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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三〇章 临别馈赠

    六月十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大清早,沈溪便带着亲随,自总督府出来,向城西而去。

    杨武很早就在宣府城西校场等候。

    边塞之地驻军跟京师不同,人马基本驻扎在城内,为确保城防安全,东西南北靠近城门的地方都设有营房,为方便操练,营地都修建有很大的校场,历史上宣府兵马驰援三边,多从西校场出发。

    杨武知道沈溪会来点兵,老早便来等候。

    “沈尚书……”

    远远看到沈溪到来,杨武举起手大声打招呼,他身后宣府总兵官白玉带着副将、参将、游击将军等人巍然站立。

    白玉虽然也是阉党中人,但不算核心成员,若是普通文官前来,或许会不屑一顾,但面对沈溪,只能放下所有架子恭恭敬敬侍候。

    沈溪在大明军队体系中,地位非同小可,就算在朝被刘瑾压得死死的,但地方上军将还是把沈溪捧得高高在上,唯命是从。

    等沈溪走近,白玉上前道:“昨天圣旨和军令送达,卑职未及前往总督府拜访,今日得知大人您出征平叛,特地前来送行……”说到这儿,他身后一群亲兵把五口大箱子抬了过来,盖子紧闭着,以沈溪观察,这些箱子都很沉,显然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日用品,而是金银珠宝。

    沈溪没让人打开,为难地说:“这让本官怎么好意思?此番本官只是奉命出兵平叛,等功成之日还会回宣府……这些临别馈赠,白总兵带回去吧!”

    白玉非常尴尬,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才好。

    杨武笑道:“怎么说也是白将军一片心意,沈尚书您不必客气……谁不知此番出兵乃是陛下亲自点将,若您在宁夏凯旋,多半要回京师重为兵部尚书,以后下官和地方将官还要承蒙您照顾……”

    沈溪从杨武话中,大致猜到,白玉送来的这批礼物中,显然有巡抚衙门一份。

    杨武是文官,在宣府地位仅在沈溪之下,不过刘瑾派来治理屯田的胡汝砺窥伺在旁,杨武不敢明目张胆送礼,干脆假借白玉之手。

    反正白玉这个总兵官在文官眼中不值一提,他送礼给沈溪,就算是刘瑾也不会介意。

    沈溪心想:“杨武送礼,想来在礼物之中写有清单,让我知道哪些是他所送,这些可不是单纯的礼物,还算是他送给我的‘买命钱’。”

    沈溪道:“既如此,那就多谢白总兵一片好意,来人,把东西搬上马车。”

    “不必不必。”

    白玉眉开眼笑,“让卑职派人便可,马车已经为大人您准备好了!”

    说完,远处过来八辆马车,除了五辆运箱子的货车外,另外三辆带篷的箱车,一看就是提供给沈溪乘坐,另两辆里面则坐着人。

    杨武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道:“白将军知道沈尚书旅途辛苦,有所安排,大人只管路上再掀车帘看便是。”

    这已经不算暗示,杨武就差告诉沈溪这马车里载着女人,而且不止白玉送了,杨武也有份。

    沈溪心道:“我收你们的临别馈赠,可不是为了你们那点儿银子,而是给你们留一条路,让你们心存希望,行事多有顾忌,在刘瑾倒台后也不至于铤而走险……但现在送女人来算什么意思?”

    白玉和杨武都带着男人都懂的笑容,非常暧昧。

    “多谢。”

    沈溪语气转而变得冷淡了些,道,“若是本官能出征凯旋归来,再谢过白总兵和宣府将官一片好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本官这就去了!”

    ……

    ……

    沈溪领兵出征,出宣府入大同,穿偏头关过黄河,一路远去。

    这对宣府官员和将领来说,可算是送走一个瘟神。

    杨武回到巡抚衙门后,心里还在琢磨:“我这官途为何如此不顺?好不容易攀上刘瑾,得到巡抚之职,本以为有入朝为京官的希望,谁知却摊上这么个顶头上司?满朝上下谁人比沈之厚更难缠?”

    跟在杨武身后的白玉则显得很高兴,道:“杨大人,没想到给沈大人送礼如此顺利,以前还以为他是那种顽固刻板、拒绝收受礼物的铮臣呢。”

    杨武没好气道:“你知道他收礼的目的是什么?”

    “嗯?”

    白玉一脸惊讶,想了想拱手道,“还请不吝赐教。”

    杨武道:“他一反常态收受礼物,事情反而不太寻常……现在只寄希望于他彻底离开宣府不归,回朝安心当他的兵部尚书,这样你我就不用再招惹麻烦。”

    因为杨武没解释沈溪收礼的目的,白玉讪笑两声,道:“沈大人留在宣府其实也没什么,现在陛下让刘公公派人到宣府来修建行宫,指不定什么时候圣驾就要移銮宣府……不是说陛下定了两年平草原的国策?”

    “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杨武骂骂咧咧,白玉不知道他究竟对什么不满,毕竟此番送礼杨武也有份。

    恰在此时,外面有侍卫进来传报:“两位大人,户部侍郎胡大人求见。”

    杨武顿时紧张起来:“这……这可有些麻烦了,等会儿见到胡侍郎你说话可要小心点儿,不要把送礼的事说出来。”

    白玉点头应是,然后跟随在杨武身后,一起出去迎接胡汝砺。

    胡汝砺刚进正院,见到杨武和白玉,没等二人上前行礼,便用一种严厉的口吻喝道:“杨军门,瞧你做的好事!”

    杨武故作糊涂:“良弼兄何出此言?”

    在大明,祖籍南直隶应天府溧阳县、出生于宁夏左屯卫的胡汝砺,累祖孙三代始成宁夏名儒学人,在士林中逐步享有盛誉,就算刨除刘瑾特使的身份,杨武作为后进,也要在胡汝砺跟前毕恭毕敬说话。

    胡汝砺横眉怒视,或许是察觉到周边有巡抚衙门属吏和书办在,不适合敞开说话,一摆手,道:“进内再言。”

    杨武跟白玉对视一眼,随即二人一起进入后堂,此时胡汝砺已坐下来,拿起杯刚泡制的香茗在喝,显然是得到消息一路风尘仆仆赶路回来。

    胡汝砺放下茶杯后,问道:“今日沈之厚可是领兵西去?”

    杨武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不需要隐瞒,点头道:“正是如此,陛下圣旨和兵部调兵公文于昨日抵达宣府……今日领兵出征……时间掐得刚刚好……良弼兄,这没问题吧?”

    胡汝砺气冲冲地说:“公公之前可有言在先,让你阻挠沈之厚出兵,为何他昨日刚得调令,今日就能将兵马整顿完毕?”

    这下杨武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虽然刘瑾来信让他催促沈溪上路,但按照常理没个三五日兵马根本无法整顿完备,沈溪绝无可能如此顺利便领军西去。

    如果把巡抚衙门和总兵府早就为沈溪整顿好兵马,却因沈溪坚持才迟迟不出兵之事说出来,更不知胡汝砺会藉此如何大做文章。

    杨武看着白玉,连连使眼色。

    白玉一脸为难,硬着头皮上前,吞吞吐吐道:“这不是……沈大人早就跟总兵府打过招呼,让我等做好准备,等圣旨和兵部军令一到就出发么?”

    “沈大人自己便有亲兵五百,加之先前他还调两千兵马进行训练,此番总兵府不过抽调三个千户所便可成行,并没有多麻烦,稍微整理一下便可出征……胡大人明鉴,我等可没有违背刘公公所下命令……”

    杨武尴尬地打圆场:“是啊,是啊,我们不过是遵照公公命令办事罢了……之前刘公公发来密函,说是宣府这边耽搁太久,要我到总督府催促沈尚书尽快出兵……或许是陛下那边已开始过问,公公见事情再也拖延不下去了,才特意来函催促。”

    胡汝砺一副生气的模样,但他没说什么,再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恰在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人,这人杨武和白玉都认识,正是跟着张文冕一起到宣府的江栎唯。

    “大人。”

    江栎唯上前来,向胡汝砺行礼。

    胡汝砺点头道:“顾严,你且将你调查到的事情,详细说来。”

    江栎唯怒视杨武,似乎看到杀父仇人一般,道:“以卑职调查所知,杨大人跟白总兵一起,暗中积极配合沈之厚,调兵遣将,准备好钱粮和军械,似早有不轨之心。今日沈之厚出征前,二人更是送上厚礼,分明有结交沈之厚,当那墙头草之意。”

    “江镇抚,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休要胡言乱语!”杨武大惊失色,指着江栎唯大声反驳。

    江栎唯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胡汝砺伸手阻止。

    胡汝砺站起身来,道:“杨军门,你所在的宣府,乃九边第一重镇。你坐镇此地,不但要为朝廷效命,更要誓死报效公公……你非但不思公公对你的提拔之恩,居然暗中跟沈之厚勾连,分明是有意背叛……”

    “绝无此事。”

    杨武发现自己百口莫辩,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出口。

    胡汝砺再瞪着白玉道:“白总兵,你当初给刘公公的信函中是如何说的?你说你人在宣府,就一定不会让沈之厚掌握军权,看看你现在做的这一切,这不是阳奉阴违吗?”

    白玉推搪道:“都是出自杨大人安排,卑职只是按照杨大人吩咐行事。”

    官场上,相互推搪的情况实在不胜枚举,以至于谁都不知哪个人说的是真的哪个人说的是假的。

    杨武怒道:“谁让你办事的?明明是你暗中相助沈之厚,本官几时让你协助他出兵……”

    杨武和白玉之前还亲如兄弟,现在当着胡汝砺和江栎唯的面,却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胡汝砺没好气地道:“行了,在本官面前惺惺作态作何?还是想想怎么跟公公解释吧……此番宁夏谋逆,公公最为忌惮之人并非是起兵作乱的安化王,而是深得陛下宠信的沈之厚,你们现在不但不站在刘公公立场上考虑事情,甚至跟沈之厚私相授受,以后刘公公如何提携你们?”

    杨武不明白自己听从刘瑾行事有何过错,但却知道胡汝砺在刘瑾跟前讲得上话,如果存心攀诬自己,自己怎么都逃脱不了罪责,赶紧用求饶的语气道:“良弼兄,你看这是说得哪里话,在下不是想为自己留一条退路罢了……”

    “哼,退路?你的意思是说,刘公公这棵大树你靠不得,想要靠别处不成?”胡汝砺冷笑不已。

    杨武不想去跟胡汝砺讲道理,对白玉一摆手。

    白玉心领神会,就要去关门,却被江栎唯阻拦下来。

    白玉喝道:“让开!”

    江栎唯没有避让,第一时间看向胡汝砺。

    胡汝砺怒目圆睁,喝道:“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怎么着,你们还想来硬的,不让我二人离开?”

    杨武苦笑不已:“在下岂敢哪?你我同朝为官,与人方便便是给自己方便,良弼兄,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好。”

    胡汝砺到底宦海沉浮多年,明白官场的规矩,就算他之前再愤怒,此时也只能平息怒气,道:“那就关上门听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

    ……

    官场上事情非常好办,除了人情,就是使银子。

    虽然胡汝砺不是什么贪财好色之徒,但也不能免俗,一顿酒宴摆下来,酒桌上诉诉苦,再拿出一些好处摆平一下,什么事都过去了。

    胡汝砺多饮了几杯,扶额气恼地道:“宗文,刘公公待你不薄,你岂能因为一己私利而不顾念恩德?”

    杨武继续往胡汝砺酒杯中添酒,道:“良弼兄所言极是,在下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罢了……这不,朝中文官对刘公公攻击太多,明枪暗箭无数,你我身为文臣中一员,总要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一句话,正好说到胡汝砺的心坎儿上去了,他忍不住叹息一声,居然没作反驳。

    胡汝砺以孝子、孝臣和名儒著称,这样的人其实最在意面子,自打以同乡之名投靠刘瑾,虽一路青云步步高升,但朝中对他的非议极大,御史言官总拿他的过错说事。

    白玉见杨武说话有效,赶紧过去添酒,道:“刘公公乃是为朝廷做事,沈大人也是为朝廷做事,何分彼此?就算是刘公公,也希望早些平息宁夏叛乱吧?”

    胡汝砺看了沉默不语的江栎唯一眼,点头:“这倒也是。”

    四人中江栎唯的地位最低,但也为其余三人所忌惮,到底江栎唯锦衣卫出身,背负天子亲军之名,而且江栎唯是刘瑾派来的,算是刘瑾的耳目。

    白玉顺着胡汝砺的目光看过去,似乎明白什么,赶紧过去给江栎唯敬酒:“江镇抚,你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同为朝廷效命,我等不该有成见才是。”

    “哼!”

    江栎唯可不像胡汝砺那么好糊弄,心中对沈溪的仇恨根深蒂固……在他眼中,谁跟沈溪妥协就是与他为敌。

    江栎唯的不识相,让白玉很尴尬,只能转头求助杨武。

    杨武眼中凶芒一闪而过,显然动了杀机,他之前就对张文冕和江栎唯住进巡抚衙门后院吃拿卡要感到不满,到现在江栎唯依然不卖他的账,让他觉得非常必须要除去这个后患。

    胡汝砺劝慰:“顾严,有些事别太固执,虽然杨军门和白总兵做事的确有不对之处,但居安思危乃人之常情,不可太过苛责。”

    江栎唯站起身,质问道:“那胡大人意思是说,沈之厚可以不杀,刘公公的命令也可以不遵从?”

    一句话,就让胡汝砺、杨武和白玉陷入尴尬的境地,在场四人都是公认的阉党中人,现在居然在为阉党出力之事上出现争执。

    杨武到底老谋深算,站起来作义正言辞状:“刘公公正确的命令当然不能违背,但现在要刺杀朝廷命官,这种事岂能完全听从?”

    “很多事,需要从长计议,就算真要杀沈之厚,也要找寻时机,沈之厚到宣府后从来都是深居简出,根本没机会下手,此番往宁夏去更是带精兵数千,要下手哪里有那么容易?这件事就算是当面跟刘公公说,刘公公也能理解。”

    “对对。”

    胡汝砺帮腔道,“顾严,别犟了,坐下来一起喝酒,若你还要继续遵从刘公公的命令行事,我等也不反对,你只管让杨巡抚调派人随你同去宁夏镇,见机行事便可!”

第一九三一章 大限将至

    来自三边前线的消息很少,无论是宣府,还是京城,都很难得到关于平叛的更为详尽的战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京城内,朱厚照仍旧每天召见刘瑾,所问内容基本跟安化王叛乱有关,至于朝事则依然由刘瑾一手把控。

    如今谢迁更好像是给刘瑾打下手的,内阁权力基本被架空。

    六月二十六。

    距离叛乱发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就连沈溪出兵也已有十多天时间,刘瑾跟往常一样一早便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整理好,准备去跟朱厚照启奏。

    张文冕和孙聪站在刘瑾身后。

    刘瑾把衣服整理好,回头看着二人,道:“都在这儿候着,咱家从豹房出来,若没事,会派人知会你们一声,届时自行散去便可;不然的话,咱家会直接回府,商议事情。”

    刘瑾对面圣没多大自信,朱厚照非常喜欢给他出难题,当刘瑾左右为难时,便会求助于张文冕和孙聪。

    “公公只管去,我二人在这里恭候。”张文冕恭敬地道。

    刘瑾收拾心情,带着随从出了门。

    刘瑾刚进豹房,便见小拧子早已等在门后。

    关于小拧子屡屡在皇帝跟前打他小报告的情况,刘瑾已经查明,心中很是窝火,早已做好诛除小拧子的准备。

    不过现在安化王叛乱在前,皇帝盯得他很紧,才没机会痛下杀手。

    小拧子对刘瑾非常恭敬,见刘瑾前来,主动走上前行礼:“见过刘公公。”

    “哼!”

    刘瑾在小拧子跟前显得极为倨傲,也是因为彼此均成为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没有必要再假装一团和气。

    小拧子心里一沉,但依然笑眯眯,心底却提高了对刘瑾的警惕,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在朱厚照跟前说小话,因一山难容二虎,刘瑾也断容不下他这个皇帝跟前的新贵。

    刘瑾问道:“陛下可已准备漱洗入睡?”

    小拧子回道:“陛下刚见过司马真人,问了一些修仙和养生的事情。陛下用过早膳,便会接见刘公公……刘公公,请至书房等候。”

    刘瑾跟在小拧子身后,往书房走去。

    豹房这边所谓的书房,不过是朱厚照平时在豹房内接见臣子的场所。朱厚照非常爱面子,想要在臣子前体现出自己身在豹房也并未忘国事,也就设下这个好似背景板一样的书房,以示自己平日勤奋好学。

    刘瑾瞪着小拧子的背影,心道:“你这家伙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说咱家坏话,看回头咱家怎么收拾你!”

    “炎光说得不错,要对付这小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些手段不知不觉把他除掉,神不知鬼不觉……最好是下毒,让陛下觉得他是病死,或者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正思忖间,刘瑾和小拧子到了书房。

    小拧子恭敬地道:“公公,您在这里稍候,陛下过会儿便到。”

    “嗯。”

    刘瑾点头,目送小拧子离去,身影消失在了后堂门口,嘴角浮现一抹狞笑。

    此时已经是盛夏,书房内很是闷热,刘瑾把随身所带折扇拿出来扇风,反正这会儿皇帝不在……朱厚照做事大大咧咧,每次都从后堂现身不说,远远还能听到脚步声,能给他足够的时间把折扇收起来。

    就在刘瑾惬意地闭目养神时,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的声音,他连忙睁开眼,转头看去,惊愕地发现不知何时朱厚照站到了正门口,而之前进了后堂的小拧子此时正跟在朱厚照身后。

    “陛……陛下!”

    刘瑾没想到朱厚照会从正门进来,赶紧把折扇收起。

    朱厚照没多言,跨步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道:“说吧,昨日宁夏镇有何战报?还有便是沈尚书、杨巡抚的出兵消息,一并道来!”

    ……

    ……

    关于前线的消息,刘瑾基本都是从兵部获取。

    曹元这个兵部尚书没什么能力,地方上奏什么,他就告知刘瑾什么,刘瑾想从其他渠道得知消息,实在是难上加难。

    又是一天没事,刘瑾的奏禀,让朱厚照很不满。

    不过朱厚照已经习惯刘瑾报喜不报忧,没过多计较,等刘瑾奏禀结束后,一摆手道:“刘公公,你先退下吧,再有消息定要第一时间来禀告。”

    “是,陛下!”

    刘瑾对在面圣时轻松过关,显得很是欣慰,马上行礼告退。

    刘瑾走后,朱厚照脸上多有不满,以小拧子的聪慧自然能读看得出来,朱厚照对之前刘瑾等候面圣时拿出扇子来扇风显得很生气。

    朱厚照问道:“小拧子,这两天天气很热吗?”

    小拧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以他瘦弱的身子骨,不太能感觉到炎热,而朱厚照因为每天吃丹药,又纵情酒色,身体更是虚浮,大夏天都不出汗。

    刘瑾就不同了,当上大明“二把手”后,刘瑾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每天人参、鹿茸、海参、燕窝补着,气血旺盛,这一两年明显发福。再加上之前刘瑾一身厚重衣衫赶路到豹房,当然觉得炎热难耐。

    小拧子可不管什么客观原因,能找到机会攻击刘瑾,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添上一把火,当下躬身道:

    “回陛下,这几天刚下过雨,很是凉快,奴婢并不感觉有多热。”

    “是啊。”朱厚照往额头上摸了一把,“头上汗都没有,刘瑾跑到朕面前来扇扇子,算几个意思?”

    小拧子神色尴尬,想了想道:“陛下,或许是刘公公……真的很热吧,刘公公平时走路多,就算是寒冬腊月也会带一把扇子在身上。”

    “是吗?”

    朱厚照眉头紧皱,他之前从未留意过这等事。

    小拧子眨了眨眼睛,道:“陛下,您忘了年初藉田时,您累了,刘公公拿出把扇子来给您扇风的事情?”

    朱厚照“哦”了一声,终于回想起来,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现在愈发放肆了,就算是热一点,忍一忍不就过去了?每天来给朕所奏都是陈年旧闻,腻味透了……哦对了,这两天你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小拧子回道:“以奴婢所知,固原总兵官曹雄之前派人马去宁夏,已渡过黄河,而之前传言投敌的仇钺和杨英,已在跟曹总兵暗中联络,准备里应外合,直扑安化王府……情况好像是这样的。”

    “什么?”

    朱厚照惊讶地站了起来,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神色打量小拧子,喝问,“小拧子,你可知道在朕面前信口胡说是什么罪名?”

    小拧子跪下来磕头,道:“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瞒陛下。”

    朱厚照闻言坐下,皱着眉头道:“也是哈,你哪里有胆子欺骗朕?不过……刘瑾胆子可真不小……若前线情况真如你所言,那这些消息他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为何到现在迟迟不启奏与朕知晓?”

    小拧子跪在地上不说话,他可不敢随便攻击作为内监之首的司礼监掌印,毕竟刘瑾在朱厚照心目中地位非同小可。

    “算了!”

    朱厚照一摆手,道,“你打探到的消息,有可能只是道听途说,还是等具体战报传来后再说吧。再就是跟朕盯着,看看沈尚书是否有奏疏传来……别人的话朕轻易不会采信,但沈尚书的话却可充分信任,朕也相信,只要沈尚书出马,宁夏这一战可轻易获胜!”

    ……

    ……

    朱厚照去睡觉了。

    朱厚照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对于他身边这些常侍来说,也要习惯这种作息习惯。

    小拧子从书房出来,满头大汗,心里还在嘀咕:“这刘公公掌握的权力实在太大,陛下就算知道他有诸多不法罪行,轻易也不会治罪……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小拧子要去休息,但此时他心里不安,便趁机找了个由头离开豹房,说是回宫取东西,但暗中却去见谢迁。

    日上三竿谢迁才到文渊阁坐班,这边屁股还没焐热,小拧子便来求见。

    谢迁赶紧收拾心情,把小拧子带到文华殿一处偏殿……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跟小拧子暗中有往来。

    “……谢大人,您之前跟小人所说那些事,看来不奏效啊,陛下对刘公公所犯罪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番也知道刘公公有军情隐瞒不报,还是没有追究……”

    幽闭的房间里,小拧子好像是倒苦水一样,跟谢迁说出自己的难处。

    到最后,他近乎用哀求的语气道:“谢大人,您可要帮帮小人,现在刘公公看小人的眼神都不对了,若是安化王谋逆之事不能让他倒台,那小人很可能会被他迫害致死!”

    谢迁面色谨慎:“拧公公乃是陛下跟前红人,量刘瑾也没胆量加害。”

    小拧子苦着脸道:“奴婢哪里是什么红人,只是个打杂的罢了,刘公公才是红人,陛下不想做的事情悉数交与他,听说朝中御史言官上疏弹劾刘公公,都被刘公公找借口下狱……那些资历深厚的文臣都如此,小人有什么本事跟他斗?”

    谢迁看小拧子浑身发抖,不由出言安慰:“你尽管放心,安化王谋逆之事一定会让刘瑾吃不了兜着走……哦对了,这几日陛下跟前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小拧子突然想到什么,道:“倒是有件事,今日陛下对刘公公在书房内扇扇子很不满……”

    “哦?你且说来听听!”谢迁一脸好奇。

    小拧子立即将刘瑾平时扇子不离身,今天又在朱厚照跟前扇扇子的事情说了。

    谢迁听到后,眉头紧锁:“这天气可不凉快,他扇个扇子也不至于有罪……所以,陛下并没有当面没指责他,而是私下发牢骚?”

    小拧子点点头,同意了谢迁的说法。

    谢迁再看着小拧子,道:“拧公公,你回去安心等候消息便可,安化王谋逆乃是打着清除阉党的旗号,若此事为陛下所知,刘瑾岂能逃脱干系?不过一切要等平叛结束,功臣凯旋回京后,才好揭发……记住,有些事切不可操之过急!”

    “您一直都说要忍耐忍耐……若沈尚书和杨巡抚不回京呢?”小拧子问道。

    “不会的!”谢迁道,“就算刘瑾阻挠,陛下也定会让这二位回朝,此乃刘瑾大限将至之时!”

    ……

    ……

    沈溪所率人马于六月十四从宣府出发。

    六月二十,兵马过大同,六月二十六抵偏头关。

    偏头关内简单整顿,大军于次日渡河,最终在七月初六抵达榆林卫,此时前面战场传来消息,安化王叛乱已被平息。

    从榆林卫到宁夏,本来费不了多少时日,差不多十天左右可到,但沈溪所率人马一路急行军而来,早已人困马乏,沈溪没有急着出兵往宁夏,而是先等地方上的奏报。

    倒是杨一清那边自行前往宁夏,不过以行进速度来说,杨一清所辖人马每日行军要比沈溪部慢很多,以至于沈溪后发先至。

    因为杨一清没到榆林卫来,所以沈溪暂时没法与其取得联系。

    沈溪抵达榆林卫当晚,地方上用非常隆重的礼数欢迎。

    虽然沈溪不是以三边总制之身前来,却有着帝师以及朝廷钦差的身份,再加上沈溪挂着兵部尚书、左都御史衔,可说比当初任三边总制时地位丝毫不弱,而且地方上很多是沈溪“旧部”,听说老上司来,总归是要表示一下。

    因大明正德二年朝廷刚罢三边总督之位,以至于现如今榆林卫的最高统帅是右佥都御史、延绥巡抚黄珂。

    却说黄珂虽然也是朝廷派驻三边负责治理屯田的官员,但此人并非阉党成员,刘瑾倒台后曾做到南京工部尚书,也可说是铮臣。

    听说沈溪前来,黄珂不敢怠慢。

    沈溪地位实在太过尊崇,乃是以从一品大员的身份督抚宣大,而黄珂则是以从三品抚延绥,彼此地位相差悬殊。

    当晚,黄珂在延绥巡抚衙门为沈溪设宴,除了沈溪外,连自己衙门的属官都没邀请,更别说是延绥镇的武将了。

    本来沈溪带了王陵之一道赴宴,这会儿也不得不让王陵之在外等候。

    “之厚远道而来,在下没什么好东西,便以薄酒相待,也是为庆祝宁夏镇顺利平叛……”

    黄珂是成化二十年进士,比沈溪更早做官,只是他的晋升之路没沈溪那么顺,他本来跟谢迁平辈论交,现在沈溪面前,却没敢以长辈自居,便好像老友见面,摆宴也是以家宴的形式。

    沈溪道:“在下也是到榆林后,才听说宁夏叛乱已平,贼首已束手就擒,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兵马依然会起行往宁夏,宣召地方,安抚民心。”

    黄珂笑着点头:“之厚身负皇命,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二人坐下来,黄珂亲自为沈溪斟酒,道:“却不知陛下如今身体是否康泰?”

    沈溪惊讶地道:“在下并非自京师而来,从何得知陛下身体状况?”

    黄珂多少有些意外,显然榆林卫这里地处偏僻,基本是半封闭状态,对于京师的消息所知不多,摇头道:“本还以为之厚是从京师而来……”

    这话说出口,沈溪有些别扭,心想,难道黄珂不知他是以宣大总督的身份出征宁夏镇?还是说黄珂觉得他应该在出征前回朝面圣?

第一九三二章 晚到一步

    一顿酒宴下来,沈溪跟黄珂没交流太多有用的信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人在获得情报上不对等,基本算是鸡同鸭讲……黄珂在很多事情上显得太过刻板迂腐,也没有在延绥军权上做出妥协,自然谈不到一块儿。

    沈溪回到落榻的驿站,发现前来送礼的人熙熙攘攘,只好走后门进去。到了堂上一看,延绥地方官员和军将送来的礼品把前院都快堆满了。

    “大人,前来送礼的人实在太多,卑职试图阻拦,可怎么都拦不住!”

    荆越对于那些来送礼的人非常理解……沈溪作为此次平叛主帅,炙手可热,想从沈溪这里得到好处,自然要先把他马屁拍好。

    沈溪问道:“礼单可有列出来?”

    荆越道:“均已列好,不知大人现在就要吗?”

    “我拿来作何?”

    沈溪没好气地喝斥:“当然是按照礼单,把各家礼物退回去。本官现在可说是众矢之的,宁夏叛乱已平息,现在收礼算几个意思?若是那些送礼的人不收回,你只管把东西放下就离开!”

    “大人,这……是否显得不近人情?”荆越不太能理解,为何在宣府时白玉的礼物就能收下,到了延绥却束手束脚,非得把收下的礼物退回?

    沈溪道:“一切听从吩咐便可,难道你想代我做主吗?”

    荆越摇头苦笑一下,领命而去。

    沈溪没去见王陵之等将领,也没有想过与延绥地方旧部联络,他这一路旅途劳顿,此时浑身酸痛,干脆回房休息,享受李衿的温柔呵护。至于惠娘,如其所愿,沈溪让她留在了宣府,照顾生病的孩子。

    这边沈溪刚进屋,李衿已准备好沐浴用的香汤,非常贴心。

    沈溪身心为之一轻。

    李衿没那么多思想包袱,走到哪里都在尽一个小女人的本分,若沈溪带着云柳和熙儿,二女大多数时候都在外奔波,根本没时间留下作陪。

    李衿道:“还以为老爷要在巡抚衙门多饮几杯……为何如此早便回来?”

    沈溪将外衣脱下,感觉还有些热,随手拿起把蒲扇扇风,道:“酒宴寡淡无味,席上只是我跟延绥巡抚两人,他想从我身上打探更多关于京城的消息,看样子有回朝的意向,文官没有谁愿意长期留在三边这种酷寒之地……”

    李衿眨眨眼:“老爷昔日在延绥怎就甘之如饴?”

    沈溪摇头叹息:“由于陛下不理朝政,如今的状况是越是远离京城,官途就越黯淡无光,这几乎已经成为文官的共识,我的情况与所有人都不同,不管到哪里,陛下都会挂念……”

    “不说了,再说有自吹自擂之嫌。现在既然叛乱已平息,我也就不着急赶往宁夏镇,先休整一日,后天一清早出发。你这两天也多休息,留在屋子里不要出去,端茶递水的活不该由你来做。”

    “这些事,妾身不做,谁做呢?”李衿娇怯地问道。

    “你是少奶奶,享福便可!”

    沈溪走过去,一把将李衿揽入怀里,道:“之前宣府巡抚和宣府总兵官送的女人我已打发她们回原籍,为了照顾好你,我从手里的情报部门专门抽调女兵,暂时随侍身旁,如此用起来也放心。”

    “你要知道,若被人知道我行军打仗还带着内眷,始终会有所非议,陛下也会对我产生猜忌……不想让我身败名裂的话,乖乖听话!”

    沈溪说的话听起来很严肃,似乎事关体大,但语气却很温柔。

    李衿听在耳中,感觉一阵温暖。

    一路急行军,沈溪这些日子就算美人在侧也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闲了下来,软玉温香抱满怀,他自然不再客气,很快便鸾颠凤倒,**高唐。

    ……

    ……

    第二日一清早,沈溪从房间里出来,见下面大厅里王陵之、荆越和胡嵩跃已凑在一块儿开小会。

    沈溪拍了拍楼梯的栏杆,然后“噔噔噔”下楼来。

    “大人,您醒了?”

    胡嵩跃站起身,快步走到沈溪跟前,脸上带着一抹急切,以沈溪看来这是功劳被人抢夺后的不甘心。

    三人都是一身戎装,似乎沈溪一声令下,就要带兵西进。

    大老远从宣府杀到延绥来,眼看就要兵进宁夏得到战功,谁知道叛乱居然被别人给平息了。

    难得跟着个优秀的主帅,结果却发现到最后自己没仗打……煮熟的鸭子都能飞,谁心里都不好受。

    沈溪道:“怎么,这一路急行军,好不容易休息调整一天,怎么都睡不着?一大清早聚在这儿干嘛?”

    王陵之一脸苦兮兮地道:“大人,我们是在商议出兵之事……听说另一路人马已快到宁夏镇驻地,再加上地方平叛兵马行动迅速……去晚了怕是军功悉数被旁人夺去了。”

    “是啊,大人,出兵刻不容缓啊。”荆越在旁说道。

    三人中,荆越可说是最累的一个,昨夜忙着还礼,一晚上都没休息好,结果这会儿又抢着要率部开拔……在唾手可得的军功面前,疲累似乎算不得什么。

    沈溪道:“你们该知道,从延绥去宁夏需要十日左右,等到了地头,什么事都来不及了,还不如先整顿好再去……总归你们随我出征,朝廷论功请赏,少不了你们一份。”

    王陵之低下头,嘀咕道:“亲手赚取的军功,跟旁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总归是不一样。”

    “对,就是不一样,没打仗的话,感觉功劳就像是乞讨来的,而且军功大小也不同。”荆越道,“以大人的威望,这首功本该是您的才对。”

    沈溪叹道:“本官所率兵马都还没到,哪里来的首功?这一战是靠地方军队打出来的,你觉得本官有脸跟三边将士争首功?凡事都要讲一个理!”

    王陵之有些不满:“大人该早些出发才对,若早几日出兵,这军功是谁的可就说不准了。”

    “对,对!”

    只要王陵之说话,胡嵩跃和荆越就在旁应和。

    也是因为荆越和胡嵩跃都知道王陵之跟沈溪关系非同一般,王陵之这番抱怨是在为他们的利益发声,自然全力拥护。

    恰在此时,门口进来一人,老远就在那儿吆喝:“哎哟,这就在商议怎么分润军功了?兵马距离宁夏镇尚有十日路程,就算要领功,也得到地方再说吧?”

    来人正是沈溪的监军张永。

    得知宁夏镇叛乱已被地方自行解决后,他这边也不甘心,在他想来,只要沈溪带兵到宁夏,以沈溪的官威绝对压得住,届时首功逃脱不了。

    荆越和胡嵩跃想的是如何抢功,而张永则是让沈溪以权压人,总之都想用自己的方法获取军功。

    ……

    ……

    张永跟沈溪回到房间,其余人远远缀在后面。

    “……沈大人,这兵马已到延绥,就算您不想拿军功,也该动动了吧?要扳倒危害天下的刘瑾,事情尚没个谱,若连军功都无,你让咱家心里怎么想……要不,咱们抓紧时间赶几步?”

    沈溪道:“本官已做出决定,在榆林卫休息一日,略作调整,为何要紧忙赶路?张公公回去等一夜便是。”

    张永苦笑道:“大人,您也看到了,不单是咱家想早些去宁夏,您手下这些军将,还有底层官兵,就没一个想在榆林卫滞留的……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早些到宁夏,就算别人吃骨头咱喝汤,到底也能让将士们有个盼头……若是连汤都没了,怕是沈大人这队伍不好带了!”

    沈溪走到书桌前,说是书桌,其实不过是房间内吃饭喝茶用的桌子,沈溪把上面的公文拿起来,道:

    “以本官所知,陕西地方人马,已经在五天前进入宁夏镇城,现在上路的话,等到地方恐怕骨头和汤都没了!急忙赶路的结果,便是让刘瑾生疑,倒不如缓慢行军,先等另一路人马带来消息!”

    在出兵问题上,沈溪固执己见,他既然定下来日再出兵,无论谁劝都没用。

    沈溪反复斟酌过,考虑到杨一清进宁夏镇的时间,以及联络他的时间,这些他早就做好计划。

    说到底,这次平叛沈溪不求军功有多少,而是要以此为契机将刘瑾扳倒。

    张永气急败坏:“那沈尚书就继续熬下去吧……说好明日出兵,那就一清早出发,别到时候又借故拖延,咱家可没法跟朝廷交代!”

    说完刘瑾甩袖离开,之前他还准备跟沈溪联手对付刘瑾,可一旦涉及自身利益,立马暴露贪婪的本性。

    这边张永刚走,沈溪到门口,把王陵之、胡嵩跃和荆越叫进来,传达一下来日出兵之事,因为沈溪主意已定,而三人又都是沈溪的老部下,就算争功心切,也只能先忍着,回去把队伍整顿好。

    就在沈溪准备让三人离开时,外面有侍卫进来传报:“大人,巡抚衙门派人前来,说是今日中午为大人设宴,邀请城中官绅一起迎接大人!”

    沈溪摆摆手:“出去转告来使,就说本官身体不适,安心静养一日,明日一早便要出兵……至于见官绅之事,等叛乱彻底平息后再说吧。”

    进入延绥后,因为所有联络和交接等事务都一团糟,沈溪不想平白无故招惹麻烦,只能尽量不见客,既然昨晚已去拜会过延绥巡抚,剩下的事情就让其自行解决。

    ……

    ……

    沈溪所部驻扎榆林卫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出兵前夜,杨一清派人从宁夏镇传来消息。

    杨一清是在七月初五带领人马进入的宁夏镇,确定叛乱平息后,立即安排了一些安民和整顿兵马举措,除贼首安化王朱和少数谋反核心成员外,并未将案子扩大化,因杨一清在朝廷的话语权不如沈溪,这次他又是以沈溪副将的身份领兵,所以进宁夏后,简单安顿好便把消息传递给沈溪所知。

    驿馆房间内,张永听说杨一清派人前来,心急得不得了,见到沈溪便开始念叨:“看看,迟了,迟了……”

    因为杨一清提前进宁夏,首功似乎不用争了,杨一清得首功。以张永看来,沈溪绝对不会跟杨一清争,因为沈溪之前便说过,但凡涉及此战军功,沈溪都会谦让,目的是为了让刘瑾掉以轻心。

    陪同信使过来的胡嵩跃愁眉苦脸地问道:“那大人,咱们还进兵宁夏吗?”

    本来胡嵩跃等人跟着沈溪出征便有“吃香喝辣”的打算,现在一股气泄掉,精神头也就不那么足了。

    沈溪道:“朝廷派我们出兵平息叛乱,走到半路叛乱平息,但始终还是要完成朝廷交托,至于功劳归属的问题,本官自会跟朝廷申报,明日一早,照常出兵。”

    闻讯赶来的王陵之,显得很颓丧,道:“现在出兵还有啥意思?到了宁夏真,功劳都是旁人的,去了看别人在那儿庆功,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要不,咱们先留在延绥,这里到底是熟悉的地方,此行咱们还没见过林将军呢。”

    王陵之嘴里的“林将军”,便是沈溪的大舅子林恒,当初沈溪带王陵之回京,想把林恒顺便捎上,结果林恒出于一些考虑选择继续留在延绥镇,后来三边总制之职被朝廷裁撤,林恒少了朱晖和沈溪两个靠山,如今混得不尽如人意。沈溪进城后多方打听,知道林恒现在领兵在外,说是进行长途拉练。

    以沈溪分析,林恒极有可能被借调去宁夏镇平息叛乱了。

    到底林恒是三边骑兵主将,而且之前几次在跟鞑靼人交战中建功立业,这次宁夏叛乱,榆林卫距离不远,不从这边借调精兵说不过去。

    但因借调人马始终没有朝廷军令,所以三边主要官员和对此均三缄其口,装作这会儿林恒在外练兵。

    沈溪没好气地道:“看你们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身为将官,随时都要打起精气神来……这一战首功旁落,又非咱们的过错,何况平息叛乱也不是另一路人马之功,接下来咱们只管出兵,盘桓几日可能就要折返回京。”

    张永惊讶地问道:“这么早就回京?还是多在这边停留些时日为好……沈大人,京城那可是龙潭虎穴啊!”

    说是要携手斗刘瑾,但张永信心不足,想起刘瑾的诸多手段,他便情不自禁打起了退堂鼓,宁可在西北多停留些时日。

    毕竟在这里是当大爷,回京城后就要当孙子了。

    沈溪打量张永一眼,皱皱眉头,道:“之前商议的事情,难道张公公忘了?既然奉皇命而来,叛乱平息,连贼首也已束手就擒,下一步只能回京复命,至于所率人马,也会一同回去。”

    胡嵩跃等人听说能返回京城,心里好受了些。

    对他们而言,其实巴不得沈溪能官复原职,再当兵部尚书,这样他们的前途才会无限光明。

    ……

    ……

    虽然杨一清进兵宁夏的消息传来,但并没有影响沈溪的计划。

    说好来日一清早出兵,所有兵马都已做好准备,这天深夜,一名从宁夏镇城风尘仆仆赶来的客人进入驿站,就算沈溪正在睡梦中,听到消息也出来迎接。

    来人正是他的大舅子林恒。

    林恒此番前来,指使他的不是杨一清,而是固原总兵官曹雄。

    “……沈尚书,末将来迟了!”或许是大半夜扰人清梦,林恒见到沈溪后显得有些歉意。

    沈溪道:“林将军此话何解?本来你传递消息就没有时间限制,怎能说来迟?现如今宁夏镇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林恒苦着脸道:“末将是应曹总兵之请,带骑兵两千增援。末将领兵一路过了黄河,率先进入宁夏镇,与杨将军和仇将军二人一起,将贼首擒获,之后曹总兵的人马也进入宁夏,如今叛军各路人马基本都归降朝廷……”

    “这是好事,为何你看起来愁眉不展?”沈溪问道。

    林恒叹道:“说来也是杨军门的人马行进速度太快,曹总兵进城不到三日便赶到宁夏,杨军门进城前,曹总兵便知此番军功要为杨军门所得,曹总兵心有不甘,所以便派遣末将回延绥,给沈尚书您带来信函!”

    说完,林恒将曹雄亲自所写信函交到沈溪手上。

    沈溪看过信函,曹雄是武将,没多少学问,但他手底下谋士不少,信函不是曹雄亲笔所写,却代表了曹雄的态度。

    曹雄认为此战中他功劳最大,所以想让沈溪据实向朝廷申报,争夺首功。

    “这种事,让我如何跟朝廷说?毕竟我这边还没到宁夏。”沈溪看过信函后,摇头叹息。

    林恒显得很为难:“沈尚书到底乃是陛下派来平叛的正差,而杨军门是副使,若大人跟朝廷申领的话,想必陛下会做出明智的判断。”

    沈溪道:“曹总兵率先带兵进宁夏,这件事我会在奏疏中详细列明,但有些事不是我奏禀了,就一定能奏效,林将军该知道,现在朝中是谁当权,杨巡抚这路人马可是有刘瑾的支持……”

    林恒听到这话,立即把夺他和曹雄军功的杨一清当成了敌人看待。

    沈溪问道:“那如今杨巡抚在宁夏镇城内,做出何举措?”

    林恒摇头道:“末将出宁夏时,杨军门尚未带兵入城,这两日末将也是紧赶慢赶才回,以曹总兵和地方官员、将领的意思,都希望大人您能早些进宁夏主持大局,这西北只有您才能服众,其他人……难得人心!”

第一九三三章 急不得

    林恒代表的是武将的利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一清则是文官的代表,从某种意义上说,就算这一战是曹雄和林恒等武将打下来的,但涉及军功厘定,他们没资格跟进士出身的杨一清争。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武将地位大幅降低,多依附朝中权臣。掌控中枢的文官把功劳看得很紧,遇到战事主要战功一定归属文官,彰显儒家治国理念。

    但现在杨一清有了沈溪这么个“竞争对手”,曹雄和林恒等武将又看到希望,自然觉得,主帅和副帅免不了要争功,晚到一步的沈溪肯定会拉拢他们这些武将来跟杨一清斗。

    当然这其中最关键一点,杨一清声望不及沈溪,甚至可以说相去甚远,那些武将宁可让沈溪领首功,也不想把首功给一个只是腿跑得比较快但其实根本没经历任何一场战事的杨一清。

    沈溪从林恒讲述中,大概明白现在宁夏镇那边是怎么个状况。

    这会儿杨一清因利益跟三边武将形成了尖锐的矛盾,无论颁行什么安民政策,执行起来都困难重重,毕竟杨一清需要这些平定地方有功的武将作帮手,但现在武将们却暗地里联系沈溪,公然拆他的台。

    沈溪道:“林将军星夜兼程赶回来,这会儿应该很疲累了,不如先去休息……”

    林恒急匆匆地道:“现在曹总兵那边日思夜想盼大人莅临,末将怎有心思去睡?不知大人几时启程?”

    “明日一早。”

    沈溪没有在行军问题上瞒林恒,据实以陈,“不知林将军是否准备一同前往?”

    林恒思索了一下,显得非常为难:“恐怕得先请示过巡抚衙门和总兵府才可。”

    沈溪看出来了,林恒很想返回宁夏,这一战他功劳不小,到底是第一批进入叛军占据的城市的功臣,若是按照之前延绥巡抚给出的说法,林恒之前只是领兵出城操练的话,那这次功劳跟他就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林恒年岁已不小,非常需要军功傍身,尤其现在主帅还是他妹夫的情况,他更要努力去争取了。

    沈溪点了点头:“你放心,巡抚衙门和总兵府那边,我派人知会一声,林将军就在驿站休整,明日一早便跟我一道出发,前往宁夏镇。”

    林恒见沈溪没给出关于军功分配的具体方案,心里很着急,但没敢强求,到底他只是负责帮忙传话,想争首功的主要是固原总兵官曹雄,他就算有功也排不到第一位。

    因为明早要出发,而此时已是后半夜,沈溪直接安排人带林恒去客房休息,又叫人去巡抚衙门和总兵府传话通知,会带林恒上路。

    沈溪虽然只是宣大总督,没有总制三边的权限,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刘瑾在背后搞鬼的结果,三边大多数官员和将领依然以沈溪马首是瞻,不但因沈溪曾做过三边总制,更因其在边军中拥有的崇高声望,还有便是此番他乃是领皇命平叛的正使。

    ……

    ……

    天没完全亮开,沈溪便起来作准备。

    胡嵩跃和王陵之很早便在驿馆外等候,至于荆越则先往营地整顿人马,时辰一到便拔营。

    王陵之见到跟在沈溪身后的林恒,显得很惊讶,不知林恒是几时回来的。到现在林恒仍旧很疲惫,毕竟先前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沈溪安排他乘坐马车,可以趁机补觉,但林恒却坚持要骑马。

    一行人没走到营地,延绥巡抚黄珂已前来送行。

    因沈溪昨日未参加巡抚衙门所设宴请,黄珂认为其中可能蕴含深意,便没有带延绥的官员和将领前来践行。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冒出个脑袋,沈溪已率部离开榆林卫城,往宁夏镇而去。

    从榆林卫城出来,一路向西,沿途显得异乎寻常的荒凉。虽说弘治末年到正德初年这期间大明对上鞑靼,年年都打胜仗,但这一时间恰恰是鞑靼人最强盛之时,连续征战下来,靠近长城一线已快成为一片焦土,沿途连个村落都看不到。

    另外,以前随处可见茂密的树林,但随着常年累月战争下来,敌我双方都需要木料和柴火,一个个林子被清扫一空,原野上光秃秃一片,触目惊心。不过这样一来,也避免外夷小股骑兵隐藏其中,几里地之内一目了然。

    沈溪没有坐在马车内休息,同样骑在高头大马上,查看周边环境。

    这里沈溪还比较熟悉,不过队伍再往西走,他对附近的景观就变得有些陌生了,就在他蹙眉思索事情的时候,林恒策马跟上,与沈溪并行,道:“大人,这么走下去的话,没半个月恐怕无法抵达宁夏镇,那时什么都迟了!”

    林恒显得很急切。

    以沈溪看来,林恒跟着他的主要目的,便是催促他早一点儿到宁夏镇主持大局,把军功划分明确,确定首功归曹雄等原三边武将,至于晚到一步的杨一清,只能排到后面去。

    沈溪摇了摇头,道:“我所率大半都是步兵,两条腿走路可没四条腿那么快,只能一步步来!”

    林恒试探地问道:“要不……大人先一步带骑兵出发?”

    这话一出口,旁边策马跟在沈溪身后的胡嵩跃等人都拿眼瞪林恒……显而易见,林恒代表的是三边武将、尤其是刚刚平息安化王叛乱的地方军将的利益,至于胡嵩跃等人却都眼巴巴等着沈溪带他们建功立业,有抵触情绪再正常不过。

    沈溪严肃地道:“凡事都要讲个规矩……这里已是边荒之地,随时都可能有贼寇或者叛军余孽出没,甚至可能遭遇狄夷兵马……若我这个主帅先一步离开大部队,遇到战事谁来指挥调度?”

    本来沈溪很好说话,跟林恒更无芥蒂,毕竟是姻亲,而且林恒还救过沈溪的命,怎么做都不过分。但在涉及利益纠纷时,沈溪必须站到自己人的立场说话,到底跟他出征的不是林恒所部,而是胡嵩跃和荆越这些老部下和信任他的将士,这些人才是他能凭靠的力量。

    林恒到底有些头脑,知道自己犯了众怒,赶紧行礼赔罪:“大人请见谅,末将太过心急了!”

    “无妨!”

    沈溪一抬手,看着远处说道,“虽说不能离开本部人马,早一步进宁夏镇,但接下来加紧行军倒是可以的,每日行军八个时辰,争取大军用七天时间进宁夏……本官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

    ……

    延绥镇驻地榆林卫到宁夏镇城,距离大概为八百里,能在七天时间里走上八百里,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是急行军。

    沈溪也在琢磨这个问题,杨一清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便从京师赶到前线的?毕竟那是两千多里路,用一个多月时间赶到,简直是匪夷所思。

    或许是受军功驱使,不过从中也让沈溪看到杨一清卓绝不凡的能力。

    行军两天,走了大概二百五十里路,士兵们已叫苦不迭。

    这可说是走得最急的一段,驻军后士兵们赶紧找地方休息,甚至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按照他们的想法,行军路上有的是时间吃干粮顺带喝水,一旦停下来,最好是尽快找到地方睡觉,以缓解疲劳。

    而军中最辛苦的,莫过于那些行军一日后,还要轮值守夜的士兵。好在沈溪定下轮换制度,守夜官兵主要从骑兵中调派,以百人为一班,每一个时辰换一班,如此一来可最大限度保证士兵休息时间。

    不过,具体实施的效果没想象的那么好,毕竟班次多了,意味着被折腾起来守夜的人也多。

    夜深人静,沈溪在中军大帐继续查阅公文,不时写写画画。

    他的营帐总会亮灯到黎明,这样无形中给士兵们增加了一种信心看看,连沈大人都没睡,我们有什么道理偷懒?

    但沈溪的情况显然跟这些士兵不一样,他有战马代步,累了可以回马车休息,而且最重要的是身边有人为他捏腰捶腿。

    这一路,李衿自己也很辛苦,到底是一介女流,却在没有减震的马车里颠簸,一路跟着大军从宣府往宁夏,沈溪心里很过意不去。

    这天晚上,林恒又迫不及待进沈溪营帐催促行军。

    或许是察觉沈溪对他的态度与以往不同,尽管林恒心里很着急,也只能假借问询情报的名义,到中军大帐来催促。

    “……林将军,我说过了,行军切不可操之过急,若士兵太过疲累,路上遭遇危险时便会力不从心。你尽管放心便好,这次军功我一定帮你们争取,毕竟杨巡抚晚一步进城,并未参与到平叛战事中……”

    沈溪不断给林恒摆事实讲道理,但林恒就是听不进去。

    在林恒看来,文官看不起武将,杨一清不可能那么爽快把军功让出来。

    “大人或许不知,此番杨军门不过晚进城两日,且身边有刘公公派来的亲信太监做监军,若刘公公执意为其撑腰的话,谁敢在军功问题上说三道四?”

    沈溪皱眉:“既然你觉得争取功劳很困难,为何还千里迢迢找我做主?”

    林恒低下头:“这算是三边有功将士最后的希望吧……谁都知道沈大人您治军严谨,赏罚分明,若是沈大人不肯为三边将士做主的话,那这次军功……可能真为阉党中人所得,将士们这些日子的辛劳也要付诸东流!”

    “末将不在意什么,但对三边将士军心士气的打击……”

    沈溪心想,现在哪里是旁人不甘,而是你林恒不甘心才是。

    说首功,你林恒第一时间带兵进城,平息叛乱,功劳甚至比杨英、仇钺等人还要高。

    ……

    ……

    林恒再怎么着急,也没法把沈溪催得快一些。

    沈溪手下毕竟有一半兵马为步兵,而且所部在到延绥前,还行了一千多里路,幸好沈溪让兵马在榆林卫城休整了一日,否则大军非在半路上歇菜不可。

    就算如此,士兵们也开始怨声载道。

    沈溪只能让林恒稍安勿躁,但不知道这位舅兄哪里来的精神,旁人行路一天后,就算是在马上颠簸也累得够呛,也就是他每天晚上几乎都不睡觉,就知道跑到沈溪这儿催促。

    林恒离开后,沈溪又看了半个时辰公文,终于收到宁夏镇传来的更多消息……这次是云柳掌握的情报系统发来的消息。

    沈溪没有进宁夏镇,便已经对城内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基本跟预料一致。

    杨一清在带领大军进驻宁夏镇后,跟先一步抵达的陕西地方兵马产生利益上的冲突,就算杨一清一进城马上便颁布一系列安民措施,也没法赢得地方官员和将领的拥戴,杨一清在宁夏镇可说是举步维艰。

    如此一来,杨一清后续安民措施都没有颁行,因为宁夏镇内各方势力都在等沈溪抵达。

    “……想不到故意把功劳让给你,让你先一步进城,结果到现在还得由我来收拾烂摊子……你杨一清可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这种事不用我教你吧?其实问题很简单,看你是要功劳,还是要安民心……若你能跟曹雄等人建立好关系,剩下的事情也就无须我来费心了……”

    沈溪没有派人去宁夏镇给杨一清传话,或者提前跟曹雄的人打招呼。

    他觉得这些事需要他到宁夏镇后再着手解决,他这边先行写了信函和奏疏,一方面把宁夏镇所得战报传到京城,一边跟谢迁打招呼。

    随着安化王叛乱迅速平息,下一步就该进入正题,就是跟刘瑾正面相斗,为扳倒刘瑾而努力。

    沈溪现在领兵在外,需要谢迁先在京城活动一下,铺垫些东西……谢迁这段时间正在为扳倒刘瑾四处奔走,做出种种设想,不过一切还要等平叛兵马回京后再说。

    沈溪心想:“刘瑾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我回京,但现在首功为杨一清所有,而且杨一清在刘瑾看来已被牢牢控制,毕竟有魏彬作为监军,必然要在背后推杨一清一把,那一切就按照历史记载进行……若我能回到京城,刘瑾会死得很惨!”

    想到这里,沈溪不由想给马九去信。

    马九在京城的任务跟云柳不同。

    云柳负责搜集京城内情报,然后传递到沈溪手上,同时还得跟谢迁保持联系,把沈溪的意思带到,并协助谢迁工作。

    至于马九在京城,就一个目的,为刘瑾“谋反”制造一些证据,马九所做之事根本上不得台面。

    不管是正的邪的,沈溪要把功夫做齐全,以他估量,宁夏叛乱平息的消息会在几日内传到京城,接下来朝野必然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

    刘瑾为了保证他的利益,必然会不惜一切争功,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第一九三四章 张懋的支持

    捷报于七月初八传到京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率先送回情报的并不是朝廷的驿差,而是沈溪在延绥得知宁夏镇的确切消息后,第一时间送出捷报,由云柳查收。

    此时距离沈溪发出消息,不过两天时间,之所以这么快,乃是采用了信鸽传送的方式。

    为保密需要,沈溪发出的是密文,需要到地方后进行转译,故云柳没办法以沈溪亲笔奏疏转呈谢迁,只能口头进行传达。

    当天谢迁在内阁刚问过宁夏镇的情况,所获消息,仅仅是沈溪率部过了偏头关,正向延绥镇进发,他以为一切平安无事,所以散班后便直接回家休息,没想到云柳会亲自上门拜访,告知宁夏镇叛乱已平息。

    “……这么快?沈之厚如今人在何处?”谢迁惊愕无比,虽然他对云柳绝对信任,但不相信朝廷情报滞后会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云柳点头道:“大人是在两日前从延绥发出的消息,信中确实如此说的,至于具体情况,卑职不是那么清楚,只知固原总兵官曹雄将军所部,早就把防线推到了黄河东岸,接到朝廷军令后,第一时间便强渡黄河平乱,而之前传言投敌的杨英、仇钺证实乃是内应,暗中相助官军……”

    云柳带来的情报非常详细,虽然她说自己不知细节,但沈溪告之的消息其实已相当详尽。

    就算未来几天朝廷的情报传来,最多也只是说明大致情况,细节方面一概不提,尤其涉及军功。

    在讨逆大军没有拿出具体方案前,随便奏禀会担负巨大的风险。

    谢迁显得很谨慎:“他人刚到延绥镇?而且居然是固原兵马先进的宁夏镇城?杨一清呢?”

    云柳道:“大人未提。”

    “嘿!”

    谢迁皱眉道,“难道他不知,现在跟他争功劳的人不是曹雄,而是杨一清?就算是固原兵马先进城,但只要杨一清先到,这首功便逃不离……”

    谢迁作为文官之首,非常清楚朝廷赏功的套路,武将可没资格居首功。

    既然朱厚照派的是沈溪和杨一清各自领兵,那谁先到宁夏镇,甚至无需动用一兵一卒,只要人进去了,那功劳就到手。

    云柳道:“大人似乎对首功不在意……”

    谢迁斜着看了云柳一眼,道:“你对他倒是挺了解的,他这次分明是想让杨一清先一步进宁夏,之前他所为已证明这一点,故意在宣府拖延,让刘瑾阴谋得逞……若他真想出兵,谁敢计较他擅自调兵?”

    云柳沉默不语。

    “不行!”

    谢迁道,“老夫要连夜入宫面圣,将宁夏镇捷报奏与陛下知晓。”

    说完,谢迁便要回房,准备收拾朝服入朝,云柳连忙道:“谢大人,我家大人有一封私信给您,不过因是飞鸽传书,采用的是密码,卑职代为转译过,并非是我家大人亲笔……”

    “拿来!”

    谢迁一摆手,嘴噘得老高,似乎是怪责云柳没及时把信函拿出。等云柳把整理好的书信呈递上,谢迁接过去,很快便看得入神。

    “他这是要闹哪出?既然先一步将捷报传来,为何不许老夫面圣奏捷?”谢迁皱眉,自言自语道。

    这话云柳能清楚听到,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迁放下纸张,用蜡烛点燃,等烧成灰烬后才道:“你放心,这正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老夫不会怀疑信的真伪,旁人做事,绝对不会像他这般淡然……他是想提醒老夫,先顺着刘瑾,让他认为一切尽在掌控,再出其不意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之铲除!”

    云柳心想,既然您老什么都知道,刚才为何还要抨击沈大人,让我难堪?

    谢迁又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夫去面圣,除了在豹房外干等,似乎没别的好办法,反倒会让刘瑾警觉……老夫到了豹房,他能不知宁夏镇有事?若他知道捷报先一步到京师自己却蒙在鼓里,必然会提高警惕……”

    云柳道:“不知谢大人有何安排?”

    “哼哼!”

    谢迁有些着恼,“轮得到老夫安排吗?以老夫看来,沈之厚离得远远的,却想遥控指挥京师大小官员,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言语中,谢迁对沈溪指手画脚很不屑。

    不过随即便释然了,谢迁道:“下一步,老夫就按照他所言,联络那些跟刘瑾有仇怨之人,尤其是宫中执事,如今陛下跟前能跟刘瑾争宠的,也就只有拧公公了,除此之外就连张苑等人也已失势……这会儿也该把一些事提上议事日程了。”

    云柳道:“卑职一切听从谢大人调遣。”

    谢迁没好气地道:“以老夫看来,你不是听从老夫调遣,而是顺势而为……因为只有老夫跟沈之厚意见一致时,你才听从,否则你都以那小子的命令为先!”

    到最后,谢迁又发起了牢骚,毫不介意在沈溪的手下面前说一些无礼的话。

    ……

    ……

    谢迁先一步得知宁夏捷报,有充裕的时间做准备。

    而此时谢迁在朝中已没有敢相信之人,只能求助于勋贵。

    谢迁首先想到的便是之前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英国公张懋,当天晚上,谢迁连夜去张懋府上拜见。

    大半夜的,谢迁执意要进英国公的府宅,门房拿他这个当朝首辅没辙,只能进去通报。

    张懋到底明白事理,知道谢迁深夜来访,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懋担心宁夏叛乱有变,等见到谢迁之后才知,原来前方已奏捷,谢迁此来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斗刘瑾。

    “……我说于乔,你这是闹哪出?这深更半夜前来,若不知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张懋气恼道。

    显然,在斗刘瑾这件事上张懋根本没打算出头,宁愿龟缩一侧,静观其变。

    倒不是说张懋胆小怕事,主要是他很清楚,一旦他这边有了政治倾向,跟刘瑾斗得不可开交,成功还好,一旦失败,意味着要把军权拱手相让。

    这是张懋不能承担的后果,所以只能一再对刘瑾采取纵容之策。

    谢迁遇到张懋这老狐狸,大多数时候都没辙,可如今要斗刘瑾,涉及朝堂稳固,必须要保证军队不乱,只能到张懋这里求助。

    “……张老公爷,话不能如此说,要让刘瑾束手就擒,没您老出面怕是难以奏效,如今连皇亲贵胄都拿刘瑾乱朝纲之事作为由头起兵作乱,若此獠不除,怕是大明不得安宁啊!”

    谢迁苦口婆心劝说。

    张懋到底是中立派,有非常正当的理由,谢迁能理解张懋的良苦用心,此番上门有求于人,把身段摆得很低。

    张懋道:“于乔要扳倒刘瑾,不知做了何准备?只是拿安化王谋逆之事说项?没旁的杀手锏了?”

    谢迁惊讶地问道:“这还不够吗?”

    张懋黑着脸道:“刘瑾做了诸多危害社稷之事,老朽并非不知,但奈何圣主对其信任有加,徒叹奈何!你说虚报战功这事大不大,可结果呢?陛下对之厚也算信任吧?之厚年岁不大,光靠军功便已经做到兵部尚书,也算皇恩浩荡,可一旦跟刘瑾相斗,结果怎么样?”

    说着,张懋坐下来,拿起茶杯,却又不耐烦地放下。

    谢迁看在眼里,知道张懋此时也心烦意乱,道:“要斗刘瑾,关键不在于其犯了何罪,而要看陛下对他信任如何。”

    “此话怎讲?”张懋打量谢迁。

    谢迁道:“刘瑾刚开始处处以陛下利益为先,就算贪赃枉法,所得钱财多数进了内库,供陛下花销。但如今随着权势增大,刘瑾贪墨银两愈发增多,但送到内库的银子却日益减少……他一介阉人,要这么多银子作何?”

    张懋摇头苦笑:“宫中执事都贪财,于乔不会不知吧?你说刘瑾要这些银子作何,他没有后代,贪财才算正常,总归不能好色吧?”

    谢迁跟着坐下,语重心长道:“张老公爷,有一件事或许你不知情,头些时日北直隶地方富商和官绅纳财与陛下,走的是刘瑾的门路,结果大半为刘瑾贪墨,陛下派人去调查,一直查到中间有重大贪墨行为,刘瑾才主动跟陛下承认罪行,将银两如数呈递……”

    “嗯?”

    张懋道,“于乔为何要以此为例?陛下不是跟刘瑾和解了?”

    “说是和解,哪里有那么容易?”

    谢迁握紧拳头,“刘瑾之后变本加厉,九边调运至京师的财货,半数以上为其贪墨,若陛下得知他将朝中公帑挪为己用,岂会轻易放过他?”

    张懋思索一下,吸了口气道:“这些事到底查无实证……如今朝野遍布刘瑾眼线,举报到陛下那里,陛下能信?”

    谢迁道:“事在人为嘛……可惜现在吾等连面圣都难,遑论其他?好在随着宁夏叛乱平定,沈之厚马上就要回京,何不由其将安化王谋逆所打旗号跟陛下进言?再以刘瑾贪赃枉法罪证检举,就算失败,一应后果也由之厚承担,总归与张老公爷无染。”

    张懋皱眉:“于乔啊于乔,你分明是把之厚当枪使啊!”

    谢迁没好气地道:“你以为这些主意是我想出来的?都是沈之厚琢磨出来的,他在地方上查出刘瑾不少罪证,据说还发现其有谋逆不轨之心……可惜沈之厚不在京城,很多事未来得及证实。”

    “不过,如果刘瑾犯上作乱,敢问张老公爷您管还是不管?”

    “嘶!”

    张懋龇牙咧嘴,“你于乔还真会给人出难题,刘瑾几时谋逆了?”

    “就看张老公爷信谁……这事乃是沈之厚传书告之,若张老公爷有怀疑,大可在他回京城后亲自质问,我绝对不会有意见。”谢迁道。

    张懋没马上回答,站起身,来回踱步,好像很纠结,既想斗倒刘瑾又怕出什么差池影响朝堂稳固。

    谢迁站起来等张懋的回话。

    许久后,张懋回过头打量谢迁,道:“以老朽看来,以旁的罪证斗倒刘瑾难度很大,唯独安化王谋逆所打旗号,还有刘瑾谋逆之事可做文章,陛下最担心的终归还是皇位稳固,若查出刘瑾有不轨之心,必会将其大卸八块。”

    谢迁道:“如此说来,张老公爷答应联手对付刘瑾咯?”

    张懋叹了口气:“若刘瑾真要谋逆,老朽当然不会坐视,但若只是检举揭发他平时劣行,于乔还是另请高明吧。总归老朽攥紧五军都督府,刘瑾无法染指军权,剩下的事情就看你于乔和之厚如何去做!”

    谢迁行礼:“有张老公爷这一句话,什么都够了,老朽这就去安排!”

    ……

    ……

    谢迁私会张懋,看起来隐秘,却没瞒过刘瑾的眼线。

    刘瑾本已睡下,孙聪急忙来见,刘瑾不敢疏忽大意,便在卧室外的小花厅会见,孙聪将查获消息如实相告。

    刘瑾道:“谢于乔去英国公府?消息属实吗?”

    孙聪道:“公公,这件事千真万确,之前在下私做主张,派人盯着城中勋贵和主要官员府宅,未来得及跟公公奏禀,还请恕罪。”

    “不必!”

    刘瑾一摆手,“你做得很好,咱家之前也曾安排人手,没什么成效就收手了,未曾想这谢于乔竟然会连夜去见英国公,看来是有阴谋……克明,你可查到背后藏有什么事?”

    孙聪摇头:“却说谢尚书到英国公府宅,之前没有任何征兆……昨日谢尚书在内阁所作所为我详细问过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许是有人暗中与之联络。”

    “什么?有人暗中给谢于乔通风报信?是谁?沈之厚?难道此人领兵去宁夏镇后还阴魂不散?”

    刘瑾气急败坏,好像谁踩了他尾巴一样。

    孙聪神色镇定自若:“以在下猜测,谢尚书要见英国公,无非涉及前线军情,现如今朝廷尚未有军报传来,谢尚书应该不会提前得到消息,除非他想去跟英国公做出一些约定,比如说军功分配……”

    “不可能!”

    刘瑾显得很笃定,“谢于乔这人,咱家再熟悉不过,最在乎颜面,不会为了军功破坏朝廷法纪,而且英国公也不管这一块,他上门拜访意义又何在?”

    “是,卑职愿听公公教诲。”

    孙聪毕恭毕敬,以前他在刘瑾面前老是帮文官说话,但现在随着刘瑾权势日益增大,孙聪意识到自己只有紧跟刘瑾才有出路,逐渐收起对文官的怜悯。

    刘瑾琢磨半晌,道:“以咱家猜想,谢于乔必定是为了咱家的事情去见英国公……以咱家对英国公为人的了解,谢于乔此行必定碰壁,难道谢于乔想拿安化王谋逆所打旗号之事来攻击咱家?”

    孙聪道:“一切都只是猜测,做不得准。”

    “确实做不得准,但却可以早做防备!谢于乔是只老狐狸,咱家到现在都不能将其扳倒,可叹可恼!沈之厚离京,朝局稳定后,咱家几次跟陛下说让谢于乔致仕,但陛下就是不允,有此人在朝,始终是咱家心腹大患……”刘瑾气呼呼说道。

    孙聪请示:“不知公公有何决断?”

    刘瑾一时拿不出主意,谋略上他跟孙聪有不小差距,行事原则更是简单而粗暴,把所有对手当作生死仇人,灭掉便可。

    刘瑾叹道:“无论谢于乔是否想咱家死,咱家不能让他有日子好过……稍后找人去谢府闹事,再放把火警告一番!”

    “公公,这恐怕不妥吧?”孙聪赶忙劝阻。

    “有何不妥?”

    刘瑾显得很气恼,“谢于乔居然敢跟英国公见面,想方设法针对咱家,咱家就不能进行反击?”

    孙聪有些着急,他发现刘瑾的思维还停留在狭隘的报复上,而且报复也是那种地痞流氓似的打架,完全没有技术含量。

    孙聪道:“就算谢尚书要针对公公您,也没机会在陛下面前做文章,公公兴衰不是由他和英国公能决定。若谢府失火,就算不是公公您派人做的,旁人也会怀疑乃是公公幕后指派,朝野清议对公公您不利!”

    “那你说,咱家该怎么办?”刘瑾气急败坏。

    孙聪尽量平息自己的心情,道:“公公这会儿应该对陛下跟前的人严防死守才是,尤其是在宁夏镇叛乱平息后,公公需严防死守,不让沈之厚回京,连杨巡抚最好也留在三边暂时别回来,奏请功劳之事,交给兵部衙门,或者监军太监,如此才不会威胁公公您在朝中的地位!”

    “只是这样?”

    刘瑾显得很不甘心。

    孙聪摇头:“除此之外,公公还能作何?陛下对公公无比信任,只有让陛下的信任继续保持,公公的权势才能长盛不衰,但现在有人想拿陛下的信任做文章,公公需要防备的是失宠于陛下啊!”

    刘瑾显得很自信:“你放心,咱家跟陛下的关系可不一般,就算陛下知道咱家手伸得长一点,管的事多一点,捞银子凶一点,也只会口头说两句。谢于乔那边,你派人盯着,最好……让他知道咱家的厉害!”

第一九三五章 三人成虎

    安化王叛乱顺利平定的捷报,一直到七月十二才传到京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瑾得知这情况后,更加确定谢迁不可能提前四天得知宁夏镇前线的消息,所以认定谢迁找张懋乃是为算计他,心里并没太当回事,因为张懋这人性格偏软,基本会选择站中立立场,谢迁很可能做了无用功。

    这天刘瑾于下午未时得到捷报,本来如此重要的文书应直接送到朱厚照跟前,但因此时朱厚照人在豹房,所以刘瑾截获捷报后,兴高采烈便准备到朱厚照跟前邀功。

    临近黄昏,朱厚照终于起床。

    刘瑾在外间稍作等候,见到精神倦怠的朱厚照。

    此时朱厚照尚未用膳,不断地打哈欠,显得萎靡不振……因日夜颠倒,不到晚上,朱厚照不会有精神。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宁夏安化王叛乱,已在杨巡抚努力下平息!”

    刘瑾跪下来恭贺,脸上笑得跟喇叭花一样灿烂。

    “当真?”

    朱厚照随即打起精神,小眼睛瞬间有了光彩。

    刘瑾道:“陛下,你看老奴有几个胆子敢欺瞒您?这是从宁夏镇传来的战报,系杨巡抚亲自送出,请阅览!”

    或许是想到这次首功为杨一清所得,刘瑾别提有多解气了,他最怕沈溪得首功后被朱厚照器重,现如今沈溪发配在外,朝中没人掣肘,他的权势几乎达到了巅峰,不想京城里多个对手,没事就给他找麻烦。

    朱厚照疾步上前,自刘瑾手中抢过战报,仔细查看,生怕漏掉上面每一个字,等看过后,一拍大腿:

    “朕就说嘛,逆贼造反怎么可能成功?他这么做根本不得人心……叛乱持续一个多月,就被解决,杨一清可谓劳苦功高……”

    刘瑾笑道:“可不是,这正是陛下您赏识,慧眼识英才。”

    朱厚照高兴之余,好像记起什么,惊讶地问道:“对了,沈尚书的战报呢?他不是也一起出兵了,为何沈尚书的战报迟迟未到?”

    刘瑾见朱厚照眼神不太对,马上想到皇帝是在怀疑自己,赶紧为自己辩解,道:“陛下,您别以为老奴隐瞒不报,实在是没来……您忘了沈尚书之前出兵就迟了?再加上他走的是北路,手下又未必有京营将士那般精锐,所以在行军速度上有所不及……”

    “是吗?”

    朱厚照将信将疑,“以沈尚书统兵能力,应该不会有这种困扰吧?再者,不是大明精兵良将都在九边吗?什么时候京营士兵也堪当大用了?”

    刘瑾为之语塞,好一会儿才道:“哎呀,陛下,以前沈尚书带兵打鞑子,带的不就是京营兵马?”

    “嗯?”

    朱厚照突然想到前些年京师保卫战,沈溪所部的确是以京营为班底,这才释然,道,“想来也是,不过沈尚书战报没来,朕有些担忧,就怕贼逆死灰复燃……传旨宁夏,让他们看管好贼逆头目,将人押送至京师,朕准备亲自发落!”

    “是,陛下!”

    刘瑾行礼告退,出门时,脸上弥漫着一种喜怒夹杂的神色。

    ……

    ……

    刘瑾出豹房后,脸上阴云密布。

    “咱家呈奏宁夏前线捷报,就因是杨一清上奏而不是姓沈的小子送呈,陛下就产生怀疑……看来陛下除了姓沈的小子,旁人都不信哪!”

    刘瑾不甘心,他觉得这次功劳完全是自己的,正是他举荐了杨一清,却未曾想其实杨一清跟他不是一伙人,却理所当然地把一切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监国”,决策英明,才会在短时间内平息叛乱。

    “刘公公?”

    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笑容满面,让刘瑾看了心生不爽。

    来者正是司马真人,弘治末期司马真人在皇室就拥有了一定声望,现在更是靠精心编造的修仙法术,把朱厚照迷得神魂颠倒。

    朱厚照现在每天都要服用司马真人进献的丹药。

    刘瑾冷笑不已:“你这是作何?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司马真人没想到自己的热脸贴到冷屁股上,先是稍微惊讶一下,这才尴尬地道:“刘公公,是陛下传贫道来进献丹药……这些丹药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能提神醒目,更重要的是有延年益寿之功!”

    刘瑾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问道:“不是长生不老吗?”

    “嘿!”

    司马真人笑道,“凡事都要实事求是,这种丹药跟长生不老药有所不同,之前已为陛下服用过长生不老药,那种丹药一生只需服用一颗便可,刘公公若也想长生不老,不如由贫道为您炼制一炉?”

    司马真人非常奇怪,为何刘瑾见到自己会是这副冷冰冰的神色。

    随即他觉得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炼制的丹药都给了皇帝而没有给刘瑾,现在刘瑾人称“九千岁”,朝廷大小事都由其负责,当然也会想长生不老。

    所以司马真人才有此一言。

    刘瑾却不屑地道:“你想要让咱家长生不老?还是省省吧!咱家到底只是**凡胎,享不来仙福。倒是你敬献给陛下的丹药晦涩不明,非常可疑……别让咱家知道你是在欺骗陛下,到时候有你好看!”

    有了权势后,刘瑾越发目中无人,他本来就看不起司马真人这样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再加上他因战报之事生气,对司马真人也就没了好脾气。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在他看来再无能、再没本事的人,也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好像这司马真人,虽然谁都知道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可朱厚照却信任有加,司马真人比朝臣更为便利,在于他能随时面圣,在朱厚照面前进谗言的机会也很多。

    就算司马真人说一两句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架不住三番五次吹风。

    而且现在刘瑾到处树敌,几乎皇帝跟前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对手,这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都想方设法将刘瑾扳倒。

    刘瑾在最需要控制好的环节出了问题,在皇帝身边人中口碑尽失,朱厚照平时就很少听到夸赞刘瑾的话,甚至有人暗中告刘瑾的刁状,比如说小拧子,处境艰难也就可以理解了。

    ……

    ……

    刘瑾离开后,朱厚照拿着战报沾沾自喜。

    朱厚照是个尚武的皇帝,军事上的事情更能吸引他的注意,这次安化王谋逆,争夺皇位,让他担心小半天,也是因他对民情不了解。

    以前沈溪总在他跟前灌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宁夏叛乱发生后朱厚照开始有所反思,生怕因自己吃喝玩乐而把江山给丢了,现在叛乱如此迅速便被平息,让他少了几分担忧。

    “陛下!”

    就在朱厚照得意忘形时,小拧子进入书房,此时他刚从外面打探一些消息回来,准备把捷报告知朱厚照。

    朱厚照道:“小拧子?回来得正好……你在外面听说一些消息没?”

    小拧子闻言,便知道应该有人来报过捷,自己已然失去报喜的功劳,当下没精打采地道:“是的,陛下,民间所传,宁夏奏捷,贼首安化王已被擒获!”

    朱厚照稍微有些惊讶:“民间已经有人知道了?嗯,应该是传令兵一路东来,故意传扬,宣示朕的龙威吧?”

    小拧子一眨眼,不由道:“陛下,这件事从昨日便开始传扬……”

    一句话就让朱厚照脸色不那么好看了,昨日百姓都已知晓宁夏报捷,而他这个皇帝直到今天才得知,显然有些说不过去。

    “小拧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朱厚照用警告的眼神打量小拧子。

    小拧子恭谨行礼,正待回话,恰好有太监进来通禀:“陛下,司马真人求见。”

    朱厚照一摆手:“定是来送丹药的,宣他进来!”

    随即,司马真人捧着一方木匣进来,笑盈盈道:“陛下,之前为您炼制的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丹药,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后,终于炼成,这第一炉便拿来给陛下服用!”

    朱厚照微微颔首,一摆手,让小拧子上前接过。

    小拧子回到朱厚照跟前,打开木匣。

    朱厚照探头看了一眼,没有即刻服下的意思。涉及君王,所有入口的东西都需要旁人先试过,确定没毒后才能服用。所以司马真人的丹药每一次都会准备多份,这样便有了“试用装”。

    试药的事情,有专人负责,朱厚照让人把丹药拿进内宅,看着司马真人问道:“司马真人,今日宁夏奏捷,朕甚为欣慰,此事你可知晓?”

    司马真人平时就喜欢装神弄鬼,这种事他若说自己不知,岂不显得没本事?当即道:“贫道之前夜观星相……”

    “行了行了,谁叫你拿星相来说事?朕不想知晓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朕就问你,这件事你是何时知道的?”朱厚照问道。

    司马真人一听这话,显然其中有问题,马上想到之前看到刘瑾,以他为人处世的经验,当然能猜想刘瑾是为此事而来。

    他马上看了小拧子一眼……平时司马真人巴结刘瑾不得,便对朱厚照跟前的红人小拧子献起了殷勤,礼没少送,而且还给了小拧子一大堆丹药,反正又不花他的钱。

    见小拧子递来的眼神,司马真人马上明白过来,道:“贫道昨日,便已得悉消息!”

    刘瑾得势后就变得小肚鸡肠,到处树敌,朱厚照身边的人几乎被他得罪了个遍。

    这些人可不会平白无故帮刘瑾说好话,找到机会就贬损一番,以便让刘瑾在朱厚照跟前失去信任,这其中除了最有代表的小拧子、司马真人外,尚有张苑、张永等内监。

    如果只是小拧子一个人说,朱厚照或许会怀疑,但现在小拧子和司马真人一起说这件事,就不得不信了。

    朱厚照嘀咕道:“原来昨日京城百姓便已知宁夏报捷?那为何直至今日刘瑾才禀告给朕?刘瑾图的什么?”

    小拧子劝道:“陛下,或许刘公公有什么苦衷吧,又或者是什么消息他尚未知悉,要等求证!”

    “混账!”

    朱厚照怒道,“好你个小拧子,之前才把外面的情况告知朕,现在你却帮刘瑾那狗东西说情?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拧子赶紧跪下来磕头:“回陛下,奴婢可没收受谁的好处,奴婢一心都是为陛下您着想。”

    司马真人有点看不懂状况了,朱厚照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他脑袋瓜灵活,见这架势,马上出来帮忙说和:“陛下,拧公公平时对您忠心耿耿,或许只是不想看到您冤枉刘公公这样的能臣。”

    这话听来是帮小拧子和刘瑾说话,但其实司马真人对刘瑾的贬损已很明显。

    说小拧子忠诚,就代表刘瑾不忠,这也是权力旁落使然,如今朱厚照与外界少有联系,缺乏安全感,所以小拧子帮刘瑾说句话都会引起他怀疑。朱厚照对于掌权的刘瑾,始终还是有防备心理,并非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君王。

    朱厚照没继续生气,抚着下巴,若有所思:“按小拧子所说,或许刘公公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这件事朕要查清楚……”

    听到皇帝这话,小拧子和司马真人内心都有些紧张,如果朱厚照继续查下去,自然会查到二人信口开河,不过他们还算镇定,毕竟朱厚照跟外界沟通的渠道实在太少,不然的话也不会被刘瑾当猴耍。

    朱厚照道:“现在宁夏平叛奏凯,朕高兴之余,也到论功请赏时……按照刘瑾所说,先进宁夏镇城的是杨一清,不过朕尚不能确定此事,一切要等沈尚书奏禀到来后,才能确定。”

    司马真人道:“有句话,贫道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朱厚照厉声道。

    司马真人显得很慎重:“既然刘公公所传消息,乃是从杨大人那里所得,而百姓所知消息,很可能就是沈大人传到京城来的,只是沈大人的消息可能不为刘公公采纳,所以才会等到今日杨大人奏疏来了才奏禀呢?”

    朱厚照看着司马真人,目光犀利。

    司马真人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只是装神弄鬼的道士,现在居然在君王面前议论朝政,按照大明法纪来说,这可是“僭越”的大罪。

    不过在朱厚照这里,什么规矩都可以破坏,否则也不会让刘瑾这样一个阉人把持朝政。在朱厚照看来,司马真人议论的事并无太大不妥,只是在思索这话有没有道理。

    “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朱厚照似有所思,“若刘瑾故意跟沈尚书置气,岂不是沈尚书的奏报永远都到不了朕的案头?沈尚书在朕跟前攻击他,他就假传圣旨把沈尚书调到宣府,安化王谋逆,这厮在朕跟前也不举荐沈尚书,甚至故意押后圣旨传送……刘瑾现在得意忘形,做事愈发没个分寸,枉费朕对他的信任!”

    司马真人和小拧子不敢接茬,明显朱厚照生气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事情就让朱厚照自己去揣摩。

    以前朱厚照跟刘瑾亲密无间的时候,就算刘瑾做错事,朱厚照也会为之开脱,可一旦君臣关系出现嫌隙,那刘瑾做得还算不错的事情都会成为朱厚照愤恨的源头。

    朱厚照道:“传朕的旨意……去跟刘瑾说,朕准备在京城封赏功臣,不管是杨巡抚,还是沈尚书,都要先回京城来,朕会亲自为他们接风洗尘,朕要犒赏三军,让天下人都知道朕对功臣不吝赏赐!”

    小拧子行礼:“是,陛下!”

    说完正事,朱厚照才轻松了些,道:“司马真人,有些事不该你管,你只负责帮朕炼好仙丹便可,今日朕又通过人搜集一些好东西,据说都是采天地日月精华的宝物,你看看是否对炼丹有帮助……”

第一九三六章 三不管

    朱厚照带着司马真人去吃喝玩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拧子则心有余悸出了书房,为之前的事情暗自庆幸不已。

    “还好司马真人这会儿过来,他跟我又站在同一立场,否则今日不但无法在陛下面前构陷姓刘的,反而会被陛下查出我存心冤枉,以后还怎么信任我?”

    小拧子正准备出豹房,把朱厚照的意思传达给刘瑾,暮色中突然见到一个人佝偻着身子走过来。

    等人到近前,小拧子自然而然想行礼,等身子差不多弯了一半,才想起今非昔比,这会儿自己已不需要给这人请安。

    “这不是拧公公么?”

    来人已是一脸堆笑走了过来,不是旁人,正是以前在朱厚照跟前受宠,威风八面,后来因被刘瑾打压,以及钟夫人失踪事情而逐渐失去地位的张苑。

    小拧子笑了笑,道:“原来是张公公,马上要入夜,你怎到豹房来了?陛下可有传召?”

    张苑脸色很尴尬:“这不,御马监有公文,就送了过来,让陛下知晓……都是关于宁夏前线战报,御马监得到后实在也不知该送往何处。”

    小拧子稍微琢磨一下,便明白张苑在说什么。

    朝廷情报体系中,除了军方自成一体,还有东厂和锦衣卫这一厂卫体系,朱厚照继位后刘瑾又额外增设了西厂和内行厂,如此一来,厂卫机构重叠,人浮于事,不仅没增加效率,反而内部倾轧严重,争权夺利。

    张苑地位虽不高,但始终是皇帝指定的东厂掌舵人,倒也能在目前的局势中占得一席之地。

    东厂若得到宁夏镇战报,以张苑的心思肯定是来找朱厚照邀功,而不会想着把战报给刘瑾,那纯属自讨没趣。

    小拧子心道:“原来他也是来邀功的……虽说他以前欺辱过我,但至少跟刘瑾是死对头,现在刘瑾不把他当回事,我何不趁机跟他联合?”

    小拧子道:“张公公所得公文,不知可否拿来一观?”

    “这……”

    张苑显得很为难,本来他想自个儿面圣邀功,却被小拧子遇上,如此功劳平白被分出一半,他自然不甘心,以至于整个人迟疑不决,没有答话。

    小拧子板起脸来:“张公公,如今朝中局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若没有咱家为你引荐,你能见到陛下?若是被刘公公知道你把公文送到这里,而不是司礼监,你觉得刘公公会如何降罪?”

    张苑心中一凛,他最担心之事,便是被刘瑾知道他私下搞小动作。

    他得势那会儿,把刘瑾欺负得不轻,后来刘瑾掌权后对他展开报复,很快便被皇帝疏远,到现在权势已大不如前。

    若被刘瑾记起还有他这么个对手,张苑就要倒大霉了。

    张苑陪笑:“拧公公这是说哪里话?小人带来的公文本就是拿给陛下御览的,拧公公乃陛下跟前红人,自然可以提前一观,才好奏禀给陛下知晓……小人这就将公文交与拧公公……”

    宫里多年,张苑早就学会了取舍。

    被小拧子发现他只能自认倒霉,把功劳分润出来,就算不能得到君王宽宥,巴结小拧子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不亏。

    小拧子道:“好似咱家很喜欢这些报捷公文一样,其实咱家……有很多事跟陛下启奏过,咱家不想让刘瑾继续欺瞒圣听……”

    张苑眼前一亮,从言辞间,他能感觉到小拧子向他示好,当即眨眨眼:“那拧公公准备……”

    小拧子笑了笑,道:“张公公是聪明人,对于宁夏镇叛乱,你应该清楚得紧,到现在刘公公都不敢把安化王谋逆所打旗号说出来,若是被陛下知晓安化王要以‘清君侧’来拉拢人心,你觉得陛下会如何想?”

    “这……”

    张苑无比震惊,他本以为朱厚照早就知晓,却不加理会,到现在才知原来刘瑾一直欺瞒圣听。

    小拧子道:“咱家也不知真相如何,不敢贸然说出,毕竟刘公公权势太大,有些事必须要等合适的时候才能说。”

    张苑赶紧问道:“不知何时才合适?”

    “当然要等宁夏镇平叛将士凯旋回京后再说。”小拧子道,“这些话由咱们这种奴才说出来,总归不妥,还是交给朝中大人来说才会有效果,尤其是沈尚书这样深得陛下信任的大臣。”

    “对,对!”

    张苑想到自己有个侄子在朝做官,深得皇帝宠信,顿时看到了希望。

    小拧子走上前,压低声音道:“为了让刘公公彻底垮台,张公公最好与咱家精诚合作,若你把消息泄露出去,非但刘公公不会记你的好,咱家这边……也不会放过你!”

    张苑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己处在夹缝中,已别无选择。

    ……

    ……

    京城内形成一个倒刘瑾的联盟。

    主脑之人便是内阁首辅谢迁,朝中尚有张懋等勋贵暗中支持,而在朱厚照身边,又有小拧子、张苑、司马真人作为内应。

    朝野外,尚有沈溪、张永等人联络绸缪。

    因沈溪并未跟杨一清打招呼,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让杨一清也加入到这体系中,以历史上最终结果来看,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史载“倒刘事件”就是由杨一清和张永携手炮制出来的。

    沈溪于七月十六带领人马抵达宁夏镇外,并未第一时间进城。

    八百里的路,如果一路急行军的话或许可争取在六日左右抵达,但沈溪到底没必要催促麾下兵马过甚,就算现在用八天时间赶完所有路程已让士兵们苦不堪言。

    沈溪领兵在城外驻足不前,固原总兵曹雄先派出人来迎接,杨一清那边却没有任何消息。

    “沈大人,看来这宁夏城内暗流涌动啊……”

    张永陪同沈溪一起去见曹雄派来的使者,酸溜溜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股奚落,似乎在提醒沈溪,这宁夏镇内已斗成一团。

    沈溪装作听不懂,等见到来使,乃是固原总兵旗下一名姓宋的参议后,沈溪明白了曹雄的意思。

    “……我家将军希望大人您进城后能住在总兵府,如今宁夏地方军政体系混乱,只有大人您才能主持和稳定大局,还有谁来管宁夏军务,也要大人您定夺,怕是旁人没这资格……”

    因为宁夏总兵姜汉在之前的叛乱中被杀,叛乱平息后,固原兵马占据宁夏镇主要城镇和关隘,现在朝廷对宁夏地方官将的处置意见没有下来,毕竟大多数地方官员和将领都主动或被迫参与叛乱,就算杨一清下达一些安民措施,以其副帅的身份也没资格进行处置。

    沈溪刚到,人未进城,曹雄就派人过来接洽,试图先把事情定下。

    沈溪对来使道:“本官刚到宁夏,尚未进城查看具体情况,至于平叛细节都未详细调查清楚,此时便贸然决定宁夏总兵官人选,太过仓促……你回去跟曹总兵说,等本官详细查阅案宗,跟宁夏地方官员见过,再行决断!”

    姓宋的参议可不想就此离开,他的任务显然不是来跟沈溪通个风便可,当下急道:“大人,关于参与叛乱官将处置,尚可商议,但宁夏总兵人选却最好定下,如今三边出了乱子,若鞑靼人趁机寇边,恐怕各处防备会出问题,尤其是宁夏……”

    张永也帮腔:“沈大人,曹总兵这是替君分忧,你就先拿出个主意来,定下宁夏总兵的人选,让此人暂代总兵之职,保地方安稳,至于另行调派可等请示陛下后再说。”

    沈溪见张永热心的模样,便知道他收受曹雄的好处,这才急冲冲出来帮忙说话,本来这些事轮不到张永掺和。

    “一切等进城后再说吧!”

    沈溪的态度很明确,“明日上午便进城,到中午全数兵马都进驻城塞,届时本官会接见杨巡抚和曹总兵,跟他们商议此事。”

    ……

    ……

    沈溪本来可以连夜带兵进城,但考虑到宁夏城内矛盾没有解除,危机四伏,沈溪作为杨一清和曹雄外的第三方势力,谨慎为上,在城外多驻扎一晚,可以让曹雄和杨一清有个心理准备。

    送走的姓宋的参议后,张永嘴上仍旧在念叨,更好像是抱怨。

    很快王陵之、林恒、荆越和胡嵩跃四人进入中军大帐,他们在安排好营寨安保巡逻工作后,便来跟沈溪复命,接受下一步指示。

    林恒道:“大人,听说曹总兵派人来见,说要任命新总兵人选?”

    “嗯。”

    沈溪低头打量案桌上的公文,其实他不想跟林恒谈更多的事情,毕竟林恒代表的是三边地方平叛武将的利益,跟曹雄基本上算是一伙的,而他星夜兼程赶至延绥报讯的目的,就是帮曹雄说项。

    林恒紧张地道:“大人,其实曹总兵所提之事迫在眉睫,固原地方人马不能在宁夏驻扎久了,现在大人的兵马已至,加上杨大人的人马,地方安稳已能得到保障,是时候重建宁夏防御体系。”

    沈溪抬头打量在场几人,除了林恒说话外,荆越、胡嵩跃和王陵之都插不上话,显然委命总兵官这种事对他们而言显得太过遥远。

    他们只是中层将领,跟总兵官级别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朝廷乃至皇帝的权力,沈溪或许可以代天子决定一个临时总兵官人选,但这一切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唯独林恒,因涉及切身利益,还有他对朝廷之事比较了解,才会主动提出。

    沈溪看着旁边的张永道:“张公公,你怎么看?”

    张永道:“咱家?咱家当然希望沈大人能听曹总兵一句,安排个临时总兵官……”

    “那安排谁?”沈溪问道。

    一句话便把张永给呛了回去,嘴上说站在曹雄一边容易,但涉及具体事项,张永就抓瞎了。

    沈溪语气平缓,道:“宁夏镇因这次叛乱,总兵以下所有官将都未能幸免,要追究责任的话,恐怕有不少人要人头落地,本来杨英和仇钺二人可以胜任,但不管是论功或论罪,都没到委命新总兵时,事情恐怕最终要等朝廷安排……”

    张永问道:“那大人就不打算安排宁夏总兵官咯?”

    沈溪道:“本官在宁夏,朝廷委命状下来前,暂且不会回京,这总兵官人选由陛下钦定,旁人无从掺和!”

    张永看了林恒一眼,心里惊讶,暗忖:“本以为沈大人准备进城跟杨大人商议后再做决定,现在看来分明已有决断……如此一来,岂不是未来一两月都要驻扎宁夏边城?斗刘瑾的事要延后到几时?”

    “沈大人准备进城后,落榻何处?”张永问道,“曹总兵和杨大人应该都准备好寓所请大人去住……”

    沈溪面色镇定如常:“本官率军进城,当然是跟随兵马一起住……宁夏城防布局本官已看过,进城后先把营地扎好,除非有战事,否则本官不会干涉城防事务,一应防务俱由曹总兵所部人马负责,剩下的事情,则等朝廷决断!”

    张永急道:“什么事都要朝廷决断,那大人进城图的是什么?”

    显然张永不甘心,本来就因为出兵慢了把首功拱手让出,现在跋山涉水到了宁夏,沈溪居然来个三不管。

    要知道沈溪现在随便安排一个临时职位,都能让张永赚得盆满钵满,没有军功也有大把银子进项,但现在沈溪却把权力归还朝廷,张永根本不能理解。

    沈溪道:“本官到宁夏,乃是奉皇命平叛,现在叛乱已平息,论功请赏之事自应由朝廷完成,本官的目的变成安定一方,若有叛乱或者外夷入侵,本官便起兵抵御,若非如此,本官不想干涉地方事务!”

    沈溪这番话掷地有声,张永知道多说无益,干脆拂袖而去。

    就算现在张永跟沈溪站在一道对抗刘瑾,两人也没法在所有事项上达成一致,张永贪财,而沈溪却严守规矩。

    连监军太监张永都没资格说话,林恒更不会说什么,他感觉沈溪所言其实也是对他有所警告,你跟我是姻亲不假,但涉及军政事务,你没资格指手画脚,尤其你有一定政治倾向,更不能以你的意见来左右我。

    王陵之、荆越等人来宁夏的目的是为了军功,自始至终都作壁上观。

    ……

    ……

    姓宋的参议回到宁夏镇城,在总兵官府见到曹雄,将沈溪的意思转达。

    曹雄皱眉道:“沈大人果真如此说的?”

    姓宋的参议道:“沈大人的意思是所有事情等他进城后再议,且大人请他到总兵府落榻,沈大人也无此意,若明日他见过杨大人,事情就不好办了!”

    曹雄轻叹:“本将领兵征伐逆贼,虽侥幸平息叛乱,但初时未得朝廷调令,便将防线推进至黄河东岸,总有不妥。如今迟迟不回固原,怕是有人会在背后做文章,看来要多给司礼监刘公公送一些礼才可!”

    姓宋的参议问道:“那将军到底是要跟沈大人连成一线,还是要跟司礼监刘公公结成一党?”

    曹雄冷声道:“刘公公始终在京城,能影响到陛下的决断,我为了保住官位,当然要巴结他。”

    “但现在宁夏军功奏请,由沈大人负责,本将也得巴结好,总归多花一点银子没错。这次从叛逆手中缴获不少,给沈大人送去一些聊表心意,只要他能在跟陛下的奏本中将我列为首功,封侯之事为期不远矣!”

第一九三七章 各方试探

    三边各大势力的人都在盯着沈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算那些没有亲身参与平定安化王叛乱的人也在观望,因为沈溪才是朝廷指定的真正平叛主帅。

    朝廷虽分两路人马出击,甚至作为副帅的杨一清所率人马比沈溪还要多,但各大势力的人还是把沈溪摆在高位,尤其是杨一清跟地方武将集团发生矛盾的情况下。

    七月十七,上午,沈溪领兵入城。

    宁夏堡位于河套平原中部,东踞鄂尔多斯西缘,西依贺兰山,黄河从城东穿过。时值盛夏,城池四周郁郁葱葱,林木茂盛,阡陌纵横,丝毫看不出是北方蛮荒之地,倒好像江南水乡一样。

    总兵府未有人前来迎接,取而代之的是新任宁夏巡抚杨一清。

    沈溪乃是当朝少傅,又兼着左都御史和兵部尚书衔,官职远高于杨一清。

    作为下级,杨一清只能以礼相待。

    跟随杨一清到城门迎接的,除了他身边的幕僚,就是刘瑾委派的监军太监魏彬,因杨一清仓促上任,还没来得及建立专属于他的官员班底,且宁夏周边将领都被固原总兵曹雄收买,地头蛇们为曹雄马首是瞻,正跟杨一清暗中较劲。

    沈溪下马后,杨一清迎接上前。

    杨一清五十上下,身材削,精神矍铄,长期在地方历练,还多次领兵跟鞑靼人交战,跟谢迁这样清贵的翰林官在气质上截然不同,沈溪从杨一清身上看到的是一种勃勃生气,精明干练之气扑面而来,而谢迁则暮气沉沉,才五十多岁便已老态龙钟。

    “见过沈尚书……”

    杨一清跟沈溪并非初次见面,沈溪担任三边总督时,杨一清便是陕西巡抚,那时便是上下级的关系。照理说二人就算没太多交情,也不至于如此生分。

    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臣,而且功勋卓著,反过头来给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行礼问候,心里有看法可以理解。

    沈溪料想杨一清不至于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毕竟在斗刘瑾这件事上,双方有共同语言,但看到一旁堆着虚伪笑容的魏彬,立即释然了,公开场合杨一清不可能表现出跟他多亲热的样子,毕竟名义杨一清是刘瑾举荐的副帅,专门拿来给沈溪打擂台的。

    沈溪拱手道:“杨中丞客气了,进城后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叙话!”

    因杨一清没向沈溪引荐人,魏彬站在一旁很尴尬。

    沈溪对魏彬笑了笑,招呼道:“魏公公?久违了,上次见面,还是在京师酒肆对饮吧……”

    魏彬非常尴尬,心想,我几时跟你喝过酒?

    周围一圈人的目光都落到魏彬身上,甚至杨一清也惊诧地看着,魏彬更觉尴尬,不过他还是苦笑着应了下来,毕竟跟身为帝师的沈溪攀上关系,并不是丢人的事情。

    不过简短的对话,在宁夏这边地方官员和将领中,就有文章可做了,因为谁都知道魏彬是刘瑾派来的眼线。

    ……

    ……

    沈溪故意跟魏彬亲近,让杨一清多了几分戒备心理。

    其实杨一清能想明白一些事,比如说沈溪跟刘瑾的关系……显然,沈溪不可能跟刘瑾一伙,沈溪因何被褫夺兵部尚书之职,乃天下人共知之事。

    杨一清陪同沈溪进城,城中没有百姓迎候,因沈溪来得太晚,此时叛乱已平息,怎么算也不该把功劳算到沈溪头上。

    “杨中丞公务繁忙,在下先把兵马安顿好,回头有机会再聊。”

    沈溪对杨一清的态度不冷不热,显得很客气,如此一来便让人觉得沈溪是因军功之事对杨一清有所介怀。

    沈溪抱拳作别,“杨中丞请回吧!在下先去了!”

    沈溪带着兵马进城,安营扎寨是题中应有之意。

    杨一清虽然满肚子的话对沈溪说,甚至涉及军功赏赐的事情亟需商议,但眼见沈溪摆出油盐不进、拒不配合的姿态,只能行礼告辞。

    沈溪目送杨一清和魏彬等人离开,这才整顿兵马。恰好总兵府派人前来,此人沈溪耳熟能详,却是仇钺……

    此次平叛作战中仇钺居功甚伟,安化王谋逆时,仇钺正领兵驻扎城外玉泉营,因顾念妻儿老小都在城中,担心遭到波及,便引兵入城,解甲觐见安化王,回家后称病不出,将麾下兵马分散到叛军各营。

    安化王谋逆后,以宁夏指挥使何锦为讨贼大将军,千户周昂和丁广为左右副将军,生员孙景文为军师,这些人都对主动放权的仇钺信任有加。仇钺一边制造“病来如山倒”的假象,一边派人出城,通报曹雄叛军的情况。

    等曹雄接到朝廷命令,准备渡河进攻,通知仇钺里应外合时,仇钺为奉安化王命令前来探病的周昂献计,说应该派出军队守住黄河各渡口,遏制东岸的大明官兵。结果叛军倾营而出,留下周昂守城。

    周昂独自守城心中难安,再次到仇府探病并问计,仇钺卧床呻吟,伏卒捶杀周昂。此时林恒已率骑兵自黄河上游渡河成功,向宁夏堡而来。仇钺率壮士百余人,打开城门后,与林恒一起直奔安化王府,将安化王擒捕,杀孙景文等十余人。

    随后,仇钺假传安化王令,召何锦、丁广回城。

    叛军部众得知安化王被捕,相继溃散。何锦、丁广二人单骑逃奔贺兰山,被林恒率部捕获,叛乱至此平息。

    之前曹雄已派林恒前来,现在又把仇钺调来协同沈溪安顿军队,用意非常明显。

    仇钺四十岁上下,显得很精干,之前仇钺是宁夏总兵府游击将军,跟林恒属同一官阶,随着此战建功立业,青云直上可期。

    历史上仇钺因此封伯,领宁夏总兵职。

    当然,历史是历史,沈溪到来后很多事跟历史不同,对于军功排序有自己的看法。

    “……沈大人,您的兵马安顿在城西校场,那里地盘够大,足以安营扎寨,至于粮草和补给,曹总兵说了会给您供应……”

    仇钺没有跟林恒一样上来就计较军功赏赐,而是帮沈溪安顿兵马,言语间体现出对沈溪的关心。

    沈溪道:“谢过曹总兵好意,不过如今神英将军已带京畿兵马回朝,本官麾下很快也会动身启程回宣府。至于固原人马,不出意外的话会返回原驻地……稍后我会跟曹总兵打个招呼。”

    仇钺惊讶地道:“大人,您刚到宁夏,就准备领兵回宣府?还让固原兵马也撤离……那宁夏镇安稳当如何保证?”

    沈溪笑道:“有仇将军等人在,本官非常放心。以本官所知,地方上很多参与叛乱的官员和将领,都是为形势所迫,除了贼首外,剩下的人本官不会追究,相信陛下也会以宽仁对待臣民……”

    沈溪给仇钺吃了一颗定心丸。

    仇钺虽然名义上是武将一系,奉曹雄的命令前来办事,但其实仇钺跟曹雄属于军中不同派系。

    曹雄是固原总兵,而仇钺是宁夏镇本土派,只是仇钺假意投敌,又跟曹雄所部暗中呼应,这才“将功折罪”,如果不是仇钺亲手擒获安化王,投敌的罪名很难被清洗,但现在仇钺却被作为此战最大功臣之一。

    仇钺来见沈溪,其实有试探口风的意思。

    仇钺对于参与安化王叛乱如今下狱等候发落的官员和将领,四处游走准备营救,仇钺想的是利用曹雄和杨一清的矛盾,建立起属于他的派系,进而成为宁夏总兵官,毕竟如今在所有候选人中,他的呼声最高。

    仇钺得知沈溪宽仁的态度后,明显松了口气,连连颔首:“如此最好。”

    多余的话他不敢多说,怕有人告知杨一清和曹雄,让他下不来台,毕竟以前宁夏镇兵马当下都被当作叛军,尚未解除审查,控制宁夏镇的乃是固原兵马,至于杨一清带的京营人马,大半由泾阳伯神英率领回朝去了。

    杨一清作为新任宁夏巡抚,自然要留下来。

    协助沈溪安营扎寨完毕,仇钺才离开。

    等人走后,林恒也从总兵府那边接洽完毕归来。

    ……

    ……

    沈溪领兵入城当日,不少人送来慰问品。

    说是来送礼,其实都是打探沈溪口风。

    谁都知道这会儿临时送礼意义不大,沈溪自己也牵扯进争夺军功的行列中,曹雄等人想让沈溪出来主持公道,其实更怕沈溪自己窃夺军功,只是因为现在他们跟杨一清为争首功闹得不可开交,才不得不过来征求沈溪的意见。

    入夜后,总兵府和巡抚衙门都派人来请,说是为沈溪摆下宴席。

    两边的人,沈溪都没接见,一直留在中军大帐,倒是张永心急火燎过来,急冲冲地道:“沈大人可真沉得住气,您到底赴哪边的宴,总该出去说一声啊。”

    沈溪抬头打量张永,好一会儿才问道:“不如由张公公代替本官前去赴宴,不知意下如何?”

    张永摇头苦笑:“沈大人可真会给人出难题,这去总兵府不是,去巡抚衙门也不是,难道咱家能一分为二?”

    沈溪道:“连张公公都知道两边宴席不好赴,那作何要本官做出选择呢?现在两边都是为军功之事找本官,本官不想争,但也不想为他们做主,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张永问道:“那沈大人可想好怎么跟陛下上奏?”

    “奏本正在写。”

    沈溪道,“不过短时间内恐怕写不完,总需跟地方官员和将领先沟通过,之后本官还要见见安化王,审勘一下,到底哪些人参与到叛乱,为安化王摇旗呐喊,而哪些只是被迫参与其中。”

    随后沈溪话锋一转:“本官有一件事,委托张公公去做。”

    “何事?”

    张永好奇地看着沈溪,隐约感觉沈溪让他做的事情不那么简单。

    沈溪起身到帐门,吩咐带人把守的王陵之提高警惕,不要让外人靠近大帐,回来后对张永道:“本官到宁夏镇,各方势力都盯着,有人为军功,有人则是防备我所作所为影响太过巨大,比如说刘瑾……”

    张永没好气地道:“沈大人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让咱家作何便可。咱家并非不好说话,以前沈大人让咱家做的事情,咱家可有推搪过?”

    沈溪心想,我以前让你做什么了?前几回你给我当监军,没在我面前唱反调就已经算不错了。

    沈溪道:“杨巡抚那边,恐怕要张公公您走一趟。”

    “嘶!”

    张永吸了口冷气,发出一声怪响,道,“你让咱家去见杨大人?咱家去能作何?赴宴?还是暗中跟他交代一些话?”

    沈溪摇摇头:“都不是,本官想让张公公试探一下杨巡抚的口风,看他在倒刘瑾的问题上态度如何,此人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行事!”

    张永这才释然:“原来只是去试探一下口风,那倒不难办,不过杨大人身边有个魏公公,此人可是刘公公铁杆,如果被他知道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

    沈溪笑道:“所以本官得做一点手脚……接下来本官准备赴固原总兵官曹雄将军所设宴席,顺带请魏公公一道赴宴……若如此的话,那张公公不就有机会见到杨巡抚,并且试探他的口风?”

    “这倒是个机会。”

    张永还是显得很犹豫,“沈大人,您到底要让咱家如何试探杨大人,可要提前说好,莫要让咱家自行去问话。还有,您要先定个章程出来,若杨大人愿意配合当如何,若谈不拢又当如何。这刘瑾怎么都得扳倒,否则你我回朝都没好日子过!”

    沈溪这次显得很自信:“只要张公公按照本官说的去做,一定不会出现偏差。这次倒刘瑾的事情还要多仰仗杨巡抚,因为刘瑾盯我盯得实在太紧,反倒是对杨巡抚没有多少防备心!”

    张永道:“既然沈大人定策,那咱家就走一趟,不过要先确定魏公公会去总兵府赴宴才可。”

    沈溪道:“本官这就派人传话给杨巡抚和曹总兵,告知二人,本官准备到曹总兵那里,另外请杨巡抚和魏公公一起过去,以本官料想,杨巡抚定会找借口不来,而魏公公则必会前往,到时候就看张公公你如何跟杨巡抚说明白了!”

    等沈溪把跟杨一清沟通的事情大致一说,张永顿时明白过来,先到偏帐等候,而沈溪则派人去总兵府和巡抚衙门沟通。

    ……

    ……

    上更时分,沈溪让王陵之找来马车,挑选了二十名侍卫,最后带上林恒,陪他一起到总兵府赴宴。

    等沈溪到了总兵府外,固原总兵官曹雄带着仇钺、杨英等将领恭敬等候。

    曹雄上前见礼:“末将曹雄,见过沈尚书!”

    沈溪微笑着点头打量眼前的汉子,因天色昏暗,看得不是那么清楚,大致觉得这是个精壮魁梧的大汉,因是世袭武将,要说能力未必有多强,但自小在军中成长,身上武将气息浓厚,跟文官有很大差别。

    沈溪道:“新任宁夏巡抚杨中丞,以及曹总兵同时邀请本官赴宴,本官不知该参加哪边好,就自作主张派人去巡抚衙门说了,让杨中丞一起过来,到曹总兵这里吃顿酒席,曹总兵不会介意吧?”

    曹雄笑道:“乐意之至!”

    说着,二人往内走,沈溪又问:“却不知杨中丞那边可有人过来?”

    “这……”

    曹雄看了旁边人一眼,这才回道,“末将派人去请了,但现在还没消息,却不知杨中丞是否会亲临,不如沈大人先入席?”

    “好!”

    沈溪没有强求,一切尚在计划内。

    在他进入宴客厅后,发现偌大的房子里已经摆下十多桌,很多将领都被邀请过来,充分体现了对沈溪的尊重,甚至还为巡抚衙门专门准备了两桌,但沈溪知道那边除了魏彬会来,其余之人根本不会过来。

    沈溪坐在主桌上,主陪由曹雄担当,林恒坐在另一侧,至于仇钺等人反而坐在旁边的席桌上。

    本来王陵之可以入席,但沈溪却让他站在身后,就好像个魁梧的门神。

    灯影绰绰中,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为巡抚衙门准备的两桌依然空着。沈溪往那边看了一眼,曹雄不由觉得有些尴尬,道:“沈大人,看来杨大人暂时不会过来,不如先开席?”

    正说话间,突然有人进来通禀:“曹大人,魏公公的马车到了。”

    曹雄怒道:“沈大人在这里,不跟沈大人奏禀,跟我说什么?要分清主次!”

    一句话把那传令兵给吓坏了,沈溪笑道:“曹将军太过见外,今日其实本官才是客人,有什么事自然以总兵府优先,本官就在这里当个看客便可!”

    曹雄表现出对沈溪的极大尊重,道:“沈大人实在是宽宏大量,难怪朝中对沈大人津津乐道,说大人年岁虽轻,但有大胸襟,九边将士听到沈大人威名,都敬佩之至,谁不想跟着沈大人建功立业?”

    “客气了,客气了!”

    沈溪脸上露出笑容,看上去像是领受了曹雄的赞扬,随后他便起身跟曹雄一道出门去迎接客人。

第一九三八章 事成

    就在沈溪赴宴的同时,张永还在营区等候消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心里琢磨:“沈之厚怎么能确定杨一清不会前去赴宴,而魏彬就会到场?他说话总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为假……之前他还说不会去赴宴,怎转眼就改变了态度?我倒好,还得留下来等着去见杨一清,若杨一清不肯配合除去刘瑾,反而通风报信,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就在张永忐忑不安时,突然有侍卫进来通禀:“张公公,沈大人为您准备的马车已经可以乘坐了!”

    “嗯!”

    张永立即想起,这是沈溪之前定下的暗号,一旦总兵府那边如愿以偿,他这边就要立即前往巡抚衙门。

    张永心想:“嘿,魏彬还真去赴宴了?”

    他没时间印证事情的真假,只能跟着侍卫出来,随即又把出京时带的随从叫上,生怕有人会对自己不利。

    上了马车后,刘瑾仍旧惴惴不安,脑中诸念俱杂,不多时马车便已停了下来。

    张永下得马车,环首四顾,发现根本不在宁夏巡抚衙门正门,而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小街巷里,正对着一扇紧闭的小门,心想:“我这是来做贼的?居然连大门都不走!”

    他正琢磨,小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个身着短褐、行腾的下人,张永惊讶地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张永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既然自己是来跟杨一清接洽,试探口风,就应该是杨一清派人来迎接。

    但自己这边刚到,就有人出来迎接,好像这里是沈溪的衙门口,一切都按照沈溪安排的流程行事。

    那人回道:“小人乃杨府仆役,受我家老爷之托,来此等候,不想竟晚到一步……小人这就为公公引路!”

    张永满肚子疑惑,跟随那人进入后门,连续过了几个不大的院子,这才到一处明亮的屋舍外,但见月门前一人相迎,老远便行礼:“见过张公公!”

    此人张永倒是认识,正是新任宁夏巡抚杨一清。张永很是惊讶地问道:“杨大人居然出来迎接咱家?”

    杨一清笑道:“张公公在朝可说声名卓著,此番又跟沈尚书一起领兵平息叛乱,在下能在此相迎,实乃三生有幸!”

    张永顿感颜面有光,心头那些疑问索性不去想了。

    二人携手入内,张永才知道这儿是杨一清书房所在,房内除了窗户的位置,四壁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册,几张桌子上堆砌着厚厚的公文,张永随便拿起几份看了下,上面呈列的事情都跟此番平乱有关。

    杨一清带着歉意道:“张公公请见谅,在下入城后,殚精极虑安抚民心,另外便是清点厘定战功,分门别类列册,待来日上报朝廷论功行赏。每日除了必要休息,在下都在这间房内渡过,就算如此,还是没有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张永感慨不已,道:“杨大人应该找些人来协助才是。”

    杨一清摇头:“军中大事,在下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问幕僚,但若涉及军政和民政,最好还是亲力亲为。这也是在下为官多年的经验,下面的人做事不用心,易出纰漏,导致不可预料之恶果,在下实在不敢怠慢!”

    张永叹道:“杨大人真是鞠躬尽瘁,想那沈大人……”

    张永很想说沈溪两句坏话,但马上意识到,自己跟沈溪才是一伙的,怎么心里却如此偏向杨一清呢?

    杨一清请刘瑾坐下,然后亲自为张永奉上茶水,令张永对杨一清的好感再度提升。

    张永一边喝茶一边琢磨:“跟沈之厚共事多次,从未见他对咱家如此恭敬客气,倒是这位杨大人,虽身在高位,奉皇命领兵却丝毫不端架子,倒是可以结交一下。”

    不过转而,他就提起几分警觉:“不对啊,或许他是有求于咱家,才会如此客气……却不知他平时待人接物如何,是否也跟今日一样?”

    二人坐定后,杨一清道:“突然得知公造访,事前未作准备,只能在此陋室接待,还望海涵。”

    连称呼都从“张公公”变成尊称的“公”,张永更觉开心,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展露出来,道:“咱家突然登门拜访,没有提前打招呼,有些唐突了,杨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杨一清再度为张永斟茶,二人谈了关于请功和犒赏之事,因二人代表的势力不同,加上沈溪跟杨一清间有军功上的异议,张永没说太多,杨一清也是点到即止。

    张永记得沈溪的话,想试探杨一清的口风,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就在他想怎么开口说事的时候,杨一清突然起身,抱拳向张永深施一礼,道:“如今宁夏叛乱已平息,地方安定,外夷不敢犯境,一应事务趋于平稳……却不知大明最大的隐患当如何解决?”

    张永稍微有些惊讶,跟着站了起来,不解地问道:“此话何解?”

    杨一清讳莫如深,拿起笔来,在手上写了个字,然后展示给张永看。张永眯眼打量,只见杨一清左手手心上所写之字正是“瑾”,随即杨一清便用干净的宣纸将手上的字迹擦去,只留一团墨迹。

    张永心想,怎么不用我说,他反倒主动开口了?

    张永俯身向前,压低声音道:“此人日夜在圣上身前,且耳目众多,就连大人跟前恐怕也有他的人。”

    “此人不在。”杨一清微笑着说道。

    张永这才明白沈溪的用意,只要把魏彬支开,杨一清便会积极配合,甚至主动提出倒刘瑾之事,暗自佩服沈之厚终归还是技高一筹,不管他为何那么笃定魏彬会赴宴,至少现在看来这位杨大人对于诛除刘瑾的事情很上心。

    杨一清见张永沉默不语,以为张永不想参与,又道:“陛下虽信任此人,但有平乱之事,陛下委命于公而不委命他人,足见陛下对公之信任。”

    “现功成奏凯,乘机揭发刘瑾奸恶,陈说海内仇怨,皇上必定听信,杀刘瑾,公也更受重用,收天下之心。”

    张永心动不已,拍着胸脯道:“不诛除此獠,各地类似安化王谋逆一般的叛乱将愈演愈烈,大明将永无宁日……老奴何惜余年不以报主哉!”

    短短几句,二人就在诛除刘瑾这一重大问题上达成共识。

    张永道:“不知杨大人有何妙计?”

    杨一清神色凝重:“在下如今滞留三边,恐无法回朝揭发刘瑾之罪行,不过以公之声望,相信回朝后可当面检举,定不能让刘瑾有辩驳之机……却不知沈尚书对此有何意见?”

    张永非常谨慎,虽然杨一清主动提出要诛除刘瑾,他却依然要考虑这一席话可能是在试探他。

    不过随即他便把心一横,道:“沈大人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张永考虑到自己没有退路,若不相信杨一清,等于是个死局,刘瑾跟他只能活一个,取得杨一清的信任乃是当前最佳选择。

    杨一清道:“如此甚好,在下这里有一些关于刘瑾大逆不道的罪证,都是从安化王府搜出来的,不如由公带走,或亲自呈奏陛下,或可交由沈尚书呈奏,以在下之能力只能做到这一步。”

    张永神色稍微凝滞,他听出来了,杨一清不想主动承揽倒刘瑾的责任。

    这跟沈溪的想法有些类似。

    “好!”

    张永清楚,杨一清虽然立下功劳,但毕竟不是朱厚照亲近的大臣。

    能当面跟朱厚照交流的,无非他和沈溪,不过张永心里还是有些顾虑:“沈之厚之前的意思,是要把功劳让给杨一清,为的是让杨一清面圣时奏事,我这么替沈之厚答应下来,是否会影响他的计划?”

    杨一清从堆成山的卷宗中,拿出几份不起眼的稿件,递给张永,再次恭敬行礼:“一切全靠公主持。”

    张永拿着刘瑾的罪证,压力很大,心中不停念叨:“一定要回去跟沈之厚商议清楚,这么大的事情咱家可处置不了!”

    因为斗刘瑾的事情实在太大,张永显得没多少底气,此后就算杨一清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过了一炷香时间,他主动提出告辞:“咱家先回去了,至于沈大人那边……”

    “就由公来传话。”

    杨一清慷慨激昂地道,“在下身份敏感,不跟沈尚书当面沟通,若是沈尚书回朝面圣,务必跟陛下陈明厉害,到时刘瑾罪行败露,陛下定会将其绳之以法!”

    ……

    ……

    张永惴惴不安,回到营地。

    在自己营帐独处许久,张永听到门口的侍卫通禀:“张公公,沈大人赴宴归来。”

    “行!”

    张永将杨一清提供的刘瑾罪状揣在怀里,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中军大帐见沈溪,到了地方才发现魏彬也在。

    “魏公公?”

    张永稍微有些惊讶,没想到沈溪居然会把魏彬带过来。

    魏彬在张永跟前显得很拘谨,笑着打招呼:“张公公久违了,鄙人有一些公事要跟沈大人谈,酒桌上说始终不那么方便,这才到沈大人营帐说事。”

    张永心道:“沈之厚不会神通广大到把魏彬都收买了吧?”

    沈溪似乎有些醉意,道:“张公公来得正好,我等正要商议军功和安民之事,杨中丞未亲自前来,就由魏公公代劳。”

    张永这才知道两人说的并非倒刘瑾之事,不由松了口气,心想:“这魏彬是刘瑾的人,就算他说肯倒戈,也不可信,不收拢此人最好……再者,到陛下跟前奏事,也不需要魏彬做什么!”

    魏彬低眉顺眼道:“一切听凭沈大人做主,毕竟沈大人才是陛下委派前来宁夏平乱的正差。”

    沈溪笑着挥了挥手:“没什么正差副使,都是为朝廷效命,且杨中丞比本官更早进宁夏城,此乃人所共知之事,本官会如实跟陛下呈奏……再者,本官建议朝廷重新任命三边总制,以杨中丞之功,担任此职最合适!”

    历史上平息安化王之乱后,朱厚照顺势安排杨一清留在西北担任三边总制,维系了西北长时间的安定繁荣局面。

    而沈溪提议,其实是顺应潮流。

    魏彬陪笑:“沈大人的决定自然是好的……不过,沈大人如今还在宣大总制任上,由沈大人您总制三边是否更为恰当?毕竟您在此任上有着丰富经验,若您统御三边,恐怕安化逆王也不敢造次作乱!”

    沈溪道:“一切均按照军功大小厘定,这里有本官草拟的军功名册,魏公公不妨一并看过!”

    说完,沈溪把已准备好的军功奏请名单交给魏彬过目。

    魏彬粗略看了下,才知沈溪虽然刚进城,但早有准备,过了半晌有些为难:“这突然间也无法全都看完啊。”

    “那魏公公就拿回巡抚衙门慢慢看,这只是本官向朝廷奏请的内容,至于杨中丞那边怎么奏请,本官无从干涉。”沈溪笑道。

    魏彬道:“自然一切都要以沈大人奏请为准,谁不知道陛下对您信任有加?否则也不会指定沈大人做正使……既如此,那鄙人就先把这奏疏誊本带回去,顺带跟杨大人商议一番,最好做到两边的奏本协调一致!”

    “请!”

    沈溪虽然话语非常客气,表露出的却是下逐客令之意。

    魏彬在沈溪和张永的相送下出了中军大帐,沈溪没再往外送,等人走远,张永才道:“沈大人这是要做何?”

    沈溪斜着看了张永一眼:“明摆着的事情,跟魏公公把军功之事确定下来……不知张公公去见杨巡抚,结果如何?”

    “里面说话吧!”

    张永不敢在外多言,跟沈溪一起进到中军大帐后,才把杨一清交给他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到沈溪手上。

    张永道:“未料杨大人居然对诛除刘瑾之事非常上心,没等咱家主动提出,他便把这些东西拿了出来……若是把这部分证据交呈陛下,怕是刘瑾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溪一一查阅,不过是安化王和一些案犯的供述,还有便是安化王暗中给朝中官员写去“劝降”的书函,里面几乎把刘瑾说得十恶不赦,但沈溪认为这些证据尚不足以让刘瑾伏诛,摇头道:“只是罪人一家之言,若不涉及刘瑾谋逆,怕是陛下不会轻易将其诛杀。”

    “还要如何?”

    张永觉得沈溪是故意为难他,着恼地问道。

    沈溪笑道:“张公公不虚此行,这件事暂且放下,等陛下调令……看看谁能回朝跟陛下奏明此事!”

    张永将走之际,忍不住好奇问道:“沈大人,有件事咱家一直不解,为何你能确定魏彬会赴宴,而杨大人却不会去呢?”

    沈溪道:“猜的。”

    张永苦笑不已:“哪里有一猜一个准的道理?”

    沈溪笑了笑,道:“魏公公乃刘瑾眼线,曹总兵多次向刘瑾送礼,也算是名义上的阉党成员……若本官跟曹雄饮宴,魏彬能不去盯着?”

    “至于杨巡抚那边,他知道本官邀约同往总兵府,估摸已猜到本官用意,所以他不会赴宴,安心留在家里等候张公公前往……”

第一九三九章 镇不住了

    西北局势总算是稳定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连诛除刘瑾的计划也在暗中绸缪,杨一清、张永和沈溪基本达成了共识,安化王谋逆成为诛除刘瑾的最好契机。

    与此同时,京城内刘瑾并非没有意识到危机,甚至为此还跟张文冕、孙聪和张彩等人商议过多次,确保安化王谋反对他不会造成影响,以谋士们的分析,刘瑾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并不大。

    七月中旬,西北前线更多的战报传到京师,情况已非常明了,根本就不存在战败的问题,刘瑾开始为争夺军功做准备。

    七月二十二这天,刘瑾将最近几日收集到的情报简单整理后,去见朱厚照。

    朱厚照这次没有在豹房赐见,而是在乾清宫正殿里,这也是时隔几个月后,朱厚照第一次回皇宫。

    朱厚照喜欢无拘无束,习惯把豹房当成家,无论是生活还是吃喝玩乐,都在豹房进行,就连朝事都在豹房解决,至于孝道、礼法乃至皇帝的颜面,早就被他忽略,朝臣根本没法见到他的人,刘瑾在朝完全是只手遮天。

    这次朱厚照回宫的主要原因,是小拧子传报说张太后病了。

    朱厚照平时虽胡闹,但在宫外久了,也有点思念老娘,也就顺势回来看看。

    问过太医后,知道张太后不过是小恙,不会有生命危险,朱厚照隐约明白了什么,看看天色已不早,准备留在乾清宫,晚上去宫市好好玩玩。

    在皇帝离宫的这些日子,没了主顾的宫市荒驰下来,很多事情需要重新准备,朱厚照见刘瑾,也有想让自己手下这个头号太监把宫市重新安排一下的意思。

    “……陛下,大致情况便是如此,杨巡抚领军杀进宁夏镇,安化王束手就擒,至于沈大人所部人马,晚了十几日才抵达宁夏镇城,这些事已经各方证实,就连沈大人自己的奏报也是如此……”

    刘瑾心中无比欣慰。

    各方证据都表明,沈溪在这次平叛战争中吃了瘪,首功旁落。其实首功归谁无关紧要,只要不是沈溪的,刘瑾便心满意足。

    朱厚照先看过沈溪的奏禀,满意点头:“好。”

    到底好什么,朱厚照没详细说,刘瑾这边没头没脑的,也不知该怎么回朱厚照的话。

    恰在此时,小拧子从后殿走了出来,行礼道:“陛下,太后娘娘让御膳房准备好酒菜,说是要跟陛下一起用膳……不知陛下是否就此移驾过去?”

    朱厚照皱眉:“你还说母后生病了,看看,她老人家身子骨不错嘛,居然有心思为朕张罗膳食……哼,别以为朕不知道母后那点心思,她分明是想让朕跟皇后多见面,甚至想让朕跟皇后圆房!”

    刘瑾和小拧子低下头,都觉得自己不该听这话。

    说出去都没人会信,皇帝跟皇后成婚一年多了,到现在居然还没完成合卺礼,也就是说,皇后一直独守空帷。

    如果说朱厚照年岁小,那没什么,关键是朱厚照本身临幸女人无数,但就是对这个皇后提不起兴致来。

    刘瑾觉得自己身为皇帝跟前最得信任的大臣,不能不规劝一二,于是建议:“陛下,太后娘娘到底是一片好心。”

    “好心?”

    朱厚照瞪了刘瑾一眼,道:“怎么,你想管朕的家事?”

    “不敢,不敢!”刘瑾赶紧行礼。

    朱厚照扁嘴道:“你先把西北的事情说明白了……现在沈尚书已奏明平叛战争中诸官将军功大小,按照沈尚书所言,是陕西地方人马先杀进宁夏镇,是吧?”

    刘瑾有些迟疑:“话虽如此,但到底先行平叛的都是一些武将,陛下要论功请赏的话,给这些人适当的功劳便可,若以其为首功,于教化无益!”

    “哼哼!”

    朱厚照瞪着眼,气恼地道,“朕要怎么赏赐功臣,不需你来指手画脚。刘公公,你去传朕旨意,朕准备把这次平叛中主要功臣都召回京师,沈尚书、杨巡抚,还有亲手把安化王逮着的仇钺……对了,神英已在回京的路上了,是吧?”

    刘瑾本想直接给朱厚照建议,让沈溪和杨一清留在西北,未曾想朱厚照的问题随之抛来,他只能先回答:“是的,陛下,神英将军已领军回京,至于沈尚书……”

    朱厚照伸手打断刘瑾的话,气势汹汹地道:“既然神英都回来了,那剩下的人也没必要留在三边,杨一清是朕派出去的,他取得功劳,回到京城来领受功劳便可。哦对了,还有朕派去的监军太监,有谁来着?”

    刘瑾道:“是张永和魏彬。”

    “对,就他二人,一并召回来。”朱厚照道,“等他们回到京城,朕准备好好犒赏一番,再委以重任!”

    刘瑾心想:“陛下没提姓沈的小子,我就装糊涂不问了!”

    刘瑾道:“那老奴告退!”

    “你先等等!”

    朱厚照显得很急切,“最重要的是让沈尚书回朝,他这次虽然比杨一清晚一步到宁夏镇,但有他兵马保证,宁夏才有可能在最短时间内平息叛乱,他在西北的崇高威望起了很大的作用!”

    刘瑾一听,简直想打人,心说:“姓沈那小子根本一点军功都没有,这都能被陛下安排个‘威吓’的功劳,那岂不是又要让姓沈的小子嚣张?”

    朱厚照抚着下巴,继续道:“沈尚书在西北有些时日了,朕准备让他回朝继续担任兵部尚书……在他离开京城这段时间,兵部的事情杂乱无章,朕的国策也没人继续执行,朕不想再这么下去!”

    刘瑾争辩道:“兵部曹尚书也算尽职尽责……”

    朱厚照怒视刘瑾,大喝道:“不提他还好,一提朕就一肚子的气。上次朕召曹元询问军务,结果他一问三不知,就跟个摆设似的。哼,你举荐的曹元屁本事没有,朕觉得还是让他退下去当好兵部侍郎,多跟沈尚书学学再说!”

    刘瑾心里满是怨责,在他看来,曹元还是很有本事的,毕竟在沈溪离开后,兵部的事情被曹元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瑾并不认为朱厚照对兵部的事情有多了解,觉得小皇帝只是因为对曹元印象不佳而全盘否定。

    刘瑾进言:“陛下,让一名兵部尚书,回去当侍郎,实在少有,这种事若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朝令夕改?”

    “朕只是秉公论断,怎么能算是朝令夕改?曹元能力不及沈尚书,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连先皇在世时都称赞沈尚书,说他德才兼备……提拔沈尚书可不是朕登基之后才做的事情,你的意思是说,先皇是昏君吗?”朱厚照厉声喝问。

    刘瑾叫苦不迭,心说这位小爷的思维可真跳跃,我哪里说什么先皇的事情了?怎么就给我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

    朱厚照稍微思考了一下,又道:“既然你觉得让曹元去当兵部侍郎不合适,那就调他去南京当兵部尚书好了,反正那边缺个尚书,总归是平级轮调,这下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刘瑾跪下来磕头:“请陛下收回成命!”

    按照刘瑾的想法,你作为皇帝只管在豹房吃喝玩乐就行了,朝廷大事就该由我来做主……我好不容易把姓沈的赶出京城,就不能再把他迎回来。

    此时的刘瑾,已不跟当初才当政的时候那般谨小慎微,居然敢跟朱厚照当面叫板。

    “混账!”

    朱厚照一拍桌子,道,“朕现在不是跟你商议,而是让你按照朕吩咐的话去办事……怎么,你觉得朕说的话不好使,准备跟朕唱对台戏?”

    刘瑾心里非常憋屈,甚至有些恼恨,觉得眼前的小皇帝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甚至他都有撂挑子不干的冲动,不过他到底不是那些有骨气的文臣,底气不足,在一阵羞恼后,还是老老实实磕头回话:

    “回陛下,老奴只是……觉得不该如此朝令夕改,而令天下人对您的威严有所质疑!”

    朱厚照冷笑不已:“如此说来,朕还要谢谢你为朕考虑咯!?哼!就按照朕所说的话去办吧!如果再跟朕说三道四,别怪朕现在就将你的职位给撸掉!”

    在朱厚照如此重话下,刘瑾知道多说无益,只能老老实实再次磕了个响头,然后起身准备告退。

    “老奴告退,回去为陛下办事!”刘瑾站起来,弓着腰道。

    朱厚照猛然记起要让刘瑾为自己操办宫市的事情,但才对刘瑾发了一通火,有些不好意思再提,摆摆手:“去罢!”

    刘瑾行礼后告退。

    等刘瑾离开,朱厚照还有些恼火,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回一趟皇宫,朕本想在宫里开开心心过一晚,难道要扫兴独自夜宿寝宫?”

    小拧子就在旁边,听到朱厚照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陛下,奴婢资质平庸,没有刘公公那样的能力为陛下您安排好家国大事,但奴婢也有一颗效忠的心,这次的事情,既然不能让刘公公来办,不如就由奴婢……”

    “你?”

    朱厚照打量小拧子,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你可知朕要让你安排什么?”

    小拧子回道:“陛下回宫,应该是想回撷芳殿访旧,在宫里集市过一夜吧?”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你这鬼灵精,居然敢妄自揣测朕的想法……不过算你说对了,朕就是这么想的,但问题是朕没法亲自安排,你能行吗?”

    小拧子跪下来磕头:“奴婢万死不辞!”

    小拧子没有为朱厚照安排吃喝玩乐等事项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小拧子平时在朱厚照跟前,耳濡目染,大概知道一应流程是怎样的。

    此时的小拧子,只能靠自己的人脉去完成朱厚照交托的任务,因为时间仓促,此番可说是“背水一战”,不过好在他有一个“得力帮手”,就是之前刚商定盟约的张苑,在安排帝王玩乐的事情上,张苑比小拧子更有经验。

    当小拧子找到张苑,把事情一说,张苑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放光。

    张苑道:“陛下让拧公公您来安排今晚宫中嬉乐之事?”

    “什么嬉乐,张公公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辞,陛下只是想体会一下民间疾苦罢了……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小拧子摆起上位者的姿态,怒视张苑喝道。

    张苑赶紧赔礼认错,在获得小拧子的宽宥后,才继续道:“这件事说难不难,以前宫市里的人,现在或许在豹房,或许就在宫闱内,管事太监在下都认识,要不给拧公公您介绍一二?”

    小拧子这才知道,就算以前事情是由刘瑾安排,却不是他亲自操办,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很多事不可能亲力亲为,至于刘瑾委托办事的那些人,却并非个个都是阉党成员,在宫里这些执事太监中,尤其是那些老太监,关系网盘根错节,很多时候只是被迫听从刘瑾的号令办事。

    张苑虽然失去朱厚照的信任,失去相应的地位,但他的人脉仍在,宫里大小衙门的负责人,他基本都认识,尤其是二十四监的掌印,这些恰恰是小拧子不擅长的,毕竟小拧子平时都跟在朱厚照身旁,年岁不大,根本就没机会跟宫中各职司衙门的人沟通。

    “如此就好。”

    小拧子感觉自己在某些方面确有不足,对张苑增添了些防备心理,不想在刘瑾倒台后被张苑窃取成果,所以他干脆把张苑当成下属看待,尽量采用威压的态度。

    张苑陪笑道:“那在下这就去为拧公公安排……这可是涉及陛下心情的大事,在下一定会做到尽善尽美。”

    小拧子没好气地道:“事情怎么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只要尽心尽力办事便可,若你做得好,咱家会不吝在陛下跟前夸赞,让陛下记得你的好,不过你要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被刘公公知悉……现在刘公公权倾朝野,你若不想死的话,最好识相些!”

    张苑被一个在他看来乳臭未干的小太监喝斥,心里其实很不满。

    以宫里的官阶和地位来说,张苑本在小拧子之上,小拧子到现在也只是个首领太监罢了,而张苑现在依然是御马监掌印太监,但面对这么一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他只能低声下气说话。

    “是,是!”

    张苑脸上堆笑,行礼后,赶紧去为小拧子安排见各职司太监负责人。

第一九四〇章 不一样的宫市

    日落前,小拧子把各路管事太监见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人以前对刘瑾唯命是从,但随着权势日隆,刘瑾的着眼点已不在皇宫这一亩三分地上,而是紧盯着朝政,至于皇宫里的事情,朱厚照长时间不顾家,连刘瑾也把这些被朱厚照遗忘的人看轻。

    现在终于有人前来联络,还是皇帝跟前另外一位红人小拧子,这些职司太监都看到了希望,其中不乏一些知名的太监,比如御用监掌印李兴,还有内官监掌印高凤。

    小拧子面对一群老太监,就算想高调行事,也缺乏足够的底气,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问道:“诸位公公,想必今日你们要做之事,张公公已传达给你们了?”

    众职司太监赶紧应声:“是,是!”

    小拧子黑着脸道:“不是咱家让诸位公公为难,实在是这次事情太过紧迫,以咱家一人之力,无法把圣上安排的事情安排妥当,需要诸位公公鼎力配合。若事情办成的话,各自有赏,若做得不好,则由咱家一力承担!”

    张苑笑道:“哪里能让拧公公您来担责?本来拧公公给我们表现的机会,已是天大的恩赐……说实话,我们已经很久没为陛下做事,这一年多时间,陛下回宫次数屈指可数,能为陛下效命,我等都会尽心竭力!”

    “这……那好吧!”

    小拧子迟疑了一下,道,“不知你们准备今日如何安排?”

    张苑没有回答,先看向李兴,毕竟李兴是御用监掌印,宫里日常用度主要看李兴安排,而平时李兴在宫中也以“财大气粗”闻名,否则御用监掌印职位也不会被他所得,为此李兴还连连贿赂刘瑾,总数不下五万两银子。

    李兴走出来笑道:“回拧公公的话,今日陛下要在宫里过夜,自然要把以前宫市的场面给撑起来,除了增加一些化妆成市井之人的太监和宫女外,鄙人还准备从宫外找几名民间女子回来……”

    张苑道:“李公公这么做不妥吧?民间女子,岂能随便带进宫门?这可与规矩不符。”

    说是不合规矩,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算是当下最好的安排。

    如果靠宫里那些未经人事的宫女来撑场面,显然不能让朱厚照满意,朱厚照登基不久便对宫女失去兴致,而他最喜欢的并非是婉约的千金小姐,而是富有风韵的妇人,这已是皇帝身边人都知道的事情。

    小拧子有些迟疑:“若这些女子出身清白,且能赢得陛下欢心的话,不妨一试!”

    在场老太监都在想:“谁知道这些女人能否能赢得陛下欢心?如果陛下不满意,岂不是要被问罪?到时候私自带女子进宫可是大罪!”

    这会儿小拧子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学会了勾心斗角,见在场这些老太监脸色变幻,大概明白他们担心的是什么,道:

    “诸位放心,不管这些女子是否能陛下欣赏,事情都由咱家给你们担着,若陛下有赏赐,咱家一定不会忘了你们!”

    ……

    ……

    在小拧子口头保证下,这些管事太监终于有底气去办事。

    简单的动员后,就是大张旗鼓操办,虽然刘瑾在朝野中眼线遍布,但一些环节却疏漏了,那就是皇宫。

    刘瑾权势大时,宫里人人都可成为眼线,但问题是现在各衙职司太监为了切身的利益,联手架空刘瑾,为朱厚照找乐子,那就不可能通风报信。而那些中下层太监即便有心告密,也没那胆气,当然更主要是没有见刘瑾的途径。

    入夜前,原本只剩下一些空楼的皇宫东苑便被重新布置,各职司太监为了这次事情,安排了上千名太监、宫女做事,这还不算后期进场的“演员”。

    小拧子一直看着宫市成型,才兴冲冲离开去跟朱厚照汇报,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长脸的事情,足以得到朱厚照欣赏。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张苑弓着腰过来,陪笑道:“拧公公这是准备去面圣?”

    “嗯。”

    小拧子点头道,“你们继续安排,咱家先去见驾,把事情跟陛下说明!”

    张苑笑道:“拧公公,这是诸位公公的心意,请笑纳!”

    说着,张苑让旁边两名随侍把一方木匣送上,然后亲自打开盖子,小拧子探头往里面一看,吓了一大跳,里面根本不是银子或者铜钱,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金叶子,这一匣金叶子足有上百两,换算成银子有上千两。

    “这……”小拧子虽然平时也收礼,但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不会有人如此重金贿赂他。

    张苑道:“都是一些不起眼的东西,拧公公您不要嫌弃才好,若能让陛下时常多回皇宫,不时见见宫里的老人,再多的礼物也值得。”

    小拧子伸出手,却没有接过木匣,就势往张苑身前一推,道:“诸位公公的意思,咱家明白了,不过这礼物,咱家真不能收!”

    “啊?”

    张苑从未见过不收礼的太监,若换了旁人,见到这些金叶子早就揣进怀里,根本不会惺惺作态。

    小拧子解释道:“咱家现在为陛下做事,压力很大,就在于刘公公权倾朝野,若诸位公公能跟咱家齐心协力,把事情做好,那不收礼物咱家也开心,但若收了礼物不做事……咱家以后怕没多少机会收礼了!”

    张苑这才明白小拧子的意思,心想,你这小子是因畏惧刘瑾淫威,所以不敢收啊!等你有了权势,还不是跟姓刘的一样?

    心里虽这么想,但张苑嘴上却称赞:“拧公公实在是吾辈楷模,若人人都能跟拧公公一样廉洁奉公,大明何愁不兴?拧公公请放心,在下一定把今日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这也算是给拧公公的最好礼物!”

    “好!”

    小拧子重重点头,突然间觉得自己也有大将之风。

    ……

    ……

    朱厚照当晚没有去赴张太后的宴席。

    朱厚照知道老娘想让他跟皇后合卺,顺带生出皇孙来,让大明后继有人,但在朱厚照看来,自己还年轻,根本不用为子嗣问题发愁,而且他被一些历史上的事件影响,认为如果自己有了太子,就会有人借此做文章,惦记他的皇位,所以对于生儿子一点都不热衷。

    在小拧子跟朱厚照奏禀说宫市已恢复时,朱厚照犹自带着几分怀疑,觉得小拧子是在说大话,因为时间毕竟太急了。但等他跟小拧子到了宫市所在的撷芳殿外,看到披红挂绿的楼宇,还有川流不息的行人,突然感觉自己置身于传说中繁华的唐宋夜市,眼前不由一亮。

    “小拧子,你花了不少心思啊!”朱厚照很感慨。

    朱厚照到底明白事理,自己临时让小拧子为自己准备宫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场面支起来,就算只是个好看的轮廓也不容易。

    小拧子眉开眼笑:“为陛下做事,奴婢当然要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朱厚照会心一笑:“别说你胖你就喘,先过去看看,别徒有其表才好,如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朕还是会罚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拧子顿时担心起来,他所见毕竟只是个轮廓,至于具体事项,是否能达到李兴等人的承诺,小拧子心里实在没底,他只是负责张罗,所有细节落实都靠张苑和李兴等人完成。

    小拧子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跟朱厚照一起进入喧闹的宫市中,很快便领略到不同的风土人情,这里俨然不是大明寻常夜市。

    “很好,很好!”

    朱厚照走进灯火通明的市集,发现周围的人不认识他,没人过来行礼问安,行人不是单纯来回行走,也会停下来仔细查看摊位上陈设的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拿出银两购买。

    朱厚照感觉这一幕无比真实,比之前刘瑾和钱宁安排的宫市更为逼真。

    小拧子见朱厚照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稍微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在担心后面出什么岔子,所以尽可能走慢一些,试着去寻找一些熟悉的身影,跟这些人打一声招呼。

    朱厚照走到一个摊子前,看着桌板上所摆挂件,问道:“这个怎么卖的?”

    “四文钱。”

    那货主看起来和市井小贩差不多,但一说话便知是太监,一副公鸭嗓子非常刺耳。

    “倒也不贵!”

    朱厚照说了一句,“掏钱买下来!“

    这下可把小拧子难住了,他平时可不会带银两和铜钱,就在他为难时,突然一名宫女走过来,仔细看了几眼,点点头道:“四文钱是吧?我买了!”

    场面突然僵住了,小拧子感觉危机正在逼近,但见那卖东西的太监果然把挂件卖给手上拿着铜板的宫女,浑然把朱厚照视作不存在。

    “有没有先来后到?”朱厚照不满意了。

    那太监大咧咧道:“就算在宫里做买卖,也是谁先出钱归谁,这才是先来后到!”

    此时朱厚照和小拧子不知道的是,这次宫市并非徒有其表。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宫内太监和宫女发生更迭,再加上朱厚照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宫市内只有少数人认识朱厚照,像这些出来“做买卖”的太监和宫女,绝大多数都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

    而李兴之前交代过,以后宫里会不定期进行类似于“交流会”一般的活动,今天的宫市属于试运行,很多人到宫市来,根本不知是为了陪皇帝胡闹,还以为这是宫里的管事太监给予方便,让宫里人可以互通有无。

    这才发生先前一幕。

    “公子!”

    小拧子跟朱厚照去过真正的市集,知道小皇帝在人前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问题是这里毕竟是宫市,与外面终归有所不同,生怕朱厚照发火,毕竟这一切是他一手安排的,出了问题需要他承担责任,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受到朱厚照器重插手宫中事务。

    朱厚照对那太监不屑道:“什么破玩意儿?就跟谁稀罕一样,走,去下一家看看!”

    小拧子一怔,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显然朱厚照已把自己融入到这种市集氛围中,没有摆皇帝的架子,就当是个普通的顾客。

    等小拧子跟朱厚照走出一段路,发现朱厚照脸上仍旧挂满笑容打量周围环境,小拧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心想:

    “也是,平日那些太监和宫女对陛下毕恭毕敬,早就腻味了……或许陛下就好这口,想让人不认识他呢?”

    想到这里,小拧子突然间有了底气,觉得张苑和李兴等人很有本事,这可比之前他陪朱厚照参加的宫市要真实多了。

    朱厚照走了一段路,沿途并非所有人都不认识他,很多太监和宫女见到朱厚照后都明显色变,但这些人不敢张扬,而且为了保证真实性也不能上前见礼。至于那些不认识朱厚照的人,态度就随意多了,如此朱厚重在宫市内走了一圈,居然没一人到他跟前下跪,这也是以前逛宫市没遇到过的情况。

    “行了,朕有些疲乏了,可有合适的馆子让朕进去喝两杯?”朱厚照看着小拧子道。

    小拧子明白,朱厚照所说的“喝两杯”不单纯是喝酒,喝酒就要有女人,除了女人外还要有乐子,这样才比较真实。

    但这宫市毕竟不是小拧子亲手操办,很多细节他都不明白,甚至吃酒玩乐的地方在哪儿他都没问清楚,惊慌失措之余,不知该如何作答,恰好此时朱厚照看到前面一处好似酒肆的地方:“那里面看起来挺热闹的,走,过去看看!”

    小拧子往那栋二层小楼看了一眼,见有不少宫女和太监往里面挤,似乎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等两人入内后才知,原来这是一处集休闲娱乐于一体的场所,里面不但有喝酒的地方,还有人端茶递水,更有一名说书先生坐镇,而这说书先生小拧子也认识,赫然是张苑。

    “这……”

    小拧子指着张苑,惊讶得合不拢嘴。

    朱厚照一摆手,示意小拧子别说话,随即两人到靠后的桌子坐下,听张苑说书。

    张苑说的是《说岳全传》,这故事朱厚照以前听过,但比之那些武侠小说,这故事显然没那么生动有趣,许多年没温习过,他早就把许多细节给忘了。

    但见张苑说得绘声绘色,甚至有普通民间艺人抖包袱的技巧,说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不时峰回路转,如此一来更增加了故事的可听性,很多太监和宫女驻足听了一会儿,便忍不住花上两文钱进来听书喝茶,到后面这小小的二层小楼内已挤满了人。

    “有趣,有趣!”

    朱厚照听了一会儿,觉得非常好玩,这跟他以前听书看书的氛围完全不同,就算那些太监和宫女并非是真正的市井中人,但也是个合格的听众,会随着张苑说书的起伏而有情绪的波动变化,说到精彩之处也会赢得满堂彩。

    这可比朱厚照一人听说书有趣多了。

    小拧子见朱厚照听得津津有味,心里纳闷儿:“这张公公挺有能耐啊,不想让他出来面圣,他就子找这么个机会,还把故事说得这么好,他从哪儿学来的本事?”

    小拧子当然不知道,张苑进宫前只是市井升斗小民,屁事不干好吃懒做,当年沈家说书听书的茶铺子就是他给经营倒闭的。

    张苑虽然没有韩五爷说书的本事,但始终耳濡目染,到宫里来糊弄一群没见过世面坐井观天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朱厚照听得有些累了,不由打了个呵欠。

    张苑好像非常明白朱厚照的心意,一拍醒木道:“……诸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下面的听众不干了,嗡嗡声不绝于耳。不过大多数人都认识张苑,知道这位乃是御马监掌印太监,不好惹,只能在抱怨声中离开小楼,这些人跟朱厚照的心思基本一样,想去看看宫市内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就好像是一场盛大的化妆舞会,虽然那些太监和宫女是演员,但他们是参与者,平时在宫里沉闷久了,难得有这么好玩的地方,也想放松找找乐子。

    “朱公子!”

    张苑走到朱厚照跟前,微微行礼。

    朱厚照笑道:“以前没看出来,张公公还有这本事?”

    张苑苦笑道:“都是混口饭吃……”

    这话说出来,显然不合适,也是他许久没面圣显得太过紧张,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朱厚照没有见怪,笑着问道:“朕刚到这里来,不知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麻烦张公公给引个路?”

    张苑喜不自胜,先看了小拧子一眼,发现小拧子正用不善的目光瞅着自己,干脆把头侧向一边,对朱厚照恭敬地说道:“能为公子效命,是老奴的福气,正好这里有一些新颖的助兴节目,公子不妨随老奴一起去看看?”

    “好,哈哈!”

    朱厚照红光满面,小眼睛里满是兴奋,显然对小拧子安排的这一切非常满意。

第一九四一章 双管齐下

    朱厚照终于发现身边可以替代刘瑾之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小拧子在安排吃喝玩乐上表现出极大的“天分”,朱厚照在宫中渡过一个难忘的夜晚,以至于接下来几天他都流连宫市,浑然忘记宫外还有豹房这么个地方。

    而当晚发生的事情,次日一大早就为刘瑾所知,刘瑾异常震怒,尤其是在知道昨夜的事情是由宫里很多管事太监联手所为后。

    刘瑾府宅,张文冕、孙聪、张彩、刘宇四人奉召而来,听完情况介绍后,张文冕语气显得很急切:

    “公公,现在怕是有人想伺机获得陛下信任,打击公公您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以获取权力……公公应及早防备才是!”

    “砰!”

    刘瑾一拳砸到桌子上,怒不可遏,“咱家待那些老东西不薄,平时陛下赏赐也没少分润给他们,居然敢背着咱家暗地里讨好陛下……这些老东西想找死吗?”

    张彩劝解道:“此事尚未经过详细调查,如此便做出论断,为时过早。”

    刘宇打量张彩:“以张尚书之意,公公的担心纯属多余?那些老太监平时就找机会讨好陛下,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现在估摸是想趁公公专注于朝政,疏忽内事,想挑起公公跟陛下矛盾!”

    “什么朝政内事,只要是朝中事,都应该由我来打理!”刘瑾气呼呼地道。

    刘宇没想到自己一番话竟然产生反作用。虽然贵为内阁大学士,但近来他在刘瑾跟前越来越没有地位,本想借张彩语病获得刘瑾欣赏,谁曾想张彩根本懒得理会他,而刘瑾对他态度也极为不善,让刘宇觉得自己处境尴尬。

    孙聪语气显得很阴沉:“以在下猜测,昨日宫里的事情,应该是有人出来主导,之前有风声,说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张苑小动作频繁,这件事很可能跟他有关,还请公公谨慎对待此人!”

    “张苑?”

    刘瑾皱眉,“这狗东西咱家好久都没留意过,陛下早就忘了还有这么号人,他居然会想方设法在陛下跟前邀功?不对,这件事恐怕与其无关,现如今能在宫中兴风作浪之人,必定是陛下身边人……”

    张文冕若有所思:“公公说的是拧公公?”

    刘瑾眉角间露出谨慎之色,摇头道:“不管是谁,这件事必须引起警惕,之后咱家便会去面圣,除了跟陛下谈及军功赏赐,还要把事情问清楚……好了,现在不讨论这事了,你们且说,咱家以何种方法避免姓沈的回朝?”

    这问题把在场几人难住了。

    昨天刘瑾回来把大致情况说明,众人已知晓,这次朱厚照执意把派去宁夏平乱且立下军功的几人都调回朝,不但有沈溪和张永,杨一清和魏彬等也都会回京,而且给刘瑾下了死命令。

    现在若不遵从朱厚照的意思,等于说是违背圣意,就算刘瑾如今权倾天下,也不敢公然抗旨不遵。

    张彩道:“若三边或宣大之地局势有变,或许能让沈之厚留在西北。”

    “局势有变?”刘瑾眼前一亮,“那就是说要让两地局势恶化,或者叛乱又起,或者是外夷犯边?”

    张彩重重点头道:“在下正是此意。”

    刘瑾显得很犹豫:“之前咱家跟陛下说三边和宣府局势危急,屡屡有内乱和鞑靼兵马寇边之事,陛下深信不疑。但今时不同往日,最近总感觉陛下对咱家信任不及以往,若此时咱家跟陛下说西北有狄夷犯边,怕是陛下不会相信!”

    “若是旁人奏禀呢?”张文冕突然提了一句。

    “谁去?”

    刘瑾道,“在场诸位,亦或者是跟咱家过从甚密之人前去?如今谁能见到陛下?就算见到,陛下连咱家都不信,会信你们?”

    张文冕显得很自信:“公公所言,现如今有人在陛下跟前说公公坏话,以至于陛下对公公产生怀疑,但若是奏禀西北有战乱的人是谢于乔呢?那时陛下是否还会怀疑,这件事跟公公您有关?”

    “嗯?”

    刘瑾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思索张文冕建议的可行性。

    孙聪问道:“那炎光有何办法,能让谢尚书相信西北面临鞑靼寇边的危险,而且建议沈尚书留下呢?”

    张文冕道:“这恐怕需要公公制造一些风声,公公装作不知,且不上奏,让谢于乔以为公公您有意把事情压下来,那时谢于乔就会想办法自己上奏……若给他逮着机会,这件事就成了。”

    张彩摇了摇头:“如此恐非易事,倒不如继续对陛下进言,跟陛下说西北离不开沈之厚,让陛下收回成命。”

    刘瑾一抬手:“陛下心意已决,想让陛下收回成命怕是不易,倒是炎光的建议可以考虑,就算复杂些,但相信既然炎光能想出这个办法,就能把事情办好……咱家就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处置。”

    眼见烫手的山芋落在自己手上,张文冕有些郁闷,不过他还是行礼道:“谨遵公公的意思,在下定能把这件事办妥!”

    ……

    ……

    朱厚照下了死命令召沈溪和杨一清回朝,但刘瑾却不愿意让这件事落实。

    刘瑾已准备好,双管齐下,一边让张文冕制造一些紧张的风声,让谢迁跟朱厚照奏禀西北军情有变,试图让沈溪留在边关,一边准备派人去跟朱厚照陈述留沈溪在西北的好处,总之他自己不出面。

    刘瑾很清楚,现在朱厚照跟他有了嫌隙,不愿轻易把嫌隙扩大。他准备先把这件事压着,暂时不传旨,这样短时间内沈溪和杨一清都不会动身回朝,让他有更多时间进行进行谋划。

    恰在此时,谢迁府宅,谢迁刚得到云柳送来的西北最新战报。

    “……原来功劳不是杨应宁的,也不归沈之厚所有,而是西北地方军将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就将叛乱掐灭,所以沈之厚才迟迟不报……”

    谢迁不可避免把沈溪往坏处想,觉得是因为功劳归属问题才会一直拖延至今。

    云柳行礼:“大人的意思,是想请谢大人上疏,把功劳都归在杨大人身上。”

    “嗯?这是为何?”谢迁不解地问道,“难道他的意思,是想让杨应宁回朝对付刘瑾?他自己留在西北不回来了?”

    云柳没法回答,沈溪没说透的事情,她不敢随便揣测。

    谢迁发现自己拿这种事质问云柳没多少意义,道:“这样吧,跟沈之厚说,老夫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思办。不过据老夫所知,陛下已调他回朝任兵部尚书,想来刘瑾不会轻易松口,这件事存在一定变数。”

    云柳恭敬行礼,等待谢迁下一步指示。

    谢迁犹豫一下,又道:“总归让他先把西北的事情放下,先回朝再说……他在京城才有施展才能的空间,要是他心存侥幸,以为留在西北就可以把刘瑾扳倒,未免过于托大……莫说他没这能力,就算有,谁敢保刘瑾之后不会出第二个权臣?有他在京城,总归能跟老夫商议一二,毕竟老夫在朝没几年了……”

    云柳听出来了,谢迁的意思是想让沈溪回朝做京官,如此谢迁可以提携沈溪,同时防止沈溪走上邪路。

    虽然云柳对谢迁这番话不认同,但她只负责听命行事,不敢出言反驳。

    “对了。”

    谢迁再次作出补充,“之后先前托老夫做的事情,诸如联络人手,还有暗中散布消息,老夫都依言办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欠的不是杨应宁回朝的东风,而是他回朝……就算是杨应宁回京来也未必能见到陛下,而他返朝必然能面圣,这就是最大的区别,他为官多年该知道面圣与否差别有多大。”

    “是。”

    云柳恭敬行礼。

    谢迁摆摆手:“去传话吧,跟他说明白,若他坚持不回朝,休想再让老夫帮他做事,有机会回来当兵部尚书,还是早些回来,那些诡诈的东西先丢到一边去。”

    不管谢迁怎么说,意思明确,就是让沈溪回朝当兵部尚书。

    云柳听明白这层意思后,不敢质疑,领命后便退下了。

    ……

    ……

    谢迁没机会面圣,所以对扳倒刘瑾的事情没多少底气。

    他最担心的事情,是所有计划都会因见不到朱厚照而荒废,要求沈溪回朝的最大原因,在于其跟朱厚照的良好关系,希望能借沈溪面圣之机,把刘瑾的罪行跟朱厚照说明。

    以谢迁判断,朝中如此攻击刘瑾还能为朱厚照采信的,唯有沈溪。

    谢迁见过云柳才一天,便从一些渠道得知西北军情发生变化。

    告知谢迁这消息的,乃是新任兵部左侍郎王敞。

    却说这王敞乃成化十七年会试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当年谢迁便是这届会试的同考官,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王敞乃是谢迁门生。

    王敞曾任刑部给事中,与刘健和李东阳关系良好,更曾代表大明出使朝鲜。能代替何鉴成为兵部左侍郎,主要是因此人能力卓著,刘瑾极力想拉拢王敞这样的能臣,以便让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更加深厚。

    但王敞并未归附阉党,所以他的话能得到谢迁信任。

    按照王敞所言,西北军情变化乃是因安化王叛乱而起,鞑靼人见大明内乱,趁机兵分五路,攻打宁夏、延绥等关隘,如今秋收在即,西北又到风声鹤唳时,以王敞之意,此时不适合把西北主要督抚调回京师。

    谢迁态度明确。

    即便他想把沈溪调回京城,以便同心协力对抗刘瑾,但面对边境危机,只能暂时以国家大局为先,他对于西北那些地方官员和将领不屑一顾,这也是长时间看到沈溪领兵奏捷后所发出的感慨,大明地方官员和将领在对鞑靼作战上,能力跟沈溪一比简直太平庸了。

    谢迁有了让沈溪继续留在西北的打算。

    但始终他没有面圣的机会,所以这只是一厢情愿。随后利用空暇时间,谢迁一直打听西北那边的情况,得到的讯息基本跟王敞所言吻合,再加上刘瑾没有奏报这次鞑靼犯境之事,更让谢迁笃定鞑靼人趁虚而入,浑然不知自己已落入刘瑾设下的圈套中。

    此时滞留宁夏镇的沈溪,还在等候班师回朝的圣旨下达。

    他领兵进入宁夏城后,基本没太多反应,论功请赏之事他跟固原总兵官曹雄进行了沟通,故意表现出对新任宁夏巡抚杨一清的疏远。

    在外人看来这很好理解,沈溪跟杨一清有领兵主次和军功大小的争夺,虽说沈溪晚进宁夏镇,但毕竟杨一清到西北时战事已结束,反正二人都不该得首功,但因为是皇帝派来的领兵统帅,首功似乎还得从沈溪和杨一清二人中找。

    “……大人,现在论功请赏之事基本完毕,上奏朝廷的奏疏也都送到京师,不知大人您几时班师?”

    林恒作为曹雄的联络使节,往来于总兵府和沈溪驻扎的军营间,他想把沈溪的行踪掌握清楚,尤其是在沈溪离开这么大的事情上。

    明面上,沈溪没得到奉调回朝的旨意,但暗地里是否收到皇帝密旨,没人知晓,无论是杨一清,还是曹雄又或者是西北那些地方势力,都盯着沈溪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拿出圣旨来,措手不及……旁人或许不会这么做,但深受皇帝器重的沈溪却极有可能。

    沈溪道:“林将军不必太过心急,之前奏疏已呈递京师,恐怕还要等一两个月,宁夏周边彻底安定后,我才会离开,而且多半要回宣府继续安定地方,而不会回京,就算是班师也不是回朝!”

    林恒难掩失望之色:“那大人的意思是……由杨大人回朝表功?”

    沈溪笑着摇了摇头:“朝廷的安排,到现在尚是未知数,不过以如今局势,多半如此,有些人希望我能留在西北安定地方,或许现在正在用某些阴谋手段让我担任三边总制,虽然对我来说也算是一次升迁,但其实只是继续发配在外罢了!”

    这话说出来旁人听不懂,林恒却明白,林恒跟普通武将最大的不同,是他懂政治,而且门清,朝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了若指掌。

    林恒道:“曹总兵已交代过,若尚书大人您班师,会备上一份厚礼,而且首功也非大人莫属……曹总兵已经写好奏疏,准备为大人您表功……”

    “呵呵!”

    沈溪笑了笑,道,“我可不会强人所难,功劳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我会据实以陈,我在这里能承诺的,是这首功绝对不会是我和杨中丞,定归西北有功将士所有!”

第一九四二章 胆大包天

    沈溪没有跟林恒说太多,反正每天都会见面,自己这大舅子一脑袋完全钻进了功劳簿里,多说无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沈溪要面对的可不止林恒,还有张永。

    或许王陵之、荆越等人不急着回朝,因为他们是军人,回京也没事做,反而不如留在西北边陲,更有机会建功立业。

    张永却急着回朝,毕竟皇宫才是他的根底所在。

    入夜后,沈溪在中军大帐整理公文,张永求见,沈溪虽不厌其烦,但还是把张永召进来,张永上来不等沈溪说话,劈头盖脸便问道:“是时候回朝了吧?沈大人?”

    最近这段日子张永简直度日如年,就算有人给他送礼,但吃喝都在军营里,沈溪领兵一贯都吃大锅饭,连沈溪这个主帅都不例外,士兵吃什么沈溪吃什么,清汤寡水的让张永叫苦不迭,还不能加小灶,自然思归心切。

    沈溪道:“张公公觉得回朝后,能把刘瑾的问题根除?”

    显然,张永没有这种自信,脸色漆黑,望着沈溪的目光中带着愤恨:“沈大人,每次跟您出征,咱家都有所期待,因为知道跟着您,军功几乎是唾手可得……”

    “诚然,您老谋深算,稳如泰山,但咱家只是俗人,不懂那些门门道道,咱家所想就是早日回京,不管跟刘瑾相斗结果如何,总不能一直避让……”

    沈溪点头:“张公公这话听来,倒有几分血性,希望不是想回朝早点儿把功劳结算清楚,跟陛下请辞归乡养老,这样跟刘瑾也就没了瓜葛。”

    “咳咳!”

    或许是被沈溪说中心思,张永不由猛烈咳嗽几声,难掩脸上尴尬之色。

    沈溪道:“总归要等朝廷调令……以本官猜测,陛下应该已知宁夏镇的情况,就算信使传驿再慢也应该送达,如今京城周边定是一片欢腾……陛下若要借机彰显国威,很可能会令你我,还有杨中丞一起回朝。”

    张永翻了翻白眼:“你倒什么都敢猜……咱家且问你,几时回朝?”

    沈溪摊摊手:“这不是由你我能决定,甚至陛下说了都有可能……出现变数,主要还是看刘瑾几时把调令送到宁夏来,以之前公文传递的速度,怎么也要等上三五个月吧……”

    “什么?三五个月?那……那岂不是说咱家要在这鬼地方呆上小半年?”

    张永一听就泄气了,他这样的太监说是有气节,但其实只是嘴炮,从未真正把气节二字记在心中,身体力行。涉及自身利益会愤慨,但要他们先付出就不乐意了。

    毕竟连俗根都没有了,也就谈不上奉献。

    沈溪道:“三五个月还是最少估计,本官不想打击张公公,所以没说一年半载,若是张公公觉得日子过得百无聊赖,可以单独回京。”

    “还是……不了!”

    张永想了下,他独自回朝跟刘瑾斗,简直就跟找死差不多,他对刘瑾忌惮之至,唯恐避之不及。

    沈溪无奈地道:“既然张公公不急着回朝,那就安心在宁夏镇等候朝廷调令……若张公公在营中住着不便,本官可以安排你到城中客栈或者驿馆暂居,不知张公公意下如何?”

    “这样自然最好不过!”

    张永在军营中住够了,跟着沈溪什么都好,就是日子过得清苦,将士没多少怨言,张永的牢骚话却不断。

    等张永心满意足离开,沈溪松了口气,嘴上嘟哝:“这些人哪,就不想让人安生,总是给我找麻烦。好在杨应宁给面子,没有上门来催促,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溪虽然自问对杨一清有所了解,但始终历史记载跟活生生的人不同,他不知道杨一清是否真的豁达到可以为倒刘瑾而让出功劳的地步,加之人前沈溪故意摆出一副跟杨一清拒不合作的姿态,如此就算杨一清有什么看法,想来跟沈溪商议,也得避嫌。

    沈溪跟杨一清有矛盾,对于三边各大势力来说,才会放心些。

    西北这些地头蛇最怕沈溪和杨一清联手,毕竟二人代表了朝廷,强强结合的结果就是这些地头蛇要倒大霉。

    ……

    ……

    沈溪回到自己寝帐,李衿已经为沈溪准备好擦身的热水和毛巾,站在那儿,端庄俏丽,举止婉约可人。

    “老爷,赶紧用温水擦擦身体……过几日就要立秋了,这天气还是这么炎热!”李衿道。

    有李衿在,沈溪的日子不再单调。

    李衿虽然看起来和善,与世无争,但到底是个女人,而且没名没分,很多时候李衿也懂得为自己争取,现在难得独自跟沈溪作伴,便努力把自己小女人的一面表现出来,让沈溪尽享温柔。

    沈溪擦过身子,终于感觉清爽了些,等他坐下来,李衿拿出扇子给他扇风。

    沈溪有些歉意:“你一个女人家,在军营里生活,肯定百般不便……要不,我为你在城里找个地方住?”

    “不了!”

    李衿摇头,“老爷住在军营里,妾身自行离开像什么话?而且姐姐刚来信说了,让妾身照顾好老爷……”

    沈溪皱眉:“你姐姐的信?”

    “嗯。”

    李衿道,“是通过商会的渠道送来的,就是……商会准备在宁夏卫城这边开设店铺,派人来打前站,顺带捎来信函。老爷不在的时候,妾身找人取了过来,没让老爷知晓,是妾身的错。”

    沈溪哑然失笑:“居然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传递消息,而我却不知?”

    李衿不明所以,当即跪了下来,感觉到这件事可能有什么不妥,毕竟军营里规矩很多。

    沈溪摆手:“快起来说话,你没错,我只是觉得之前忽略了一个通信渠道,那就是商会……这倒是提醒了我,不能总仰仗军中信息渠道!”

    ……

    ……

    沈溪等朝廷传召回朝,西北各方势力也以不同心态等候,眼睛紧盯着军功。

    接下来的日子百无聊赖,除了一些普通公文传送,需要沈溪审阅一二,在宁夏他基本不需要做什么事。

    沈溪并非三边总制,工作比起杨一清来轻松许多,毕竟杨一清才是正牌的宁夏巡抚,对本地军政有决断权,在对待军功问题上自然比沈溪更上心,之前安化王谋逆的证据和人证口供等,都在杨一清手上,沈溪没打算接管过来,所以殚精极虑的只能是杨一清。

    沈溪知道刘瑾在他回京的问题上会设置重重障碍,他应对的措施很简单,就是不管不问。

    在这件事上,沈溪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在得到李衿提示后,开始着手建立一套不同于之前军方体系的系统,准备让惠娘和李衿负责手下另一个基于商业网络的情报系统,虽然二女不用事事亲历亲为,但却是具体主事人。

    随着时间进入八月,战功厘定基本结束,朝廷调令迟迟未到,甚至京城没传来更多风声。

    刘瑾执行朱厚照命令已习惯阳奉阴违,根本就不打算让沈溪回朝,最初刘瑾还有些担心,但随着发现朱厚照沉迷逸乐,根本不过问军情,胆子慢慢大了起来,在没得到朱厚照授意的情况下,把传召沈溪、杨一清等人回朝的事情给压了下去。

    八月初八,这天朱厚照刚从豹房回到皇宫,便见刘瑾站在乾清宫后殿门口等他。

    朱厚照面色不善:“刘公公?朕有传召你来吗?”

    刘瑾上前行礼:“陛下,老奴有事跟陛下启奏,又怕打扰陛下清梦,只能趁着陛下回宫时,在这里碰运气……”

    “行了!”

    朱厚照显得很不耐烦,“有什么事,快快说了,朕最近很忙,不爱听你瞎叨叨!”

    刘瑾就喜欢朱厚照不问朝政的风格,道:“陛下,是关于西北军情……”

    朱厚照问道:“你不说,朕还没记起来,之前朕不是让你传召平定宁夏有功的沈尚书等人回朝吗?现在他们走到何处了?”

    刘瑾心想:“那谢于乔做事真不靠谱,都给了他机会跟陛下陈奏西北有鞑靼人犯境,为何到现在也没见他把事情奏禀上来?难道说谢于乔根本没有跟陛下沟通的渠道?难道咱家高看他了?”

    刘瑾道:“陛下,老奴正为此事而来,以老奴所知,西北鞑靼人犯境,沈尚书和杨巡抚暂时无法回朝,这不,三边和宣大地方告急公函已到京师……”

    在这问题上,刘瑾显得很狡诈,手段老成。

    他利用自己面圣机会减少,故意不见朱厚照,如此朱厚照就没机会问及沈溪和杨一清回朝之事,等过个十天半月,再到朱厚照这里来说西北有狄夷犯境,如此一来,沈溪不回朝就跟他没传旨到西北去没关系了。

    朱厚照怒道:“鞑子犯境?几时的事情,为何朕不知?”

    刘瑾出言辩解:“这件事老奴也刚得悉,之前老奴还以为只是少数地方有鞑靼人扰边,不足为虑,但如今三边和宣大各边塞奏报边情危急的奏书愈发增多,老奴不能坐视不理,只能想办法告知陛下。”

    “沈尚书和杨巡抚呢?”朱厚照迫不及待问道。

    刘瑾支支吾吾:“老奴最近没听到相关的消息,怕是因军情紧急而耽搁回朝,这也是难以预料的事情,陛下不能责怪两位大人行事拖拉!”

    破天荒地,刘瑾居然帮沈溪说话,整件事编得滴水不漏。

    朱厚照心生疑窦,暗忖:“朕刚要召沈尚书等人回朝,就发生鞑子犯境之事,有这么巧?不会是刘瑾搞鬼吧?”

    朱厚照没继续质问,一摆手:“进内说话!”

    刘瑾不知朱厚照心思,以为在伪造西北军情奏疏后,可以轻松蒙混过关。他却不知朱厚照自打知道刘瑾在京城富商和士绅捐金问题上欺瞒,就心存疑虑,多次让小拧子查他,现在朱厚照对他的怀疑,已大于对他的信任。

    到了乾清宫正殿,小拧子迎了上来,然后恭敬地站到朱厚照身边。刘瑾看到后很不爽,觉得那应该是自己位置,现在却鹊巢鸠占。

    “详细的情况,你且说来听听!“朱厚照吩咐道。

    刘瑾把他伪造的,关于西北各处奏明有鞑靼人犯境的情报文书交到朱厚照手上。

    因为九边多在刘瑾控制下,刘瑾拿出来的奏疏未必是伪造,很多真的是自西北地方送到京师……当然,就算是京师伪造,刘瑾也会派人跟地方官员和将领打招呼,如此才不会漏出破绽。

    朱厚照本来有很多怀疑,但看过情报后,疑心减轻不少。

    作为皇帝,居然跟朝臣完全脱离联系,就连直接受皇帝控制的厂卫系统,也旁落刘瑾手中,朱厚照闭目塞听,就算有再多怀疑,也架不住一群人联手欺骗他。

    朱厚照看过一堆奏疏后,手指头大致掐算了一下,道:“以地方上奏,鞑子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休整后,又能派出十几万兵马犯境?以为朕不会算数?鞑子有这么多兵马吗?”

    刘瑾为难道:“陛下,这都是地方陈奏,或许有不尽不详的地方,但料想地方官员和将领不敢空口说白话,说有十几万兵马或许不对,但也许是各地兵马看到的都是同一路人马,情急之下没有相互核对就上奏朝廷呢?”

    朱厚照生气道:“鞑子挺凶的嘛,居然以这么多路人马袭扰我边陲,看来是以前沈尚书没把他们打怕,正好朕定下两年平鞑靼国策,如今算起来,应该剩下不到半年了吧?不如朕趁机御驾亲征,把那些鞑子彻底打垮……”

    饶是刘瑾无法无天,以为自己胆大包天,但在朱厚照这么狂妄的话语前,都自愧不如。

    朱厚照说这话理直气壮,好像一切都可轻易完成,只要带兵去,就能摧枯拉朽之势把草原彻底平定。

    刘瑾道:“陛下,如今未到两年之期,并非是平鞑靼最好时机,以老奴看来,如今西北有沈尚书和杨巡抚等人在,鞑子就算犯境,也会吃不小的亏,到时候鞑子自然会乖乖地夹着尾巴逃离我边塞!”

    朱厚照皱眉:“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沈尚书留在西北,是吧?”

    这下刘瑾不敢随便接茬了,他能感觉到朱厚照对自己的怀疑,却有恃无恐,谁让他手上有那么多伪造的奏疏?

    朱厚照看了小拧子一眼,这才回过头:“朕心意不变,沈尚书先回朝,就算鞑子犯境,也蹦不几天,朕让沈尚书回朝也是想跟他商议灭鞑子的具体事项……明年开春后,就到了两年之期,朕现在一刻都等不了!”

    刘瑾发现自己的计划落空,非常恼火,心想:“不管咱家怎么说,这昏君就是不听呢?”

    朱厚照一摆手:“现在就去传朕的旨意,让沈尚书在九月十五之前回京,若人回不来,朕就问你的罪,退下吧!”

    刘瑾气恼无比,甚至想当着朱厚照的面发泄一通,但又知道自己没资格君前造次,只能忍气吞声,带着他编造的奏本离开。

    刘瑾走后,朱厚照问小拧子:“你说刘瑾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西北当真有鞑子犯境?”

    小拧子显得很局促:“奴婢不知。”

    “你不知什么?是刘瑾的目的不知?还是西北的事情你不知?”朱厚照以咄咄逼人的口吻问道。

    小拧子苦着脸道:“奴婢只知道忠君报国,但刘公公是否这么想,奴婢就不敢保证了……奴婢听闻,西北的确有鞑子捣乱,但没到不令沈尚书回朝的地步,甚至刘公公可能到现在都没把陛下传召沈大人和杨大人回朝的圣旨发下去!”

    “什么?”朱厚照惊愕地问道。

    小拧子道:“虽然奴婢有很多事不懂,但陛下您到底要防备些,刘公公可能已经不是以前的刘公公,做事不再像以前那样尽职尽责!”

    朱厚照一抬手,不让小拧子继续说下去,脸上满是失望和沮丧。

    许久后,朱厚照道:“那小拧子,你帮朕做一件事……朕写一份传召沈尚书和杨巡抚回朝的诏书,你派人送到宁夏镇,这件事千万不得被刘公公所知,只要你能完成,朕重重有赏!”

第一九四三章 长见识的谢迁

    小拧子领了朱厚照的圣旨,却不知该如何把这消息传到身处宁夏的沈溪和杨一清手中,他很清楚,在当前复杂多变的形势下,想跳过刘瑾把消息传递出去非常困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此一来只能求助于谢迁,等小拧子带着朱厚照亲笔所写诏书到了谢府,把情况介绍完,谢迁脸上全都是为难之色。

    “……陛下的意思是说,让你不通过刘瑾,直接把圣旨传递到宁夏镇?”

    谢迁非常不可思议。在他看来,朱厚照对刘瑾的信任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怎么会突然改变性子,对刘瑾如此警惕?

    本来谢迁就不怎么相信宫里的人,加上刘瑾擅权之事,以至于他对小拧子这样亲近他的执事太监也产生怀疑,生怕小拧子被刘瑾收买,设下什么阴谋诡计陷害他。

    小拧子道:“此事千真万确,小人实在不知该怎么办,这才来请谢大人您帮忙!”

    一直以来小拧子对谢迁就恭敬有加,他知道自己要依靠谢迁的力量才能把刘瑾斗倒,一心把谢迁当成靠山。

    谢迁仔细把圣旨的内容看过,迟疑地问道:“那拧公公可有将西北有狄夷扰边之事告知于陛下?”

    小拧子摇摇头:“小人没提这事儿,不过刘公公倒是提了,今日他亲自到乾清宫面圣,甚至因此提出让沈大人和杨大人留在宁夏……陛下就是对刘公公这番话有怀疑,才让小人把圣旨跳过刘公公传递到宁夏镇。”

    “嗯!?”

    谢迁犹豫不决,迟疑地问道,“陛下是要置西北边陲安危于不顾么?如今地方上可是多处在奏报狄夷扰边之事,沈之厚留在西北,对鞑靼人终归是一种震慑。”

    小拧子有些不可思议:“谢大人这话可就说错了,难道不是应该先让沈大人回朝,利用安化王谋反之事情先把刘公公给……那样吗?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西北鞑靼犯境吸引,这对刘公公是最有利的局面,谢大人怎么会认为此时留沈大人在宁夏反倒最好呢?”

    当局者迷,谢迁听到小拧子的话后,不由一怔。

    他可没仔细考虑这件事对谁有利,甚至没怀疑鞑靼犯境这件事是否刘瑾捏造,等经过小拧子提醒,他才猛然记起来,现在把刘瑾赶下台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谢迁道:“陛下要求多久把诏书送到宁夏去?”

    小拧子摇头:“只要谢大人肯帮忙,多久都可以,也是愈快愈好,安化王谋反之事即将告一段落,若长久拖下去的话,怕是这件事对刘公公再也无法形成影响,到那时,怕是什么都迟了!”

    谢迁点点头道:“知道了,那拧公公先回吧……老夫会把诏书送到宁夏,你放心回去便可!”

    小拧子如同看到救星一样,急切地道:“谢大人您可一定要着紧啊,若沈大人迟迟不回,刘瑾现在恐怕已经难以容得下小人,小人可就等着沈大人回来救命了!”

    ……

    ……

    小拧子的死活,并不是谢迁所关心的,他斗刘瑾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帮小拧子,结交内宦,纯粹是利用关系。

    小拧子走后,谢迁马上派人跟云柳取得联络,让云柳来见自己。

    自从他让云柳通知沈溪回京,云柳便再未主动求见过,谢迁感觉沈溪不想回京,此时他正好利用这件事来询问一些事情。

    云柳仍旧跟之前一样精明干练,等谢迁把话一说,云柳顿时明白过来,当下道:“谢大人放心,卑职定会在最短时间将诏书传达宁夏,为大人所知。”

    “几天?”谢迁当即问道。

    云柳稍微估算一下,道:“至多三天时间即可。”

    谢迁皱眉:“从京城到宁夏,何止千里,这几千里驿路,你的人三天时间就能到?”

    云柳道:“回谢大人的话,这也是得益于我家大人之前构建的消息传递体系,必须保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消息传递,通常不走朝廷驿站……”

    她这话说完,谢迁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显然谢迁觉得沈溪的心有些大了,不但私自建立起一套情报体系,所用之人都不受朝廷控制,现在连传递消息都不走驿站,意味着沈溪已在跳过朝廷做一些事。

    云柳引以为傲的东西,在谢迁看来非常危险,油然生出忌惮之心。

    “那行吧,你且把消息传递到宁夏镇!”

    谢迁说了一句,然后郑重地把圣旨交给云柳,这时他突然记起一件事,问道,“既然沈之厚有办法能把消息传递如此迅捷,那老夫问一句,西北现在是否处于危急之境?”

    云柳有些诧异,反问道:“谢大人问的是安化王谋逆之事?叛乱不是早就被平息了么?”

    谢迁没好气地道:“老夫所问,是鞑靼犯边……京师最近不是传言三边和宣大之地边塞烽火处处吗?”

    云柳稍微迟疑一下,随即坚决摇头:“以卑职所知,最近这几个月,草原上风平浪静,鞑靼丝毫也没有犯边的迹象。卑职昨日收到大人的信函中,也未闻边关有紧急军情!谢大人此消息从何而来?且容卑职去调查一二!”

    云柳没有质疑谢迁的话,她觉得,或许是自己情报工作做得不到位,这才导致未得悉鞑靼犯边的讯息。

    谢迁听了这话分外意外,诧异地问道:“你说什么?西北没有狄夷犯边之事?”

    “卑职并未听闻!”

    面对当朝首辅,云柳可不敢随便猜测什么,她说话办事都很谨慎,没有就是没有。

    谢迁脸上满是苦笑:“这怎么可能?朝中人尽皆知之事,居然不存在?难道是有人暗中捣鬼?问题是西北地方那么多奏疏……”

    最近这段时间,谢迁收到几十份西北地方官员和将领关于鞑靼犯边的奏疏,甚至有很多门生故旧也把这件事说得千真万确一般,让谢迁信以为真,根本就没想过好好调查一下。

    但现在云柳的话,让他产生怀疑。

    “那你去探明真相!”

    谢迁板着脸道,“最短时间内,给老夫回话,若此事乃是刘某人欺君罔上,虚报军情,看老夫怎么……”

    说到惩罚刘瑾的问题,谢迁一阵无力,他突然发现,其实刘瑾有能力编造鞑靼犯边的谎言,避免沈溪回朝。

    以前刘瑾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何况现在刘瑾权势更上一层楼,朝中已无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问题的关键,在于无论以前刘瑾怎么瞎编乱造,都不会受到太大惩罚,以至于到现在得意忘形,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

    ……

    云柳多方调查后,把消息传递回来。

    谢迁看了更多关于西北真实情况的奏疏,才知道鞑靼犯境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谢迁一阵悲哀:“……朝廷到底乱成什么模样了?鞑靼这几年连遭败绩,连以往夏秋时节南下打草谷的习惯都改了,更别说是大举犯边了。再说现在沈之厚滞留西北,纵观过去几年,但凡沈之厚在边关,鞑靼人焉敢轻举妄动?老夫之前怎就没想清楚,居然会被刘瑾那阉人蒙骗……”

    谢迁又气又恼,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个巨大的陷阱中,居然浑然不知。

    “以沈之厚消息传递之速,一定早就听说京城这边发生的情况,却始终按兵不动,甚至不通知老夫一声,看来他有意让事情发酵。或许他是想利用这件事警醒陛下,以达到打击刘瑾的目的……又或者他干脆就不想回京,想让杨应宁回朝,代替他把斗刘瑾的事情完成……”

    谢迁别提有多恼火了,甚至把这股恨迁怒到沈溪头上。

    当即他便带着云柳的调查结果去见张懋,这几天张懋焦头烂额,因为这会儿刘瑾正在查他侵占民田之事,奏禀这件事的人正是派去宣府公干的户部侍郎胡汝砺。

    “于乔,这会儿谁还管得上西北是否有狄夷犯境?你难道不知,因为之前五军都督府内有人上疏弹劾刘瑾,刘瑾现在已经把老朽盯上了,告老夫侵占民田两千亩……这不是信口开河吗?”

    张懋看到谢迁就来气,他觉得正是因为自己之前私下见谢迁被刘瑾所知,这才导致刘瑾猛烈的报复行动。

    以张懋的性格,原本想中立到底,不管文官跟阉党怎么斗,都不想出头。谁知道一时心软,给了谢迁承诺,为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

    谢迁道:“张老公爷,现在你还有心计较这些得失?难道不是朝廷稳定最重要?”

    张懋不由摇头苦笑,他是世袭的公爵,只要大明这块牌子不倒,爵位就不会消失,他在意的是能给子孙留多少田产和屋舍,至于阉党和文官的斗争,只要不伤及他的根本利益便可,这也是文官跟勋贵间最大的不同。

    文官需要把阉党斗倒,才能掌握权柄,而勋贵的爵位则是世袭罔替,功名利禄永远都有保证。

    得到地位的方式不同,做事的风格甚至是对朝事的想法自然也就迥异。

    张懋道:“于乔既然发现刘瑾虚报西北地方情况,那就该想办法禀告陛下,让陛下对刘瑾进行惩处,至于其他事情,请恕老朽爱莫能助……来人啊,送客送客!”

    谢迁没料到张懋居然会这么决绝地下达逐客令,他还想跟张懋商议事情,但现在看来根本没机会。

    “呈奏就呈奏!”

    谢迁出了英国公府宅,倔脾气来了,“不就是面圣吗?好似老夫以前没面圣过一样……哼,老夫这就想办法去跟陛下陈述此事,让那姓刘的吃不了兜着走!”

    ……

    ……

    谢迁说要面圣其实只是嘴硬,他心底非常清楚,他很难找到觐见朱厚照的机会。

    身为当朝首辅却大权旁落,谢迁早就认清一个现实,官再大见不到皇帝的面也是枉然。以前谢迁面圣得靠沈溪帮忙,现在沈溪不在京城,就算他去豹房门口站上一个月,也见不到朱厚照。

    之前刘瑾为了让谢迁去面圣呈奏鞑靼犯境需要留沈溪和杨一清在西北,倒是给了一定机会,但可惜谢迁没有把握住,现在轮到他去检举刘瑾罪行,却发现见皇帝那是千难万难。

    谢迁将诏书交给云柳后,云柳为求安稳,亲自带人把圣旨护送到沈溪手上。当然,圣旨本身要传递到宁夏镇,哪怕是快马也得五六日才能抵达,但相关内容传到宁夏,只需要不到三天时间。

    等沈溪在宁夏城中驻军所在的中军大帐得知朱厚照要征调自己回朝的消息,有些失望,他一直没准备亲自参与到倒刘瑾的事情中。

    “一旦我回京,意味着刘瑾的防备会加深,若形势不利,难免会狗急跳墙,伤人伤己。说到底,机会只有一次,若被刘瑾识破,结果也许会和原来的历史大相径庭,让刘瑾逃出生天!”

    因为圣旨没到宁夏,沈溪没有把消息通知杨一清,只是把张永叫来,告之要不了多久就将返回京城这一情况。

    张永显得很讶异,问道:“沈大人是如何得知陛下要传召您回朝?”

    沈溪道:“这消息在京城,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有人存心弹压消息,短时间内没有把旨意送到宁夏来罢了!”

    “这倒是!”

    张永没有怀疑沈溪这话,他明白刘瑾一定会从中作梗。不过,他迫切地想回京领功受赏,甚至把刘瑾斗倒,当下期待地问道,“不知沈大人几时动身?”

    沈溪笑了笑,道:“大概又跟在宣府等出兵旨意情况相似……”

    张永非常着急:“沈大人的意思是说,陛下的旨意不来,咱就不出发,是吧?宣府才距离京师几百里?这里有多远?等刘瑾把旨意传来,怕是要明年了吧?”

    “这倒不会。”

    沈溪笃定地道,“应该会在五六天内,圣旨就会到宁夏。”

    沈溪算过时间,云柳带人到宁夏,一路上换马不换人,稍作休息,差不多**天时间能到。如今口信已至,云柳也出发两三天时间了,五六天应该比较合理。

    因为沈溪语气极为肯定,张永不由皱眉问道:“沈大人能确定吗?”

    沈溪点头道:“如今距离叛乱平息快两个月了,各方都希望把军功早日厘定清楚,就连刘瑾怕也着急到手的功劳飞走,最迟也就五六天吧!”

    张永道:“那就好,咱家先回驿站等候回京圣旨到来,希望这次沈大人不会诓骗咱家……咱家就指望这点功劳颐养天年了!”

    张永表现出一副自己年老昏聩不愿跟人斗的做派,好似回朝后便就此息事宁人,这其实是在沈溪面前表现出一种姿态,不想充当斗刘瑾的排头兵,所以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沈溪笑着点头:“这两天怕是要劳烦张公公去巡抚衙门那边多走动走动,把军功落实下来,等圣旨一到,我等便出发回京!”

第一九四四章 都指挥同知

    八月十六这天,云柳带着不多的护卫抵达宁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沈溪没想到云柳单薄的身子居然能吃得了这种苦,以宁夏到京城的距离,一般人骑马就算是不眠不休也难以在八天时间内赶到。

    云柳抵达时是下午,等她见到沈溪时,沈溪感觉此时云柳整个人已快被灰尘和泥沙给裹住了。

    “你走得太急了。”

    沈溪没有褒扬,而是先批评了一通,“你既然已经把圣旨的内容告知,只需派人送信来便可,毋须你亲自跑上一趟……这山长水远的,你身体能吃得消?”

    云柳道:“回大人的话,卑职扛得住!这一路卑职只休息了一晚,其余时候都是在马背上简单眯一下。”

    沈溪本来还想怪责云柳没留在京师帮他处置事情而擅自到宁夏来,但看到云柳的辛苦,也就不舍得再说重话了。

    “你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等你睡醒后再说……就算圣旨到了,我也得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再说,不会即刻便出发!”沈溪道。

    云柳摇头:“卑职不感觉有多疲惫,还是先将京师的情况说给大人知晓……若卑职现在睡下,指不定几时才能醒过来!”

    沈溪看着云柳,最后微微点头,他自己就喜欢熬夜,领兵时甚至几天几夜都不睡觉,以他的身子骨,长时间不休息后再沾着枕头都可能睡到十二个时辰以上,他也不知云柳这八天骑马赶路只休息一晚是怎么熬过来的。

    “有事快说吧。”沈溪道。

    云柳道:“京师朝野纷纷传扬西北有鞑靼犯境之事,大人之前未跟卑职说及,卑职也就未详细调查,以至于耽误了时间,一直到谢首辅召见,卑职才得知具体情况,请大人降罪!”

    “这件事跟你无关,这毕竟只是小范围内传播的消息,以我所知,这消息最初是要欺瞒谢首辅,后来刘瑾亲自面圣奏禀此事,才让事情传扬开……以你的情况,不可能知悉具体情况。”沈溪安慰道。

    云柳惊讶地问道:“大人既然得知此事,就不想揭发刘瑾?”

    沈溪微微一笑,摇头道:“就算要揭发,也要等先我回到京师再说……我人尚在宁夏,此时揭发他有何意义?刘瑾完全可以把此事推给他人,说是地方上虚报,或者是兵部那边虚报,目的是为了得到朝廷拨款等等……这些理由我都能想出来,更何况是阴险狡诈的刘瑾?”

    这下云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沈溪道:“要清算刘瑾的罪行,最好算新账旧账一起算,一点点算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若是没旁的事情,你先去休息,熙儿如今正在军帐外,我已嘱咐她好好照顾你,安排好寝帐。”

    云柳没了牵挂,如释重负,冲着沈溪点了点头,然后自中军大帐退下。

    熙儿此时已等候在帐篷外面,很快沈溪便听到姐妹重逢的欢呼雀跃声,不由感慨自语:“这对姐妹花都来西北了,京师的事情只能指望马九,希望马九能把事情做的漂亮些!”

    ……

    ……

    云柳抵达宁夏城后,沈溪终于拿到圣旨原件。

    现在沈溪可以把事情摊开来说了,等闻讯赶来的张永看过正德皇帝亲笔书写的诏书后,喜不自胜:

    “看来陛下还记得我们这些在边陲吃苦受累之人……沈大人,这次论功请赏之事还得要仰仗您!”

    之前张永对沈溪有诸多抱怨,但现在马上就要回朝,论功请赏,张永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善,毕竟谁都知道,这次申报军功要以沈溪的意见为准。

    论西北这帮官员和将领的职务高低,沈溪乃是挂左都御史、兵部尚书衔领兵平叛,地位最高,如果论皇帝的信任,更是无人出沈溪之右。综合起来说,回京清点功劳时,沈溪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就看沈溪是否有脸跟杨一清争首功,但以沈溪到宁夏后的表现来看,似乎对于抢夺军功并无兴趣,倒是曹雄等武将对首功心存觊觎,多次到沈溪这里来走动,希望沈溪能帮他们争取。

    等沈溪让人把圣旨传递给巡抚衙门和总兵府那边知晓后,杨一清倒是没什么反应,曹雄及其麾下将领却紧张起来。现在沈溪要班师回朝,甚至带走安化王及其叛党成员,曹雄等武将没资格跟着一起上路,且曹雄得马上回师固原,使得形势变得不可控,至少在边军将领看来如此。

    曹雄当晚请了林恒来跟沈溪说项,重点涉及平叛首功和新任宁夏总兵官等事宜。

    沈溪道:“……林将军,关于首功归谁的事情,陛下并未做出安排,新任宁夏总兵官也暂时未任命,不过陛下给了我一定便宜行事的权限,固原人马离开宁夏镇后,总归需要有人出来负责宁夏一地的安危……”

    林恒连忙问道:“不知大人属意何人?”

    沈溪一抬手,问道:“林将军,我有件事问你,这次我要押送谋逆的安化王等人回朝,你是跟我同行,还是准备留在宁夏镇?你先别急着回答,且听听我的意思,在我看来,你回朝发展的机会比较大……”

    之前沈溪就想把林恒带回京师,但被林恒拒绝,那时林恒想的是他留在三边可以有更好的发展,但在沈溪离开后,林恒混得其实并不如意。

    所以这会儿沈溪旧事重提,希望把林恒带到京师,跟王陵之一样,留在身边听用。

    林恒道:“回大人的话,末将还是希望能留在西北,这里才是末将的根。”

    沈溪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位大舅子做事特立独行,似乎对于朝堂和权贵很是忌惮,宁肯避而远之,估计这种心态跟林家当初的遭遇有关。

    沈溪道:“我不会强人所难,既然你坚持留在三边,那我就以朝廷的名义,暂时调你为陕西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领宁夏总兵职,带兵镇守宁夏镇!”

    “啊?”

    林恒非常惊愕,沈溪这一句话,让他一时间找不到北。

    沈溪问道:“怎么,你不想领受?”

    林恒摇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大人,您……您似乎太过高看末将了!”

    沈溪笑了笑,道:“你是否有能力,本官早有判断……这次出兵平叛,你立下大功,第一个领兵入城……仇将军可能功劳要比你大,但他到底曾附逆一段时间,看朝廷如何定性……你暂时领宁夏总兵职,等回朝后我会奏请陛下,争取将此事落实!”

    林恒没料到,沈溪问他是否回京,中间会有这么大的变数。

    居然只是一句话,就能任命他为陕西都指挥使司都督同知,要知道这是个从二品的武职,林恒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

    但自沈溪口中说出来,事情意味着**不离十了,恍然间自己就成了总兵,林恒整个人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沈溪正色道:“宁夏地方事务,其实仇将军比你更清楚,但以我想来,要安定地方非要林将军这样非宁夏派系的官员不可……我丑话说在前头,宁夏总兵官人选正式出炉前,地方上若出什么乱子,这责任可要你全权来承担!”

    “末将领命!”林恒虽然表现出对沈溪的恭谨,但他还是显得难以置信,并未从晕晕乎乎中挣脱出来。

    沈溪笑着道:“公事说完,我们聊聊私事……你不必拘谨,到底不是外人,怎么,林将军觉得我一句话就让你做上宁夏总兵官,有些不能接受?”

    林恒低下头,显得很为难:“实话实说吧……还真是这么回事,但末将相信大人有这样的权力。”

    沈溪点头:“既然我代表朝廷来宁夏平叛,叛乱平息,地方军务我当然有资格安排……你只管放心便可,虽说日后你未必做得成宁夏总兵,但你将来的官职只会跟这平级,或者更高,不会降低!让你继续担任宁夏总兵几乎是九成九的事情!”

    林恒道:“末将怕仇将军会有意见。”

    “你放心吧!”

    沈溪微微一笑,道,“我将带仇将军一起回京,他会得到他应得的赏赐。”

    说到这儿,沈溪叹了口气道,“唉!其实我更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京,至少可以在京营十二团营中为你安排个都指挥的职务。不过,既然你决定留在西北发展,我也支持,希望将来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林恒恭敬行礼,对沈溪的话未置可否。

    随后,沈溪又跟林恒闲话家常,聊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准备放林恒离开。

    沈溪道:“我给你写一道公函,回头我会亲自见曹总兵,现在是八月十六,我准备统领大军于八月二十二正式启程回京,至于曹总兵所部,也会于同日出发!”

    林恒显得很为难:“希望大人能把一切安排妥当,末将……对于这些事不是那么明白。”

    沈溪笑道:“你以前在总兵府当过差,一个总兵怎么做事,其实你心里应该有数才是,如今宁夏总兵府属官、吏员和幕僚都是现成的,这些人你可以先用一段时间,然后再培养自己的班底,特别是要有一个好的幕僚班子……你从此番军功赏赐中拿出一部分来养仕,只有如此,你才能当一个高枕无忧的总兵官。”

    这边沈溪话说得轻松,林恒听了胆气却没那么足。

    林恒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打杂的中下层将领,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当家作主,统领一方,心态上没有摆正过来。

    沈溪道:“索性距离我离开宁夏镇尚有几日,先帮你把事情理顺,这几日你有时间可以过来接洽,我会让地方官府跟你沟通,保证你顺利交接军权!”

    听到这里,林恒终于放心了,他很清楚沈溪在西北军队中的威望,只要有沈溪出面帮他,那他基本可以坐享其成。

    ……

    ……

    沈溪安排林恒担任宁夏总兵官之事,引发极大的轰动。

    林恒毕竟不是宁夏本地人,再加上他还不属于固原镇体系的将领,等于一个被曹雄临时征调来平叛的帮手,到最后居然靠军功把最大的一块蛋糕给拿了下来,许多人都不服气。

    当然军中佩服林恒的人还是有不少,尤其三边之地,林恒作为延绥副将级别的游击将军,再加上是骑兵将领,又在平叛过程中率先带兵杀进城……

    一系列因素,让沈溪委命林恒显得合情合理,唯独不太满意的,应该就是历史上被任命为宁夏总兵官的仇钺,不过沈溪马上进行安抚,让人把调仇钺回京的公函送去,如此等于把一个敏感人物带走了。

    王陵之、荆越等人在知道林恒被沈溪委命为宁夏总兵官后,非常羡慕,同是沈溪麾下,林恒跟着沈溪时间早,再加上在西北历练时间长,现在已然做到总兵这样的职位,让他们看到一种希望。

    不过林恒并非是沈溪身边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毕竟先前就有担任江西都指挥使的王禾存在,凡是跟随沈溪的武将,或多或少都有所提拔,这也让沈溪成为军中一杆旗帜,沈溪委命林恒,为自己赢得了威望,还有旁人的信从。

    不过张永就有些不屑了,道:“林恒,可是那个一直跟在大人身前身后那个?他又不是宁夏地方的人,怎就安排他来担任总兵官?这件事沈大人不应该跟曹总兵商议一下?”

    沈溪道:“那按照张公公的意思,让本官安排曹总兵手下将领来担任总兵?”

    张永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沈溪,他不知道林恒跟沈溪有姻亲关系,却跟曹雄一样知道林恒曾经是沈溪的手下,还是当初在榆溪河之战中破格提拔的。

    “沈大人要委命自己下属,无可厚非,只是不要引起西北边军哗变才好,若出现乱子,责任可要由沈大人您一个人来背!”

    张永言语中跟这件事撇清了关系。

    沈溪清楚,张永之所以对此事如此留心,并非是因为负责任,而是因为曹雄给了他不少好处,到宁夏镇后,曹雄暗中给张永送了不少礼,有很多还没见到实物,比如说只是口头告知,在京师为你准备多少亩田地,多少店铺,回京后才能拿到田契、房契等。

    地方官员和将领送礼的方式五花八门,尤其是送给京官的礼物,之前林恒就曾对沈溪转达过曹雄要送礼的意思,但被沈溪拒绝,沈溪不想提拔固原系将领出来当宁夏总兵,等于是为林恒拒绝这些礼物。

    等沈溪把回程时间说明,张永道:“那就按时走,路上抓紧时间赶路,若不麻溜点儿,很可能会被姓刘的设计阻拦,那时你想回都回不去!”

    沈溪笑道:“张公公提醒的是,路上咱们得星夜兼程,到时候张公公可能会辛苦一些!”

    ……

    ……

    沈溪要走了。

    他到宁夏镇只有一个多月时间,这里算是他统辖过的地方,不过还是有了这次叛乱他才首度踏足宁夏,之前当三边总督时他可没想过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因为沈溪下令曹雄要在他离开同日往固原撤兵,城中兵马这几天也在整顿中,尤其是要把宁夏镇原本兵马单独分出来,一些参与到叛乱中,被卸职和卸甲的将士也会重新起用,因为叛军主要人物或被杀或被俘,这些人缺乏再次叛乱的基础。

    对于宁夏地方将官来说,林恒不是外人,到底都是三边将领,林恒手下骑兵中也有不少宁夏人,林恒出任宁夏总兵,总归比固原系将领更为稳妥一些……如此至少能保证宁夏镇的相对独立,故很短时间内林恒就跟地方将官打成一片。

    八月二十一,固原总兵曹雄再请沈溪过府,却为沈溪拒绝。

    当天沈溪要见一个人,就是杨一清,毕竟涉及撤兵问题,自打入城后,一个多月沈溪都没跟杨一清见上一面,实在说不过去。

    为了避嫌,沈溪没有在私下场合见杨一清,而是在营地大帐中,受邀请的除杨一清外,还有固原总兵官曹雄,以及新任宁夏总兵官林恒,陪同的则有魏彬和张永两名监军太监,再加上即将随军一起到京受赏的仇钺,等于说宁夏地方主要官员和将领都聚齐了。

    这算是一次例行的见面会,林恒跟众人都不是很熟,这次算是他正式跻身军队高层,几人中他算是最紧张的一个。

    等众人到齐后,沈溪让人搬来椅子,等众人坐下,他才引介道:“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宁夏镇林总兵,从明日开始,宁夏地方军务就由他全权打理,至于督军太监,将调延绥守备太监胡函前来担任。”

    魏彬笑呵呵道:“大人要如何安排,只管跟我们知会一声便可,我等必然会遵从……呵呵,大人安排的人选必定是最合适的!”

    越是敌人,在这种场合越是客气,沈溪当然不会去跟魏彬一般见识。

    曹雄道:“大人,那军功之事……?”

    沈溪回道:“本官跟杨中丞回京后,会亲自跟陛下奏禀,到时兵部会将军功赏赐一并落实,曹总兵不必操之过急,年底前应该会有着落。”

    听说要等到年底,曹雄有些不甘心,他也有回京受赏的打算,但因没有朝廷调令,他不敢随便提出来。

    沈溪再道:“明日出城时,固原兵马一并撤出,若城塞内有什么异况,会由宁夏地方军队负责……林将军,从明日开始,城内外以及边塞安保重任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会让本官失望!”

    林恒恭敬行礼:“末将领命!”

    沈溪微微颔首,目光中表达出对林恒的欣赏,至于旁人的态度他却不在意,甚至没跟杨一清有过眼神上的交流,就好像二人在任何事上都没有共识一样。

    当然,这一切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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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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