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谣言
不料贺定远听了黄石的话却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他立刻昂大声反驳:“那不是诽谤我是言之有据的那是李云睿自己对大人说的我亲耳听到的。”
早在杨致远才开始对熊小娘子有意时贺定远知道了就拉上他老婆给杨致远做参谋据说杨致远说的话、写的信里面也都有贺家两口子大大的功劳。
等杨致远面对情场失意的危机时可就把贺定远急得抓耳挠腮最后他干脆派他老婆去跟熊小娘子说李云睿的坏话。可是贺定远越帮越忙贺夫人说得越多熊小娘子对杨致远就越有看法也更铁了心的往李云睿那边靠拢。
最后贺定远情急之下就把李云睿在老家获罪的原因说出来了还把李云睿在广宁企图非礼良家妇女的事情也倒出来了。这本是李云睿在初到长生岛时向黄石坦白的除了老哥儿几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结果这些爆炸性的新闻一下子就在长生岛传开了。
转眼间就是全岛耸动李云睿的名声也就毁于一旦弄得现在无论李云睿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亲近的人还老拿他开玩笑说什么:“没想到李督司这么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居然背后还干这种事啊。”
在这一片铺天盖地的喧嚣中李云睿自然也无法向熊小娘子下聘了就算他真的去了也得被女方婉拒。名声尽毁、加上夺妻之恨李云睿算是把贺定远恨透了。跑到黄石面前嚷嚷他没法再在长生岛干下去了死活要调到复州去。
黄石安抚李云睿的时候心里也有些虚他一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办法除了让贺定远去向李云睿道歉外黄石还给了李督司一个长假让他七月去山东转上个把月先散散心再说。
看着贺定远那张不肯认错地脸黄石心头的怒火竟然一下子熄灭了。贺定远对长官尽忠、对朋友尽义、对辽东百姓尽仁。凡事率性而为要是没有黄石保护着他他贺定远就是有一百条命估计也早死了。不过……黄石保着贺定远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勇武么?
“不说了对于你这种混人我也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黄石大度地挥挥手就打算中止讨论。但贺定远反倒不依不饶起来:“大人属下一直是最明理的。只要有错从来没有不认过大人责骂属下是混人属下心中不服。”
“嗯你最明理了。”黄石哈哈笑了起来根本不打算再和贺定远纠缠下去因为贺定远的那一套理和黄石遵行的守则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贺游击听令我罚你去给李云睿赔礼道歉只要他一天不来和我说原谅你了你就一天也别想拿到俸禄。我会把它直接转给李云睿的。”
“那怎么行?要是他故意几年不原谅我怎么办让我老婆孩子吃什么呢?”
“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是你贺定远么?好了就这么定了回演武场去工作吧。”黄石说完就把卫兵喊了进来让他们把兀自夹杂不清地贺定远轰了出去。
赶走了贺定远以后。黄石又开始头疼怎么安抚李云睿了。除了李云睿事件外前天张再弟还把赵慢熊砍伤了直到现在赵慢熊还在休养而行凶的张再弟也关在老营的监牢里。黄石独自坐在营帐中敲了半天桌面仍是感到有些彷徨这件事情表面看起来很好办。张再弟按军规定一个滋事斗殴、重伤同僚就可以了但私下的安抚却实在非常麻烦让黄石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为好。
……
天启六年六月辽东巡抚袁崇焕开始修筑广宁右屯所为了配合辽西的筑垒计划。毛文龙派出本部部队前往辽东支援东江镇右协。在本部的援军抵达后东江右协副将陈继盛在宽甸杀牛祭旗。然后誓师出攻向建州。
天启六年六月底后金长白山防线被东江军突破大队明军随即从宽甸越过长白山区进入建州地区陈继盛先包围了赫图阿拉(建州卫)。见赫图阿拉一时难以攻克陈继盛就留下孔有德做长期包围的打算自己则率军沿苏子河北上。一路上马尔墩等堡皆下东江军兵锋直指萨尔浒城和抚顺关。
……
天启六年七月十日长生岛昨天黄石不仅看到了东江军从宽甸出兵的塘报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毛文龙地上书那是为东林党鸣冤的奏章这让黄石彻底放心下来:“毛帅不愧是毛帅。”黄石曾给毛文龙去了一封信说明自己的顾虑后者看来也赞同他的担忧、虽然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改变了但毛文龙的性格却仍然与黄石所知的那个毛文龙并无二致。在朝中万马齐喑的天启六年毛文龙甚至不仅仅是在生祠问题上一介不染他还是唯一为东林党鸣冤上奏天启说阉党量刑过重、牵连过大的人。
当然这些并不防碍欲捧魏盅贤臭脚而不可得的袁崇焕后来制造罪名杀毛文龙。日后当袁崇焕用给魏忠贤立祠塑像地罪名杀了毛文龙后朝野也曾为此哗然上至徐尔阶这样的大臣下至赶考的秀才都纷纷为毛文龙鸣冤。
谈迁更是质问道:第一毛文龙给魏忠贤立生祠天启不知道、魏忠贤不知道、去东江的登州粮官不知道、全天下人也都不知道那你袁崇焕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立生祠者所图不过是阿谀魏忠贤而毛文龙不在登州立、不在旅顺立却偷偷立在不为人所知地荒岛搞得全天下只有你袁崇焕一个人知道。那他毛文龙到底图啥呢?
正因为黄石知道这些历史所以他才坚信毛文龙是一个懂得廉耻的人而毛帅也确实不负黄石的信任又一次成为了黄石地挡箭牌替部下承担了魏忠贤的不满。
两天后吴穆又来和黄石啰嗦了一番但黄石现在心里有了谱轻描淡写地就把立生词的事情化解了。黄石一口咬定他不能脱离东江镇擅自行动。虽然显得有些迂腐但黄石不愿意忘恩负义吴穆也无法强迫他做。
等吴穆走了以后黄石就招来了刚养好了伤地赵慢熊和张再弟。赵慢熊被砍的那一刀只是皮肉伤几天下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反之张再弟被打了八十大板倒是比赵慢熊伤得还要重些一直到前天才能勉强起床今天行走还不利索。
广宁战败后。柳河卫的百姓在一年内就和其它河西百姓一样被迁移到了辽中所以几年来黄石虽然多方打听但是始终没有老张一家的消息直到上个月才从建奴方面传来消息。
建奴的官方编出了一套说法说是黄石带着几个卫兵途径柳河地时候仿效曹操杀吕伯奢一家的故事为了保密行踪而把款待自己地部分柳河村民杀了个精光保护黄石的张家就替他承担了村民们的愤怒。而灭绝人性的黄石却坐视不理带着恩人的小儿子心安理得地离开了自认为报了张家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了。
这件事情被后金方面说得有鼻子有眼地。甚至还找出了些以前的柳河村民做人证对黄石的忘恩负义进行了大肆宣扬。长生岛对这种谣言当然是嗤之以鼻大明朝廷的百官也对此不屑一顾虽然御史有风闻弹劾的权利但根本没有一个御史拿这个说事。
总的说来。只有少数的人将信将疑他们觉得以黄石杀妻的狠辣未必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可是这些消息传到黄石、张再弟这两个知情人耳中却让他们惊骇莫名因为建奴方面说的一部分情况和他们那天晚上的遭遇基本相似。
黄石和张再弟一起看过了长生岛情报司收集地情报后金的宣传里提到每个人物的姓名基本是没错的。连陈铁匠的小儿子这样地小角色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把押送黄石去请赏这件事改成送黄石一行离开罢了。
经过黄石和张再弟仔细分析了当时的细枝末节确认后金方面并不清楚黄石所带的兵力。黄石最后不禁怀疑在自己和张再弟离开以后柳河卫的那群百姓到底命运如何。黄石回忆了一遍那天的经历还让几个自己的老卫兵一起回忆。总算是找出来了几个那天和赵慢熊一起留下地人。
在黄石的严厉逼问下他们承认在黄石离开以后。赵慢熊命令把那些百姓统统杀光。当时他们都是赵慢熊的嫡系手下赵慢熊不许他们对黄石汇报所以他们就把这件事情一直隐瞒了下来。等长生岛军制改编后大伙儿早就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了也不会有人主动向黄石提起的。
听过他们的讲述后黄石当即就颓然抱着头坐倒在椅子上因为这种事情一旦生那老张一家确实就万无生理了他甚至不敢细想张家落在愤怒地村民手里后的情景。
等黄石从恍惚间恢复过来以后他现张再弟已经从身边消失了当时黄石就知道大事不妙结果还没等他下令派人去找宪兵队长洪安通就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果然不出黄石所料张再弟一头闯进了赵慢熊地屋里当时赵慢熊正代黄石主持一场会议结果当着满屋子的人张再弟二话不说抽出腰刀就砍人。
幸好张再弟只砍了一刀就被赵慢熊周围的人抱住跟着老营的内卫就赶到把张再弟捉住了。洪安通闻讯赶到现场后一边下令把张再弟控制起来一边派人把赵慢熊立刻送去胡青白那里疗伤。
黄石肯定了洪安通的处理还给内卫追加了把张再弟下大牢的命令。当他赶到军医处的时候胡青白已经替赵慢熊包扎好了伤口。几天后看到赵慢熊安然无恙让黄石出了一口大气。不仅仅是因为赵慢熊是他的席智囊黄石也是为张再弟高兴这样他就不用偿命了。
张再弟和赵慢熊两人分别坐在黄石的左右侧他们从一进门就低头不语直到黄石让内卫都离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黄石咳嗽了一下就打算开始调解他的调停思路一如既往那就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出乎黄石意料的是他刚咳嗽完还没有开始说话张再弟就猛地站了起来向着赵慢熊拱手一礼:“慢熊老哥。上次是小弟不是要打要罚老哥尽管划下道来小弟绝不皱一皱眉头。”
张再弟的这个表态明显也有些出乎赵慢熊的预料他连忙起来回礼可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赵慢熊的所作所为导致张家惨遭灭门现在张再弟又这么客气搞得他应承也不是。不应承也不是。
就在赵慢熊开始慢慢地想如何对话的时候黄石伸出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两人先坐下听他说话。黄石刚听说这个消息地时候也对赵慢熊的行动感到愤怒但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就明白自己当时的处理确实是有问题的如果抛开自己和张家的这层关系那赵慢熊的举动才是真正对全体战士负责的行为。
所以黄石认为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当时他下达地命令并不妥帖说到底赵慢熊是在补救黄石的错误。而且当时还没有制定严格的军事纪律。如果黄石要赵慢熊替自己背黑锅那既对赵慢熊不公平也会对属下的积极性产生打击。
在黄石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赵慢熊和张再弟都默默地听着说完以后黄石先警告赵慢熊以后不可以擅自行动。否则会受到条例的严厉处罚跟着就又对张再弟说道:“小弟我本来就欠你们家一条命现在又害了你们全家如果你不愿意再在长生岛呆下去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大哥你不用说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张再弟叹息着打断了黄石的话。黄石感觉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所以就把嘴闭上了。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张再弟才又开始说话:“归根结底我们的仇人是建奴如果没有建奴就什么事都没有。肯定还是好邻居;如果我娘不出卖大哥那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小弟……”
张再弟则仍自顾自地说下去:“大哥。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将军了在大哥身边混了这么多年建奴的狡诈我心里也有数他们既然放出这话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内讧。这几天我养伤地时候还在后怕如果我真伤了慢熊老哥的性命那就是断了大哥的一条臂膀而且恐怕我也不会有机会活着向建奴报仇了这才叫亲者痛、仇者快。”
虽然张再弟说的话让黄石放心了不少但他心里仍然是一阵阵的不舒服。只是这种灭门地惨事黄石实在也没有什么宽慰的话好说。
“前两天听说建奴那边又放出来风声了又给大哥造谣我就知道我实在是错得厉害是中了建奴的计了。”张再弟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黄石他眼睛里虽然充满了哀伤但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坚毅:“大哥你放心吧我誓不会再和慢熊老哥计较这件事也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面对着这种表白黄石只能感动地拍了拍张再弟的肩膀轻轻说了声:“谢了小弟。”
张再弟所说地新的谣言是指后金方面宣传的黄石身世问题。
以前黄石自称是辽东开原的商人子弟现在后金方面编的宣传里也承认他是开原人不过给黄石加上了一段故事。后金方面说黄石原来地家境不错有一位兄长和一房妻室只不过黄石的兄长加入了后金汉军岳父也和后金政权进行了合作。黄石在一次争吵中把兄长杀死了还亲手掐死了不愿意和他一起逃走地妻子同一天里两次连续的大义灭亲。而在广宁黄石对孙得功的所作所为其实已经是第三次对自己的亲属下手了。
“一个人能大义灭亲一次就已经够呛了嘿嘿现在我已经大义灭亲三次了。”黄石对赵慢熊和张再弟苦笑了一声这个问题黄石还很不好辩解因为他的履历本来就是瞎编的自然根本找不到可靠的人证。而如果黄石在这个问题上越是辩白就越是让更多的人对此将信将疑。
黄石甚至无法在老张一家的问题上为自己辩白。如果他把张家和柳河村民出卖他的行为说出去的话那大家就会认为黄石又“大义灭了救命恩人全家”。正因为那些人都死了所以黄石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他本不想杀人的。
“要是真有一个人大义灭亲了三、四次我想绝对不会再有人敢结交他吧?”黄石叹道。
后金编造的故事让他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这件棘手的事还是交给赵慢熊吧:“慢熊老弟这事交给你了你回去慢慢地想想好了主意来告诉我。”
第二十九节 暗流
天启六年七月十二日长生岛“这是潜伏在我长生岛内的建奴细作名单请大人过目。”赵慢熊递给了黄石一页报告上面列着了二十几个男女其中有六个是混入长生岛的剩下的十几个人都是这些细作后来展出来的每个人名后面还跟着他们的职务。
黄石仔细看了一遍这里面并没有侵入要害位置的人他满意地把名单放下了:“嗯那我们的人呢?”
“我们的人员名单请大人过目。”赵慢熊递上来了一份厚厚的足足记录着八十多个姓名的报告书其中任职于内卫、军情、军法、教导队等各要害部门的人应有尽有大约有一成的人的身份是军官。
“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单独行动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整个的情报网。”半年来黄石一直让赵慢熊主持内卫情报工作赵慢熊认为长生岛这么大、军事条例这么严密那么必然存在着无数对条例有意见的人而张再弟的教会原始忏悔记录完全支持赵慢熊的看法。
在赵慢熊看来这些心中有怨言的人无法完全消除长生岛也无法阻止官兵没事抱怨几句只是这些喜欢抱怨的人就是潜在的容易被敌方收买的人群。所以赵慢熊就虚构了一个又一个的反对团体这些团体分别表现出了对长生岛各种不同政策的不满。
“大人的事情无论做得多么妥帖考虑得多么周到也一定会有个别不满意的人。而只要时间足够长他们就一定会形成有共同语言的小团体。属下以为。与其等他们自行形成团体还不如由我们来制造这样也便于控制。”赵慢熊向黄石提出整个设想时如是说。黄石对这个思路非常赞赏所谓堵洪不如泄洪防患于未然大部分有所不满地官兵也就是几句牢骚而已。除了忠君爱国天主教外再多一个听牢骚的机构也没有什么不好。
除了性子太慢以外赵游击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现在长生岛上已经建立了一个虚拟反抗集团对黄石建立的婚姻、军法等条例攻击得最厉害的一批人实际上都是长生岛军情司的内线。赵慢熊为这个虚拟的内部反抗集团起了一个代号叫“长生岛地狼人”。
等“长生岛的狼人”集团成型以后赵慢熊很快就借助它观察到了一些可疑人物他们都是特别活跃的份子不但积极和牢骚的官兵接触而且还总想充当他们的心腹话倾听者。
“妙的很建奴的细作现在基本掌握在我们手中了。”黄石说着话又翻看起了赵慢熊的另一份资料。里面是长生岛军情司准备透露给后金方面地情报。赵慢熊和李云睿煞费苦心地把大篇的情报拆成了零星的碎片然后通过不同的人透露出去。
这些零碎最终也许会汇总到后金那边去赵慢熊打算让对手去玩一个拼图游戏他认为太容易获得的完整军情容易被怀疑。如果让对方得到各种模糊的情报碎片会更好一些其中还要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后金方面自行推理得出来的军情才能获得他们充分的信任。
骄傲地接受了黄石的赞赏后赵慢熊又笑着说道:“属下还怕他们推不出来呢毕竟我们有一个军情司天天在干这个建奴那边可未必有。”
“那就是你们地事情了做一个条例吧。”
黄石早就承认自己的智力不足以和这个时代顶尖的人较量。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建立一套守则然后把经验教训都记录下来形成一套制度来对抗敌人。
赵慢熊跟随了黄石这么多年也已经很习惯并赞同黄石的这种方法了。他胸有成绣地说道:“大人高见属下正在做这件事。属下以为。假如建奴看懂了我们想要他们看到的他们就会设法确认一下或者有相应地对策;如果他们没有看懂那么建奴就会设法收集更多的军情。所以我们可以根据建奴的反应来推测我们的效果把这些记录下来就可以了解建奴的拼碎片能力了。这也应该是我军制定条例的基础。”
“说得不错。”
自从把赵慢熊从参谋长地位置上扒下来以后黄石就觉得他大约类似于“不管部”部长也可以叫“全管部”部长。反正黄石分身乏术的时候就把赵慢熊派去处理具体事务现在赵慢熊正负责整顿长生岛军情司的工作。
长生岛的内卫眼下似乎也需要整顿一番就在黄石正考虑是不是能把赵慢熊从“狼人”组织上抽出来的时候。后者又拿出了另外两份报告:“大人属下这里还有两份名单。请大人过目。”
黄石接过了那两张薄薄地纸片上面各写着几个人名名字后面也像刚才那两份一样标注了具体的职务只是下面地注释完全不同这让黄石沉吟了半天才抬头问道:“你确定么?”
“根据他们打探的情报和接头人来看属下基本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一批是替辽东都司府打探情报的令一批是为吴监军偷偷打探消息的只是在我长生岛强有力的戒备面前他们都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来源。”赵慢熊说的这几个人都不过是小兵大概也都是被一点儿蝇头小利收买走的。
黄石记得他的内卫系统也有相关的秘密记录所以略一思索就对赵慢熊说道:“虽然我们对朝廷的监视系统一向装做看不见其实内卫也有所察觉还躲着吴公公记录了一些资料。这个问题你可以去洪安通那里查。”
“是的大人这个就是属下要说的问题。”
赵慢熊向黄石指出:根据长生岛条例军情司是负责针对后金方面的。所得资料也都不对吴穆保密;而对大明方面地情报是归内卫管理虽然吴穆也曾插手内卫但有一些核心秘密他始终不知道。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内卫的情报是不对长生岛军情司开放的。
这个狼人系统本意是为了对付后金而创建的但随着它开始运转结果把辽东都司府和东厂、锦衣卫系统的探子也查出来了这样就出现了一个管辖权上的麻烦。
“或者把这个系统归于内卫或者把这个系统归于军情司。为了保密和精简两方面的考虑属下认为必须改变目前这种内部互相牵制的局面。”
“嗯说地有道理那你认为应该归哪个管军情司还是内卫好呢?”
“军情司。”赵慢熊毫不犹疑地作出了回答他在来见黄石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充分的考虑。
“为什么?”
“大人明鉴……”
看来这个问题赵慢熊确实深思熟虑过了面对黄石的疑问他显得胸有成竹。回答得非常流利:“长生岛的狼人”里面的成员本来就都是军情司的下属而且这个机构本来从头到尾都是在军情司的筹划下创建的各级负责军官现在也都归军情司指挥所以赵慢熊认为把“狼人”这个组织编入军情司是完全合理而且高效率地。
至于保密工作赵慢熊认为不是大问题大不了派专人负责有关辽东都司府、锦衣卫和东厂的资料好了他甚至建议把内卫队里以前负责相关问题的人员抽调给军情司。既然以前内卫能做到自然军情司也能做到而且也不会增加知情人的数量。
赵慢熊把他所想到的理由娓娓道来黄石听了以后也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仓促答应不是黄石的习惯。也不符合长生岛的惯例。现在赵慢熊是军情司的直接管理者所以黄石就交代说:“你去把这些理由写下来交给我仔细看看如果没有大问题我就会把它交给洪安通让他交割人员和档案给你。”
“遵命。”
“好。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建奴谣言的问题上次让你回去想现在有眉目了吗?”
“大人明鉴属下以为这件事情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说话免得更加引起别人疑心。”赵慢熊认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办法。这种事情越争论越不会有好果子吃反倒越描越黑。所以赵慢熊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彻底装作没听见、或者摆出一副不屑于辩解地样子。
黄石闻言苦笑了一下:“我又何尝不想啊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刚刚从朝中得到的消息。已经有御史弹劾我灭绝人伦了。”
“朝中?御史?弹劾大人灭绝人伦?”
“是的有御史风闻奏事。要我自辩有没有杀亲大哥、杀妻室如果有的话要我自辩杀他们的理由嘿嘿建奴地谣言早已经在京师传开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赵慢熊黄石又是一声冷笑:“如果只是建奴单方面传那御史还没有什么把握弹劾但问题是辽东都司府也这么说那影响可就大了。”
赵慢熊回过了味来他向黄石身前凑了凑小声问道:“是袁狗官么?”
“除了袁崇焕这个狗贼还会有谁?”
这个月初谣言从后金那里产生出来以后袁崇焕立刻写了封热情洋溢的奏章给朝廷盛赞黄石几次三番的大义灭亲之举。在奏章里袁崇焕不但立刻认同了黄石的这些“义举”还绘声绘色地帮忙描述了一番经过袁崇焕的艺术加工后后金原本显得有些干巴巴地谣言变得更加活灵活现了。
先黄石在开原同自己的汉奸大哥争论、然后大义凛然地把他处死;先用手掐结妻的脖子、然后再用被子闷死她;还有在柳河如何舌战众人最后从救命恩人家里杀出了一条血路。黄石的这一番有如传奇的历险记袁崇焕说地就好像他亲眼看见了一般最后还大赞了一番黄石地“真性情”!
说着说着黄石就哈哈大笑起来。等全部叙述完毕后他不禁感慨道:“袁崇焕不去做说书先生真是太浪费人才了。”
赵慢熊自然知道黄石和袁崇焕地许多内幕他也很清楚黄石对袁崇焕的看法。袁崇焕貌似夸赞的话包藏祸心虽然黄石笑但赵慢熊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如果辽东巡抚真如大人所说的那他真是太无耻了。”
黄石收住了笑容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牛刀小试罢了。”
或许赵慢熊很聪明但黄石却比他清楚历史人物的性格所以黄石对袁崇焕这个人的看法要透彻得多。历史的进程虽然可能不同。但人地个性是不会有什么大变化的黄石曾把袁崇焕和秦桧比较。风波亭秦桧杀岳王时他用的“莫须有”罪名虽然无耻至极但他毕竟还是做不到给岳王扣上“力主议和”的帽子。
而奴酋弘历给汉人竖立的“民族英雄”袁崇焕实在太强大了他自己阿谀阉党不说还能把自己干下的丑事硬扣给以一介不染而闻名的毛文龙硬说毛文龙瞒着天下人(除了他袁崇焕)认魏忠贤做干爹了还说毛文龙一定在某个不知名的荒岛瞒过天下人地耳目(除了他袁崇焕)给魏忠贤立像了。
所以黄石觉得就“寡廉鲜耻”这四个字而言。就是秦桧秦相爷在袁督师面前也得甘拜下风因此他两次去陛见天启时看到袁崇焕在奏章里信口雌黄事后黄石的感觉并不是“竟然如此”而是“果然如此”。
黄石收敛起了脸上的嘲讽之色他沉思着敲了敲桌面把自己的想法叙述给赵慢熊听:“袁崇焕的这些做法并不会对我构成致命的打击因为就像我没有证据说我没杀大哥一样袁崇焕和御史也拿不出证据说我杀了我大哥我自己的否认远比建奴的谣言有力得多。但关键并不在这里而在于皇上的看法。”
现在的大明天子是一个厚道地年轻人对周围的人都很信任也还没有太多机会见识人心的险恶。天启对养母李选侍、对奶妈客氏、对老师孙承宗、对老仆魏忠贤、对弟弟信王都很好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大家也都该是这个样。
此外天启也不是心里很有主见的人。随着这些谣言不断传播天启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正所谓“三人成虎”啊。黄石还是那句老话如果位置上坐着的人是朱洪武那种人那他黄石根本就不担心这些话会对自己不利因为朱洪武根本不会在乎黄石地私德如何。只要黄石能打胜仗、能被皇帝控制住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
但天启不是这种冷血的实用主义者以他的厚道心肠肯定对黄石的这些行为产生恶感。黄石更深深地怀疑:像天启这种老实孩子很容易在做决策的时候受到他个人的情绪影响。从而做出不明智地判断。
“现在关键就是皇上只要皇上相信我做了……不。只要皇上怀疑我可能做了那皇上对我的信任就大打折扣。”黄石说着就把手一摊脸上也露出很无奈的表情。黄石不是文臣不可能得到天下文官的支持黄石也不打算去逢迎魏忠贤所以天启的个人好感是黄石压住袁崇焕气焰地最大依靠。
“袁崇焕把握的却是很准啊大人地优势就在于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所以辽西之战皇上才会支持大人不受文官节制大人搬走了觉华的库存朝廷也没有追究……嗯眼下东江镇没有文臣监军内阁不愿意拨给军饷、粮草大人如果想挥师辽中还是只能指望皇上的支持。”
“是的。”
“容属下再回去想想”赵慢熊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属下觉得辽东巡抚的设计没有什么大破绽属下不敢说准能想出对策。”
“我也觉得没有破绽。你先去想吧想不出来我也不怪你。”
“遵命。”
天启六年七月十四日“建奴那边派来了密使?”黄石问话的时候两侧的眉毛不由得挑了起来语气里既有惊讶又有不屑。
“是的。”眼下屋内只有洪安通和黄石两个人“如何处置来人还请大人示下。”
这个密使一路翻山越岭走的都是小路还自带干粮和饮水一直绕过了复州直到北信口才向救火营的巡逻队表露了身份。
“了不起啊。”听过来人的冒险经历后黄石忍不住称赞了一句跟着语气里就带上了责备的意思:“从复州到盖州我记得都有巡逻队的而且这一路的探查也都是长生岛军情司负责怎么能让建奴一直摸到了北信口来?”
“肯定有细作带路如果大人许可属下一定能撬开这个人的嘴。”
“这倒不用急先把他带来见我。”黄石打算先去问问赵慢熊看看他那个“狼人”组织是不是对此有所了解。
“遵命。”——以下不算字数。拙文乃是历史架空小说不是玄幻小说笔者见有人称本书前两节大肆篡改历史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还希望指责笔者的诸位仁兄能提供翔实的根据好让笔者把本书的漏洞修改好非常感谢。
篇幅问题笔者在后面对前两节的立论简要解释一下如果有问题请一定赏光指出。
袁崇焕请立生祠、毛文龙上表为左光斗等人鸣冤此皆出自熹宗实录何来笔者篡改之说?
况且除了毛文龙为东林鸣冤外东林领袖钱谦益还赋诗一称颂毛文龙道:鸭绿江头建鼓旗.间关百战壮军威。
青天自许孤忠在.赤手亲擒叛将归。
夜静举烽连鹿岛.月明传箭过鼍矾。
纷纷肉食皆臣子.绝域看君卧铁衣。
何来毛文龙乃阉党一说?
地方文武争先为魏忠贤立生祠、认干爹此众之名尽数录于熹宗实录之上毛文龙并未侧身其中何来笔者篡改历史一说?
大明满朝的御史言官认魏忠贤干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遭参怎么可能全天下没有人知道?
说毛文龙在一个不知名的荒岛为魏忠贤立冠冕除了袁崇焕自话自说外还曾出于何典?而且袁崇焕连这个岛的名字都不说辽东成百上千的岛屿到哪里去找这个雕像?
第三十节军备
后金派出的使者已经被彻底搜过了身黄石换好了衣甲后洪安通就亲自把他带了进来然后静静地退后到黄石身边护卫并把来人携带的密信交给了黄石。
“议和?”阅信后黄石冷笑了一声随手就把它扔到了一边:“你主子是让你来送死的么?”
“黄大帅小人奉命带来机密口信。”那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黄石身侧的洪安通等人。
“有话快说。”黄石不耐烦地说了一声。
“小人遵命。”那后金的使者又叩了一次头也不抬地急说了起来:“建州卫大佐领致意大明黄大帅如今大明天子圣明然左右近侍多有奸佞。黄大帅威武无敌必遭宵小忌惮恐有鸟尽而弓藏之危。”
一口气说完这段后那使者抬头挑眼看了看前面的几个人高居正中的黄石面无表情他身后的洪安通绷着嘴一言不而在黄石两侧旁听的赵慢熊、金求德二人都盯着使者的脸似乎都在等着听他后面的话。
自感受到了鼓励那个使者的底气一下子壮了不少音调也跟着微微抬高了一些:“建州卫大佐领致语大明黄大帅鄙国在、则黄大帅在鄙国亡、则黄大帅偕亡矣。”
说完以后那个使者就直起了上身眼巴巴地望着黄石后者轻轻嗯了一声用平缓的声音问道:“你要说的都说完了么?”
使者脸色变白了他急忙又趴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便是黄大帅欲借级博取公侯亦请稍息战事鄙国实乃黄大帅晋身之阶大帅为何定要苦苦相逼?”
“看来是说完了。”
黄石身子向椅子背上靠去随着他一挥手臂身后的洪安通就叫了声:“遵命。”
几个内卫涌入营中洪安通指挥他们把使者绑了起来拖下去关到了牢里。洪安通走后。金求德和赵慢熊又对视了一下然后同时向黄石看过来:“此中有诈!”
“不错建奴盘踞辽中、建州虽然屡屡受挫于我军但绝对还没有到这种地步。”黄石拾起刚才扔到一边地书信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好半天才疑惑地把它递给赵慢熊和金求德:“但建奴为何要奴颜婢膝到如此地步呢其意欲何为?”
“缓兵之计?”金求德提出了一个可能性。陈继盛攻入建州后辽东战局对后金又变得大大不妙努尔哈赤每牛录抽六十甲带着四大贝勒和八旗兵马赶回建州正和东江军沿着苏子河激战。
只是陈继盛一开始就占据了从萨尔浒到赫图阿拉之间的所有战略要地那里地形险峻又没有宽阔的官道可走所以后金军只能沿着苏子河进攻把东江军从建州一点一点地挤出去。所以后金军进展非常缓慢。
七月中东江本部来塘报时明军还在苏子河东的丘陵、丛林地区节节抵抗。在这种只适合小股兵力作战的地形上后金大军有力气也使不上几次大规模的进攻都不过是把明军压得向宽甸退后了一些罢了而完全不必担心有被合围歼灭的危险。
“或许吧不过我军现在正在训练部队。无法向辽中进攻。此外我军也根本无力进攻辽中上次进攻海州把我们的储备几乎都打光了。”
“那大人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把来人交给吴公公看管起来然后让锦衣卫把他绑送京师这总是不会有错地。”黄石思来想去建奴的来信是绝对不能回的。免得落人口实。当然这个使者也绝对不能杀免得被某些人造谣说自己“杀人灭口”最谨慎的办法莫过于往京师里一送任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人属下以为这样恐怕不太好。”金求德他们都知道黄石总是从谏如流。所以他们有不同的想法时也都不会藏在心里:“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建奴虽然并非我大明的敌国。但今天我们能杀他的使者明天建奴也就能杀我们大明的使者。自从熊经略主持辽事以来除了劝降使者外我大明文武从不为难投书地使者建奴也不为难我们的使者。”
黄石总是很愿意和部下交流看法所以他也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金兄弟说得不错我大明的确是一般不为难建奴的投书使者。但我认为这个局面该改一改了长生岛不会接受建奴投降以外的任何条款而建奴如果真的想请降了他们也不会怕死不来的。”
金求德和赵慢熊一起抱拳:“大人高见属下明白了。”
……
把后金使者和书信送去吴穆那里以后吴公公反倒有些惊讶他觉得这么对待一个投书使者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既然黄石是这个意见那吴穆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让张高升跑上一趟把使者押送去登州了。
黄石总觉得这个使者来得不这么简单应该也是后金谣言攻势的一部分如果自己稍微不谨慎放他回去还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后手等着自己呢。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黄石认为还是小心为上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明知后金主力东移但黄石对辽中也无可奈何东江镇因为没有文官监督所以朝廷对这里一直隐隐戒备不愿意多给军饷、粮草以免出现唐朝以后的又一个边军藩镇。但毛文龙和山东文官集团地恶劣关系仍在持续随着他这两年来屡屡攻击山东文官漂没他的物资双方的对立情绪变得更加严重。
不久前甄雨村来长生岛时还向黄石稍微透露了一些口风那就是山东文官希望毛文龙能尽快滚蛋。他们都支持黄石接任东江军。本着绝不得罪人的原则黄石也暗示等他接任东江总兵后不但绝不会在例钱上和登州为难还会同意山东文官派人来东江镇监军。
最近毛文龙上书给东林党鸣冤一事更是把阉党也得罪了吴穆虽然不提立生词地问题但话里话外地意思听起来也是要设法升黄石为总兵官了。黄石倒是没有接这个话茬因为他认为不会有人真的喜欢那些忘恩负义的人所以黄石就明确表示除非升任毛文龙为辽东提督。否则他绝不会要求开镇更不会试图与毛文龙平起平坐。
毛文龙既然已经扛下了主要的责任黄石觉得自己如果在背后踢一脚那也太不地道了。再说吴穆对一个饮水思源的人也是很欣赏的黄石甚至怀疑吴穆背后地魏忠贤也更看重这种不忘旧恩地人所以阉党也就不再勉强黄石脱离东江镇了。
长生岛为今年做的战争预算是十万两银子结果上次进攻了一次海州前后就花了近七万两银子。剩下的预算部分只够下半年进行些简单的军事调动根本没有大规模进攻地能力。东江左协现在和本部渐行渐远两者的战斗模式已经大不相同了这导致黄石每次作战地开销都变得越来越大让他很是头疼。
为了节约开支长生岛决定进一步压缩骑兵在部队中的比例这次海州之战救火营地新编制大家觉得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所以长生岛已经决定未来的一个野战营应该配属八个四百人的步队二百人的马队和炮队各一。此外还有四百人的工兵队和千人的辎重队共五千人。
从此以后每个营的营近卫、营侦查等骑兵也全部要算到马队编制里等经济条件许可后炮队下辖炮组要扩充到十个。工兵队和辎重队也要配属好工具。现在长生岛已经拥有了大批经验丰富的老兵各级军官也都对于用步兵正面对抗骑兵充满了信心所以黄石就怎么省钱怎么来。
尽管长生岛已经全力压缩军费支出但随着长生岛野战部队的日益职业化黄石已经绝不可能像本部那样靠打仗赚钱了除了必要地军事调动开支外。长生岛的装备也已经短缺到令人指的地步了。
当其冲的就是盔甲问题如果黄石真把三个营都调整到理论编制的话那他就需要至少一万一千幅铠甲。虽然长生岛尽力修复每一件受损地铁甲但目前铁甲保有量还是下降到了两千四百具已经扩编到五千人的救火营目前只拥有八百具铁甲。
为了应付盔甲危机。救火、磐石、选锋三营已经把缴获的各种铠甲重新列装部队但救火营的步兵装备率还是达不到半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长生岛已经采用了前排披甲、后排只戴头盔的做法了。
火铳的产量虽然还可以但制造工兵所需地工具会耗时很长鲍博文只能保证在九月份以前让救火营一个营的工兵队恢复作战能力。至于救火营炮队所需要的装备、还有其他两个营缺编的火炮和工兵器械那就根本是遥遥无期了。
虽然明知装备有巨大的缺口但黄石还不得不下令军工司投产一种新地装备——胸板甲。月初折腾了大半年的水力轧机终于成功地轧出了一到两毫米厚地钢板三天前鲍博文总算是把硬度勉强说的过去的钢模具鼓捣出来了用它锻了一副钢板胸甲。
这套胸甲的重量大约是十三斤加上锁子背心肩甲铁手套等大约是十八斤与长生岛制式的三十二斤重铁鳞甲相比总重量略轻如果除去肩甲和袖套则铁鳞甲背心约重二十斤两者基本相当。一套二十斤的铁鳞甲背心中大约含铁十二斤其他的都是皮革、生胶因此胸板甲防御力还是强了不少。
这套甲的前胸最厚处接近两毫米能防御步兵弓箭距离过五米的射击而五米内的攻击虽然可能击穿胸甲的弧型外壳但撕裂钢铁后弓箭也基本失去了威力对里面地稻草人不构成伤害。鸟铳和刀剑对于这套胸甲也是基本无能为力的。
贺定远亲自拿了根长枪去戳这套盔甲。经过几次攻击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很不得劲戳的时候就好像把整个盔甲和里面的人向后推类似戳山文甲的感觉除非后面有东西顶着否则很难一下子把人戳死。”
“当然了这种胸甲和山文甲一样都是硬甲对长枪的防御还是很有效果的。”黄石亲自用剑捅了那胸甲几下结果不是剑被滑开就是把稻草人和胸甲一起推开。不能够透体而入。
“好是好不过一旦被刺透这种胸甲怎么修补呢?”贺定远抚摸着胸甲上地洞出了疑问鳞甲只要在牛皮上钉一个新鳞片就能修好山文甲虽然拼起来复杂但也能换上好的甲片来修复这个胸甲就很难办了恐怕只能送回铁匠处。在窟窿上打铁补丁了。
“反正是用水力锻床锻出来的实在破了就回炉融成铁水重新锻造好了。”历史上用板甲还是用鳞甲的矛盾焦点主要在于:到底是人命便宜还是铠甲便宜。黄石始终是认为人命更宝贵的尤其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现在水力机械大大降低了板甲的成本所以黄石已经决定为手下战士们列装胸甲了。
“不过这甲虽好我们一时还是用不起的。”黄石随口应了一声他又用力挥剑在胸甲上砍了几下只不过给它上面添了几道划痕而已。黄石拉着贺定远退后长生岛地技术兵正要做最后一项测试随着二十四毫米口径的火铳出一声怒吼。两毫米厚的胸甲如同纸壳一样被轻易击穿稻草人身上直开了一个碗大的洞。
“很好这我就放心了。先锻一百副胸甲吧”黄石满意地点了点头造板甲的全套机械花了黄石几万两银子了。如何收回成本这个问题曾让他日思夜想早就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他转身向鲍博文问道:“鲍兄弟做一套胸甲要多少银子?”
“回大人话材料费不了太多银子不过模具能用多久可不好说。”
“按高里说。”
“大人明鉴一套胸甲大约要一百两银子。如果加上配套的肩甲、臂甲还有锁子背心怎么也得五十两银子说起来倒是锁子背心作用不大。价格倒挺贵的。”
“这么多啊?是按只锻一百副胸甲算的成本吗?”
“是的。”
“好送二十副去日本给柳清扬。听说这种东西红毛在那里是一副三百两金子地卖。我不要那么多二百两、一百五十两金子我也认了。”
“遵命大人不过日本人买是加工得很漂亮的红毛人在上面鎏上金银还有很多花里胡哨的配件什么的我们这么卖买过去恐怕卖不上价。”
“那就去找几个做景泰蓝的怎么华丽就怎么做什么掐丝珐琅什么鎏金地都用上。告诉柳清扬不要仅限于长州一家日本幕府、金泽藩啊、萨摩藩啊到处都去转转把这批卖掉以后我们再运去第二批、第三批价格慢慢地降最后只要不赔本二百两银子我也卖了。记得要打出字号来要作为文化品牌和时尚品牌来经营要在日本造成这股子风气。”
“是大人。”
“剩下的取三十副运去毛帅的马市那里有不少蒙古王公我听说他们中不少也挺有钱的。不过这里万万不可以降价我绝不要见到建奴的披甲兵比我军还先装备胸甲。”
“末将明白大人放心。”
“再给毛帅、陈副将几位各送上一套吧你们看看有哪些需要送的报了单子给我。”
“是大人。”
黄石在心里算了算这批胸甲如果能卖出去那水车、轧机和锻机地成本就都回来了:“鲍兄弟如果不算这些机器每套胸甲成本多少?”
“先把熟铁轧成板然后渗碳成钢做好后用锻机一次性粗加工成粗坯然后铁匠用手工和脚踏锻锤最后修形就可以了……”鲍博文熟练地报了一遍流程连渗碳这种刚刚从欧洲传入大明的词汇都用上了长生岛胸甲是前后两块中间用销子连接起来的:“绝不会过十两。”
“十两?”黄石虽然知道利用机器大规模生产能极大地降低成本不过这个数字还是让他着实出乎意外他楞了一下才急忙追问道:“比最差的皮棉甲还要便宜是吗?”
“是的。”
……
天启六年七月二十八日中岛鲍博文正陪同黄石视察中岛地大批设备。就在他们眼前又有三个风车开始动土奠基了。根据鲍博文的计算每台风车造价大约两千两银子等造好以后每天能为长生岛挣三十几两银子刨去折旧费和维修费平均每天还能净赚二十两银子左右只要三个月就能回本。
中午吃饭地时候赵慢熊赶来见黄石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京师又传来消息了非常不好。”
万仞指峰能担否第31节应对
“好知道了。”黄石抬起头看了看赵慢熊那张严肃的脸接着又低下头捧起了饭碗:“不过好歹等我吃完了再说。午饭时间不谈公务这是我长生岛的军事条例。本帅身为一军之主实在是不能知法犯法啊。”
吃过饭后黄石也没有急着回岛而是按照原计划继续检视中岛。现在这这座岛上已经挖了好几条宽阔的水渠出来这些渠连着山上、山下的水库带动着几座水车运转。而水渠两边则是风车它们夜以继日地把水抬上山以供水渠所用另外还有两座风车被修在海边负责制造海盐。
“等几年后大人再来看末将一定沿着这几条渠……”鲍博文先是指着那几条渠跟着干脆就把手猛的一挥覆盖过整个中岛:“末将一定把这整个岛上满满地都挖好渠、盖上水车再把那风车修得比长生岛的树林还要密!”
“好好。鲍兄弟真是我的左膀右臂。”
黄石说完后又看了看中岛风车暨水车技术顾问范乐由:“范兄弟也辛苦了这次海州之战我也为范兄弟请了功这次定能荣升金州卫指挥同知。”
中岛虽然远比长生岛要小但现在岛上的男女人口已经达到了五万这主要是靠着黄石借口辽南不安全把所有百姓、军户都尽量迁入长生岛。
长生岛和中岛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土地给百姓们种田实际上黄石还想方设法地让他们种不成田从而把这些人统统送去当工人了。有手艺的制造武器、炼铁炼钢没有手艺的就挖渠、盖窑修风车和修水车。
现在中岛这么一个没有什么耕地的小岛却提供了长生岛七成以上的经济来源还为黄石制造了九成左右的军火、船只和被服。
按原计划把中岛周游完毕后黄石才带着赵慢熊和洪安通等人返回了长生岛老营。身心俱疲的黄石走进自己的大营后先沏好了一壶茶然后为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接着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边喝水边对赵慢熊讲道:“说吧我听着呢。”
十几天前扣了那个后金使者以后长生岛就派人把他送到天津卫去了。据护送的人说后金那个使者在天津卫录口供的时候就变说辞了除了—口咬定努尔哈赤是真心请降外。还说黄石狠心弃聘妻不理。
回到长生岛老营从坐上中军的那把椅子上开始黄石就知道部下肯定不会告诉他什么开心的事情他也为此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并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谣言感到意外。可惜当黄石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现自己的定力还是有些不够:“抛弃聘妻不理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他指的是赵二姑娘。建奴说大人在觉华战场上的时候自以为必胜所以把聘妻带上了战场。结果战事危机的时候就把她抛下跑了。”
黄石彻底被后金方面幽默感击败了他一不小心呛了口茶手忙脚乱地把茶杯放回到了桌面上咳嗽了半天才把这口气理顺:“建奴还真敢说啊真敢说。我从军六年这期间迭遇血战怎么可能把女眷带上战场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确实很可笑。”话虽这么说但赵慢熊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黄石也牧故了笑容。下意识地伸手拍打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头盔他嘴角残存的那一丝笑意里也染上了越来越多的讽刺意味:“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建奴只要坐实我没救人就可以了。哼如果有人为我辩护一番把这事情再加工上一遍把我说成是为了将士性命而大义灭亲那就彻底完美了。”
“大人说得是属下也担心这个嗯我们这边还有一个现成的。”
“哼不必说袁狗官了那使者还说什么了?”
“大人明鉴那使者还说建奴决意投降情愿把赵二姑娘送还只是大人一心要边功所以狠心拒绝了建奴的和谈请求。”
黄石听得连连摇头脸上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我一贯坚决反对议和这个主张皇上和朝廷早就知道任建奴使者舌灿莲花也不能动摇我分毫。再者这个使者在吴公公面前说得话和在天津卫说得话明显不符就算他强辩说是我威胁他了但有吴公公作证朝廷总会更相信我一些。”
“大人说得不错属下也觉得奇怪所以才深感不安想来建奴必定还有后手。”赵慢熊停顿了一下鼓足勇气又说道:“大人京师还有传言。”
“什么传言?”
“据说皇上有意把大人和长生岛的营伍兵都调回京营听用。”
黄石听过之后只是沉吟了一下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这许多年的历练下来他也变得越喜怒不形于色了。赵慢熊说完后也就安静了下来等着长官开口问话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是等到了。
“什么时候?皇上态度坚决么?”根据长生岛的条例那些完全没有根据的谣言是不会呈报给黄石的既然赵慢熊这么郑重地向他提出这个问题那黄石就清楚此事绝不会是捕风捉影了。现在他心里已经感到一阵冰凉虽然有些委屈和愤怒但更多地却是无奈。黄石最大的靠山就是天启如果皇帝不支持他了阉党那批没担待阁老肯定不用指望了。
“还在考虑不过似乎最近的谣言对大人的名声还是有不小的影响的。”这个消息经过了长生岛内卫的核实赵慢熊认为有七成的可信度所以就通报给了黄石:“大人皇上还在犹豫不决属下以为只要大人不给别人落下把柄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嗯。”黄石又点了点头现在他越来越感觉自己把那个使者绑去京师是明智之举了。如果自己不这么干那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谣言来呢。黄石主动把后金使者绑去北京。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心里没有鬼这总比等后金方面开始造谣后再开始辨解强一些。
“如果大人没什么吩咐的话属下就先告退了。”
黄石挠了挠头军情司的工作现在看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已经把内卫落在了后面。黄石一天到晚忙得要命分身乏术的他也没有时间去仔细审查内卫的条例。而其他的部门负责人第一也都很忙其次让他们去整顿内卫这样的要害部门也不太好:“慢熊老弟军情司你就不用再管了从明天开始你先帮我看看内卫吧。小洪做事还是有些让人不放心。”
赵慢熊折腾军情司已经有快半年了一听黄石又把内卫这一大摊子活推给他赵慢熊脸上也露出些难色。
黄石见赵慢熊有些怵头就连忙给这个心腹打气:“不用着急。内卫就由着你慢慢地整顿好了几个月半年我都听你的不要有丝毫的压力和负担。”
“好我就靠你了。”黄石很满意地亲自把赵慢熊送出了门外。赵慢熊帮着黄石把参谋部打好了基础有一段时间还管过造钱的工作眼下刚搞出来的“长生岛的狼人”这个组织也让黄石很满意。黄石原本的计划是让赵慢熊仔细审查一遍张再弟的工作不过赵慢熊和张再弟刚刚有过矛盾还是等他把内卫这个部门的条例理清以后再说吧。
在长生岛这个小社会里黄石一直稳稳地处于权利的中心他知道一切、掌握一切。而其他的人即使是在自己的工作范围里也受到了各种条例的束缚。此外黄石偶尔也会派赵慢熊闯入那些高级军官的管界里闹腾一番让军官们没有机会竖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
对此黄石的自我感觉一向很好。
……
两天后李云睿和赵慢熊在长生岛军情司的办公室里一起享用了午餐两个高级军官享用着长生岛的鲜鱼切成小块就着蒜吃非常可口。事后李云睿又拿出了他配额下的茶叶招待这位同僚。
“多谢李兄弟的款待这茶、还有鱼真是令人赞不绝口。”赵慢熊大声地称赞了起来不过他想李云睿肯定不会认为他是来混吃混喝地。
“赵大人有话请讲兄弟一定尽力协助。”看起来李云睿也确实不这么认为。几年来两个人之间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更何况这半年来赵慢熊一直是他的临时上司。
“我昨天刚刚看了军情司给内卫的备忘录你要求把‘长生岛的狼人’这一体系置于军情司的直接领导下、还要内卫把相关人员拔给军情司我不能同意这种请求。”
李云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赵慢熊似乎是在等待后者脸红。
不过李云睿很显然要失望了因为当赵慢熊说:“好吧我知道这个备忘录是我起草的。”的时候赵慢熊的语气仍然是那么的慷慨激昂。
“好吧我必须承认当时我主要是站在军情司的角度上来看待这个问题的。”赵慢熊的语气抑扬顿挫希望不会让李云睿产生:“这家伙现在是站在内卫的角度来看问题的。”这种印象。
在李云睿反应过来之前赵慢熊又把声调提高了八度:“后来我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也就是曾经的长生岛加衔参将的位置上重新申视过了这个问题。”
好歹也做过黄石出门时代理老大的赵慢熊在众人眼里的形象一直也接近于长生岛二把手他击打着桌子上的备忘录说道“无可否认的是内卫队的安全保密工作一直做的不错而军情司并没有经过类似的考验如果‘长生岛的狼人’处于内卫控制下的话最重要的保密工作就已经得到了保证。”
李云睿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望向了桌面赵慢熊只好继续喷洒着他的口水:“如果内卫真的现有什么军情需要通报军情司的话内卫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且有内卫的参与无疑还能大大他降低军情司的压力从而提高我长生岛的军情判读能力。”
听完了赵慢熊的话以后李云睿低头沉思了很久吞吞吐吐地说道:“五年前是赵大人向大人举荐的我这个我是不会忘记的。”
“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
赵慢熊心满意足地出了—口长气虽然他知道自己欠下了一个很大的人情。不过自己这半年来的成果也算是保住了。在军队中完全没有根基的话哪怕是坐到二把手的位置也让人没有一点儿安全感。
天启六年八月初三。
今天洪安通报告黄石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那就是王小娘子又回长生岛来了。
上次从觉华回来的路上黄石就自感根本无法解释怎么会多出来一个聘妻此外他在觉华的时候也确实打算向赵家求婚所以他也根本不打算为自己辨解。
其后不久王家兄妹就搬去山东了。据说他们找到了舅家所以打算把户籍迁到山东去这个黄石自然不会阻拦。
今天听说王小娘子他们又回来了以后黄石皱眉问道:“回来干啥?如果王家兄妹想销军籍的话那我可是绝对做不到的除非他能做到尚书一级。”
黄石的玩笑话让洪安通也笑了起来:“大人那您还打算见见王小娘子么?”
“不见。”黄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眼着又迟疑了一下:“他们为什么要回来?”
“据说是山东的军户挣得军饷还没有我们长生岛军户多所以就又回来了。看来他们的舅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看来是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现在随着长生岛的收入增加东江左协官兵军饷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多了。当然根据黄石的一贯原则长生岛和选锋营官兵的福利还是会高于其他的东江左协将士的。
如果自己人一点儿好处都没有那谁还会来投奔黄石呢?
“听说那王家兄弟还说不到外面看不知道一看才明白还是长生岛好。只要能找机会学好门手艺日子过得比种田要好多了。”
“嗯我也希望如此。”
长生岛已经部分实现了社会分工有上千军户已经开始向产业工人方向进化他们渐渐忘记了怎么种田并且越来越精通自己那份专业还靠着这份职业过上了不错的生活。这部分人是黄石最依赖的一批人但反过来他们对黄石的依赖性也最大已经和长生岛这个小社会密不可分了。
初四。
“启禀大人建奴派来了……派来了使者。”洪安通做报告地时候语气不是很流畅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古怪。
“哦~?”黄石放下手里的工作看来那使者又带来了重要的消息不然洪安通是不会在黄石忙碌的时候打扰他的。
“大人使者是陈家娘子。”
“哦~”黄石面色不变地又把头低了下去用笔在自己看到的地方划了一个标记然后长叹了—口气:“请她去书房稍坐我稍微穿戴一下就来。”
黄石换上了整齐的戎装赵慢熊和李云睿都比他先赶到书房等黄石进来的时候他们和洪安通已经在打探了一会儿辽阳的情报已经记录下不少东西了。
“陈小娘子。”黄石客客气气地行了一个礼瞥了一眼赵家大姑娘的茶几后又连忙呼唤亲兵添换热水微笑着嘘寒问暖了一番。
赵大姑娘是被后金士兵用轿子抬到盖州哨所的盖州东江哨探问明了她的身份后不敢延误连忙把她送到了复州。复州的贾明河大吃一惊之下严令不许走漏风声就把赵家大姑娘送到了长生岛来。
“黄大帅不用跟小女子太客气了。”赵大姑娘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还有这一路的颠簸劳累让这个二十四岁的女孩早就濒临崩溃了。但赵大姑娘一直咬牙不肯垮下去刚才还强打精神应付长生岛内卫和军情司的提问尽最大努力配合他们的工作。
现在总算坚持到见到黄石这一刻了赵家大姑娘掏出一封贴身收藏的信件捧着它直挺挺地向黄石伸出了手臂:“黄大帅只要有你一句话我妹妹的性命就得救了。”
黄石默默地接过了信在屋里踱步看了起来。
皇太极还坚持说他们后金是真心议和的因此打算把赵二姑娘、还有辽阳的那对姬妾一并送还给黄石只是为了避免误会皇太极只好就让她姐姐来跟黄石确认一下。如果黄石承认赵二是他的聘妻的话那么只要一纸便条黄太极就会在黄石指点的时间、指定的地点把赵二交给黄石的人。
第三十二节 杀机
信并不算很长黄石没用多久就看完了信中的皇太极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称自打听说赵二姑娘是黄石的聘妻后就一直盛情款待于她还把她们姐妹二人安排在黄石在辽阳的老宅住下从来不敢短少她们二人的衣食。
又把书信反复看了几遍黄石不动声色地把它合上跟着就交给了一边的赵慢熊后者连忙打开信仔细精读了起来。
刚才黄石在屋子里踱步的时候赵大姑娘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他片刻见黄石看完信后她急忙问道:“黄大帅你愿意救我妹妹一命么?”
凄凉的询问声让厅中的众人都一时无言黄石微微偏了下脸躲开了赵姑娘的视线哄哄这个才二十四岁的女孩子按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但黄石却说不出口。
见黄石只是默不作声赵大姑娘就猛的站了起来跟着就扑地跪在了黄石脚边:“黄大帅你只要肯赐给小女子片言只语舍妹就得救了。”
悲切的女声回响在营帐中连赵慢熊都忍不住让目光暂时离开手里的纸张那张满是哀伤的小脸上全是乞求之色她的眼睛里全是浓稠的企盼之色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黄石的脸:“黄大帅妾身的哥哥曾与您共事妾身的妹妹……”
赵姑娘肩膀抖了一下似乎硬是把什么话吞回了肚子里。她向前膝行了两步:“黄大人只要您开一开口舍妹就能活着回来了。”
黄石脸上地神色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不好伸手去扶一个年轻的良家女孩子所以就向旁边避了一步:“陈家娘子请起我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不黄大人。”赵姑娘一把揪住了黄石的衣服戎装下襟泪水从年轻女子的脸上滚滚而落:“大人啊哪怕你不要愿意我妹妹只要你先给一张纸条。证明她确实是您的聘妻她就能活下去啊。”
黄石没有挣扎但赵姑娘却加倍用力地握紧了他的衣角两只小手都握得指节白了她顾不得去擦拭满脸横流的泪水直是不停地呜咽着:“……黄大人。只要你一个纸条就够了只要一个纸条就够了啊。”
营帐中一片寂静。洪安通、李云睿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黄石但赵慢熊听了这求告声之后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又低头看起来了那封信来。
“黄大人妾身的小妹才二十岁啊您一句话就能救她一命。”赵姑娘还跪在地上哀求着扯着黄石衣襟地手也越攥越紧:“黄大人您难道真见死不救么?您难道真的是铁石心肠么?”
说完这话以后黄石还是不为所动心力交瘁的赵姑娘终于彻底崩溃了她松开了双手瘫软在黄石脚前拍着地面哭泣着:“可是黄大人您救过那么多的人。广宁上百万百姓觉华数万生灵几年来因黄大人而得活命的人也是不计其数您怎么可能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呢?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家到底在什么时候得罪过您了您就对我们家会这样吝呢?”赵姑娘拼命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面地道理最后只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凄惨的声音让黄石和赵慢熊以外地几个人听得肠子都快断了。
过了片刻黄石无声地挥了挥手示意李云睿把昏厥过去的赵姑娘带下去他冲着不省人事的赵姑娘轻轻地说道:“陈家娘子我对令妹的气概一向是很尊敬的。”
……
“去信让建奴放人那是绝不可以的这个没有任何商榷地余地。”
黄石的话引了一片赞同附和之声现在参与讨论的赵慢熊、金求德都是明白人如果黄石真这么做了那不但又给敌人一个借题挥的余地而且也会让天下人不齿一个“忠色轻义”的帽子估计是怎么也跑不了了。
“而且就算我写了这封信估计人也未必能要回来。”
刚才黄石已经进行过一番分析了如果后金方面真的觉得赵二姑娘奇货可居地话那肯定更不会放人了。目前对手肯定认为赵二姑娘在黄石心中没有什么分量黄石过去的表现——无论是在广宁还是在觉华都证明聘妻在黄石心中几乎没有丝毫的地位他们也就是企图利用赵二姑娘的身份做点文章罢了。
“陈小娘子看待问题总是太肤浅或者说她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不肯撒手。她也不想想如果我公开宣称她妹妹是我的聘妻那赵二姑娘就更不会有好下场因为折磨她就是羞辱我黄石眼下建奴号称要和谈或许还没有什么大事但一旦和谈破裂赵二姑娘肯定是第一个牺牲品。”
“大人所言极是。”赵慢熊和金求德异口同声地应道他们也认为保持目前这种不承认、不否认地暧昧局面比较好对人质似乎也更有利一点。
等黄石的总体论述结束后金求德先言道:“只是如果没有袁狗官我们可以把这个事情拖下去但现在袁狗官和建奴地配合真是天衣无缝我们恐怕拖不起太久。”
袁崇焕已经就上次黄石把使者绑去京师的事情开始做文章了这次赵大姑娘的事情一起想也不用想袁崇焕肯定又要无事生非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给黄石上眼药。
“是啊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古人诚不余欺也。”黄石感叹了一句有袁崇焕这个人在背后扯后腿。他应对起皇太极地攻势就变得非常吃力。
如果只是正常的敌人谣言本来黄石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把它扑灭但现在有一个包藏祸心的人为后金推波助澜那就很麻烦了。最让黄石头疼的是他还不能对袁崇焕的奏报作出有效的反击因为对方一直高举着“替黄石鸣不平”的大旗如果黄石去找袁崇焕的麻烦那远在伤害到对手之前就把自己“气量狭小”的说法坐实了。
而坐视不救又不可能现在黄石在天启心目中的印象已经是岌岌可危。不少言官还成天拿黄石和杀妻求将地吴起做比较如果黄石就这么置之不理的话那黄石的名声就会受到很大伤害以往那些谣言也就变得更加可信了。
这种处境让黄石联想起了当年赵慢熊给赵家下的套那次的求亲也是无论对手怎么选择都不会有好结果黄石笑着类比了一番。然后对赵慢熊说道:“风水轮流转现在我也是怎么处理都是往别人的坑里跳了。”
赵慢熊耸了耸肩。用一种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既然用计那当然要用这种计那奴酋也不是易与之辈。要是跟路边说书的一样随便找个一眼就能看破地反间计然后烧香祈祷别人都跟傻子似的看不明白那既是侮辱我们的眼力。也是侮辱大明满朝文武的智力。”
本来还有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把皮球踢到别人那里去那就是把这件事情上报给辽东都司府或者朝廷这样无论上面怎么解决都怪罪不到黄石头上。但皇太极事先也把这条路给黄石堵死了他在信里扬言如果在短时间内没有接到黄石的来信。那就说明黄石不认可赵二姑娘是他的聘妻。
不过这个威胁黄石认为颇有虚假地成份就算真要付诸行动也只可能是最后的手段:“奴酋这个多半是虚张声势这么好的一个攻击手段他们断然不肯轻易毁去。但他们这也是以防万一如果我真的踢皮球的话。他们仍然能给我扣一个见死不救的帽子绝不肯让我轻易逃开。”
“大人所言极是。”
赵慢熊和金求德都低头沉思起来。黄石又等待了一会儿他们俩也都没有拿出更多地看法和意见了黄石一拍手朗声令:“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去筹划对策我们明日再议。我知道时间有些紧急但眼下时不我待也只好如此了。”
“遵命大人。”
……
吃过晚饭后黄石带了几个小玩意去看贺定远到上个月末贺定远的儿子已经满一周岁了黄石走到贺定远门口的时候看见他的大将正把儿子抱在怀里坐在野地里正不知道给他孩子讲着些什么。
自打黄石把拨浪鼓等几个东西从怀里掏出来小孩子就把眼睛瞪得溜圆伸着胖乎乎地手来要黄石弯下腰亲手把玩具放到了那小子手里然后坐在他父亲旁边扯起了家常。
前些天闻风黄石要克扣他的俸禄后贺定远当天晚上就去李云睿那里负荆请罪了转天李云睿就来跟黄石说他已经原谅贺定远了因为他不原谅就没法安静地在家休息也别想睡觉了。
打倒李云睿这个“魔王”后杨致远和熊小娘子的关系似乎也快恢复正常了自从他们二人间雨过天晴以后贺定远对李云睿就开始感到真心抱歉了今天和黄石聊天的时候贺定远还说他有机会也要替李云睿做个媒好好弥补一下自己犯下的错误。
“李云睿的媒恐怕是没法作了他现在长生岛算是声名鹊起了。”黄石一边笑嘻嘻地哄贺定远的儿子玩一边打趣道:“我看你还是赶紧生个闺女然后嫁给李兄弟得了。”
“我有闺女也不嫁他!”
两人渐渐就说起了今天的事情听黄石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以后贺定远也沉默了下来百无聊赖的黄石则捡起一手的小石头一个个的向着海边的鸭子丢去把它们赶得呱呱大叫惊起一片片的水花。
过了很久以后。贺定远在黄石背后大声说道:“如果大人写一封信就能救人属下以为还是写一封为好。”
“明知没有用……”
“但问心无愧。”贺定远虽然坐在地上但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充沛:“否则大人以后必定后悔一生都会回想起这件事情会怀疑现在作出地判断;‘那次是不是我写上几行字就能救回来一条人命呢?’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正在抛石子的黄石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跟着就猛的把一手的石头都扔了出去。海边顿时就是一片大响:“嗯你说的不错那如果我为此被扣上一个黑锅呢?”
“大人您最多是被泼一次污水但赵二姑娘却可能丢一条命轻重不可同日而语何况……”
“何况就算我今日无事。日后也难免自问:当日我若是写了一张纸条是不是本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对吗?”
“大人明鉴。”
黄石和贺定远都半晌没有说话只听到贺定远的儿子咿咿呀呀地完乐声小家伙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本也根本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大人身负辽南安危如何取舍本也轮不到属下插嘴只是大人有问。属下不敢不直言。”贺定远把儿子又往怀里抱了抱每天忙完训练部队那一摊子活后他总是回家和妻儿享受人伦之乐极少再为公务伤神:“大人如果有疑难不解的地方也可以去问问赵兄弟和金兄弟他们俩都很会想事情。”
“是的。但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黄石转过身来又轻轻抚摸了贺小子地脑袋一把小孩子抬头看了看黄石、又掉头看了一眼父亲然后仍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
转天黄石又把赵慢熊和金求德召来议事。
“当今之计。唯有大义灭亲!”
不等黄石问赵慢熊就支吾轻声吐出了一句话。
“放屁!”黄石不等赵慢熊说下去就脱口大骂起来。赵慢熊苦苦思索了一夜就想出这样破烂主意亏他也好意思说得出口要是能大义灭亲的话黄石还要赵慢熊想什么呢?
但黄石也是一瞬间的失态而已他抬起手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后吸了口气把自己的声音放缓下来:“还要大义灭亲啊我已经灭了一个岳父、一个大哥、一个妻、一个聘妻、救命恩人一家这又要灭一个聘妻……赵兄弟我黄石是人!不是牲口!我不能逮谁灭谁啊。”
“可这事情我们绝对没有办法管也绝不能管啊。”赵慢熊说着就把头低了下去但嘴里仍说道:“大人明鉴这件事情我们只要一插手那就是后患无穷啊。”
黄石当即反驳道:“不插手也是后患无穷。”
赵慢熊抬头争辩起来:“那也比插手好最多就是大人去京营或是南方呆上几年事情日久自明。按照我大明旧例营伍兵一向随将领调动大人把长生岛的军户再遍两个营加上救火、磐石带四个营走好了。北虏、南蛮、东倭、西夷总是此起彼伏地闹事大人兵权在握又何愁没有复起之日?”
黄石知道赵慢熊说地是正理但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后者见状又急道:“大人这事您绝不能管不然属下担心会有身败名裂之危啊。”
就在黄石沉吟的时候金求德突然在另一侧叫道:“大人属下有一个思量可让大人化险为夷。”
“哦~?”
“大人以属下看来似乎只能杀人灭口了!”
杀人、杀一个无辜地人、杀一个无辜的女人、杀一个曾经青睐黄石的无辜年轻女人。这主意金求德说起来就好像是在说杀一只鸡那么简单完全没有犹豫或者激动他大声地说着自己的看法:“我们不妨说陈小娘子到了长生岛就累死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我们把尸体运回觉华交给她哥哥那封信不妨让陈小娘子贴身藏好。赵引弓现以后要伤脑筋也是他去伤了和我们无干。”
“此计大妙”黄石反应过来之前赵慢熊就击节赞叹起来:“大人如果赵家不要我们写信自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如果他们要我们写信那大人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写无论成与不成大家都只能称赞大人识大体、重大局为了文武和睦不惜自损名声。”
“只要大人认可属下这就去把事情办的干干净净地。”参谋长金求德跟着就拿出了一份文书上面列着这两天接触过赵大的人物名单后面还有金求德已经设计好的各种说辞至于死因和相关证明更是被他安排得天衣无缝。
这样一来黄石就可以安全地把皮球踢给辽东都司府了赵慢熊严肃地审视了一遍金求德的计划也向黄石这边欠身说道:“大人如此行事就算奴酋对赵二姑娘不利我们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因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陈小娘子把密信贴身藏着完全合乎情理我们没有现就更合情合理了任谁都说不出大人一个不字来。”
两个部下说完后就一起目光炯炯地望着黄石。
第三十三节 辽阳
头盔、铠甲、戎装、佩剑、虎头束腰、乌黑军靴、大红披风每一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黄石已经把长仔细梳理过了他打好了髻然后就开始穿戴起这套行头来。
“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就是黄石对赵慢熊和金求德的评价杀人灭口这么好用的招数对方会完全没有防备吗?或许真的没有不过黄石并无如此的自信说不定对手还有后招就等着黄石不顾一切地杀人灭口呢。
在黄石染满鲜血的双手上其上并非没有无辜者的痕迹这些牺牲也无时无刻地噬咬着他的灵魂让平时被黄石深埋在心底的良知不断跳出来出控诉让他经常在夜深人静时从梦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再也难以入睡。
多年以来黄石能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就是:这些牺牲不是不得已就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性命。
“辽阳的房子还有那两个姬妾皇太极你是在提醒我么?”黄石把头盔带上头顶的时候他从脸盆中的水面上看到了自己铁盔遮住眉际后面是漆黑的眼睛和挺立的鼻梁络腮胡须下还系着红巾。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人影黄石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声:“就像是刚被孙得功举荐给王化贞做千总时一样啊。”
那个时候黄石还很年轻很是看不起古人。觉得自己能玩弄他们于鼓掌之上更立下了惊天动地地大志:要谋朝篡国要标榜史册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然后我放弃了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我默许金求德去谋杀一个少女……但我救了广宁全城的百姓……”
穿戴整齐的黄石陷入了沉思内卫队长洪安通走到他的身后进行了最后一次无力的劝说:“大人身负辽南安危岂能因一妇人而自处险地?”
从昨天下决定后各种忠言苦谏都快把黄石的耳朵磨起茧子了。其中就以这个洪安通说得次数最多。可是黄石一直懒得回答他们因为无论是他的理由还是他的计划都无法同自己的心腹商量。
于是黄石和昨天一样默默无声地转过身不做多余地解释就大步走向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槛之前。黄石又重申了一下他早前的交代:“等两天后你再去把此事通知给吴公公、贺定远和杨致远。三天后通报给全军。”
背后的洪安通不但没有应承黄石的命令反倒又大叫了一声:“大人!您岂能因一妇人而自处险地?”
这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愤怒和责备让黄石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他忠心耿耿的宪兵头子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眼睛里也全是失望之色。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吗?”
黄石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生岛老营怀里还揣着后金方面让赵大姑娘带来地关防印信。
昨天黄石听完金求德和赵慢熊的建议后他就决心只身前往辽阳长生岛众军官虽然震惊不已但黄石却下定了决心。昨天晚上黄石写好了给天启地奏章里面又详细阐述了一遍黄石为什么认为议和绝不可行。差不多就是洪安通、吴穆和金求德三个人融会贯通了一番。
在这篇给皇帝的奏章中黄石告诉天启他这次去辽阳黄石就是为了证明议和是不可行的赌注就是自己的一条命。黄石向天启保证此次后金不是把他千刀万剐就是百般推脱。说什么也不肯交还全辽之地。
对于天启对自己的怀疑黄石在奏章里也含蓄地表示了不满。他把赵二的问题直言相告给皇帝然后又结合自己最近受到地攻击做了一番分析。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黄石相信这封奏章能给天启以极大的触动也会比坐在宁远坚城里的那个大言不惭的人更有说服力。
目前知晓此事的只有赵慢熊、金求德、李云睿、洪安通和张再弟五人因为黄石临走前要把工作对他们交代好。此次黄石对自己手下的反应还算比较满意他严令不许把此事传播出去后这几个人虽然极力反对但一个个也都守口如瓶没有人敢去通知吴穆或是其他官兵。
在北信口登上辽东大地以后黄石最后一次检查了遍自己地行囊确信没有遗漏任何东西:“好了小弟我们就在此地分手吧我这就要直奔复州了。”
“大哥一定要平安归来。”张再弟对黄石总是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信任无论黄石的行动多么危险张再弟总是本能地相信他能把事情办妥。
黄石微笑着拍了拍张再弟的肩膀这个年轻人越长越结实身上也渐渐露出一股男子汉的气息来。黄石从行囊中掏出一个沉甸甸地信封这是他最后写的一封奏折里面满是对袁崇焕地痛骂和质疑还告诉皇帝:正是袁崇焕的所作所为把自己逼上了这条绝路。
“如果我真的没有回来记得把这个交给吴公公但一天没有我已经身死的绝对确凿证据一天就不要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切记、切记。”
如果这个东西由一个活人递上去的话黄石知道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剧烈反感但如果皇帝和内阁看到它的时候黄石已经殉国了那他相信这奏章还是很有震撼力的。更重要的是黄石相信信王是会看见这封奏章的。
张再弟停止了腰杆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大哥。”
黄石认为只要袁崇焕没有机会上位那后金地覆灭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看着张再弟把他最后的反击小心地收起来以后黄石长出了一口气在心中暗自说道:“如此我也就不会白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跳上马背后黄石正要挥鞭策马却猛地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马缰张再弟紧拉着黄石坐骑的缰绳仰头对着黄石急促地叫道:“大哥。非去不可么?”
黄石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张再弟这个一向崇拜黄石到近乎敬若神明地步的人此时脸上也挂满了惶急和迷惑黄石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小弟你心里有数。”
“义气就要用义气来回报大哥你是为了毛帅么?”
关于立生祠这个问题。黄石曾给毛文龙去了一封信而毛文龙也慷慨地顶下了这个重任。他在给黄石的私下回信中还让后者不要为这个感到内疚。用毛文龙的话来说他作为东江镇的总兵官就是要为手下遮风挡雨的。
平时黄石地战功从来不会少了毛文龙一份黄石也从来没有脱离毛文龙单干的行为所以这次毛文龙认为他来扛也是理所应当的。这封信长生岛知道的人并不多。张再弟恰好是其中之一看完信后他还对黄石赞了一声:“真不愧是毛大帅。”
而当时黄石也笑着对他说道:“如果毛帅这点担当都没有那诺大一个东江镇还怎么维持呢?”
就像黄石自己的长生岛一样在物资极其不足的情况下黄石只能靠人格魅力来维持军队地向心力。而从总体上来说东江镇比长生岛更加窘迫。毛文龙的压力也远比黄石要大他几乎没有能力给手下什么物资奖励。
所以毛文龙也只能靠个人感情来团结部下凭借他地威望艰苦地维持着东江镇没有让几十万辽民在困苦中分崩离析。张再弟还记得黄石曾几次流露过对袁崇焕的担忧还说他怀疑袁崇焕会对东江镇和毛文龙不利。所以张再弟就把黄石对袁崇焕的敌意理解成了对毛文龙的忠诚这次黄石甘冒奇险去辽阳。也是为了和辽东都司府争斗以保护毛文龙和东江镇。
黄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笑着说道:“松开手吧。”
“是。”张再弟沉闷地应了一声松开手退开了一步。
黄石也不再多话一夹马腹就踏上了通向复州的官道。
现在京师里已经有消息说要把黄石掉去京营如果不解决赵二这个问题的话黄石估计自己被调离辽东就是板上钉钉地事情了。在黄石原本的历史上此时的后金政权就已经摇摇欲坠了而这个时空他们也更接近覆灭。
如果事情有了反复如果后金政权又一次地死灰复燃那就意味着又要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那会是成千上万的无辜人。黄石看着广阔的辽东大地在他地计算里这一次的危险并不会比带头挥马刀杀敌更大但却关乎到更多人的性命。
“一开始我把自己定得很高我的利益高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后来我立志要救民但却因此而迷惑了不知道应该按照怎样地标准来取舍。”
座下的马蹄声渐渐变得急骤起来黄石正想着他心事:“今日地情况正如贺兄弟所说如果我明明有机会拯救几万、十几万人的性命而不去做那日后我一定会后悔的。”
望着黄石急远去的背影张再弟突然脱口叫喊起来:“大哥若是建奴伤了你一根寒毛我绝不与他们善罢干休。”
随行的有张再弟特别挑选过的几个长生岛官兵还有四、五个水手他们也都是离开长生岛后才刚刚知道黄石计划的他们也一起冲着黄石消失的方向喊了起来:“大人我们绝不与建奴善罢干休!”
也不知道他们的话有没有能够落入黄石的耳中很快那一人一马就已经绝尘而去。根据长生岛的情报目前辽阳似乎只有皇太极这个后金贝勒在此为努尔哈赤的两个小儿子多尔衮和多铎似乎也在。这主要是因为辽东陈继盛地攻势牵引走了后金方面的主要注意力。
自打六月底东江军攻入建州后不仅赫图阿拉很快被明军包围陈继盛还把努尔哈赤在建州的祖坟都刨了。此外这也是明军第二次来到萨尔浒战场陈继盛除下令尽可能地收敛骸骨外还主持了一次祭奠工作。
抚顺的后金守军点燃烽火后努尔哈赤很快就带着四个贝勒去增援建州了经过了二十四个日日夜夜的激战后金军总算收复了苏子河沿线的丛林地区也给赫图阿拉解围了。因为辽南东江军的威胁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在完成战略大目标后又星夜奔回辽阳。以便向南进行防御。
而到八月初为止长生岛的军情显示努尔哈赤仍带着莽古尔泰、代善和阿敏在建州的森山老林里转陈继盛的部分小股部队还在那里和后金军打游击努尔哈赤步步紧逼一定要把明军彻底驱逐回宽甸地区。
听说辽阳为地是皇太极后黄石就感觉此行活着回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根据黄石的理解皇太极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同样也非常冷静所以他的行动规律是有迹可循地。如果现在呆在辽阳的不是皇太极而是老疯子努尔哈赤那黄石地性命和计划就完全没有保障。
这次黄石决心摆明车马地说要议和如果皇太极杀了自己那黄石就已经证明了议和此路不通。而且这份政治宣言不仅仅是对明廷有效蒙古各部也会看的清清楚楚。知道和后金混是不会有前途的。
在黄石看来皇太极还可以给自己扣上一个从大明叛逃的帽子但这他就更不能杀自己了……连高级叛将都杀那谁还会投靠到后金那边去呢?
这次深入虎穴黄石知道带卫兵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对方要动手。黄石就是带一百个卫兵也没有用;如果一切都能按照黄石的计划进行那他就是一个兵不带也安如泰山。所以黄石这次只身前往辽阳正因为他是一个人独自行动所以一路上的麻烦也少了不少行进度也比大队人马要快很多。
抵达复州后。黄石并没有向驻守地地方军队说明自己的目的简单地换马以后。他就沿着官道直趋盖州。虽然长生岛经济竭据但为了保证对后金军基本动向的掌握度从复州岛盖州的这一段官道上大批的驿站也都建立起来了。
这些驿站虽然用度很大但也是辽南明军最重要地情报触角之一更让黄石的旅途变得舒适许多他一路上白天遇到驿站就换马晚上遇到驿站就进去休息。无论是换马还是休息黄石都用布把自己的脸蒙上只把明军的关防掏出来给驿站的人核对。
这次黄石带地关防是从李云睿那里拿的那些驿站地士兵大概也都见惯了长生岛军情司的做派他们仔细核对了军情司的关防后就不再对黄石做其他盘查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地给蒙面人换马或是领他到客房住下从来没有给黄石的行程找过任何麻烦。
天启六年八月七日黄石离开盖州附近的一座驿站这也是明军的最后一座驿站了上次耀州守军在听说海州陷落后立刻弃城逃走让黄石缴获的十八磅炮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次经过耀州的时候黄石看见的仍是一座了无生气的城堡它甚至连城堡都已经算不上了只是一片经过后金军和明军双重焚烧的废墟罢了。
继续向前黄石很快抵达到了海州这座一度是辽中重镇的城市现在也被后金军抛弃了上次大战后东江军大肆破坏了海州的城墙。现在它也没有被修复看来后金军没有什么**再坚守这座城池了所以也不打算浪费人力经营它了。
最后清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黄石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还是把我的军队看得很重而把我本人看得比较轻。”
瞭望过了一会儿之后黄石就纵身几个跳跃从城墙上回到地面上马继续向北行去。很快他就抵达鞍山堡这座城堡和耀州一样也是扩建起来的新城堡里面驻扎着上千后金马步还在城头安装了一些火炮。
后金游骑前来盘查的时候黄石头盔上仍佩戴着笔直耸立的白翎他把赵大带来的关防印信掏了出来一脸平静地交给了敌军的骑兵。
……
天启六年八月八日辽阳
听说长生岛派人来接人以后皇太极微微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倒也还在他的算计之中。皇太极下令预备好酒好菜准备款待来使者自己则换上了比较正式的服装走到他正白旗的大帐中去接见使者。
手下向皇太极报告说:这个使者一路带着白羽前来进了辽阳城仍不肯换而他们奉命一定要对使者彬彬有礼所以也没有用强。皇太极听了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快不过他脸上倒也没有显露出来在营帐中坐稳了以后他就吩咐道:“把那个使者带进来吧。”
来人昂挺胸地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和善的微笑:“四贝勒别来无恙?”
第三十四节 招安
皇太极从座位上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人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拼命地睁大了眼想看明白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但来人高高的身材是不会搞错的。
此时来客已经把头盔摘了下来抱在怀中冲着皇太极笑道:“四贝勒您不打算请我坐下吗?”
皇太极又打量了明军使者两眼很快克制了震惊之色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请坐。”皇太极有力的向着一把椅子伸出了手臂跟着又神完气足地高声吩咐:“上茶。”
等来人坐下后皇太极也缓缓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长叹了一声:“黄帅真是好胆量啊今日黄帅大驾光临辽阳不知有何指教?”
“最近这些日子来四贝勒为在下找到了妻和大哥还照顾好了在下的聘妻和一对姬妾在下此次前来辽阳是专程来向四贝勒道谢的。”
皇太极听得哈哈笑了几声挥手把周围的人都赶了出去。众人退出营帐的时候黄石的目光也向门口看去他的余光注意到皇太极似乎飞快地瞄了一眼自己的佩剑。不过也就仅仅是一眼而已等黄石转回目光时皇太极也恢复了往常那种宠辱不惊的神态双手悠闲地摆在桌面上。
看到黄石的注意力转了回来皇太极双手轻轻一抱拳做了个抱歉的动作:“日前地事情我确实是不得已。不过大丈夫斗智不斗力黄帅想必一定能理解我的苦衷。”
“四贝勒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既然随从们都已经撤下了黄石就作出一幅没有顾忌的样子:“上次四贝勒让使者带话给在下说建州卫愿意接受招安。往来传递消息实在费时太久我担心只让使者传话会造成误会所以这次就亲身前来欲与四贝勒详谈。”
“嗯黄帅所言不错长久以来。建州一直愿意恳求朝廷招安不过……”皇太极把尾音拖得好长语气里也微微加上点严厉的腔调:“不过我听说黄帅把我的使者绑去北京了不知可有此事?”
“当时在下不知道建州卫佐领和诸位贝勒是不是有接受招安的诚意所以就把使者送去京师问话了。”黄石悠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当时做的有什么不妥:“在下已经相信四贝勒的诚意了。所以就匹马前来和四贝勒面议招安的问题。四贝勒难道还不满意么?”
皇太极盯着黄石看了又看五年多的时间一晃而过但眼前这个人却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皇太极记得这个黄石明明是一个毫无气节地人为了自己的性命出卖别人的时候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但一转眼就又抛下到手的富贵回到大明那边去了。
皇太极也曾从另一个角度猜想过黄石的心理比如黄石可能并不看好后金的潜力。认为还是出卖后金、投靠大明比较长远但这又无法解释黄石为什么要去找毛文龙无论怎么看也是在辽西混比较有前途黄石只要到了山海关就能拿军功换取到大把地银子和地位。
从辽西千里远征去旅顺还有黄石此后的所作所为皇太极怎么看都像是英雄所为。一个没有什么军事经验和天分地将领去辽东挣扎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皇太极可不知道黄石所依靠的军事历史知识他虽然承认黄石的军队很厉害但他还是觉得黄石当年的行为实在是勇敢到了近似天真的地步。
但话说回来。这么一个勇敢地“忠臣”他的身世却都是伪造的。皇太极清清楚楚地知道黄石绝不是辽东人。他已经是大明的太子少保了祖上除非是谋逆大罪否则怎么也都抹平了但黄石却要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撒谎这就更说明他的身世可疑了。最可恶地是皇太极现自己居然还没有办法揭穿这个谎言作为开原的屠杀者一方他们就是说真话也绝不会有人信的。
在皇太极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黄石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作为一个彻底地现实主义者黄石最擅长的就是抛开感情看问题。一个急于打破战略包围态势地弱势政权是怎么也不敢杀谈判使者的黄石确信皇太极也是一个不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所以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并不是大问题。
此外黄石还记得复州之战和连山追击战的区别在复州之战时皇太极不惜损失数千人马也要竭力阻止长生军回城更似乎有拼死夜战的准备;而在连山和黄石对峙的时候皇太极似乎舍不得冒险冲锋。
结合以往同皇太极的相处经历来看黄石确信对手并不太看重自己的一条命但却深深畏惧自己身后的长生军。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皇太极看的也没有什么错黄石的全部力量都来源于长生军他个人的军事能力实在没有太足以称道的地方。
毁灭了黄石对皇太极来说最多是出了一口恶气但只要长生军还在那就算把黄石千刀万剐也解除不了辽南的威胁。就黄石在复州之战中的表现来看皇太极认为长生军如果掌握在毛文龙、陈继盛或者其他东江将领手中恐怕会变得更可怕。
黄石喝完了茶水后又直截了当地要求添水说自己一路来辽阳实在很辛苦现在口渴得很。皇太极镇静地叫人给黄石端来了一壶茶还摆上了一盘子瓜果黄石也老实不客气地抓起了一个梨子就开始吃。
“黄帅我不想和你兜圈子了。”皇太极终于自认他完全看不懂黄石到底在琢磨些什么。他带着认输地苦笑说道:“黄帅一直是坚决的主战派不把我们建州赶尽杀绝誓不罢休现在如果黄帅要我信你的话黄帅最好告诉我你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
黄石把梨核放回到了盘子里拾起盘子边的毛巾擦了擦嘴:“四贝勒你的谣言很有用我已经快被调走了这次我的聘妻的事情再一我就肯定要去京师赋闲了。”
“黄帅过奖了。”
“以我推算四贝勒和辽东巡抚一唱一和搞得这么默契。无非不就是想把我这个主战派轰走然后你们二人开始议和。这样可有不小的好处四贝勒从此可以过上不用担惊受怕地生活而辽东巡抚独揽收复全辽的大功啧啧国家耗资千万两、费时十年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谈笑间就做到了真是了不起啊。”
见皇太极只是微笑却不说话。黄石就咳嗽了一声大声说道:“四贝勒你与其把这份功劳让给辽东巡抚那还不如给我我们好歹也是多年的老熟人了。而且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说的话在大明朝中绝对比辽东巡抚有分量。如果是我建议招安就是皇上也会仔细思量再三四贝勒你信也不信?”
皇太极沉思了一会儿黄石这段话试图告诉自己:他这个人无论主战还是主和目的都是为了自己地富贵前程。以前黄石自认为有把握把后金赶尽杀绝。所以他坚决主战因为这些都是难得的军功;但现在黄石眼看自己要被边缘化了所以就抢着要来主和绝不肯被袁崇焕白白占走了便宜。
这个思路倒和皇太极对黄石地判断有暗合之处。他非常确信黄石并非辽东人和后金并无什么血海深仇。那黄石完全是自己找上门来打架的他说自己是为了富贵也不是完全说不通。皇太极装作相信地点了点头:“黄帅自然是一言九鼎。这个我没有什么不信的。”
“好那我就开始说了。”黄石笑着拍了拍手。这个时代还没有民族国家更没到民族主义兴起的年代忠良的精神支柱全是“忠君爱国”而这种情绪黄石身上并没有多少这个黄石自己清楚他也明白对面的皇太极心里也很清楚。
“辽东地战事我认为贵军已经被打败了所剩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也就是覆灭的早晚问题罢了不知道四贝勒同意不同意?”说完这放肆的话以后黄石就紧紧盯住了皇太极的眼睛。
皇太极脸色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嘴上嘿嘿干笑了两声:“黄帅真是好胆略孤身来此辽阳言语间竟然如此无礼。”
黄石亦笑道:“兵为将胆在下有长生岛五千精兵自然胆子也就大了那么一点点。”
五千这个数字和皇太极掌握的还有不小地差距。觉华之战后皇太极很快就现选锋营的战斗力也不弱于救火营了最近他得到的数字是黄石刚把手下的部队扩编到了万人左右。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必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皇太极冷冷地说道:“明国杜松等人也各个都有数千精兵但最后还不是被我大金扫荡得干干净净黄帅如此骄傲自得恐有失阁下的大将风范。”
“既是胜负未知那四贝勒大可把在下推出去斩如此贵军则上下皆知再无退路必能士气大涨还能用在下地心肝祭奠贵军千万阵亡将士一举两得四贝勒又何乐不为呢?”
眼下议和的希望虽然渺茫但大明地辽东巡抚一直在积极行动着而且大明每年辽东军费高达数百万两长期纠缠下去也总会有人心意动摇就是大明天子也未必不愿意花钱买太平。可是正如黄石所说一旦皇太极把他斩了那大明朝廷必然震怒不已所有的议和希望都会就此断绝。
杀了黄石就是替大明封住所有人的嘴让所有心里存了议和心思的人再也无法把这话说出口。己方的士气倒确实可能因为彻底没有退路而高涨但汉军就未必了而那些鼠两端地蒙古人也就更不会前来投靠了。
此外皇太极还知道黄石非常得长生军心。无论是历次与长生军交战还是是长生岛那边传来的情报都说明辽南
的十几万军民都视黄石为再生父母。这种人死在自己手里的话皇太极不用多想也知道会面对怎么样的怒火了。正如擒获赵家姐妹时莽古尔泰说的那样除非在战场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否则为人处世最好还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兵凶战危世上本也没有必胜之战我们确实一时落了下风不过黄帅也绝对称不上稳操胜券不然黄帅又何必冒险来辽阳非要招安于我?”皇太极苦思了半天。最后还是打算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不再讨论战略大势了。
不想黄石仍然是不依不饶他闻言就哈哈大笑起来听得皇太极心里要多不痛快就有多不痛快只是他不会露出愤慨的神色让对方快意也不会自己去凑趣说一句:“黄帅为何笑?”
其实黄石此时也不完全是笑话皇太极打肿脸充胖子。他主要还是因为听到了皇太极说“兵凶战危”这四个字从这个人嘴里说出这种话来。实在让黄石感到非常可笑。笑了一会儿黄石自己也就停下来了他又对皇太极说道:
“四贝勒以我的本意是不太愿意招安的虽然怎么也还要打上个五、六年但反正打仗花地是大明的军饷。死的多半也不是我这条命我黄石没有什么等不起的。但眼下既然朝中已经有人要招安了那我自然不肯为别人做嫁衣所谓富贵险中求我想四贝勒和我相识一场也算是老交情了。总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黄石说的话和皇太极所想的暗合除了这个理由以外皇太极实在也想不出黄石来辽阳还能为啥了。先是逼死了孙家小姐、后来又在战场上抛弃了赵家姐妹要说黄石会为了一个女人冒生命危险那皇太极第一个不信。
眼下黄石地麻烦无非就是要被调离辽东。皇太极觉得此人为了自己的前途来辽阳倒是有可能地。他知道黄石这个人一向胆大包天当年在辽阳做细作的事情不提。这五年来几次三番地拔刀打头阵就是本来没有胆子的人也练出胆来了。
“黄帅打算给我们什么招安的条件呢?”
黄石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事先写好的文书捧着走过去把他递给了皇太极后者也站起身来双手接了过去。黄石踱回座位坐下开始吃枣这种枣又大又甜、肥美多汁黄石的嘴里塞满了枣子。那皇太极已经打开了文书看了起来。
“去辫留、易服改姓、遣子为质、退出边墙、释放汉民、上缴武器……”皇太极看了几眼就叹息了一声抬起头来地同时已经把文书缓缓合上了:“黄帅这些条款不是招安是要我们投降。”
“就要用这些条款啊不然你们打了十年抢掠了这么多金银子女如果大明还给你们一个优厚的条款岂不是鼓励蒙古各部来攻我大明吗?”黄石给皇太极解释道:“再说朝中有识之人众多如果我给你们定一个宽厚的条款肯定刚拿出来就会被人骂也绝不会得到通过的。”
皇太极沉默不语低头把合起来的文书重新翻开又一次仔细看了起来后面还有大批的条款细目限定了明确履行时间。过了很久以后皇太极终于再次抬起头来:“黄帅这份条款实在太苛刻了。”
“能战方能和四贝勒你说是不是啊?”
黄石地话一出口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一声冷笑。皇太极重重的向椅子背上一靠双手把桌面上的条款往前猛地一推:“现在我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立刻把黄帅您砍成肉酱明国说不定会派一个无能之辈来辽南我就能把长生军打得全军覆灭。”
“是有这种可能性我承认。”黄石含含糊糊地应承道同时还点点头表示了赞同等他把嘴里的枣核都吐出来并把枣肉都咽下去以后他才清清嗓子朗声说道:“可是四贝勒大明也可能派来一个中规中矩的将军毛帅也可能把这支军队收为亲领我觉得五年之内贵军多半就会化作齑粉了。”
皇太极又冷笑了一声:“就算如此那我也比黄帅要晚死上五年。”
“四贝勒明鉴如果辽事一年可定那谁还肯来招安贵军呢?正是因为辽事可能还要拖上个五、六年而每年都要三百万辽饷贵军也才有被招安地余地啊。”
皇太极伸手抓过那张条款把它举起来又扫了一眼:“那黄帅要做什么呢?这上面写的都是关于我们地条款黄帅你那边的则只字未提。”
“我只能尽力约束部下希望他们不会找四贝勒寻仇不过四贝勒放心好了在下是世袭辽东都指挥使四贝勒和我的子孙还要做很久的邻居呢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我一定不会先挑起事端的。”
第三十五节 忍耐
约束部下?皇太极又是一连几声冷笑他在心中反复盘算的同时脸上却露出愤怒的表情:“黄帅要我们做这许多事情却没有一丝承诺这真是欺人之谈!”
“我本来就无权招安贵军我只能向大明天子提出招安的条陈四贝勒放心天子一向很看重我的。”黄石说着又抓起了一个枣吃起来说话的同时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的表情:“至于约束部下这已经是在下能给的最大承诺了只要朝廷一天没有同意招安、一天没有完成招安那东江镇和辽东都司府随时都可能命令在下攻打贵军而在下也只能奉命从事。”
“黄帅真是坦诚。”皇太极嘲讽地赞叹了一句。
一边吃枣、一边喝茶黄石现在表现得甚是惬意。他在吃喝的同时又想起了一件紧要的事情:“四贝勒在下还有一件事情。”
“黄帅请讲。”
“辽阳这里我不能多做停留如果没什么太多的事情我今天晚上就走。”
“哦黄帅何去之也?”
“四贝勒的人品才干黄某一向是很钦佩的但令尊的脾气实在不敢恭维。在下也是听说只有四贝勒在辽阳后方敢亲身前来。现在你我之间已是冰释前嫌在下觉得最好还是在令尊回来以前离开为好免得又出了什么意外伤了大家地和气反而不美。”
黄石话背后的意思皇太极听得很明白。天启五年以来努尔哈赤先生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稳定年近七十的努尔哈赤把李永芳捆起来一边亲手鞭打一边嚎啕大哭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
还有近年来努尔哈赤几次下令对辽东汉民进行大屠杀还几乎灭绝了汉人中的知识份子怎么看怎么像精神不正常了。如果把黄石扣留在辽阳的话这么重大的事情皇太极也不能瞒着时间太久可是万一努尔哈赤疯病作命令把黄石宰了的话那议和的大门也会就此关闭。
现在黄石已经亮出了底牌:老疯子努尔哈赤已经七十了。他是活够了但你们这些年轻人还不想为他陪葬吧?所以把招数放亮些趁着他没来辽阳赶快放我回去。
皇太极正权衡利弊的时候黄石冷不丁又添上了一句:“赵家姑娘我承认是我地聘妻了你过两天把她送回盖州吧这也可以体现你们议和的诚意。”
皇太极瞥了黄石一眼。略带惊讶地问道:“没想到义薄云天的黄帅居然也是个多情之人啊。连一个几乎称得上是素不相识的女子都要救。”
“我本来就不是无情之人我也从来没有大义灭亲过。”黄石摇了摇头这话明明是大实话但却只能跟皇太极一个人说也只有皇太极一个人会信:“当年我灭孙得功并不是什么大义灭亲而如果孙小姐不是一定要替他父亲报仇。我本来也想保她一生衣食无忧的。”
皇太极突然觉得从黄石的话中听出了一种落寞之意不过这次还不等他说话营帐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不久后就有一个人撩开正白旗大营地营门大笑着昂而入:“八弟我回来了。”
那人手里还拖着一条鹿腿他对坐在一边的黄石完全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皇太极身前砰地一声把鹿腿甩到桌面上一下子就把皇太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砸得乱七八糟还染上了不少血迹:“就在进城前我路上打着了一只鹿。诺分给你一条腿吧。”
虽然来人说的是满语。但黄石这几年一直学习满文所以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个人举止粗鲁和皇太极的仪表姿态大不相同。在黄石的记忆里上次陪皇太极出征镇江的时候皇太极总是很注意自己地仪表即使身处野外衣服鞋帽也总是保持着一尘不染整整齐齐。
靠着种种装扮皇太极在外人面前就显得更有威严。就是他的动作也都经过刻意的琢磨举手投足间总能流露出一种气势让别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个人不一般。虽然黄石不知道皇太极为此花废了多少心血但黄石知道这个刚刚进来的人肯定是从来不曾在举止方面费过心思的。
“多谢五哥。”皇太极笑着站了起来以前和黄石交谈的时候皇太极地动作总是极其优雅除了头上的那两条猪尾巴辫子有些可笑之外到也颇有点士大夫的风度。但现在他看也不看桌子上弄成乱糟糟的一堆东西双手捧起了沾泥带水的鹿腿不顾沿着手臂和袖口直流地污血一个劲地啧啧赞叹了起来。
赞不绝口的皇太极意犹未尽地把鹿腿放下指了指坐在那里地黄石道:“五哥此人是……”
“知道不就是长生岛派来了个使者么我刚才在外面听说了。”来人不耐烦地打断了皇太极的话他飞快地回头随便扫了黄石一明后就灭掉头说道:“赶快打他去了吧我们去烤鹿腿吃到时候边吃边聊好了。”
皇太极微笑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说道:“这位就是明国太子少保、钦差平辽便宜行事副总兵官左军都督府右都督黄帅。”
接着皇太极又转头对黄石用汉语说道:“这位是我的五哥三贝勒莽古尔泰。”
黄石站起身来冲着莽古尔泰用满语说道:“幸会在下久仰三贝勒大名。”
说完后黄石又扫了一眼莽古尔泰打来的鹿。后金地三贝勒果然很喜欢打猎这个可怜的家伙还不知道自己会死在“打猎”这个罪名上呢。
莽古尔泰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怔怔地背冲着黄石站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声大喝身体一个急跃就转过身来手臂直挺挺地冲着黄石比划了半天才戟指叫嚷起来:“你……你就是黄石?”
“正是在下。”
莽古尔泰双眼瞪得溜圆平伸出来的手臂不停地晃动着太出乎意料了竟说不出话来了。皇太极此时已经从桌子后面绕了过来。他连忙扶住莽古尔泰把他搀着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这期间三贝勒任由皇太极摆布他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只是直愣愣地朝着黄石看过来像是要把他脸上的每一条纹理都印入脑海一般。
莽古尔泰才被扶着坐下就又猛地跳了起来:“黄石你好大的胆子啊。你竟……竟敢只身前来辽阳你不要命了么。你当我大金上下都是死人么……”
莽古尔泰唾沫横飞地叫嚷了一通最后又掉头去问他聪明的弟弟:“八弟我们该如何处置他?”
“黄帅此次是来使手里拿着我给的关防来谈的也是招安地问题。”皇太极嘴里回答着莽古尔泰的问话眼睛却在观察着黄石脸上的神态变化:“其它的事暂且不论。五哥正好你打来一头鹿好吧我们先请黄帅吃肉、吃酒。”
向黄石道了声歉后皇太极就把莽古尔泰揪到了帐篷外对他着急的低声说道:“黄石怎么能杀?他和毛文龙一样。都是挂钦差称号的明国节将是明国地钦差大臣我们只能好好招待决不能怠慢。”
莽古尔泰似懂非懂地睁大了眼睛圆圆的脸庞上全是迷惑不解地神气。
皇太极见状就知道莽古尔泰根本没有想通。他回身叫来一个亲信让他进去陪黄石说话。并招待黄石喝茶布置停当后才不慌不忙地对莽古尔泰讲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家和黄石的那些纠葛莽古尔泰出于对长生岛的关心也都了解得很清楚所以皇太极不用说得很详细莽古尔泰就听懂了皇太极的计谋。
“我们一直想与明国议和这次又是我打着议和还有送还赵家姑娘的名义请长生岛派人过来商谈地现在明国的钦差大臣应邀前来我们却把他杀了你说明国和蒙古各部会怎么想?”
皇太极说完毕就静静地看着莽古尔泰后者已经是无言可答。莽古尔泰现在也很清楚如果杀了黄石的话大明上下必然切齿痛恨从此再不会有人敢提出和后金议和的念头。
见莽古尔泰冷静下来了皇太极叹了口气又说道:“如果是我们在战场上杀掉明国的钦差大臣那足以有震慑明国和蒙古的作用但现在这种形势我们是万万不能动那黄石一根毫毛地否则我们从此就是孤家寡人了。”
蒙古各部本来就不信后金能逃脱失败的下场如果听说后金方面杀了明国来议和的钦差大臣势必会更加努力的攻击后金来向大明邀赏而那些本来犹豫着想投靠后金的蒙古人也必然会改变主意。
神色黯然地莽古尔泰伸手摸了摸头顶喃喃地说道:“你总说议和、议和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议和成功。”
“如果我们一路高歌猛进最后要独立建国了那迟早还是要和明国议和;如果我们有一天真地坚持不住了那还是要请求明国招安。唉这些现在还都是没影子的事情但眼下蒙古各部都视我们为必死之人配合明国对我们进行四面合围所以不管以后是战是和我们先得把这个绞索从脖子上摘下来让蒙古人看看清楚跟着我们大金也不是没有活路的。”
皇太极说这番话的时候莽古尔泰一直在连连点头还不时地小声应道:“是八弟你说得是。”
篝火刚刚被点燃了现在已经熊熊地燃烧起来几个后金士兵已经把那头鹿洗刷干净串上了木棍架到支架上去开始烤了。莽古尔泰啃了啃自己地指甲。皱着眉头问道:“我们能不能把黄石关起来先看看形势再做决定呢?”
说完后莽古尔泰看见皇太极的脸上又露出了些不以为然的神色他顿时脸上又是一红:“我不太明白这些复杂的东西想的也总是不周全八弟你说给我听听吧。”
“我知道五哥你的想法就是他黄石好不容易送上门来了就这么放走他实在太便宜他了所以先关上一段时间再说起码也能吓唬吓唬他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对吧?”
“是啊。”
“五哥你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但却不可行。”
皇太极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莽古尔泰的建议同时向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第一这比一刀杀了他还不如。我们把黄石关起来摆明了就是对他又恨又怕既不肯放他走、也不敢杀他。自古这种鼠两端的行为。从来都是白白惹人耻笑。
第二黄石说他打算今天晚上就走。因为父汗快回来了紧跟着你就进来了。我想了想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是得赶快让他走不然父汗一到说不定真地就把他一刀杀了。以父汗现在那份脾气我们是拦也拦不住的。”
“不错不错。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还是放他走为好。”莽古尔泰又是一通点头黄石来辽阳这件事情太大了他们肯定是遮掩不住的。与其到时候苦劝老头子不要出刀杀人那还不如趁早把黄石放回去。
皇太极跟着又是一声苦笑:“就是肯定会挨父汗一顿鞭子这个是没跑了。”
“不是有我陪着你么唉早知道我就晚回来两天了。非要提前回来打猎这回又得吃一顿鞭子。真是嘴给身子惹祸。”
两人笑了一会儿莽古尔泰又问道:“还有第三呢?你还没有说第三条。”
“嗯第三黄石此次前来我虽然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我仔细盘算了一下如果我们放他回去那绝对会有很大的好处的。”
“此话怎讲?”
“要想打破明国的四面包围最关键地就是让蒙古各部看到明国有妥协的可能。这个黄石是闻名遐■地明军大将更是明国的钦差大臣他都肯亲身前来辽阳那岂不是说明我们很可能同明国议和成功吗?黄石肯来议和说明像这样的大将都对军事胜利不抱太大的期望更何况明国其他人?”
“不错八弟真是深谋远虑。”
皇太极脸上也浮现出了得意的微笑他继续说了下去:“但这个黄石还是万不可信的而且他提出地条款也实在太无理了这次他来辽阳虽然出乎我们的意料但如果我们加以利用那他在辽东也就算是呆到头了。”
本来皇太极只是寄希望于能要来黄石的一张字条然后尽可能地加以利用来攻击黄石的私德虽说一张纸条没有什么大用处但对皇太极来说也是聊胜于无。可是眼下的情况却是很不同了黄石自己来辽阳然后又平安回去这分明是给了黄石的政敌大肆攻击他地借口皇太极认为自己就可以稳坐钓鱼台、从此立于不败之地了。
“打破了明国的四面包围还能让黄石名声扫地把他从辽东轰走哈哈只要我们忍一时之气这局势分明就是满盘皆活了嘛。”说到得意处皇太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放黄石走那是生机断绝但只要不逞一时之快把黄石平平安安送走那就是绝处逢生了。
“嗯听起来很好啊真是一举两得。”莽古尔泰脸上也露出神往的表情更染上了一抹对他来说很罕见的奸笑莽古尔泰摸着下巴笑道:“八弟说的果然是一点儿错都没有我都等不及要把黄石赶快送走了。太好了我送他一匹好马让他今天晚上就走哎呀这次就是挨父汗一顿鞭子也值啊。”
……
皇太极和莽古尔泰紧急把全辽阳地蒙古差人、信使还有显赫的商人都找来陪酒他们把黄石让到上座轮番地给他敬酒两兄弟显得非常友爱。
可黄石清楚地记得莽古尔泰的下场历史上虽然莽古尔泰支持皇太极登上汗位、虽然每次皇太极出征他总是拼杀在前、虽然他心直口快从不在背后捣鬼但莽古尔泰的好弟弟却一直在觊觎他的牛录和财产。
黄石记得皇太极用“让莽古尔泰守沈阳的时候他打猎太多把战马都累瘦了导致大军不能出征”这样的罪名把他关起来饿死了。皇太极并吞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杀光了他的儿子们把他的女儿们卖给蒙古人最后皇太极还让自己的儿子们瓜分了莽古尔泰的众妻妾。
——对皇太极绝不能存一丝一毫的幻想。现在他肯定非常得意先他提供给我的政敌以足够的炮弹;其次他正在诱惑我方盟友中的不坚定份子;最后他还营造出一种热爱和平的假象。老谋深算的皇太极啊就且让他再得意片刻吧等我把底牌轻轻翻开的时候整个局面都会随之逆转。
第三十六节 脱身
鹿肉烤得恰到好处吃起来实在是很可口莽古尔泰脸上堆满了笑容一个劲地劝黄石多吃两口说这可是他亲手打来的鹿而莽古尔泰的好兄弟皇太极也在一边拼命鼓吹他五哥的打猎技巧在酒宴上成功地营造起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来。
辽阳城内的蒙古朋友们都被请来和黄石见上一面每次有人来的时候皇太极和莽古尔泰都会站起来给大伙儿介绍一番唯恐别人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黄石当然他们也绝不会忘记说黄石这次来的目的他们后金就要被大明招安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黄石才现这辽阳城的蒙古人还真不少有些部落私下里和后金做着买卖。他们虽然不敢当着黄石的面报出自己的名号可是从这些人的服饰上看黄石觉得其中应该也有不少人还是有些地位的多半是蒙古部落里的高级商人或者王公的亲信。
除了这些人以外皇太极还找来了不少喇嘛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游走在蒙古各部落王公之间的红人他们对蒙古各部的影响也不可小视。皇太极很主动地当着这些人的面重申了黄石提出的苛刻条款并拍着胸脯保证他们后金一切都可以谈。
表面上皇太极是给足了黄石面子不过他这话里透出了两个意思:第一。就是这么苛刻地条件我们也肯考虑足以证明诚意;第二就是告诉蒙古人他们只是在谈并不是已经按照这个条件定下来了而只要能谈就说明有退路。
热闹了一通之后莽古尔泰、皇太极这对兄弟并肩坐在一张桌子旁两人都喝得满脸通红随着宴席上的奏乐声他们俩还一起有节奏地摆动着脑袋齐声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调子。看起来真是兴高采烈啊显出了对招安的极大热情和信心。
等人们都来了一遍之后皇太极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午后的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他客气地招呼道:“黄帅天色不早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被皇太极挑来参观的人此时也都散去了莽古尔泰也过来附和道:“对。黄帅您该走了再晚恐怕就得在辽阳过夜了。”
刚才莽古尔泰告诉皇太极努尔哈赤已经把陈继盛又赶回宽甸去了现在正领着八旗兵马赶回辽阳来所以最好让黄石赶紧离开免得夜长梦多出纰漏。
他们两个人说完话以后。皇太极把手一挥就有人给黄石端来洗手水和擦手布现在黄石的利用价值已经基本被榨干了只要他能活着回到明军那边去就算大功告成。刚才皇太极连关防都替黄石写好了等黄石刚把手擦干他就紧着把凭证递了过来:“黄帅。您的聘妻和那对妾室我也派人去接了她们会和您一起回长生岛去以证明我们愿意接受招安的诚意。”
“这个太麻烦了女人家走不快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两位贝勒转天送还给我就是了。”
“不麻烦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还派了一队白甲兵护送黄帅尽管放心。”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护送真地就不必了。”
辽阳和黄石有仇的普通后金士兵实在是太多了如果黄石路上遇到麻烦那皇太极就是全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出乎皇太极意料的是黄石死活不接受护送他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非常坚决。虽然皇太极不明白黄石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执着不过他当前的主要问题还是要避免黄石借题挥只要黄石肯把他的大小老婆领走就行其他的都是次要地。
……
最后黄石只同意带上一辆双驾马车马车上除了三个女子外也就只有一个车夫车后还拴着匹莽古尔泰送给黄石的骏马。
望着黄石一行驶出辽阳地门洞后皇太极和莽古尔泰又并肩站在城楼上向他远去的背景眺望。皇太极笑得甚是高兴:“这次招安的消息一旦传开必然会让我大金周边的蒙古各部震惊并大大改变对我们的看法。”
皇太极身边的莽古尔泰似乎没有他弟弟这么乐观他忍不住眉头又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捏着下巴忧心忡忡地说道:“八弟你可有绝对地把握这次不会再被他骗了吧?”
“绝对不会他来辽阳议和乃是众人亲眼所见这么多喇嘛、商人和蒙古信使都看见了这是他怎么赖也赖不掉的了。黄石明明是我们后金的大仇人但我们仍把他平安放了回去足以说明我们议和之诚明国那些有心议和的人见到了岂不也是信心倍增?”
皇太极说到得意处仰天长笑了两声:“哈哈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周围本来就有不少蒙古人眼红后金这些年抢了不少东西等明国与后金议和的消息传开这些总担心上了贼船就下不来的人自然也会想来分一杯羹。后金方面不但可以借此大大补充人力而且打破明国地战略包围网的曙光也就在眼前了这样他们就可以从内线作战转成外线出击把几个方向上的敌军各个击破。
黄石这次能全身而退对大明其他存了议和心思的人也是一种鼓励本来皇太极只希望能瓦解大明群臣但是他没有想到眼下竟然能有这么好的形势对面议和地人似乎隐隐有争功的兆头了。只要这些使者往来于辽阳不绝那肯定更能加明朝藩属地瓦解度。
“这次我们还把那几个女人亲手交到黄石手里了。他连翻脸不认人地机会都没有了。”皇太极看着渐渐消失在官道上的马车脸上的得意之色变得更灿烂了:“无论是礼数还是诚意这次我们都做得太完美了完美得简直让人挑不出一个字的毛病来。”
“我怎么感觉这么玄呢那黄石冒这么大险来辽阳难道就是为了送我们一份大礼么?”莽古尔泰虽然听得也很高兴可是渐渐的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就差在前额写上“担心”两个大字了:“黄石赌上命来辽阳转一圈难道就是为了帮我们打破明国的包围网么?”
“他认为他多半不会死而且我承认他算得很准。”皇太极冷笑了一声。脸上也换上了一幅不屑的表情:“黄石是个卑鄙无耻之徒但有一点他可能是说了实话那就是他不愿意替别人做嫁衣明国的利益与其让袁崇焕去卖还不如由他来卖。”
“但我们没法接受他的议和条件。”
“我们当然不会接受我不是很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知道现在地应对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一定能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哼。我们可以用谈判稳住那些想议和的然后先把毛文龙和林丹汗那两个讨厌的癞蛤蟆解决了等局势有变我们说起话来也就能硬气得多。”
皇太极眼睛里闪出两道寒光直指南方黄石离开时腾起的那团尘土说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
出了辽阳径直向南走了一段路。黄石突然跃马向前拉住了马车冲着那车夫喝道:“下车。”
“把衣服脱了快!”
在黄石长剑的威胁下那个车夫很快就把全身地衣服都脱了个干净躲在车轱辘下瑟瑟抖黄石挑起这一堆衣服。把马车帘子撩了起来扫视了里面的三个人一圈找到了他要找地人把车夫的衣服扔到了她的脚下:“换上这套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赵二姑娘出来的时候。黄石已经把马车的挽马都解开了他还用解下来的绳子把车夫捆好。另外两位女士黄石可真不敢往长生岛带。先她们是彻底地无家可归人士除了自己那屋还真没地方能安置她们可这两位女士是不是后金的情报人员黄石心里就没谱了再说这影响实在也太不好了。
车夫本来属于一剑就能解决的问题别说在这荒郊野外就是在辽阳黄石动手杀几个人只要不是很重要的角色估计皇太极还是会以大局为重肯定是装没看见算了。但黄石还是花了一会儿功夫把这事情办妥赵二姑娘出来之后黄石在两匹拉车的马屁股上分别轻轻戳了一下。
“我记得你会骑马所以我带你走。”
黄石说着就把一根马鞭抛给了赵二姑娘他自己的坐骑加上莽古尔泰送地那匹马正好两个人一人一匹。上马以后黄石更不多言喝了声“驾”就向南急而行赵二姑娘默默无语努力地驾驭着坐骑紧紧随着黄石驰去。
……
天启六年八月九日这一路来沿路都是后金的驿站换乘的也都是后金的驿马黄石不会有什么心疼一说他纵马狂奔一天一夜直到进入海州卫附近后他才放缓了度。海州和耀州都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黄石小心地给马饮好水又向北方最后眺望了一次满目荒野上连飞鸟都没有几只更不要说人影了。
“再向前三十里就是盖州了。”黄石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凝视着直通向南边天际地官道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同伴轻声诉说:“真不容易啊我竟然能活着离开。”
说完这话以后黄石的膝盖竟然猛地软了一下脚下也不禁一个踉跄黄石晃了一下站稳了脚步咧着嘴低头看了看脚下脸上地笑容里尽是满足和愉悦。黄石长吁了口气回头看着同行者赵二姑娘的马也已经饮好水了黄石让她把马停下来吧准备继续向南赶路。
现在赵二姑娘走路走得很慢。她缓缓迈步把马从水边牵开嘴唇闭得紧紧地似乎正在竭力忍受什么痛苦。
黄石奇怪地又扫了赵二姑娘一眼他目光顺着她的腰肢往下一滑看了看她古里古怪地走路姿势猛地恍然大悟:“赵小娘子坚持一下我们抓紧时间的话今夜就能到盖州了就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赵二听后先是感激的一点头。接着就满脸通红把头也低下去了。从辽阳到海州的这一路狂奔就是黄石这样老骑马的人也有些累了赵二姑娘虽然学过骑马但从来没有这么疯跑过昨夜黄石还不肯在驿站休息。点着火把往南赶现在赵二姑娘两条大腿内侧都是火辣辣的疼。没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当年在广宁学骑马的时候黄石因为时间紧迫也曾没黑没白的练因此也有大腿磨得皮开肉绽地经验。赵二姑娘咬着牙想爬上马的时候黄石走到她身后抱住她把赵二姑娘送上了马鞍接着他就行若无事地走向自己的坐骑:“赵小娘子莫怪。现在赶路要紧。此外在尊兄悔婚之前赵小娘子暂时还是我黄家的人与小娘子的名节并无损害。”
说完之后黄石就跳上马毫不怜香惜玉地继续纵马疾行黄石和赵二姑娘一先一后。直奔向盖州而去。
“黄帅你看上去很累。”
再次停下休息时从耳后传来了清脆的声音黄石闻言莞尔一笑:“还好多谢赵小娘子挂念。”
这个赵二姑娘虚岁二十。算周岁地话她也就十八、九而已但这一路奔波下来。赵二姑娘硬是咬牙没有出过一声呻吟也没有主动要求过一次休息。黄石心中暗暗称奇但心里却也安心了不少毕竟一天没有到明军境内一天就不能说安全了像赵二姑娘这种人还是比较容易带出险境的果然赵二姑娘咬紧牙关跟上了黄石地脚步终于成功地被他带着逃了出来。
“黄帅小女子有个疑问。”
“嗯赵小娘子请讲?”
“就是那个车夫黄帅当时给他一剑不就完事了吗?黄帅为什么要费力气去捆他呢?”
黄石略带诧异地回头看了赵二姑娘一眼他先感到有些好奇这个小姑娘怎么对那么一件小事还念念不忘;其次黄石还有些奇怪怎么一个小姑娘会想着杀人这么残忍的事情还在琢磨这方面的问题。
“反正又不耽误时间赵小娘子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把他捆好了吗?”
赵二姑娘默不作声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黄帅觉得小女子是累赘吗?”
“你不是会骑马么?所以我才带上你啊。”黄石觉得这个问题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不过他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赵小娘子当然不是累赘喽要是你像那两个女子一样我就抛下你不管了。”
赵二姑娘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疑问她飞快地反问道:“黄帅不带上她们恐怕是怕她们两个中有建奴的细作吧?”
“唔这也是一方面怎么了?”
赵二姑娘又沉默了下来两个人奔驰在通向盖州方向的官道上每次马力将尽地时候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太阳西沉的时候他们离盖州已经很近了。
“黄帅小女子有一句话一直不敢问。”
赵二姑娘突然策马抢上了半个马位和黄石并驾齐驱。黄石侧头看过去的时候小姑娘放肆地盯着黄石仔细地看:“黄帅你明明是一个很有恻隐之心的人为什么总要在嘴上把自己说得、或者在心里把自己想得那么坏呢?”
这天真的话让黄石苦笑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又转头看着前方。
两人正缓缓策马而行了一段赵二姑娘又轻声叫了一声:“黄帅。”
黄石再次侧头看去赵二姑娘紧紧咬着下唇用一种很紧张的腔调问道:“黄帅这次是要与建奴议和吗?”
“议和?赵小娘子这个词用得很好。”黄石笑了一声用嘲讽地口气说道:“有的大人物并不这么看他以为用‘招安’这两个字更妥贴一些。”
“那是掩耳盗铃!”
“不错赵小娘子高见。”黄石感慨地点了点头无论用什么好听的词语都不能掩盖这绥靖政策的本质但有的人被个人地前途、利益蒙住了双眼大大降低了自己的见识甚至连一个足不出户地年轻女孩子都比上这大概就叫利欲熏心吧。
“赵小娘子认为我黄某是那么愚蠢的人么?”
赵二姑娘犹豫了一下。又鼓起勇气问道:“黄帅海涵小女子此次身陷敌手本以为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这次黄帅只身入辽阳现在又能全身而退。小女子愚钝深为黄帅忧之。恐谣言四起、积毁销骨不知黄帅何以应对天下人之口?”
这张底牌迟早是要翻开地。而且黄石既然把这个赵小丫头活着带出来了那也就必须要与她统一口供。
“嗯赵小娘子可知黄某为何要拼命赶路么?”
黄石斟酌着语言终于把自己的最后的王牌缓缓地翻开了……
据黄石所说:早在抵达辽阳之前黄石就向后金方面通报了自己到来的消息听说此事后努尔哈赤也快马加鞭千里迢迢地从抚顺地赶了回来。打算和黄石单独商议招安的问题。在离开辽阳前的最后时刻黄石找到了一个机会把努尔哈赤击杀当场然后装出努尔哈赤地声音告诉门外的卫兵他要休息。
出来以后黄石行若无事地和莽古尔泰还有皇太极依依惜别然后抢在被他们现真相前离开了辽阳。再接下来就是大逃亡了所以黄石要一路不停地换马。总算在追兵追上来前赶回了盖州……
赵二姑娘的眼睛越睁越大黄石的话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但如果黄石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他此举也就差不多意味着断绝了大明和后金一切和谈之路。
今天皇太极找来很多人做见证并极力把赵二和那两个姬妾塞给黄石。以便让他无法否认曾到过辽阳但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只要努尔哈赤按照历史上地时间死去(也就是两天后)那这些证人就会极大地强化黄石的宣传后金方面根本无法否认黄石曾到过辽阳更无法解释为什么努尔哈赤会在黄石出宣告后的短短几天内死去。
皇太极还在那些证人面前竭力宣传明军条件的苛刻希望借此来说明后金求和的诚意但这同样是一口双刃剑只要努尔哈赤及时毙命那蒙古各部就会想道:即使是这么苛刻的条件大明也不过是拿来哄后金玩地大明从头到尾就不会进行任何形式的招安。
今天为了给黄石制造麻烦、为了给后金寻求出路皇太极一切的安排、一切的手段都会加倍凶猛的回报在他自己地身上。如果对手是莽古尔泰这种直心直肺的人黄石不敢如此;如果对手是努尔哈赤这种老疯子黄石更断然不敢如此。
只是他地对手是聪明的皇太极他太有把握让黄石吃瘪了所以……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啪、啪、啪。
同行的女孩子突然有节奏地拍起了手同时还响起了清脆婉转的轻吟声。
黄石马上就听了出来这女孩子唱的正是李白的《侠客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黄石觉得撒谎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不过恰如皇太极所说大丈夫斗智不斗力既然皇太极能作初一那就不要怪黄石作十五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黄石终于望见了一朵红旗那是盖州东江军的一个岗哨看着那小小的在风中抖动着的红色黄石如释重负地拉了拉缰绳从离开长生岛开始他这些天日夜兼程一刻都不曾休息过现在疲惫感顿时油然升起险些就把他一下子淹没了。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真是太累了自打离开长生岛黄石就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觉除了在辽阳的那一顿以外吃的随身携带的干粮喝的是葫芦里的凉水。疲惫感之后就是潮水般涌来的欢悦之情虽然黄石出前就抱定了不惜一死的决心但再一次望见明军的旗帜时那种死里逃生的感慨真是无法言表啊。
——勇气啊勇气多少事情实际差的就是一点儿勇气而已如果我认定几十万百姓的命是无法挽救的;如果我还是像在辽阳那样自欺欺人地说我的性命比所有人都珍贵无论牺牲多少人命只要我活着就可以补偿……那我真是愧对这许多年来为国捐躯的勇士那我和原本历史上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些最后滑入汉奸泥潭的民族罪人又还有什么区别呢?
“……银鞍配白马飘渺如流星……”
多日来的辛苦跋涉或是劫后余生的快乐又或是两者综合起来的效果黄石感到全身都要虚脱了向着那面红旗驶去的时候黄石的双臂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身体也开始微微颤人差点一下子就软倒在马鞍上了。
但身边女孩子的歌声却越来越高亢激昂充满了对勇气的赞美还有对侠义之心的颂扬赵二姑娘一下下打着的拍子渐渐的也就像战鼓声似的敲打在黄石的心房上。让他忍不住渐渐夹紧马腹而坐骑似乎也感觉到了从主人身上散出来的斗志它昂起头缓缓加快脚步。
夕阳西沉殷红如血。
黄石和赵二姑娘两个人一前一后催动着坐骑飞快地向着那明军旗帜的方向奔去看着那火红战旗在视野里跳动着向自己逼近过来黄石只感到心脏都欢乐的快要跳出胸膛来了。远远的一队明军的侦骑正向他们跑过来没错那是盖州的东江军了。
“……三杯吐然诺……”
在辽阳那个商人家里黄石在推开窗户出暗号前的一瞬间曾经对自己许下过诺言他一定会对今天的行为作出补偿的他一定会让那个商人的牺牲物有所值的这是他对着自己良心许下的郑重诺言。
多日来面对着皇太极和袁崇焕这对内外交逼的敌人一度黄石的心中中曾经充斥着那样强烈的无力感和失落感。就好像是孙猴子面对如来佛的五指神山一样黄石感到自己怎么跳也跳不出对方的计算怎么挣扎也不能扭转颓势分毫。
此刻充盈在黄石胸中的却是满满的自豪和骄傲:“我努力了我做到了。”
这浓烈的感情在黄石胸腹中来回来去的激荡几乎要透顶破体而出一般听到赵二姑娘唱到这句的时候黄石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全身的疲惫防佛在这一瞬间全都离他而去黄石踩在镫上站起身来跟着女孩子的拍子大声地和起了下一句:“五岳倒为轻!”
第三十七节 准点
黄石遇上东江镇左协的巡逻队后他立刻向东江军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被崇拜的部下迎进盖州附近的营地后黄石稍作休息就把自己对赵二姑娘讲过的一番话又对部下重复了一遍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去辽阳的历险记。
“黄帅杀了奴酋!”盖洲的一百驻军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许久。
黄石说:“离开这么久都没有追兵追上来我猜第一是他们到了转天清晨才现不对的第二他们那里现在准是一片大乱了。”
“黄帅说的好定然如此!”听众们齐声应道。
“好了立刻派人往复州、长生岛、金州、旅顺、东江、辽东都司府往朝廷……报捷。”
盖州卫的负责军官并不是黄石的嫡系他犹豫着问道:“黄帅这事是不是先确认一下。”
“还需要确认什么?”黄石诧异地看了那个军官一眼双手握拳做了击打的动作:“我亲手用木棍把老奴的脑壳敲瘪了他必死无疑!”
“黄帅明鉴标下担心会不会有替身什么的是不是等到确凿无疑的消息再上报为好?”
黄石不耐烦地挥手道:“不必再等了我看得真切那人定是努尔哈赤本人无疑绝对不会是替身你立刻通报东江镇左协全军。”
“遵命。黄帅。”
东江镇左协官兵本来对黄石就有极大地信心他们再也不多想下去了随即就向整个辽南系统出了信使。
天启六年八月十日黄石离开复州继续南下他昨天出的命令是通报东江镇左协全军所以这条道上迎接他的东江官兵都已经听到这个惊人的喜讯。十余年来努尔哈赤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屠杀辽东汉人十而去其八、九东江镇的官兵无不与努尔哈赤有着血海深仇就是在睡梦中。他们也不曾忘记这个大仇敌的姓名。
听说这个恶贯满盈的仇敌死在他们敬爱的统帅手中时他们先是不能置信然后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起涌到路边向黄石出欢呼声。
……
“父亲、母亲黄大帅替我们家讨还了血债。”
“大哥你安息吧。黄大帅替你全家报仇了。”
……
这一路走来黄石看到无数东江官兵都在烧纸钱祭奠亡者。他们痛哭流涕地向黄石表达着最深切的感激之情还纷纷说就是立刻战死疆场他们也此生无憾了。
“真不是大丈夫所为。”在周围没有其他人地时候黄石情不自禁地出了这样的感慨。
他记得历史上努尔哈赤是八月十几号死的。努尔哈赤已经七十岁的高龄了这半年来东跑西颠的就是累也累得够呛。努尔哈赤及时死亡那自然是最完美但只要他活不过九月也就可以了。黄石已经基本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完全可以把最后十几、二十天说成是后金方面用替身来遮掩的。
如果说努尔哈赤死亡这种大事能用替身遮掩过去十几天似乎是不太可能地;但如果说不是黄石动手杀的话那黄石提前预言努尔哈赤死亡就根本无法解释了。两种说法之间黄石相信大家还是会选择前者地更不要说努尔哈赤之死还是大明上下打心里愿意相信的事情。
经过这几年的征战。黄石已经把眼前的形势看得很清楚了后金主力根本无法在某一个战略方向上停留一个月以上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后金无论在哪一个战略方向上都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个先天地战略劣势绝对无法靠战术水平来弥补。
除了知道后金迫切需要喘息的机会外。黄石还知道努尔哈赤和他的子孙都是绝对不能信任的因为努尔哈赤有一套家传绝技。当年努尔哈赤就是抱着杀父仇人的大腿喊“爹”。凭着这套本事活下来他把这一招也传给了他的子孙。
皇太极这个人满身都是骄横之气黄石不好做出什么评价。但多尔衮却是一个很明显地例子这个家伙被努尔哈赤评价为最像自己还把汗位传给了他。而多尔衮似乎也认为自己很聪明充分学到老爹那套“无耻就是智慧”的理念更非常土鳖地给自己起名叫“睿亲王”。
多尔衮对自己一生的评价是:“大家快来看啊我很聪明啊。当年八哥逼死我老娘的时候我跟着喊好;八哥整我同胞大哥的时候我站在一边给他添把手;八哥拿走老爹给我地遗产时我像一条狗一样地帮他搬;现在八哥死了活活我也算是奴才翻身了既能强迫八哥的寡妇陪我睡觉还能没事欺负我地大侄子玩。看清了吧我有这样的大智慧所以就叫‘睿亲王’。”
可惜“睿智”的的多尔衮同学忘记了他的侄子也是努尔哈赤的子孙福临既能亲手给孝庄老娘和多尔衮俩人铺床也能跪在地上喊多尔衮“亲爸爸”先让“睿亲王”多尔衮得意了几年然后等他一死就把他挫骨扬灰近支屠戮一空向世人证明了他也是当之无愧的一位。
推此及彼黄石知道后金的无耻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和建奴交手时更不能去做一个正人君子。”
天启六年八月十一日残酷的杀人魔王努尔哈赤在连续三次远征千里。先后同林丹汗、毛文龙和陈继盛交战后死于从建州返回辽中平原地途中结束了他的一生终年六十九岁。
……
与此同时黄石的通报正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辽东大地上飞传播着并以辽南为中心向四周急扩展开来。无论是辽东的百姓、还是蒙古的牧民;无论是东江镇的将士、还是后金方面的满汉官兵;无论是惊奇不已的众多商人还是呆若木鸡的各路细作他们都在口口相传加着黄石神奇故事的流传。
每一个听到了黄石通报地人。或欣喜若狂、或将信将疑、或魂不守舍他们都把目光投向辽阳苦苦等待着从后金那里传来进一步的消息确认或是驳斥努尔哈赤的死讯。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宽甸“万岁!”
“万岁!”
“万岁!”
虽然这样的欢呼声实在过于罕见但无论是东江镇右协副总兵陈继盛。还是监军太监都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在万众欢腾的同时右协地东江军官一个个也都露出欣喜欲狂的神态来。后金方面已经证实了努尔哈赤确实死了而且死亡时间和黄石所说地相差不到三天以当时的通讯手段来看这点误差就和同一时刻没有什么区别了。
整个宽甸地区都沸腾了陈继盛摸着胡须笑道:“黄帅真乃孤剑铁胆成就如此奇功。真当世豪杰也!传我的将令杀猪宰羊犒赏三军为黄帅贺!”
“遵命遵命遵命!”陈继盛的亲兵一蹦三尺高。激动地跑出去传令去了。亲兵冲出营帐的时候因为行动太猛头盔也都被碰歪了但那亲兵顾不得停下脚步随手扶一扶头盔就呼喊着跑到欢乐的人群中去了。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四日。东江岛自从辽南地消息传来以后毛文龙就一直满怀希望地等待着证实。这些天他不断地跟部下说黄石是个稳健的人绝不会胡言乱语的。
东江本部的人虽然也都很期待但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心存疑虑毕竟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离奇了。所以刚从后金领地内传来确认消息时大伙儿仍然一下子不敢相信毛文龙也同意再等等、再看看。幸好确认努尔哈赤死亡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传来虽然死因千奇百怪但有一点定而无疑:那就是在黄石宣布诛杀努尔哈赤的三天内努尔哈赤被大批后金贵族确认死亡了。
虽然努尔哈赤地很多随行喇嘛护卫还有沈阳附近的不少后金官员都竭力否认努尔哈赤是死于辽阳的但是黄石已经掀起了滔天的浪潮所有辩解的声音在它面前都苍白无力。等待多时地毛文龙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满头地花一夜之间仿佛也都亮了起来。
今天早晨再一次得到努尔哈赤的死亡确认后毛文龙下令全军欢庆并立刻动手写奏章。但是他几次提笔要写奏章手总是哆嗦得太厉害了怎么也写不出一篇像样的字来。毛文龙身后的师爷看得不由心焦忍不住说道:“东家这封奏章还是让我来代劳吧。”
“不不不。”毛文龙连忙回绝了师爷的好意。刚刚一份奏章的字写得七扭八歪毛文龙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到了旁边大笑着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毛文龙冲着桌面上的纸笔重重地指了几下但他还是笑得太厉害了所以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毛文龙长长地喘了几口大气乐不可支地说道:“这……这份奏章我……我一定要亲手写亲手写啊。”
也是极其兴奋的师爷完全能理解毛文龙的心情反正他已经帮东家草拟好了稿子于是师爷就告了声罪赶回去向家人报喜了。师爷走出东江本部大营的时候看到一贯肃穆有序的本部大营也骚动不安甚至连营门两侧的卫兵都无法保持安静的站岗姿势了他们一个个都无视森严的军规纷纷凑在一起交谈欢笑。
对这些不守规矩的士兵东江本部的军官们都视若无睹。这些军官们自己也全是喜形于色三三两两地聚拢起来交谈人群里不时爆出一阵阵地欢笑声。师爷脸上也挂着和蔼的笑容他一步三摇地迈着方步踱出营门走在回家的道路上时师爷自己还像抽风一般毫无征兆的突然仰天大笑上几声。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七日觉华“真不愧是黄帅姚与贤把桌子拍得震天动地的响这些日子每传来一次努尔哈赤死亡的消息。姚与贤就要来上这么一下喊上这么一嗓子。到昨天为止姚与贤已经这么叫喊了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了。今天的确认消息是从蒙古传入辽西走廊的死亡时间还是和黄石的通报相吻合姚与贤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现在姚与贤已经被提升为佥事都督、辽镇加衔总兵官。他身边地金冠和胡一宁也都是佥事都督、辽镇副总兵官那二人也和姚与贤的看法基本相同。他们齐声喝彩道:“果然不愧是黄帅今夜当大摆宴席为黄帅贺。”
是夜“为大明贺!”
“为皇上贺!”
“为黄帅贺!”
欢乐的营帐中辽西官兵纷纷弹冠相庆这欢呼声不仅仅响彻在参与上次觉华之战的辽西众将之间。新任同知都督、实授辽镇总兵官满桂也在手下官兵面前举杯遥祝黄石身体安康、长命百岁、福及子孙。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八日巴彦蒙古巴彦蒙古部和后金接壤很久了虽然面对着巨大的军事压力但巴彦蒙古内部的亲明派仍然稳居上风。直到宁远之战时只有上千骑兵地巴彦蒙古。仍然奋勇向后金大军出击事后还斩杀了努尔哈赤的使者向大明显示他们不变地忠诚。
后金多年来的抢掠确实让一些年轻头人眼红了但这些心思活络的人无一例外地被那些持重的老人痛斥:数百年来所有招惹明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多少比巴彦部强大得多的部落都覆灭了本部能流传到今天。靠地就是坚定不移地维持着和大明的友好关系。
这个既定的政策在前些天受到了一定的挑战据说闻名遐迩的黄石亲自到辽阳和后金的三贝勒、四贝勒讨论招安问题。这个消息被传得神乎其神当天就有几个年轻地头人来找老酋长牢骚:既然存在招安的可能性那现在我们先和后金一起抢一把富饶的大明然后再跟着他们一起接受招安岂不是最好么?
就在一股莫名的骚动刚刚在部落里升腾起来以后一个闷雷就狠狠地打了下来从辽南传来消息说黄石亲手把与他讨论招安问题的努尔哈赤勒死了而且他竟然还安然地星夜逃回了辽南。
这个消息顿时让整个巴彦蒙古部变得万马齐喑今天老酋长下令部落地持重派、少壮派一起来他的帐篷议事时每个人都知道这肯定是关于辽阳、黄石和招安问题地。
“虽然建州女真一口咬定他们的老汗是病死的还一口咬定他们的老汗到死都没有见过大明黄石的面但我可以肯定他们是在撒谎。因为根据时间来看如果建州女真的老汗不是死在黄石手里的话那黄石就得在老汗死亡的两天前预见到这件事。而这……这即使是我们草原上最有法力的大萨满也绝对是做不到的。”
一个持重派正在言他雄辩的论断引了一阵阵的赞同声这个持重派威严地扫视了全营帐的人一圈全场都鸦雀无声地等着他的下文:“建州女真四贝勒所讲的招安条件我们已经知道了那几乎不是招安而是投降但就连这么屈辱的条件大明仍然不肯接受。大明为了杀女真人的老汗竟然不惜赌上他们最凶猛的将军的性命可见大明与建州女真势不两立。”
几乎所有的人都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个持重派的头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声疾呼起来:“建州女真已经和死人无疑为了我们部落的年轻人和孩子为了我们的草原和牲口我们绝不能和建州女真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绝不能啊!”
以往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营帐里虽然大多是附和的声音但偶尔也会有些小声嘀咕的反对意见。但今天巴彦蒙古部各位头人的意见却是高度统一以往的中立派、甚至还有几个少壮派都站起来大声表示了赞同而那些最死硬的反对派则都把脑袋缩到衣服里低着头闷声不语。
“大家都没有异议了么?”老酋长重重地拍了几下大腿把营帐里的沸腾人声压了下去:“我知道这帐篷里有些人曾经拿牲口、粮食和建州换女人换盐巴以前我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他们建州卖得便宜呢。”
有几个人听到这话后就垂下了头脸上也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现在谁都知道和建州的任何私下关系都可能给族人带来灾难虽然巴彦蒙古部一向和大明关系不错但这种事情还是最好别沾边。
“但从今天开始”老酋长的声音猛地抬高了八度对满营帐的头人们厉声喝道:“再有敢这么干的他就是背叛者全家男子都得死!如果有人站出来告背叛者就可以得到他的一半牲口、女人和部属!”
第三十八节 追星
黄石决意前往辽阳的时候赵慢熊和金求德都曾极力反对他们都说黄石去辽阳不过两个下场而已:一个是被后金方面杀死或者扣留、另一个则是被平安放回来。在不清楚黄石底牌的情况下赵慢熊和金求德两人对后一种情况也做了推演他们都认为如果黄石能平安回来的话那他将在未来的**中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
那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到长生岛后远在黄石归来前这二人就又紧急商议了一番等黄石才一下船这两个家伙就忙不迭地来问黄石这个情况是否属实在得到黄石肯定答复后他们二人竭力主张黄石应趁此机会巡阅东江镇左协各部。
黄石采纳了这个建议他稍作喘息就再次出海马不停蹄地赶赴复州、金州、旅顺各地借此机会鼓舞辽南东江军的士气。现在几乎所有的辽南普通军户都被黄石搬迁去了长生三岛所以他计划里要去检阅的也就是一些城堡驻军而已不需要去太多的地方也没有什么麻烦。
在蒙古和明廷百般核实消息的这些天里黄石倒是过得很忙碌也很充实在辽南这片热土上黄石在他所到的每一处都受到了官兵的热烈欢迎随着努尔哈赤死亡的确信消息不断地抵达这个气氛也变得愈热烈。
以往除了救火、磐石、选锋三营嫡系外。辽南其他各部地官兵在黄石面前还是比较拘谨的他们对黄石表现出来的感情也是敬畏远远多于热爱。但这次情况完全颠倒了过来复州贾明河的选锋营虽然也是一片鼎沸但总的来说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黄石巡阅金州时李乘风部的官兵表现得远比复州更热情大批的士兵挣脱军官的束缚扑到黄石的马前都以能接触一下黄石地衣甲为荣。在黄石检阅旅顺的时候张攀手下的军官也都加入了这一行列就连张攀本人给黄石敬酒时都是热泪盈眶。
而在黄石前往大小长山岛前。努尔哈赤的死讯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抵达过这些地方了当地的官兵们也早就酝酿了好久的感情。所以黄石才一登岛尚可义、尚可喜兄弟就带头领着东江军扑过来官兵们几乎全都已经了狂他们差点就把黄石当场撕成碎片。
归途上黄石一行受到了又一次地狂热欢迎。阶级的界限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无论是地位最卑微地军户、还是黄石委任的一方官长。他们都尽情地向着黄石呐喊欢呼整个辽南地区的军队都进入了疯癫状态。
天启六年九月初一长生岛今天黄石本打算静悄悄地回到长生岛可是他下船后没有多久就被长生岛上的军户现了一批批的崇拜者迅地聚集起来很快就把黄石返回长生岛老营的路堵得水泄不通。黄石周围黑压压一片全是狂热地人群。密密麻麻的几乎能让他踩人头走回大营。
从雀跃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回到老营后黄石和随行的内为都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他们坐在营帐里喘着大气脸上都挂满了无奈的笑容。
黄石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大壶茶水“很好很好。”。黄石一把抹去了嘴角的水滴这次巡阅辽南地行动非常成功。在黄石的鼓舞下东江镇左协已是士气如虹上下官兵都对战胜后金充满了信心。这次黄石走了一路主动请战的声音也听了一路。最悲观的人也认为他们会在四年内彻底消灭后金的这个敌人并重返辽东故土。
不过黄石虽然也很兴奋。但他不会指望单靠精神就能击败后金这个大敌勇气和智慧是随时都可以涌现出来地但装备和补给可不是。出于对文官瞎指挥的不信任以及毛文龙和山东文官集团之间地固有矛盾东江镇前不久又一次拒绝了兵部和山东文官的监军要求而兵部对此的反应就是进一步缩减东江镇的粮饷预算。
除了彼此间的敌对情绪外黄石也明白大明朝廷是不太可能容忍一个新藩镇出现的所以朝廷一直在控制东江镇的物资储备从来不让东江军有过两个月的粮食储备和大批盔甲。此外由于毛文龙的多年功勋皇帝本人支持了毛文龙独立自主的要求但黄石觉得眼下也差不多到达了极限如果一年给东江镇五十两军饷的话那就是天启自己心中也会有些不安吧。
这些年东江左协虽然经营的不错但长生岛每年的军费预算不过十几、二十万两银子剩下的收入都被用作日常消耗、或是扩大再生产了。
“重修盖州堡需要十五万到二十万两银子修复城池后我们需要在盖州维持一个营的兵力来保卫它还需要建立环绕盖州四周的预警哨所这一年需要维持费大约也要十万两银子。接着我们要攻入辽中平原就需要占领耀州、海州这些地方的粮食都需要后方前送保卫城堡和补给线的军队需要至少三个营一年维持费预计要三十万两以上……”
“这么多啊?”黄石烦恼地检查着报告检阅部队是件很痛快的事情可每次做军事预算的时候就很痛苦:“怎么听起来比辽西的维持费还要高?”
“是比辽西的维持费高”金求德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一副胸有成绣的模样黄石正在看的这份报告是长生岛各个部门共同研究出来的还曾进行过了好几次的推演:“我们是在进行敌前运输所有的辎重队都要有战斗部队保护而且要建立烽火台、瞭望台和哨所。这些也都要进行武装补给当然比辽西地野战营维持费要高了。”
黄石检查了一会儿现确实没有什么浪费的地方不禁了句牢骚:“我军的骑兵实在是太少了搞得维持费居高不下。”
“大人明鉴如果组建马营恐怕维持费还不止这数。”
“知道知道。”黄石不耐烦地打断了金求德的忠言他头也不抬地又叹了口气:“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你就顺耳一听好了。不必当真。”
“如果毛帅有这笔钱大概就又能动好几次进攻了还能赚点银子回去。”
这次黄石牢骚的时候金求德就只是安静地听着而没有接茬毛文龙的那套东江左协已经学不来了。这个时代探马能提供的预警时间也就是半天到一天别看毛文龙岁数不小。但心脏显然挺不错一天到晚带着大批东江难民四处流窜。和后金军玩的就是心跳。
但毛文龙敢黄石却不敢他手下的几个野战营的装备全是用银子堆出来地随着这几个营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平均素质越来越高黄石战略、战术上也就不断趋于保守总希望能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地蚕食后金领土。
虽然黄石很佩服历史上一些名将那种天马行空般的长途奔袭但他早就承认自己既不是战略天才也没有毛文龙那种“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输光了再来”的心理素质。既然黄石不擅长、也不打算采用东江本部和右协的流动作战模式那他就得想办法再多挣些银子。
……
天启六年九月初二京师这个时代地评书、戏曲艺人。就如同后世的影视工作者一样总是竭力开为百姓所喜闻乐见地节目而且这个时代的信息反馈度也非常快说书先生们只要检查一下今天盘子里的收入就能了解到百姓的兴趣动向。
今年以来。北京最受欢迎的段子就是“黄宫保浮海援觉华”京师里的说书先生们。无论他们是身处街头还是酒肆听书地人们都反复点这个段子人气直追说岳全传隐隐已在隋唐演义之上说书的先生们爱讲京师的百姓们也爱听。
戏曲行业的反应度虽然较说书为慢但不少戏班子也已经动手开这个曲目了有的班子已经把演出的戏文准备得**不离十了。
京师作为天下地龙头每天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艺人到这里来碰运气而同时离开的人也会把他们在京师的见闻带到其他地方去。比如这个“黄宫保浮海援觉华”的段子几个月前就已经在山东出现过了后来又传到了南直隶、河南眼下听说就是湖广和福建也都有了改编版本。
根据一般地经验来说这种新开出来几个月的评书段子还会有一个巨大地成长期说书艺人们会代代相传把这个段子演绎得越来越好。仅仅就“黄宫保浮海援觉华”这个段子来说不但京师的说书先生们都很看好它就是其他行当的艺人也都很喜爱这个内容因为其中孕育的先天感情已经非常饱满有很大的挥余地。
可是到了九月传来辽阳的消息后“黄宫保浮海援觉华”这个段子就一下子从宠儿变成了弃儿不少说书先生才开始清清嗓子拍一下惊尺群众的嘘声就响成了一片:“我们不想听这个了我们要听听黄宫保跃马辽阳我们要听黄宫保格毙努尔哈赤!”
在这个巨大的压力下说书先生们纷纷紧急开新段子。早在大明朝廷正式的确认诏告布之前各种千奇百怪的评书故事已经被编了出来。这些专业人士也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新的段子就叫“猛大帅匹马跃辽阳”!
只是这名字虽然统一了但故事内容却大不相同毕竟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诸位说书先生还来不及交换意见。以前擅长七侠五义的先生就按照飞檐走壁的套路来编;喜说封神榜的当然就是法宝满天飞;讲隋唐演义出身的先生就描绘成两个人都抓着重达几百斤地大刀、方锤厮杀一番。
这里又有一位先生摆台开讲“猛大帅匹马跃辽阳”。只不过现在正说着的这位前半辈子的专业主攻方向是西游记。
“……只听见呜呀呀一声呼喊跟着就从那门外闯进来一奴那奴脑后留着的两根小辫其白如雪犹如一对铜铃的牛眼滴溜溜地乱转两张招风大耳上还一溜钉着五个铁圈。四方的鼻孔朝天大开从两个鼻孔中各探出尺许长的花白鼻毛也被编织成了两个长长的小辫一直沿着两侠到了思下……”
说书先生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下面的人群也都听的津津有味。说道拿鼻毛编了两个小辫子地时候那先生还用手比了一比更是引了下面的一阵啧啧惊叹声。
“……那奴的两个鼻孔之间还串着一个黄澄澄的大铜环足足有数斤之重;上唇前呲四根獠牙就从那血盆大口里探了出来。脖子上还挂着满满一串骷髅正是七七四十九颗!”
说书先生双眉倒竖。咬牙切齿地伸出了四根手指冲着下面的人们比了一圈然后神色一松手转回来后先是端起茶悠闲地喝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黄大帅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奴酋努尔哈赤那老奴乃是千年野猪精转世。只见他上身**腰间围了一条兽皮满身上下都画满了符文更爬着一片白花花的蛊虫……”
说到这里那先生又是一次大喘气施施然捻了几下胡须等台下众人聚精会神等了一会儿。稍稍有些松懈地一刹那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抓起惊尺重重地拍落。
如雷地一声巨响把下面的不少听众吓得就是一个哆嗦那说书先生嗔目大喝道:“列位看官瞅仔细了!这奴酋最是阴邪但凡瞪人一眼那人三魂就去了两魂。七魄就走了六魄啊!”
不等下面的惊呼声平息说书先生就又戟指朝天。沉声喝道:“只可惜这次那老奴却是打错了算盘黄大帅乃是武曲星下凡一身罡气正是那邪魔歪道的克星。只听那黄大帅口中念念有词把食指在口中咬出一粒血一睁神目冲着那老奴叫了声‘破!’便把那老奴的毕生邪功毁去了大半。”
那先生跟着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尺语气更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那老奴何曾吃过这种大亏气得几乎把满嘴钢牙咬碎老奴将脑袋往下一低四肢着地后先是出一声怪叫接着又把脑后和鼻孔里的四条辫子甩得呼呼作响犹如一个团团飞舞地火轮……”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把努尔哈赤的四条辫子大力形容了一番然后把手狠狠地凌空一个平挥:“老奴连连出野猪也似的吼叫声把满身的邪功都聚集到了胸前手足并用向着黄大帅扑了过来怪叫声中老奴一张血盆大口伸头就向黄大帅小腿上咬将了过去……”
“黄大帅看得真切一闪身躲开了老奴这一扑一转身就‘呛琅琅’拔出宝剑!列位看官切莫看低了这剑黄大帅的宝剑乃是上古神兵有分教——”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说得高兴却感到背后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师父……”原来是先生的家里有急事他地学徒上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听得那先生脸上也露出了焦急之色。
“徒儿为师且先回家去看看你先替我顶上一会儿。”那说书先生说走就走转眼间就把行头收拾停当不过他刚下走下书台就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连忙又转身跑了回来。
他的徒弟已经端坐在了说书桌后手里也抓起了惊尺老先生快步走到徒弟身边小声对他嘱咐道:“徒儿两个时辰内为师定然回来这期间你万万不可给我把老奴说死了。”
“徒儿明白师父放心。”
……
大明以力驱逐蒙元、恢复中华开国之初朱元璋为了给予读书人一种荣誉也是为了磨砺士子的任事之气允许获得秀才和秀才以上的功名的读书人佩剑游学。当时地读书人但凡考上秀才后也都在腰间悬剑以文武全才自勉。
但到天启年间时国家承平日久中原已经有二百多年没有经受过战乱此时的大明秀才虽然还享有佩剑游学地特权但他们早已没有了这个习惯。此时的大明士子不但用折扇替代了宝剑还有不少人出门前喜用胭脂水粉打扮一番头巾长衫也都好用香薰过。
直到这次黄石跃马辽阳的消息传来……
这消息就如同野火一样传播过神州大地从京师到扬州消息所过之处士子们纷纷为黄石召开诗会他们尽扫往日的婉约气氛满园只闻金戈铁马之音。一眼望去众人竟皆是长剑随身。
纵酒狂歌之余士子们齐声颂扬这震今铄古的千古传奇:“关二爷肯定是不行了估计也就是岳王还能和咱们大明的黄大帅比比。”
“嗯岳王确实是威风不过……不过岳王他老人家也不能自个一个人去趟黄龙府砍了金主的脑袋再回来吧?”
第三十九节 帝心
这些年有不少秀才、举子为黄石写过词赋但从来没有像今年这么多有些歌女们就从中挑了几为它们配上了曲在坊间开始传唱颇受欢迎。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能挡百万兵。”
酒肆里一个秀才模样的人出了一声长长的赞叹虽然听了很多的诗词但这个秀才觉得还是只有王维的这句诗才能道尽黄石的豪迈气魄。这个秀才最近也在腰间佩戴了一把长剑他不时把佩剑拔出鞘看看然后又插了回去继续喝酒过一会儿再把剑拔出来瞧瞧如此反复不已。
每次提到黄石的传奇时这些聚集起来的士子、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读书人们个个都要喝最烈、最辣的酒他们说只有如此才能配得上黄石孤胆闯辽阳的气概。
“都说人生得意莫过于金榜题名但以在下之见便是中了状元恐怕也比不上黄大帅今日的风光啊。”
坐在酒楼上听着为黄石谱写的新曲、喝着庆祝黄石伟绩的烈酒、看看遍布京师的艺人、想想这激动人心的故事天下传唱时的盛景一个书生终于出如是的感慨声。
“不错若能像黄大帅这样为国家建功立业足慰平生。”另一个年轻士子显然是黄石的崇拜者他猛地把长剑抽了出来重重地放到了桌面上左手扶稳剑柄右手则在剑身上有节奏地弹着让长剑出声声龙吟。书生先引亢高歌了一曲然后慷慨激昂地对周围的人说道:“诸位兄台有所不知在下与黄大帅曾有一面之缘。去岁黄大帅来京师时在下曾有幸在酒楼见过黄大帅真容当时听黄大帅讲起我大明辽东的众多英雄在下就有荡气回肠之感。当时在下不知道那就是黄大帅曾脱口而出:真恨不能插翅飞往辽东投效于黄宫保军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看着众人投过来的又是羡慕又是复杂的目光那个书生又弹了弹手中的长剑。在铮铮金音中他笑着继续说了下去:“自从上次见过黄大帅之后在下就不再佩戴折扇了日前在下计较已定那就是不会参加明年的科举了。我要仗剑投军门到辽东为黄大帅参赞军务以有为之身行大有为之事。”
满桌的人一直专注地听着这书生说话。在他结束言时不仅仅他这一桌士子。就是这层楼上周围的几桌读书人也都静了下来人人都在倾听他的豪言壮语。
酒楼沉寂了片刻后邻桌一个年轻地读书人突然使劲一推桌子身下的板凳在安静的酒楼上出了清晰地咯吱咯吱声。那年轻人大步走了过来冲着说话的书生就是一躬到地:“在下李昶麟浙江人士。天启五年知州府院试第六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早先说话的书生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回了一个平礼:“原来是李兄在下王汉臣天启三年汝南府院试第五。”
李昶麟也不多礼在众目睽睽之下慨然说道:“王兄之言深得吾心。在下亦愿一同前往辽东王兄可愿结伴同行?”
王汉臣闻言大喜道:“能与李兄同行在下求之不得。”
“在下赵敬之天启二年陕西同州院试第一。”又有一个人高声打破了沉默赵敬之人随声到。冲着前两个人拱手笑道:“如果两位仁兄不弃在下亦求一同前往辽东。”
不等王汉臣和李昶麟说话。纷杂的人声突然在这楼上炸了开来:“三位仁兄还有在下……”
“诸位仁兄在下亦欲同行!”
……
此时这些书生正在议论的焦点人物仍在为银子伤脑筋今天接见完一批山东商人后黄石不等柳清扬屁股坐稳就连忙问道:“柳兄弟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柳清扬刚从日本回来没有多久本来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和鲍博文沟通一番以便让生产和销售能更好地配合起来地。但柳清扬回来后不久就遇到来长生岛賖货的商人这让他产生了特别地想法并向黄石提出了建议。
今天柳清扬陪黄石见的这批商人都是东江镇本部的债主毛文龙奉旨做了三年买卖后东江镇已经欠下了一百多万两的巨额债务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中。
“大人无论谁去经营东江这摊子买卖都会赔本这不是毛帅或是他人能力的问题而是朝廷每年给我们东江镇的钱、粮根本就不够吃。”
东江镇开镇以来除去各种皇赏以外每年东江镇有银、米各二十万毛文龙为了购买物资就滥军票结果自然是债台高筑。
这种做法确实解了东江镇地燃眉之急让更多东江难民吃饱了饭但大批爱国商人却因此受到极大伤害不少商人求告无门甚至就此倾家荡产。其中有的人就找到长生岛来希望东江镇左协能认本部的军票黄石虽然心下不忍但也不敢接手这个烫山芋。
如果黄石认了本部的军票那就等于替本部背上了这几十万张嘴的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商人找来左协地这点经济实力根本不够本部吃的。只是黄石虽然拒绝兑换本部军票但他心里也有些不忍于是就下令给这类商人些方便允许他们从长生岛賖货回山东贩卖。
听黄石说完了他的顾虑后柳清扬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末将并非不知道大人的难处也并不是要大人把东江本部的债都认下来只是末将以为这些商人中多有忠君爱国之人且对我东江镇心存善意者众若任其破家丧财末将以为不妥。”
“柳兄弟所言甚善若是让这些商人家财受损我觉得既不符合善有善报之天道。亦有损于我东江镇地威望柳兄弟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好办法了?那就快说出来吧。”
黄石仔细听了一下柳清扬的设想他建议东江镇左协对这种曾经帮助本部地爱国商人进行鉴别。根据这些人历史上对东江镇的贡献给予他们一定的翻本借款同时再让山东文臣通一下气在登州府签订正式的借款凭据以免有人白拿走左协的银钱。
这个主意黄石倒是觉得可行他在京师见过地朱九爷竟也在这批讨债无门的商人之中还有一个叫谷鹭的谷老板则是黄石在觉华救过地人之一。无论如何黄石都认为这些商人的爱国热情理应得到回报。更不用说这还可能培养出一个亲长生岛的商人集团。
“那好我同意。柳兄弟你去负责制定一个借款条例吧嗯这个借款该有个名称就叫贷款好了。”
……
天启六年九月初三京师。大内天启这些日子以来也经历了从大惊到大喜的过程刚看到黄石让吴穆代呈的奏章时天启惊得把御案都快掀翻了他觉得黄石之所以负气去辽阳拼命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不信任伤了这员大将的心。随后天启又迁怒于魏忠贤把老魏头拖出来痛骂了一番。
可是等着怒气过去之后厚道地天启皇帝又开始自责了他觉得自己又伤了忠心耿耿的老仆人结果他就又随便找个理由赏了魏忠贤几十两银子。补偿了魏忠贤以后。天启一想到黄石眼下还生死未卜他就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盼星星、盼月亮。天启总算等到了黄石平安归来地消息还有黄石自称格毙努尔哈赤的报告。当时才得到这份情报内阁和司礼监就纷纷质疑黄石说的是不是可靠因为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内阁辅顾秉谦完全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就抛开了他始终维持着的大佛爷形象在天启面前言辞激烈地攻击黄石的报告:深入敌境也就罢了深入敌境后遇到努尔哈赤也还算说地过去但遇到努尔哈赤后对方如此缺乏防卫就太讲不通了。
在黄石的报告里他不但杀了努尔哈赤而且还能全身而退最惊人的是他居然还从容不迫地从对手眼皮底下把赵二姑娘也带回来这实在是太可怕的定力、智慧和气魄了。顾大佛很不谨慎的对天启断言:“黄帅定是在辽阳有辱朝廷体面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随口胡扯企图给自己脱罪。”
当时天启在内心也有点同意顾辅的意见不过他还是高兴得很在内阁面前替黄石大大辩解了一番天启还当众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次就算黄帅闯了些小祸那也是朕有过在先。眼下黄帅能平安归来已是侥天之幸这定是上天不愿断朕一臂故把他送还给朕朕庆幸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罚于他呢?”
等到天启才把内阁汹汹地议论压下去第一个报告努尔哈赤死亡的消息就传来了极度震惊的大明朝廷连旨意命令东厂、西厂、内厂、锦衣卫和辽东都司府同时行动务求查明努尔哈赤的死亡时间和原因。
但不等三厂一卫出动几份报告就先后递了上来虽然死亡原因不尽相同但时间基本都是八月十日前后。在黄石提前放出的谣言地影响下甚至有半数的报告就直截了当地奏报说:努尔哈赤就是八月九日死在黄石手下地。
大明朝廷还现了后金方面的不少特殊举动努尔哈赤死后后金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几个贝勒把努尔哈赤的大妃逼死不说后金还乱哄哄地排查了好多天的细作似乎他们认为在努尔哈赤身边有黄石的重要密探。
除此以外后金方面还全力辟谣竭尽全力地否认努尔哈赤曾回到辽阳。不过后金高层的言蒙古人根本不信就连后金自己的八旗子弟也多有相信努尔哈赤是死于黄石之手的。后金治下的汉军、包衣也惶惶不安这个月逃亡明军控制区的人数激增他们也众口一辞:努尔哈赤就是死在黄石手里的。
“阁老您怎么看?”天启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连木匠活都很少去打了。这些天上朝来看奏报显然能给年轻的皇帝带来更大的愉悦他现在笑嘻嘻地把几份新到地奏章又指给顾辅看得意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
仔细看了起来另外两位阁臣也都分到了一份看起来。魏忠贤则仍然是一副“忠勤严谨”地模样老老实实地袖手而立。在天启背后一动不动地站着。
顾秉谦和另外两位阁臣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肯定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心中有数以后顾秉谦哆哆嗦嗦地把奏报放回到了托盘上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拖着长腔缓缓地说道:“圣上老臣以为。这件事情甚有可疑那建虏虽然一口咬定老奴死在道路上。而且是死于黄帅离开辽阳的两天后但若果真如此的话那黄帅怎能提前两天知道老奴会死呢?何况黄帅一回到盖州就出了奏报此时不过八月十日地点距沈阳也有数百里如果说黄帅能未卜先知。那老臣是断然不信的。”
耐心地听完顾辅说了这一大堆话后天启现辅还是没有给出定语于是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阁老就是认为黄帅所言为真了?”
“老臣以为建虏所言断不可信黄帅奏报虽然耸人听闻但以老臣之愚见老奴很有可能确系黄帅所诛。而缓缓行于路上的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不然天下岂有如此凑巧之事?”
“哈哈阁老所言正合朕意。”天启拍手大笑起来最近上朝确实比打木匠有趣多了。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痛快:“既然如此就由内阁去议该如何赏赐黄帅吧。拟票后交给司礼监批红哈哈无论怎么拟朕都不会不准的。”
丁绍轼闻言利激声叫道:“圣上此事万万不可。”
天启讶然地向丁次辅看过去:“黄帅诛杀老奴这件事丁大人还认为可疑吗?”
皇帝地口气虽然惊讶但里面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另一边地冯■也接口说:“圣上我朝祖制论军功必要见级今日黄帅未能携带回老奴级这议军功之事臣实在不敢奉诏。”
顾秉谦和丁绍轼也紧跟着齐声说道:“臣等不敢奉诏。”
天启低头沉思了一下又抬头说道:“诸位卿家黄帅此次根本就无法携带老奴的级出辽阳啊你们不也相信是黄帅诛杀老奴的吗?难道不能从权议功么?”
“不能!”冯■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虽然低着头但语气却是慷慨激昂:“圣上微臣也相信是黄帅诛杀的老奴微臣也很赞叹黄帅的胆魄但此例必不可开。”
一边的丁绍轼也来了精神他大声附和道:“圣上微臣以为冯大人说得不错今日如果为黄帅开了此例那从明日起臣恐就会不停有人自称诛杀了某个建酋以求幸进反正就算没有也可以说是重伤并非击毙。而那些建酋难免有个老病万一有哪个建酋死去了那之前那些声称杀了他地人我们赏是不赏?”
丁绍轼说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今天赏了黄石那难免有人会想去撞大运辽东、辽西那么多官兵每天有人自称诛杀奴酋的话一天也能摊上几百人了肯定能有人撞上而且多半还不止一个。
见天启犹豫起来丁绍轼又趁热打铁地说道:“圣上祖制以级论军功有级则有无级则无这并非事出无因啊。”
天启也明白阁臣说得有道理只是心里有些不太痛快他讪讪地说道:“好吧朕明白了就是替黄帅有些不平罢了。”
“圣上英明。”
丁绍轼恭维了一句跟着他就听见了顾秉谦轻轻咳嗽了一声三位阁臣一起郑重其事地站了起来齐齐向御座上的天启拜了下去:“微臣为圣上贺。”
此时的顾辅变得神采飞扬往日的佛爷气象全被他扔到了爪哇岛去了他眉飞色舞地对天启说道:“圣上黄帅以孤剑铁胆临不测之虎穴诛敌酋于万军之中耀国威于藩属之前。如此猛将自三代后老臣未尝有闻。”
“黄帅这样地猛将便是三代贤王治下微臣也不曾有闻。”所谓圣人出世、则名臣良将转生天下既然有黄石这样的猛将那当然说明是天启德行深厚了这冯■把马屁更进了一步直接把天启拿去和三代贤王比。
“哈哈好好。”年轻的皇帝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他在心里暗暗斟酌:到底该如何补偿一下黄石才好呢?
第四十节 合力
黄帅赤胆忠心尤为可贵微臣为吾皇圣德贺。
无论是现在说话的丁绍轼还是以前曾暗示黄石得民心的顾秉谦他们现在都再也不会攻击黄石的忠心了。几天前顾秉谦又曾经试探性地提醒天启:像黄石这样的猛将留在边军中似乎不是国家之福。
可是天启似乎很不喜欢听这种话他直截了当地告诉顾秉谦一个有野心的人是绝不会冒这种风险的黄石去辽阳的这一趟无异于九死一生至于黄石格毙努尔哈赤的行为更几乎与自杀无异。最后天启甚至抛开了忌讳直截了当地问内阁:你们到底听说过哪个心怀异志的人做出过这种事情来?
这种对话方式让顾大佛他们很不习惯虽说压制武将是文官集团的既定政策但如果为了压制一个黄石而把自己的前程都赔进去的话顾大佛他们还是不愿意的所以今天三位内阁成员就一反常态拼命地鼓吹起了黄石的忠诚来。
这话显然很合天启的脾胃他欣然接受了臣子们的祝贺高高兴兴地退朝玩去了。皇帝离开的时候三位阁臣一起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垂在裤子边恭送皇帝离开。
“九千岁黄石这样的勇将实在不宜久镇一地啊。”
等天启走后三位阁老就一起向魏忠贤诉说起来。看到魏忠贤阴沉着脸不置可否顾阁老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九千岁吾等并非对黄石有成见但那毛文龙一贯居功自傲平素就总和兵部、还有山东布政司作对自从东江镇出了一个黄石毛文龙气焰愈嚣张简直要骑到山东布政司的头上去了这文武不和可是边事大忌啊!”
“是啊九千岁。毛文龙又上奏章要求增饷了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如果不批给他。毛文龙就又会把黄石的功劳拿出来闹如果批给他唐时的藩镇岂不是又要复现于今日了吗?”
冯铨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痛心疾的模样一边说还一边连连跺脚叹气。
最近毛文龙又连连上书弹劾山东官员继续漂没他的军饷还纵容粮官贪污了东江镇四十万两银子。毛文龙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心要在天启面前告御状。和登州的官员辩个清楚。
除了连续几次拒绝在漂没的粮饷上签收外毛文龙更悍然攻击那些去东江镇阅兵地中央官员“黑了良心”。因为这些官员只肯检验东江、旅顺两处的兵员长生、宽甸、铁山等几百处堡垒和岛屿的兵员他们根本没有去看过就给东江镇定了一个两万地兵额。
毛文龙的这些猛烈攻击真让文臣集团倒尽了胃口。尤为可恶的是毛文龙还是钦差大臣、一品节将这些奏章通政司全都无法驳回每一份都要送到皇帝面前所以无论是辽东都司府还是山东布政司。对东江镇的忍耐力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只是魏忠贤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对读书人也有一种距离感和不信任感丁绍轼看魏忠贤脸上阴晴不定他猜后者是担心辽东局势有变如果今天出头替文官集团说话会让他以后不好向天启交代。
“九千岁。辽东巡抚有本呈奏据辽东巡抚所闻建虏似已被黄帅打得肝胆俱裂这次为了互相推卸保护老奴不力的责任竟然把他们的嫡母都逼死了。辽东巡抚还说。建虏上下离心离德连继承人都已经推选不出来了。几个兄弟也各有彼此眼下不得不四人并肩而南坐众人多有厌战而思降之意。”
魏忠贤冷冷地扫了丁绍轼一眼丁次辅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可不像天启那么好糊弄一抬官袍就跪在了地上:“九千岁建虏丁不过数万地不足五千终究是毫末边患而现在东江镇隐隐已有尾大不掉之势朝野中有识之士无不深以为忧啊敢请九千岁明察!”
丁绍轼说地声情并茂可魏忠贤只是又冷哼了一声:“辽事不可一日无东江镇东江镇不可一日无毛文龙。那东江镇连三个月的余粮都没有怎么能尾大不掉?”
“九千岁明鉴”顾秉谦丈着自己是阉党地核心份子也陪着丁绍轼一起跪下:“六部官员并非要裁撤东江镇只是要稍分其功而已。数年来毛文龙斩数目已过六千可是其中一半都是黄石的要是把黄石从东江镇那里分出来既合情合理也可令其互相牵制不至于一家独大。”
“可是黄石不愿意忘恩负义这个你们都是知道的。”
冯铨亦早就跪在了地上现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承担着整个文官集团的压力因此不能不据理力争:“九千岁明鉴就算毛文龙现在不是尾大不掉但眼下形势已经很清楚了东江镇必然独吞平辽之功日后整个辽东都司的武将十有**都要出于毛文龙地门下。九千岁这一不小心就是个大藩镇啊我们所求的不过是让辽镇能稍稍分些功劳走不要让东江镇一家独大而已。”
魏忠贤嘿嘿笑了几声背着手在三个人面前转了两圈:“毛文龙一年拿银、米各二十万两几年来从无到有复土几千里帐下猛将如云、精兵数万。辽镇一年数百万两白银六年过去了竟然还没有摸到辽河边上你们说让辽镇分功他们就能分得了吗?”
“九千岁那是因为孙承宗太无能了。但现在不同了辽东巡抚袁崇焕颇有韬略且久以边才自诩曾豪言道……”
“看人不能看他是怎么说话的而要看他是怎么做事的咱家见过太多只会说大话而不会办实事的读书人了。”魏忠贤截口打断了冯铨的话先是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半晌后先是叹了口气跟着用复杂地眼色又打量了三位跪着的阁老一遍沉声说道:“不过这次在宁远辽东巡抚做的还是不错的。”
魏忠贤冷眼盯着地上的大明内阁默然良久后又补充了一句:“此事咱家自有主张你们不必再说了。”
抛下这话后魏忠贤就大步走出了门外。三个阁臣紧紧趴在地板上脸都快贴到了地面上:“下官恭送九千岁。”
……
天启六年九月初四中岛“这位是耶/会推荐地制镜技师德斯蒙。也是荷兰人你们二人可以多亲近亲近。”
黄石把一个新来的荷兰人介绍给他地老乡范乐由这位德斯蒙是望远镜镜片技师随着家乡越来越多地人靠航海财德斯蒙也扔下了自己的老本行带着憧憬来到远东然后……然后就在澳门刷了几年的码头地板。
到目前为止。亚洲地区使用的望远镜基本都是舶来品。当年利玛窦为了吸引徐光启入教倒是曾经制造过一只望远镜。但总的来说望远镜在亚洲的需求量并不大。大部分欧洲航海者也经常会带一些来他们宁可从欧洲购买望远镜也不愿意在亚洲投资修建一个制造望远镜的工厂。
听说耶稣会招募望远镜镜片技师后德斯蒙惊喜地现自己竟然又可以靠手艺挣钱了于是就踏上了来长生岛地旅途渴望重操旧业……
一个会磨镜片的技师实在是很宝贵地人才更让黄石愉快的是德斯蒙这个家伙也是流浪汉出身不需要给太高的薪水。最妙的是德斯蒙信仰的也不是正统天主教而是亮晶晶的银币。所以黄石也不必为他地信仰而伤脑筋。
除了德斯蒙以外黄石还通过耶稣会找到了四个怀表技师相对于黄石来说这帮家伙的动手能力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从条到齿轮所有的钟表零件他们都能用手工造出来。不过比较让黄石失望的是。这几个技师中颇有几个狂信者所以黄石紧急成立了一个培训班。精选了一批工人去给他们做学徒。
同时黄石继续向耶稣会去信让他们再找一批怀表技师来黄石希望能从中挑选到一批合适的人选直接给他们加入大明军籍一劳永逸地解决技术问题。
安排这对荷兰老乡见面以后黄石又急忙赶去见鲍博文。等鲍博文按照黄石地命令召集了中岛上最好的铁匠和火铳制造小组后黄石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个红木盒满脸严肃地把它放到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红锦上面有一个漂亮的皮套黄石把皮套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支手铳。黄石带着一丝神秘的表情在众人迷惑的目光中给手铳添药、上弹丸然后朝着没人地方向……“砰”地开了一枪。
围观的人们都是长生岛军工司地精英他们和顶头上司鲍博文一起惊呆了。黄石把手铙竖直收了回来轻轻地朝着还在冒烟的枪口吹了一口气盯着那缓缓飘散的烟雾看了看然后环顾着四周的人群:“你们都看清楚了么?”
“敢请大人再试射一次。”
除了少数用沉默表示震惊的人以外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异口同声地要求黄石再演示一枪。
“好吧。”
黄石又一次给手铳添药、上弹丸他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个个屏住呼吸盯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用大拇指扳下枪栓然后瞄准无人的地方黄石又一次扣动了扳机……硝烟散去后这批长生岛的军工精英们都把目光集中在黄石的手铙上仿佛是在看魔术一样。
“这手铳是耶稣会送给我的礼物据他们说是刚从泰西传过来的。我给这种手铳起了一个名字叫‘燧手铳’我们现有的手铳就叫‘火绳手铳’好了以示两者的区别。”
黄石把手里的燧手铳递给了鲍博文众人立刻哄的一声聚集到鲍博文身边去看反倒把黄石冷落在了圈外。
“真的没有火绳啊。”
“竟然也能点火。”
“把它拆开来看看。”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燧手铳黄石则站在众人的旁边继续叙述着他刚刚从耶稣会那里听来的故事:“不到三十年前在泰西有一个叫法国的国家里有人明了这种燧火铳。大约七年前泰西的法国开始给他们地军队装备燧火铳。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支手铳就是法国产的据说是去年才制造地最新武器火率已经到了九成以上。”
这些年来黄石已经展了好几万的忠君爱国天主教教徒。耶稣会对黄石帮助天堂收集了这么多的灵魂非常感谢他们考虑到黄石的将军身份后就赠送给他这把燧枪。这种武器目前在欧洲还很昂贵主要是高级军官和贵族的玩物。
耶稣会以为他们不过是送给了黄石一个高级玩具但黄石却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东西的威力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燧枪最终会彻底淘汰火绳枪成为6战地决定性兵器。火绳枪因为使用明火所以装填前要让火绳远离火门。装填火药时也需要非常小心这些相关动作大大减慢了火铙的射击度。
虽然长生岛目前使用地火绳枪也有扳机。但火绳枪要注意的问题还是一样也不能少就黄石自己的实验来说这把燧火铳的装填度远过火绳火铳所用时间是装填火绳火铳的一半左右。除了射击度以外燧枪因为采用非明火击所以也可以采用更小的火门和更大地药池。威力自然也比火绳枪有显著的提高。
“这把火铳里面的东西不过是燧石和钢铁罢了这两样东西我们都有。”黄石让众人把这把枪拿回去好好研究每一个零件都要仔细仿造并揣摩其所起的作用:“既然泰西人能制造出来自然我们也能我希望数年之内。可以让全军换成这种燧火铳。”
在黄石的印象里燧枪的原理似乎根打火机上地打火石差不多。但如果让黄石自己去造那就真叫强人所难了。实际上即使有这个现成的样品摆在黄石眼前他还是看不太懂燧枪的原理。不过……幸好这不是黄大帅需要考虑的问题长生岛养了这么多铁匠就是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黄石豪迈地大声问道:“你们有信心么?”
长生岛军工司地人们信心十足地答道:“大人放心。我们有信心。”
黄石笑道:“好我对你们也很有信心。”
在能够批量生产以前。燧枪的成本肯定会高一些。但是假如一个人能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地话那无论当时的网络类股票有多贵他都会大买而特买的因为这就叫远见。黄石的优势就在于具有远见长生岛挣到的钱几乎都被他迫不及待地花出去了而黄石的部下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
同一天京师魏忠贤高居在桌旁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张礼单他下手的厅中站着一个幕士装束的中年人魏忠贤只是扫了一眼礼单就把它轻轻地放在桌面上仿佛一点儿也没有把上面的一万两白银放在心上。
见魏忠贤的目光转了回来那个中年人立刻再次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袁大人恭祝九千岁金安。”
“罢了起来吧。”
魏忠贤的语气仍然是平平淡淡的完全听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在奴酋弘历烧了抄家记录说袁崇焕家无余财之前袁崇焕在明末颇有多金的名声一般的官员仪金都是几两到几十两银子但袁崇焕无论是对熊廷弼还是对孙承宗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仪金以至于孙承宗他们都不敢接受。至于袁崇焕手下的谢尚政、余大成、程直本等人也都收了袁崇焕的重金平日就公开以袁崇焕的死士自居。
魏忠贤的记性也很不错他记得前年的招募兵丁事件:袁崇焕拿了二十万两的内币去招募新兵跟着就是一通翻江倒海地折腾从广东拉了水师、从湖广拉了卫所兵最后只从广西募了数量不详的新兵一番折腾下来谁也说不清到底花了多少钱。
最后袁崇焕自己的奏章里只报了六万两银子的帐:他招募了三千个广西士兵每个士兵付给了二十两银子的安家费(正常的安家费是每人五两崇祯年提高到了十两袁崇焕报账地数字是正常的二倍到四倍)剩下的十四万两都语焉不详。袁崇焕设法推掉对这批开销地核查。还婉拒了朝廷派来的统军将领而把所有的兵马都交给他的“死士”谢尚政去带领所以到底花了多少钱、招了多少兵。都只能听袁崇焕说了算。
这次宁远一战袁崇焕就报称他招募的士兵在坚守宁远堡时死了一千多这就又是两万两白银从人间消失了。根据魏忠贤的经验这一套手法就叫“混水摸鱼”如果不算相关人等的封口费地话魏忠贤估计袁崇焕仅仅靠这番折腾就挣了十几万两银子。
“你不用多说了辽东巡抚的心思我都明白。”魏忠贤已经看过了袁崇焕地奏章。里面对黄石的辽阳之行也是大为称赞并深为黄石不能带回努尔哈赤的级而感到遗憾。此外还极力宣扬后金尽皆胆寒股栗接受招降已是后金上下的主流看法。
魏忠贤心理很清楚现在袁崇焕是绝对不会去进行招降的。先黄石已经把大明的斗志鼓舞起来了朝野一片主战地声音;其次如果现在后金真的投降的话那全部的功劳也都会落到黄石一个人头上去。不会有什么人称赞前去说服后金的大臣的因为大家都认为黄石地威名足以服远;最后只有黄石这个光辉榜样一天还在辽东那其他的人就再也不可能靠军功赢得巨大的声望了。
现在作为一个文臣唯一可能在辽东迹的机会似乎就是搭黄石的顺风车了但一天不给毛文龙增饷。毛文龙一天就不会让山东布政司和辽东都司府地文官染指东江镇的军功所以大家就是想借黄石地顺风车也根本借不到。
下面的人又是重重地叩道:“九千岁明见万里。”
无论是内阁、还是六部、抑或是山东布政司和辽东都司府他们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考虑但有一条却是全体文官的共识。那就是黄石必须离开辽东而且越快越好。
这些天来。高踞在宝座上的天启总是很开心他看到的是一片光明的大好形势看到的是黄石很给他挣面子让一向对他有些微词的文臣集团都不得不赞叹自己的高瞻远瞩。但魏忠贤却感到了涌动在这风光之下的暗流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充沛强大就是他魏忠贤也感到难以匹敌应对。
“替咱家带个话回去给辽东巡抚。”
“遵命小人一定牢记在心。”
魏忠贤微笑了一下指甲在礼单上轻轻划过:“告诉辽东巡抚他这次在宁远和觉华都做得很不错咱家很是欣赏所以这份仪金咱家就笑纳了。”
“九千岁赏脸辽东巡抚深感荣光。”
魏忠贤微微点了点头把脸上的那一点笑容收敛了起来语气一下子也变得严肃:“只是请立生祠一事咱家暂时还不能答应你回去跟辽东巡抚说就说是咱家说的:好好干把辽事办成了办好了别说是一个生祠了辽东巡抚就是想立两个、三个咱家也不会不准的。”
“谢九千岁……”那个来人说着就要山呼拜谢。
“且慢”魏忠贤冷冷地打断了他的大礼口气进一步从严肃转为严厉:“这次咱家会让辽东巡抚遂心把他升官财的绊脚石搬开。可这不是因为他对咱家恭敬而是因为咱家信得过辽东巡抚的韬略但如果辽东巡抚让咱家失望了辜负了咱家的信任那他这辈子就连一个县丞也不要想了!
魏忠贤紧跟着又是一声厉喝:“你听明白了么?”
“是九千岁小人听明白了。”
……
第二天魏忠贤很快就忙完了政务早早地就把它们拿去向天启汇报然后就勤勤恳恳地帮着皇帝干起了木匠活儿的下手。魏忠贤把其他的小太监轰到了一边挽起袖子亲自上阵鞍前马后地跑着帮天启递个榔头或是搬块木板什么的。
有了魏忠贤这个贴心人帮忙天启做起木匠活儿来更是事半功倍。很快就把今天他要打造的那件喷泉头造好了。魏忠贤连忙又挽起裤腿和几个太监一起把喷泉头安到了假山上。等他跳下假山跑回来的时候天启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皇帝满头的大汗连外衣都被浸透了。
这些天来皇帝心里本来就高兴他懒懒地指了个板凳:“厂臣忙了一天也累了吧坐!”
“谢万岁爷。”别看已经是九月初了这一番折腾下来魏忠贤的额头上也是大汗淋漓。他重重坐到了那个板凳上出了沉重的呼吸声。
“给厂臣一杯茶。温的。”
“谢万岁爷。”在天启面前魏忠贤也不太过客气他接过茶杯就仰天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这个率直地动作看得天启哈哈大笑在一边叫道:“魏卿家慢点喝免得呛着。”
“万岁爷”魏忠贤把茶碗沉重地放到了茶几上。同时将嘴上的水珠一抹:“这次黄帅没能带回奴酋的级结果内阁就说什么也不同意为黄帅议功臣深为黄帅不平。”
天启闻言一愣只见那魏忠贤慷慨激昂地说道:“万岁爷上次觉华之战微臣和阁臣们袖手京中。俱有封赏而黄帅议功不过一级。这次黄帅深入虎穴建立奇功而归却根本没有封赏微臣恐怕会寒了边军将士地心啊。”
皇帝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把它在茶几面上转了转也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你说的何尝不是呢不过这确实是祖制再说内阁说的也很有道理啊。”
“微臣今日又为黄帅据理力争内阁仍然拿这祖制说事微臣说不过他们就回来了刚才细细一思量竟现黄帅无论如何都已经不能封侯了。”
“咦?”天启闻言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魏忠贤:“此话怎讲?”
魏忠贤于是讲起了黄石和毛文龙的问题平辽虽然是大功但封一个侯也差不多就到头了黄石既然在毛文龙之下那毛文龙肯定是封侯而黄石估计也就是一个伯罢了:“黄帅忠肝义胆情愿居于毛帅之下虽然令人钦佩不已就是可惜了这封赏。到时候万岁爷如果硬要封赏毛文龙为公爵微臣估计内阁又要拿祖制出来说话拒不奉诏了。”
“嗯是啊。”天启若有所思地举起了杯子饮了口茶水脸上也有一丝无奈的神色。
以前魏忠贤还曾建议天启把福王的女儿赐婚给黄石但魏忠贤一直没有找到合适地机会和黄石挑明。第一次是黄石要出征觉华郡主当然不能做望门寡;第二次袁崇焕上书说起赵二姑娘的问题当时黄石既然一口应承下来那皇帝也不好立刻提这话头;现在赵二姑娘地事情还没有了结无论黄石还是赵家都没提悔婚、推亲的事情皇帝自然也不能去抢婚、毁亲所以这件事情也就拖了下来。
“郡主当然不能做小如果两头大的话王爷、郡主也未必愿意而且……”
“而且太有失王家体面了。”天启淡淡地接过了魏忠贤这句话。虽说根据大明祖制宗室的女孩子都不会嫁给显赫的文官但也远没有到嫁不上好人家的地步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估计又要被御史指着皇帝地鼻子骂。天启道:“幸好还没有透出风声去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
“万岁爷明见万里微臣已经派人通知了福王府王爷那里不会走漏风声的。”
“嗯。”天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借口宗室赐爵的打算多半又要落空了。他思索了片刻脸上也露出些不快来:“确实委屈黄帅了。”
魏忠贤偷眼瞅了瞅天启的脸上的神色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就站起来走到皇帝身后悄声说道:“万岁爷微臣倒是有个愚见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魏卿家但说无妨。”
“建虏倡乱以来功大莫过于毛帅、黄帅二人。黄帅自不必言毛帅也是劳苦功高为天下人所称道。有朝一日平定辽事之后。若东江二帅不能封侯则微臣恐寒了天下后世之心于祖宗的社稷江山不利。故此微臣以为。此二人皆当厚赐两全其美方为万全良策。”
天启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只是如何才能两全其美呢?”
“万岁爷恕罪微臣斗胆进言:今日天下足以赐侯爵地军功所在除了辽东以外尚有西南一地。”
天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扭头看着魏忠贤问道:“厂臣的意思是要吾把黄帅调去西南?”
“万岁爷明鉴。微臣昨日细览辽东巡抚袁崇焕奏言建虏人心惶惶颇有厌战请降之意。而微臣还以为:毛帅、黄帅得一即可钳制建虏之尾使其不能西顾。若是两者均在实有牛刀杀鸡之憾。”
天启又把头转了回去思索起魏忠贤的话来。口中还喃喃地轻声念道:“牛刀杀鸡牛刀杀鸡。”
“万岁爷今年三月安贼(安邦彦)又率军数万渡江入寇威清、贵阳等地随为王师所却。但安贼回到水西后挟裹了大批青壮从贼。日前云南巡抚闵洪学奏言安贼又啸聚贼众愈十万隐隐有再犯威清之意。
天启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土司竟然能掀起诺大的波涛来。闵洪学还说什么了?”
“回万岁爷闵大人还说奢崇明僭号‘大梁王’。也啸聚贼寇十万与安贼狼狈为奸。抗拒王师。”魏忠贤眼看天启地脸色越来越阴沉就趁机把最近受到地警报又凑了一堆奏上去反正哪份情报里面地人数多就挑哪份说。
“二十万贼军?!”天启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他吃惊地回头问道:“魏卿家西南之事什么时候闹到这种地步了?怎么不早和吾讲?”
“回万岁爷这都是刚刚奏报上来的军情并没有确认过微臣也不敢说一定属实。只是微臣越想越觉得该把黄帅调去西南这也是为了防微杜渐。就算这军情条条属实只要西南有黄帅在那奢、安二贼怎么也翻不了天如果是地方官夸大其词那以黄帅地武勇想必也是随手就把他们灭了。”
这次天启沉默了很久也犹豫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微臣以为于公来说:辽事平定只在旦夕之间南直隶也说:早一天把黄帅调去西南奢安之乱就能早一天平定西南四省官民也可早一天得享太平。于私来说:这样毛帅、黄帅均可以凭着军功赐侯爵万岁爷也不会觉得亏待了他们。”
“魏卿家言之有理。”天启重重地在茶几上拍了一下冲着魏忠贤笑道:“这也不是私嘛不重赏黄帅这样的忠臣赤子安能服天下后世之心?魏卿家忠勤国事总是为朕分忧很好很好!”
“万岁爷过奖了微臣只是一得之愚。”
“好吧魏卿家你也不用过谦了这件事情你和内阁说过了么?”
“回万岁爷微臣不知道这个主意好不好不敢擅自去和内阁说。”
天启摇了摇头笑着大声对魏忠贤下命令道:“这个主意很好朕很喜欢魏卿家这就去和内阁说吧如果他们也同意把黄帅调去西南就让他们立刻拟票好了然后交给司礼监批红。”
“遵旨!”
……
天启六年九月五日夜阉党的核心人员齐聚一堂商量起黄石的前途问题。以往黄石不肯开口大家都不好硬从毛文龙手下抢人、抢功劳但这次是天启的金口玉言内阁不过是奉旨办事那毛文龙即使再横自然也不敢说皇帝的不是。
顾秉谦先是眯着眼睛、捻着长须摇头晃脑了一番然后猛地睁大双眼精光四射:“如果要把黄石彻底调出辽东那他的军籍断然不能留在东江。要不然他随时都可以调回来搞不好他在别处地军功还要算毛文龙一份。”
高居正中的魏忠贤瞥了他一眼:“顾阁老有什么办法么?”
“平调!黄石已经是右都督了先把他平调到南方去做个总兵官黄石地家丁、部将也都跟随他一起平调而且可以让东江镇左协的营伍兵随行这样以后就算再调回来也就都不是东江镇的兵了有了功劳也不会让毛文龙独吞。”
“阁老此言大善”冯铨在顾秉谦身后击节叫好。只要不是东江镇的兵那运筹的功劳自然文官都可以分一份虽然黄石上次在觉华战前的表现不佳但他地名声总的来说还算可以。冯铨道:“黄石据说也还知情知趣远不像毛文龙那么蛮不讲理。东江精锐尽在左协如果毛文龙以后还是那个臭脾气我们就把黄石再调回来平辽一点儿功劳也不分给他!”
“嗯然后再从南方加衔派去西南平乱辽东巡抚能平定辽事最好不过如果不行我们大不了再把黄石调回来真是万无一失啊。”丁绍轼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这样处理最好不过总算是把文臣集团的怨恨都释放出去了。
“那平调到什么地方为好呢?”
三位阁臣一通折腾把兵部的名册翻了一遍最后总算由冯铨从厚厚的兵部卷宗中找到了一个空缺:“镇守福建总兵官。”
镇守福建总兵官一人旧为副总兵嘉靖四十二年改设驻福宁州。分守参将一人(曰南路参将)守备三人把总七人坐营官一人。
面向着屋子里面的几个人冯铨介绍说:“万历年国朝大败日本于朝鲜后日本国厉行海禁因此倭寇气焰大消此总兵已经空缺多年了。对黄石来说也正好是平调简直就是为了他而设计地一样。”
魏忠贤思量了一下对这个安排也感觉挺满意的:“嗯拟票吧就改调黄石为平海备倭镇守福建总兵官其归福建布政司节制御马监监督太监吴穆为镇守官。”
看着开始忙碌拟票的内阁魏忠贤对自己这次的操作感到很满意几乎所有的人都要承自己地情无论是内阁、六部还是辽东、山东的官员魏忠贤做这次做了一件让大家都感到满意地事情天启皇帝也再一次为魏忠贤的“忠勤”而感动。
“然后是给黄石的加衔。”魏忠贤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对天启说过的那些话还是要做到的不然皇帝那边就解释不过去了:“钦差平南便宜行事、挂平蛮先锋将军印、提督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军务总兵官。”
第四十一节 重任
天启六年九月十二日长生岛最近长生岛的铸炮水平有了进一步的提高铸铁六磅炮的最终设计已经确定了而且第一门量产型铸铁六磅炮也已经生产出来了。这门铸铁炮经过测试效果很不错此外如果把大部分零件换成铁质的以后炮车的整体重量也会大大减轻三磅炮看来已经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水力机床和冶金炉的应用大大地提高了长生岛的生产能力目前军工司每三天就能铸好一门六磅炮从理论上讲一年就能生产上百门大炮。可惜的是黄石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军队来使用如此强大的火力就是加上日本的长州藩也不行所以大部分生产能力肯定要被闲置了。
九磅铸铁炮和十二磅铸铁炮也各铸造了一件实验样品黄石看过射击演示后对这两种火炮的印象也还可以但是加上跑车的话这两种炮还是有些过于沉重了难以跟上行军纵队。
尤其是十二磅铸铁炮黄石觉得这种炮用作6战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可是如果当作攻城武器的话十二磅炮的威力又稍显小了些。总的说来与其生产这种鸡肋当攻城武器那还不如直接铸造十八磅、甚至二十四磅炮来用反正都是跟不上正常行军那还不如干脆追求威力得了。
虽然九磅和十二磅炮暂时不会列装部队不过这些成就还是让黄石感到很开心。几年下来长生岛终于锻炼出了一批职业铸炮技师这么多年来黄石始终如一地鼓励军工司进行细致的内部分工现在各个部门的技师都变得越来越专业化。
长生岛铸炮条例也日渐完善再加上工具制造水平的提高长生岛军工司的铸炮能力已经变得非常可观。几年前邓肯刚来长生岛的时候就有独立铸炮的能力。现在长生岛的铸炮技师大部分还没有这种比较全面地水平但他们在各自负责的领域里技术之娴熟则是邓肯远远不能相比的了。
既然六磅铸铁炮的工艺已经成熟那原来的老式火炮就没有什么用了黄石于是就把它们都卖给了长州的守随信吉。据日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长州和幕府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差了两者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幕府的“征长令”随时都可能下达。
以前幕府规定各藩的藩主每两年就要去江户一趟住上几个月、甚至一年但今年长州藩藩主是说什么也不敢去江户了。目前长州已经在边境地区修筑了三座新式炮台。并为它们配备上了不少火炮这些炮台即使是由长州地旧式军队来防守也将是极具威力的因为德川幕府的军队根本没有大炮。
守随信吉先后送来的一千两百名日本浪人日前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士兵训练黄石派出了一个人数高达二百人的军官、士官团和他们一起返回日本以便进行指挥准备进行长州保卫战。这支按照长生岛条例训练出来的军队也按照长生岛模式被分成了三个步队和一个炮队并接受了长生岛刚刚淘汰下来的几门三磅炮。
除了三磅炮以外。守随信吉还付钱为每个士兵(包括黄石派去地两百名明军志愿部队)都购买了头盔以及七百支长枪和五百支长生岛火铙。
柳清扬和黑岛一夫都对很可能爆的战争持乐观态度他们都认为德川幕府的军队不过是一支不比明军军户强到哪里去的封建军队。
当黄石问柳清扬对日本幕府军队的印象如何柳清扬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来:“日本德川幕府的军队是一支缺乏战斗意志的军队大部分官兵都是在临战前仓促编组成军的除了只在军队中占极少量地武士外大部分士兵平时也都是农民末将不认为这样的军队能承受艰苦的战斗。”
除了柳清扬和黑岛一夫的报告外黄石也有其他的途径获得日本地情报。比如黄石派去长州的“忠君爱国天主教”的那一帮牧师也一直源源不断地把大批日本情报输送回长生岛。他们的这些情报中不仅有日本的军事情报。也包括物产、地理、风俗习惯等这些传教士就相当长生岛灵敏的触角黄石通过他们感受着日本地实际情况。
现在黄石手里就有经过内卫整理过的情报册他一边翻看着上面的记录一边和柳清扬加以印证:“柳兄弟。德川幕府的军队好像也很缺乏战斗经验。”
“是的大人您说地不错。日本已经有一代多人没有打过仗了军队中除了个别的一些老头子外大部分人地战斗经验都来自于他们在酒馆的打架斗殴经历官兵基本都没有见过战场。那些武士虽然是职业军人但他们所习练的武艺大多也都是单兵作战才有用的东西。据末将所知他们大多都没有经过协同作战的训练。”
这种评价和黄石收到的情报非常吻合这几年来柳清扬在日本生活的时间比在中国还要长既然他和那些牧师的看法一致那黄石基本对幕府与长州之间的战争便放心了。长州藩如果处于本土作战的话。本身就能紧急动员上万和幕府军战斗力相当的封建军队长生岛为她训练的新式军队虽然人数较少。但也一定能起到重要作用。
柳清扬的看法和黄石基本相同何况长州的新军装备也极其优良甚至还在长生岛的平均水平之上。
从今年七月底开始中岛已经开始批量生产胸甲八月上旬的生产能力就达到了一百具中旬提高到了一百二十具而下旬则生产了一百八十具全月总共生产了四百具之多。两天前鲍博文向黄石汇报工作时就告诉黄石九月上旬的胸甲产量已经提高到了二百具这个月预计能把日产量提高到二十五具左右。
以往制造一套铠甲即使是最容易加工的皮甲也要花费一个熟练工十天以上的时间而铁甲因为需要长时间的锻打。更是遥遥无期。但现在依仗水力扎机和锻机三、四个熟练工制造一套胸甲几乎就和玩一样也就是渗碳工艺比较花费时间但以往最费人工的塑形对水力锻机来说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在九月上旬的军工司工作汇报中鲍博文就预言在机器生产地情况下这胸甲“迟早要便宜得如同废纸一样”。九月预计会生产出七百套胸甲这些未来的废纸被黄石以每套一百两银子的价格预售给了守随信吉它们下个月就会货给日本。
所以如果后金不主动来进攻长生岛的话黄石估计长州新军会比长生岛更早普及胸甲。这种铠甲既然能抵御钢刀、铁弓和长枪的攻击那它们就断没有抵御不了竹弓、鸟铳和竹枪的道理。
“日本幕府并不具有我大明这样向军队提供制式装备的能力。那些临时征募的农民兵不用说了就是所谓的武士们他们的装备也都是个人自行购买地有钱的人穿得好一些穷人就差一些。”
和所有看惯了长生岛模式的军官一样柳清扬现在对封建军队的战斗力嗤之以鼻:“日本幕府军队的进攻能力非常可疑防御能力也不太可靠对城市的攻击恐怕只能靠长期围困来完成。远远不能与我们训练出来的长州藩军队对抗即使人数占优也不行。”
“嗯柳兄弟的话让我彻底安心了。”德川幕府即使真要进攻长州它比较可能地做法也是号召长州四周的诸侯去围攻毛利家而这就给了长州军以各个击破的机会黄石相信在这个时代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近代军队一定能依靠内线作战把各怀鬼胎的邻居们轰杀到渣。
送走了柳清扬以后黄石又翻看了一遍长生岛军工司的报告任何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不用等鲍博文把中岛的风车修得比林子还要密了。只要有足够的钱仅仅是目前的生产能力就足以在一年内为黄石的嫡系三营完成换装。
“根据大明律令私人拥有铠甲形同谋逆。火铳虽然不在严禁之列镖局和私人都可以购买但以长生岛火铳这种巨大地威力。估计朝廷也不会允许它在市面上流通的……真是让人伤脑筋啊真要是造了这么多武器出来我还能卖给谁呢?”
……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七日朝廷向长生岛派来了使者那前来宣读圣旨的宦官登岛后长生岛上连忙焚香设案。黄石也急忙换上乌纱皂靴、蟒袍玉带然后提着官袍亲自把使者一行迎进辕门。
“末将不知天使驾到有失远迎敢请天使恕罪。”
传旨的宦官更不搭话只是昂从辕门而入。扬着下巴直挺挺地大步走向香案。两旁枪戟如林长生岛官兵人人都换上鲜明的衣甲。个个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紧紧握住手中地枪杆目不斜视地往前方看去。
使者一直走到香案紧跟前才停下脚步用力一甩官服转过身来满脸木然毫无一丝喜怒之情拉长了声音叫道:“黄石接旨——”
黄石一撩大红官袍就在众人面前向着使者跪下叩拜:“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黄石在下面低着头听着渐渐的就越听越不对等平调说完以后站在黄石背后的长生岛将领脸上也都流露出了惊讶之色。可那使者还在继续念下去这份圣旨写的也真是称得上是热情洋溢了因为天启对黄石提督西南四省、迅平定奢安之乱报有很大的期望。
“……朕躬临御以来明法敕罚急於求治……黄石忠以戴君勇于报国卿能抚定西南之日朕又何吝通侯之路哉?钦此。”
使者念完了圣旨后就等着黄石叩拜但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动静使者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按照规矩黄石听到那个“钦此”地“此”字时就应该立刻拜倒山呼万岁。只是这圣旨虽然是恩旨但一旦黄石接了下来。那辽东如何展他就再也难以干涉了。奢安之乱虽然亦是大祸但毕竟历史已经证明明廷的力量是完全足以将其平息的而后金则完全不同黄石一天不看到后金政权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一天就不能把心放下来。
不过黄石并不是文臣作为一个武将他要是拒绝接旨那就实在有些太说不过去了。更进一步说现在天启给黄石的这份圣旨经过了皇帝下中旨内阁拟票、拟诏。然后皇帝用玺内阁辅副签这整个一套流程就是文臣也根本没有封驳这份圣旨的权利。
何况黄石现在所处地天启朝还算朝纲严谨他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明朝武将威福自操地行为那也都是崇祯朝中叶以后地事情了现在黄石如果拒绝接旨的话恐怕就会为千夫所指以往黄石辛苦攒下的一点好名声也会付之东流。
黄石思来想去。如果一定不接这道旨的话那也就只有辞官一条路了不过黄石作为武将既不容易辞官他也根本不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心有不甘的黄石实在没有想出什么说的过去的理由最后只好重重地拜服了下去:“恭请天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
黄石闻言挺身跪直停顿了一秒后再次大礼叩拜下去:“恭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恩浩荡。”
再一次重复了跪起、叩拜的动作黄石俯应旨道:“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厉乃诚。”
第三次山呼万岁后。黄石总算是完成了接旨地全过程他长身而起的时候那个宣旨的使者也换上了一幅笑脸趋前一步双手把圣旨捧到了黄石的面前嘴里还一个劲地说着:“恭喜黄帅。恭喜黄大帅了。
黄石深吸了一口气把这重逾泰山的圣旨接过正要叫部下给这位使者拿赏钱却见那使者又把脸一扳退开两步高声叫道:“吴穆接旨!”
……
拿了两份赏钱的使者被请到老营的中军帐中。圣旨既然已经不在身这个太监的地位立刻就远远低于黄石和吴穆了。不过黄石和吴穆两个人自然也不会托大他俩一定要让使者坐席。那使者不过是个小宦官。自然扭扭捏捏地不敢入座。最后黄石和吴穆一左一右强行把那使者拖到椅子旁按着他坐下就好像坐这个位置并不是他地权利而是责任和义务一般。
虽然黄石腹中一直在盘算着自己的心思不过他脸上可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快。今天的这份圣旨实在是大大的恩旨。其中更蕴含着天启的深切期望。如果这个时候黄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一旦流传到京师就很可能会被文官扣上一个“心存怨望”的帽子。就算是天启心里也可能会很失望的。
自从第一次去北京陛见天子后天启皇帝一直是黄石最大的靠山现在朝中地人无论贤愚都已经绝不敢在皇帝面前说黄石的坏话了对于这种情况黄石自己也是心里有数所以他自然不会去拆自己的台而公然抗旨。
“刚才公公宣旨的时候末将真是欢喜坏了只觉得脑袋里就这么‘轰’的一下子顿时就是一边苍白半晌什么都不知道。”黄石一手端着酒杯给使者敬酒另一只手则在自己地脑袋前后比划拼命形容自己当时是如何的兴奋和感动。
那个使者脸上满是宽厚的理解之色微笑着对黄石说道:“黄帅忠君爱国人所共知自此出任四省提督也是实至名归咱家宣旨的时候心里也一直替黄帅高兴呢。”
“粗鄙之人竟然一时都忘了应旨让公公见笑了。”黄石摸了摸脑袋讪讪地笑了一下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神情。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那使者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忍不住炫耀了起来:‘黄帅有所不知以往咱家去宣读恩旨的时候还有人曾欢喜得从地上跳起来过。黄帅今天行止入常并没有失礼地地方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啊。”
“公公果然是见多识广末将佩服之至。”
和强作欢颜的黄石不同吴穆则是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多年以前他因为走投无路而不得已入宫那个时候明廷原本计划要召三百名新太监可是当时赶往紫禁城报名的人足足有两千多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上饭的吴穆抛下了一切自尊在管事的太监面前百般恳求可还是差点被轰了出去。
时至今日吴穆还记得当时地突然变化一个看起来似乎是个大人物的太监正好过来巡视一圈。或许是当时心情好、或许是吴穆地样子让他感到可怜那个大人物随手就指了一下:“咱家看他还可以。”
那个大人物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前呼后拥地离开了而吴穆也就此成功地入了宫。他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和其它三百个幸运儿一起走入深宫的时候领头的管事太监还特意拍了拍吴穆的肩膀带着又是神秘又是羡慕的神情对他说:“你这厮今天可算是交好运了你可知道赏你这个身份的人是谁么?”
吴穆自然不知道那个管事太监一挑大拇指挺直胸膛啧啧地大声说道:“那是魏公公!万岁爷和奉圣夫人前一等一的红人啊。”
在魏忠贤地眼里。吴穆本来也就是如同蝼蚁一样的角色不要说他留下吴穆的理由就是这件事他也一转眼就忘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吴穆并没有忘但入宫以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扫地太监在紫禁城里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一晃两年过去了东江镇开镇的时候吴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穷光蛋了这次他掏出了所有的积蓄、动员了两年来积攒下来的全部人情总算是捞到了一个监军地职务。就在离京的前夕魏忠贤给所有派往东江镇的监军太监训话。当时魏忠贤显然没有注意到吴穆他的头一直傲慢地高挑着对于下面的这些小鱼小虾魏忠贤从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们一下。
又一次穿好行装背上自己亲手整理好的包袱。吴穆告别了紫禁城和两个不得志的小锦衣卫在有司领到了路费和腰牌然后就踏上茫茫的旅程。在天津卫找到了官船出海后他们三个才第一次遇到明白人向水手问清了长生岛的大概方位。
到了长生岛后虽然一开始的生活很艰苦。还要和马一起嚼不过这些对吃过苦地吴穆来说倒也不算太大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在长生岛他再也不是一个被人呼来唤去的小蚂蚁了黄石及其以下的众将官对他都很尊重大部分人还都群星捧月般地恭维他一声:“吴大使”。这就已经让吴穆感到很满足了。
往后的日子就更加顺风顺水了吴穆这个名字很快就被魏公公注意到了。再过过就连万岁爷都知道长生岛有个监军吴穆万岁爷也亲口说过他吴穆差事办得好。想当年刚上长生岛的时候吴穆天天就躺在床上琢磨:怎么才能安全地虚报些战功出来但渐渐的他已经懒得再琢磨这种事情了长生岛的功劳只要照直说就好了:“实话都已经让人难以置信了又何苦再去费心思撒谎呐?”
南关一战时吴穆笑看风云和黄石肩并肩地站在一线抗敌……好吧吴穆承认他还是对奏章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
结果等奏章上去以后宫里就下来了旨意允许吴穆过继一个儿子传家这真把吴穆感动得热泪盈眶啊。
现在黄石再次高升他吴穆看起来也很快就能名动天下了通向前辈童贯大王的道路看其来也是越来越平坦。现在吴穆已经记录了厚厚地一本兵法而黄石已经快要位极人臣。吴穆早就打定主意将来肯定会不时爆一些小的边事这种地方大概不用黄石这种大将出马那时就到了他吴穆毛遂自荐的时候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吴穆喃喃地念叨着跟着就爆出一阵爽快的大笑声向长生岛的将官们呼喊着:“但愿岁岁年年皆如今朝。”
上次魏公公给吴穆写信地时候竟然还把吴穆的官名都加在了里面。现在宫中地使者来宣旨地时候大家都会恭敬地称呼一声:“吴大使”。这些曾远在吴穆之上的太监纷纷开始拍他马屁不说就是魏公公最近的记性也好了起来不仅记起来是自己把吴穆招进宫的也还时刻不忘正是他魏忠贤把吴穆派来长生岛的。
吴穆仰头把满满一樽酒浆倒进喉咙的时候心中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
接风宴结束后黄石指挥部下把不省人事的使者和吴大使都拖去睡觉。今天吴大使可算是出尽风头了他在酒宴最后的一个多时辰里一直在显示技艺助兴除了唱戏、跳舞以外。吴大使还给大家演练了整套地“狂风”刀法。
据吴大使说:这刀法还是当年他师傅教给他的不传之秘全是靠了这套刀法吴穆才能安全行走江湖多年。吴大使还说他原本打定了主意这套刀法他是传媳不传女的只是今天过得痛快所以就慷慨解囊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了。
虽然吴大使现在认养了一个嗣子但他能不能有女儿还要两说呢。不过屋子里的人虽然很多也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到去追问吴大使:什么样的刀法才需要传媳不传女?相反。黄石等人倒是一直想把吴大使拖回座位上好好坐着只可惜他们的几次努力都遭到了失败吴穆在彻底睡过去之前始终牢牢地把住了表演的位置。
随便吩咐了两声以后黄石就把手下的老哥四个叫到了他地书房里等卫兵把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时黄石冷冰冰的脸上已经是笑容尽去。
房门刚刚关上贺定远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大人这分明是朝中有小人他们看建奴旦夕可灭。所以就急不可待地来争功了。”
贺定远的话让屋子里的几个人都连连点头不过金求德的脸色倒是显得很轻松口气听起来更是悠闲自得:“不过这对大人倒也没有坏处此番大人提督四省军务。必能再建奇功封侯赐爵已经是大人囊中之物。”
在黄石跃马辽阳之前金求德和赵慢熊做的最悲观估计不过是去京师赋闲几年也不是没有复出之日。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当今天子又是著名的厚道人想来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拿自己的前程作赌注。再在皇帝面前说黄石的坏话了。
金求德话音才落杨致远也点头附和道:“大人明鉴刚才属下已经粗略查看过兵部送来的宗卷福宁镇现有地纸面上的军屯就有三千多顷偿还长生岛历年来的计亩军功那是绰绰有余了。福宁镇开镇时就有权自己煮盐。万历二十七年后福宁镇还同沿海各军镇例。可以自行设卡收海税以为军用之资。这个军镇虽然荒废近十年了但我们只要好好经营绝对能让弟兄们吃饱喝足。”
万历朝十年后地球进入小冰河时期在连绵不断的天灾面前张居正为大明积攒下的国库储蓄迅地耗尽了。虽然南方各军镇吃饱没有问题也不需要朝廷拨给救济款但随着灾害地持续万历皇帝渐渐感到他无力维持大明水师的开销了所以就允许沿海各军镇自行向海商收取一定的海税作为水师的维持费和清剿海盗的费用。
这个政策推行以后大明水师就进入了不稳定的展期有地军镇经营不善税收很高但海盗仍然猖獗导致附近的海商贸易萎缩并进一步导致所属的水师急剧退化。相反经营良好的军镇则迅拥有了强大的海上武力从而能够制造出更大地海贸安全区从而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到万历三十五年以后大明水师驱逐了盘踞在澎湖一带的荷兰人。当时万历皇帝为了进一步给内库开源甚至制定了渡海进攻马尼拉地计划。这主要是因为万历皇帝听到了当时盛传于中国的一种谣言那就是;马六甲一代盛产黄金和白银。
万历三十六年后万历皇帝还曾派了几拨太监前往那里进行实地考察其用意之险恶不问可知。只是那些太监带回的事实粉碎了谣言万历皇帝确认了金山、银山的说法为子虚乌有后才讪讪放弃了侵略企图。
无论如何沿海各军镇已经打下了良好的政策和物质基础。此时距离万历皇帝彻底放开海禁也有了几十年了大明的海洋贸易业已经非常达了大明地军民也都对海洋有了相当的了解所以杨致远他们对经营好福宁镇也都充满了信心。
黄石沉吟了一下决定先跟这些手下交一下底:“给天使接风前他也给我透了底朝廷希望我尽快赶赴西南主持平叛大计。如果我能在两个月内动身的话朝廷可以接受不过五千人的家丁名单除此以外还可以同意我带走不过四个营的兵力随行。他们的家属也都可以搬去福宁镇。总的来说就是让我从辽南带走一万官兵还有不过六万军户的男丁。”
这个庞大的动员数字立刻让几个部下都兴奋起来贺定远脸上的霉气也一扫而空这意味着朝廷已经默认这批人是黄石地私有财产只要有这个保证在那无论把他们调到天涯海角跟着黄石的这批人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损了。
贺定远和杨致远异口同声地称赞了起来:“皇上英明。”
不过黄石的脸上仍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
“皇上英明。”赵慢熊也跟着称颂了一句。不过他的音调并不算高而且还紧跟了一句:“朝廷允许我们抽调这许多人走莫不是打算减饷?”
赵慢熊的话让贺定远和杨致远的脸色又是一变虽说东江镇本来就没有几个军饷到目前为止东江镇左协的定饷不过是每岁四万两白银但这毕竟是东江镇地地头虽然艰苦但总是为自己的乡土而战士气自然也比较容易维持。
朝廷的圣旨里是要把黄石调去西南平叛那他们就是货真价实的客军了。而且明朝的人一直传说西南多瘴气、中者立毙类似的谣言传得神乎其神。让北方人多视云贵为险地不给双份粮饷都可能有骚乱的危险。
贺定远和杨致远盯着黄石的脸只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赵兄弟说的不错天使说朝廷希望福宁镇能尽快自给自足毕竟南方基本都是靠各军镇自己的产出供养士兵地。朝廷希望也就是出些级赏钱。让我们自己把粮饷承担起来不要再给朝廷添负担了。朝廷允许我们带这么多兵将和军户走而且催着我们尽快离开也是因为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因为北方连年歉收九边军镇的卫所尽数败坏无余从甘肃到辽东。明朝上百万边军衣食无着都要朝廷出钱来养。万历天子比较会挣钱又是开放海禁、又是加收工商税等一通折腾熬过了几十年灾害期不说一边频频动战争、一边还能给儿孙留点遗产下来。但天启皇帝显然没有这套本事。朝廷已经连续五年赤字了内库也入不敷出。渐渐要见底了所以朝廷实在很希望黄石能自己养活自己别再给中央添麻烦了。
“所以我们的任务很重朝廷希望能派去至少五千人赶赴西南平叛时间最好控制在半年内最多也不要过九个月。这之前我们还必须要恢复福宁镇的生产为远征军提供所有的物资和粮饷。”黄石说完笑了一笑环顾着屋内地心腹们道:“看来朝廷不止希望我黄某是个将军还指望我是个能吏呢!”
金求德目光闪动冷冷地接口道:“如果大人不能及时赶赴西南或者不能在西南平息叛乱那大人就只能指望朝廷为大人说话了。”
赵慢熊点头称是:“正是如此朝廷本来就有困难所以不给大人军饷也是情有可原何况南方其他的军镇本来就可以负担自己的军备。嗯……如果大人实在无法按时恢复福宁镇的生产那也就只好求助于福建布政司、南直隶和朝中这样也还是需要文官为大人说话。”
“你们说的不错。俗话说捧得高、摔得重现在我黄某不摔则已一摔就轻不了。”黄石大笑三声。这次朝廷里的君子们肯定认为黄石是做不到这件事地如此黄石必然大大有求于文官就可以被文官牢牢攥在手心里了。
“现在国家不幸、边事频繁皇上对我们武将越来越倚重其中尤其以我东江镇为甚。在朝中君子们的眼里我们东江镇就好像是那被镇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眼看就要跳出来了所以他们一定要给我们头上贴上封条把我们镇压在下面磨上五百年的性子然后才可以大用。”
黄石说着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过后脸上又露出了深恶痛绝之色而他的几个心腹也都默然不语。
“我大明祖制以文御武……”
“什么祖制?伪祖制!”贺定远才低声把话说了一半黄石就粗暴地打断了他:“国朝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以武功定天下太祖高皇帝钦定官制祖制文武殊途总兵和巡抚并无高下统属之理!自从文官窃取军权关闭大都督府我们武将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
“大人!”
听黄石说得激动屋子里面地几个人齐声打断了他就连贺定远亦急道:“大人慎言啊。”
“这又没有外人。”黄石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阻止了企图再次进言的手下:“我知道你们是怕我说顺嘴了出去后也不小心给自己惹祸。”
黄石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桌上弹了几下又是一声长叹过后方才脸上地激愤之情已经被昂扬的斗志所取代了他大声对几个心腹说道:“自古求人不如求己我这个月就动身去福建尽快恢复福宁镇的生产同时走海路准备搬迁军户……”
黄石恢复了以往的气势后他的几个手下也不由自主地一扫身上的颓势一个个都把腰杆笔直挺起。
从兵部送到长生岛的资料上看等黄石抵达西南后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四省会有十八万明军服从黄石的调遣黄石一边说一边用右拳在书桌上重重地敲打着加强语气:“……半年之内我们一定要实现物资自给自足然后兵西南以最快的度平息奢安之乱。”
“遵命大人。”屋子里的人齐声应是一个个也都充满了信心。
第四十二节 赌博
天启六年九月二十二日长生岛黄石已经决定把选锋营带走了也通知了辽南张攀等人率军前来换防。至于尚可喜、尚可义这些非嫡系直辖的部将黄石决定还是给毛文龙留下。有他们在辽南局面就还可以维持而且如果真把这些武将都划拉走了恐怕毛文龙也会心中不快影响黄石在东江镇官兵心目中的形象。
因为黄石还抱着平定奢安之乱后再回辽东收拾后金的想法所以他还是很在意毛文龙和东江镇官兵对自己的看法的。再说留下些熟人在东江镇也有助于维持自己在辽东的影响。万一将来辽东有事黄石赶回来也能找到些肯接应他的人比如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这哥三个黄石在心里还是很看重的。
除了救火、磐石、选锋三营外黄石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新的营这个新的营未来也会被编组成野战部队不过目前最紧要的工作还是用来收集工匠、水手和技师。这个新的营被取名为“天一营”以符合长生岛一贯以来的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的起名规则。
这些日子黄石和他的部下飞地整理出了人员名单除了救火和选锋两营的七千官兵外黄石还把一千多熟练工人和两千多辅助工人都编入了战斗兵名单。除了这些人以外黄石还整理了另外四万多军户男丁出来这五万人都上报兵部请求改籍福建能得到同意的批示这是确定无疑地也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左协众将一时来不及赶来给黄石送行听到消息后紧急赶到岛上的不过是金州的守将李乘风等少数人而已。
黄石端着酒杯走下座位向着这些非嫡系将领一个个敬了过来:“辽东之事有劳诸君了。”
李乘风和黄石之间本来一直有点疙瘩但这次一听说黄石要走他却毫不犹豫地赶来送行黄石以酒相敬时李乘风慨然应道:“黄帅尽管放心建奴已如风前残烛旦夕可灭。若遇非常之变吾必定扼守辽南门户。绝不负黄帅所托。”
说完李乘风就把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饮毕出痛快的一声叹息后李乘风把空空如也的酒杯向着黄石一比:“唯死为止!”
……
“天津卫的海船已经到了我和范乐由会跟批的两万军户一起出等到了福建以后我们会立刻开始动手修筑风车、水车和水库。”
批前往福建地军户里大多都是这几年在长生岛从事建筑工作的除了这些人以外黄石还会带走全部的建筑工兵。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黄石希望在第二批人抵达之前修建起最简易的水库如果当地没有足够多的河流的话黄石还必须为水库搭配风车。
“而这期间鲍博文继续在中岛负责生产尤其是长州急需的武器我们必须保证按时提供给他们。我一旦到达福建后立刻就会组织勘探当地地地形如果我有把握修筑好水库和水渠自然会让人带信给你等你看到信以后就可以着手把我们的机器装船运去福建了。”
“遵命大人。”
鲍博文这期间会继续坚持生产。本来黄石不愿意明目张胆的干涉日本内政而且如果没有眼下这摊子麻烦的话就算长州在战争中居于不利地位黄石也可以从容应对可是现在长州已经不仅仅是贸易伙伴的问题了。
黄石针对爱国商人的贷款计划刚刚展开。而搬迁到福建也需要大量的启动资金现在可以说是处处需要用钱而长州的贸易就是黄石现阶段的经济命脉。万一失去这个重要的桥头堡黄石就会立刻丧失大部分收入尤其是在眼前这个紧要关头黄石承担不起任何闪失。所以……
“杨兄弟这次还要麻烦你一趟了。”
杨致远拱手应道:“大人放心有末将在长州那里必定万无一失。”
十天前黄石已经下令召回黑岛舰队了现在黑岛舰队已经扩充到了七艘海船。他们将不参与搬迁工作而是负责把磐石营地两千多官兵尽数运送去长州。根据黄石的命令。这些官兵将尽可能地化妆成日本人目前已经开始进行简易的日语对话培训了。
“取法乎上、得乎其中。我的通盘计划是要在半年内把长生岛主力搬迁到福建去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实现自给自足并储备足以维持三千到五千兵力远征的粮饷然后我会在半年后带领这支部队前往西南统一指挥西南明军以平定奢安之乱。”
西南四省地十八万明军中大部分也都是自给自足的卫所兵黄石对于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战术素养并没有报什么太大的希望。而且这些卫所兵之间还分成了无数个山头各个大小指挥使每人都带着数百到上千不等的官兵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西南平叛。
除了这些卫所边军外还有几万纸面上的明军都是地方土司地征集部队黄石查看这些征用部队的详细清单时其中秦良玉重建的白杆兵他倒是有些印象不过其他的部队黄石就完全没有了解了对这些土司的征用部队战斗力如何黄石暂时也存疑。
不管是土司地征用部队还是分属无数个军镇、卫、所的西南边军边部给地兵力数字也都是土司和将领自行上报地数字这些数字到底可信程度有多少黄石现在也还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归根到底。黄石必须要有一支嫡系的精锐部队随行不然他就是彻底的空降干部了。
一支精锐的嫡系部队不仅仅具有保命符的意义黄石也要靠他们来压制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头。虽说明军讲求大小相制可是黄石深信如果他是光杆司令的话那他只有被那些军头制绝无反过来制人的道理。
那些西南土司也不是易与之辈。比如这次作乱的安邦彦他们水西安家从汉朝开始就是西南的土官了两千年流传下来水西安家在西南根深蒂固和周围地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黄石同样确信。就是隶属明军的这几万土司征用军队中和安家私通款曲的也肯定不在少数自己如果不能靠嫡系武力震慑住这帮土司那黄石到了西南同样也肯定是一事无成。
除了军队方面的麻烦以外文官也可能给黄石带来其他麻烦以前戚继光身位总理地方官尚且给他捣乱现在黄石不过是一个提督军务的总兵。想来一定也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而且此次黄石赴西南指挥作战肯定还要受到云南巡抚的节制这位闵洪学闵大人是不是好相处黄石心里也还没有谱。
贺定远嘟嘟囓囓地说道:“奉命驰援云南地军队中有几万是湖广的部队如果朝廷同时任命大人为湖广总兵的话这些军队也比较容易指挥现在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福建总兵这就比较麻烦了。”
“还不是成心给我们找麻烦”金求德哼了一声同时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俞大猷之子俞咨皋。因父功袭卫指挥佥事本已经积官至都指挥使加衔福建总兵去年来连有海贼在福建闹事内阁日前突然就把他的总兵抹了。扔到厦门去做副将。俞将军在福建已经做了三年的南路副总兵了素有“世仰标铜”之誉现在突然把大人扔去做总兵这分明是要挑拨我们和俞将军之间的矛盾。”
这些手下听到黄石半年内出兵西南的宏伟计划后再联想到这里面的不少麻烦他们一个个也都露出了点信心不足的样子。贺定远第一个叫道:“不可能。半年内我们很可能才刚安顿好要积攒起足够出兵数千地粮饷我看怎么也得再过半年。”
金求德横了贺定远一眼也对黄石进言道:“大人半年确实有些紧张。我们计划上不妨做得再宽松一些争取九个月内出兵好了。”
“就像我刚才说的。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如果定九个月出兵我们心里就松懈了再遇上什么事情说不定一、两年都出不了。”历史上奢安之乱虽然耗时长久绵延十几年但基本就是靠这四省十八万明军将之消灭的所以黄石认为叛军和明军实际上战斗力已经接近平衡了只要再加上一个强有力的砝码那快压倒叛军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务。
“让我们变不可能为可能吧诸君努力!”
……
黄石在最终踏上通向着福建地旅途前他还写了一封长信给毛文龙这封信中他当然不能说袁崇焕会对毛文龙如何第一这种未卜先知的东西毛文龙是不会信的第二万一泄露出去黄石肯定会被弹劾污蔑朝廷大臣所罪非小。
所以黄石只是泛泛地谈到了文武之争的问题此时毛文龙已经是山东、辽东文官的公敌而且朝中大臣对东江镇也越不满。毛文龙不愿曲意献媚于魏忠贤这更导致他孤立无援以往黄石人在东江还能帮上毛文龙一些现在历史拐了一个小弯又回到原本的轨道毛文龙再次变成了孤家寡人。
在这封信里黄石用心地劝说了毛文龙一番建议他稍微收敛自己地锋芒为了东江军、为了辽东子弟、也为了他毛文龙自己还是要忍气吞声为好毕竟文官集团牢牢地掌握着边军的命脉和他们争斗虽然能出一时之气但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大哥这封信真的有用吗?”
张再弟和黄石并肩站在长生岛的沙滩上。现在辽海已经看一天少一天了黄石写地这封信件张再弟不以为然他认为以毛帅的脾气黄石说了也是白说毛文龙肯定会当成耳旁风过些天一受气就又要跳起来和山东布政司打笔墨官司。
“略尽人事聊以报德罢了。”
其实黄石心中也对这封信地效果不报太大的指望。历史的车轮仍在滚滚向前本来黄石去辽阳赌命就是为了避免离开辽东但这次的调动真让黄石哭笑不得。他望着渐渐在眼前展开的辽阔海洋。长叹道:“小弟啊这就叫势所必至啊。”
“嗯大哥你说什么?”
“自萨尔浒以来辽事一败再败一误再误我常常想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在黄石的前世不少人吹嘘建州女真骑射无敌、天下无双。而当时黄石也认为他们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一战说偶然两战也能说偶然但战战如此就实在无法用偶然来解释了。
张再弟听到黄石的疑问后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朝中有小人!”
这个简短的回答让黄石沉默了很久。他来到辽东这么多年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这次调动令下达之后黄石才觉得自己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出乎黄石意料的是这个问题似乎张再弟他们早就明白了。
像张再弟这样地明末辽东子弟他们亲眼看到了建州女真的崛起。反倒能认清后金军的武力也不过如此。正如张再弟所说真正推动辽东局势展的并不是后金的军事实力而是大明自己的问题大明内部的政治问题才是因而辽事的败坏不过是果罢了。
张再弟也有不少亲戚是辽镇军户。这些年他更接触了不少军事情报黄石只听张再弟恨恨地说道:“就像萨尔浒之战工部给辽东子弟地全都是粗制滥造的兵器兵部也不给辽镇足够的军粮因为他们觉得差不多也能打赢。那些贪墨的官吏他们知道就算惨败也死不到他们自己头上。可是他们却害死了多少人啊!”
张再弟的话中带着明显的憎恨在黄石心中引了共鸣。他点点头道:“泰昌元年沈阳、逢集堡已故熊经略两场野战皆胜几乎收复了边墙内所有失土。一看到辽东局面好转。朝中马上就有人眼红不已然后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给自己人拆台。”
就像熊廷弼连续两次倒霉一样。每次辽事稍有好转想抢功的官员就像一群秃鹫一样聚拢上来争先恐后地想撕扯一块战利品走。
天启六年以来除去黄石的战绩不论东江军两次攻入辽中平原还围攻赫图阿拉兵锋直逼萨尔浒。朝中大臣一看建州似乎快不行了就又开始给自己人捣乱了既然你不肯分我一份功劳那我不搞死你就不算完。
黄石突然朝着海天一线处出愤怒已极的吼声就好像是在面对面地质问那些官僚一样:“你们不给自己人捣乱——难道就会死么?”
……
柳清扬会留下来负责贷款事宜他还向黄石建议应该鼓励这些商人从事海贸。以前长生岛的物产有限但现在既然黄石地势力已经开始渗透入福建那培养自己的海商力量也就是应有之意了大明彻底放开海禁已经有四十年了商人们也都很清楚海贸的利润想必也都会慎重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计划很显然会遭遇到无数艰难险阻可是黄石也同意柳清扬的看法。日本长州藩能够提供的也就是一笔启动资金了这个小地方本来也养不活庞大地军队最终要想解决军费问题那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在中国的内需、以及中国同其他地区的贸易上。
柳清扬和黄石讨论以后就把那些接受长生岛贷款的商人又聚拢起来过去的政策是根据他们手中的东江镇军票给他们定级别然后再考察他们有没有抵押物如果没有抵押品地话那长生岛贷给他们的翻本款项就会非常少。
“太子少保大人已经被调往福建了他急切盼望你们中的一些人能够同行在南北之间从事海贸……”
柳清扬坐在长生岛老营地会客厅里侃侃而谈。下面满满坐着一屋子的商人他们全都经过长生岛地预先审核人人都有拥军爱国的前科。黄石在京师遇到过地朱九爷和觉华的谷老板也在其中他们两个人也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柳清扬的言。
把海贸的良好前景给大伙儿叙述了一番后柳清扬就问这些商人有什么意见没有或者说有什么疑虑没有。
朱九爷不清楚别人都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抛下直隶的买卖来辽东正是存了助东江镇一臂之力地想法。朱九爷不幸遭遇到山东粮官舞弊案他往返于辽东、山东两地多次但却讨债无门。不过等朱九爷赶到长生岛碰运气的时候。长生岛就让他以东江镇军票为抵押跟他在登州签订了一份借款协定。
这份借款协定上的利息很低只是民间借款的一半左右而且除了这份借款以外长生岛还有附加的规定:那就是如果朱九爷在长生岛购买土产的话长生岛还会给他打折;等他贩运粮食和布匹来长生岛时东江镇左协也会给他加一点利这一减一加就足以抵消掉借款的利息了。
虽然东江镇和山东布政司让朱九爷很是伤心。但经历了和长生岛的交往后他还是对黄石很信任地柳清扬的话一结束朱九爷就当先举手说道:“柳将军多虑了我们又怎么会信不过贵军的话呢再说还有太子少保大人做保只是小民本小力微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柳将军不弃小民还是打算先在辽东、山东等地做些小本经营。等国些年再去福建。”
朱九爷的话引起了几声赞同也引了一些人的沉思。柳清扬等候大家议论了一番才缓缓说道:“本钱问题诸位不用担心长生岛会尽可能地提供贷款而且去福建的这种贷款是不需要抵押品的。”
这些商人在山东、北直隶都有不少关系。而且他们的商业嗅觉也很灵敏何况长生岛也无暇分身自然由他们来从事海贸是最好的。在柳清扬的计划里这些商人肯定是要尽可能地拉拢但虽然黄石同意了柳清扬地无抵押风险贷款计划可仅仅依靠长生岛的力量肯定不足以提供这么多资源。
“太子少保大人还愿意用他的名义为你们做保。”柳清扬说完以后稍作停顿以便让下面的人体会一下这段话的含义他看到了无数条射过来地紧张视线后才不急不缓地继续下去:“如果你们可以从其他地方借款只要利钱不过五成……”
柳清扬高举着右手作了一个大大的“五”字。让屋里的所有人都能看得见:“只要这笔钱是用于开拓到福建的海贸太子少保大人就愿意为你们做保。”
这些商人肯定有不少自己的熟人和关系。但根据中国的一贯传统大部分商人不到走投无路都不喜欢借款而是靠自己地努力经营来进行原始积累。同样如果一个人真的开始借款了那多半就意味着他陷入了窘境因此放款的人不但会提出较高的利钱也会要求借款人拿出抵押来。
黄石和柳清扬商谈海贸问题时两个人都认为这上面会有很大的利润也足以偿付高额地利钱因此黄石愿意出面给这些商人做保只要能圈来大批的资金黄石和柳清扬都对盈利充满了信心。
“柳将军太子少保愿意为我们这些小民作保?”
“是地而且不仅仅是以太子少保大人的个人名义我们还会用福宁镇的军屯收入和未来的军饷、粮饷为你们做保。”
反正这些商人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收入柳清扬就老实不客气地把大明朝廷的信誉也都搭上去了。至少在天启年间大明朝廷的信誉还是值不少钱的而且朝廷也没有无形资产的意识不会为此来找黄石的麻烦。
现在黄石有着“忠贯日月、义薄云天”的良好声望最近“匹马跃辽阳”事件又给黄石头上地光环加了不少分传统的中国人一向认为一个人如果是个好人那他就基本不会做坏事。现在如果有人敢说黄宫保是个欠钱不还的人那他一定会被路人骂成残废。
这话又引起了下面的一些赞叹声黄石身居高位威名传播于天下这样的人大张旗鼓地出来做保人那自然有很不错的说服力。柳清扬看下面的众多商人脸上神色变换知道有不少人已经隐隐动心了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当然我们也还有其他条件。”
“柳将军请讲。”
这次说话的是谷老板觉华保卫战时谷老板几次向菩萨许愿。明军获胜后谷老板当然认为最大的一份功劳还是菩萨的所以他跑去五台山捐了不少善财还在老家出钱修了一座桥。除此以外谷老板认为黄石立下地功劳仅次于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菩萨所以就改经营辽西买卖为经营辽东了。
当然谷老板经过觉华一战后也认为走辽东路线可能会更安稳一些毕竟觉华那样的危险他老人家是不打算再经历一次了。但辽东的贫穷是谷老板不曾想到的。以往在辽西谷老板也从来没有过被拖欠军票的经验结果他一口气就砸了三万多两银子的东江镇军票在手里这差不多相当于谷老板一大半的家产了。
听说长生岛有针对他这种情况的优惠买卖后谷老板就赶来长生岛作买卖他手里有大宗地东江镇军票更还有不少家产可以抵押所以长生岛一次就给了他两万多两银子的贷款最近他在山东到辽南之间跑了几趟日用品买卖后就收回了不少本钱。而且根据长生岛的优惠政策。对他这种手握大宗东江镇军票的人还贷款时长生岛也可以接受东江镇军票来冲抵利钱。
这一来二去就算黄石头上没有那么多耀眼的光环谷老板也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也信得过黄石的为人。听柳清扬说还有附加条件后。谷老板就急忙询问下文如果不是很苛刻的话谷老板也愿意和黄石继续打交道。抛开救命之恩不说那谷老板手里还有一大把东江镇军票呢与其再去山东登州排队还不如和黄石讨价还价。
“就是这些借款都要用在和福宁镇的海贸花销上。无论是进货、购买或租借海船、招募水手只要是为了海贸的目地我们就都可以接受。本将会派人核对诸位老板的账册当然本将绝不会把帐册里面的东西泄露出去。只是为了保证这钱都用在合适的地方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朱九爷、谷老板他们都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黄石的名誉还是很不错地。而且这个要求也很合情合理以往和大客商做买卖时对方也经常会提出要看账本的要求。再说这黄石明明是军官嘛!就算给他看看也断然不会比给其他商人看更糟众人想通了此节纷纷表示这没有问题。
“实不相瞒太子少保大人现在急需这些海税和海贸收入所以才鼓励大家前往福建海贸为了不让诸位老板吃亏本将今天在这里替太子少保向大家保证如果诸位中有人借到了银子海贸有了盈利太子少报大人情愿只要一半如果遭遇风暴、沉船损失了货物的话太子少保大人会情愿替诸位承担所有损失。”
即使日后黄石不直接参与贸易他也无所谓毕竟只要海贸能展起来只要收海税就很不错了。黄石说到底也和鲁商打了几年的交道了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人相互之间又有交情应该能互相扶持所以黄石千方百计一定要尽可能地把鲁商多拉扯一些去福建。
看到大家似乎没有太多地异议后柳清扬又抛出了另外一个借款协议:“此外即便诸位不愿去福建太子少保大人也还有另外一个借款协议。
在座有些老板肯定会去福建了太子少保大人同样很关心他们的货源和销路所以太子少保大人也愿意为留下来的人做保人只要他们肯优先购买去福建的这些老板的货并且优先给他们供货就可以。”
这个主意是柳清扬提出来地黄石觉得很有托拉斯的气概当即就同意了这个计划。再者有这个计划在。应该对福建海贸也有不小地帮助并且还能巩固在北方地供求基地扶助亲黄石的商人展实力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有不小的好处。
“诸君请看。”柳清扬掏出了一方大印众商人定睛看去它正是簇新的“平蛮将军”印黄石为了取信于人就把自己的先锋将军印先留给柳清扬用几个月以便为那些合乎要求的借款凭据做保。
用“平蛮将军”印来借钱估计也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这次黄石算是把自己的名声全都抵押出去了。柳清扬毫不怀疑运用这个措施能抵押到不少银子。可是他当时也向黄石指出。如果将来能还上银子自然没有问题如果还不上的话黄石自己的名声还是小事一群债主拿着盖着“平蛮将军”朱红大印地借条去告官那就真不是闹着玩的了。
几天前柳青杨曾经和黄石讨论过这个问题但黄石以为没有什么现在他圣眷正浓只要他能挣到钱把债还上。那不会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去跟自己过不去的。归根结底还是能不能挣到钱只要能把本钱收回来那一切都不是问题如果收不回本钱的话……
“最坏也不过是被御史弹劾成废人也不过欠下一百辈子也还不上的钱臭名昭著一世而已。如果我不能尽快弄到一大笔钱我还是免不了要落到那帮御史手里去同样是臭一世。”当柳清扬提出这个看法的时候黄石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我和福建巡抚朱一冯朱大人没有什么交情。和俞将军之间地矛盾一时半会儿也化解不开。我初来乍到闽商多半也会心存观望更不用说那里还有大批名为‘海商’实为倭寇的盗匪。当然我可以假定朝中文官只是要我低头而已。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可能想狠狠整我一把怎么也要把我的名声搞臭这样以后我不低头也不行了。”
黄石给柳清扬仔细地分析了一番形势如果一切都按照文官集团预定的轨道行驶下去黄石很快就会失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再次成为文官手中的玩偶。而如果拼死博一把。这件事情失败了也不过就是身败名裂而已黄石微笑着拍了拍柳清扬的肩膀:“不过既然有柳兄弟在那我肯定是不会失望的。”
柳清扬当即就慷慨激昂地回答道:“是大人您尽管放心。”顿了一顿后柳清扬又重复了一遍黄石说过的口号:“大人。我们要变不可能为可能。”
……
等围观的商人们散开后柳清扬又命人取来印泥和宣纸。当着众人地面第一次把“平蛮将军”印重重地按下然后高举起那张白纸让大家检视上面的朱红大印。面对着面露异色的商人们柳清扬知道这事情总算是办得差不多了他呵呵笑道:“诸位这回你们都放心了吧天下的人难道还有不知道太子少保大人大名的人吗?现在有了这个大印难道你们还怕借不到银子吗?”
……
天启六年九月二十四日柳清扬向黄石辞行前往山东准备借款地事情黄石对他此行寄予厚望同时还准备了不少礼物让柳清扬给山东布政司的官员带去黄石检讨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他一些不理智的行为确实足以引起了文官集团的警惕而以黄石自己的力量去和文官集团作对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黄石自认为目前自己在文冠集团中地总体形象应该还可以远远没有达到毛文龙那样臭名昭著的地步至少山东布政司和南直隶还有不少官员很承自己的情现在黄石的事业已经到了成败关头此时不把这些人情拿出来用更待何时呢?
“到了山东记得给甄雨村送五百两银子的仪金去。”
“这么多?他敢收么?”
“我想他应该敢收因为我地局势这么糟只要是聪明人就应该明白我迫切需要帮助。”黄石列了一个官员名单给柳清扬上面有一百多名山东官吏一共要送出去一万两银子:“让他们千万给南直隶写几封信看在过去的情面上给我地海贸行些方便另外再暗示一下以后如果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做。”
“遵命。”
“所有的借款都要严格按照条例去做并且详细记录下来以便将来好修改这些贷款、借款条例。”
“大人放心末将明白。”
“好我没什么问题了哦……你给这个玩意起名字了么?”黄石问的是负责筹备资金的决策集团黄石让柳清扬多和商人们合作多进行一些细致的讨论让商人们参与进来也比较容易培养归属感。此外关于海贸的货物、路线和盈利有一批经验丰富的商人共同讨论肯定也会有不小的益处。
“还没有请大人赐名。”柳清扬也为这个决策机构准备了一套条例黄石觉得贡献大小是参与决策的商人人选的最重要指标而这个机构会是商人和黄石之间的重要桥梁。无论是黄石需要他们进行配合还是他们需要从黄石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特权都可以通过这个机构来达成谅解和沟通。
“嗯……这是个不能放在官面上的商会也是用来处理复杂事情的”黄石沉思了一下自由竞争是低效率的只有垄断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虽然现在黄石和这些商人都还是小鱼小虾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拥有宏伟的志向。这个机构设立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吸收资金并形成贸易链条以追求最大的利润:“那就叫‘黑暗理事会’吧柳清扬你就是第一任会长。”
“遵命大人。”
……
送走了柳清扬后黄石又把李云睿找来了。
“最近建奴没有什么异动?”
李云睿一进门就开始汇报工作辽南方面的后金军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段时间这么老实简直都平静的有些反常了:“就是建奴的三贝勒莽古尔泰有些奇怪的行为他好像也和耶稣会建立了一点点联系重金买了一批十字架说他要改信天主教。”
“哦?”黄石对这个话题颇有点感兴趣:“莽古尔泰不信喇嘛教了么?”
“看起来似乎是不信了莽古尔泰把喇嘛都赶出了正蓝旗不说他还请求耶稣会派给他几个会算命的神父说什么要在辽阳成立天主教会只是他给教会起的名字似乎很有趣……”
李云睿抬头看着黄石一丝不芶地报告说道:“翻译成汉语好像是:忠建州爱奴酋天主教会。”
第四十三节 义利
官长和属下一起大笑了起来临行前的沉重、还有讨论军情时的严肃气氛顿时都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好了李兄弟我要你最后一批走临走前把我们的细作、情报人员都移交给张攀大人。”
“遵命大帅那我们军中建奴的细作呢?”
“如果他们这几天逃跑的话就放他们离开如果他们不逃跑那就带他们一起走。”黄石毫不犹疑地下了命令。
“遵命。”李云睿对这个命令并没有感到奇怪既然要骗就骗到底不给后金方面意识到情报有误、并改正错误的机会:“敢问大帅什么时候处置这些细作?”
“让我想一想”黄石沉思了片刻毫无疑问李云睿想出海后再消灭他们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黄石对此却另有考虑:“不必刻意消灭他们了我们以后也许还要回辽东这些人没准还能用得到。”
“遵命。还有最后一件事刘兴治派人送信来希望能跟我们一起走既然大帅建议放长线、钓大鱼末将建议不妨回绝了他让他继续在后金方面为东江镇提供情报。”
出乎李云睿的意料这个问题倒是让黄石思考了良久最后才艰难地同意了他的看法:“好吧但是记得告诉刘兴治我黄石的目光会永远注视辽东永远注视着他。”
公务谈完了黄石盯着李云睿看了一会儿只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过了一会儿黄石长叹了口气:“李兄弟真是仪表堂堂颇有男子汉风度。”
“大帅谬赞了。”李云睿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有傻傻地应了一声。
黄石拾起了桌侧的信函堆中最上面的一封把它重重地甩在了桌面上。绷着脸问道:“李督司。你知道这是谁给本帅写来的信么?”
李云睿听黄石语气突然不善心下不禁也奇怪起来他自认为从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再说……李云睿偷眼扫了一下那封信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是他还是注意到那并不是公函肯定是私信无疑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末将不知请大帅责罚。”
“上次我去辽阳的时候。好象是你在照顾陈家娘子吧?看来你把她照顾得不错他哥哥来信还跟我念叨你说很想见李督司一面。”
黄石的话让李云睿的心脏狂跳起来隐隐已经猜到了可能生地事情一张国字脸顿时也红得如同关公一样。
“我才离开了几天陈小娘子在长生岛呆了也不过五天吧?”黄石看着李云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啧啧称赞道:“李兄弟真是好手段。”
黄石笑了一会儿后就咳嗽了起来他挥手打断了李云睿地请罪把赵引弓的来信递给后者自己去看:“赵通判的妹妹已经回到赵家了神不知、鬼不觉。幸好你走的晚赶快去下聘吧不然就遮掩不过去了。”
说着黄石又掏出一口袋银子抛到了李云睿手里:“既然弟妹有了身子就别心疼钱了雇辆大车。再多雇个老妈子从6路走吧。”
“谢大帅。”
天启六年九月二十六日黄石踏上了去往福建的海路他手下几营嫡系官兵大多都自愿跟随长生岛的军户也踊跃报名争先要求跟黄石一同前往。最后黄石出钱所有孕妇和带着幼儿的母亲都统一雇车走6路下江南。
相对黄海、东海来说渤海平静的就如同一个澡盆。幸好长生岛有着不少经验丰富的水手他们都是这些年来黑岛一夫训练出来地。这次航行虽然也会贴着海岸线行进但出于安全考虑黄石还是从黑岛舰队那里抽调了一批水手回来。
呜咽的号角响起大批前东江镇军户的诞生地正缓缓离他们远去这些官兵唯有向着他们生活、战斗过的地方行注目礼。长生岛上的军户虽然都是从千里外逃难而来的但长生岛至少还是属于辽东大地而这次长途漂泊就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黄石也站在船甲板上向北眺望长生岛渐渐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一个黑点。
“大帅我们还能回来么?”
一个士兵突然在黄石背后出了这样地疑问他的问话声引起了一片唏嘘之声。当黄石说要南下时长生岛的官兵都出于对黄石、还有这个集体的信任而踊跃报名可是当他们真正面对这一刻时一大批官兵还是忍不住黯然泪下。
“也许会也许不会。”黄石皱着眉头心里地感情也很复杂。他既希望辽事从此平息大明朝廷不再征召他返回辽东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嘲笑这种痴心妄想那个声音催促着他加快步伐去平定奢安之乱然后尽快做好再次北上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跟随大帅这么多年小人一直在梦中遇见儿时的伙伴总希望将来有一天活着回到故土能看到他们也都幸免于难。”那个士兵声音有些颤微微张开的嘴唇也在抖动:“不过小人也知道这多半是痴心妄想。”
“故乡的老人总说人要落叶归根。”左侧的军官用一声感慨接上了这句话。六年前他跟随逃难地人流从辽中直到朝鲜路上和全家人都失散了然后正好碰上黄石出海当时不到二十的小伙子就作为一个军户男丁跟随黄石来到长生岛落地生根开创出一片天地。现在他又要跟着黄石再次出海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军官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力的大声说道:“毛大帅曾经说过我们东江镇就像蒲公英一样我们东江镇的官兵就是要落地生根。”
“东江镇我不会忘记你的。但我们要落地生根。落地生根……
船上的官兵们都向辽东大地奋力挥动手臂用尽全力地吐露心声黄石蹑手蹑脚地从激动的人群中退了出来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抚慰部下了。
……
天启六年十月十二日登州这个月柳清扬一直没有闲着和长生岛来往地商人们为他约见了大批山东和北直隶地商号老板。柳清扬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向他们保证这确实是黄石出面借钱而还款也是由黄石地信誉来保证的。但大家似乎还是有些揣揣不安不少商人公开表示。如果是黄石亲自来借款而不是做保人他们会感到更放心一些而且也会考虑借给柳清扬更多的钱。
经过黑暗理事会的紧急讨论柳清扬作为黄石委任的第一任会长和筹款全权代表他终于拍板决定以黄石和福宁镇的名义来向商人借款这次借款的名义也被最后敲定为:“平蛮大借款”。
预计借款方式将被分成两种第一种是一年后归还的借款。年利率为一成这息钱已经过了山东和北直隶的高利贷了;还有一种是三年归还地借款利钱高达五成以上的两种借据都会加盖“平蛮将军”大印。
等利用“平蛮大借款”筹集到银子以后。柳清扬会再根据具体需要把钱借给那些参与海贸的商人。黑暗理事会定下的标准是除了正常缴纳海税外这些商人的盈利也要根据借款的数目给黄石分红盈利后商人们可以用他们的分红不断赎买偿还借款直到把买卖完全收归己有。
但无论商人自己投入地钱有多少哪怕全部资金都利用“平蛮大借款”。黑暗理事会也会保证他至少一成的红利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替黄石白打工。这种近乎空手套白狼的合作模式引起了不少商人的兴趣虽然外海贸易充满风险但是这次给地奖励实在丰厚所以最后九成以上的爱国商人都做出选择开始筹划跑海贸。
这些日子大批的商人奔走于山东、北直隶的码头收罗海船和水手并预定了大量的绸缎和生丝。一时间洛阳纸贵。莱登和天津等地的船只租金纷纷上涨连水手地雇佣金都涨了至少一成。
根据黄石定下的条例。除了以前的那些商人外凡是最近曾经购买过东江军一千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海贸借款而购买过一百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销售借款。结果就出现了专程贩货去东江换取军票然后拿回来要求参加福建海贸计划的人。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商人抱着少挣也不能放过的态度也托人买上一百东江镇的军票达到了参与借款地最低要求要求借钱开几个店铺。柳清扬告诉他们一旦参与这个计划那就要优先供应、销售黑暗理事会指定商家的货物他们也都一口答应下来。
新任登州知府甄雨村假装不知道这是借款他和柳清扬达成了协议那就是从理论上说甄雨村只被通告说这是为了平蛮而进行地捐款活动柳清扬怎么瞎搞是黄石和福宁镇自己的事情和他甄雨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几天前甄雨村答应把中厅借给柳清扬用十五天他们俩找到的借口就是:甄雨村这是以登州官府的名义作保保证柳清扬不是骗子登州各界商人捐的银子也都能落到黄石的口袋里去用在平定西南的大业上。
然后甄雨村就表示他要去济南向巡抚汇报工作了昨天一早甄雨村就急急忙忙地出了事先和柳清扬说好从今天开始算他会在济南过十五天再回来。
当着满满的一院子商人柳清扬让手下把一大箱子印着黄石将军大印的空白借条抬了出来给诸位到访的商人们最后展示过一遍后柳清扬就请大家按次序上来认购债条。
“五百两纹银三年的。”
“好咧。”一边的长生岛士兵清点银两的时候旁边的文书就挥毫填写起了借条就在他写到五成利钱的时候。
“且慢”那个商人伸手制止了文书的进一步动作他微笑着点了点利钱地位置:“这里写一厘就好了。”
文书把眼睛瞪大了一圈:“三年是五成利钱。”
“是。我知道地。”那个商人点头称是然后笑容不变地说道:“老朽家财万贯本也不是为了这点利钱而来今日来此全是因为听说黄大帅出兵西南平叛特来贡献一点菲薄之力罢了便是不要利钱也没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另一个人不等那文书说话就抢着说道:“在下这里也是五百两纹银。同样是三年的利钱也和前面这位老先生一样只要一厘就好了。”
后面那位老兄是个大嗓门他唯恐大家不知道似的嚷嚷起来:“老汉的亲家全家本来是广宁人都是托了黄大帅的福他们才能从孙贼手下逃出性命。上个月大儿媳给我添了个大孙子。这次一听说黄大帅在登州募款老汉就专程赶来给黄大帅捧场。”
周围的人群里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喝彩声这第二位商人听到后更是兴奋他环顾着人群大声喊道:“这五百两银子老汉本也不打算同黄大帅要。嘿~~~老汉看中的是这黄大帅的将军印从今天起它就是老汉的镇宅之宝必能保佑老汉一家逢凶化吉、鬼崇辟易。”
这话一喊出来人群里地彩声顿时又响了起来不少人都点头应是都说黄石义薄云天。就是捐给他些银子也是应有之义更有不少人纷纷附和道:“能把黄大帅的煞气请回家就是花上百两银子也值了。”
“多谢老人家仗义援手”这个两人排得靠前刚才他们一出声时柳清扬还怕是来捣乱的连忙倾耳细听。这两个人要点利钱也不过是象征性罢了毕竟黄石说了这是借款人家要一厘利也是为了给黄石面子。
柳清扬走过来从文书手里接过笔。亲自把借条仔细写好递给第一个商人:“请老人家收好。”
那个个商人接过借条反复看了几眼。愕然说道:“我说过填一厘利钱就好了你怎么还填的五成?”
“老人家义举我代黄大帅谢过了。不过今日这借款已经定好就是五成利钱童叟无欺还请老人家海涵。”柳清扬恭敬地鞠了一躬人们一时间也静了下来那个老商人又反复说了几次顽固的一定要把利钱降低一点儿。
但柳清扬却比他更顽固虽然言语上客气已极但这个利钱他一口咬定就是五成:“如果老人家有心就请多借我家大人些银子吧当然利钱还是五成。”
最后那个老商人拗不过柳清扬就只好很勉强地接过了柳清扬写着五成息钱的借据极其别扭地走了。刚才听柳清扬和老人争论时老商人背后的第二个人就已经是一脸不平等到他看见柳清扬又给他写好了五百两纹银、三年期限、五成利息地借据时这个商人虽然明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将军但仍然忍不住一蹦三尺高:“这位将军草民情愿把这银子捐给黄大帅刚才那位老人家也算是仗义之举情愿为国分忧将军你为什么硬要阻拦难道你不是黄大帅的部下么?为什么我们想为黄大帅助饷你也要反对?”
“多谢这位兄台高义本将先父也是北直隶的商人本将也知道挣点银子不容易……”柳清扬对商人当然不可能有丝毫反感因为他就是出身于商人世家不过经他这么一解释中厅里面地商人们倒也纷纷涌起亲近之感。
听柳清扬说起跑买卖的艰苦一路上押货运货的种种辛劳这些商人更是感同身受。第二个商人叹息了几声后又大声说道:“这位将军请了我拿这五百两出来是绝对没有问题也算是替我亲家报恩了。我们挣些钱虽然不容易但有力出力嘛一人出个十两银子也就能为黄大帅手下的弟兄们加顿酒肉了。”
商人的话又引起了一片赞同之声这个人见自己又出了风头心中高兴之余掉头就走:“算啦这五百两银子就放在这里啦。黄帅的借据我也不要了。”
这商人一边高声嚷嚷着。一边昂阔步向门口走去。
“拦住他。”
柳清扬在背后大叫了一声把门地长生岛士兵闻声把长枪一交叉就把那个商人挡住了。那商人显然是个急脾气他见状神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柳清扬的身份急转过身来愤愤地叫道:“将军你这是何意啊?”
商人掉过头来的时候柳清扬也已经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双手捧着五百两银子的借据。用坚定不移地语气说道:“这位兄台我家大帅有军令此次‘平蛮大借款’是借款不是募捐凡是留下银子地人就一定要让他把借据带走。这份凭据请兄台务必收下。”
看着借据上的五成利钱和“平蛮将军”的朱红大印。再抬头看看四周商人现全场地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顿时就感到大失颜面就怒气冲冲地一挥手:“我今日来这里。是诚心诚意助饷绝非贪图这五成红利将军未免也把我看得太小了。”
柳清扬保持着双手捧着借据的姿态不为所动地重复道:“我家大帅有令今日是借款不是募捐。这位兄台既然留下了银子就一定请把借据带走。”
商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下不来台了于是赌气地叫道:“如果这位将军非说不接受助饷那我情愿把银子带走!”
柳清扬沉默了一秒一挥手让人把五百两银子送上冲着目瞪口呆地商人说道:“既然如此请这位兄台把银子带走。”
那个商人和柳清扬对视了片刻终于哼了一声。劈手从长生岛士兵手上抓过银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柳清扬在他背后一挥手门口的卫兵就侧身让开把人放了出去。
……
天启六年十月二十日黄石所部抵达福宁。
到达福宁镇后黄石急忙组织人力购买瓜果蔬菜同时大力强化卫生条例以帮助部下度过水土不服期同时自己则带领工兵部队调查当地的地理情况。
“真不愧是江南这里就是水多。”
小冰河期以来北方降雨量大减这五十年来辽东几代人都未曾见过水量充沛的河流了。福建山峦纵横、河流众多这让刚到此地地辽东子弟们纷纷出羡慕的感慨声。范乐由立刻就选定了几处修建水车的地点还初步规划了水库的营造计划:“大帅让长生岛的工匠尽快赶来吧。我不知道用不用修很多水库反正风车一时间是用不上了以福建这里的水量我们的机床就是一天三班倒也够了。”
黄石赞同地点了点头。等海船上地水手们休息些天后他们就会再次出回辽东两个月后他们就会把大批机床和熟练工人带回来。现在福宁镇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回来之前修好足够多的水车不管将来用不用修筑水库反正黄石知道他可以大量追加生产水力机床了。
福宁镇的军屯看起来不是很靠得住因为很多军田都是纸面上地两百多年下来很多所谓的“无主之地”都被平民占据了。如果军民争地的话地方官府一般都会偏向农民毕竟这都是他治下的子民。
还有另外一些所谓的“无主之地”也被军户和世袭的小军官拿走了黄石知道如果强行讨回占地地话就等于从不少穷困军户口中夺食。那些世袭的小军官虽然无力对抗黄石但是黄石也不愿意触犯他们的利益免得引起福宁镇老人的恐慌认为这批辽东子弟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最关键的一点是福建的水虽然不少但是土地比不上辽东那么肥沃其中很多军屯都是山间砂田。黄石的旧部都是见惯了辽东大平原的人土地地质量让他们也不是很满意。最后黄石干脆先把田土继续欠着反正他们中的不少人这几年来根本没有种过田而是在黄石开办地各种工程里干活儿。现在福宁镇百废待兴需要干的活多得是黄石索性把军户都打去工地继续干活儿。
至于以后么?黄石估计以后的活儿也绝不会少只可能越来越多所以他心里倒也不是很担心。只要海贸能轰轰烈烈地开办起来。黄石就是出钱买地。早晚也能把土地买回来。
“好了万事俱备就等鲁商的消息了。”黄石跺了跺脚下地土地只要鲁商肯沿着东南沿海跑海贸这快土地很快就会变成黄石主要地经济来源。从福建向日本的海途也不远立足于福宁镇的话对长州的渗透不但不会减弱还会不断加强。
“这福建什么都好就是缺少大树。”
这两天范乐由陪着黄石在福建走了不少地方。因为福建自古就有跑海的习惯所以这千年下来大木头早就都被砍倒做成船了。无论黄石想要跑海贸还是要清剿海盗都需要大量造船而福建能用来制造大型战舰的木头实在少得可怜。
面对福建山上成片的小树黄石手下的席水车专家范乐由不禁感慨道:“当年在辽东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地水力。现在有了水力结果又没有木头了。”
黄石又询问了一些福建本地的军户这些年来闽、粤、浙三省的大明水师如果要造大型兵船的话一般都是从云贵地区搬运木头。或者从中南半岛还有南洋进口。福建、广东的大型木料数量实在太稀少了肯定不够大举造船所需。
“或许将来我们可以从辽东运。”一个跟随黄石勘探地形的水利工人曾经在宽甸地区呆过长白山区的千年老林一直是陈继盛最好地屏障东江右协游击军队在那里平时打黑熊战时打后金兵林海就是他们的家园一般。
大明统治长白山二百多年。辽东汉人虽然多但也就是打猎而已很少砍伐树木所以那里的树木都是高大茂密据那个军户说两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在长白山上比比皆是而且东北天寒地冻树木长得比较慢所以质地也比较密实。用来造船应该很合适。
“倒也不是不能考虑”黄石对这个念头也没有立刻否定。木料地海运成本现在还不好说但如果不是很高的话比陈继盛更趁木料的人还真不好找何况长白山木材的质量也很少有地方能比:“说不定还真要回东江镇买木头呢嗯砍木头总比满山遍野地挖人参方便陈副将别的没有就是有林子他的木头肯定是全天下卖得最便宜地再说我还可以白送他些钢锯嘛。”
让大家轻松地笑过了一番后黄石负手而立良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这些全都需要大量的银子只有等柳兄弟把钱筹集好后我们才能大展拳脚。”
……
七天前在登州那个商人负气地拿着他的五百两银子离开后柳清扬就行若无事地回去继续工作了。当时很多人都有些不解不知道柳将军为什么要把热心的捐助者气跑。但是当时工作繁忙大家也都只好把疑惑藏在心里。
事后有好事者向柳清扬提出了这个问题柳清扬沉思了一下觉得直接陈述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太容易被手下理解于是淡淡地对着长生岛官兵们说道:“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这是有关圣人和圣人弟子的故事。”
柳清扬小时候看过不少书其中自然也包括论语所以孔子的生平事迹他自然也是信手拈来:“那是春秋时期鲁国制定了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看见同胞被卖为奴婢只要他们肯出钱把人赎回来那么回到鲁国后国家就会给他们以赔偿。这道法律执行了很多年很多流落他乡的鲁国人因此得救因此得以重返故国。”
“真是善法!”听众们齐声称颂道。
“后来圣人有一个弟子叫子贡他是一个很有钱地商人他从国外赎回来了很多鲁国人但却拒绝了国家的赔偿因为他自认为不需要这笔钱情愿为国分担赎人地负累。”
“真是一个善人!真不愧是圣人的弟子。”众人们又齐声为子贡叫好。
众人的颂扬声让柳清扬却微微一笑他等到大家的声音静下来了一些后说道:“但圣人却大骂子贡不止说子贡此举伤天害理。祸害了无数落难的鲁国同胞。”
“啊——”
大家顿时都出了惊呼声。孔夫子既然说这件事情做得不对那大家当然就相信子贡确实做错了不过他们怎么想都觉得子贡是个好人而且明明是做了一件为国分忧地大善事怎么会伤天害理了呢?
长生岛官兵议论纷纷地时候柳清扬一直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他们也没有议论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重新向着柳清扬围拢过来齐声叫道:“柳将军。您就不要卖关子了。”
“圣人说世上万事不过义、利二字而已鲁国原先的法律所求的不过是人们心中的一个‘义’字只要大家看见落难的同胞时能生出側隐之心、只要他肯不怕麻烦去赎这个人、去把同胞带回国那他就可以完成一件善举。事后国家会给他补尝。让这个行善举的人不会受到损失而且能够因为他心中的‘义’而得到大家的赞扬长此以往愿意做善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所以这条法律是善法。”
柳清扬留给众人一些消化地时间只见大家都默默地点头脸上都露出深思之色。
“圣人还说子贡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他为自己赢得了更高的赞扬但是同时也拔高了大家对‘义’的要求。往后那些赎人之后去向国家要钱的人不但可能再也得不到大家的称赞甚至可能会被国人嘲笑责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像子贡一样为国分忧。圣人说子贡此举是把‘义’和‘利’对立起来了所以不但不是善事反倒是最为可恶的恶行。”
看着个个呆若木鸡地手下柳清扬又叹了口气:“圣人还说。自子贡之后很多人就会对落难的同胞装做看不见了。因为他们不像子贡那么有钱或者他们不像子贡那么喜欢出风头。很多鲁国人会因此而不能返回故土所以圣人才说子贡此举是伤天害理。”
大伙儿一时间都沉默了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一个胆怯的声音响了起来:“子贡做了这件事情以后鲁国的情况真如同圣人所料么?”
柳清扬看了一眼这个敢于怀疑孔子地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圣人就是圣人。”
在这群人心目中孔子差不多就是神一样的形象大家对这个结局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刚才那个人问时他们心里竟隐隐有些期盼指望孔子也会判断失误一次那些落难的鲁国人也还能一如既往地受到拯救。
所以听柳清扬确认鲁国的善法因此荒废掉了之后大家都出了沉重的叹息声。柳清扬抓住这个机会借题挥:“今天这个执意要捐款的商人他自己其实都没有意识到他要做地就是子贡已经做过的事。如果我今天同意他捐款、或是同意只写一厘利钱的话那其他想靠利钱财的人就会受到指责他们就可能也跟风捐上几两银子然后匆匆离开。而这种消息传出去以后所有风闻此事的商人也就不会相信我们是在借钱付息了。”
柳清扬抖擞精神一吐胸中块垒:“圣人说过若是行仁仗义能获利颇丰那天下一定尽是仁人义士此所谓义利不分家也。大帅常说无论是长生岛的将士、还是贩货给我们东江的商人都是报国的义士所以我们长生岛对将士非常优容对商人也都尽可能地让利。以我观之大帅此举与圣人所言暗合所以也是堂堂道理所在。”
众人听得也都是心悦诚服柳清扬定下了五成这么高地利钱求的就是大批地银子也只有用高利钱才可能吸引来大笔借款。如果今日为了一点小利就将借款改为募捐的话虽然可能白拿到几万两银子但原计划筹集上百万两银子那就是想也不要想了。
“柳将军高见。”
大家终于出了心服口服的赞同声。
这赞誉让柳清扬又是微微一笑:“大帅把募款的重任交给了我此事关系到我长生岛数万官兵的衣食、关系到他们的武器铠甲我又怎么敢不尽心竭力遇事三思呢?你们务必要牢记凡是借款帮助我们长生岛的行为都是义举凡是借款给我们边军的人都是义士我们当然绝不能让义士们吃亏了。此外我长生岛数万官兵都指望着这些义士襄助如果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义士们站出来那先就要竭力帮助这些义士们获利。”
今天已经是进行“平蛮大借款”的第三天了柳清扬突然又从人群中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而这两个人进来以前似乎就已经碰面商量过了他们一起向着柳清扬笔直地走了过来。
先开口的是那个大前天负气而去的商人他冲着柳清扬深深一鞠慨然说道:“这位将军前日多有冒犯还请恕罪则个。”
这商人不等柳清扬还礼紧接着又大声说道:“我那天回去和亲家、还有兄弟都商量过了我们做别的买卖三年下来也没有五成的利既然反正都是获利那还不如拿来襄助黄大帅今天我打算拿四万两白银来给将军请约以三年为期。”
“不过”那个大嗓门的商人话锋一转抢在柳清扬道谢前急急忙忙说道:“只是这笔钱事关我、我兄弟和亲家的家产所以我一定要问问清楚黄大帅到底打算如何归还本息?”
这位商人说话的时候那个老年商人也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显然句句也都说到了他心坎里去。这位老先生也打算拿来几万两白银。虽然黄石名气响亮但他们还是抱有怀疑总有点担心黄石会把这些银子直接充了军饷。
“理所应当。”柳清扬朗声答应道胸有成竹地向着后面的一排座位指去那里已经满满地坐了不少商人了:“两位请上座本将已经安排了文书就等着为两位解惑。”
这些柳清扬安排好的文书会耐心地告知他们借款的用途虽然详细的经营内幕不能透露但计划里已经分门别类地排好了租船、买货、开店等开销还有不少相关的预算这些借款的商人因此安心了不少加上黄石今天的足以撼动天下的名声这些人心中的些许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天启六年十月底甄雨村从济南返回登州的时候柳清扬已经在这十五天里为黄石筹集到了二百七十余万两白银。
第四十四节 逆转
虽然水土不服这个现象不可避免但黄石一直认为有相当多的患者是由于疾病引起的因为这个时代的水土不服患者实在比例太高了。
这六年来在辽东的经验证明黄石的判断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胡青白等人也一直不断地完善相关卫生条例。以往在辽东作战的时候长生岛的非战斗减员与友军相比就低了很多。这次万里搬迁到福建很多军官都对士兵的身体状况感到非常担心个别极端的人甚至认为将有两到三成的士兵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死去。
可是黄石不同意这个看法。大明奉行的官员制度就是异地做官官员天南海北的调动更是家常便饭但这些官吏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高的死亡率。所以黄石由此判断士兵的高疾病率和高死亡率主要还是因为营养跟不上还有管理和照顾不善。
“启禀大帅今日新生腹泻的官兵减少了五成而病员总数则下降了两成。”
长生岛神医胡青白带着一丝骄傲的神色向黄石大声汇报道这一路海航还有抵达福宁镇之后胡青白一通上上下下地忙乎执行了严格的卫生条例。所有的官兵都必须喝热水每人每天都要吃一份蔬菜出现疾病的人也会立即得到治疗和密切的关照。
“嗯很好。”这消息让黄石松了口气。水土不服症在全体官兵的共同努力下被降到了最低两万多辽东官兵目前虽然有三千多人病。但胡青白多年来总结出来的卫生条例挥了巨大的效果。病号被隔离控制起来呕吐物和排泄物也都随时得到清理他们也能通过看护人员得到足够地饮用开水在卓有成效地卫生条例下死亡人数被控制在个位数。
“大帅这是福建地方军户提及的草药我们也都已经记录在案效果好的我们也会编入卫生条例。”
这份医药单黄石也就是随便扫了一眼就还给了胡青白其实胡青白递给黄石看也就是让他扫上那么一眼。现在随着军队内部的不断分工。渐渐的黄石在各个领域都变得无知起来。就比如贺定远负责的军事训练吧几年前黄石还是贺定远的师傅曾靠一条剽窃来的训练方法让贺定远佩服得五体投地但现在黄石再与贺定远相比就完全是门外汉了。
上次黄石在长生岛检阅训练的时候现贺定远鼓捣出来地训练用的军事术语已经是一堆一堆的了其中一大半黄石都听不懂了。贺定远对黄石不断的提问竟然还显得有些不耐烦贺定远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大帅你知道战场上的指挥口令就好。到时候我肯定也会交给你一批训练优良的官兵至于我是怎么训练出来地你有工夫就自己去看训练条例别没事围着我转。耽误我的正经公事。
后来黄石把教导队的宋建军找来询问了一番现训练条例确实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不仅仅是贺定远一个人就是教导队地这些职业教官也都已经在这个方面把黄石落下不少了。黄石感慨了一通之后放弃了彻底熟悉整个训练过程的想法。以后他对于其他方面的专业条例也都放开手脚让下面的人自己去搞了。
……
黄石派往泉州和厦门的使者都已经回来了无论是福建巡抚朱一冯还是南路副将俞咨皋给黄石的回信都非常客气让他尽管先休息上一两月然后再安排同僚给他设宴接风。两封信里都大大称赞了一番黄石地武勇和名气黄石不但没从朱一冯的信里看到丝毫的文官傲气。就连俞咨皋也表示他对黄石出任闽帅毫不介意。
人家嘴上虽然客气但这并不意味着黄石可以托大。眼下最急迫的安顿问题已经解决了黄石就急忙启程赶向泉州去拜见巡抚大人然后他还要亲自去趟厦门以便尽可能地解除自己和俞咨皋之间的误会和隔阂。
动身之前黄石又把当地的老船工和造船木匠找来询问造船情况。正如黄石所担心的那样福建和广州的大木料确实都已经非常少见了就是临近地浙江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大木料。从云贵搬运木料价格非常昂贵而且耗时长久所以最近几十年来粤、闽、浙三省水师地大木料主要是从南洋购买。
不过自从万历三十五年以来万历皇帝派人仔细侦查了吕宋地区的金银矿以后西班牙人对中国就一直心存警惕所以据说这些年来买到的南洋木材质量也不是太好因为西班牙人觉得大明甚是不怀好意而上好的大木头对各个国家的舰队来说都是战略物资。
听完了这些介绍后黄石和范乐由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西班牙人的敌意在万历三十六年就已经爆过一次了他们在现万历派人侦查马尼拉附近的地形后担心大明的入侵就在眼前因此进行了一场针对马尼拉华人的屠杀大约有三千多人遇难那些协助万历侦查地形的中国商人也都被吊死。
这场屠杀让万历非常恼火曾下中旨让内阁议讨伐的问题但遭到了福建巡抚的坚决反对。当时已经确认吕宋地区没有银矿西班牙人是从其他地区把银子运来吕宋和中国交易的所以进攻吕宋就算是赢了也什么都捞不到反倒自己把自己的钱路给断了。
万历天子似乎觉得福建巡抚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最后只是派人持国书往马尼拉问罪并说他派人去马尼拉搜索银矿只是闲得无聊绝无丝毫恶意在内。西班牙人似乎也认可了万历的解释也对此事道歉了不过双方的隔阂也就此出现了。
纪念前大明同荷兰在澎湖又进行了一场长期的战争。明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荷兰人赶出了澎湖列岛。现在的荷兰人对福建大明水师也极其不友好。因此就算西班牙人肯卖大木头荷兰人也未必肯让它们过境。
这个问题还是范乐由和德斯蒙给黄石做的介绍不过范乐由这个家伙倒是很滑头他说他现在已经是大明地军官了那他就一定会为大明考虑。那个德斯蒙也正在考虑加入大明军户他地看法基本和范乐由相同作为雇佣人员时他们绝不会和自己的祖国作战;但一旦成为大明军官那大明就是他的祖国了。
这两个家伙都是荷兰流浪汉。到了中国以后一下子成为了暴户黄石倒是相信他们的忠诚不过日后万一爆战争肯定还是要让他们到后面呆着去。黄石决定立刻向宽甸派出一队信使这队信使中会包括三个工兵和几个造船匠:“看来是要和陈继盛商量木材问题了。”
陈继盛是肯定没有足够的人力天天从长白山上搬运大木头的所以黄石先想到的就是利用河流反正宽甸后面就是鸭绿江。只要陈继盛把树砍倒了往江里一扔毛文龙在出海口把它们拦住就可以装船运来福建了。
当然这一切要等天气变暖鸭绿江解冻以后才可以做。黄石在信使的队伍里派出几个工兵。也是为了帮陈继盛研究地形和水流。陈继盛在宽甸已经穷得够呛了黄石相信砍大树卖钱这个主意一定会让陈副将很感兴趣他那里树多的就和阿拉伯人手里地沙子一样。
至于黄石派去的那几个造船匠自然也会和工兵一起长留在宽甸黄石打算让他们负责指点陈继盛该砍什么样的树。作为一个现代人黄石还是对滥砍滥伐有些抵触情绪的。他担心如果他不派人去的话陈继盛会了疯一样地砍倒每一颗被他看见了的树。
“还需要再找个船舶设计师只好再给耶稣会去信了。”
黄石是一个彻底的实用主义者虽然他并不敢说中国地广式帆船就一定没有展前途但在他的历史上西方的远洋海船已经被证明是成功的。所以黄石也不多想就决定走西方大型战舰地道路。而他的高参范乐由、邓肯等人都是西方人所以他们自然坚决拥护黄石的这个决定。
制造海船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处理木材为此长生岛还制造出了水力锯木机来。这种机器锯木的效率当然比用人力强得多了。需要十个壮汉锯上一天的木板在水力锯木机下只要不到一个时辰。可是这种水力机器和所有长生岛其他地所有机器一样。都面对产能严重浪费的局面以往长生岛没有钱、也没有必要生产大量海船珍贵的水力资源要用在其他的重型机械上。
现在福建水力充足黄石又急于要建立一支水师那么水力锯子一下子也就有了光明的前景。
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后黄石立刻带人出前往泉州。福建多山黄石觉得与其走曲折蜿蜒的官道还不如坐船走海路。
……
“好大的鱼啊!”
“狂大啊谁有弓?快拿弓来。”
“没弓……”
“没弓?没弓就上火铳好了哦还有标枪。”
等黄石被嘈杂声吸引到船尾时他看见张再弟正站在船尾面冲大海一杆火铳直直地指向海面小张闭上了一只眼正在仔细瞄准他地身旁还有几个人和他并排而立所有的人手里都拿着已经点燃了地火铙那架势就像在做射击训练时一般。
除了这帮火铳手以外船尾的小船上也登上了几个人他们人手一根标枪似乎也做好了向海里投掷的准备。包括这些正准备下海去捞死鱼的人在内一船的人都神情紧张地往海里张望大伙儿都摩拳擦掌就等着把鱼打死好大吃一顿了。这些辽东官兵嘴角都快流出口水来了把脖子伸得老长。所以竟然没有一个人现黄石已经到了他们身后。
张再弟聚精会神的瞄准着目标。不管他这枪能不能打中几枚标枪都会同时扔出船尾后跟了好几条大鱼小船会在他们攻击后再过去捞免得把鱼惊跑了。
“住手!”
背后突如其来传来一声大喝直吓得张再弟打了一个哆嗦。
“住手!”
黄石又叫了一声走到人群中严厉地命令道:“都把火绳熄了……还有你们几个都上船来不许碰这鱼。”
说完了以后黄石意犹未尽。还下令追加了一份命令:从此以后谁都不许碰跟在船尾后的白色大鱼否则以违抗军令论处。
张再弟虽然也是个将军了不过他实在太年轻了玩心重所以也没有什么将军的威风而黄石本人虽然竭力营造一种平易近人地形象可是他地功绩光芒四射以致他的手下莫有敢仰视者。这次跃马辽阳后就连贺定远也服帖了不少和黄石顶嘴、争吵的次数也减少了。
听到黄石的命令之后众人只好默默看着让他们垂涎三尺的大鱼在船后游弋把嘴里的口水再咽回肚子里面去。
“这种鱼……”黄石记得海豚在生物学分类上并不属于鱼。不过不管他大家能听懂就好:“这是神鱼万万不可冒犯。”
“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你们自己看好这种白鱼是妈祖神的化身是航海者的守护神。”
一群白海豚在船尾愉快地跳跃着。黄石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向着这群海豚致意妈祖神作为闽海的航海保护神已经有了千年地历史了宋朝年间对妈祖神的崇拜已经从闽海扩张到粤海和浙海。
虽然船上的辽东子弟前半辈子大多是农夫不过还是有些见多识广的人记起了妈祖的名字明朝以来中国的远洋航海次数大增。包括郑和在内的许多明朝地大臣踏上海途前都会诚心地向妈祖神祈祷。
随着大明国势日张。明人为妈祖神在南中国海周围建立了大量的庙宇竖立起了大量歌颂妈祖神的石碑到天启年间为止妈祖神已经是东南亚和中南地区的当之无愧地航海保护神就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初到马六甲时亦向妈祖神祈祷称之为这片海域的守护女神。
在黄石的历史上满清几乎彻底摧毁了中国的航海文化妈祖渐渐从一个影响广泛的女神退化到地方神。虽然愚昧的野蛮人让中国在数百年间失去了对东南亚地影响但在中国之外大明为女神植下的种子却生根芽。到了共和国时期无论是在越南抑或是印尼的妈祖庙前祭祀女神的香火仍然连绵不绝每一个炎黄子孙此时都可以骄傲地说:看啊这就是我们祖先航行到过的地方这就是他们遗留给这世界的文明。
“……福建的水虽然不少但是土地多是砂土地所以地里的出产有限不够养活百姓。自古以来福建地男人多扬帆出海让女人留在家里种种地这样才能有足够的收成才能过上好日子……”
黄石给大家讲着自己记忆里朦胧地关于妈祖的传说他身边的官兵都一脸严肃地听着:“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出海捕鱼的渔夫为了多打些鱼有时一走就是几天很多人就此一去不复返。妈祖是惠安人她的丈夫和几个兄弟先后都出海打鱼去了一个也没有回来妈祖在岸边等啊等但却从来没有亲人回来过。最后她就纵身入海化身为这神鱼……”
海豚时常会救助落水的水手、渔夫有时还会把他们送回岸边。渔民捕鱼的时候海豚也常常会跟在船后尾随每当此时水手、渔夫们就会大声呼喊:看啊妈祖在保佑我们。
“妈祖永生永世地生活在海中再也不能上岸了她既是勇敢勤劳的渔民的保护神也是等候在岸边的妻子的保护神她让勤劳可以得到回报、让有情人可以再会……保佑沿海生灵。千百年有如一日。”
船上的人听完黄石的话后。也都纷纷双手合十向着船后的白海豚低头致敬包括张再弟这个忠君爱国天主教地实际控制者在内每个人都向着中华地海洋女神诚心地祈祷。
金色的阳光斜斜地从苍穹射下给南中国海染上了粉红的色彩雪白海豚们纷纷跃出水面欢畅地带起了一串串晶莹的水珠仿佛正在为这些航行而翩翩起舞给他们带去海洋女神的祝福。
……
到了泉州以后。黄石先去拜见了福建巡抚第二天则领着手下们在城里转悠在辽东长生岛住得实在是太久了乍一到泉州这种繁华盛地黄石都有点不习惯了。
“既然到了泉州那就一定要去看看东西双塔不然实在太可惜了。”
走到开元寺前。黄石又一次仰望宏伟的东西双塔。黄石曾经来过一次不过和他上次来时相比黄石的年岁大了不少但这开元寺却年轻了三百多岁。这真叫人哭笑不得。
和在山海关时一样黄石又给部下客串了一把导游:“这开元寺兴建于唐朝至今已经有了千年的历史了。从唐朝时开始泉州就是东南的重要港口往来地西域、大食客商络绎不绝佛教、拜火教等教派都先后传入我中华。唐朝对各种教派一视同仁只要彼此间不起争斗他们的庙宇都受到保护。”
等到了宋朝后泉州更进一步成为中国的最重要的航海口岸宋朝的货物从这里起航运向越南、泰国、印度等地。
随后是蒙元入侵将中国数百年来积蓄的财富掠夺一空。等大明立国后国家几乎没有可以用于交易的货币。朱洪武每年征收地赋税中白银不过十万两。在严重短缺硬通货的情况下中国的国内贸易几乎退化到以货易货。赋税也几乎彻底变成实物税。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泉州也急没落商业萎缩到了几乎消失地地步。
不过此时在黄石眼前泉州港却又是一片千帆竞过、百舸争流的气象。
泉州在大明隆庆年间再次生了变化大明隆庆天子是万历皇帝的父亲这位天子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不幸遇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厉害角色云集内阁。人善被人欺隆庆在位期间内阁不但给皇帝起外号还屡屡挖苦嘲笑他说天子与其费心思质疑内阁的看法那还不如回后宫去多生几个皇子。
隆庆天子上朝六年除了“是是”“好好”以外从不敢对内阁说一句主见到了隆庆统治末期阁臣高拱已经开始宣扬:大明天子对内阁的票拟不应该有“留中不”地权利这意思就是说皇帝对内阁的决议不应该有否决权。
老实厚道的隆庆天子上朝时总听内阁为钱币而苦恼就自行派太监来到福建打开漳州月港用中国丝绸兑换海外的白银这条海路也就是西方人口中说的“海上丝绸之路”。到隆庆天子去世时他为张居正留下了利用海贸挣下的三千万两白银。张居正依靠这笔财富完成了银本位改革一举把大明的实物税改成了货币税。等到万历掌权后要钱不要脸的万历天子宣布废除船引对每一条出海地货船他都要收税。
当时有御史和大臣指责万历和小民争利还说自从万历废除船引改成收海税以来海民“饥寒交迫苦不堪言。”而万历天子坚持他要钱不要脸的立场争辩说如果收税会导致海贸无利可图地话那百姓就不会出海了现在出海的船只越来越多那说明就是收完税后海商也还有钱可赚。
万历还反问御史和大臣:难道海民都是傻子么?还是家里银子太多明知赔本也要交朕一笔海税?
遇上这种视皇家体面如无物的天子明朝的文官除了谩骂外确实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开元寺的钟声悠长地回荡在黄石一行的耳边寺中的和尚们咚咚地敲着木鱼宝相庄严地诵读着经文来客敬奉的香烛升腾起渺渺的青烟好似又给寺中大师们身上地袈裟披上了一层神圣地光华。黄石等人也屏息静声轻手轻脚地在这千年古寺中缓缓而行。学着其他善男信女的模样。恭恭敬敬地给菩萨上了一炷香、留下一点儿布施然后静静地离开。
“当真了不起。”张再弟等人在辽东的时候很少见到这种千年古迹所以现在都是一脸的激动。
“正是。”走出了开元寺的大门后黄石才重重的长出了一口大气面对这种历史悠久的古迹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敬畏还有一点点的自豪。
离开开元寺以后黄石就带着手下去吃东西。
万历朝以后。泉州正是极盛之时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往来地客商他们操着大明的南腔北调在街上高谈阔论就是金碧眼的白人和肤色如炭的黑人也随处可见。辽东子弟们冲着这些人指指点点少见多怪地议论个不休。
“在泉州这里我们可以吃到福建的各种特产。”
“比酸菜还好吃么?不会吧?”洪安通立刻表现出了他的故土情结。
黄石微笑了一下在辽南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对那里的饮食也很喜爱了:“各地有各地地特色好比在大连我们要吃青蛤、在天津我们要吃麻蛤在福建呢……我们就要吃文蛤。”
泉州的街头有很多小吃店铺虽然是十月底了。天气依然温暖很多店铺门口都能看见几个精壮的汉子**着上身一人舞动着一个木棒在拼命地砸着什么东西传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一个内卫好奇地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在做肉丸和鱼丸”黄石又客串了一遍向导。他告诉自己那群好奇心重重地手下:北方人做丸子一般都加些面来成型但福建这里不同。肉丸店铺的几个小伙子们就正在拍肉他们会一直把肉拍得非常有劲才拿去做丸子:“福建人喜欢用鲨鱼等肉比较黏的鱼做丸子他们总吹嘘说福建的丸子弹性好得扔在地上可以一蹦三尺高福建有些丸子里面还要加馅比如鱼丸里面加猪肉馅什么的既有鱼丸的清脆口感还有猪肉丸地醇香……”
“好了我们就挑这家坐吧。”黄石指了指路边的一家店铺。这店门口的四个小伙子拍打得特别用力一看就知道他们这家店的肉丸一定会有咬头。
坐下以后店伙计马上就来招揽生意。这个伙计半生不熟的官话让张再弟他们听得颇为头大因为他们的官话本来说得也不怎么样只好由黄石一个人去和伙计对付最后黄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一道特产:“偶阿煎多虾!”
古里古怪的音让张再弟、洪安通们听得直愣而那个伙计倒是一点头应了声好就掉头离开了黄石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们:“就是辽东的海蛎子不过福建这里地海蛎子比较小他们福建人叫珍珠耗‘偶阿煎’就是把珍珠耗加葱煎一煎吃起来很香。”
张再弟他们都呆呆地看着黄石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最后洪安通吭哧着说道:“真不愧是大人居然这些事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黄石不肯多做解释只是哈哈大笑了几声伙计们很快把韭菜盒、芋头包和炸肉卷端了上来他们就趁热就吃了起来。
大明开放海禁以来各国商人都纷纷来到泉州进行贸易到天启年间选择在此地定居的阿拉伯和欧洲商人总数已经过数万几十年以来泉州城内除了传统地中国庙宇外还修筑起了全新的清真寺和教堂。
当夕阳西沉的时候各种庙宇都出了洪亮的钟声不同宗教的神职人员也都放声歌唱向天空挥舞着双臂抒着他们对神灵的无限赞美和敬仰。泉州港内停靠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船舶虽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市面上仍是一片繁华店铺纷纷点起烛火大批的市民和商旅也在街头驻足流连。
这种大型商业港口的盛景自然让张再弟、洪安通这些边军军人惊叹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就是黄石自己也同样是惊异不已。
在黄石的前世关于中国繁荣海贸的记载已经被摧毁得所剩无几了。很多时候只能通过同期欧洲人的笔记。才能略窥此时东南沿海贸易地一斑。
在万历四十年地时候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曾写道:“海上的丝绸之路日渐繁荣从泉州、漳州开往马尼拉的中国商船络绎不绝形成了一条海上的通道。乍一眼看去一个人几乎可以从海船上一条接着一条地跳过去从马尼拉一直走到泉州。”
虽然天启朝以来海盗日盛但海贸也仍在持续这也正是黄石敢于借款的根本所在。如果不是穿越在隆万大改革以后的明朝而是在其他任何时代的话。黄石根本就不可能进行不受官府限额的进出口贸易他这辈子都休想把他欠地钱还上。
“这里真好没有战乱也没有连文字都没有、只知道**掳掠的蛮夷。”
张再弟的感慨声引起了一片赞同的唏嘘声但却把黄石的好心情一下子敲得粉碎。就在他座位的窗口外脸上挂满幸福笑容的男女川流不息地经过不时还能听到孩子们地嬉笑。街上的人群幸福、安详、和平而且无忧无虑海港入口处。一艘迟到的帆船正缓缓地驶向泊位白矾正轻轻地落下如果你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见船上那些水手因为到家而出的喜悦歌声……
如果黄石不曾来到这个时空地话那在二十几年后这街头满满的人群。无论是白苍苍的老者、还是天真可爱的儿童无论是朝气蓬勃的青年男子、还是怡然自乐的垂髫少女平均每三个人里就要被杀死两个……
这样地惨剧不仅仅只会生在泉州一地而是整个神州大地都会陷入血泊闽浙沿海数以百计的造船厂会和船只一起被焚毁沿海三十里内每一个活着的人都会惨遭杀害……
为什么我们的民族要遭受这样的灾难?为什么我们手无寸铁的人民会被杀戮?为什么我们的文明要承受这样的逆转?
是谁在姑息养奸以致养虎为患?又是哪些人在出卖我们地国家还把我们人民推向苦难?
……
天启六年十月的最后一天。辽阳。
四位贝勒正聚集在一起议事。阿敏脸色阴沉地说道:“我们地使者从科尔沁蒙古回来了据他们说。科尔沁的头人还在生病而且看起来一时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代善愤怒地低声咆哮道:“撒谎!这帮无信无义的蒙古人最是靠不住了!”
按理说以科尔沁蒙古和后金的紧密关系他们的头人怎么也应该亲自来给努尔哈赤吊但黄石兴起那股谣言以后科尔沁蒙古的头人就一直在生病他的大儿子也突然有事来不了皇太极几次三番地邀请可他们推三阻四地就是不肯来。
皇太极虽然心里焦急但脸上仍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掉头问一边的无精打采的莽古尔泰:“五哥你怎么想。”
“嗯?”莽古尔泰像是被惊了一下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皇太极两只眼睛黯淡无神:“你们说什么呢?我没听清。”
皇太极失望地看了他五哥一眼然后又把科尔沁蒙古的事情重复了一遍莽古尔泰听着、听着就低下了头等皇太极说完以后只是低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想法。”
自从努尔哈赤的死亡被黄石利用之后莽古尔泰就几乎是一个废人了皇太极曾数次主动邀请莽古尔泰和他出去打猎但都被莽古尔泰平静地拒绝了:“八弟你自己去玩吧我现在没有心情。”
只有当黄石离开辽南的消息传来时莽古尔泰似乎才从他的幻觉里清醒过来了片刻眼睛中也迸出了近似疯狂的喜色……但也就仅仅是片刻而已皇太极眼睁睁地看着莽古尔泰眸中的火焰渐渐消沉了下去闪烁、闪烁、闪烁……直至彻底熄灭。
最后莽古尔泰再次彻底萎靡了下去只是低沉地说了一句:“他还是会回来的。”
皇太极一贯以波澜不惊自诩可是莽古尔泰的语气是那么的悲哀、那么的凄凉就是铁石一般的皇太极听到后仍感到一阵阵的心酸。现在莽古尔泰整天半死不活的参与议事的时候他也总是心不在焉就知道玩弄脖子上的一个奇形怪状的、似乎是把两根金属棍子交叉起来的简单饰物。
“主子四位主子!”
一个后金牛录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忙不迭地向着四位贝勒叫道:“明国来人了是明国的辽东巡抚他派人来吊老汗了。”
除了莽古尔泰以外的三位贝勒都站了起来皇太极问清楚情况后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快请。”
跟着皇太极又急忙掉头看向莽古尔泰后者仍沉闷地坐在那里手还在无意识地摆弄着十字架皇太极兴奋地大喊道:“五哥快去把辽阳的商人、喇嘛还有各部蒙古人都请来!”
“嗯?”莽古尔泰抬起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
袁崇焕派来的官员神态傲慢地大声宣布道:“仪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
“多谢上国大使。”
代善、皇太极和阿敏一起谦卑地回礼然后恭恭敬敬地把袁崇焕的使者请入宴席这次还有一位喇嘛受袁崇焕委托跟着那位辽东官员一起前来辽阳这位中间人自然也被一起请入了盛大的宴会中。
辽阳的社会名流们又一次被动员了起来虽然目前四位贝勒是一字并肩但皇太极好歹也是名义上的后金大汗所以就由他亲自把袁崇焕的使者奉到上座再由皇太极打头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敬酒。
宴会结束后皇太极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大好。袁崇焕的使者说明廷并没有承认黄石杀死努尔哈赤的功劳。这个后金和蒙古各部虽然也都早就知道了也明白明廷不承认功劳的主要原因是级问题但能诱导辽东巡抚的使者当众说出这段话皇太极相信还是会有很大意义的。
“把多尔衮送去给明国做人质吧我们太需要一段喘息的时间了。”
代善和阿敏都对皇太极提出的这个建议深为赞同阿敏点头的同时还不忘补充道:“大妙如此蒙古人多半会认为我们就要被招安了至少也是和明国达成初步协议了这样起码可以做些买卖。嗯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加上一个多铎把他们哥儿俩都送去。”
会议上莽古尔泰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沉默他的兄弟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也没有再问他的意见皇太极在散会后走到了莽古尔泰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哥回家吧我们都议完了。”
“我知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落下。”莽古尔泰沉声回答道他抬起头的时候皇太极吃惊地从他双眼中看到了久违的锐利光芒。
“八弟。”莽古尔泰猛然伸手握住皇太极的手臂语气迅而又坚定:“我们趁此机会干脆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