立下大功。
“周围居然没野兽?跑这么远了居然连只兔子都没看到,实在没意思。”
朱厚照略微有些失望,看着右前方的山峦说道,“那边好像有片树林……过去看看,朕就不信邪了,这荒郊野外连只野兽都没有?走!”
说完,不等钱宁等人应答,便一马当先策马而去。
……
……
朱厚照好像撒欢的兔子,完全不管身后的侍卫怎么想,只管自己尽兴。
在豹房和行在,他所有心思都放在吃喝玩乐上,而出来后就只顾着打猎,在他眼里猎取野兽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尤其赶在沈溪即将回师的节骨眼儿上,朱厚照个人英雄主义思想泛滥,把眼前的打猎当作一种难得的表现个人武勇的机会。
钱宁等人只能纵马追赶,没过多久就进入前方的树林。
战马呼啸中,朱厚照进入树木稀疏的林子,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地上,他一眼看到远处有什么影子在跳动,立即意识到,是某种野兽躲在树丛中。
“终于发现猎物了!”
朱厚照勒住马缰,从背后取下弓和箭,准备弯弓搭箭。
可惜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虽然他练过骑马,也练过弓箭,但这两样结合在一起却没有练过,他本以为骑射技术跟平地射箭没多大区别,可当他在马上摆出姿势后才发现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双手根本使不出力气。
“陛下!”
钱宁等人紧随而来。
朱厚照勉强拉开弓弦,钱宁等人要跟上他的动作已来不及了……昨晚选派护驾的侍卫时小拧子曾专门交待过,一定要竭力配合皇帝狩猎,当朱厚照射箭时他们也要把自己的弓箭射出去,以达到大面积杀伤的目的,由于采用跟皇帝相同的箭矢,这样猎物倒毙后朱厚照只会以为是自己射中的。
但此时朱厚照可不会配合侍卫们行动,在他看来,若不赶紧射箭的话,躲在草丛里的野兽很容易逃走。
就在他手颤抖着尝试瞄准时,草丛中突然蹿出来一只梅花鹿,梅花鹿明显被密集的马蹄声惊扰,灵巧地往远处逃窜而去,朱厚照着急之下一箭射了出去,可惜莫说命中目标了,根本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这一箭射程非常短,不到二十米就坠到地上。
“居然跑了?”
朱厚照很不甘心,出来一趟,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猎物,而头顶的太阳已经到了正中的位置,眼看就快到要跟沈溪合兵一处的时间。
他的设想很好,出塞后先猎上几只大中型野兽,然后跟沈溪汇兵,在堪称军神一般的老师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战利品,让最敬重的沈先生知道自己擅长弓射,只是阴差阳错才没机会跟鞑靼人正面作战。
“陛下,千万别着急!”
一名跟随而来的太监远远地喊道。
太监中也有擅长骑马的存在,不过他们来得较晚,见朱厚照已在射箭,而且射偏了,只能从远处宽慰。
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不需要费额外的工夫。
朱厚照有些脸红,没有理会劝说,继续一马当先发起追击,钱宁等人还没反应过来,正德皇帝又快没影了,吓得一帮侍卫赶紧驾马前行,奋起直追。
“陛下!”
钱宁一边打马前行,一边大声喊道。
不过他们越是大喊大叫,朱厚照越心烦,觉得身边这些人真没用,居然连自己都比不上?
“驾!”
朱厚照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马进入前方的树林深处,此时他已经偏离预定的张北草原方向,进入东北方荒无人烟的地带。张家口堡北面虽然大多数地方都是草原,但也有部分地区被原始森林覆盖,就算斥候也少有进去。
朱厚照不知者无畏,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有多么危险。
……
……
朱厚照深入密林,骑马行进已有些困难,绕着弯儿逃跑的梅花鹿不时回头查看追兵的情况,见始终摆脱不了,有些急了,疯狂地向密林深处蹿去。
慢慢的,随着树木渐渐密集,许多地方只能供一匹马通过,朱厚照跟后续侍卫拉开一定距离,虽然没到离开视线的地步,但后边的人要及时追上他也很困难,尤其是队伍连成一线,真要出事了短时间内很难集结起足够的防御人马。
梅花鹿连续逃跑,好几次一头撞到拦住去路的树干上,挣扎着爬起来再次疯狂逃窜,但伤痕累累之下速度越来越慢,渐渐被朱厚照把距离拉拢到五十米以内。
朱厚照这次有了经验,拿出弓箭后,比上一次自信多了,弯弓搭箭后,瞄准梅花鹿,梅花鹿发现追兵停下脚步(其实是朱厚照勒马驻足),似乎也不再想逃了,在一棵大树前逗留喘息。
半晌后,朱厚照终于松手,“嗖”的一声,箭矢冲着小鹿飞射过去。
可惜的是朱厚照的箭术只是花架子,看起来似乎瞄准了,但射出去后足足偏离梅花鹿四五米,这次又把梅花鹿给吓着了,继续往密林深处逃去。
“真该死!”
朱厚照咒骂一声,骑马继续追击,但这次没等走出几步,坐骑发出一阵嘶鸣声,显然是感到危险。
马匹双前蹄跃到半空,朱厚照差点儿被甩下来,本来他没当回事,毕竟地上是厚厚一层树叶,就算坠马也不会发生意外,不过马上他就发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瞪着他,等看清楚目标后,朱厚照后背发凉……一只吊睛白额虎,而且是只成年老虎,正往这边一步步走过来。
“啊!”
本来朱厚照勉强控制马缰,夹住双腿稳定在马背上,但在受到惊吓后,身体不由自主一颤,双腿一松,人直接摔落马下。
“陛下!”
远处钱宁等人只看到朱厚照坠马,没发现老虎的踪迹,急忙往这边赶过来。
朱厚照摔在地上,而御马往后连退几步,似乎是在躲避老虎,却也没有转身就逃,只是不断地扬起一只前蹄,似乎是在招呼主人快跑。
老虎本来的目标跟朱厚照一样,是那只落单的梅花鹿,但此时却把目光转向了朱厚照,在老虎看来,觉得朱厚照这个人类的体形最合胃口,至于那匹高大的马匹,似乎攻击成本有些高。
朱厚照瘫坐地上,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在这种情况下,身体已经吓软了,不过他并不怎么担心,因为身后跟着大群侍卫。
“不怕,不就是只老虎吗?书上说了,只要我不动,它就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因为老虎最喜欢攻击人的后背!”
朱厚照拿出不知从哪里看到的歪理论,尽量鼓舞自己,也是因为无知,胆子很大,他怒视那只老虎,想吓退这畜生,可是就算他再勇敢,看着老虎依然步履坚定地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心依然不可避免地剧烈跳动起来。
“保护陛下!等等!”
钱宁最先赶到,本来他可以不顾一切保护朱厚照,可当看到老虎后,吓得连退三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地上。
钱宁没有赶紧爬起来护驾,至于是对老虎畏惧,还是怕老虎受惊后会马上对朱厚照发动攻击,连钱宁自己都说不清楚,不过他的确是没有马上起身扑到朱厚照身前,代替皇帝与老虎对峙。
随即后续人马赶了过来,但在见到摇头晃脑发出威吓的老虎后,一个个都傻眼了。
这时老虎距离正德皇帝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双方还在僵持中,但稍有不慎就会发生流血惨案。
第二二七一章 一条道走到黑
老虎一步步往朱厚照身边靠近,并没有因为连续有人出现就放弃攻击,转身逃跑,毕竟它有着百兽之王的骄傲。UU小说
朱厚照则屏气凝神,一动也不动,眼睁睁看着老虎闲庭信步般逼近。
钱宁此时心慌意乱,整个人都懵了,没有及时下达命令,那些侍卫也就不敢随便放箭,虽说距离老虎并不远,却也不敢贸然动手……万一弓箭没射中,老虎被激怒后很可能会朝朱厚照扑过去,而且最可怕的是射箭时没有准星,射中皇帝,如此无论朱厚照是否有损伤,他们的脑袋都将不保。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主动跳出来担责,陆续赶到的锦衣卫和太监更愿意等候钱宁下令,而钱宁完全傻在那儿,几个呼吸内均保持泥菩萨的状态。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远处传来“嗖”的一声。
只见一根弓箭朝着老虎射了过去,可惜没中,先是越过老虎的脊背,随后又擦着朱厚照的头皮飞出,差点儿射中后面的钱宁……看上去是射老虎,更好像是弑君。
这一箭乃是从老虎背后射过来的,显然有人故意绕到了前方,此番乃是情急之下匆忙出手。
“谁?”
看在插在自己裤裆下,距离要害部位只有几寸、箭羽还在不断晃悠的箭矢,钱宁终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他很想知道谁这么斗胆,老虎没伤到人,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却差点儿要了朱厚照和他的性命。
就在钱宁转动脑袋到处找元凶的时候,但见一条黑色的身影自密林深处冲了出来,无所畏惧地朝朱厚照所在之处扑了过去,感觉不像是护驾,更形同刺客。
“不好,有刺客!”
钱宁身后一名侍卫大喊一声,瞬间所有锦衣卫都把弓箭亮出来,但可惜依然没有谁敢放箭……跟之前遇到的情况一样,若射不中刺客,命中皇帝的话,他们就要掉脑袋。
就在钱宁失神之际,老虎朝着朱厚照猛扑过去,显然这头兽中之王已然失去耐心,想要速战速决。
朱厚照身体一个激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原地向前猛打几个滚,那老虎跃得太高,竟然与朱厚照交错而过,落地后立即调转身体,再次转身面向朱厚照。
朱厚照吓得面无人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那黑色身影终于赶到,阻挡在了朱厚照身前,举起手里的长刀,向再次扑来的老虎挥砍而去。
“嗷呜”
老虎发出一声长啸,身形腾空中,前伸的利爪恰巧与长刀触碰到一起,吃痛之下屁股一扭,居然在空中转向,敏捷地落到一旁的地上,凶目瞪着陡然出现的黑影,张开有着锋利獠牙的大嘴,再次怒吼起来。
此时所有侍卫都看清楚了,来人身着玄色飞鱼服,那长刀乃是锦衣卫的制式绣春刀,应该是前来护驾的同僚。这会儿每个人都感到惊讶,暗忖:“这人是莽夫吧?居然敢拿把绣春刀就跟百兽之王搏斗,难道不要小命了?”
来人的确是不要命了,或者说这个人是在赌博,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在旁人看来老虎攻击皇帝,无过便是功,都不想强自出头,而此人则急于表现自己,拼命博取皇帝的关注,正是立功心切的江彬。
江彬作为蔚州卫指挥佥事,领兵驻防张家口堡期间,曾多次带人出塞到草原上打猎,多次造访这片密林,熟悉几条林间小道。所以,当他知道朱厚照追击梅花鹿深入林子后,立即挑近道追赶,终于在朱厚照危若累卵的时候杀到。
见老虎一步步向朱厚照紧逼,江彬情急之下射出一箭,发现没有奏功,立即扔下长弓,从腰间拔出佩刀便冲了出来,关键时刻挡在朱厚照身前,阻止了老虎的攻击。
老虎瞪着江彬,摇头晃脑,嘶吼连连,似乎想要吓退对手,却见江彬手握寒光闪烁的长刀,同样目露凶光,反而一步步向它逼近。
老虎见状顿时失去战意,闭上血盆大嘴,原地转了几个圈,小心翼翼打量周边越聚越多的人群,萌生退意。
“护驾!”
这会儿侍卫们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们已不需要再去想是否会误伤到朱厚照,他们只需冲过去,挡在皇帝身前即可,因为就算激怒老虎,冲过来第一个倒地的也只能是那个突然冲出来护驾的傻子。
等第一批侍卫把朱厚照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保护起来,后续冲过来的侍卫开始放箭,老虎终于发现自己无路可逃,只能原地窜跃躲避,但锦衣卫这帮弓箭手不是盖的,箭雨如水泼一般密集,老虎如何躲得开?当即被射成了筛子。
“啊!”
钱宁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一刀命中老虎的脖颈,鲜血一下子涌了而出,喷得他满脸都是虎血,好像这只老虎是他杀的一样。
这个时候,江彬也跟朱厚照一样瘫坐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毕竟他骑马长途奔袭,加上之前的确是用尽全力,整个人已经脱力。
江彬满心期待自己用生命拼来的成果,却没想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钱宁指着他大喝一声,“来人哪,将刺客拿下!”
随即众侍卫一拥而上,将江彬按倒在地。
朱厚照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根本没让侍卫搀扶。
钱宁没有马上下令处死江彬,尽管他心里无比想这么做,因为江彬的勇猛衬托了他的无能,但皇帝当前,要是他贸然行事的话,很可能会适得其反。钱宁上前几步,关切地问道:“陛下,您没事吧?”
朱厚照扭动身体,堪堪避开钱宁递来搀扶自己的双手,目光中带着一抹鄙夷……这种鄙夷一如当初京师豹房宫市倒塌时,朱厚照从废墟中逃生时对钱宁的不屑与失望一样。
“陛下,刺客在此,是否问斩?”侍卫把不明就里的江彬拖了过来,钱宁避开朱厚照逼问的目光,俯身恭敬询问,似乎只要朱厚照一声令下,江彬便会身首分离。
朱厚照稍微喘了口气,一种死里逃生的幸运感油然而生,听到钱宁这番话,他立即破口大骂:“你们哪只眼看到他是刺客了?明明是冲出来护驾的锦衣勇士!放开他!”
钱宁解释道:“陛下,此人虽然穿着锦衣卫的服饰,但臣以前从未见过,而在此之前他居然敢用弓箭射陛下,此等行径必是刺客无疑。”
江彬见自己小命行将不保,赶紧为自己解释:“陛下,小人乃蔚州卫指挥佥事江彬,此番是得丽妃娘娘之命,调到锦衣卫保护陛下安全,刚才射那一箭也是救驾心切……钱大人,您可千万别把小人当作刺客对待啊。”
此时的江彬可不敢跟皇帝跟前的宠臣钱宁置气,就算被冤枉,也只能尽量为自己辩解,言语中充斥着冤枉和委屈,差点儿快要哭出来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是丽妃让你来护驾的,丽妃真是有心了。”
几乎是一瞬间,朱厚照便对丽妃又增添了几分欣赏,毕竟刚才那么凶险,关键时刻只有这个丽妃派来的人主动冲到自己身前护驾,而其他侍卫居然会冷眼旁观,连他一向信任有加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也没有表现出忠君护主的决心和勇气,着实让他不耻。
随后朱厚照话锋一转:“朕刚才正准备射杀猛虎,书中有云,见到猛虎后当先静止不动,令其分神,如此才好下手,倒是你……叫什么来着?江彬是吧?你的到来,打扰朕射杀猛虎,而且你的弓箭差点儿射到朕身上,过错还是有的……不过,念在你一片护主之心,朕便宽宥你。”
江彬心里那叫一个委屈,我死命冲出来跟老虎搏斗,甚至在这只老虎朝陛下您扑过来的时候不惜拼着生命不要进行抵挡,终于用长刀砍伤猛虎,令其退避,居然只是被宽宥?
朱厚照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继续为自己辩解:“也是座驾不争气,见到老虎后居然将朕甩下来,哼,如此不忠不义,迟早把它杀了炖汤喝!”
虽然朱厚照嘴硬说自己没事,但心中还是非常恼火的,毕竟他这个皇帝居然在重重保护之下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自然要迁怒于人,而陪着他多时的御马则倒了大霉,危急关头把他摔下来,虽然后来一直守护在旁没有逃跑,依然难逃一死。
朱厚照的态度,其实是在针对钱宁:御马不懂得忠心护主,就要被宰杀,你们这帮侍卫关键时候没站出来挡在朕身前,就算不死也难以得到朕的信任,这就是在朕跟前做事必须遵守的规则。
至于江彬,朱厚照嘴上说不会奖赏,但回头少不了要重用,能在生死关头舍弃生命护驾的人,不被提拔简直天理难容。
……
……
朱厚照惊魂未定,赶紧换了坐骑,从密林中出来。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不知为何出口处居然是在之前那片稀疏树林的西南方,钱宁等侍卫保护着朱厚照,顺带驮着战利品,也就是那只已经死透了的猛虎一起出来。
此时大部队尚在张北草原南方,朱厚照出林时只有不到一千人的侍卫队伍跟随,而此地距离沈溪所部人马已不到十里,马上就要汇兵一处。
小拧子乘坐马车,片刻也不敢停留地赶来,见到狩猎队伍后,立即下了马车,疾步上前去勒住御马的马缰,当他发现朱厚照换马后,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却不敢出言询问,只是恭敬禀报。
“陛下,已有消息,中午时分沈大人领军自安固里河上游渡河,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跟陛下会合……是否就地扎营,等候沈大人所部人马到来?”
朱厚照一抬手,笑着说道:“正好,朕狩猎也有收获。来人哪,把猎物抬过来,朕准备给沈先生看看,让他知道朕的武勇!”
小拧子听说朱厚照打到猎物,刚开始没太当回事,只道是地方上准备好的动物供朱厚照射杀,可当他发现猎物是一只吊睛白额虎,而且还是成年的大老虎后,吓了一大跳,暗忖:“地方上应该不会找老虎这样的猛兽供陛下狩猎吧?若这畜生冒犯到陛下,该当何罪?”
就在小拧子没明白事情原委,心中生出诸多念头时,突然发现朱厚照身后锦衣卫马队中的江彬,此时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跟江彬保持一段距离,形单影孤之下,极为牵扯眼球。
别人不清楚,小拧子却知道江彬的底细,毕竟人是他介绍给丽妃的,心中不由暗自奇怪这有些手段和能力的家伙为何会在此地,还穿着一身锦衣卫的服饰。
“陛下,您没事吧?”
小拧子收回视线,仰头看着正德皇帝,关切地问了一句。
朱厚照哈哈大笑:“朕刚才跟猛虎搏斗,正待搭弓射箭,可惜坐骑不听话,居然让朕摔了一跤,现在屁股还有些疼,等回去擦点儿药酒就没事了……好在在江侍卫相助下,朕成功把猛虎给射杀,今天见到沈先生后,朕准备跟他一起享用虎肉,那可是大补之物。”
小拧子这才知道当时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朱厚照并非什么事都没有,而是直接面对死亡的威胁,虽然不知其中内情,但以他的想法,只要涉及皇帝安危,足以影响国家社稷稳定。
但朱厚照只是轻描淡写将狩猎老虎的过程一笔揭过,小拧子也不敢追问,只能事后慢慢探寻真相。
此时小拧子不得不赶紧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件大事上,那就是准备迎接沈溪凯旋,这也是之前朱厚照交给他的任务,必须得圆满完成。
好在王守仁及时赶到,在其相助下这帮锦衣卫以及陆续赶到的骑兵开始扎营,同时准备迎接班师大军的活动,虽然一切都显得那么仓促,但总归沈溪那边会给皇帝一定时间,大队伍不会仓促开过来。
……
……
后面缓慢前行的中军队伍里,丽妃刚知晓江彬的情况。
小拧子对朱厚照林中犯险的情况一无所知,但丽妃却可以第一时间把事情调查清楚,因为朱厚照身边近卫中,安插有丽妃的眼线,廖晗把江彬护驾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丽妃。
“什么?江彬护主?为何不拦住他?”丽妃听了火冒三丈,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发怒起来那股威严让廖晗承受不住。
廖晗道:“娘娘,小人的确派人前去阻拦,没想到江侍卫的坐骑乃千里驹,跟他一起前去护驾的那批侍卫,只有他抵达,旁人连陛下的影子都没看到。”
丽妃有些惊愕,喃喃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廖晗解释道:“娘娘,只能说江彬那厮撞了狗屎运,碰巧遇到陛下遇险,听说当时他跟疯子一样冲出去护驾,而在此之前射箭差点儿命中陛下,要不是陛下宽恕,估摸他现在已被砍头了……到目前为止,陛下对他没有任何赏赐!”
丽妃骂道:“你懂什么?若换作是你,有人在你濒临死亡时不顾一切救你,你会计较他做了什么错事?”
廖晗一怔,思索丽妃的话后,顿时哑口无言。
丽妃呆滞片刻,突然道:“赶紧派人去把江彬叫回来,趁着陛下没留意到此人,把他带到我身边。”
好不容易把竞争对手赶走,廖晗有些不甘心:“娘娘,江彬那厮既然存心巴结陛下,为何还要让他留在您身边?这种小人,为了逢迎陛下,丝毫也不顾及娘娘的感受,狂悖无礼!娘娘根本就不该相信和重用这样的人。”
丽妃怒道:“不该相信他,相信你么?本宫要用他为陛下找寻吃喝玩乐的东西,若他到了陛下身边,岂非本宫以后做事少了帮手?他可以直接跟陛下献媚?”
“呃?”
廖晗多少有些脑子,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若以后江彬跳过丽妃办事,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钱宁,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因为江彬跟他多少有些过节。
廖晗连忙道:“这小子,居然敢背叛娘娘,看小人不将他抓回来交给娘娘处置……这种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就该将其千刀万剐!”
……
……
江彬立下大功,本以为可以一步登天,但在救驾后,根本就没人理会他,各人忙着自己的事情,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我可是舍命救驾,立下大功的人啊。”
江彬判断自己可以一直跟着朱厚照,但在营地没完全扎好前,朱厚照便进入刚刚竖起的皇帐休息,他想靠近,却被钱宁的人挡了下来,钱宁更是直接指派他到外围守护。
“江大人?您就是江大人吧?”
就在江彬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一名太监跑了过来,冲着他打招呼。
江彬以为是朱厚照传召,心头一喜,连忙恭敬地问道:“这位公公,您有事吗?”
太监笑着说道:“小人可当不起公公的称谓……江大人,娘娘说要见您,让您赶紧回去,有要事吩咐。”
江彬一听,失望之余心中为难,对他而言现在面临艰难的抉择,是留下来等一个不知道是否能兑现的功劳,还是回去见丽妃,继续帮丽妃做事?
“丽妃这个人城府很深,之前我百般逢迎都没有得到她的拔擢,要是贸然回去,很可能就此被雪藏!更有甚者,她甚至会直接将我打发回关塞内,让我再也没机会面圣。”
想到这里,江彬一咬牙:“这位公公,你回去跟娘娘说,我要留在这边保护圣驾,陛下安危最重要,一时间我没办法擅离职守。”
太监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江大人,您公然违背娘娘的意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江彬心想:“索性立下大功,若这么走了才叫窝囊。回去跟丽妃做事,还不是继续被她坑?这个女人已利用我那么多次,连个卫指挥使的官缺都没给我弄到,我有什么理由继续为她效命?继续给她出银子出力,甚至帮她做一些作奸犯科的事情?”
因丽妃平时防备心很重,导致江彬在其跟前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心中一直有怨言。之前江彬不敢发难,因为只有丽妃这一条途径可以往上爬,现在终于有机会面圣,甚至刚立下泼天的大功劳,他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不再帮丽妃做事,这也算是一次人生的豪赌。
江彬道:“在下岂敢违背娘娘的意思?”
他也不想把自己的退路完全堵上,又补充道,“护驾结束后,在下一定会回去保护娘娘周全……劳烦公公去跟娘娘知会一声,我暂时留在这边听用……”
“替陛下做事,就是替娘娘做事。之前我救驾时,把我是娘娘派来护驾的情况说明,就算有什么功劳,我一人也不敢独专,到时候娘娘脸上也有光彩……”
第二二七二章 天注定
巳时前后,沈溪所在中军顺利渡过安固里河,又向东南方行军约半个时辰,距离张家口堡已不到四十里,因顾忌大军行进惊扰到圣驾,回朝后受到御史言官指责,沈溪不得不下令原地驻军。www.uu234.ccwww.uu234.cc
转眼到了未时,沈溪得知朱厚照纵马冲出张家口堡北面的狭道后,很快便偏离了方向,如今位于自己东南方十多里外的树林边缘扎营,只需要他带领兵马走一段路,便可以顺利跟朱厚照合兵一处。
云柳随后带来的消息,让沈溪脸色阴沉,显然是有些事脱离了他的掌控。
“……陛下身边人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之前陛下深入密林打猎时遭遇猛虎袭击,一名叫江彬的侍卫挺身而出,让陛下化险为夷,不过此人做事太过鲁莽,射箭时险些误伤陛下,所以陛下决定不赏不罚……”
沈溪对朱厚照在何处扎营准备迎接事宜并不是太上心,他在意的是关于江彬的消息。
这突然出现的情况,对他来说,意义不在于江彬到底做了什么,而是发生的事情跟历史惊人的相似,当时间、地点甚至人物都发生变化后,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修复力量,推动江彬接近朱厚照,完成某种可怕的巧合。
沈溪暗忖:“在刘瑾的事情上,我已体会过一次,无论我如何打压,最终刘瑾还是强势崛起,中间朝廷重臣弹劾八虎,还有刘瑾当权等等,跟历史完全一样。之前一个刘瑾,后来是钱宁,现在又轮到江彬了。”
“大人,我们是否立即拔营,前去跟陛下汇合?”云柳见沈溪陷入沉思,不由问了一句。
云柳不知道江彬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是个锦衣卫,最多还知晓是追随丽妃的蔚州卫指挥佥事,但现在那些边军将领,只要没跟着沈溪打仗,前途都很一般。
所以在云柳看来,沈溪更在意的是何时面圣的问题。
沈溪道:“那边迎接仪仗尚未准备好,早早过去也是徒劳……派人跟陛下呈奏,告知我们很快就要去觐见,同时也给那边一点准备时间。”
“是,大人。”
云柳赶紧行礼,心里却有些奇怪,如果说沈溪刚才琢磨的是这个问题的话,犯不着耽误这么长时间。
沈溪脸色阴郁,想了想道:“要是江彬没机会面圣,就动用一些手段,让其彻底不能面圣……你现在就去把事情安排妥当。”
“大人!?”
云柳非常惊讶,完全无法理解沈溪居然会对一个小人物用上非常规手段。
沈溪挥了挥手:“快去吧,你不需要质疑这件事是否正确,只管遵照我的吩咐办事便可……当然,如果陛下已接见他,命令便作废,先静观其变吧。”
……
……
沈溪的确很恼火,因为他对江彬有很深的顾忌。
“江彬可比钱宁之流可怕多了,虽然这也是个小人,却是个能体会帝王心意的绝顶小人,刘瑾才几年工夫便被做掉,但这个江彬却因身兼武职,在历史上兴风作浪十年之久,若非朱厚照落水暴毙,或许这人未来会危及大明基业,实在太过危险,不如我逆天行事,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沈溪看着远处,目光中带着一股凶狠之色,好像已做好跟命运抗争的准备。
虽然他的崛起几乎一帆风顺,但历史上那些强大的势力,却相继被他遇上,之前几个都让他轻松化解,接下来却会遇到巨大的阻力,那就是朱厚照身边有一帮佞臣,这些小人物看起来微不足道,但他们却拥有皇帝的绝对信任,比他这个外臣要更懂得迎合皇帝的喜好。
“刘瑾的崛起,是要利用他来打压朝中刘健为首的根深蒂固的文官集团,没有刘瑾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无法将刘健等人拉下马来,我晋升的机会微乎其微,始终要屈居人下;张苑和钱宁,根本就是小人物,不足为虑,他们的崛起和兴盛不过是暂时的;只有这个江彬,扰乱朝纲,先是控制京师兵权,接着控制陛下身边进言渠道,虽不为相,但实际上却坐到了原先刘瑾的位置,历史上从阁臣到朝官,几乎都被他挟制!”
就在沈溪想事情的时候,胡嵩跃等人过来,询问何时去面圣。
“大人,一切已准备妥当。”
胡嵩跃显得很兴奋,虽然所有将士已提前把铠甲刷洗过,但因为长期征战在外磨损严重,没有新的铠甲可以替换,一个个穿着看上去根本没那么光鲜亮丽,更像是土里土气的地方守备兵马。
沈溪往几人身上看了一眼,尽管没心情理会,但还是做出吩咐,让他们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溪道:“再过一个时辰,应该就能见到圣上……可咱们这么多人,不能全部带去见驾,否则很可能被言官指责冲撞圣驾,图谋不轨。现在銮驾那边正在准备迎接事宜,今天晚些时候可能要在草原上打猎,因为要随驾,所以没法使用火器,多找一些弓射能力强的……现在到检验我们冷兵器本事的时候了。”
“冷兵器?哈哈,弓箭可不正是冷的么?大人说话可真有意思。”胡嵩跃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道。
刘序则显得有些拘谨,问道:“大人,都去面圣的话,谁留守这边?”
沈溪看刘序等人殷切的目光,知道这些人都想去面圣,毕竟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沈溪道:“小王将军就不去了,再让马昂留下,你们陪同我一起去面圣!”
在沈溪看来,已经出了个江彬,那马昂暂时就要阻断他跟皇帝见面的机会,他怕很多历史事件都会重演,包括马怜的事情在内。
……
……
就在沈溪安排云柳去进行一些非常规手段消除潜在威胁时,江彬突然得到朱厚照召见。
朱厚照临时想起有个舍身救驾的勇士,在寝帐穿戴一新,出帐来等候沈溪时有些无聊,就让人去把江彬叫来。
小拧子道:“陛下,现在沈大人所部距离这边不到十里,是否等先见过沈大人,再接见江侍卫?”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这不刚派人去通知让沈先生过来么?时间宽裕得很,先见过人再说;再者,就算朕见江彬的时候沈先生来了,大不了带江彬一起去见沈先生就是,都是朕信得过的人,应该没问题吧?”
小拧子不明就里,到此时他也只是隐约知道江彬跟朱厚照一起合作猎过老虎,对于别的事情不太清楚,也是因见到朱厚照后,他一直都处于忙碌状态,无暇打听这些。
随着侍卫前去通传,不多时,江彬被带了过来。
跟之前的勇猛无畏相比,此时江彬双肩几乎缩来挨着脖子了,十足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连头都不敢抬。
朱厚照坐在帐篷前临时设置的御座上,打量来人,越看越顺眼,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而江彬到来后直接跪下磕头,伏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对江彬而言,并不是他胆怯了,而是心里太过激动。
苦熬那么多年,找了无数门路,终于有机会面圣,进而上位,刚才还在选择皇帝和丽妃间效忠谁的问题上有过犹豫,转眼就获得皇帝召见,守得云开见月明。
朱厚照道:“江彬是吧?很好,你乃蔚州卫指挥佥事是吗?”
“是,陛下。”
江彬很激动,说话时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但音量很大,没有那种普通人面圣时的卑微与畏怯。
朱厚照笑道:“我记得卫指挥佥事这官职好像是四品武官,级别应该不低,朕本想让你当个锦衣卫百户,但那不过是六品武官,看来有些亏待你了……嗯,不如你先挂着原来卫指挥佥事的名头,在朕身边做事,你说好不好啊?”
朱厚照身为皇帝,对于大明官职体系却压根儿不了解,不知道一个卫指挥佥事对应锦衣卫应该安排什么职务。
在这种情况下,他没忙着去给江彬晋职,觉得既然锦衣卫中已经有很多人,不如重用一下江彬这样的外臣,尤其是在他御驾亲征到了宣府,看到边军骁勇善战后,早就萌生了这个念头。
之前面对老虎时,一众锦衣卫畏缩不前,让朱厚照很不满,已动了要更换身边护卫的念头,虽然只是一个大致的想法,但现在似乎已找到另外一种解决问题的途径,那就是重用一些忠心的外臣来护驾。
江彬虽然没得到官职上的晋升,但还是很激动,磕头道:“小人能为陛下做事,乃是天大的福气,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照哈哈大笑:“别人说这话,朕只当他们放屁,说套话谁都会,但你江彬则不同,刚才老虎袭击朕的时候,虽然当时朕不需要你帮忙,但你能不畏生死冲出来护驾,总比某些只会平时动嘴皮的人强多了!”
朱厚照此话,根本就是在讽刺当他遇到危险时没有及时做出反应的钱宁等近臣。
虽然朱厚照并未当面怪责,但是非曲直他却分得清楚,无论钱宁等人有再多理由,比如说怕惊动老虎对皇帝不利,或者怕误射命中皇帝等等,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没人第一时间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老虎。
你们找的理由,无非是想说你们不敢在远处怎么样,但若跟江彬一样,直接下马冲上去,是否惊动老虎先不说,至少你们可以替朕把危难挡下来,老虎要咬人也是先咬你们,朕可以安然无恙。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如果江彬不站出来表现,甚至连朱厚照自己都可能觉得钱宁等人没做错,但现在证明,当时有更好的选择,你们不做,那就枉费朕对你们的信任,朕遇到危险的关键时刻,你们一个个畏缩不前,却是个从来没到过朕身边的地方武将站出来救主。
江彬磕头:“当时小人只知护驾,冒犯了圣颜,望陛下恕罪。”
朱厚照微笑着点头道:“你的本意是救朕,朕怎会怪你?不过你的箭法实在不怎么样,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别乱放箭,否则真不幸射中朕的话,怕是你几条命都没了……哈哈哈!”
本来是很严肃的话题,却被朱厚照笑着说出来,显然他这个皇帝没把之前江彬射箭险些命中自己当回事。
主要在于朱厚照这个人非常明事理,就好像当初信任张苑一样,在房屋倒塌的关键时候,除了张苑都往外跑,根本没有救驾的心思,只顾自己逃命,就算冲进楼来救不到人,朕也会觉得你忠心耿耿。
不自觉地朱厚照便想起张苑。
虽然张苑是朱厚照亲自降的罪,但他心里却明白张苑不过是替罪羊,犯下大错的人是他,正是他这个皇帝瞎指挥导致沈溪被困榆溪河北岸,而张苑不过是按照他的命令做事。
之前朱厚照根本就没打算宽恕张苑,不过随着沈溪节节胜利,再加上今天江彬冲出来护驾的事情,让朱厚照不由怀念起那个虽然没多大本事,却一片“忠君”之心的前东宫常侍。
“这件事先不提。”
朱厚照沉吟了一下,道,“朕不打算提拔你的官职,不过先给你些赏赐,作为你一片忠心的奖赏……来人,把朕准备的礼物送过来。”
江彬没想到还有奖赏,本来他以为能留在朱厚照身边已算是最好的恩典。
随即小拧子捧着托盘出来,由朱厚照亲手将托盘上的布揭开,露出里面的物件儿,却见是玉如意,还有一些小摆件,都是金银玉器。
朱厚照笑着说道:“这些本来都是朕赐给兵部尚书沈先生的礼物,因为临时身边没什么可以赐你的,先拿出一部分赏给你吧,反正沈尚书那边少不了赏赐。”
“多谢陛下隆恩,臣定肝脑涂地,誓死效命。”江彬感觉受宠若惊,继续跪地叩首。
朱厚照笑道:“很好,以后在朕身边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赏赐。起驾,准备迎接沈先生。”
……
……
沈溪得到朱厚照召见,带人前往銮驾所在营地时,半途从云柳那边得知朱厚照赏赐江彬的事情。
云柳道:“陛下拿了些原本赐给大人的物件儿给那人,现在他已经在陛下身边做事,要完成大人交托的事情,非常……困难。”
沈溪面色阴沉,骑在马上,此时距离营地已不到三里,依稀能见到前方负责迎接事宜的军中人员,当下道:“天意如此,很多事难以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吧。”
云柳好奇地问道:“大人,此人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让他接近陛下,回头照样可以除掉他。”
沈溪摇头:“若在陛下器重前除掉此人,只是一件小事,但若在陛下做出决定后还要动手,那就等于故意跟陛下作对,你希望我跟陛下起冲突吗?”
云柳很意外,没想到沈溪居然会对一个救过驾的功臣痛下杀手,在她看来,江彬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就算到了朱厚照身边,也不可能得到钱宁或者小拧子等人的地位,连那些人沈溪都没说要杀,现在面对一个江彬,沈溪居然不惜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杀戮政敌的事情沈溪以前很少做,即便面对江栎唯,沈溪也没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就在这时,对面有队伍过来,沈溪远远看到王守仁的身影。
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说关于江彬的事情,一摆手,云柳策马往其他方向去了,避开王守仁的队伍。
随即沈溪骑马过去,王守仁远远朝沈溪打招呼。
“沈尚书,久违了。”
二人靠近后,王守仁没有下马,直接在马背上拱手行礼。
沈溪笑着点了点头:“是否陛下有吩咐,要伯安兄你来传达?”
王守仁笑道:“陛下已在前方营地等候,军中已做好迎接事宜,沈尚书随在下一同去面圣,至于其他人……”
说话时,王守仁打量后面的胡嵩跃和刘序等人,在他看来,不但外臣带兵觐见皇帝不妥,连带着麾下将领去面圣也是对皇帝威严的一种冒犯,沈溪应该单独去见驾。
这让胡嵩跃等人非常惊诧,他们不愿跟沈溪分开,希望能跟随沈溪一起面圣。
沈溪也有些不痛快,心想:“这算什么?居然要单独面圣,难道怕我逼宫不成?或者说陛下没这意思,倒是你们这些大臣防备得紧?难道是我功劳太大,在朝中威望太高,使得你们对我有所防备?”
沈溪心中有一连串疑问,但他不觉得朱厚照会做出什么血溅未央宫的不测之事,这次面圣应该只是普通觐见,没必要防备什么,但此时的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大臣,自打征服草原已是大明所有朝臣瞩目的焦点。
“好吧!”
沈溪伸出手招呼:“劳烦伯安兄带路。其他人,原地驻扎,等候陛下召见!”
……
……
丽妃此时正在往銮驾所在营地紧赶慢赶,此前她已经获悉江彬得到朱厚照召见,并且已获得承诺留在皇帝身边做事这一新情况。
她本希望早些赶过去,将江彬收拢到身边来,这样就算朱厚照提及,她也有借口把人留下,但现在的情况,让她意识到朱厚照重用江彬的决心非常大,甚至没有拖到回张家口堡后再作决定,意味着江彬未来不可能继续为她效命。
“这小子,分明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屡次三番忤逆娘娘的命令,这种人不如直接杀了了事!”
廖晗在旁说着风凉话,心里偷着乐。
江彬就算成功护驾陛下也没有破格提拔,就算以后受宠成为下一个钱宁,我这边有丽妃撑腰,你能奈我何?
反倒是以后没人跟我争抢娘娘的器重,你江彬就算再有本事,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丽妃面色漆黑:“都怪你,本宫苦心积虑,只是为了留他在身边做事,你心生妒忌,居然将这种有能力的人赶走,本宫留你何用?”
廖晗惊讶地问道:“干娘,孩儿可是您干儿子,对您忠心耿耿,难道还不如姓江那小子?干娘难道分不清亲疏远近?”
丽妃怒容满面:“本宫选择手下,不但要有忠心,更要有能力,你做事的确不如人,让你杀人放火或许能行,但钻研陛下喜好,在军事和政治上提一些建设性意见,你有那本事吗?”
廖晗心想,我连书都没读几天,大字不识几个,您居然让我出谋划策?那不是诚心为难人吗?
他转念一想,我这些不懂,难道江彬就擅长了?他好像也是军户出身吧?他认识的字比我多?
他不明白,丽妃考量手下能力的标准,不是以学问高低来评断。
就好像对沈溪的评价一样,沈溪虽然有才学,有三元及第的荣耀,但到底不是什么博学鸿儒,最多只当过东宫讲官,以文学造诣来说,朝中很多人比沈溪强,问题是现在朝中没人在办事能力上超过沈溪,这几乎是朝野共识。
丽妃叹道:“本以为,就算江彬有出头的机会,本宫还能将他拉回来,好好治一治,现在看来只有硬着头皮跟陛下提请一下,看看是否可以把人要回来。”
廖晗不屑地撇撇嘴:“姓江那小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他要继续留在陛下身边做事,不会回来的。”
“由不得他自己选择。”
丽妃冷声道,“现在本宫就去跟陛下提请……一切要看陛下对本宫有多少信任,陛下是讲道理的人,江彬本来就是本宫派去护驾的,这次护主建功,说起来也是本宫调教有方……若陛下不肯给人的话,本宫宁可拿你跟江彬交换,由你去替陛下挡老虎!”
廖晗大惊失色:“干娘,孩儿想继续孝敬您,不想到陛下身边做事啊。”
丽妃冷冷地瞥了廖晗一眼:“这种时候,你觉得自己有选择的权力吗?再不听吩咐,索性打发你去辽东守草场!”
第二二七三章 见功臣
沈溪没有再去计较江彬的事情,他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历史进程,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够改变。www.uu234.cc
冥冥中似乎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他不能违背历史规律做事,在他看来,或许只有顺应历史的潮流,才能完成平稳过渡,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发生太大改变。
沈溪跟随王守仁一起到了营地前,老远就见到龙旗飘舞,等靠近后,只见朱厚照已带着陆完等大臣出了营地门口。
本来朱厚照只需留在营地内等候接见沈溪便可,但现在主动迎出来,算得上是皇帝对臣子的最大的礼重。
沈溪不得不很远便下马,一路走上前。
远近旌旗迎风招展,沈溪心里却没有多少波澜,至少不觉得这次相见意义有多重大。
跟平时君臣见面一般无二,朱厚照快步迎上前,等君臣四目相对,朱厚照也没表现出多少激动,只是脸上已然笑开花。
“臣沈溪,参见陛下。”
朱厚照没有跟平时一样停下来等候沈溪上前参拜,直接走到沈溪身前,如此一来沈溪只能躬下身,拱手行礼。
朱厚照哈哈大笑:“沈卿家,你终于从草原上回来了,咱们这一别快有半年了吧?谁曾想别人不看好的战事,咱们打赢了,哈哈。”
朱厚照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且他似乎很愿意把自己跟沈溪联系在一起,称呼已经不再用“朕”,而是“咱们”。
沈溪行礼:“微臣未能完成陛下交托的任务,将草原叛逆魁首巴图蒙克斩杀,甚至连其长子图鲁博罗特也在逃,不过微臣在草原上以陛下天威举行汗部大会,重新选出新的可汗,现已将新可汗和他的哈屯带到陛下帐前。”
“是吗?那倒是很有意思。”
朱厚照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沈卿家,咱们先不忙说什么草原可汗和他的哈屯的事情,朕很想知道你在草原上经历的一切,不如咱们到营地里慢慢说,你跟朕好好讲讲这场战事的经过如何?”
显然皇帝对于战场外的事情并不热心,至于谁来当草原可汗跟他更是没多大关系,所以当沈溪上奏请求册立可汗时,朱厚照直接把权力下放给沈溪。朱厚照唯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脸面,这种荣耀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获得,只要能打胜仗别的一切都可以听从沈溪安排。
朱厚照上前便拉着沈溪往营地里走,陆完赶紧提醒:“陛下,这凯旋仪式尚未完成,将士们还未拜见呢。”
“嗯?”
朱厚照一愣,忽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只见了沈溪,这次迎接庆典未免显得过于寒酸,他所期望的隆重场面根本就没有表现出来。
沈溪也道:“陛下,微臣已将将士带回张家口,请陛下赐见。”
朱厚照有些迟疑,支吾道:“这个……既然沈卿家已把人带来,朕不见见,确实不那么合适,到底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也罢,朕便让他们前来见上一面,之后再举行庆功宴,由朕做东道,请他们喝酒!”
以朱厚照说话的方式,陆完等朝臣有些不满,不过他们没有强求,毕竟现在能见到皇帝已不容易。自打朱厚照登基以来,朝廷便处在由大臣自行解决问题的状态,皇帝不过问朝事已形成一种常态。
沈溪请示:“陛下,是否传见凯旋将士?”
朱厚照点头:“既如此,那便传见有功将士……让他们过来吧,朕想见识一下大明最精锐的官兵到底是如何个威风法!”
陆完再度出言提醒:“陛下,有功将士如今尚且在外,且您暂未回城,还是先召见将领,至于士兵,可以在入城时再举行凯旋仪式。”
朱厚照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卿家,你觉得朕需要防备自己的将士吗?”
“这……”
陆完没想到朱厚照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就算下面的人的确这么想的,你也不能当着沈溪的面说出来啊!
沈溪倒没觉得如何,以他了解,朱厚照不可能想得这么多,他平时是顽劣了些,但性格豪爽,基本做到了用人不疑。
朱厚照为人坦诚,这是自古以来皇帝中少有的。
沈溪见陆完满脸难堪之色,只得站出来说话,请示道:“陛下,如今鞑靼虽败,但余孽尚留滞在外,不妨让士卒留守外围,为陛下狩猎保驾护航,先让有功将领前来觐见……请陛下恩准。”
朱厚照点了点头:“还是沈卿家想得周到,也是,巴图蒙克和他的大儿子都没死,确实是个巨大的安全隐患……朕出来狩猎,若他们来袭当如何是好?”
陆完等人听了这话,不由松了口气,他们防备沈溪比防备巴图蒙克更甚,这种时候,完全是站在一种“忠君体国”的立场处理沈溪跟朱厚照的关系,至于这么做是否合适,根本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沈溪再次奏请:“陛下,既然隐患未除,请陛下在狩猎后早一步返回张家口堡,尽量不要在城外过夜。”
朱厚照一摆手:“大可不必,朕出来狩猎,心情很好,这么回去岂不扫兴?既然有沈卿家在,朕相信那些鞑子不可能不识相,主动出来找死,现在这关塞以北也是朕的土地,朕在自己的地方打猎,难道还需要防备后院有贼?”
这种气度,说出来很有皇帝的风范,不过沈溪却觉得朱厚照不明事理,至少不懂得审时度势……你的大臣都在防备我,你这个皇帝就算对我再信任,也要对大臣的提醒给予一定尊重,我提了关于鞑靼来袭的事情,你可以趁机下台阶,怎么非要坚持?想打猎去哪儿不行,非要留在关塞以北这种没有防御措施的地方?
朱厚照一摆手:“传令吧,让有功将领来见,稍后朕会跟沈卿家一起打猎,沈卿家,朕想请你看看今日猎来的猛虎呢……”
正德皇帝对沈溪无比亲热,如同当初在东宫一样,一心推崇沈溪这个先生,虽然二人只相差几岁,但朱厚照总将自己当作晚辈看待。
晚辈见了长辈,虽然因君臣有别不会低声下气,但最基本的尊重还是能保证的。朱厚照待人以诚,在对待沈溪的态度上也充分表现出来。
进了营地,朱厚照好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年,讲述自己猎取老虎的壮举,虽然他讲述的故事有很多编造的成分,但朱厚照兴致很高,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相信是他亲手杀死的猎物。
“……当时还有人跟朕一起猎虎,就是他,叫做江彬,乃蔚州卫指挥佥事,别看他官不大,倒也勇敢,朕已下旨将他调在朕身边做事。江彬,你过来见一下兵部沈尚书……”
朱厚照居然把一个普通侍卫介绍给沈溪认识,这对江彬来说是莫大的荣幸。
江彬到底没有掌权的经历,刚冒头就能见到传说中战无不胜的沈溪,心情非常激动,到近前后直接跪下磕头:“小人参见陛下,参见沈大人。”
“哈哈,看你这卑躬屈膝的样子,哪里像是打虎勇士?也不知道你小子当时怎么有胆子冲出来,换作别人怕是吓得腿都软了吧?”
朱厚照笑说着,这时已有人把老虎抬了过来,朱厚照指了指道,“就是这只吊睛白额虎,当时朕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看到这么凶猛的野兽,还是兽中之王,哈哈,还是朕英勇,晚上跟沈卿家一起吃虎肉喝虎骨汤如何?”
沈溪脸色没多少变化,微微行礼,以示对朱厚照的恩赐表示感谢。
说话间,又有人过来,这次是钱宁等人,朱厚照没有对这些人报以鄙夷之色,毕竟他也知道现在得靠这些人来保驾护航。
“走,到里面说话,朕刚扎营下来,要不是知道沈先生你要来,朕可能还要再打一会儿猎,等见过有功将士,沈先生跟朕一起去打猎如何?”
朱厚照说完,突然发现江彬还跪着,一抬手,“起来吧,跪在地上也不嫌碍事,在朕身边伺候着。”
朱厚照这时候已能分出亲疏远近,对沈溪很亲热,对那些侍卫则有几分戒备,而对刚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江彬则是信任有加。
江彬站起来,弓着腰跟随在朱厚照身后,他能贴身伺候朱厚照,让在场很多人都报以妒忌和愤恨的目光。
但这些人没什么办法,毕竟这是朱厚照钦点的侍卫,这会儿朱厚照还在跟沈溪说话,旁人想过去插嘴都难,更别说是质疑朱厚照留江彬在身边是否合适。
“……明天一早再回城吧,朕打算在张家口多停留几天,把西北防务安排好,从此以后九边就不再以防守为主,朕是这么想的,要让兵马到草原上巡视成为一种常态,甚至在草原上建立卫所,沈先生以为呢?”
朱厚照兴冲冲提议道。
要知道朱厚照年纪轻轻便沉迷于吃喝玩乐,却因有沈溪这样的贤臣辅佐,居然取得名流千古的功业。这会儿他竟然学着千古明君,开始指点江山,如同这一切成果都是他取得的一样。
在朱厚照殷切的目光中,沈溪不想打击朱厚照的自信心,而且朱厚照所说兵马在草原巡逻,增加卫所的构想,其实有一定实现的可能,虽然沈溪也觉得这种构想近乎于空谈。
沈溪恭敬行礼:“陛下的构想很好,不妨等回到京城后,再慢慢商议。”
朱厚照笑道:“那是,等回去后咱们君臣好好规划一番,务必拿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来。当然,做事不用急于一时,朕也想多听听各方意见,毕竟为人君者需要采纳百家所长,不能局限于一隅。”
朱厚照说的这些,沈溪只能报之以微笑,他很清楚,现在说得热闹,真要回京了,估计朱厚照又会躲进豹房,大臣连见一面都困难,更别说商量正事了。
但对于一个权臣来说,皇帝不理朝政反而是好事,沈溪心想:“如果指望这时代的当权者主动站出来改变社会,根本不切实际,虽然从某种角度说,绕过皇帝做事确有不妥,但为了大明兴盛,为了华夏可以更早屹立于世界之巅,我不得不做出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朱厚照显得兴致勃勃,进入皇帐坐下后,一伸手道:“沈先生,坐下说话吧,很久不见了,尤其这次战事可说一波三折,朕很想听听你的讲述……这场战事到底怎么胜的?朕一直很奇怪,鞑子是有多不堪吗?但为何在张家口堡又表现得那么英勇?”
“鞑子数倍于沈先生麾下兵马,且士气高昂,为何会在榆溪河遭遇一场空前的惨败,连汗庭都丢给了沈先生?莫不是先生您有上天庇佑,更有扭转乾坤的手段?”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到现在朱厚照对当日战事细节都不了解,问题是延绥那边早就把战况整理出来上报了。
“看来为人君者,只在意结果,至于过程是什么对他们而言没什么意义。”
沈溪想到这里,正色道:“说来话长,今日乃陛下召见有功将士,行论功请赏之事,容臣先将功劳奏请事项完成。”
朱厚照点了点头,什么军功犒赏之类的事情,并不是他在意的,他更希望听故事一样让沈溪把出征后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解开他长久以来的困惑,但现在沈溪提出要论功请赏,他也只能点头答应。
对于旁边陆完和王敞等人来说,则觉得沈溪这么做有些不妥。
为人臣子,不应该主动提及为麾下将士请功,到底军中上下奋勇杀敌是为了报效君王,你作为统兵大员怎能僭越?
这些人到底是你的下属,还是陛下的臣民?
沈溪则没觉得如何,因为他清楚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若自己不提的话,去指望朱厚照说出来,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面对一个做事不靠谱的皇帝,很多事只有自己主动做才切合实际。
皇帝不管事,他这个臣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至于旁人怎么想,他没那么在意。
……
……
等候胡嵩跃等将领赶来时,沈溪终于把功劳名单说完,此外朱厚照还问询了一些事。
虽然沈溪没有详细讲述,但既然有时间,他不得不去回答皇帝提出的一些问题,如此朱厚照知道当日那场战事的大概情况,不过沈溪这边的讲述有很多不尽不实,而且也不能说这次军事行动他早就计划好,总归要说因缘际会,最后绝处逢生。
朱厚照本来就因为调兵失误有所自责,发现沈溪脸色不那么好看时,也就不再多问,免得被沈溪责怪他昏聩无能。
终于,胡嵩跃等将领抵达銮驾所在营地。
朱厚照本要出营门迎接,小拧子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朱厚照这才点点头,重新坐下去。
身为帝王,为了体现对有功将士的尊重,可以出营门迎接,但也要分人和场合。
刚才沈溪来,朱厚照出去迎接那体现出的是绝对的礼重,但现在那些将领,朱厚照就算不亲自出迎也能体现出这种礼重,而且在礼数上必须要区分出对沈溪和对他下属的差别。
通报和传见后,胡嵩跃、刘序、马九、荆越等十几名将领进入皇帐,虽然此时他们仍旧一身甲胄,但佩剑、腰刀等均已解除。
进入营帐内,见到身着黄色袍服的少年,大多数人一时间还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是皇帝。
如果跪错了,事情就大条了。
小拧子朗声道:“陛下有旨,诸位将军觐见。”
胡嵩跃等人这才确定眼前就是皇帝,赶紧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到底提前演练过,他们做到了驾轻就熟,一起恭敬说道:“末将参见陛下。”
朱厚照哈哈大笑:“好,一看诸位将军气度,便知与众不同,九边百万将士,只有你们杀得鞑子片甲不留,朕心甚慰。”
突然见到这么多将领,朱厚照显然没有思想准备,说的话都是临时想到的,不过朱厚照经历过不同的场合,早已处变不惊,能出口成章。好在眼前这些人不是什么读书人,听到皇帝的话,他们哪里会管君王说的是什么,只要大致听出是在称赞自己,巨大的荣誉感就油然而生。
“为陛下效命,为大明尽忠!”
这些将领按照之前预演,一起吼道。
朱厚照欣慰地点了点头,拿过小拧子递来的奏疏,正是沈溪之前上奏的关于请功的奏疏,大致翻看一下,根本无心细看,便道:
“诸位将军辛苦了,你们来回转战数千里,与鞑子血战到底,平定草原立不世之功,朕准备对你们多加赏赐,就按照沈尚书所奏请,对你们加官进爵,希望你们未来能多为大明建功立业!”
因为犒赏钱财和田宅的事情,需要兵部等衙门落实,所以朱厚照能承诺的,就是先给这些人加官进爵。
这正是胡嵩跃等人最在意的事情,在大明只要有了官爵,就等于是有了地位和钱财,官爵可比现金实物来得更加实在。更有一点,大明的武职基本可以世袭,这才是实打实的犒赏。
“谢陛下隆恩。”
到具体赏赐的时候,这些将领回答得就有些稀稀落落了,远没之前那么整齐,也是因为他们内心激动而导致无法专心致志。
虽然在沈溪看来,朱厚照行事差劲,没什么好敬重的,但这一切来自于他内心的强大和对皇室的熟知。
而现场这些将领却难掩心头激动,对他们而言,这是可以夸耀几辈子的事情,想一直保持良好的心态很难,眼前经历的,比起一场血战更惊心动魄。
朱厚照点头:“朕为诸位将军准备好了宴席,不过要等下午打猎结束后才能享用,所以你们先陪同朕一起去打猎,等一切结束,朕会跟你们一起入席。”
因为这些话是朱厚照临时想出来的,沈溪没有提前预演过,让在场武将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溪只能站起身行礼:“微臣代表诸位有功将士,领受陛下隆恩。”
朱厚照笑道:“沈先生免礼,哦对了,小王将军呢?怎么不见他来?”
朱厚照在人群中寻摸一遍,发现没有王陵之的身影,不由问了一句。朱厚照到底跟王陵之最为熟悉,平时推崇的也是王陵之的骁勇善战。
沈溪道:“军中始终要有人留守坐镇,微臣带诸多将领来见,不惜得有人看着,以防不测。”
朱厚照恍然笑道:“还是沈先生想得周到,朕明白了。”
以往在人前,朱厚照一般都称呼沈溪为“沈卿家”,但也许是朱厚照对沈溪太过敬重,今天居然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一直称呼沈溪为“沈先生”,虽然只是称谓上的差异,足见皇帝对沈溪的礼重。
这让在场将领感觉颜面有光。
能跟着天子之师一起行军打仗,成为沈溪的部将,想来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此时有太监进来,在小拧子耳边说了两句,小拧子过来道:“陛下,狩猎准备已完成,随时可以开始……奴婢是否留在营中筹备宴席之事?”
朱厚照道:“该怎么做,用得着朕来提点?朕先同沈先生一起去打猎,至于营地内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是,陛下!”
小拧子紧忙行礼。
朱厚照望着沈溪:“对了沈先生,你们带了多少火器过来?今天下午不妨用火器打猎如何?听说新火器可以做到不用火绳引燃,就能直接开火,如此是否能使打猎效率提升许多呢?”
沈溪道:“陛下,火器发射,始终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一旦炸膛会对陛下龙体造成威胁,还是用弓箭更为稳妥。”
朱厚照点点头,但仍旧很失望,因为现在大明能平草原最引以为豪的武器,就是沈溪军中装备的燧发枪,他作为皇帝居然不会使用,这让他感到自己似乎有些落伍了,而且经过之前的打猎,朱厚照确定自己弓射水平不高,便想通过火器这种东西来为自己挽回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