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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寒门状元txt下载     寒门状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八二五章 绝不客气

    张苑得张太后称赞,心里有些飘飘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至于张太后后面的问话,他都尽心回答,表现出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

    随即,张太后以累了为由,挥手让张苑退下。

    张苑出了慈宁宫,想到张太后的吩咐,便想去寿宁侯府找张鹤龄商议。

    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要出入宫门非常容易,没有任何人敢对他阻挠,毕竟皇帝不着家,几乎每一晚都在豹房过夜,身边自然需要有人侍奉,只要张苑说是皇帝传召,绝对没人敢非议。

    等张苑的马车停在寿宁侯府门前,满怀期待,在他看来,自己获得如今的地位,再到寿宁侯府来,断不至于低声下气,至少张鹤龄会给自己一点面子。

    可当他上前敲门,见到寿宁侯府门子后,才知道一切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

    莫说是张鹤龄,便是寿宁侯府一名下人,便给他甩脸色:“张公公?哪个张公公?哦,原来就是张苑……可抱歉了您呐,咱这府邸不是随便阿猫阿狗能进来的,有事的话,提前下拜帖,看侯爷是否有兴致赐见!”

    张苑怒从心头起,若是换别的府邸,指不定他就开始闹腾了。

    光是说自己是皇帝派来的使节,就足够让这些门子,甚至那些个倨傲的官员吃一壶。可惜这里是寿宁侯府,是国舅爷的府宅,他又是被张鹤龄兄弟送进宫去的,等于说这是他主人的府宅,是以面对寿宁侯府门子的冷言冷语,他有怒也撒不出。

    张苑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那知客兀自喋喋不休:“没提前下拜帖吗?那请回吧!”

    张苑耐着性子道:“是太后娘娘,让咱家来见寿宁侯!”

    “混账东西,敢拿太后娘娘的名头吓唬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太后的娘家,更是当朝国舅的府宅,太后娘娘有事的话,会让你来传报?走开!走开!再不走的话,莫怪我不客气了!”

    张苑顿时傻眼了,自己到了寿宁侯府,居然连大门都进不去,他忽然感觉自己之前获得的一切,似乎是一个幻象。

    他垂头丧气离开,嘴上嘀咕个不停:“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国舅爷家的门子是几品官?难道我那侄子过来,也是如此待遇?”

    张苑自以为比沈溪混得好,手头权力更大,更得人尊重,结果来一次寿宁侯府,什么想法都没了,被生生拉回现实。

    宫里众多太监中,张苑确实已经站在了巅峰,但这不过是矮子里拔高个,若碰上有实力的勋贵,特别是寿宁侯这样的皇亲,简直连条狗都不如。

    张苑回到马车旁,马夫诧异地问道:“张爷,您为何不进去?”

    在马夫眼中,张苑地位非常高,因为这位可是天子跟前的人,且深得皇帝信任,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天上的星辰,不是凡人能高攀的。

    张苑爬进车厢,嘴上没好气地道:“咱家不想进去!走,去兵部,咱家忽然想起,应该先去见兵部沈尚书!”

    ……

    ……

    在寿宁侯府吃了闭门羹,张苑很不甘。去兵部的路上,他还在琢磨:“一个门子而已,等下次见了寿宁侯,跟他说说这事儿,那家伙还不是要在我面前老老实实赔礼认错?”

    于张苑看来,自己仅仅是被个门子看不起,而不是寿宁侯轻视自己。他的想法很简单,在寿宁侯府吃的瘪,要从兵部那边找补回来。

    果然,等到了兵部后,张苑受到的待遇明显不同,兵部直接有专门的官员迎接他进去,毕竟在朝廷各大衙门中下层官员眼中,张苑代表的是皇帝,不能有丝毫怠慢。

    张苑趾高气扬进了衙门口,等到了大堂才知沈溪不在,他有些生气,驻足恼火地喝问:“咱家说了要见沈尚书,既然他人不在,你们引咱家进来作何?听不懂人话,是吗?”

    专司负责接待访客的兵部官员显得很无奈,解释道:“张公公,这不是怕您老人家辛苦,请您进来喝杯茶吗?”

    虽然张苑心中有气,但见兵部中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就算是想发泄一通,也找不到借口,当下昂着头道:“咱家有要紧事,没工夫跟你们瞎扯……沈尚书他人在何处?咱家这就要见他!”

    那官员想了想,回道:“怕是这会儿还在军事学堂那边,要不张公公过去瞧瞧?”

    张苑轻哼一声,转身便走,一点面子也不给。

    张苑出了兵部衙门,心里又是一阵不爽:“我这侄子,每天到处乱跑,上次还因他夜不归宿之事与之发生矛盾,这次去见他,不会给我甩脸色吧?不行不行,我要做好准备,这次就算跪着求情,也要先把内库的麻烦给解决了,毕竟五千两银子才送到沈府,他难道一点都不割肉吐血?”

    等到了军事学堂门口,张苑特别向门口站岗的侍卫问了一句,知道沈溪在里面,这才稍微整理一下仪容,然后大踏步进门。

    “沈尚书何在?咱家要见沈尚书!”老远的,张苑开始嚷嚷,就好像他在兵部有极高的地位一样。

    沈溪正在伏案处理文件,听到外面传来的吵闹声,知道是张苑闯了进来,不由皱眉……一个阉人居然不经传报如此轻松便闯入军事重地,让他感觉这里的安保措施有必要再次升级。

    沈溪放下手头的事情,走出办公房,到了院子,便见张苑站在月门前打量他。

    “张公公何事前来?”

    沈溪没有行礼,按照品秩,沈溪地位比张苑高太多了,根本不需要给对方面子。

    张苑笑了笑,显得讳莫如深:“沈尚书,难道没事就不能来见您?咱们到里面说话吧……”

    见张苑这副模样,沈溪什么都明白了。

    关于张苑兼领内库之事,朝中已不是秘密,沈溪早一步便收到消息,这会儿张苑不用说也知其是前来问策,甚至跟他要钱。

    沈溪作了个请的手势:“那就里面叙话!”

    二人一前一后,沈溪在前,张苑后面跟着,进到待客的花厅,沈溪没有招呼落座便径自走到主座坐下。

    张苑看了沈溪一眼,多少有些尴尬,但还是在客座坐下,然后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沈溪。

    “张公公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沈溪不想说太多无关的废话,一来便直奔主题。

    张苑道:“承蒙陛下器重,如今咱家兼差打理内库,未来一两个月宫里宫外所有进项和开销,都由咱家处置……沈尚书,您要多多配合啊!”

    沈溪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浮现一抹轻笑,道:“张公公的话未免让人费解,兵部跟内承运库间并无太多联络,若张公公想打理好内库,是否应该去问问户部和鸿胪寺?又或者去内阁,都比到兵部衙所来强得多!”

    显然沈溪不想帮这个忙,说话时带有一种生分,张苑听在耳中顿生不悦。

    张苑先打量门口方向,确定没有兵部或者是军事学堂的人靠近,这才提着椅子往前挪了挪,距离沈溪不到三尺远的地方坐下,道:

    “七郎,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次来,其实更多是想求助你……你有真本事,咱家想问问,你是否能帮上这个忙?”

    有求于人,张苑改换脸色,低声下气,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虚伪溢于言表。

    沈溪摇头:“张公公还是收回亲近的姿态,本官跟你之间,似乎并无关系!”

    张苑嗤笑不已:“这里又没外人,何必见外?你若想说隔墙有耳,也要看看那些兔崽子是否有胆子偷听……以你的能力和威望,应该把兵部这些兔崽子管得服服帖帖的吧?”

    沈溪实在不知怎么评价张苑,在他想来,这位属于那种劣质狗皮膏药,一旦让其黏上怎么都揭不下赶不走。

    面对张苑的期待,沈溪实在不想跟此人有什么牵扯,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想让本官如何相帮?”

    “当然是给银子了!你本事大,以前听说你在东南和西南打仗,从来不用朝廷划拨钱粮,全都是自行筹措……这真不赖,到京城后你也可以效法,帮咱家筹措银子,咱家便可到陛下面前交差,何乐而不为?”张苑笑呵呵道。

    怎么就何乐而不为?沈溪听了心里非常别扭,道:“本官听来,倒像是要为张公公你做嫁衣裳,这事儿似乎跟兵部并无关系!”

    张苑一下子急了,厉声道:“怎么会没关系?你也不想想,若咱家做得不好,陛下不是要让刘瑾那厮回来?你到底是想面对刘瑾,还是面对咱家?咱俩可是一家人,咱家有了权势,难道还能亏待你不成?”

    沈溪道:“道理是如此,但实际情况却不然。张公公应该知道,内库如今亏空是多少吧?”

    “少说……十几万两吧!”张苑不客气地道。

    沈溪简直想扇张苑一耳光,道:“既然知道豹房开销,不是内库能承担,张公公就该有自知之明,当场就应拒绝。既然你自个儿应承下差事,那就意味着要负责到底!”

    张苑翻了翻白眼:“这些事情,何须你来提醒?”

    沈溪冷冷一笑:“既然不用我提醒,那你还来兵部作何?你是觉得十几万两银子,对兵部来说只是小数字,本官动动舌头,就能给你弄来银子,是吗?”

    张苑站起身,恼火地道:“沈七郎,你真有本事啊,连亲叔叔的死活都不管了!你信不信,咱家出事,肯定会带出你来,到那时谁都知道,你是宦官的侄子!”

    张苑有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苍凉感。

    但沈溪却不会给张苑任何机会,豹房每年不是几千两或者是一两万两的缺口,而至少都是十多万两,随着豹房扩张,未来的开销会更大,整个大明,除了一个贪得无厌的刘瑾,谁都没法供养苛求无度的朱厚照所需。

    面对张苑的威胁,沈溪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既然想声张,谁都无法阻拦,至于名誉是自己争的,而不是别人给的,你以为我如今在朝的名声就很好么?张公公若无别的事,请回吧!”

    张苑本想威胁沈溪,但听了这番话,便知沈溪不吃他这一套。

    他有些懊恼:“本是来跟这小子谈事情,谁知道没忍住火气……不过还是这小子拒不合作所致,可怪不得我。”

    张苑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扁着嘴道:“七郎,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叔叔如今遇到了麻烦,朝廷上下,就指望叔叔能当好这差事,你也不希望看到刘瑾回来不是?咱有话好好说……”

    “你给叔叔我好好出谋划策怎么样?有些事,不需你亲自做,比如说贪赃枉法,你是文官,爱惜自己的羽毛,但叔叔如今都这样了,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让你好,让沈家好,叔叔在所不惜。”

    沈溪突然发现,张苑脸色的变化,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好像可以随兴将七情六欲表现出来,这简直比后世某些实力派演员还要厉害,连沈溪都对张苑有些捉摸不定。

    “难道以前对他有所小觑?如今看来,他本事不小,居然能这么快控制情绪变化,看来他能在宫里上万太监中杀出重围走到今天的位置,并非是侥幸。”想到这里,沈溪问道:“你想让我怎么给你出谋划策?”

    张苑坐下来,低头苦叹一声,似乎有口难言:“七郎,你该知道,这内库可不好打理,刘瑾那厮之所以能做好,不是因为他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能豁出那张脸,在其把持朝政时,下面就算是个七八品的芝麻小官到京城述职,也会被他剥一层皮,现在这些都停下了,所以内库存银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沈溪摇头:“若你想获得刘瑾的权势,并以此谋取钱财填充内库,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刘瑾不是一般人可以模仿,不要以为你有了现在的场面和条件,就能获得刘瑾曾经拥有的一切。”

    张苑急切地道:“你说丧气话也就罢了,但千万别小瞧了叔叔我,之前太后召见,说了很多话,连太后都支持叔叔打理内库,若再有两位国舅相帮,让内库资金宽裕起来,陛下一高兴指定我来做司礼监掌印,不就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吗?我这人不会干涉朝政,内阁司礼监相安无事,你则做好你的兵部尚书,少了刘瑾这个祸患,不是上下一团和气?”

    听起来不错,但要落实非常困难。

    沈溪稍微一思索,发现张苑在避重就轻。

    想办法可以,但除了刘瑾外,谁能每年给豹房供应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银子?

    就算现在沈溪在湖广、江赣、闽粤等地有自己的生意,每年进项也不过才七八万两,这些银子主要用在军事器械的开发,还有斥候队伍的日常训练和维护上,不是随便可以挪作他用的。

    而且,沈溪不想补这个无底洞。

    沈溪见张苑心平气和说话,神色也恢复了平静,道:“若本官能想出办法,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这件事真的很棘手,要擅权贪墨银子填补内库亏空,非长久之计,难道张公公你想步刘瑾后尘?”

    “这样,张公公先请回,详细的事情,等本官思量后再给你答复。”

    张苑本想直接得到承诺。

    但见沈溪未完全拒绝,这已经比之先前的状况好了许多,当即摇头苦笑:“果然是自己人,说话都不见外的……那行,咱家这便回去等沈尚书的好消息!”

    说完,张苑起身便走。

    沈溪没有相送的意思,很显然,这会儿他心里窝着一股火,对张苑没有表现得太友善。

    等张苑离开,沈溪捏着笔杆,手上筋骨绷得很紧,突然间,一根毛笔被他硬生生掰断。

    “一个宦官,居然一再逼上门来要挟,偏偏因为跟他的关系无法挣脱,让我不得不对他有所妥协……张苑此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之前我想利用他,现在反过头来他倒是赖上我了……”

    沈溪将断笔放下,闭上眼,思索该怎么应付。

    “希望这张苑,不会是第二个刘瑾,我既不想当第二个焦芳,也不想当第二个谢迁!”

第一八二六章 临阵叛逃

    宣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八月初二,战事仍旧没有结果,这让监军太监刘瑾异常着急。

    接连几天,刘瑾都让人问询王守仁出兵进度,但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刘瑾实在没辙,这天晚上只能亲自到王守仁的中军大帐催促……平时他可不敢随意进出王守仁所在的军营,怕沈溪跟王守仁暗中相通,找个机会把他给阴谋陷害了。

    王守仁中军大营位于宣府城偏北的位置,距离北城门更近一些,这里本是宣府粮仓和军械库所在,王守仁在这里安营扎寨,也有看守这些重要战略物资的意思。

    宣府在大明地位极为特殊,这里并不紧靠外长城,但却是宣大乃至三边主要后勤物资保障基地。宣府后方便是居庸关,属于内长城最重要的城塞,守住宣府,就等于保证京城咽喉要地不被鞑靼卡住。

    刘瑾带着侍卫匆忙而至。

    如今王守仁手头的权力仍旧被孙秀成等人挟制,麾下兵马仅为三千,这也是他在宣府城能够控制的全部人马,甚至比胡琏这个后派来的统兵大将手头的兵力都要少,这与王守仁宣府最高军事长官的身份严重不符。

    刘瑾径直前往中军大帐,这会儿王守仁正在整理宣府周边战报,便听传报说刘瑾闯进大营来了。

    “他来我这里做什么?”王守仁有些担心,因为刘瑾的存在已影响到宣府整体局势安稳。

    王守仁只能放下手头的事情,起身迎接,结果还没等他出帐帘,刘瑾已急匆匆进来,二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刘瑾摸着被撞得隐隐发痛的额头,心生怒火,看向王守仁,冷言冷语道:“王大人,您可真是贵人,陛下让你来剿灭狄夷,你躲在宣府城内一个月都未曾出兵,你可是想让咱家到陛下面前参劾你?”

    当着幕僚和众多武将的面,刘瑾的态度丝毫也不客气,王守仁面色有些难看:“宣府兵马,全在宣大总督控制下,本官无权调动边军,若刘公公想及早将这场战事完结,最好请宣大总督听从号令……”

    刘瑾对孙秀成非常信任,王守仁当着他的面说孙秀成的坏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当即怒喝:

    “按照王大人的意思,宣大总制不肯听从号令?呵呵,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宣府周边人马早就调动起来,否则你的营前兵从何而来?你莫不是想说,兵马都是你自己凭空变出来的?”

    王守仁见刘瑾如此蛮横的态度,便知道彼此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这个阉人做事武断,也许是在朝位高权重撒野惯了,到了宣府这里也爱耍威风,不过只是个监军太监,却处处当自己是主帅,可惜没多少见地,只知道在那儿吠叫,给大局添乱。

    王守仁皱眉:“刘公公还是找宣府地方军将,把情况调查清楚再说……陛下早就下了会战命令,甚至后续兵部调遣来的兵马,如今已到张家口堡,唯独宣府这边人马不听从号令,军中甚至有传言,宣大总督可能会带人归降狄夷……因虚报战功,陛下未问责,若此战结束,地方军将和官员怕被牵连,是以生出异心。”

    刘瑾咬牙切齿:“阵前扰乱军心,你王伯安分明是找死……若这话传到陛下耳中,你以为自己能保住性命?”

    刘瑾眼中,王守仁的确不值一提。

    别说王守仁只是以兵部郎中之身调宣府,单说他刘瑾在朝中的地位,那是呼风唤雨,就连六部尚书和侍郎,也是想打就打,甚至五品往下的官员被下狱致死,事情都会不了了之。

    王守仁道:“本官只是据实以陈,若刘公公不信的话,可以将宣大总制孙秀成叫来对质!”

    “叫就叫!咱家就想看看把人叫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来人哪,去将孙军门叫来!”刘瑾当即下令。

    王守仁周围军将没一人听从刘瑾的号令,只有刘瑾自己带来的人,恭敬行礼后快步而去。刘瑾让人搬来椅子,坐在那儿生闷气。

    王守仁跟着坐下,目光落在面前的案宗上,心里却在想:“之前父亲来信,让我一定要尽快出兵,果断寻找战机,这次刘瑾前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或许可以利用刘瑾逼迫孙秀成出兵!”

    过了小半个时辰,刘瑾的手下终于回来,那人神色惴惴不安。

    刘瑾问道:“孙军门人呢?”

    那人回禀:“公公,我们到了总督衙门,得知孙军门于昨日傍晚时分离开宣府,往大同府方向去了,至今尚未归来!”

    “什么?”

    刘瑾霍然站起,呆滞地站在那儿,半晌没回过神来。

    孙秀成离开宣府。

    提前没有任何征兆,而且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整天,主帅王守仁和监军刘瑾都不知情。

    要不是刘瑾派人去传唤孙秀成到营中问事,两人恐怕会一直蒙在鼓中。

    刘瑾站在那儿,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呢喃道:“姓孙的离开宣府意欲何为?难道有什么紧急军情?”

    王守仁苦笑道:“近来宣府周边一直有鞑靼游骑骚扰,甚至有部分鞑靼兵马通过外长城未修复的城塞,由小道翻山越岭进至宣府周边集结的迹象……恐怕孙秀成等人暗中跟蒙古人勾连,出城是为引外夷南下吧?”

    刘瑾瞪着王守仁:“你最好别学沈之厚,老是危言耸听!”

    “在下是否危言耸听,刘公公很快便会知晓,如今战事着紧,孙秀成突然离开,刘公公觉得这其中并无阴谋?”王守仁道。

    刘瑾怒不可遏:“够了!咱家不想听你多说……咱家这就去总督府一趟,一定要问个清楚!”或许是自己也感觉到危机重重,刘瑾顾不上再跟去王守仁说什么,匆忙带着人离开大营,往总督府而去。

    到了总督府,刘瑾仍旧不经传报,便径直闯进总督府正堂。

    此时总督府内一片宁静,不但孙秀成离城而去,就连他身边那些亲近的幕僚也都离开,只剩下几名不起眼的书吏在忙碌。

    刘瑾叫人把所有书吏召集起来,大声喝问:“孙军门去了何处,没人知晓吗?”

    一名四十多岁的书吏出列禀告:“回刘公公话,孙大人昨晚带着几名亲近将领,调拨三百亲兵离开宣府城,走时神色不安,一再警告事关机密不得声张……至于人去了何处,没人知晓!”

    刘瑾犯起了嘀咕:“哎呀不好,难道孙秀成因虚报战功之事,怕战后被陛下追责,于是弃城逃走?”

    刘瑾正心神不宁,书吏进来通禀:“王帅带人来了。”

    刘瑾看向总督府大门方向,但见王守仁带人冲了进来,熊熊的火把将总督府正院照得透亮,显然王守仁是紧急赶来接管宣大总督的权力。

    “你来作何?”

    刘瑾走出正堂,站在门口以严厉的口吻问道。

    王守仁走上前,微微一笑:“刘公公这不是明知故问?孙秀成带着幕僚和亲信将领离开,城中兵马如今属于无主状态,难道本官要坐视不理?陛下可是派本官节制宣府、大同一线所有军队!”

    刘瑾感觉一阵晦气,没想到自己信任有加的孙秀成竟然弃城而逃,搞不好战后自己就会受到牵连。但转念一想,或许这并不是坏事,让王守仁掌权,至少不会跟孙秀成一样当缩头乌龟。

    恰在此时,有传令兵进来通禀:“报……城北发现大批鞑靼兵马……”

    在场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刘瑾看着王守仁,问道:“现在没人掣肘,你总该出兵了吧?”

    王守仁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进入总督衙门正堂,一抬手:“将宣府城内主要将领和官员召集到此处,本官要召开战前动员会议。”

    在场书吏和总督衙门属官全都看向刘瑾,毕竟谁都知道刘瑾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属于天子近臣,一旦回朝就站在权力中央,这会儿王守仁的话根本就没有刘瑾好使。

    刘瑾甩甩手:“既然王军门这么说了,你们还不快去?”

    总督府内顿时忙碌起来,许多人分头出去传报,将宣府主要领兵将领和文官都召集起来,大战一触即发。

    ……

    ……

    宣府在孙秀成逃走后,终于要与鞑靼人作战了。

    王守仁在总督府内发号施令,将城内驻守的上万兵马,还有六千多预备兵马调动起来,加强城门防守,防止鞑靼兵马趁着城内不稳发起攻城。

    边军将士在听闻总督孙秀成弃城逃跑后,军心不稳,但王守仁的能力毋庸置疑,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将士们迅速明白过来,城中就算少了孙秀成和一些主要将领,依然能照常运作。

    王守仁可是皇帝派来的钦差,地位和能力比孙秀成更高,这一战由王守仁指挥,出不了问题。

    将士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连夜加强城防,王守仁又派出大批斥候,探查鞑靼兵马动向。

    安排好一切,王守仁方如释重负,他站在帅案前,整个人都虚脱了。

    刘瑾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摸着白净的下巴,颔首道:“伯安,你能力还是不错的,咱家没看错人。”

    王守仁抬头打量刘瑾,道:“刘公公现在肯相信孙秀成等人畏罪潜逃了?”

    刘瑾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强自笑着说道:“咱家有说过不信吗?伯安,你放心,咱家会为你在陛下面前说话,就算你接管宣大一线兵权,陛下也对你绝对放心……再说了,朝中不是还有兵部沈尚书为你撑腰么?”

    王守仁终于见识到刘瑾的反复无常,略一思忖才醒悟过来,如今刘瑾羽翼尽去,困守孤城,又不懂打仗,还想立下战功回朝官复原职,只有倚重他才行。

    “时候不早,刘公公先回去休息吧!”王守仁不动声色。

    刘瑾笑呵呵道:“军情紧急,咱家岂能说走就走?咱家要留下来跟伯安你探讨一下军情,你以为咱家对行伍之事丝毫不明?你这可就小瞧咱家了,当初咱家跟随沈尚书南征北战,有不少实战经验……”

    王守仁心想:“你这样昏聩无能还自以为是的监军太监,没在沈之厚跟前拖后腿就算好了,谁会相信你的鬼话?”当下道:“城内军事部属均已完成,只要我们自身不出变乱,即便鞑靼人杀到城下,也无从攻城,本官有信心能坚守城塞……”

    刘瑾语重心长地劝告:“伯安,此番陛下可是派我们来获取军功,你光坚守,如何能赢得一场辉煌大捷?伯安,你要知道,想要回朝得陛下赏识,甚至被陛下器重,一定要在这场大战中好好表现……”

    刘瑾就好像一个四处招摇撞骗的道士,口灿莲花,向王守仁讲诉自己的理由,但说白了不过是利用王守仁帮自己获得战功。

    王守仁不为所动,显得异常谨慎,摇头道:“对鞑靼一战,应立足于防守,如今宣府遭遇鞑靼骑兵袭扰,全在于孙秀成跟狄夷勾结……本官将上书陛下,对此人进行通缉,防止宣大之地城塞被他蛊惑,大开城门……”

    刘瑾一阵心惊肉跳,连忙道:“你要上书,咱家帮你,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等打完这场仗再说,你放心,只要咱家在位一天,必会让你风光无限……不但你自己前程似锦,连你父亲,也可入阁,成为当朝阁老,父子共事岂不美哉?”

    ……

    ……

    宣府形势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云柳的情报系统在这一战中发挥很大作用。

    鞑靼人在大明境内一举一动,都被斥候紧盯,甚至草原上,也有斥候行动的踪迹,鞑靼人近乎无所遁形。

    虽然这套情报体系不是由王守仁掌控,但他却是直接得益者,在宣府发生剧变的情况下,王守仁仍旧能做到对宣府周边战情的全面掌控,这让战事的主动权一直牢牢掌控在大明这边。

    身在京城的沈溪,也在密切关注战事的进展。

    沈溪确定孙秀成叛变后,基本可以断定,这场耗时四个月左右的战事,将会在未来半个月内尘埃落定。

    “终于,这场仗要打完了。”

    沈溪疲乏不堪,在这四个月中,从兵部制定作战计划,到前方将士取得一场小胜,然后宣大地方虚报战功,再由刘瑾呈奏,然后他充分利用刘瑾的失误将之驱逐之宣府……

    经历一系列事情后,终于迎来最终的决战。

    战事尚未结束,沈溪已能预料最后的结果,这其实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鞑靼人绝对不会跟体量巨大且准备充分的大明军队死磕到底,结果必然是以鞑靼兵马折损后的撤兵而告终。

    八月初三,沈溪一直留在兵部衙门等待宣府战报传来。可等了一天,到晚上仍旧没什么任何消息,沈溪知道,即便有什么战报也不会在后半夜到来,只能收拾心情准备回去休息,但不知去何处合适,最终选择去惠娘处。

    到了惠娘那儿,已经过了三更天,惠娘和李衿均已睡下,闻听沈溪到来,立即起来招呼。

    沈溪看着惠娘和李衿憔悴的玉容,有些愧疚:“今晚本不应打搅,但有些烦心事,不想回府,便过来落榻。”

    惠娘略一思索,问道:“宣府那场仗有结果了吗?”

    沈溪点了点头,道:“快有结果了,我这些日子都在等消息,还要应付朝中事,实在太累,或许此番事了,应向朝廷提请休沐一段时间,让心境平复下来,才能更好面对未来的朝事……”

    惠娘颇有感触:“老爷年纪轻轻便心生退意,怕是不利于今后在朝为官。”

    二人说话时,李衿在旁边捂嘴打哈欠。

    惠娘侧头冷冷地瞥了一眼,似乎怪自家妹妹失态。

    沈溪手一抬,安慰道:“衿儿,累了就回房睡吧,我跟你姐姐说几句话,稍后我们也会休息。”

    李衿眨了眨眼,道:“奴家不困……”

    惠娘没好气地喝斥:“老爷让你去休息,你遵命行事便可,多说作何?”

    李衿心思慧黠,觉得沈溪可能要跟惠娘说一些贴己话,自己暂避一下也好,当即起身:“那奴家先行告退,老爷和姐姐早些休息。”

    “嗯。”

    沈溪点了点头,目送李衿离开,等背影在门口消失不见,这才伸出手,将惠娘揽入怀中。

第一八二七章 孩童心性

    沈溪独自面对惠娘时,戒备心尽去,说起话来也不用考虑太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宣府战事迟迟没有结果,我作为兵部尚书责无旁贷,一直都保持极大的关注。而朝中,陛下沉迷逸乐不可自拔,导致朝政荒怠,我这两年虽身居高位,但行事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一步,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长此以往必不堪重负……或许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惠娘好奇地问道:“老爷要做出怎样的改变?”

    沈溪道:“在京做官,虽风光一时,但是非也多,各派系权力倾轧严重,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我准备找个机会跟陛下上书,请求调往九边,择一地屯兵,或许未来几年内不回京城了。”

    “啊?”惠娘没想到沈溪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从未想过沈溪到九边任职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惠娘道:“老爷如今贵为兵部尚书,皇上器重有加,就算老爷想离开,皇上也不会同意吧?”

    沈溪摇头道:“我会选择适当的时间和地点向陛下进谏……陛下一心想平掉草原部族,建不世之功业,若我说到边地屯兵才是上策,他态度必有所松动……至于兵部尚书之位,可以保留,也可退位让贤,其实三边总制之职已足以确保兵马调度无碍,无须再挂兵部尚书衔。”

    “哦。”

    惠娘秀眉微蹙,显然在考虑沈溪所提建议到底有几分可行性。

    过了许久,她忽然明白什么,抬头看向沈溪,问道:“老爷难道不留在京城了?”

    若是沈溪身边其他女人,无论沈溪说什么,都不会横加干涉,因为她们知道自己没办法左右沈溪的决定。

    唯独惠娘素来有主见,沈溪会认真倾听她的意见。

    沈溪道:“你希望我留在京城?”

    “嗯。”

    惠娘毫不避讳,直接点头,“老爷留在京城,至少让朝中妖魔鬼怪不至于横行无忌……以前妾身并不懂得阉党当政的弊端,但这段时间所见所闻,阉党对民生影响甚大,就连普通妇人嫁娶都要干涉,这不违背人伦吗?”

    沈溪没说什么,但他知道,这跟刘瑾提出的寡妇一律改嫁的政令有关。

    这件事虽然闹腾一时,但因刘瑾当权不到一年时间,且惠娘得到沈溪很好的保护,任何政令都伤害不到他身边人。

    惠娘继续道:“老爷留在京城,有陛下器重,终归能压制那些魑魅魍魉,给朝廷留下一片朗朗乾坤。再则,老爷在外当官多年,总是漂泊不定,不如留在京城过几天安生日子……”

    “我想无论是妾身,还是朝中大臣,都希望老爷能留下来……”

    沈溪看着惠娘,虽然他有离开京城暂避风头的想法,但听到惠娘的话后,还是不由认真考虑起来。

    又沉默许久,沈溪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容我再思量一番,希望宣府这场战事以一场胜利告终,若不然,就算我想安守京城,怕也没那机会,只能亲赴宣大之地收拾残局。”

    这次惠娘未再提出反对意见,沈溪打了个呵欠,显得非常劳累,他揉了揉眼睛,摇头道:“算了,咱们还是休息吧,烦心事等明日战报到来再说。”

    ……

    ……

    宣府战报没有及时传到京城,沈溪非常焦虑。虽然人在惠娘处,但他一直担心前方战事会有什么变化。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能取得一场辉煌的大捷,但大明自英宗以来,边关所谓的大捷基本都是吹出来的,大明边军跟草原部族交战永远不要想获得多大的战功,九边防线多以防守为主。

    这次沈溪的期望,也不过是鞑靼人早些撤兵罢了。

    此时在豹房,朱厚照也在关心这场战事。张苑和钱宁都弄不明白,为何朱厚照会不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关心朝廷大事,他二人原本认为,朱厚照除了吃喝玩乐,根本不会别的。

    这天,朱厚照没有饮酒作乐,甚至连戏班子、斗兽活动都没让人安排,晚上在灯火通明的豹房大厅里,拿着几本兵书,对照临时悬挂出来的大幅地图,愣是用书本和文房四宝,甚至是一些木匣和摆件,组成一个活灵活现的“战场形势图”。

    大一些、高一些的东西,称之为山,而小一些的东西则是城塞,甚至用上百支毛笔组成河流脉络。

    如此一来,战场形势一目了然。

    朱厚照坐在一侧指挥,张苑和钱宁,还有几名太监,负责帮忙摆设战场,等所有按照要求部属完毕,张苑驻足打量一番,好奇地问道:“陛下,这跟沈尚书摆设的沙盘,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朱厚照忙着擦汗,听到这话,不由斜着看了张苑一眼,神色间显得志得意满:“不错,你能领会到这一层,看来你平时跟着朕,还是用了心的。”

    得到皇帝夸赞,张苑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他看了钱宁一眼,大概的意思是……陛下说我用心,那意思就是你不用心,你还不趁机表现一下,这样陛下才会对你有所器重?

    钱宁自然也想好好表现,但奈何,他虽挂武职,但对于行军打仗之事根本就不了解,擅长的只是锦衣卫缉捕问案甚至刑讯逼供那套。插不上话,钱宁自然什么都不说,显然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

    朱厚照看着自己的“杰作”,整个宣府战场局势了然于胸,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沈尚书能将大明疆土绘于书卷之上,而朕则将战场态势具体呈现于屋舍中,敌我一举一动均清楚可见,安排军事行动不更加方便快捷?”朱厚照笑道。

    钱宁突然想到什么,提出自己的看法:“陛下,以臣看来,这战场似乎缺了些东西。”

    朱厚照打量钱宁,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觉得钱宁是在质疑自己的才华,当即冷下脸来,喝问:“你觉得朕的安排有缺失?”

    钱宁被朱厚照凶狠的目光吓了一大跳,赶紧低头解释:“陛下,臣的意思,阵图中加入鞑靼和我大明士兵,是否更能表现战场形势?”

    之前朱厚照还对钱宁有所轻视,听到这话,脸色转好,点点头道:“嗯,总算提了一点有用的建议。的确,若只有山川河流城塞布局,而不加上大明和鞑子士兵在内,感觉不那么完美……但这边没什么东西能添加进去啊。”

    钱宁自告奋勇:“陛下,您看臣站在那边,当作是鞑子主将,您在这边领兵来打臣,您看如何?”

    朱厚照小眼睛一亮,先点头后摇头:“这主意甚好,但就你一个人,朕也一个人,似乎有些乏味……这样吧,你们几个过去,朕一个打你们一群!”

    朱厚照指了指张苑以及张苑身后几名太监,神色间显得很兴奋。

    张苑虽然忙不迭应是,但心里却暗暗叫苦:“这算是什么差事?陛下都多大了,为何喜欢的东西,老是跟顽童一样?以前在东宫时玩摔跤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让我们扮成鞑子,然后他亲自来打我们?”

    ……

    ……

    为了尽兴,朱厚照不但安排张苑、钱宁和几名太监扮演“鞑子”,甚至找来几名身材矮小的女子,扮作他统率的“十万大军”……没机会上战场,他便想在屋舍内模拟一场追打鞑子的戏码。

    张苑这样的老太监,早就熟悉了朱厚照的套路,理解自己该做什么,但那些女子则一头雾水,完全不知自己大晚上被从睡榻上叫起来作何。

    就算朱厚照挥舞鞭子呐喊,想追打张苑等人,那些女子也只是畏畏缩缩凑在一块儿,不敢动弹。

    张苑最初不敢跑,但又怕被朱厚照用鞭子抽,干脆躲在几名太监身后,而钱宁不傻,直接跳开想要逃走,朱厚照见状厉声喝道:

    “你这没用的狗东西,你当这里是个屋子,随便你乱蹿?按照比例尺,你知道你这一步,在大明真实的战场上,有多远吗?没有几百里,也有几十里……”

    听到这话,钱宁心中叫苦不迭,自己扮演鞑靼人,只能挨打,连逃跑都不行。

    眼看朱厚照“杀奔”而来,即将挥舞鞭子打人,张苑已经让几名太监挡在前面,遮掩自己的身体,而钱宁却灵机一动,边跑边回头道:

    “陛下,臣打不过大明的雄兵猛将,就这么灰溜溜逃回草原吧……大明疆土幅员辽阔,那鞑子的疆土必然如弹丸一般,臣一脚就跑到了尽头!”

    虽然钱宁逃走,但朱厚照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接受了钱宁的说辞。

    朱厚照朝着张苑冲了过去,不过他没真鞭挞那些太监,只是象征性吓唬一番,钱宁在旁招呼那些女子紧跟皇帝步伐。

    朱厚照忙碌一阵,突然将躲在人堆后面的张苑拎出来,用马鞭套住张苑的脖子,喝问:“说,服不服?”

    张苑赶紧道:“服,服了。”

    钱宁笑呵呵地说风凉话:“张公公,你是鞑子,能这么回答陛下吗?”

    朱厚照道:“对,张公公,你现在可是代表了鞑子,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才是……”

    张苑赶紧道:“俺们服了,请大明天子宽宥俺们则个!”

    朱厚照这才松开手,这会儿他已累得够呛,直接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些立在旁边的宫女,眉开眼笑:

    “我大明大获全胜,接下来便到犒赏三军之时,你等军士都跟朕进房去,朕要好好犒赏你们!哦对了,你们俩给朕安排一下,朕希望看到一场大明跟鞑靼人开战的好戏,让戏班子把戏排出来,朕明晚就要看!”

    朱厚照带着参与“实战演习”的女子进房“犒赏三军”去了,其中到底有多荒唐,张苑和钱宁知晓,却有苦说不出。

    朱厚照说要让他们排演与鞑子作战的大戏,这下可难办了,虽说这年头京城戏班子不少,豹房豢养的戏班数量也在两位数以上,但若是在没有戏本的情况下,临时编戏,这就不是什么容易事了。

    朱厚照进房去后,钱宁看着张苑问道:“张公公,这戏……该如何排?”

    张苑恼火地道:“你问咱家,咱家问谁去?你看看这里,陛下弄得满地狼藉,到底收不收拾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根本没法回答对方的问题,两个人完全被朱厚照的安排给搞懵了。

    钱宁道:“张公公,要不这样吧,排演新戏的事情交给您如何?之前您排的那几出戏,陛下看得很是过瘾,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您不上谁上啊?”

    张苑本想说那几出戏主要是根据沈溪提供的戏本编撰,但转念一想,这么直说不等于是承认自己没本事?当即道:“咱家如今要兼顾那么多差事,岂有工夫做这些?为陛下安排每日行程的乃是钱千户,这种事跟咱家没直接关系,时候不早,陛下那边应该不需要咱家伺候,咱家先走了!”

    这边张苑要走,钱宁不干了,赶紧道:“张公公,您这么走了,我可怎么办?咱们有事好商量啊!”

    以前钱宁仗着有刘瑾撑腰,看不起张苑,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钱宁对张苑可说是唯恐巴结不及。

    张苑根本不想听钱宁说什么,径直往外走,走出没几步,就被钱宁拦了下来。

    “让开!”张苑怒喝。

    钱宁苦笑道:“张公公,咱有事好商议。陛下让安排戏班子演戏,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是让下面的人忙活便是,可您老这么推脱责任也不是个办法啊。”

    张苑面色转冷,笑容分外狰狞:“既然你觉得问题不大,你尽管去安排便可,咱家没那闲工夫。再不让开,咱家不客气了。”

    钱宁道:“其实排戏不排戏,都是次要,陛下如今对宣府战事非常关切……您也知道,因为刘瑾和孙秀成等人虚报战功,陛下窝了一肚子火气,若这次再不能取得一场像样的大捷,陛下颜面无存,遭殃的还不是你我?”

    张苑眉毛低垂,也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不过他很快又瞪起眼,打量钱宁,道:“宣府之战无论是胜是负,都是边军将士还有兵部的事情,何时轮到咱家和你来担责?钱千户,你好像忘了陛下现如今最信任的是谁,兵部尚书沈之厚全权策划这一战,成了他的功劳不小,败了自然也是他罪责最大。”

    钱宁问道:“那张公公觉得,就算是败了,陛下会归罪于沈尚书?”

    “这……”

    张苑稍微思索一下,随即摇头,他跟钱宁都能感觉出来朱厚照对沈溪的盲目崇拜,只要沈溪没亲自带人到前线战场,即便是遭遇惨败,朱厚照也定不会把责任归到沈溪身上。

    钱宁再道:“若得胜,刘公公凯旋回来,他在朝如何骄横跋扈,旁人不晓,您能不知?在下如今已不想再为刘公公做事,若他回来继续执掌司礼监,他权势如旧,在朝时栽培的势力,诸如内阁和六部中人如今都没倒台,以张公公看来,能应付得了刘公公的报复?”

    张苑板着脸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钱宁嘿嘿一笑:“在下只是想提醒张公公两句,若张公公觉得在下言过其实,全当在下放屁,不过在下很清楚一件事,张公公不能否认,谁能得到陛下信任,就等于得到朝廷大权……嘿嘿……”

    张苑道:“无论你怎么说,排戏的事情都要你来承担,咱家不会多管闲事……另外,你以为刘公公回朝的事情,咱家没想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当初姓刘的在京城横行无忌,咱家也没对他低声下气过……倒是你钱千户,还是想想怎么对姓刘的交待吧!”

    说完,张苑毫不客气走了,这次钱宁没再阻拦。

    张苑走后,钱宁愤恨不已,小声嘀咕道:“这张苑,一点做大事的魄力都没有,就知道推诿责任,若跟着他做事,将来被怎么卖的都不知道,这种人,怎配跟刘公公比肩?”

    “趁着刘公公没回来前,我该有所表示了……我又没做出什么危害刘公公的事情,只要我把心意尽到,那刘公公回朝还不是继续帮衬我?哼哼,倒是你张苑,等着倒霉吧!”

第一八二八章 先来的战报

    朱厚照又花天酒地一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色将明时,他整个人已经非常疲累,稍事洗漱便准备起驾回宫休息。

    车驾已备好,朱厚照在钱宁护送下出来,刚到豹房门口,见到张苑从外面进来。

    朱厚照皱了皱眉头,问道:“张公公,你昨夜去了何处?难道是回宫去了,早晨才来豹房报到?”

    张苑在宫外有住所,不是皇帝御赐,而是张苑觉得自己位高权重,便学着刘瑾在宫外置办宅院,现在被朱厚照问及,他不敢据实直言,只能委婉地道:“正如陛下所言,奴婢刚从宫里过来侍奉陛下。”

    “哦。”

    朱厚照没多问,不想管张苑到底去了何处,继续往前走,而张苑则往钱宁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复杂难明之色,张苑心里一突,感觉此人身上有秘密。

    朱厚照回宫,一路都有宫廷侍卫护送,身前身后都是人。就在他将上马车时,突然看长街尽头有骑手往这边策马奔来。

    钱宁抽出腰间的绣春刀,上前大喝一声:“还等什么,将人拿下!”

    京城内除了专用马道,普通民巷不允骑马奔驰,若是皇宫重地,冲突圣驾被当场格杀都属轻饶,重则抄家灭九族。

    朱厚照被人挡在后面,好奇地垫起脚尖眺望快马过来。但见那骑手未等御林军的弓弩手列阵,已从马上跳了下来,举着一面小旗继续往前跑。

    “等等,别动手!”

    朱厚照扒拉开挡在前面的侍卫,上前吩咐。

    但他发出的声音很小,前面的侍卫已把那骑手围起来,很快便将其押解往朱厚照这边走过来。

    “报……”

    到了这个时候,骑手才想起自己应该说什么,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钱宁正要过来邀功,却被朱厚照一巴掌拍到脑门儿上。

    朱厚照瞪眼怒斥:“没个眼力劲儿,看不出来的是报子?把人带过来,我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宁心头一阵懊恼,却不敢忤逆皇帝的命令,当即过去带人,等那人到了近前,朱厚照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报子,问道:“抬起头来说话,报什么的?”

    那报子被人拽着头发仰起头,等他看清楚眼前的少年郎,不知这位便是皇帝,他只知道奉命到豹房这边来报告军情。

    报子道:“刘公公让小人马不停蹄赶回,跟豹房主人传报宣府大捷喜讯!”

    朱厚照一听乐了,笑问:“是刘瑾让你前来?”

    张苑和钱宁脸色都急剧变化,报子不知当前是怎么个情况,但见这架势,眼前这少年郎地位不低,只能遵照刘瑾的吩咐呈奏:“正是如此,宣府大捷,刘公公和王军门带兵取得决定性胜利,鞑子落荒而逃……”

    报子所说的话,都是刘瑾精心编排过的。

    刘瑾知道朱厚照喜欢听什么,专挑好听的话说,着重强调他和王守仁的战功,至于胡琏在这一战中的功劳,自然是选择性忽略。

    张苑和钱宁都在想,刘瑾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在兵部信使抵达前便把捷报传回,不会是刘瑾在玩什么阴谋诡计吧?亦或者是兵部那边在信息传递上发生重大失误?

    朱厚照却没有想那么多,显得很兴奋,连声道:“好,好,大捷好,朕等这消息,等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快把人带下去,好好封赏……从宣府风尘仆仆赶回来,太不容易了!”

    报子被侍卫带下去,朱厚照意气风发,笑得合不拢嘴。

    张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提醒道:“陛下,您没问具体战功如何,若这又是虚报,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朱厚照脸色转冷,厉声喝斥:“张公公,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这次是朕亲自指派刘瑾到宣府监军,他若还敢虚报战功,纯属不想活了!”

    张苑脸色极为尴尬,他心想,就好像上次虚报战功不是刘瑾一手炮制似的,您对刘瑾这么信任,结果还不是被其糊弄得团团转?

    但现在朱厚照正在兴头上,他不敢这么说出来。

    钱宁问道:“陛下,您是否起驾回宫?”

    “回,当然要回,朕还等着百官前来恭贺朕呢!哼,朕等了这么久,这场仗终于打完,还取得一场大捷,朕要好好赏赐有功之臣!”朱厚照当即表态。

    张苑脸色非常难看,刘瑾回朝,对他的影响最大,他之前在钱宁面前嘴硬,但现实却非常紧迫,若刘瑾回来,他绝对没机会染指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

    钱宁这会儿倒觉得无所谓了,他认为自己没公开针对刘瑾,反而一再帮魏彬等阉党骨干遮掩,虽然另有目的,但间接做了对刘瑾有益的事情。

    “幸好我早有准备,做事圆滑留下后手,若不然刘公公回来我可要遭殃了!现在看你张苑怎么收场!”

    原本钱宁就看不起张苑,现在知道刘瑾要回来,对张苑更加不屑一顾。

    ……

    ……

    朱厚照喜不自胜,没详细问询前线战事具体经过,便匆忙回宫等候百官朝贺。

    此时天色刚亮开,京城内一片平静,除了有人给朱厚照通风报信外,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清风雅静。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沈溪来到兵部衙门……昨夜他休息得很晚,准备一早到兵部查阅战报,再到衙门后院补充睡眠。

    到了办公房,沈溪屁股还没坐热,便有不速之客造访,却是谢迁。

    这次谢迁来得极为匆忙,未经传报便直接破门而入,沈溪打量行色匆忙的谢迁,惊讶地问道:“谢阁老这是有急事?”

    谢迁瞪了沈溪一眼:“你倒是平静如常,看你这稳如泰山的气度,真以为太平无事……宣府战报你可收到?”

    “什么战报?”

    沈溪被问了个莫名其妙。

    谢迁皱眉:“昨夜老夫值守内阁,早上准备离宫回家时听说陛下兴冲冲返回乾清宫,据悉刘瑾派人从宣府带回战报,说我大明军队取得一场大捷,鞑子已败退撤去。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未曾有只字片语送呈内阁,老夫便亲自前来相问。”

    沈溪这才知道宣府有捷报传来,当即摇头:“兵部这边未收到任何消息。”

    谢迁一跺脚,恨恨地道:“兵部在宣府就没安排细作和斥候,负责调查敌我情况?你不会只等着宣府地方给你呈奏吧?若如此,刘瑾搞个鬼,就能将情报压下,而他可先一步跟陛下邀功……”

    沈溪解释道:“兵部在九边的确安插有眼线,数量不少。而且我敢保证,如果前线打了胜仗,我必然会在两天内收到消息,就算刘瑾派人星夜兼程,也不可能比我派去的人更早将消息传递回京。”

    谢迁眉头紧锁,神色间显得有些迷惘,望着沈溪,讽刺道:“你倒挺有自信的。”

    沈溪心说,领兵这么多年,这点信心都没有,那就不用当兵部尚书了。

    谢迁见沈溪极为笃定,不似开玩笑,想了想满含担忧地道:“怕是刘瑾再一次虚报战功,莫非前方未有任何交战,却被他弄虚作假,杜撰个大捷呈奏京城?更有甚者,若我大明军队吃了败仗他却报功,那这事可就热闹了……”

    沈溪见谢迁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宽慰道:“谢阁老不必这么早便下定论,不如静候后续消息传来。若刘瑾真是虚报战功,他绝对没命回来。若宣府真有战事,很可能仗刚开打,刘瑾便派人向朝廷奏报,如此他才可确保比我更早将消息呈送陛下面前,至于这场接战结果是否会出现偏差,又另当别论。”

    谢迁想了下,微微点头:“你说得有些道理,刘瑾这阉人立功心切,即便战事未有结果,他为了邀功也很可能会抢先一步表功;若战事失利,他原本就回不了京城,也就不怕多个虚报战功的罪名……这老阉人真是老谋深算,可恶之至。对此你有何看法?”

    沈溪心想,你谢老儿把事情已分析透彻,我还能说什么?当即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谢迁见状,急切地道:“别杵着了,陛下那边看看如何交差吧……这会儿我得赶紧跟京中主要衙门打好招呼,一应事宜皆要等具体战报传来才可施行!”

    ……

    ……

    朱厚照荒唐一宿,本来已困倦不堪,但因刘瑾突然上奏捷报,受此刺激他精神奇迹般转好,不再着急睡觉,而是在乾清宫正殿等候大臣们前来朝贺。

    朱厚照喜气洋洋,对侍立一旁的张苑道:“张公公,你说朕厉不厉害?昨夜才让你们排演一出大捷的戏码,结果一夜过去,前方就真取得大捷……哎呀,朕太有先见之明了!”

    张苑心想,就算宣府距离京城不远,但消息依然需要一天一晚才能传递到京城来,您昨晚才排演,哪里能和先见之明扯上关系?这场大捷怕是在前天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完成。

    心里虽这么嘀咕,但张苑脸上却表现出赞叹佩服之色,恭维道:“陛下洪福齐天,有陛下庇佑,宣府这一战才能马到功成!”

    “说得好!”

    朱厚照沾沾自喜,“朕身边有贤臣辅佐,兵部沈尚书,内阁谢阁老,司礼监有刘公公……这次刘公公居功至伟啊!”

    张苑听朱厚照称颂刘瑾,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他很想说,刘瑾根本是个祸国殃民的奸佞权宦,但转念一想,朱厚照发配刘瑾到宣府监军,实际上只是小惩大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刘瑾彻底驱逐,此时刘瑾报捷又迎合了朱厚照好大喜功的心理,实在没必要在节骨眼儿上触霉头。

    朱厚照不知张苑此时心境复杂,问道:“为何还不见大臣前来朝贺?之前没派人去六部和各寺司衙门通知么?今日朕要举行朝会……对了,现在就移驾奉天殿,朕要在奉天殿接受朝贺!”

    张苑建议:“陛下,传旨的人早就派出去了,但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您先在乾清宫休息为好。”

    朱厚照笑了笑,道:“你看看,朕太过高兴,居然有些忘形了,实在让人汗颜……张苑,你觉得朕圣明,还是先皇圣明?”

    皇帝没来由突然问这么一句,让张苑很是尴尬,这话回答什么都不好,但为了前途着想,他不敢怠慢,直接道:“自然是陛下圣明,陛下可说是旷古烁今的圣明君主,便是汉武帝和唐太宗也有所不及。”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只是让你比较一下朕跟父皇,你扯什么唐太宗和汉武帝?他们取得多大的成绩,那是朕能比的?要比,也要等朕当个十年二十年的皇帝再比,现在比稍微早了些。”

    “是,是!”

    张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知朱厚照为何会有此一问。

    朱厚照再道:“朕再问你,你觉得刘公公和沈尚书,到底哪个对朝廷比较重要?”

    这问题让张苑彻底懵了,朱厚照所提二人,照理没有可比性,就算刘瑾这次取得战功,但跟几年前在土木堡以及京城脚下取得赫赫功劳的沈溪没法比,一个是宦官,一个是朝中顶级文臣,哪里有可比性?

    这次张苑没有再替刘瑾说话,道:“以奴婢看来,还是沈尚书更为重要。大明不能没有他啊。”

    朱厚照想了下,许久后才微微点头:“其实刘公公也不可或缺,他不在京城,朕总感觉身边少了点儿什么,平时的生活也少了许多乐趣,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事会捅到朕这里,司礼监的人,还有内承运库等等……都让朕不省心。”

    因为此时张苑掌控着内库,听到朱厚照的话,只能低下头全当认错。

    朱厚照陷入遐思,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耐烦了,转头看了看:“怎么还不见有人来?就算六部大臣晚一些过来,但文渊阁就在宫里,阁臣总该到了。张苑,你出去催催,不行的话再征调些人手前去……哦对了,将钱宁给朕传召过来,朕有事要问他。”

    张苑非常紧张。

    或许是因为朱厚照之前所问问题太过尖锐,他想:“皇上把钱宁叫来,不会是想问我跟刘瑾哪个更重要吧?钱宁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墙头草,现在风向突然倒向刘瑾那边,这小子不会趁机落井下石吧?”

    张苑道:“陛下,钱千户怕是已回豹房安排别的事情了。”

    朱厚照皱眉:“是朕让他回去的吗?不行,立即派人把他叫回来,朕有许多差事要安排他,交托别人朕不放心。对了,再去礼部知会一声,前来见朕时,顺带交待下回头庆祝大典如何进行,至于筑京观……可有可无吧,到时候朕会具体跟礼部周尚书和兵部沈尚书,以及内阁大学士商议。你先去,事情着紧!”

    “是,陛下!”

    张苑行礼后退出殿外。

    出了乾清门,张苑一边走,一边懊恼地小声嘀咕:“刘瑾那个奸贼不会是打不死的小强吧?怎么他被贬斥出京,还能得到功劳回来,东山再起?怕的就是回来后一切照旧,这朝廷上下都是他的人,就算他离京,文官们再怎么闹腾,也没让刘瑾党羽彻底失势……这下可麻烦了。”

    张苑没走到文渊阁,便见焦芳和王鏊二人迎面而来。

    张苑上前行礼:“两位大人,这是要往乾清宫去?”

    焦芳有些诧异:“不是说宣府传来捷报么?我二人乃是前往乾清宫面圣,张公公这是往何处去?”

    张苑没回答,反问:“为何不见谢阁老?”

    这问题焦芳可回答不了,他和张苑同时看向王鏊,王鏊有些尴尬:“昨夜恰逢谢阁老值守内阁,早晨前来点卯就未曾见过他人,怕是已打道回府了。”

    焦芳随口道:“于乔回府?怕不是去见沈之厚吧?”

    王鏊苦笑一下,没有回话,恰好此时又有人前来,却是以张懋为首的五军都督府的官员,要说这些人得到消息也快,传报后便赶紧过来,不是跟文官一样先碰个头开完小会才动身。

    张苑没心情接待焦芳和王鏊,赶紧过去向张懋行礼。

    张懋笑着看向张苑,问道:“张公公,久违了啊,国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苑张公公……”

    张苑行礼后,心里也在犯嘀咕:“刘瑾不会真的比兵部衙门和五军都督府更先一步呈奏捷报吧?”

第一八二九章 迟迟不到的捷报

    张懋根本没收到捷报,五军都督府也没收到相关消息,他之所以带着夏儒等人进宫,完全是因为朱厚照这边派人前去通传,在其想来,兵部尚书沈溪神通广大,很可能先五军都督府一步得到前线战报,所以他没加思索便带人前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具体情况究竟如何,甚至张懋在见到张苑后依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苑以为宣府战事尘埃落定,情绪有些低落,把手向旁一指:“张老公爷先到文华殿等候,陛下之后应会前往奉天殿,接受群臣朝贺。”

    “朝贺?哈哈,好!”

    张懋是个老狐狸,即便心里有诸多疑问也不会直言,侧头对夏儒道,“国丈,你我二人去文华殿等候如何?却说以前你还未去过那儿……”

    因为朱厚照登基后基本没举行朝会,就连一年三节两寿很多都被精简,使得夏儒这个国丈少有进宫的机会。

    夏儒对张懋非常恭敬,虽然以二人地位来说,当朝国丈身份更显赫些,但爵位始终是张懋高,且张懋是世袭的公爵,承袭爵位掌兵至今已历四朝,朝中地位非同小可。

    作为新贵的夏儒,资历不深,跟曾作为婚使南下金陵迎亲的张懋走得更近一些,非常好理解。

    目送张懋和夏儒等五军都督府大员往文华殿而去,张苑此时已不再想是否真的存在虚报战功的事情,而是开始琢磨怎么应付刘瑾回朝。他人还没走出皇宫,路上又有官员陆陆续续入宫,基本都是六部和各寺司官员,却不见各部部堂。

    “为何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到兵部的人进宫,难道我那侄子在战报这件事上落于人后,觉得没面子,干脆选择躲起来了?不过,躲得了一时,能躲一世?”

    张苑带随从出宫,出了午门,便对身后十多名太监道:“你们往六部和各寺司衙门再走一趟,问清楚之前是否已通知到,尤其是兵部衙门……你们两个务必要见到兵部沈尚书本人。”

    由于实在不放心,张苑特意指定两名太监去见沈溪,怕在兵部衙门见不到人,还吩咐不行的话就赶去军事学堂,甚至沈溪家里,务必把人通知到。

    人派出去后,张苑不想再往宫外去了,心里直嘀咕:“我那侄子太过傲气,从小到大,就跟个猴精似的,本以为他这次能把刘瑾彻底踩死,现在倒好,刘瑾就要回来了……”

    “刘瑾归位,第一个要应付之人,除了我那侄子也没谁了!以后如果没人在朝中给我通风报信,甚至暗中帮衬,我怎么竞争司礼监掌印之位?”

    恰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张公公在等什么人吗?”

    张苑定睛一看,却是带着一群锦衣卫耀武扬威的钱宁。此时钱宁志得意满,对张苑不再低声下气,这让张苑心里很不爽。

    张苑想起朱厚照要传见钱宁,特意让他叫人,现在无意中碰到,心里却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故意气势汹汹地喝问:“陛下安排你的差事,完成了?”

    “嗯?”

    钱宁被问得一愣,一时竟忘记朱厚照曾安排他做什么差事,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问道,“陛下安排在下作何了?”

    “什么?”

    张苑怒气冲冲地喝斥:“连陛下交待的差事都能忘记,你居然还有胆问咱家?陛下让你传报九城,将宣府大捷的消息公布出去,你不会想说这事儿你已经完成,回来复命了吧?”

    钱宁心里不是个滋味,暗自揣度:“哎呀,不会是陛下安排这家伙的差事,他却将事情推到我头上吧?”

    因不知道张苑用意,钱宁不好随便下定论,以他想来,将捷报传遍九城,总归没大错,毕竟这是朱厚照登基以来第一场像样的胜仗,必然要好好宣传一下,如此朝野才会认定朱厚照是个圣君明主。

    钱宁笑道:“张公公不说,在下都不记得了……那行,在下这就出宫去,张公公保重,回头见!”

    说完,钱宁一摆手,示意身后那一拨锦衣卫跟他走,这样才有充足的人手调用……他的想法比张苑更为复杂,心里琢磨着怎么趁此机会到京城那些个衙门,尤其是顺天府治下衙门传报时捞取一笔好处费!

    “平时少有在这些衙门行走,现在终于寻到良机,还不趁机捞上一笔?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我钱宁的威风!”

    钱宁走后,张苑嘴角浮现个冷笑,瑟地自言自语:“什么宠臣,根本就是个傻子,这么说他都相信……这种事还用得着你去传报?不过这样也好,人走得远远的才不会跟咱家抢功,回头咱家就跟陛下说已派人通传,至于你几时能过来,看你手头事情完成如何!”

    ……

    ……

    身处兵部衙门的沈溪,收到宫里传来的面圣通知。

    谢迁离去后便无音讯,以沈溪判断,首辅大人应该是去联络礼部和刑部两位尚书,准备一下入宫后的说辞。

    过了约半个时辰,皇宫那边又派人前来通知,沈溪知道,自己不进宫不行了,他不能老留在兵部衙门等谢迁回来。

    此时宣府前线迟迟没有战报传来,除了刘瑾派出的信使送来捷报,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沈溪实在难以判断,前方出了什么状况。

    以沈溪猜想,这一战十拿九稳,毕竟孙秀成主动放弃宣府军权,王守仁和胡琏领兵作战能力不俗,这可是经过历史证明的。

    唯一的顾虑是王守仁和胡琏都第一次带兵,经验有所不足,加上自三边调来支援的兵马未到位,这场仗主要还得看王守仁和胡琏临场发挥。

    沈溪派人通知兵部主要官员,除了两位侍郎外,即便是各司郎中也需进宫面圣。

    熊绣和何鉴先行带人进宫,他延后一步出发,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也没等到人,沈溪无奈之下刚要准备启程,谢迁带着刑部尚书屠勋过来,二人行色匆忙。

    因为刑部衙门不在大明门两侧,使得谢迁去刑部,来回这一趟比较辛苦。

    谢迁见沈溪一身朝服,当即挡住去路,问道:“你作何去?”

    沈溪道:“自然是入宫面圣。”

    谢迁显得很不耐烦:“这会儿入宫,不是去瞎胡闹吗?你这边可有收到宣府战报?”

    沈溪遗憾地摇了摇头。

    谢迁回过头打量屠勋,摊摊手道:“你看看,如今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未收到战报,不会又是刘瑾搞鬼吧?”

    屠勋显得很谨慎:“虚报战功,其罪当诛,刘瑾未必有这胆子,一而再虚报,难道他就不怕死?”

    谢迁怒气冲冲:“刘瑾胆大妄为,当初在朝打压异己时便只手遮天,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这会儿怕是知道自己在京城的影响力日渐衰弱,便想出这么一出,哄得陛下高兴,将他调回朝……你说说,若前方真有大捷,为何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全然不见战报?”

    屠勋没有回答谢迁这个问题,他知道谢迁对刘瑾有极大的偏见。

    旁人跟刘瑾只是政敌,很少有正面接触的机会,但谢迁就不同了,当初谢迁为救被刘瑾扣押的官员,低声下气到刘瑾面前认错,甘于阉人之下,这被谢迁视为奇耻大辱。现在刘瑾倒下,谢迁是最不希望刘瑾重新爬起来的那个。

    屠勋看着沈溪,问道:“之厚怎么看?”

    以前没人会问沈溪的意见,但现在情况不同,谁都知道刘瑾贬斥出京是由沈溪一手策划,现在刘瑾那边有了状况,若捷报属实的话很快就会回京,第一个要问的自然是沈溪,听谢迁抱怨指责没有任何意义。

    沈溪神色显得极为谨慎,道:“宣府那边确实尚未有战报传来,刘瑾是否虚报学生不敢轻易下定论,之前学生曾对谢阁老提及,或许前方战事刚开始刘瑾便急着向朝廷报功,至于是否应验……需要时间证明!”

    屠勋看着谢迁,道:“于乔,我觉得之厚的分析是对的,现在未闻前线有败绩,或许是刘瑾抢先一步报功,又或者是他用了什么阴谋手段,阻碍前方捷报传至京师,以达到他先一步报功的目的!”

    谢迁瞪了沈溪一眼,目光好似在说,你这小子到底帮谁?

    沈溪道:“两位老大人,若不介意的话,学生这就要进宫面圣去了,老留在兵部这边也不是个办法。”

    谢迁又在瞅沈溪,屠勋微笑着说道:“于乔,我们也别留在这边瞎等,旁人都进宫去了,我们老在宫外晃悠,这算怎么个说法?倒不如跟之厚一起进宫,路上再详谈……”

    虽然谢迁很不乐意,但还是点头应允。

    兵部到长安左门没几步路,几人未乘轿或者坐马车,刚走出几步,谢迁有感而发:“之前没去礼部走一趟,正好顺路去瞧瞧……”

    兵部在东长安街,礼部同样在这一侧,说顺路未必,但也不会绕太远。

    或许谢迁想到有捷报就会有庆典,必然跟礼部有关,便想去见一下周经,虽然他对周经有些成见,但碰到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依然离不开周经支持。

    三人到了礼部衙门,问了一下门房,才知周经已先一步入宫。

    皇帝特别指出传见周经,张苑派人传话时,叫人向周经说明这一点,周经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入宫去面圣。别的大臣都是去文华殿等候,然后一起前往奉天殿,而周经则直接入乾清宫觐见听宣。

    谢迁听说周经已进宫,怒从心头起,嚷嚷道:“瞧瞧,周伯常之前看起来老实本分,但现在阉党得势,立马活跃起来……他不会是急着入宫邀功去了吧?”

    谢迁火气实在太大,沈溪和屠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无奈。

    谢迁笃定刘瑾是虚报战功。

    沈溪知道,自己再说什么,谢迁必然听不进去,还不如不说,等进宫后静观其变。

    到现在为止他也不能确定刘瑾是否虚报,更大的可能是刘瑾觉得王守仁和胡琏等人一定能取胜,提前报功。

    有多大的利益,就有多大的风险,刘瑾既然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沈溪自然没法评价和干涉,只能等最后结果到来,看看刘瑾是否能如愿以偿,若是能侥幸赌中,那他回朝重掌司礼监的机会非常大,这也算是一种风险投资。

    在谢迁这样一个老顽固面前,沈溪没有发表看法,毕竟旁边有个屠勋,沈溪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去跟谢迁抬杠,这既是对谢迁的不尊重,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三人出公生门,一起往长安左门而走。

    等三人入宫,本来要去文华殿,路上得知众大臣已往奉天殿朝贺,如此一来自然不能先到文渊阁或者文华殿去商议事情,甚至连别的大臣都没法先碰个头通通气,只能先去奉天殿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过奉天门时,屠勋提醒谢迁:“于乔,稍后面圣可要谨言慎行,如今尚且不能定刘瑾虚报之罪,一切要等最终结果出来再说。”

    谢迁冷笑不已:“那若这几天没有结果呢?”

    屠勋道:“那也不能算虚报战功,可以当作……欺君之罪……论处!”

    谢迁嘴角又浮现了个不屑的笑容,但没再说什么,不过他和屠勋都忍不住看了沈溪一眼,但见沈溪神态平和,好似事不关己,二人只能回过头,往奉天殿而去。

    此时奉天殿内,大臣们正列班等候。

    自打刘瑾离开京城,这还是朱厚照第一次在奉天殿会见大臣。

    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大臣们都在想这次面圣是否可以奏事,在正德朝这种机会少之又少,每个人都想把握住。

    谢迁、沈溪和屠勋三人抵达时,朱厚照尚未从乾清宫过来,朝会没有开始,三人因地位崇高,一来便被人群团团围住。

    尤其是谢迁,作为当朝首辅,算是文官中地位最尊崇之人,旁人不明真相,都希望从谢迁这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围过来的人,基本以老臣为主,这些人知道分寸,只是想让谢迁把大致情况说明一下,而谢迁却在人群中找寻周经的下落,看了一圈没见到人,最后问道:“伯常人在何处?”

    工部尚书李回答:“如今周尚书怕还在乾清宫,之前见他往里去了,应是陛下跟他商议庆功大典之事。”

    谢迁毫不客气地道:“功劳尚未核实,就急着商量庆功?用得着这么急么?不怕到最后贻笑大方?”

    谢迁连续几个疑问出口,让在场老臣们齐齐吸了口凉气。他这番话附带很多信息,其中最关键的,是“功劳尚未核实”,这意味着前线战事可能尚未有结果,或者说朝廷这边除了刘瑾的奏报外没有别的消息传来,本着孤证不立的原则,不能刘瑾说取得大捷就真的有大捷这回事……

    说者或许无心,但听者却有意,光是谢迁这几句,就足够在场大臣琢磨许久了。

    恰在此时,张苑手持拂尘进入奉天殿,走到金銮宝座旁站定,扬起嗓子喊道:“陛下驾临,百官迎驾!”

第一八三〇章 落井下石

    朱厚照驾临奉天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的正德皇帝,意气风发,甚至比登基大典时看上去更精神,唯有眼睛里布满的血丝出卖了他身体的真实情况。

    沈溪清楚,朱厚照这小子必然一宿未眠,这会儿能有精神出现在这里已算不错,指望其处置朝事,根本不现实。

    奉天殿迎驾需行叩拜礼,众大臣皆下跪,口宣圣主问安之言。

    朱厚照刚在龙椅上坐下,正殿大门进来几人,除了礼部尚书周经,还有鸿胪寺卿和太常寺卿,显然这些人之前都去了乾清宫商议庆功礼仪和礼乐之事。

    周经进来后,在沈溪身旁跪下,等人悉数归位,朱厚照才一抬手,道:“众位卿家平身!”

    “谢陛下。”

    众大臣站起身,站定后低下头,很多人犹自在想之前谢迁所说那番话,思索刘瑾是否真的是虚报战功。

    朱厚照笑容满面,朗声道:“朕今日得到消息,说是宣府一线取得大捷,王守仁王卿家跟刘瑾刘公公率兵马击败鞑靼人,宣府之战以我大明得胜告终。此战乃朕登基以来,取得的第一场对北方蛮夷的大胜,朕心甚慰!”

    换作平时,朱厚照若说出这话来,百官必然要朝贺。

    但今时不同往日,朱厚照登基后见大臣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又不能确定刘瑾奏报的事情是否属实,在场没有人愿意担责,朱厚照在那儿沾沾自喜,下面却没一人附和,就连阉党骨干焦芳和刘宇等人也在观望。

    朱厚照本来等大臣报以溢美之言,但等了半晌,没听到想听的话,不由皱眉打量下面低着头沉默一片的大臣,无比纳闷……难道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大臣们不知该怎么接茬?

    朱厚照出言问道:“诸位卿家,难道你们不为朕,为大明感到高兴吗?”

    刘宇终于出列恭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宣府大捷实在是因陛下龙威所至,陛下自登基以来国祚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刘宇有多少本事,在场大臣都很清楚,身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天官,却在朝中甘做混吃等死的阉党傀儡,没有谁真正看得起此人。

    这次刘宇站出来说话,就连朱厚照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听了一段,抬手阻止:“刘尚书适可而止吧,朕喜欢听有内涵的话,虚言套语就不必说了!”

    朱厚照虽少不更事,但他对大臣的要求很高,非常厌恶官场溜须拍马刻意逢迎那一套。

    当然如果奉承得好,让人听不出是恭维,朱厚照还是乐于接受的,关键是刘宇说话水平太次。

    朱厚照感觉大臣们的态度有些不太对劲,这才想起自己的老师来,不由打量站在谢迁身后的沈溪,问道:“沈尚书,你且说说,这次宣府大捷是否值得庆贺?”

    一句话,在场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

    ……

    朱厚照会问他话,沈溪早就料到。

    宣府前线终于取得大捷,作为兵部尚书怎么都要站出来表示一下,毕竟军队之事还是以他为主导。

    沈溪拿着笏板出列,恭谨行礼:“回陛下,若宣府报捷之事属实,庆贺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是了嘛。”

    朱厚照听到这话,心里有了底,对群臣道,“朕很好奇,边关报捷,你们为何不恭贺朕?”

    在场大臣都忍不住抬头看向沈溪和谢迁,意思是,你们进来后便说“功劳尚未核实”,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不解释清楚,怎让我们随便恭贺?若是出了问题,让皇帝下不来台,我们也落不到好。

    沈溪接着道:“兵部直至此时,仍旧未收到边关任何告捷文书!”

    沈溪说完这话,奉天殿内鸦雀无声。

    莫说是说话了,就连喘息似乎也在这瞬间停顿下来,四周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意识到出事了。

    兵部说没有得到告捷文书,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兵部情报传递出现问题,那是兵部的责任,第二种则是宣府那边又在弄虚作假。

    之前孙秀成等地方官员虚报战功就闹了个笑话,庆功大典不了了之,朱厚照以为成功把大臣们糊弄过去了,但实际上只是自欺欺人,朝廷上下无人不知这桩丑闻,以至于谢迁刚才说功劳未核实,所有人都在想,是否宣府官员又故技重施,虚报战功哄骗皇帝。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有人要倒霉,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就是虚报战功,朱厚照在同一个问题上栽两个跟头,必然颜面无存。

    朱厚照迟疑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沈溪:“沈尚书,宣府前线……没有捷报传来吗?”

    沈溪行礼:“每天九边之地都会有战报传来,但关于大捷的战报,却迟迟未至,微臣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朱厚照心里犯嘀咕:“坏了坏了,兵部都没得到消息,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刘瑾这老小子立功心切,把兵部的信使给拦下,先一步向朕奏报功劳?”

    要说朱厚照不笨,思考问题一向都比较全面,能想到一些特殊情况。只是他处理朝政缺乏经验和远见,若能在得到边关报捷后第一时间找沈溪求证,不至于出现眼前的尴尬场面。

    “咳咳!”

    朱厚照咳嗽两声,就算他知道可能是刘瑾在搞鬼,但为了保住面子,还是以平和的心态问道,“沈尚书,会不会……是兵部送捷报的信使,路上有所耽搁?或者……告捷文书已到京师,你没看到?”

    朱厚照说出这番话时,连自己都没多少自信,要想朝臣信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溪军事造诣有多高,朝中大臣非常清楚。

    沈溪掌管兵部后,接连做出许多举措,在外人看来都无比高明。

    弘治十六年三边和宣大之地情报体系出现问题,以至于鞑靼人长驱直入,大明有意加强斥候队伍建设,且在外人看来,沈溪曾任三边总督,率兵南征北战无往而不利,并非是务虚的兵部尚书,而是以实战著称,若是连沈溪都没得到消息,那就说明这个捷报存在很大问题。

    沈溪显得很谨慎,恭敬行礼:“回陛下,臣对于宣府报捷之事,确实一无所知,或许是兵部衙门这边情报滞后,以至于战报无法及时传回!”

    朱厚照先是点头,随即环视群臣一圈,脸色略微有些尴尬。

    沈溪所说分明是在安慰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兵部衙门精心打造的情报传递系统出现滞后,居然不如刘瑾派人传递消息便捷?

    朱厚照突然想到那个前来报捷的传令兵,厉声喝问:“张公公,之前对朕奏报大捷之人去了何处?将人带到这里,朕要亲自审问他,那份捷报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苑本以为这事儿跟自己无关,听到朱厚照的话,略微有些紧张,生怕那传令兵出什么意外,但还是遵命而去。

    张苑离开后,殿内君臣神色大多很诡异,不过也有一些人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旁观。

    不过不管抱什么心态,都不敢张扬,也不会站出来为刘瑾辩解开脱,这会儿刘宇等阉党要员也开始琢磨怎么独善其身。

    若是刘瑾再度虚报战功,必然彻底失势,到那时,刘宇等人的末日就将到来。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浑身不自在,他先看看沈溪,想跟沈溪商议一些事情,但又觉得时机不对,决定等散朝后再找机会跟沈溪说说,避免当着其他朝臣丢面子。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张苑终于回来,这让朱厚照非常恼火。

    朱厚照怒道:“张公公,朕让你去传人,莫非你还亲自去了?”

    张苑心中大叫冤枉,面带委屈地跪下来磕头:“回陛下,为了防止那人出偏差,奴婢这才亲自前往提人。”

    “那人呢?”

    朱厚照怒气冲冲地喝问。

    张苑满面都是为难之色:“回陛下,人已经带来,不过奴婢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

    在场又出现议论声,朱厚照黑着脸喝道:“将人押送进来!”

    张苑爬起来,退出大殿,等传令兵押到,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很多人好奇地打量这个引发事端的祸首。

    朱厚照冷声喝道:“朕现在问你,宣府捷报确有其事?”

    传令兵当即就傻了,捷报还有真假之分?

    过了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回道:“回……回陛下,是……是有捷报,乃是刘公公着小人回来传报。”

    朱厚照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询问,尤其是要验证此人是否在撒谎,而且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证明这人确实是在撒谎的话,那意味着刘瑾虚报战功成为事实,他再次被戏弄。

    沈溪见朱厚照缄口不言,只能主动接过话茬,问道:“你且说,捷报是哪天发出?战事又是哪天结束?”

    传令兵道:“战事是在八月……初一结束,小人乃是八月初二从宣府出发……”

    沈溪摇头:“为何本官所得战报,战事八月初一才刚开始,且到昨夜,宣府到大同一线仍旧未有捷报传来?”

    这下那传令兵回答不上来了,站在那儿支支吾吾半天,汗如雨下,全身颤抖个不停。

    张苑上前,怒气冲冲道:“简直胆大妄为,居然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欺瞒陛下?你有几个脑袋砍?”

    传令兵跪在地上忙不迭磕头,不敢回话。

    朱厚照怒道:“如此说来,是刘瑾让你回来欺瞒朕?你亲眼见到前线我大明军队获得胜利?”

    传令兵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淋漓,声音颤抖,道:“小人……没有撒谎,刘公公让小人如何说,小人便怎么说。”

    朱厚照一拍龙椅副手,霍然起来,涨红着脸面对下面文武百官,显然心中怒气已达顶点,随时都有杀人之意。

    “陛下请息怒,如今尚不能认定刘公公虚报战功,或许……刘公公只是抢先一步将捷报传到陛下跟前,确切的消息要不了多久便会传至京师也说不定!”

    沈溪非常清楚问题的关键在哪儿。如果刘瑾提前报捷又侥幸蒙对,那便立下大功,朱厚照可趁机调其回朝执掌司礼监。但如果今天朱厚照在朝臣面前丢脸,事后又证明确实是刘瑾立功心切先一步报捷,那就算刘瑾蒙对了,朱厚照依然会降罪。

    朱厚照在龙椅前来回踱步,负着手,嘴里嘀咕个不停,不过声音太小,下面大臣无法听清说的是什么。

    谢迁见状,便知道应适当火上浇油,出列行礼:“陛下请息怒!”

    有了他的话,其余大臣纷纷行礼相劝。本来朱厚照便心烦意乱,如此一来越发心神不宁。等他再看全场大臣时,之前听到喜讯时得意洋洋的表情已完全消失不见,反而满是被坑吃瘪的尴尬,他看了沈溪一眼,最后一摆手:

    “既然捷报未核实,诸位卿家先回去等候吧,朕要先回寝宫休息了!沈尚书,谢阁老,到乾清宫见朕!”

    朱厚照别人都没传,唯独传了沈溪和谢迁前往乾清宫,很多人觉得,这是要将刘瑾治罪的节奏。

    但很多人也清楚一件事,若盲目给刘瑾定罪,回头证明刘瑾未虚报战功,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众大臣原本都想面圣奏事,但现在这状况,都知道朱厚照在盛怒中,留下来没半点好处,这会儿出宫回各自衙门是最好的选择,免得回头被朱厚照的余怒波及。

    ……

    ……

    朱厚照先一步带着张苑等近侍回乾清宫,沈溪和谢迁虽被传召,但还是要从中左门走,而不能直接走奉天殿后殿。

    朱厚照离开后,有大臣想过来跟谢迁说话,但见谢迁那漆黑的脸色,再想到朱厚照匆忙传召,便知道谢迁和沈溪这边要急着去面圣,没人敢打扰。

    二人过了中左门,谢迁故意压后几步,凑到沈溪身旁,小声道:“待会儿你面圣时少说两句,事情交给老夫好了!”

    沈溪点头:“若陛下总问我呢?”

    谢迁道:“那你也不能说,老夫代你说便可……你只管一口咬定,宣府这两天并无捷报传来,剩下的事情,老夫自然能解决。”

    沈溪显得有些担忧:“就怕是刘瑾阻断信使回京之路,或者那阉人用了什么手段,让情报无法及时传回,若如此……回头可是要被打脸,甚至被陛下问责。”

    谢迁冷笑不已:“你在朝才几天?陛下在朝臣面前出丑,总需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管他刘瑾是否虚报,现在就一口咬定,让陛下定了刘瑾的罪,左右不过是个太监,莫非将来陛下还要赦免他不成?”

    沈溪心想,要狠还是你谢老儿狠,不用证据就要定罪,好像谁成了你的政敌,就必须束手就擒一般。

    沈溪道:“谢阁老想说什么,只管说,我在旁听着便是!”

    在对待刘瑾的问题上,沈溪跟谢迁的想法一致,不能让刘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最好趁着这件事让刘瑾彻底不能翻身。

    既然谢迁愿意承担责任,那就让谢迁去尝试一下,看看朱厚照的反应,沈溪不打算自己出马。

    二人到了乾清宫门口,张苑显得很着急,迎过来道:“两位大人可算来了,陛下在里面等候多时……待会儿到了陛下面前千万别乱说话,陛下正处于盛怒中……”

    沈溪、谢迁跟在张苑身后进入乾清宫,只见朱厚照坐在龙案后生气,文房四宝和一些摆设撒落一地,看情况朱厚照对于刘瑾已经恨到非杀不可的地步。

    沈溪和谢迁同时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朱厚照斜着头打量沈溪和谢迁,问道:“现在可有宣府捷报传来?”

    谢迁摇头:“未曾。”

    沈溪心想,你谢迁也真敢说,没出宫去问问,怎知一定没有?

    朱厚照叹息一声,道:“唉,都怪朕错信刘瑾,让他去宣府戴罪立功……谁想他竟是这么个待罪立功法!”

    谢迁趁机建言:“陛下,请您派人去宣府,将刘瑾问罪,赐其一死,便可安抚人心,朝廷上下对陛下必然十分信服!”

    “啊?”

    朱厚照眨了眨眼,诧异地问道,“谢阁老,你这么就要杀了刘瑾?未免太过草率吧?如果不是他派人传报,而是别人假借他名义……又或者出现什么偏差,以至于他的信使先一步到京城,而兵部那边没赶得及呢?”

    从这话,沈溪和谢迁都能感受到,即便是到了这一步,朱厚照对刘瑾依然回护有加,算得上主仆情深了。

第一八三一章 真相

    朱厚照越是回护刘瑾,谢迁越生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随着犟脾气发作,谢迁上前一步,以咄咄逼人的语气道:“陛下,自古乱国者无恶不为,刘瑾任司礼监掌印不到两载,朝中上下皆恨之入骨,其胆大妄为,贪墨钱财无数,卖官鬻爵人神共愤,如今他竟一再虚报战功,欺瞒陛下,若不加以惩治,恐朝廷法度废弛,人心背离!”

    这话说出来,慷慨激昂,振聋发聩,但入朱厚照之耳,却感觉跟当初刘健和李东阳所说同出一辙。

    沈溪心想:“你谢老儿怎么到今天都不明白皇上的性格?皇上要听到的,是你拿出无可辩驳的确凿证据,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说空话、套话,否则所言再有道理有何用?你倒是拿出实锤啊!”

    果然,朱厚照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显然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用说教的口吻,如此好像显得他有多昏聩,专门任用佞臣。

    等谢迁说完,朱厚照板着脸道:“谢阁老,朕暂且不探讨你指控的刘瑾那些罪行是否属实,朕就问一句,你此刻所言跟刘瑾虚报战功有何关系?现在朕只想知道,刘瑾是否存在虚报战功的情况!”

    谢迁心急如焚,朱厚照有气,他何尝又不愤懑难受?谢迁气愤朱厚照任用奸臣,听不进劝诫,无论自己说什么朱厚照都会不自觉维护刘瑾。而朱厚照所气,是旁人把他当成傻子,总拿一些套话挤兑,显得他这个皇帝有多无能。

    谢迁正要继续说下去,沈溪知道不能再让谢老儿借题发挥,否则真要出现君臣当面翻脸的场面,那就大大地违背此番前来面圣的初衷。

    沈溪抢先一步:“陛下,关于刘瑾虚报战功之事,尚需求证,现如今做出定论为时过早!”

    听到这话,谢迁怒气更甚,恶狠狠地瞪着沈溪,好似在说,不是让你不说话在旁边当哑巴么?为什么这个节骨眼儿你要打断老夫说的话?

    但朱厚照听到这话却很受用,点头道:“对,就算要治刘瑾的罪,也要让他死得其所……谢阁老,你不必生气,你说的事情朕回头会派人好好调查,这件事暂且搁置,朕很累了,要回寝宫休息。”

    “沈尚书,你将边关战情调查清楚,朕晚些时候会问你……两位卿家先回吧,朕不送了!”

    朱厚照本来要找谢迁和沈溪问一下宣府一线军情以及刘瑾的情况,但他见谢迁跟疯了一样攻击刘瑾,便失去跟二人交谈的兴致,再加上他昨夜彻夜未眠,此时已近午时,整个人已疲倦不堪,便想打发谢迁和沈溪离开。

    谢迁见朱厚照起身向殿后去了,忍不住上前想拉住皇帝,继续理论。

    但他才走出两步,便被沈溪一把拉住,当着皇帝的面谢迁不能大声喝斥,只得冲着朱厚照的背影大声道:“陛下,刘瑾霍乱朝纲,您不能不理啊……”

    这不说还好,话一出口朱厚照加快了步伐,一溜烟进了后庑,这下谢迁连进言的机会都没了。

    沈溪知道,谢老儿要发飙了。

    ……

    ……

    果不其然,二人出乾清宫,谢迁马上严词相向。

    如果不知道的,以为谢迁跟沈溪间苦大仇深,即便身处禁宫也咆哮个不止,根本不顾自己当朝首辅的体面。

    “……你非要偏帮那阉人,跟他休戚与共,甚至搭救他的性命,让大明永远不得安宁,是吗……”

    谢迁破口大骂,沈溪懒得倾听,在他看来,谢老儿不过就是将未曾发泄在皇帝身上的怒火撒到他身上罢了。

    等谢迁连珠炮一样将气撒出,沈溪没好气地道:“谢阁老如果骂痛快了,请前往文渊阁,盯着是否有宣府发来的战报,那才是问题的关键!”

    谢迁怒道:“你一心为刘瑾说话,见老夫生气你就满意了?”

    沈溪反驳道:“之前的情况您老看到了,不是进一两句谗言陛下就会降罪刘瑾,一切都要讲究证据,以陛下的性格,没有确凿证据拿出,陛下不会采信……敢问谢阁老,您现在有任何刘瑾虚报战功的人证、物证吗?”

    谢迁自然没有,而且他也清楚自己没有实证,他就是想借助这件事让皇帝草草结案,赐刘瑾一死,其他的都不重要。

    沈溪跟刘瑾的矛盾,完全是政见不同,而谢迁则夹杂一定私怨,甚至沈家着火之事,至今谢迁依然归罪刘瑾头上。

    在谢迁看来,罪不及妻儿,无论沈溪跟刘瑾闹出多大的矛盾,刘瑾不该报复沈家人,这也是他到现在还坚定倒刘瑾的根本原因。换一些资质平庸的老臣,面对咄咄逼人的刘瑾,恐怕早就辞官不干了。

    谢迁仍旧扯着嗓子吼道:“要证据,不满地是证据?刘瑾作恶多端,以你的本事,会找不到他的罪证?”

    沈溪不由皱眉,他觉得谢迁这是在提醒,适当地栽赃一下刘瑾也无妨。

    “若我告诉你沈家那把火是我自己放的,你会怎么想,不会直接蹿上房子公告天下吧?”

    沈溪见识到一个老人家的顽固,而这位还是当朝首辅,朝野皆知,谢迁的权力被司礼监节制,刘瑾在朝,谢迁便屈居刘瑾之下,刘瑾离朝,朱厚照宁肯将批阅奏本的权限晾在那儿,也不肯交还内阁。

    这也是历史原因造成。朱厚照心目中,压根儿就不信任阁臣,越是贪玩,越怕大臣擅权,因为他控制不了。

    相反刘瑾这样的阉人比较好控制,即便再权势熏天也绝对不敢跟他对着干,甚至公然给他难堪。

    沈溪心平气和地道:“谢阁老请消消气,在下要先回兵部查看情况,若所料不差,这会儿宣府那边应该有消息传回,是否虚报战功应可一目了然,何必争一时长短?按照阁老所言,就算之前陛下给刘瑾定罪,听到捷报陛下怕也会做出变更,对吧?以陛下对刘瑾的回护,若没有真凭实据,就想让陛下当场赐死刘瑾,太难了!”

    ……

    ……

    沈溪不想跟谢迁探讨刘瑾的事。

    很多事情没有意义,现如今刘瑾跟朱厚照处于“蜜月期”,主仆间最多闹点儿小矛盾,朱厚照碍于自己皇帝的威严,不得不在刘瑾犯错的情况下将其发配宣府,但要让朱厚照生出杀心,为时尚早。

    刘瑾离京第一天,沈溪便已预料到刘瑾回朝是怎么个状况,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见谢迁依然有发飙的趋势,沈溪先一步告辞,加快脚步往东华门而去。

    管你谢老儿内心有多不爽,我只要做到独善其身便可,跟刘瑾斗一个回合,也就不在意多加个回合,就算来个加时赛,平手开局,谁怕谁?

    出东华门后,沈溪直接往军事学堂去了,那边同样可以收到战报。

    由于身着朝服,沈溪脚步匆匆,不敢耽搁一分一秒,毕竟之前自己在家里都遇到过刺杀,谁也难保路上不会出问题,于是专挑人多的地方走。

    一直等沈溪进入军事学堂,门口值守的士兵还好奇为何沈溪会穿着如此正式过来,以大明规矩,官员到衙门办差只需身着常服便可。沈溪直接到了偏院,将刚收到的公文看了一下,诧异地发现依然没有宣府方面的战报。

    “真奇怪,以我推测,王守仁和胡琏应该在前天晚上就跟鞑靼人交战,若战事于昨日天黑甚至半夜前结束,战报就就该传过来了,难道真的是情报系统出了问题?”

    沈溪自己心里也没底了,以他一贯的自信,事情应该不会出偏差才对。

    要么是胜,要么是败,该有个了断,除非双方打成僵持的局面……

    想到这里,沈溪好像明白什么,正要回一趟兵部,突然侍卫来报,说是寿宁侯前来拜访。

    “张鹤龄来做什么?”沈溪一时间不知国舅来访的目的,但仔细一想,多半跟边关战事有关。

    沈溪出门迎接,张鹤龄站在前院好奇地打量,好像对周边环境很陌生,但其实他来军事学堂已好几回了。

    张鹤龄见到沈溪,语色和善:“沈尚书,本侯方才得到边关传报,怕你这边尚未收到消息,特意过来说明一下。”

    张鹤龄一来便单刀直入,沈溪心里一沉,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寿宁侯屈尊驾临,请到里面说话!”

    “不了!”

    张鹤龄一摆手,“本侯公务繁忙,只是前来知会一声,今日收到的是前两日从宣府城发来的信函,乃本候昔日麾下发出,据悉宣府战事尚未有结果,怕是刘瑾虚报战功……这是相关信函,请沈尚书查阅,本侯便不多叨扰了。”

    张鹤龄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沈溪。

    沈溪拿过来大致看了一眼,虽然信函没有题款,但看称谓大抵可以判断是宋书所写。

    信函中,宋书将宣府至张家口一线的情况详细说明,表明王守仁率军出征,大概会在两天后,也就是八月初二左右抵达张家口堡,宣府周边的鞑靼兵马已撤到长城以北,并未有大战的消息。

    “有劳寿宁侯亲自来一趟,本官会酌情斟酌宣府一线的情报,寿宁侯公务在身的话,请回!”

    沈溪看出来了,张鹤龄这是要借刀杀人……谁都巴望刘瑾死在边关,外戚党也不例外,现在朝廷上下可说同仇敌忾,都想置将其置于死地,但谁出来动手却是个问题,毕竟谁都不希望因为此事让皇帝记恨上。

    外戚为了让沈溪和谢迁出手,拿出本该是机密的信函,证明宣府前线的确没有什么大捷。

    只要证明刘瑾虚报战功,刘瑾小命必然堪忧,接连两次欺君罔上,就算第一次非刘瑾所愿,但第二次却是刘瑾亲自做出来的,足够朝中文武官员对刘瑾展开攻击,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张鹤龄一笑,没跟沈溪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溪未亲自送张鹤龄出门,他判断寿宁侯回去后会跟外戚党成员商议怎么对付刘瑾,而张苑也归属这一派系,现在跟刘瑾利益冲突最大的政治集团就是外戚党。

    “以谢迁为首的文官集团,虽然迫切想让刘瑾死,但刘瑾死后的权力,主要还是为外戚党所得,尤其是司礼监的差事,只要朱厚照一天未勤政,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就比首辅更为重要,除非是能将张苑和外戚党的势力打压下去。”

    “张苑跟刘瑾不同,刘瑾背后没有强大背景,而张苑却倚靠外戚势力,若让张苑崛起,怕是比刘瑾更难对付,就算张苑有心消除外戚势力的影响,始终张氏兄弟背后有张太后撑腰,只要张太后一天不死,朱厚照未逊位,张氏外戚的地位就不会发生根本性动摇。”

    “外戚势力想利用我的手达成目的,想得太多了!”

    沈溪将信揣进怀里,略微收拾心情,往兵部衙门去了。

    刘瑾回来,最直接的利益冲突不是文官集团跟阉党,而是外戚跟阉党,沈溪心想:“这热闹,我倒是可以瞧一瞧!”

    ……

    ……

    沈溪回到兵部衙门,找来全国各地发来的讯息,仍旧没有宣府战报。

    倒是前两日宣府、大同等地的情报,未曾中断过,说明云柳领导的情报系统没有出问题,刘瑾远未强大到可以阻断边关情报传递的地步。

    以沈溪所知,孙秀成逃离宣府次日,局势最为紧张,但因王守仁当机立断,以至于宣府形势迅速稳定下来,其后,王守仁率领驻军固守,鞑靼人诈城未果,只能狼狈退去,并未发生大规模交战。

    至于王守仁领兵前往张家口堡,是在八月初一,而刘瑾信使出发的时间,恰好是王守仁兵马即将抵达张家口堡时。

    此时沈溪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刘瑾确实是提前报功,想先兵部一步奏捷,以换得朱厚照对他的关注,甚至将他调回京城重掌司礼监,只是刘瑾未想到,兵部这边情报的传递速度,比他想象的快了不止一倍。

    沈溪暗道:“你刘瑾觉得,能在八月初二或者初三取得捷报,就能先兵部一步,实在想得太美,宣府周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可以在六到十个时辰内将消息传到京城,你这招提前奏捷,可以说是挖坑自己跳!”

    沈溪在兵部衙门没停留太久,他要去见谢迁,将得知的情况告知。

    文官这边出头跟刘瑾斗的人,不是沈溪,他也不会主动揽责,因为谢迁之前对他的态度不善,沈溪想给谢迁一颗甜枣,让谢迁的心迅速安定下来,继续冲在对抗刘瑾的第一线。

    沈溪得知谢迁已离开文渊阁,略一打听便赶到礼部……这会儿谢迁正在礼部衙门跟周经问询情况。

    谢迁对周经的意见很大,就差将其归于阉党一列。

    就在周经面对喋喋不休的谢迁,倍感折磨生无可恋时,礼部属官上前来禀告,兵部沈尚书在外求见,当即对谢迁道:“于乔,你休要怪责于人,既然你觉得我做事不公,那便让之厚来评评理。”

    不说沈溪,谢迁态度还好些,听到沈溪的名字,谢迁差点有打人的倾向,火冒三丈道:“你找谁评理不可,非要找个后生?你不知这小子现在能耐得紧,我说话他都听不进去,专门跟老夫抬杠?”

    在周经面前,谢迁没给沈溪留面子,满腔怒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他恨周经不肯帮他,恨沈溪跟他唱反调,现在已将周经和沈溪当作是一伙的,认定沈溪是周经请来的说客。

    周经不想听谢迁说下去,作为礼部尚书,在自己地盘上,他要见谁不需要经谢迁同意。

    刚一碰面,沈溪便道:“两位老大人,以在下目前所得情报来看,昨日午时前,宣府至张家口一线并未有大战发生,即便有捷报,也应在子时后,距离现在不到七个时辰……刘瑾绝对是提前报功,甚至所奏捷报,纯属子虚乌有!”

    沈溪把话说出,周经微微一笑,打量谢迁,道:“于乔,你看,之厚把情况调查清楚了,这才来跟你奏明,现在只能说刘瑾所奏捷报子虚乌有,但谁知道这两天,边关是否真的取得大捷?”

    谢迁瞄了沈溪一眼,愤愤然道:“一个阉人,视大明法度于无物,未曾接战却提前奏捷,如此行径尚不能被定罪,跟老夫讲什么道理?你们还说不是偏帮那阉人?”

    沈溪面色淡然,对于谢迁的指责,全当没听到。

    周经摇头苦笑:“于乔不可如此怪责之厚,他乃兵部尚书,做事务求公允,这不是回去赶回去调查边关传递回来的消息了么?如今证明是虚报,于乔你再去奏禀陛下也不迟嘛!”

    谢迁摇头道:“面圣谈何容易?自皇上登基以来,老夫多少次想面圣,都未曾有机会,今日陛下在乾清宫赐见,老夫尚未将话说完,陛下便让老夫打道回府,这还多亏某人在旁帮倒忙!”

    说完,谢迁瞪着沈溪,目光好似要杀人。

    周经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他明白现在跟谢迁说什么道理都徒劳,见谢迁愤愤不平地转身到桌后坐下,望着沈溪道:“之厚,既然你将事情查明,是否准备入宫面圣,向陛下呈奏此事?”

    未等沈溪回答,谢迁一脸恼恨:“你问问他,会去面圣吗?朝中如此多臣僚,他回朝才几日,所有官员加起来有他面圣的次数多吗?可是他每次面圣都避重就轻,若非他不肯作为,何至于刘瑾到如今尚且未曾剪除?”

    周经道:“于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刘瑾被贬斥至宣府做监军,不是之厚在后面谋划?你别责怪他,年轻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我倒觉得,之厚懂分寸,识进退,不会乱来!”

    谢迁听了更生气,起身一甩袖:“行,你支持他,看你们沆瀣一气,等阉党卷土重来,朝中尽是乌烟瘴气,届时老夫大不了回乡务农,从此后不再涉及朝事,看你们如何应对!”

    说完,谢迁怒冲冲拔足便走,沈溪不但没有阻拦,反而主动让开一条路。

    这下子谢迁更恼火了,瞪着沈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最终谢迁还是被拦了下来,周经客气地道:“于乔,既然你想让刘瑾不得翻身,就应该坐下来好好商议一番。之厚,你先莫要掺和,且先回兵部衙门,有什么新消息第一时间传递过来……”

    周经懂人情世故,不想让沈溪留下来引爆谢迁的火气。

    周经算是看出来了,要不是沈溪一直跟谢迁唱反调,谢迁脾气不会这么大。

    谢迁一直把自己当作绝对权威,认为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奈何沈溪现在已跳出文官的框架,在朝独树一帜。

第一三八二章 给你个任务

    朱厚照说是回寝宫后立即就会休息,但在睡下后却一直焦虑不安,未能入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许久后,他从龙榻上爬起来,朝外面吼道:“有活人没有?”

    张苑一直守在外面,听到朱厚照发话,赶忙进来,恭敬行礼。

    朱厚照看着张苑,一摆手:“朕睡不着,心烦意乱的……唉,为朕穿衣吧……”

    张苑进来后偷偷瞄了朱厚照一眼,见朱厚照双眼通红,便知皇帝这会儿心底有火,不敢忤逆,上前帮朱厚照穿好衣服,然后恭敬站在一边,等候进一步吩咐。

    朱厚照到桌前坐下,端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送到嘴边,张苑赶忙劝阻:“陛下,莫要伤了龙体,让奴婢为您换上热茶。”

    “不用了!”

    朱厚照毫不在乎,直接一仰脖将茶水喝下,这才抬头打量张苑,问道,“张苑,你觉得朕是不是很没用?”

    张苑不知朱厚照这是抽什么风,毕恭毕敬道:“陛下,您乃旷世明君,古往今来所有皇帝都没法跟您比!”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伸手打断张苑的话,斥道:“恭维的话不必说,朕是不是明君自己心里清楚,朕登基以来没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就算当前跟鞑靼人进行的战事,朕已白高兴两场……对了,兵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张苑略微一怔,回道:“陛下,兵部那边……未曾有人进宫奏事。”

    “唉!”

    朱厚照叹了口气,“也是,之前朕说了要休息,还说睡醒后再问事,估摸兵部有什么战报也会先压下去……真希望刘瑾这次没虚报战功,朕不至于再次丢脸。”

    张苑站在那儿,不敢多嘴,他现在处处都小心翼翼,防止被朱厚照怒气波及。

    朱厚照拿着茶杯,好似在观察茶杯外壁的图案,又问:“朕自打登基以来,一直在豹房玩乐,想做大事却一直未付诸实施,实在有愧于先皇。张苑,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才能成为明君?”

    张苑道:“陛下您已经是明君……”

    朱厚照皱眉:“让你不说恭维的话,没听到吗?再说这种话,朕立即叫人把你拖出去打一顿,看看你醒不醒悟!”

    张苑苦着脸道:“就算陛下您让人惩罚奴婢,奴婢也这么觉得……自古以来,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那必然就是圣君明主,如今陛下在位不过两年,但我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陛下怎能不是明君?”

    到了现在,张苑已学会拍马屁,尽量不把马屁拍到马腿上。

    朱厚照想了下,点头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朕总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够。”

    张苑见自己的恭维有了效果,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陛下您多心了,其实无关陛下是否在意朝政,只要陛下能将朝事委托给有能耐的人,由这些人打理,何须陛下亲自劳心劳力呢?百姓由官员管着,而陛下则管着官员,只要陛下能驾驭好官员,就是圣君明主!”

    朱厚照嘿嘿一笑,之前一直阴沉的脸色终于好转。他打量张苑,道:“张公公,看你平时没那么机灵,但说起话来,倒也悦耳中听……嗯,朕跟你的想法大致相当,朕赶上好时候了,手下贤才辈出,比如兵部沈尚书,能力算得上旷古烁今吧?每一个明主背后必然有一群贤臣,朕觉得有沈尚书这样的臣子辅佐,将来历史必然会记下朕一笔……”

    不自不觉间,朱厚照已飘飘然。

    张苑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怎样,朱厚照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需要有人哄的,以前刘瑾得势不是因为其学问和本事有多强,只是知道怎么在皇帝面前奉承和邀宠。以张苑现如今的领悟,只要能讨好朱厚照,再有一些狠辣的手段,必然就能取得成功。

    朱厚照道:“这次的事情,让朕心神不宁,要说刘瑾的能力在那儿摆着,朕不相信他会屡次犯错……一个传令兵,以刘瑾的名义回朝报喜,谁想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此人是不是刘瑾派来的还说不一定呢。”

    张苑之前犹自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掌握了拍马屁的精髓,但听到朱厚照这话,不由紧张起来,委婉地道:“陛下,有些事……无风不起浪。”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那些大臣对刘瑾有意见,是因为以前被刘瑾刻薄多了?哼哼,旁人可以这么说,你却不能,知道吗?朕知道你想接替刘瑾的位子,但朕考量过,你暂时不那么合适!”

    此话让张苑一阵心凉,而朱厚照自己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伤人了,“朕不管刘瑾在宣府做了什么,至少有他打理朝政,朕可以放心留在豹房,手头永远不缺银子……旁人在朕面前告状,说他贪污**,中饱私囊,还大肆提拔党羽入朝,但朕观察那些所谓阉党中人,能力都不错,比如焦阁老和刘尚书,他们在朝名声就很好嘛!”

    张苑腹诽不已:“怎样才算好,有没有个标准?刘宇根本就是个傀儡,而焦芳也做尽坏事,这些人都唯刘瑾之命是从,旁人称呼刘瑾为九千岁,这些话谁敢对你说?”

    朱厚照再道:“人无完人,有缺点就改嘛,朕不能因为一个人一时的错误而将其一棍子打死!这样吧,张公公,朕给你个任务……”

    听到这话,张苑谨慎起来,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如果做得好,或许还有机会进入司礼监,当上掌印太监,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朕让你盯着,如果兵部那边奏明,刘瑾的确是虚报战功,你就去把之前来奏捷的传令兵给杀了,这样就死无对证,就算旁人攻击刘瑾,也没人证了!”朱厚照觉得自己想出良策,笑眯眯吩咐道。

    说者开心,但听到那人却满脸死灰色。

    张苑心迅速下沉,他终于知道在朱厚照心目中,刘瑾地位有多高,心里不由纳闷儿:“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或者有缺失,让陛下对刘瑾如此器重,而我却不能得到陛下的信任?”

    他尚且不知,刘瑾不但长时间担任朱厚照亲随,更曾带着朱厚照一起游历江南,很多不能说的秘密刘瑾都知道。

    刘瑾在朱厚照跟前做事,不求回报,又舍得投资,而张苑在朱厚照面前总是抖机灵,这就是他张苑跟刘瑾的不同。

    “陛下,之前那传令兵已为朝臣见过,这么做……合适吗?”

    朱厚照斜着眼打量张苑,道:“你这么说,是怀疑朕的智商?你也不想想,朕是什么人,你什么脑子,就算这个传令兵被那些大臣见过,但他只是单方面说是刘瑾的人,把人杀了,谁知真伪?朕只是不想让这件事闹大,全当是鞑子细作,有心在朕面前挑拨离间……”

    张苑听到这话心里不满,呼吸都有些不畅了。朱厚照对刘瑾的包庇,让他觉得自己当这个内侍监有些力不从心。

    偏心到了这等程度,他觉得自己干不下去了。

    “为何那些大臣随时可以撂挑子不干,我却不行?就算我心里再有意见,还是要当这个不男不女的宦官,一辈子受尽窝囊气?”

    朱厚照道:“你听到没有?朕让你盯着,务必要留心,这事关系朕的颜面,如果你做得好,朕自然会有赏赐。”

    “是,陛下!”

    张苑苦着脸低下头,心里别提有多别扭。

    朱厚照再道:“你看着兵部那边,若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传到朕这里……嗯,你最好在兵部待着,进出都跟沈尚书一起,如果今天没有奏捷战报来,那就真没有了,晚上回宫,你就可以把人杀了,一了百了!”

    “是。”

    张苑先是应下,头越发低了,心里的苦水一股脑儿都上来了,忍不住要落泪。

    朱厚照一摆手:“既然听明白了,现在就去吧,到了沈尚书面前可别乱说话,朕对你寄予厚望,若你做得不好,朕以后有这差事也不找你,朕从来不养吃闲饭的人!”

    被朱厚照吓唬和恶意贬低一通,张苑五味杂陈,他从乾清宫寝殿出来,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般。

    “张公公,您这是刚进去面过圣?陛下有何吩咐?”御用监太监李兴在外等候消息,见张苑出来,上前恭维。

    张苑收摄心神,打量李兴,道:“陛下说什么,与你何干?陛下现在安排了很重要的差事让咱家去做,你且回去整理好账册,再找人详细核算……账目的事情,咱家暂时顾不上,回头再细查,记得把那些送礼之人的名字都记录下来,回头咱家也会对这些人有所提拔!”

    张苑准备学刘瑾当一个贪官。

    他的手没有伸向朝臣,因为他的权势尚不足以影响朝局,没有大臣卖他面子,故此只能把目光对准宫里的太监,让这些人出银子填补内库亏空,再许诺未来给予官职和地位上的提拔,许下诸多空头支票。

    刘瑾失势,就算太监们心里不爽,但还是会酌情拿出一些银子来,但这次刘瑾报战功后,内监出现观望情绪,毕竟太监们有些看不懂,到底刘瑾是彻底倒台了,还是说将来会重新崛起。

    如此一来,本来承诺要给的银子,现在都推脱不给,李兴因此大为光火,但奈何那些出银子的人地位都不低,甚至连戴义和高凤这样的执事太监也在其列,李兴没辙,只能来跟张苑商议。

    但因张苑心情不好,再加上急着去处置传令兵的事,只是给李兴留下两句话便匆忙而去,李兴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张苑说这件事。

    张苑本以为没人敢不出银子,但他不知道,如今很多人都开始盼望刘瑾回来。

    那些人宁可被刘瑾欺压,也不肯被张苑这样的新贵压榨,因为张苑让下面人出银子的力度,比当初刘瑾要大许多。

    那时下面的太监只需要出一点银子巴结刘瑾,而不像现在,连内库开销都要这些人来承担,现在刘瑾反而成为这些体制内的宦官期盼回来主持大局之人。刘瑾回来,这些人可能不但不用出银子,还可以跟着喝汤,从内库捞到好处。

    ……

    ……

    张苑从乾清宫寝殿出来,先去找了锦衣卫的人。

    先跟锦衣卫打好招呼,将那传令兵牢牢看住,不能让人跑了或者死掉,一切要等他亲自回来处置,然后张苑才收拾心情往兵部衙门去了,一路上火急火燎,终于在兵部衙门见到沈溪。

    此时沈溪刚从礼部衙门回来没多久,对张苑的造访没多少意外。在沈溪看来,无论朱厚照是否做出交代,张苑都应关心兵部这边的情报。

    张苑也不见外,到了沈溪的办公房后,一屁股坐下,好似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语气平淡地问道:“还没有宣府的消息吗?”

    沈溪见张苑这副架势,哭笑不得。

    “宣府的消息时刻都有,不知张公公要问的是什么消息?”沈溪坐回书桌后,反问了一句。

    张苑道:“沈尚书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陛下要知道的自然是捷报,如果宣府在两天前就获得大捷,兵部应该今日便会收到消息……咱家没算错吧?”

    沈溪笑了笑,道:“张公公对兵部的差事很了解嘛。”

    张苑没好气地道:“咱家现在奉了皇命前来探知消息,别的事情,你就别问了,你问了咱家也不会说。”

    沈溪本来已坐下,听到张苑的话,身体稍微一僵,脑海中已在盘算张苑说这话背后蕴藏的意味。

    沈溪心道:“你不说这话,我不会多想,既然你说了,说明此番你背负着陛下交托的差事,从你不耐烦的态度,便看出这件事对你很不利,那不用说就是跟刘瑾回朝有关……怕是就算证明刘瑾虚报战功,最后还会安然无恙,你的情绪才会这么消极,那这岂不是意味着,皇上准备在那传报的信使身上下手?”

    光是张苑的态度,沈溪便猜想事情的始末,张苑绝对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已将事情的真相透露出来。

    沈溪问道:“陛下让你在兵部坐镇,跟本官寸步不离?”

    “哼,还真被你给说中了,陛下的确是这么交代的,你别不信,陛下现在最关心的只有宣府这场战事,毕竟事关龙颜。”张苑道。

    沈溪摇头苦笑,问道:“那你希望最后的结果,是刘瑾虚报战功,还是边关真的取得大捷?”

    张苑想了想,道:“既然涉及陛下尊严,最好还是姓刘的狗贼没有虚报,这样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哦。”

    之前沈溪还不太肯定自己的猜想,见张苑的态度发生改变,便知所料不差。

    张苑这边排斥心理很重,沈溪想到事情始末,心里多少有些无奈,朱厚照居然会为了一个太监而做出不顾原则的事情,不知会让朝中多少一心为国为民的大臣寒心,沈溪暗道:“这事可不能跟谢老儿说,若让他知晓,还不得暴跳如雷,甚至撂挑子挂靴归隐田园?”

    想到这里,沈溪再次无奈摇头,他已经想到谢迁离朝会对自己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张苑道:“咱家昨日休息得不是很好,这里可有落榻之所?”

    沈溪看张苑这架势,便知张苑对事情的结果已不感兴趣,反正刘瑾是否虚报,朱厚照都会回护刘瑾,刘瑾回朝已是必然,这边张苑累了想睡觉,甚至连帮皇帝做事的心思都淡了。

    沈溪点头:“休息的地方自然有,本官让人带你去休息,有事的话直接过来找本官便可,本官今日都会待在兵部衙门,一直等到黄昏才走!”

    “那就好!省得咱家到处找你!”

    张苑说完,直起身来,往兵部衙门后院走去,看他的架势,确实是一点儿消息都不想知道。

第一八三三章 战报

    张苑休息去了,沈溪手头其实没什么事可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兵部总领天下军务,看起来事情繁多冗杂,但其实如今最重要的只有宣府那场战事。

    但奈何战场距离京城着实有些远,沈溪鞭长莫及,并不打算过多理会,兵部其他事情可交由各职司官员具体负责,他只需安心地留在兵部自己的办公房内,拿起本书,优哉游哉地看起来。

    一直到下午,宣府仍旧没有只字片语传到京城,而在此期间,五军都督府那边也频频派人前来联络,想知道兵部这边是否收到更多的消息。

    沈溪斟酌再三,已决定不再参劾刘瑾,现在只想知道宣府战事的最后结果。

    日落时分,张苑终于睡醒,等见到沈溪时他还有些难以置信:“你果真在这里一下晌都没走?”

    沈溪耸耸肩,问道:“我为何要走?去别处也无事可做,就当在这里混日子……张公公休息得可好?”

    张苑笑了笑,点头道:“还算不错,就是兵部衙门后院厢房的床榻有些软,对腰背不好,你们年纪轻轻无需在意,我们老……咳咳,虽然这边没消息,咱家也得先回宫一趟,之后陛下再有吩咐,咱家会到兵部来找你……今日非常关键,你最好留在兵部衙门守夜,这样有事情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沈溪摇头:“既然连你张公公都觉得刘瑾最好不是虚报战功,那本官宁可相信,这事儿只是个误会……如今已到散班时,本官准备打道回府了!”

    张苑有些着急:“你走不要紧,将兵部的门留着,咱家或许晚上要过来守夜!”

    “随你的便!”

    沈溪对于张苑的行踪不是很关切,他知道现在张苑一举一动都受朱厚照支配,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跟这样一个连小事都不能做主的人计较,实在没意义,张苑看起来在宫中风头正盛,但其实只是个听命于人的傀儡。

    难得张苑不在身边烦扰,沈溪直接离开兵部衙门,上了马车,没往别处,直接回府。

    虽然他不留守兵部,但若宣府有什么紧急战报传来,不管多晚,都会有专人传递他府上报知。

    沈溪天黑前回到家里,庭院里一片宁静,沈溪由前院经会客的花厅进入书房,坐下后拿起支毛笔,伏案写写画画。

    不多时,谢韵儿闻讯后赶了过来,施礼完毕好奇打量,问道:“相公为何今日这般早便回家了,不是说宣府有捷报传来么?”

    沈溪皱眉:“你怎知晓?”

    谢韵儿微笑着回答:“如今京城大街小巷已传遍,百姓们争相转告,这可是大喜事,大明自陛下登基后,已接连两场大捷了。”

    沈溪略微琢磨,宣传宣府大捷的应该不是刘瑾派系的人,多半是宫里泄密,也有可能是谢迁的手笔。

    要想让刘瑾彻底翻不了身,只能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最好将捷报闹得满城皆知,最后证明刘瑾虚报战功,如此一来就算朱厚照想保住刘瑾,也难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谢韵儿见沈溪迟疑不定,不由好奇地问道:“难道外面传的都是没来由的风言风语?”

    沈溪抬起头看着谢韵儿,摇头道:“事实倒也并非如此,宣府大捷只是暂时不能确定罢了,兵部这边尚未得到消息,宫中却先一步知悉……”

    “啊?”

    谢韵儿听了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照理说,大明有任何战报都应第一时间报到兵部,怎么反而是宫里先收到?

    沈溪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谢韵儿跟前,跟她拥抱一下,谢韵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沈溪心平气和地道:“不管宣府这场大捷是否存在,兵部都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现在只是涉及一个人是否能如愿回朝罢了,为了此人,陛下不惜与满朝文武为敌……唉!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未到某个人寿终正寝时,想让他垮台,真不是易事。”

    一个战报,牵动很多人的心。

    朝中除了皇帝和阉党外,没人希望刘瑾回朝,在这个问题上,沈溪反倒是觉得自己想得开。

    ……

    ……

    该来的消息始终会来,当晚沈溪在谢韵儿房中落榻,半夜时分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沈溪仔细一听,还伴随有朱山的声音,当即穿好衣服出了房间,打开院门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朱山点头不迭:“是啊,老爷,外面有人说是来跟老爷报信,涉及边关军情,奴婢觉得事情重大,就来叫你了……没打扰您休息吧?”

    谢韵儿整理好衣衫跟着走了出来,道:“你这丫头,不太懂规矩了,既然知道这会儿夜深人静,府里大多已睡下,就该轻手轻脚,瞧瞧,现在连我也吵醒了……老爷,您赶紧过去吧,不要耽搁正事。”

    沈溪没跟谢韵儿说什么,收拾心情到了前院。

    传报信使已在恭候,不是云柳或者熙儿,也不是她们培养的女军士兵,而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斥候,岁数在二十上下,这斥候沈溪认识,名叫陆韫,是沈溪担任东南三省沿海总督时培养出的斥候,算是他手底下的老人。

    “参见大人。”

    陆韫见到沈溪,恭敬行礼。

    “起来说话!”

    沈溪一摆手,随即看了朱山一眼,“留下作何?退下吧,现在我要说朝事。”

    朱山有些不开心,但还是依言退下,之后沈溪才打量陆韫,问道:“说吧,宣府那边情况如何。”

    陆韫起身禀告:“这是云统领给属下的信函,嘱咐属下原封不动交给大人……请大人阅览!”

    说完,陆韫将信函双手呈递上。

    沈溪接过后没有第一时间拆开信封,而是返回客厅,凑到烛火前,拿出信纸仔细看过,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信函中,云柳详细将战报呈奏……大捷终于还是有了,王守仁和胡琏联手,在张家口堡挫败鞑靼人的攻城企图,鞑靼连续苦战无果,见大明援军已到,不得不狼狈撤兵。而在此之前,王守仁已派出一支全部装备火铳的军队埋伏在鞑靼人侧翼,鞑子撤退时突起发难,然后王守仁亲率骑兵出城追击,前后夹击,鞑靼人腹背受敌,溃不成军,最终大明军队取得杀伤和俘虏鞑靼人超过两千的战绩。

    这样的战果比之沈溪在土木堡和京师城外取得的成就,或许不算什么,跟朱厚照的期待也有不小差距,但沈溪却知道这场大捷来之不易。

    沈溪道:“宣府地方的战报发出来了?”

    陆韫回禀:“宣府地方战报,小人不清楚是个什么状况,估计只有云统领才清楚……”

    陆韫还要说什么,沈溪伸手打断:“你做得很好,现在差事完成,你立即回客栈休息,若有事我会让人过去叫你。”

    “是,大人!”

    陆韫显得很疲惫,毕竟八百里加急赶回京城,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合过眼。

    沈溪让朱山送陆韫出府,马上收拾心情,准备赶往兵部衙门,一来是让张苑回宫报告朱厚照,二来他准备找谢迁商议一下对策,显然这捷报会搅乱京城局势,沈溪没指望谢迁能接受这个结果,只算是例行公事。

    刚出府,兵部所属情报系统的传书也到了,沈溪没多问,只是将战报拿到手中,匆忙一瞥后便上了马车,往兵部赶去。

    ……

    ……

    “……什么,宣府大捷被证实了?你……你是怎么搞的?”

    张苑在兵部衙门守夜,听说宣府地方上的捷报终于到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忍不住出言质问。

    沈溪一脸平静:“张公公应明白,宣府前线取得一场大捷是实情,而非刘瑾一面之词,至于他奏捷的时间点是否恰当,这件事不用再论证,你只需回宫如实奏禀陛下便可,剩下的事情跟你无关!”

    张苑没好气地道:“七郎,你这话说得轻巧,你不知道若这捷报证实,以陛下对刘瑾的回护,刘瑾肯定很快就会返京……你将他挤兑得发配至宣府当监军,差点儿回不来,以其睚眦必报的性格,你觉得他会放过你?”

    沈溪不想听张苑高见,这些都属于老生常谈人尽皆知的事情,当即道:“本官不想跟你探讨这个问题,眼下尚有要紧事办理,你请回吧!”

    沈溪已得到确切的消息,谢迁这会儿正在东长安街那座小院歇息,正好前去相见。

    沈溪出门,张苑紧跟其后,不依不饶地道:“七郎,你得把话说清楚,这件事后续该怎么办?绝不能让刘瑾回来,之前咱家就跟你说过,实在不行就除掉他,他在宣府人生地不熟,无人照应,在那儿干掉他可比回京城再动手容易多了!”

    沈溪厉声喝斥:“张公公的意思,让本官这样堂堂的兵部尚书,朝廷正二品大员,公然行刺我大明军队的监军?你可知自己说的话有多荒唐?这话若传到陛下耳中,你可知有何后果?”

    张苑咬牙切齿:“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刘瑾回朝来,你日子不好过,难道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刘瑾骄横跋扈,离开京城前就打压异己,这次回来肯定越发嚣张……”

    说话间,沈溪已到兵部门房,因为有值守的兵卒在,张苑只能收起他那些言论。

    一名兵部值守官员走过来,问道:“大人,您有何安排?”

    沈溪道:“不必了,本官要进宫面圣……我走后,衙门大门直接关闭,谁来都不准开门!”

    说完,沈溪便径直出门。

    兵部到谢迁的小院很近,沈溪步行非常方便,但从兵部往谢迁小院和入宫,并非同一条路,张苑一直跟在沈溪身后,路上喋喋不休。沈溪实在不厌其烦,道:“陛下让你来探听消息,现在有消息了,为何不赶紧回去奏禀?”

    张苑道:“这消息,咱家可不想告知陛下,就算要告知,也要等到天明后……你必须想个办法,要么让陛下下不来台,一怒之下杀掉刘瑾,要么让刘瑾死在回京的路上……两个应对方略,你总要选一样,你不给咱家承诺,咱家不走!”

    “随便你!”

    沈溪实在不想跟张苑废话,出了銮驾库,到了南熏坊,谢迁小院便在近前。沈溪道,“本官要去见谢阁老,你若不介意,同时进去吧!”

    张苑停下脚步,一脸戒备之色:“什么谢阁老,咱家不见,咱家在这儿等你出来!”

    ……

    ……

    到了小院门前,沈溪上前去敲门,张苑则留在街对面,没有靠近。

    沈溪接连敲了几下门,里面才传来下人的声音:“这么晚了,谁来打扰?”

    沈溪道:“兵部,沈之厚,前来拜见谢尚书。”

    听到沈溪的声音,下人赶紧打开门,提着灯笼仔细看清楚沈溪的脸,又往远处张苑那边打量一番,问道:“沈大人,您这么晚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嗯!”

    沈溪点头,“若无紧急情况,本官不会半夜来访,进去跟谢尚书知会一声,便说宣府有捷报传来,我来跟他商议事情。”

    下人忙不迭点头:“哎哎,我这就去,这就去,沈大人进院子等候便可!”

    夜色朦胧,沈溪跨进门槛,没有回身关门,他知道外面张苑会一直等他出去,现在张苑慌了手脚,感受到刘瑾带来的巨大压力,非要将其置于死地不可。

    小院本身不大,那下人进去通禀,没一会儿,谢迁便出来了。

    沈溪看谢迁衣衫整齐,心里非常纳闷,这谢老儿到底是和衣而睡,还是说一直在书房办公,衣不解带?

    “进来吧!”

    谢迁见果然是沈溪,回过头往正堂去了,口里顺便招呼一句。

    二人到了正堂,谢迁一摆手,示意下人退下,然后自个儿先坐到主位上,伸手示意沈溪自便。

    沈溪并未落座,道:“御马监掌印太监张苑还在外面等候,他奉上命在兵部衙门等候消息,现在宣府地方的捷报到了,打乱了很多人的节奏,连张苑自己也不想马上回去通禀陛下。”

    谢迁稍微一琢磨,脸上带着恼火:“就知道会出状况,大捷发生在哪一天?”

    “昨日……”

    沈溪一脸凝重,“晚上发生的事情,充分利用了张家口一带复杂的地形,时间跟刘瑾所奏前后差了一天有余,或可利用这点做文章。”

    没等谢迁表示,沈溪已把谢迁想说的话点明。

    谢迁先是一怔,随后颔首:“看来你想得倒也周到,但文章具体怎么做,你可有详细的计划?”

    沈溪摇了摇头,道:“一切都要看谢阁老怎么处置,我这边,只是负责把消息传递过来,之后可能去一趟豹房,面圣后将捷报传达,我会在跟陛下呈奏捷报时,将时间线的错漏点明,但就怕陛下听不进去。”

    之前谢迁满肚子怒火,一直未跟沈溪静下心来详谈,好似两人之间已无沟通的可能。

    但事情真的发生,谢迁的怒气却凭空消失不见,做事合理有度,不再意气用事,当即道:“你想怎么说随你,老夫不管,现在老夫要去见几个人……你记得,不管陛下对刘瑾态度如何,你莫要强争,之后老夫会带人求见陛下,你要想办法让老夫见到圣驾。”

    沈溪皱起了眉头:“要面圣恐怕要等到天明了,最好是在乾清宫和奉天殿,豹房面圣实在不合规矩。”

    谢迁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要去豹房最好抓紧时间,老夫自会有分寸……这件事你只管冷眼旁观,你不想跟陛下提刘瑾的事,那就由老夫来提,或者让其他朝臣提……若是让刘瑾顺利归朝,朝廷指不定又要乱成什么样子!”

第一八三四章 丁点儿大的功劳

    谢迁又揽责在身,好似他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一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其实沈溪非常清楚,谢迁想利用这件事扳倒刘瑾很难,不在于刘瑾是否涉及虚报或早报,而是朱厚照的态度实在太过暧昧。

    朱厚照在刘瑾当权时,日子过得很舒心,刘瑾离京后生活水准直线下降,还时常为钱财困扰,难怪他会怀念刘瑾。

    对于朱厚照来说,下面的官员是否是贪官,又或者是否是权臣,都不在意,只要威胁不到他的皇位,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够保证豹房歌舞升平。

    沈溪出谢迁的小院时,也在想这个问题,琢磨怎么才能将刘瑾扳倒。

    “难道只有一个途径,就是将刘瑾刺杀于回京途中?刘瑾倒了,朝廷真的就会政治清明,迎来文官之治?”

    沈溪心中很犹豫,在刘瑾的问题上,他一直觉得应该顺应历史,只需保证刘瑾正常失势即可,否则的话就是强行改变历史走向,很可能会令自己陷入危局。

    到了外面,张苑还没走,正在街对面来回踱步,显示极为不耐烦。

    张苑见沈溪出来,连忙迎上前问道:“大侄子,你这是作何?进去半晌也不出来打声招呼……跟谢尚书谈得怎么样了?”

    沈溪道:“张公公,请注意自己的称呼,你我间可没有任何关系。”

    张苑冷声道:“都是一家人,谈何说两家话?你我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得了谁?你得想好如何将刘瑾扳倒才是……”

    沈溪没有回答张苑的问题,直接道:“本官没时间跟你闲扯,这就要前往面圣。”说完,径直往豹房去了。

    张苑追在后面,提醒道:“就算要去面圣,你也该准备一辆马车,走着去算几个意思?咱家先说好,到了陛下面前你就可劲儿攻击刘瑾,让陛下对其生厌……你很清楚,陛下对你有多信任,你说话才好使。”

    不管张苑说什么,沈溪都不想搭理,感觉跟张苑间没有共同语言。

    而张苑却在不厌其烦讲述着他的建议:“……如果陛下要征调刘瑾回来,你便说他就是个奸臣,在朝贪污受贿,陷害忠良,做事不可理喻,还有便是破坏陛下国策,不思江山社稷……”

    说到最后,张苑已经不在乎哪些话是真的,哪些是刻意诬陷,好像他说的都是至理名言一样。

    从东长安街到豹房,这一路上张苑不知道扯了多少东西,快到豹房门口时,沈溪总算开口了:“张公公,若让你做司礼监掌印,你能担得起这个职责?”

    张苑一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大侄子,你这话说得让人实在窝火,咱家怎就当不起了?”

    沈溪道:“那本官问你,司礼监中如今有多少人,而每日奏本又是多少?”

    “你……”张苑指了指沈溪,嘴巴张开又闭上,半晌后才道,“这跟当好司礼监掌印有何关系?”

    沈溪继续往豹房行去,口中道:“许多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等你真有这本事的时候再说,那时说不定我会支持你来担当这差事,但现在,最好还是安分守己,否则不仅是刘瑾,就算是外戚党和文臣集团的压力,你也承受不起!”

    ……

    ……

    豹房内,朱厚照在胡天黑地中接到传报,说是沈溪和张苑一起来了。

    朱厚照满面期待:“沈先生过来,必定是宣府前线有消息了……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捷报,走!”

    朱厚照带着通传的太监出来,到了月门前,钱宁正在那儿恭候,之前第一道传报便是钱宁完成,沈溪没法进入豹房内院,就是张苑这会儿都没法做到不经通传便见朱厚照。

    “陛下!”

    钱宁向朱厚照施礼。

    朱厚照问道:“钱千户,沈先生可有说明宣府战果如何?”

    钱宁道:“沈尚书只是让微臣进来通禀,至于详细事情,他未提及,不过看沈尚书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怕是……”

    朱厚照板起脸来:“莫要自作聪明,宣府前线战果如何,是你能随便揣度的吗?由沈先生亲自策划,还有那么多精兵猛将参与的战事,怎会发生意外?”

    话是这么说,但朱厚照自己也有些不自信,显然是因钱宁说沈溪神色紧张所致。

    朱厚照走在前面,钱宁紧随其后,二人到了前堂,见沈溪和张苑正在那儿恭候。

    朱厚照从内帷出来,直接摆手道:“沈尚书,不用行礼了,宣府战果如何?”

    沈溪见朱厚照火急火燎出来,神色不善,再打量钱宁,便知道可能是钱宁暗地里说了什么话才会让朱厚照如此紧张,当即禀报:“宣府之战刚结束,以地方所奏,取得歼敌两千的战果……”

    “才两千啊!”

    朱厚照脸上明显带着失望之色,“难怪先生不太满意,朕对这结果也很不爽,出动那么多人马,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才消灭两千人……这场仗简直就是失败啊!”

    钱宁和张苑都没听懂,歼敌两千算是失败?

    这算哪门子道理?

    沈溪道:“这是详细战报,陛下请御览!”

    说完,沈溪将战报拿出,直接呈递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伸手接过看了起来,很快便一个脑袋两个大,抬起头来看着沈溪,道:“先生,这都写的什么,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沈溪回道:“此乃军中密码写成,需经过翻译才能知悉其中内容……呶,这是整理后的战报,请陛下再看!”

    说完,沈溪又从怀里拿出另外一份战报,让张苑呈递过去。

    朱厚照对照两份战报,眼睛瞪得大大的,诧异地问道:“沈先生,你这都怎么看出来的?为何要这么做?不嫌复杂吗?”

    沈溪道:“如此是为防止军情被敌人获悉……陛下之所以看不懂,是因为每一个字都对应相关密码,通过特殊组合而成。”

    朱厚照脑子聪明,听沈溪这么一解释,立即明白过来,点头嘉许:“这倒是个好主意,一般人哪怕截获信件,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沈先生用兵,果真无人能及!”

    朱厚照如此夸赞沈溪,张苑和钱宁都不以为然。

    尤其是钱宁,心想:“你沈之厚写个战报都要分成两份,这是显得你学问好,故意卖弄玄虚吧?哼哼,如此行径最让人看不起!”

    朱厚照看过翻译后的战报,脸色带着些许失望,望着沈溪道:“沈先生,虽然此战已经结束,你可有办法,适当扩大一下战果?朕就怕这捷报,会让朝野臣民看不起,跟先皇在世时取得的丰功伟绩实在没法比。”

    取得胜利,朱厚照还不满意。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朱厚照拿这功劳跟弘治初年对草原部族的战果比较,已足够自豪,但跟弘治末期几场大战战果相比,就显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不过那几场胜仗,都是在沈溪参与甚至主导的情况下取得,朱厚照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觉得战果差强人意时,便不自觉求助于沈溪,让他的老师来帮忙“扩大战果”。

    沈溪心说:“这小子不会是暗示我,让我随他心意虚报战功吧?”嘴上连忙道:“鞑靼兵马已撤回草原,以现在九边情况看,出兵追击的话,可能会陷入泥沼,转胜为败,不如就此罢手……等日后再找鞑靼人算账。”

    “唉!”

    朱厚照长叹一声,“朕本以为能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谁知道……半拉子的战功,朕看了都觉得寒碜,如果现在直接出兵草原,攻灭鞑靼王庭是否有机会?”

    面对朱厚照又一轮期待的目光,沈溪还是断然摇头:“鞑靼人遭遇溃败的,只是达延汗部左翼,而非其中军,鞑靼人回到草原上,利用骑兵的优势,可以做到神出鬼没,届时我陷身草原的大明将士,天时地利人和都将失去,想要攻灭鞑靼王庭……实不可期。”

    “这,这!”

    朱厚照显得很着急,道,“沈先生你且说,这丁点儿大的胜利,怎么个庆贺法?难道让朕跟那些人说,这次战事只取得一点不值一提的战果,大家洗洗睡吧……之前朕可是言之凿凿……”

    张苑道:“陛下,歼敌两千已是极大的胜利,怎能不是大捷?”

    钱宁趁机帮腔:“是啊,陛下,只要是我大明取胜,鞑子兵败,那就是我朝军民所期冀和看到的!”

    朱厚照皱了皱眉头:“沈先生,现在可以确定刘瑾没有虚报战功了吧?这次是否可以让他将功补过呢?”

    之前一直都在说大捷的事情,但其实在场之人除朱厚照在意这个外,旁边几人更在乎刘瑾的事情,现在终于说到正题,钱宁和张苑不再言语,等着沈溪出言发起攻击。

    沈溪道:“请陛下看战事结束的时间。”

    “哦?”

    朱厚照往战报上看了一会儿,立即皱眉,“战报是昨日清晨发出,也就是说,这一战才结束不到十个时辰,那刘瑾怎么会那么早便传递消息来,难道他……未卜先知?”

    “哦,朕知道了,刘瑾奏的是保卫张家口堡的胜利,而最后的决战则是在城塞外进行,所以才会出现时间上的差异……哈哈,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没等沈溪详细奏禀这场战事的过程,朱厚照已在自行脑补。

    脑补也就罢了,说的还全都是维护刘瑾的话,好像在此之前朱厚照已为刘瑾找好了台阶下,如此一来他可以顺理成章将刘瑾征调回朝,继续充当他的左膀右臂。

    沈溪虽然心中非常介意,但没表现出来,神色波澜不惊。

    张苑那边就比较急了,不停地给沈溪使眼色,示意沈溪趁热打铁,把刘瑾虚报战功的罪名给坐实。

    沈溪叹道:“城塞防守作战跟伏击战,发生在同一晚。”

    “哦?是吗?”

    朱厚照又详细将战报看了一遍,点头道,“还真是如此,那也就意味着,刘瑾足足提前了一天……啊,不对,是提前两天就把战报发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他不会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张苑趁机道:“陛下,刘公公有这能力吗?奴婢跟他相处很长时间了,从未听说过……钱千户,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钱宁可不会跟张苑那样闲得没事去攻击刘瑾,他这边已经做好迎接刘瑾回朝的准备,所以扭头沉默不语。

    朱厚照完全没把张苑所说的话当回事,看着沈溪道:“沈先生不会是想说,刘瑾他立功心切,以至于在战事开始前便先行报了战功吧?”

    沈溪没回话,只是恭敬行礼,大概意思是,刘瑾做了什么事情你心里难道没点逼数吗?

    朱厚照想了下,将战报放到茶几上,随即坐回椅子上,道:“如果属实的话,那刘瑾的确行为不当……但是,总归他跟在王守仁身边,一起取得这场战事的胜利,这一战中他也算是居功至伟吧?”

    沈溪心说,刘瑾不过是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后方,谈何居功至伟?如此置前线将士于何地?

    不过他算是看出来了,朱厚照这是要维护刘瑾到底,现在再说什么都属徒劳,还不如想想怎么善后,最好是能在刘瑾回朝后的权势上做文章,不能让刘瑾继续掌握司礼监和内行厂。

    沈溪道:“至于详细的功劳奏禀,之后宣府地方,以及此战中的将帅,都会有奏本上呈。臣作为兵部尚书,不会对此战战果发表看法,一切等陛下亲自审查。”

    朱厚照听到这话,感觉沈溪对他有些不满,心里也知道自己对刘瑾有些维护太过。他嘿嘿一笑,道:

    “沈先生辛苦了,这大晚上都没睡觉,有了战报第一时间呈奏朕,朕知道战事的结果后,睡觉能更香一些。不过这功劳……还有提升的余地,沈先生以为如何?”

    朱厚照话里话外都在说这功劳不够大,暗示可以将功劳再酌情增加些,这样面子上更好看。

    之前是地方官员想借虚报骗取功劳,现在却是朱厚照主动提出虚报战功以此提高“业绩”。

    沈溪心道:“你这个皇帝都不管事,功劳大小对你有何意义?光知道维护面子,但其实你做的事情大多都不要脸……”

    朱厚照见沈溪缄默不语,再次问道:“先生可有什么好办法?”

    沈溪道:“具体功劳,要等臣回去后再行查验,陛下当开午朝,以便文武百官奏事!”

    “这样啊。”

    朱厚照想了下,点头道,“那就按照沈先生所言,明日……现在应该说是今天了,中午便开午朝吧!”

第一八三五章 大势渐去

    朱厚照对刘瑾的维护太过明显,对此沈溪实在是无可奈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来要将刘瑾彻底打压下去,并非易事。

    随即沈溪行礼告退。

    朱厚照没想过挽留沈溪,毕竟豹房不是什么光彩的地方,等沈溪离开后,朱厚照坐在那儿,扶额沉思。

    张苑见气氛不对,问道:“陛下,现在已经证明宣府确实有捷报传来,陛下不应该高兴一点儿吗?”

    朱厚照没好气地喝斥:“朕高不高兴,关你屁事啊!”

    一句话就把张苑给呛了回去。

    张苑悻悻然不敢应答,钱宁则在旁幸灾乐祸。

    朱厚照若有所思:“朕看出来了,沈先生对朕有些不满,刘瑾做错事,朕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想对他有所嘉奖……”

    面对两个随从,朱厚照丝毫没有隐瞒之意,似乎笃定钱宁和张苑不会背叛他,可以放心大胆袒露内心的秘密。

    “……但朕也是迫于无奈,你们看看,刘瑾离朝后,这朝廷乱成什么样子?政令不能通达,六部和各寺司衙门各自为政,最可气的是连内库都打理不好!哼,如果有能力的臣子只是犯小错,朕就要彻底将其摒弃的话,那大明就不会再有贤臣为朕效命了……沈先生也不是一点过错都没有吧?”

    朱厚照说话时,明显带着怨气。

    钱宁和张苑都听出来了,朱厚照开始对沈溪有意见了。

    钱宁当然乐于看到朱厚照跟沈溪之间出现罅隙,张苑却不同,他可是把沈溪当成“自己人”,还想将来利用沈溪帮他做事。

    张苑心道:“刘瑾只是犯了小错吗?根本就是大错特错。现在朝廷这么乱,不是因为刘瑾能力有多强,而是您老在刘瑾走后司礼监掌印都没安排下去,没人具体负责批阅奏本,您老还完全不顾朝事,这样不乱就怪了!”

    朱厚照抬头看着钱宁:“钱宁,你去为朕安排一下,朕准备明日举行午朝,后半夜就不要安排太多节目了……算了,让那些人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钱宁行礼:“陛下,今晚为您安排的乐子,并不耽误明日您的正事啊。”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你当朕是无道昏君么?明日朕要接见文武大臣,你却让朕在这里继续歌舞升平?你这是要把朕当作南唐后主啊……还快去安排!”

    听到朱厚照的话,钱宁有些紧张。

    朱厚照脾气不好,他看出来了,不敢再随意发表什么见解,干脆就按照朱厚照的吩咐去办理。

    朱厚照没着急着休息,依然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在那儿嘟哝什么。

    张苑服侍在侧,稍微凑过耳朵听了听,没听太清楚说什么,依稀仿佛是先皇和朱厚照自己如何如何的言语。

    张苑心道:“陛下这是怎么了?难道陛下因刘瑾之事,有些魔障了?回头可要跟我那大侄子好好商量一下,我听不懂看不明白的事情,这小子一定门清!”

    ……

    ……

    沈溪从豹房出来,没有就此打道回府的意思。

    他要赶回兵部处置军务……前方既然有战报传来,接下来便会有更多跟战事有关的消息传至京城,作为兵部尚书他不能有所怠慢。

    回兵部衙门途中,沈溪顺道去了谢迁的小院,敲门后一打听才知道谢迁出去后还没回来。

    “这会儿夜深人静,谢老儿偏要挨个敲人家的家门,岂不是惹人厌恶?偏偏他还觉得这么做理所应当……弘治朝几个阁臣中,就数他悲催,当上首辅手上也没多少权力……”

    沈溪回到兵部衙门,此时一些官员已闻讯赶到,左侍郎熊绣和右侍郎何鉴全都在场。

    熊绣见到沈溪,迫不及待地问道:“沈尚书,宣府大捷之事莫非属实?”

    沈溪点头:“捷报确实属实,但刘瑾虚报也是实情……刘瑾派出使节抵达京城时,战事尚未结束,胜负未知……”

    熊绣怒不可遏:“刘瑾这匹夫,莫非不想活了?涉及我大明边陲安危,他居然敢信口胡言,沈尚书之前去面圣时,可有对陛下提及此事?陛下是否定下刘瑾欺君大罪,赐其一死?”

    何鉴见沈溪眉宇间带着忧愤之色,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当下宽慰道:“熊部堂莫要再追问,让沈尚书先进去歇口气。”

    熊绣不依不挠:“事关重大,歇什么气?沈大人难道是我等年老体弱之人?”

    沈溪不想多废话,沉着脸道:“面圣的结果,没什么好说的,陛下应允明日举行午朝,你们有何疑问,届时自然知道。我有些累了,二位可先回行府,明日巳时过来等着参加午朝便可!”

    “啊!?”

    熊绣和何鉴都不太明白沈溪的意思。

    照理说,宣府有捷报传至京城,兵部不该如此懈怠,沈溪应该连夜将情报汇总,甚至撰写请功奏折。

    明天要是有午朝的话,沈溪更应做好充足的准备。

    但现在沈溪表现出的是一种消极懈怠的态度,好似在说,这件事没什么好提的,最好是一笔揭过,这让熊绣和何鉴有些看不懂。

    何鉴明事理,不像熊绣那般激进,拱手道:“既然兵部无太多事务,我等便先回府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再来兵部当差。”

    “熊部堂,你我同行?”

    熊绣不想走,瞪了何鉴一眼,但看到何鉴连连给自己使眼色,这才无奈拱手,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便随何鉴出衙去了。

    大半夜的,沈溪没有丝毫困意。

    面对朱厚照对刘瑾的一味偏袒,沈溪非常失望。

    正德皇帝就好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沈溪想用自己的方式调教君王,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朱厚照贪玩好耍,谁能保证他吃喝玩乐,他就会给予谁更多信任,沈溪作为文臣,无法作奸犯科,自然比不了百无禁忌的刘瑾。

    沈溪没有回府,当晚留在兵部衙门过夜,为的是得到更多的边关情报。次日有午朝,事关刘瑾回京之事,沈溪打定主意不能让其顺利回朝,就算阻碍不了,也必须要将京城内所有关节打通,保证刘瑾回朝后无法得到以前的滔天权势。

    沈溪这边正在对着书桌上一堆公文发呆,外面传报,说是谢迁来访。

    沈溪迎出门去,只见谢迁灰头灰脸,便知道他跟朝臣沟通不是那么顺利。

    “进去说话吧。”

    谢迁望了沈溪一眼,神色中多有无奈,二人一起来到兵部衙门的会客厅。

    偌大的房间内空空荡荡,二人身影被烛光拉得很长,谢迁满面沧桑,问道:“如今看来,想阻碍刘瑾回朝似乎不太可能了!”

    沈溪诧异地问道:“谢阁老何出此言?”

    谢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正要喝,忽然发现茶水是凉的……这茶水到底是谁的,摆放多久了,他一无不知,但由于太渴,他稍微迟疑,终于还是将凉茶一饮而尽,随后咂咂嘴,放下茶杯,道:

    “之前老夫去见了不少人,这些人之前还坚定地站在老夫这边,表示要跟刘瑾斗到底,但现在这些人听说宣府捷报传来,一个个便无之前的坚持,百般推脱,实在让老夫失望透顶。”

    谢迁一脸萧瑟,之前他一门心思要让刘瑾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但此时,感受到朝中重重阻力,心灰意冷中,对刘瑾的强硬态度不自觉软化下来。

    随着谢迁态度发生变化,沈溪觉得许多折中之策或许可以商议一下,当即摇头苦笑:“谢阁老失望,难道我便没有?之前我去豹房面圣,陛下对刘瑾可谓极度包庇和纵容……或许是陛下念及以前刘瑾的小恩小惠,不忍就此割舍主仆之情吧!如此看来,随着捷报到来,想让刘瑾倒台已不可能,倒不如限制他回朝后的权势。”

    “哦?”

    谢迁神色中多了几分期许,道,“看来你已有所盘算?”

    面对谢迁热切的目光,沈溪微微颔首:“是有些想法,出豹房时,我便在想这件事,刘瑾虚报是事实,但捷报也是事实,想让刘瑾无法回朝,只能采用一些特别手段,比如半道刺杀制造意外等等,但此等行径正人君子不屑为之,同时还易招来陛下猜忌……”

    “要是这条路行不通,就只能想办法限制刘瑾回朝后的权势,让其与外戚党相斗,如此文臣便可隔岸观火。”

    谢迁一拍桌子:“老夫可不会消极等待,一定要跟刘贼那厮斗到底……不过,之厚你说的也对,刘瑾回朝,始终无法跟以前那般权倾朝野,虽然他离京时间不长,但他在朝的势力被瓦解不少,他回来后有外戚跟他为敌,老夫也会带着朝中大臣跟他势不两立。”

    沈溪摇头:“谢阁老虽一心斗倒阉党,但在陛下主意已定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违背圣意,这时候退避三舍才是最好的选择!”

    “哦?”

    谢迁神色增添几分迟疑,许久后,好像明白什么,重新点头。

    沈溪再道:“王守仁和胡琏二人,一人可留在宣府继续领兵,另外一人则回京履职,我打算让王守仁留在宣府,胡琏回来,不知谢阁老有何意见?”

    谢迁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溪:“你觉得王伯安老成世故,回到兵部来你无法驾驭,所以才让胡重器回京……老夫没说错吧?”

    沈溪尽管不想承认,但还是点头:“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更多是因为王守仁之前已在兵部多年,到地方公干也有几次,对于军政事务更了解些,由他兼领宣府军务,算是人尽其用,胡琏始终入仕不久,经验略嫌不足。”

    谢迁微微琢磨一下,道:“你这样安排确实有些道理,你只管跟陛下奏禀,陛下不反对,老夫也不会有非议……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施为,关于兵部和宣府地方用人,老夫不会干涉,相信这方面你能做好。”

    见谢迁态度转变,沈溪欣慰之余,不免琢磨开了:“谢老儿态度之所以改观,或许是意识到阉党势大,还有那班老臣一个个瞻前顾后,固步自封,让他意识到能真正跟他站在同一阵营与阉党作战的只有我这个‘胡作非为’的后生,所以才会对我示好。”

    沈溪问道:“谢阁老之前去见过礼部周尚书吗?”

    “嗯?”

    谢迁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怎么突然提到周伯常了?你也知道,他跟阉党始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老夫之前并未去见他。”

    沈溪道:“此番甘肃参赞军务曹元,领兵在偏头关一线击溃鞑靼上百游骑,并领兵进至宣府,立下战功,刘瑾回朝,必会予以提拔。”

    “曹元是周尚书姻亲,周尚书在虽然在对待阉党一事上态度明确,但曹元回朝必会让周尚书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地,不如阁老向周尚书陈明其中厉害,请他做出抉择……”

    谢迁皱眉问道:“你让他作何抉择?”

    “致仕!”

    沈溪道,“周尚书年老体弱,本应在家乡安享晚年,如今却回朝受外人揣测和攻讦之苦,现正值风口浪尖,不如请周尚书远离朝廷是非之地……不知谢阁老以为如何?”

    谢迁有些难以理解,皱眉道:“你小子,居然想让周伯常辞官?真不知你脑袋瓜整日琢磨什么……”

    沈溪行礼,没有对谢迁作出更多解释。

    谢迁轻叹:“你觉得周伯常应辞官,那老夫回头便跟他说……正如你所言,他回朝的确是因刘瑾举荐,如今刘瑾不在,他以年老昏聩为由提出请辞,陛下那边不会有意见……关于阉党中人在朝的差事,你有何想法?”

    沈溪知道谢迁指的是刘宇、焦芳等被公认的阉党骨干,摇摇头道:“可适当参劾。”

    谢迁脸色阴沉,显然是因刘瑾离京后,焦芳和刘宇这些人没有被斗倒,被打压下去的都是些虾兵蟹将,不足以影响大局。

    谢迁一抬手:“也罢,老夫这就去见周伯常,这一晚怕是无眠,之厚你先回去休息……”

    沈溪这才记起来日午朝的事情,等他介绍完情况,谢迁道:“午朝面圣,乃是最后的机会,既然刘瑾回朝无法阻止,那就听你的,让刘瑾跟外戚党先对垒一场,一切等刘瑾回朝后再说……”

    说完,谢迁有些意兴阑珊,当他站起身时,突然一个不稳跌坐回座椅上。

    “阁老,没事吧?”

    沈溪虽然平时跟谢迁吵吵嚷嚷,但见谢迁身体不适,还是非常关心。

    谢迁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只管好好休息,老夫虽然年老,但身体还撑得住,都怪老夫前些年太过恣意妄为,以至身子骨大不如前,若是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何至于今日这般不济?”

    言语间,谢迁好像苍老十岁,沈溪看到后于心难忍。

    沈溪心道:“以前总不能理解历史上独自留在朝中支撑大局的李东阳,现在看到谢迁的状态,便大概明了,文官不但要有一颗赤诚之心,而且还要有担当,懂得忍辱负重。如果谢老儿稍微任性些的话,恐怕早就辞官归隐,不必再承受今日的委屈和无奈。”

    沈溪上前搀扶谢迁,道:“谢阁老,我送您出去吧。”

    “不必了!”

    谢迁拨开沈溪的手,有些生气地道,“你真当老夫不中用了?不过是坐久了,起来后突然头昏脑胀罢了,你现在年轻,好好保养,未来在朝的日子还长,别到老夫这岁数,比老夫身子骨都不如……呵,真想看看你到老夫这年岁是何光景,可惜见不到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在斗刘瑾一事上无能为力,谢迁终于感觉自己老迈了。

    谢迁执意不让沈溪搀扶,沈溪只能跟在谢迁身后一起出衙,等到兵部大门,却见门前一顶轿子停下,从轿子上下来一人,赫然是之前沈溪对谢迁提及的周经。

    谢迁回过头对沈溪一摆手,道:“回去罢,老夫正好跟周伯常谈谈,这件事你不必掺和进来,休息好明日午时入宫面圣,定不能让刘瑾回朝胡作非为!”

    说完,谢迁头也不回往轿子去了,周经走过来相迎。

    沈溪本应请二人进衙门,但心中更知道,应把私人空间留给这对老友。

第一八三六章 韶华易逝

    谢迁和周经谈得怎样,沈溪已不去关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按照沈溪所想,周经老了,且在很多事情上难以坚定立场,倒不如让其早些离开朝堂,免得晚节不保。

    历史上周经于正德五年过世,就算这个时空周经身子骨好一些,怕也坚持不了多久,早些致仕返乡或许有助于其保养身体,延年益寿。

    沈溪在兵部衙门停留一晚,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从兵部衙门出来,才知熙儿也赶回京城了,将宣大一线最新情况送到。

    本来沈溪准备到惠娘处休息一个多时辰才入朝,知道熙儿返京,只能先到联络点见上一面,听听云柳带来的更为详尽的消息。

    到了联络地,熙儿一脸风尘之色,形容憔悴。

    这段时间,熙儿和云柳几乎都是没日没夜地忙碌,每天休息的时间可能连一个时辰都不到,正是如此尽心竭力,才保证情报传递通畅无阻。

    熙儿将大致情况对沈溪说明。

    沈溪终于确定前线捷报并非虚言,这次由王守仁和胡琏领兵取得的胜利,没有参杂一点水分。

    沈溪问道:“你师姐现在人在何处?”

    熙儿回道:“师姐一直在张家口堡左近,情报营也设在那里,有胡将军提供帮助,地方守军全力配合,一切都很顺利。师姐让我转告大人,说是鞑靼主力已撤出长城一线,大人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沈溪叹道:“安心觉有那么容易睡吗?现在胜仗有了,下一步就面临刘瑾回朝的问题,这一战首功自然归王守仁和胡琏,若所料不差,功劳簿上刘瑾的排次不会很低……”

    熙儿对于朝堂之事不是很明白,瞪大眼睛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溪知道这些烦心事对熙儿说没太大意义,熙儿和云柳尽心尽力帮他调查情报,朝廷内斗之事对她们而言还是太过高深复杂了些,他想了想问道:“这次带回多少人?”

    “十六人。”

    熙儿道,“师姐让卑职听从大人调遣,但若大人让卑职赶回宣府去,卑职随时都可以成行。”

    沈溪摇头:“鞑子既然退却,你现在回边关也没什么事可做,别太折磨自己了,回头我把你师姐也召回来,这次战事你们姐妹立下的功劳不小,我会向朝廷为你二人表功,至于旁的事情,你不用多想,留在京城好好休息便可。”

    熙儿见沈溪起身要走,有些着急地说道:“大人,师姐让卑职问您,是否……要对刘公公做一些事?比如说,让他永远回不了京城?”

    沈溪怔了怔,背对着熙儿,摇头道:“不必了,刘瑾自有寿终正寝的方式,最好不要强行改变。”

    “若刘瑾出事,旁人或许不予理会,但陛下一定会追究到底,我不想公然跟陛下站在对立面上……这件事不必回复你师姐,她没得到我指示,不会乱来的!”

    “是!”

    熙儿行礼,显得毕恭毕敬。

    沈溪回过身,重新走到熙儿面前,看着她憔悴的俏脸,脸上露出几分怜惜,道:“好好休息,这一战结束,你和你师姐会安定一段时间……唉,以前总跟你们这么许诺,可直到现在,你们依然忙忙碌碌……”

    熙儿粉颊上飞起一抹红霞:“师姐说了,若是她和奴婢谁有了孕事,才算真正安定下来,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尽心竭力为老爷做事。”

    沈溪笑了笑,用手指点了一下熙儿的额头,道:“你师姐想的比谁都要多,有时候想想觉得她很傻,但正是这份执着与痴情打动了我……你师姐是在为你们的未来考虑,只要你信任她,竭尽全力帮助她,将来你一定会有个幸福的归宿。”

    “嗯。”

    熙儿点头,连脖子都红了,怯怯地望着沈溪,道,“大人,之前奴婢和师姐在宣府时,干娘……就是玉娘曾给我和师姐来信,希望能通过我们跟大人您见上一面。师姐说,干娘有重要消息跟大人禀报,大人是否赐见?”

    沈溪听到“玉娘”这名字,竟有一种陌生感,说起来他已经几年没见过这女人了。

    不过想到玉娘作为东厂番子,地位不高,以前依附受弘治皇帝信任的刘大夏,现在朝局不稳,找到自己很正常。

    沈溪心道:“玉娘身上带有江湖匪气,行事不拘成法,很多时候以利益为先,我才没有与其有太多往来……不过,她到底是云柳和熙儿的干娘,见一下未尝不可。”于是问道:“你知道你干娘现在何处?”

    熙儿点头:“知道,这会儿就在京城。”

    沈溪想了想,吩咐道:“那你安排,今日宫里有午朝,在这之前我有一点时间,将她带来相见,记得只允许她一人前来,你多带几人,免得她对你不利!”

    “是,大人!”熙儿领命而去。

    ……

    ……

    沈溪本来要去惠娘处歇息,但因要见玉娘,不得不在东长安街找了一处茶楼临窗的位置坐下,他不着急到相约之所,需要先想清楚一些事情。

    此时他心头萦绕难解的,莫过于刘瑾回朝。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茶楼伙计上来换了两次热水,沈溪放下几文钱,从茶楼出来,走了不到两条街,进入一条小巷,这儿是云柳和熙儿负责的情报组织的一个联络点,沈溪准备在这里见玉娘。

    沈溪抵达时,玉娘和熙儿已经到来,同时迎候的还有几名熙儿带在身边贴身保护的随从。

    这些随从都是最精锐的斥候,历年南征北战中跟随沈溪成长,对沈溪唯命是从,忠诚度非常高,且他们在跋山涉水中练就一身好本事,用起来非常趁手。

    沈溪进入院子,玉娘本来坐在石桌旁,看到沈溪到来,赶紧站起来行礼。

    沈溪打量一番,虽然玉娘低着头,未露出正脸,但沈溪还是能觉察出,玉娘又衰老许多。

    沈溪初结识玉娘时,对方年方三旬,长得那叫一个妖娆多姿,熟女风范尽显,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非常有诱惑力。但此时,玉娘已经四十多岁了,风华不再,且走南闯北饱经风霜,身形不自觉佝偻,头上也增添几丝白发。

    “参见大人。”

    玉娘先是行礼问安,后见沈溪没表示,又问候一句。

    沈溪回过神来,轻叹:“玉娘多礼了,几年不见,此番重逢突然感觉物是人非,本官有些失神。”

    玉娘摇头苦笑:“大人是觉得妾身年老失貌,感慨韶华易逝,才会如此吧?”

    她的话语中明显带有些许自嘲,而沈溪的回答非常干脆,直接点头:“的确如此,玉娘老了啊。”

    玉娘一怔,猛然意识到,以沈溪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没必要跟她说客套话,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只得叹息:“这几年,妾身为朝廷办事,天南地北几乎跑遍了,旅途劳顿颠簸,自然老得快,唐突大人了。”

    沈溪抬手打断玉娘的话,道:“玉娘一直要见本官,可这几年本官南来北往,很难在一个地方干得长久,因此没时间见你……此番本官回朝任差,正值用人之际,莫非玉娘是准备毛遂自荐么?”

    沈溪的话,让玉娘一怔。

    显然玉娘不是来表忠诚的,以她为人处世的经验,自然明白沈溪无意将她收拢麾下,于是摇头:“妾身不敢这么想,只是知道一些秘辛,想让大人有所防范。”

    “秘辛?”

    沈溪对这字眼有些敏感,微微皱眉,不知玉娘说这话有何用意。

    玉娘道:“大人有一旧识,名江栎唯,字顾严,对大人怀恨在心,欲对大人不利,暗中策划加害。之前他曾来找妾身,希望妾身能跟他合作……此人欲报大人当年在闽粤之地折辱之恨,居心叵测。”

    听到玉娘说出“秘辛”,沈溪报之一笑:“如果江栎唯能杀得了本官,怕是早就出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本官不想跟此等宵小之徒计较。”

    话说得漂亮,但沈溪暗地里却在防备江栎唯,毕竟之前家中遭遇刺杀之事让人刻骨铭心。这段时间沈溪已调查到,江栎唯目前跟刘瑾麾下走得很近,甚至开始跟豹房主管钱宁有了勾连。

    玉娘摇头:“若江栎唯在陛下身边安插人手呢?”

    “嗯!?”

    沈溪皱眉,有些不安地问道:“他在陛下跟前安插了什么人?”

    玉娘道:“是一名女子,本为江栎唯送给建昌侯的礼物,后来建昌侯将此女送给当今陛下,陛下将此女留在豹房,宠幸有加……据说此女对大人素有积怨,大人不可不妨!”

    沈溪皱眉:“对本官有积怨?”

    沈溪想了下,女人中跟他有仇的除了高集的儿媳高宁氏外,似乎没旁人了,而高宁氏此时下落不明,且不可能与加害高家的江栎唯有勾连,如此一来,沈溪实在想不出到底哪个女人对自己有如此大的仇怨。

    沈溪非常好奇:“这女子经江栎唯之手送与建昌侯,是几时发生的事?”

    玉娘道:“怕是有几年了,江栎唯未曾跟妾身详细言明,以妾身估量,至少有两三年之久。”

    沈溪微微颔首,心里在想,如果是两三年的话,就不太可能是他在南方任职时遭遇的女人。

    玉娘再道:“江栎唯对妾身说,此女已被陛下钦点为妃嫔,将来会入宫享尽荣华富贵,且她得陛下信任,若有其作为内应……大人不可不防!”

    玉娘的态度还算真诚,沈溪沉默一下,才徐徐道:“不管此女是谁,本官都不想过多计较。至于那江栎唯,若他真犯到本官身上,本官绝不会放过他。玉娘好意来告,本官铭感于心,将来若有什么事,尽可跟本官说,若力所能及本官责无旁贷。”

    听到沈溪的承诺,玉娘非常高兴,连忙行礼:“大人是做大事之人,妾身岂敢随便惊扰?只是江栎唯对大人您心怀不轨,妾身才到您跟前通禀,实在不敢居功。”

    “嗯。”

    沈溪点头,“玉娘如果没别的事情,本官就告辞了,今日尚有要紧事办理。”

    玉娘欠身一礼:“大人要入宫参与午朝,妾身岂敢耽搁?大人请……”

    沈溪走在前,玉娘和熙儿跟在后,沈溪没去问熙儿怎么跟玉娘联络上的,以后有时间私下询问便可。

    出了门口,玉娘回身看了看小院,问道:“不知妾身将来有事,可否到这里来为大人留下书信?”

    沈溪心想:“跟你客气两句还当真了?你遇到的那些事,我有工夫理会?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来,那就应当信守承诺。”于是道:“你若是遇到麻烦的话,直接找熙儿便可,熙儿自然会将事情转告我。至于这院子,最好别作为联络之所,玉娘应该明白,有些事上不得台面,本官不想被人知道私下跟你们东厂的人有联系。”

    玉娘面色为难,吞吞吐吐道:“大人,妾身如今已调往西厂……”

    “哦。”

    沈溪这才恍然,毕竟西厂是刘瑾当权后才恢复的特务机关,职能不明,前途未卜,所以玉娘才会那么为难,于是道,“熙儿之前没跟本官提,本官没留意,如今西厂复开,自然需要得力人手。据本官所知,西厂直接听命于陛下,不受其他机构和个人节制,在权力上甚至要大过东厂,前景看好。”

    “不过,玉娘不用想那么多,只需尽心为朝廷办事便可,本官会酌情关照一二……好了,本官这就回兵部衙门,告辞!”

    说完,沈溪不再跟玉娘赘言,直接离开小院。

    ……

    ……

    日上三竿,朱厚照从豹房出来,带着人回宫。

    回到宫中的朱厚照,精神萎靡不振,但仍旧不忘吃那些丹药,因为这两日不够尽兴,他直接将司马真人召到寝殿叙话。

    司马真人一介妖道,靠着大力丸和一些来历不明的丹药,居然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平时可以自由出入宫门,在豹房和宫内都有一定地位,让张苑和钱宁等人心生戒备。

    寝殿内,朱厚照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喝着浓茶。

    张苑将司马真人引到殿内,朱厚照斜看司马真人一眼,问道:“真人,之前不是说要为朕炼两炉丹药吗?怎么没下文了?”

    司马真人将早已想好的推脱之辞说出:“回陛下的话,这炼制丹药,需要很多世间少有的灵物,可惜贫道走过很多地方,都未曾找到。”

    朱厚照皱眉:“哦?朕要的东西也找不到?那就奇怪了,到底是天山雪莲,还是万年灵芝?又或者是千年人参?你只管说,朕这就让人给你找来。”

    司马真人自然不想要这些名贵药材,心想:“这些东西再值钱,也不如地方官孝敬来得直接痛快,您老不给权力,我怎么跟地方官员讨要财礼?”

    司马真人显得很为难:“若所需之物,乃是灵芝、人参等世俗之物,反倒容易,奈何丹药所需都乃采天地日月精华生成之灵物,世间罕有,即便现世也可能为一些有机缘之人所得,不肯交出来给陛下作为延年益寿之用。”

    朱厚照本来就因休息不好而脾气暴躁,闻言一拍桌子,大喝道:“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私藏这等珍贵之物?”

    张苑提醒:“陛下,这天下万物虽说乃陛下所有,但就怕那些刁民贪心,将之藏起来,就算陛下派人去找,也难觅踪迹啊。”

    朱厚照皱眉想了下,看着司马真人问道:“张公公说得有几分道理。真人,你有什么办法能帮朕找到这些东西?”

    司马真人一看机会来了,难得张苑肯帮腔,自然不会客气,道:“回陛下,只要给贫道一点时间,贫道必然将这些东西筹集齐全送到陛下面前,请陛下给贫道一定权限,可适当调动人手……”

    “让锦衣卫的人去吧!”

    朱厚照摆摆手,“除了锦衣卫,朕不放心别人,本来让钱宁钱千户去最合适,但他还要留下来侍奉朕……这样吧,张公公你去安排,将这件事办妥,朕不希望下次再问的时候,还是没有丹药奉上!”

    张苑和司马真人同时行礼:“是,陛下。”

    朱厚照又打个哈欠,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算了算了,这件事赶紧去办,朕有些累了,可惜今日有午朝,朕准备休息一会儿。张公公,你先去将事情办好,回来后记得叫朕起床,这午朝朕不能耽误……”

    张苑听了就一阵头大。

    朱厚照忙活一晚上,这会儿困了睡下,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人叫醒?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行礼:“陛下先歇着,龙体要紧,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一八三七章 恣意

    张苑和司马真人从乾清宫寝殿出来,司马真人还在那儿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要发达了,却听身旁张苑以阴阳怪气的腔调道:“真人就是真人,连假话说得都跟真的一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司马真人脸色瞬间变了,目光凶狠地盯着张苑,问道:“张公公何出此言?”

    张苑毫不畏惧地迎着司马真人的怒视,冷笑不已:“陛下不知,你当咱家也不知?你所说丹药,根本便是欺瞒圣上,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仙丹妙药,就连配方也都是你精心设计欺骗陛下的……至于你所说药材,也是欺瞒陛下,不过是希望陛下给你权限,让你到地方去大肆敛财。”

    司马真人听到这话非常紧张,连声音都在颤抖:“张公公,本真人尽心尽力为陛下做事,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张苑显得很自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不过你放心,咱家存心要揭穿你的话,何至于之前替你说话?”

    司马真人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张苑这么说必然是要胁迫他做什么。

    “这张苑不简单啊,刘瑾离开京城后,就属他得圣宠,现在内库、御马监和东厂都归他管辖,他在陛下面前说话好使……可不能开罪了!”

    司马真人道:“张公公,这话可不能乱讲啊……本真人的确是为陛下找寻延年益寿的丹药,陛下对此深信不疑,你如此说,难道是说陛下识人不明吗?”

    张苑冷笑不已:“你要是不信咱家的话,咱家这便进去跟陛下说,你那些丹药,纯粹就是民间壮阳药物提炼而成?”

    “你!”

    司马真人没想到张苑会了解这些东西。

    “不对啊,这些太监根本不能人道,他们长居宫中,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就算知道民间有虎狼之药也不会询问具体形状和功效,他怎会清楚这些?”

    等他又仔细看了张苑一眼,终于明白过来……以前他便听人说过,张苑是成年后才净身入宫,在市井生活多年,对于民间之事非常熟悉。

    司马真人摇头苦笑:“民间传闻实在是不足一提。”

    张苑翻了翻白眼:“是否值得一提,还是去跟陛下说更直接一些……”说完,竟真有转身回寝殿之意,却被司马真人伸出手拦截下来。

    司马真人陪笑道:“张公公这又是何必呢?有些事,虽然事实不是如此,但若是张公公非要如此说,难保陛下不会往这方面想……难道公公觉得普通的壮阳药物,可让陛下如此推崇?陛下可是亲自领会过仙丹疗效的……”

    “还在强辩……”张苑有些恼火了。

    司马真人一摆手:“张公公且息怒,咱们有话好好说,要说在下入宫有些时日了,却还未曾给您些孝敬,不如为您准备几枚仙丹……啊,呸呸呸,是为您准备些薄礼送来?”

    张苑一听要给自己壮阳的丹药,当即暴跳如雷,但听到司马真人后面的话,气色总算好转了些,当即冷笑道:“算你识相,有利益两家分,这样以后咱家才会帮你!”

    就算司马真人再不情愿,也知道此时低头很有必要,毕竟如今皇帝身边张苑正得势,如果不能巴结好张苑,让其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坏话,那他没了敛财的机会不说,若被人发现他是个假道士,有没有命在实在难说,毕竟弘治皇帝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跟张苑商议好送礼的事情后,司马真人心里还在嘀咕:“这张苑,比刘瑾更贪婪,偏偏此人没有刘瑾的权势和能力,我现在屈从于他,实在不甘心。若刘瑾回朝,或许我的日子更好过些,那时指不定谁给谁银子。刘瑾贪得比我多,我要是受陛下宠信,他反倒需要来巴结我。”

    想到这里,司马真人越发看张苑不顺眼,已经在琢磨怎么帮助刘瑾回京之事。

    张苑则是志得意满,一个深受皇帝宠信的道士,居然要给他送礼,而且出去公干所得银子还要跟他五五分,怎么想都觉得过瘾。

    到锦衣卫衙门交待完事情后,张苑回去时还在想:“多几个司马真人这样的贪财鬼,那我岂不是坐地都能发财?哈哈!”

    ……

    ……

    朱厚照睡着后便完全不管旁的事,睡得死死的。张苑两次进寝殿,试着叫醒朱厚照,但朱厚照充耳不闻,张苑这边干着急也没用。

    眼看已经过了午朝时间,张苑只能交待乾清宫这边的执事太监,让其去奉天殿那边通知文武大臣,说皇帝还有重要的事情做,要迟些时候才能过去。

    张苑心道:“陛下睡着后,谁去打扰意味着谁受罚,谁肯触此霉头?”

    就在张苑心急如焚时,钱宁突然出现在乾清宫寝殿外。张苑打量四处张望的钱宁,问道:“你怎么来了?”

    钱宁道:“陛下今日要午朝,吩咐在下伴驾,但在奉天殿那边等了半晌,也不见陛下出来,只能过来看看。”

    张苑皱眉不已:“陛下正歇着呢,你若是觉得等不下去了,大可进去将陛下唤醒。”

    钱宁打了个激灵。

    朱厚照被人吵醒后会发怎样的脾气,旁人不知,他却清楚得很,朱厚照很多时候容易发怒,那起床气一旦发作起来,简直六亲不认见谁打谁。

    “张公公这不是难为人吗?陛下的情况,你我不是不知道,既然陛下尚未醒转,那我们便先候着,等陛下醒来再陪同陛下一起前去奉天殿便可!”钱宁笑呵呵说道。

    张苑心里有些不爽,眼前的钱宁,在他看来屁本事没有,就靠献妻邀宠获得现在的权位,这让他很不忿。

    张苑沉吟半晌后说道:“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总需要找人进去将陛下唤醒,不如随便找个小太监前来,最好是那种不懂事的,陛下罚也就罚了,只要你我没事便可!”

    钱宁竖起大拇指:“张公公此计高明,但派谁去,怕是要张公公您来安排,这宫里面的事情,在下不是很清楚……”

    “没用的东西!”

    张苑怒骂一句,顿时让钱宁脸色沉下来,不过张苑已转过头去,“就知道什么事都要靠咱家,陛下以前说得没错,养着一群酒囊饭袋,就为了留着吃屎?”

    ……

    ……

    奉天殿内,大臣们等着面圣。

    能来的大臣基本都来了,人比前日要多许多,因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战报相继抵达,现如今宣府大捷不再是秘密。

    但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未见朱厚照身影。

    有人过来到谢迁跟前诉苦:“……谢少傅,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陛下未曾回宫,我等回文华殿等候不是更好?那边至少有茶水侍候,还能坐着,作何要在此处干等?也不知陛下几时才出现……”

    就连那些年富力强的大臣也都有意见,那些年老体弱的更不用说了,因为这些人跟谢迁岁数相当,甚至有许多比谢迁年龄还要大,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甚至有责怪的意味在里面。

    谢迁没好气地诘问:“难道是老夫让你们在这里等候?陛下一大早便已回宫,至于为何没有按时过来,只有等陛下出来后你们自个儿去问……谁不想等,可以回文华殿,老夫绝不阻拦!”

    周经从昨夜开始便一直跟谢迁待在一起,见谢迁态度不善,连忙劝道:“于乔,消消气,这不是都在等嘛,陛下估摸是有别的事情,之前内帷那边不派人出来通知了?”

    户部尚书刘玑出列,皱着眉头问道:“陛下之前有说过午朝么?今日我等前来,莫不是到头来白白走一趟吧?”

    谢迁本就憎恶刘玑这样的阉党中人,闻言更是怒火中烧,扯着嗓子道:“难道是老夫诓骗你们不成?”

    因为他这句话很有气势,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连之前出言质疑的刘玑都老老实实闭上嘴巴。

    沈溪在旁看了,心里不由琢磨开了:“别看谢老儿平时跟个面瓜一样,但在朝中还是有威信的,这么一句,就让奉天殿安静下来,简直有皇帝发话的效果了!”

    作为宣府捷报的当事者,沈溪神色平静,好像这次午朝跟他没多大关系一样,可不时有人过来问他详细战报,就连阉党中人也不例外,显然更多地是关心这次捷报是否为虚报,还有刘瑾几时能回朝,当然这些人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只是问大军几时凯旋?

    沈溪模棱两可作答,但凡有人追问紧了,谢迁都会过来将人赶走,此时谢迁就像一个瘟神,无论是阉党中人,还是朝中文臣武将、勋贵,都对他十分忌惮,反倒是周经一直站在谢迁旁边,能跟他说上话。

    沈溪往乾清宫方向看了一眼,心想:“朱厚照那小子多半又睡过头了……那些近侍也是,既然知道今日有午朝,回来后岂能让他睡下?就算睡着了,也该叫醒!这些个近侍都是各有心思,没有一人真正为朝廷着想,偏偏这小子对这些人无比信任!”

    沈溪叹了口气,往外看了一眼,没见有什么动静,心里的失望情绪逐渐在累积。

    唉,这个短命鬼朱厚照,本想好好好栽培他,可惜却有心无力啊。

    ……

    ……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朱厚照还在寝殿睡得鼾声大起。

    张苑几次派小太监进去,但这些小太监不是傻子,没人敢惊扰圣驾。

    这些个小太监在朱厚照的龙榻前跪了一排,张苑进去看到后又不能对这些不听话的小太监拳打脚踢,只能干瞪眼,他自己在里面不敢多停留,若是把朱厚照吵醒而自己在场,他肯定会成为受罚的那个。

    终于,不知道是朱厚照口渴了,还是说翻个身发现四周的呼吸声太大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等朱厚照睁开眼,发现自己龙榻前恭恭敬敬跪着十几个小太监,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来人!来人!”

    朱厚照顾不上继续蒙头大睡,当即大声喊了起来。

    张苑等这一声等了不知多久,闻言一路小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钱宁,但钱宁可不敢随随便便踏进皇帝睡觉的地方,只是躲在门外探头往里面看,可惜隔着两道门帘,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陛下,您可醒了。”张苑走进去后,发现朱厚照正瞪着跪满地的小太监,顿时感觉大祸临头。

    朱厚照指了指下面一排磕头不已的小太监,问道:“张苑,这是怎么回事?朕一觉醒来,为何跪了这么多人?”

    张苑苦着脸道:“陛下,您吩咐过,午朝要紧,需要将您叫醒,但直到现在您才醒转……这不,派进来叫您的人都有几批了。”

    朱厚照非常恼火,掀开被子,双足落地,嘴上埋怨不已:“不是让你亲自来叫吗?怎么没把朕唤醒……什么时辰了?”

    张苑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怕是……天快要黑了。”

    朱厚照咳嗽连声,挥起拳头就要往张苑身上招呼,突然发现寝殿门口有人影在晃悠,立即大喝一声:“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外面马上传来钱宁的声音:“陛下,是微臣啊。”

    “一个个都没个正经……钱宁,既然你也来了,就该将朕叫醒……朕还说要午朝,那些大臣怕是已经等了一下晌吧?”

    朱厚照面色中带着一抹遗憾,摇头说了一句。

    张苑心道:“不止一下晌,这些人可是头晌就到,连同在文华殿等候的时间,怕是三个时辰往上了。”

    有些话,只能心里想想,不能挑明。

    朱厚照直接往身上套衣服,张苑一摆手,喝道:“没个眼力劲儿,你们这些奴才,还不快去帮陛下更衣?”

    “帮什么帮,朕没手没脚吗?”

    朱厚照正着急穿衣服,钱宁低着头走进来,劝解道:“陛下,您不必太着急,既然已经迟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嘿!”

    朱厚照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随即朱厚照穿衣的速度便放缓下来,道:“说得有理,既然已经迟了,朕还着什么急?这样吧,你们先过去通知文武大臣一声,就说朕迟一些时候就过去……钱宁你去吧,张苑留下来服侍,朕一会儿过去,你在身边陪着……对了,朕有些饿了,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张苑心想:“您这个当皇帝的可真是恣意,把大臣晾在朝堂上不管,自己睡了一整天不说,起来还要先吃东西,这让那些大臣怎么想?那些大臣从上午到现在,怕是连口水都还没喝呢!”

    朱厚照一摆手,喝道:“还杵着作何?去为朕准备膳食!”

第一八三八章 前途未卜

    朱厚照本就无心朝政,在宣府鞑靼人撤兵后,无论胜果大小,总归让他没了后顾之忧,如此一来无人能威胁到他皇位,行事更加横行无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起来后先是梳洗一番,用过膳,换好朝服,朱厚照这才准备往奉天殿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天色转暗,朝中文武已在宫里等了一天。

    朱厚照往奉天殿去的时候,路上还对张苑交代,道:“晚上给朕安排好,事情不能耽搁,朕只是去见见大臣,之后便会出宫往豹房去……”

    此时朱厚照念念不忘晚上的节目,吃喝玩乐的事情他总是很上心。

    奉天殿内,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太监们已将宫灯点亮,朱厚照登上丹陛,站到龙椅前,众大臣皆下跪行礼。

    “平身吧!”

    朱厚照神色淡然,好似大臣等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随即,朱厚照坐到龙椅上。

    众大臣起身归列,低着头状极恭敬,其实内心都腹诽不已,觉得这个皇帝实在不靠谱,好好的午朝变成了晚朝,到现在每个人都又饥又渴。

    朱厚照道:“诸位卿家,让你们久等了,朕今日琐事缠身,是以来晚了些。此番召见诸位卿家,乃是为宣府军务,以朕所知,宣府打了一场大胜仗,朕心甚慰啊!”

    大臣们都不说什么。

    本身这场仗取得的战果不大,不值得大肆庆贺,而且刘瑾很可能凭借战功回朝……刘瑾回京,好事也会变坏事。

    不过还是有人出来恭维,尤其是阉党中人,吏部尚书刘宇出列:“陛下鸿福庇佑,宣府大捷乃陛下和刘公公等人共同努力完成,此战过后,我大明必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开创正德盛世……这一切都是陛下龙威所致。”

    这话出口,是个人听了都觉得一阵反胃。

    弘治朝政治清明,培养出很多实干的大臣,就算中层官员,基本也不是靠钻营起家,大多有一定才能。刘宇则不同,文官集团当政时他投奔刘健,等正德登基见风向不对立即转投阉党,投机心理极为严重,朝中很多人看不起靠谄媚起家的刘宇。

    朱厚照笑道:“刘尚书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朕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对边军将士和百姓做出些有益的事情罢了……”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沈溪往端坐龙椅上的朱厚照看了一眼,因灯火昏暗,沈溪看不太清楚朱厚照的脸,但料想其现在正瑟不已。

    朱厚照补充道:“此战能获胜,多亏宣府前线将士奋勇杀敌,尤其是王守仁和胡琏两位领兵大员通力合作……这也跟兵部调兵遣将有功有关,兵部沈尚书虽人在京城,但却可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是为我大明能臣!”

    百官面前,朱厚照丝毫不掩饰对沈溪的欣赏,将之推到很高的位置上。

    沈溪并不觉得自己在这一战中有多大功劳,不过被朱厚照赞誉,总归要出来行礼谢恩,当即出列:

    “陛下谬赞,此番宣府之功,全在将士之身,臣不敢居功,请陛下颁赏前线将士,以慰功臣。”

    “好,好!”

    朱厚照笑着点了点头,再问,“沈尚书可有将此战有功将士的名录准备好?朕准备酌情赏赐。”

    在场大臣都往沈溪身上瞄。

    之前大臣们只知道宣府传来捷报,料想详细战功请封奏本还没送至京城,沈溪这边应该没有准备好。

    再说就算有人想问,也被谢迁阻挠。

    现在终于说到正题,这些人不在乎王守仁和胡琏等将帅有何功劳,就看刘瑾功劳几何?是否有机会返回京城,继续担当司礼监掌印。

    兵部奏报,突然间变得很重要。

    谢迁往沈溪身上瞅了一眼,大概的意思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沈溪明白谢迁之意,拱手行礼:“回陛下,前线捷报刚传至京师,具体请封受赏人员名单,要等地方详细呈奏后才能出来……”

    朱厚照显然已迫不及待要征调刘瑾回朝,听到这话,脸上满是失望之色,皱眉问道:“功劳簿还没整理出来?唉!实在可惜,朕原本准备在这次朝会上对有功之臣进行颁赏,现在看来,只能延后了……”

    兵部是否有意拖延请功,朝臣不知,但阉党却有些着急了。

    刘瑾离开京城后,朝堂上阉党势力严重收缩,由于受外戚和文官势力联手打压,阉党一脉官员在重重压力下喘不过气来,现在终于有机会迎回刘瑾主持大局,他们是一天都不想拖下去了。

    刘宇奏请:“陛下,既然宣府战事已结束,鞑靼人损兵折将撤回草原,何不将出征的京营将士,还有领兵将领以及监军一并调回京城?尤其是刘公公,作为监军太监,能在战后第一时间将捷报传回京师,反被朝中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陛下更应该让刘公公早些回来,以慰老臣之心。”

    “啊!?”

    朱厚照惊讶了一下,随后面露笑容,显然刘宇这些话说到他心坎上了,连连点头,“朕正有此意……”

    刑部尚书屠勋出列严词阻止:“陛下,万万不可!”

    突然之间,刘瑾回朝之事就摆到台面上。

    众大臣在奉天殿等了大半天,就等这一刻的争锋,很多文臣卯足了劲,甚至有人准备死谏。

    朱厚照皱眉:“屠尚书,怎不可?宣府战事结束,难道不该让功臣回朝?”

    屠勋奏请:“陛下,以臣所知,监军太监刘瑾,于战事初始便向朝廷奏捷,虽然最后战果无差,却扰乱军心,尤其是欺瞒陛下……此乃欺君大罪,臣身为刑部尚书,不得让朝中奸邪之人有过而当功。”

    “如此赏罚不公,势必造成人心离散!”

    朱厚照额头的皱纹加深了,他没想到之前一向温和的屠勋,居然会当着他的面忤逆他的意志。

    朱厚照打量焦芳:“焦阁老,你认为呢?”

    此时朱厚照不问旁人,专问焦芳,虽是无心之举,但大臣们难免都会想,朱厚照故意问阉党中人,这是给刘瑾回朝创造机会,偏袒之心一览无遗。

    焦芳出列,正要回话,谢迁突然踏前一步,抢先道:“陛下,宣府战事初告捷,鞑靼兵马是真撤兵,还是佯退,尚未有定论,如此便着急将宣府将士和监军太监调回京师,是否太过草率?”

    焦芳一个踉跄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好在刘宇和刘玑等人上前扶着他。

    焦芳站定后,深深地看了谢迁一眼。

    这会儿以谢迁为首的文官集团,跟阉党之间的对立之势已愈发明显,焦芳清楚地知道,谢迁显然不想他为刘瑾说话。

    听到谢迁的进言,朱厚照脸色难看,他压根儿就没有征求谢迁这个首辅意见的意思,之前谢迁在他面前发疯一样要治刘瑾的罪,使得他对谢迁有了成见。

    朱厚照仍旧看着焦芳:“焦阁老,朕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他这么说等于置谢迁的话而不闻,这无疑是对当朝首辅赤果果的打脸。

    焦芳迟疑一下,侧头看到谢迁满脸通红,身体颤抖个不停,知道他气得不轻。虽然刘宇和刘玑等阉党都迫切希望焦芳为刘瑾说话,但始终他气节尚存,心中哀叹一声,黑着脸说道:

    “回陛下,老臣对于宣府何时撤兵,并未有更多想法……这样,术业有专攻,陛下不妨问一问兵部沈尚书?”

    阉党中人都很不满,觉得焦芳没把握机会,明明可以趁机跟朱厚照提出让刘瑾回朝的建议,非要把问题抛给沈溪。

    刘宇等人心中都在想:“刘公公离开京城就是被沈之厚加害,现在焦阁老让陛下问他的意见,不是让刘公公彻底无法回朝?”

    谢迁却对焦芳的回答很满意,脸色缓和了些,手捻胡须看着焦芳,目光好似在说,算你识相,不枉费这么多年同僚之义。

    朱厚照没从焦芳这里得到支持,只能看向沈溪,不管怎么说,沈溪是在场大臣中最得他信任,于是道:

    “沈尚书,你作为兵部尚书,对宣府前线的情况最为了解,以沈尚书看来,边关战事是否可以告一段落可?王守仁、胡琏和刘瑾等能否回朝?”

    面对朱厚照的问题,大臣们都在猜测沈溪会怎么回答。

    之前所有人都把沈溪归为谢迁一派,甚至在跟刘瑾相斗中,沈溪一直都是文官集团冲在前面的排头兵,朝中人也公认刘瑾离朝乃沈溪所为,没人觉得沈溪会在这种事情上偏帮刘瑾。

    甚至谢迁脸上都带着一抹微笑,显然很有信心,认定沈溪会顺着他的意思,说前线战事尚未结束,刘瑾必须得留在宣府前线监军。

    沈溪此时非常无奈,心道:“朱厚照这小子刚开始并没有问我,应该是想到我不会帮刘瑾,所以即便他再信任,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采纳我的意见。其实他心中早有偏向,急需别人赞成他的观点,彰显自己天子的权威。”

    “我若站出来反对他,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突然间,沈溪明白焦芳为何会把问题抛给自己了。

    “这根本是得罪皇帝的差事……焦芳自己不说,让我来说,分明是给我出难题!”

    朱厚照信任沈溪,但在刘瑾的问题上,朱厚照不会偏听偏信,毕竟他明白,刘瑾在文官心目中不算正面角色,而沈溪是正统文官,不可能任由他这个皇帝宠信一个宦官,致大权旁落。

    不过此时朱厚照看着沈溪的目光中依然带有热切的期待,灼灼目光让沈溪觉得难以回避。

    沈溪明白,此时朱厚照期望他出手相帮。

    沈溪犹豫再三后,恭敬行礼道:“回陛下,以兵部斥候侦测所知,鞑靼兵马已撤出边塞,不过仍旧要防止其卷土重来,故最好留王守仁驻守宣府,暂时总领宣府军务,而胡琏等将领,以及京营调拨兵马,暂时班师回京。”

    朱厚照刚开始有些失望,不过听到后面,发现沈溪做出了妥协。

    不过沈溪没具体提刘瑾之事,对于其是否回朝,未给建议。

    朱厚照问道:“那以沈先生之意,刘瑾刘公公是否应回朝?”

    问题非常直接,几乎是一针见血,所有人都在等候沈溪的答案,不出意外的话是建议刘瑾暂缓回朝,毕竟王守仁都得留在宣府,意思就是作为监军的刘瑾也应留下。

    沈溪略微沉默,才闭上眼,无奈地道:“刘公公身为监军,本应留在宣府,但他毕竟立下功劳,陛下若有需要,可调其回京,供陛下驱驰!至于监军,可另外从宫中选派人手……”

    大臣们听到沈溪的话,无论是文官集团还是阉党集团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沈溪居然没有阻挠刘瑾回京,甚至跟朱厚照建议让刘瑾回朝,这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谢迁回头怒视沈溪,好似怪责沈溪胡乱说话。

    沈溪干脆不去瞧谢迁,免得心里不好受,他做出如此建议,其实留有一定余地,最终的决定权依然在朱厚照身上。

    朱厚照听到沈溪的话,眉开眼笑:“好,朕也认为应当奖励有功将士,当然也包括监军太监刘瑾,我有意将之调回京师……”

    “陛下,不可!”

    谢迁终于忍不住,出面阻止。

    谢迁这一出来,等于说文官集团跟阉党间的矛盾被彻底激发。原本谢迁可以不用出来说什么,只需让他提前安排的大臣说话便可,但此时他却知道,再不出来阻止,让刘瑾顺利回朝的话,朝廷非常有可能再次陷入先前那种阉党独大的局面。

    朱厚照本来就不想听谢迁建议,此时显得非常不耐烦,一挥手道:“谢阁老所言,朕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谢阁老请收回自己的话,回头再跟朕细说!”

    因为谢迁已在朱厚照面前表明了态度,此时他再站出来,就算朱厚照懵懂无知也明白谢迁是他乾纲独断的一大阻力。

    谢迁根本不听朱厚照的吩咐,大声道:“陛下,刘瑾在战事刚开始时便虚报战功,此事属实,若陛下不加以惩治,如何立威?”

    朱厚照喝道:“那最后不是胜利了么?谢阁老在京师,相隔宣府可谓山长水远,你又怎么知道宣府之地发生何事?朕要调刘瑾回来,恰恰是想当面问他,提前报捷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迁非常恼火,但面对君王,始终要压制自己的火气,稽首道:“陛下请三思!”说完,带头跪下,以跪谏的方式,请朱厚照收回成命。

    在谢迁的带动下,众多大臣纷纷下跪,其中就有王鏊、屠勋等顶级文臣,过了不多时,奉天殿里已跪下一大片,只有沈溪、周经和阉党所属臣子没有下跪。

    朱厚照最烦的就是大臣们对自己的决定指手画脚,此时以很不耐烦的口气道:“朕做出的决定,旁人不得质疑,这件事便如此定下来了……谢阁老,你年老体迈,头脑不清,做事偏颇,对你身边的官员,还有宫里的宦官,应一视同仁才对。同是为朕和大明做事,岂能蓄意打压同僚?”

    言语间,朱厚照公然指出谢迁几大罪名,这让谢迁既生气又绝望,暗道:“老夫一辈子为大明兢兢业业,现如今只是劝谏将一个专权的阉党头目扳倒,你这个皇帝倒好,居然怪责到我头上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朱厚照不想再听大臣劝谏,直接站起身来,一摆手:“这件事,朕意已决,再有意见便是对朕不恭,朕一定会追究到底!”

    “传朕的旨意,宣府有功之臣除王守仁外,其余人等,包括京营士兵,一律班师回京,监军太监刘瑾也不例外!”

    说完,朱厚照在愤怒中甩袖而去。

    张苑和钱宁一看这架势,连忙追出殿门,就算谢迁再心有不甘也没办法。

第一八三九章 留刘瑾

    朱厚照这一离开,大臣们尽皆哗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厚照拂袖而去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像每次朝议,最后都会出一些乱子,其根源便是刘瑾跟朝臣间的对立。

    每次,朱厚照都站在刘瑾的立场上,谢迁等文臣屡次劝谏均无效果。

    朱厚照走后,文臣们大多神色凄然,相顾无言,显然失望透顶……当然,也有人谈笑风生……

    谢迁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周经搀扶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没往沈溪身上瞧,更没有出言指责。

    此时谢迁心灰意冷,全靠周经和几名老臣扶着才不至于委顿在地,他低着头,艰难地挪动脚步,往奉天殿外行去。

    沈溪自然不会自触霉头,在这件事上,他违背了文官集团的意志,虽然是被逼无奈,毕竟跟朱厚照站到对立面上,并非好事,他在心中宽慰自己:“这不是为了我个人的前程,而是站在文官集团利益上考虑问题。以陛下对刘瑾的宠信,就算我出面阻止,也改变不了其回朝的现实。”

    等谢迁和周经等人离开奉天殿,沈溪收拾心情准备出宫,刚出殿门,发现刑部尚书屠勋正在外面等他。

    “之厚,跟我来!”

    屠勋没什么架子,示意沈溪跟他同行,临到大明门,左右差不多没人了,屠勋才叹道:“之厚你不必自责,其实无论是谢尚书,还是老朽,都明白你的处境,在这件事上,你没有做错。”

    沈溪没想到屠勋会这么说,暗道:“这话听起来倒是顺耳,但更多却像是强行安慰。”

    “唉!”

    沈溪幽幽叹了口气,道,“陛下遣刘瑾往宣府后,便心生悔意,我前后几次面圣他都提出要调刘瑾回朝,虽然我百般阻挠,但收效甚微……此番陛下心意已决,要是我再出言反对,恐怕跟陛下的师生情谊就此便会断绝……我的确没有别的话好说!”

    “嗯。”

    屠勋微微点头,“陛下的心思,你知我知,满朝上下谁都知晓,但就算知晓陛下行事偏颇,又能如何?刘瑾回朝之势不可逆转,这正是为人臣子者的悲哀。”

    屠勋语气苍凉,“谢尚书之前来见老朽,曾提及此事,他的意思是,既然刘瑾回朝已成事实,那就让你在陛下面前扮个好人,甚至他已料到你会如此说,让我等不要对你横加指责……其实你夹在陛下与文臣中间,才最难自处。”

    “这……”

    沈溪听到这话,虽知屠勋此言有收买人心之嫌,但也知道,谢迁的确是在维护他,甚至可以说忍辱负重。

    屠勋道:“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限制司礼监的权力,让刘瑾回朝后不能再跟之前那样权倾朝野……他离开京城毕竟有一段时间了,回来后暂时无法做到跟以往那般只手遮天,且如今大臣要面圣也不似往常那么困难,尤其是你,之厚,你经常面圣,就算你这次帮了刘瑾,他回朝后依然会找你麻烦,你要有心理准备才是!”

    “知道了。”沈溪点头。

    屠勋再道:“跟刘瑾正面为敌之事你暂且不必有顾虑,陛下归政之前,谢尚书跟老朽都会跟刘瑾势不两立,这朝中决心跟阉党斗争到底的人不少,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情,兵部为你掌控对文官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绝对不能让刘瑾把魔爪伸向军队,否则恐引发朝局混乱!”

    沈溪恭谨地道:“只要我在朝一日,军权绝不旁落,这是在下对同僚的承诺。”

    “你不必做什么承诺,事在人为,如今陛下看重你,但谁知将来陛下有何心思?刘瑾如今不过一时得势罢了,纵观历史,当权者昙花一现多了去了……谢尚书怕你心里有阴影,之前便嘱咐过,若今日在朝堂跟你生出罅隙,让老朽在散朝后单独跟你言明。如今朝中诸多人盯着他,若他亲自跟你交待什么,实在不妥。好了,言尽于此,你我就此道别吧。”

    屠勋语气诚恳,声音里透着一抹凄凉。

    沈溪再度行礼,没有继续前行,驻足目送屠勋远去,才又迈开沉重的步伐。

    ……

    ……

    华灯初上,寿宁侯府,张鹤龄和张延龄刚从皇宫回到家中。

    二人进入正堂,张延龄已忍不住破口大骂:“……那些文臣简直就是废物,一点儿魄力和担当都没有,明知刘瑾回来他们没好日子过,居然不以死相谏……尤其是姓沈那小子,居然帮刘瑾说话,哼,看刘瑾回来不活剥了他!”

    张延龄的怒气,全来自于对刘瑾的忌惮,想到刘瑾回朝到手的权势会被其重新窃夺,内心便隐隐不安。

    张鹤龄比张延龄淡定多了,道:“二弟,你先别发火……难道你没看出来,正是因为陛下对刘瑾百般纵容和偏袒,才令文臣对刘瑾回朝之事无计可施?”

    张延龄略带不满:“大哥,你怎么也帮那帮百无一用的文臣说话?你没看姓沈那小子,他态度明确请调刘瑾回京……我看这小子简直活腻了,刘瑾离开京城就是他一手炮制,回来后能轻易放过他?”

    张鹤龄摇了摇头,眉头微皱,似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二弟,你也说刘瑾回朝受影响最大之人非沈之厚莫属,他为何会出面帮刘瑾?是他觉得可以跟刘瑾讲和?还是说他有自信让刘瑾回不了京城?”

    张延龄一愣,随即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问道:“大哥的意思,是他先在陛下面前赚个好人,回头设计将刘瑾诛除,里外都不吃亏?”

    张鹤龄长叹口气,无奈摇头:“谁知道呢?满朝上下,让人看不懂的不是谢于乔,也非我们那皇帝外甥,而是这个沈之厚,他年纪轻轻就有今天的地位,你以为他单纯靠逢迎和取巧?”

    “就算不靠花言巧语上位我看也好不到哪儿去……陛下对他宠信有加,言听计从,旁人对他的评价从来都是褒贬不一,谁敢打包票他就不是佞臣?”

    张延龄嘴上这么说,但底气却没那么充足。

    张鹤龄没好气地道:“你啊,就是死犟,跟你说什么总听不进去……沈之厚回朝明知刘瑾会对付他,却依然不拉帮结派,甚至跟谢迁等文官都貌合神离,俨然成为朝廷中立派的代表,他到底安得什么心,你知道?”

    被自己兄长教训,张延龄没有辩驳,一个人坐在那儿生闷气。

    张鹤龄继续道:“如果不是我之前猜测的两种情况,那就是说,沈之厚知道无法挽回陛下之心,只能先由着陛下心意将刘瑾调回朝,因刘瑾之前拥有的权力已失去大半,就算刘瑾回来,朝中各大势力也会联合起来与之作对,刘瑾的日子不会像以前那么好过……”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就怕沈之厚的目的是限制你我兄弟,因刘瑾离朝,张苑得到的利益最大,也就是说,你我兄弟得益最多!”

    “什么?”

    之前张延龄的气已经消了些,听到这话,又怒了,“合着这小子是在算计我们?大哥,那你在朝堂上还不站出来说话?”

    张鹤龄道:“当时的情况,满朝文武除了阉党都反对刘瑾回朝,但陛下态度仍那么坚决,你我站出来说话又有何用?说话要动脑子,如果你有沈之厚一半……不,一成的聪明才智,咱兄弟二人也不至于到现在这般上不上下不下,害怕这个担心那个,苦了姐姐天天在宫里以泪洗面……你不争气的话,手头既有的权力都会被刘瑾夺回去!”

    张延龄斜着眼,嘴上骂骂咧咧:“活该千刀万剐的沈之厚,天打雷劈的刘瑾,这些不是玩意儿的东西,怎么没一个个死绝了?哼,他们最好别犯到老子手上,否则非将他们给大卸八块不可!”

    张鹤龄没理会弟弟的发泄的话语,道:“刘瑾回朝,司礼监多半会被其掌控,现在你我一定要防备他将提督三千营的权力拿回去,同时尽快安排张苑到司礼监任职,就算不能成为掌印,至少也要任个首席秉笔太监……”

    “大哥,您之前不是说过,张苑在御马监的权位不能丢么?”张延龄抬起头诧异地问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如果不想让刘瑾一家独大,势必要控制司礼监……现在不能光指望张苑一人,还要多安排些人入宫担任重要职位……哦对了,之前一直说要跟钱宁打好关系,他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如果他能站到我们这边,对付起刘瑾来就更有把握了!”张鹤龄分析道。

    张延龄道:“说来说去,还是要收买人,这可是花钱的营生,就怕花了银子别人还不领情!”

    张鹤龄没好气地道:“现如今的态势,若不拿出实际的好处,旁人怎会帮你做事?除非你有沈之厚的本事,让陛下主动放权给你……短时间内,刘瑾回朝依然难以染指兵部的权力,这也是沈之厚不惧刘瑾回朝的原因所在!”

    “走着瞧吧!”

    张延龄道,“兵部说是在沈之厚手中,但只要刘瑾在咱那皇帝外甥面前天天吹耳边风,咱外甥会对那小子继续信任下去?大哥,你我还是合计一下,怎么把沈之厚这小子给做了,这小子曾算计过你我,留他在朝始终是个隐患,难道就这么任他在兵部为所欲为?”

    张鹤龄一抬手,阻止弟弟的话:“对付沈之厚的话留到以后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应对刘瑾回朝的威胁……如果沈之厚不派人半道截杀,你我也要差人前往,正好可以嫁祸给沈之厚。沈之厚希望我们跟刘瑾斗,他躲到背后捡现成的,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张延龄眼前一亮:“大哥这主意不错。”

    张鹤龄再道:“之前不是送进宫一个叫做司马真人的游方道士?如今他在陛下面前也很得势,回头见见他,许诺他些好处,金银美女任他挑选……这次前往宣府监军的还有个太监,陛下平时宠信有加,好像叫什么小拧子,等他回朝后也将他给收买了……总之,现在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就算是沈之厚和谢于乔那边也不可得罪!”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张延龄握紧拳头道。

    张鹤龄皱眉:“不甘心也要做,论威胁,还是刘瑾大,铲除刘瑾后,这朝中能跟你我兄弟斗的人,就只有沈之厚和谢于乔,但你我兄弟可不是刘瑾,你我乃皇亲国戚,陛下和太后绝对会站在我们这边!”

    ……

    ……

    沈溪没能阻止刘瑾回朝,情绪低落。

    倒不是因为刘瑾回朝后能兴起怎样的风浪,而是沈溪发现,朱厚照对待他更多是利用,而不是信服。

    沈溪回衙门途中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我希望做的,是将朱厚照培养成我希望的皇帝,大明可以从此走向拐点,东方文明可以复兴,明朝中晚期的颓败可以避免,甚至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大明帝国,征服世界,而不是等过个一百多年为外族所灭,更不会有几百年后的奇耻大辱!但现在看来,朱厚照不会按照我规划的道路走……”

    “这小子想做的是吃喝玩乐的昏君,每天无所事事,连朝事都丢给他人,偏偏他宁肯信任太监,也不肯信任文官,如今对我也有了芥蒂……除掉一个刘瑾,以朱厚照现在好逸恶劳的德性,难道就不会有旁人崛起?”

    沈溪对朱厚照很失望,这种悲观情绪,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需要重新规划。

    回衙后不久,沈溪又出门去见熙儿,准备让熙儿将他的意思传递至宣府……总的来说,准备放刘瑾回京。

    熙儿接到命令后极为不解:“大人,您既然如此忌惮刘瑾,为何不索性让其死在边关?只要您一声令下,师姐一定会派最好的刺客杀带刘瑾……我就不信没有成功的机会!”

    “军中杀人,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沈溪摇头道,“就算能杀,我也不会这么做,刘瑾不过是陛下意志的体现罢了,杀了刘瑾,难道就能改变陛下对朝事的态度,让他走出豹房?”

    涉及朝事,熙儿一阵头大,低下头沉默不语。

    沈溪再道:“跟你师姐说,该发生的事情迟早会发生,不要阻碍刘瑾回朝,这次的功劳,我会记得,朝廷也会记得,你们姐妹做得很好,剩下的事情就是防止鞑靼人卷土重来……胡琏回朝时,你和你师姐一起回来,宣府不用再留人了!”

    熙儿道:“是。”

    沈溪站起身,走到窗口位置,仰头看着天空繁星点点,没来由说了一句:“这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好蹦了……”

    “大人是在说刘瑾吗?”熙儿问道。

    “是谁并不重要。”沈溪道,“还有,此番想让刘瑾死的人恐怕不在少数,但凡刘瑾出意外,陛下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让你师姐看情况,若发觉有人刺杀刘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现在我反倒希望刘瑾能平安回京!”

    “啊?”

    沈溪的话越发让熙儿不理解。

    现在沈溪不但不让她和云柳除掉刘瑾,还要出手相帮,让她实在无法接受。

    沈溪察觉到熙儿的惊愕,摇头苦笑,解释道:“你记住,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邪恶之分,有的只是利益纠葛。如今朝廷各方势力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刘瑾死去这种平衡很可能会被打破,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留一个刘瑾,看似危机四伏,但棋局就此有了转圜的余地,自损三百未必不能杀敌一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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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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