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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冤家全文阅读

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两世冤家txt下载     两世冤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魏大人也是如此意思?”赖云烟微笑。

    魏大人要胁人,都要胁成惯性来了。

    他是想与她那父亲大人合手了罢?

    魏瑾泓抬眼看她,见她脸色平静,过了一会,才启唇淡道,“不是。”

    赖云烟便低头,笑笑不语。

    魏家的这热闹,她还真不打算凑了。

    **

    过了两日,赖云烟听说魏瑾瑜带着娘子回去了,回去后,魏崔氏还给他们送了补汤过去。

    这一场婆媳之战,祝八小姐完胜。

    果然有人站在自己一边就是不一样。

    赖云烟感叹着祝慧真这一时的胜利,这厢魏母又来了通县,问起了赖云烟肚子里的事。

    “你这肚子就一直都没消息?”让随侍之人退下后,魏母看向赖云烟的肚子,诧异地道。

    “是。”赖云烟低头轻声地道。

    魏母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慢慢地道,“你虽还年轻,但这孩子早生有早生的好,还是抓紧生了罢,趁我还没老,还能给你看带几年孩子。”

    “是。”赖云烟没抬头。

    “别一直是了,”魏崔氏平平淡淡地道,“你素来是个口齿伶俐的,我也没想拘着你,以前是怎么说话的,现在就跟我怎么说罢。”

    “是。”赖云烟又轻答了一声。

    见她还是只答“是”不抬头,魏崔氏脸色也未变,眼睛盯着她了肚子好一会,又道,“你们成婚也有一年多快两年了,要是一直没有,还是找大夫瞧瞧罢。”

    “儿媳听娘的。”赖云烟这次抬头,看向了魏崔氏,神情温驯。

    魏崔氏见此脸也柔和了一些,这时她伸出手拍了拍赖云烟的手,道,“不用太着急,今年能怀上就好了。”

    赖云烟点点头,轻声回道,“便是不能,孩儿也会为夫君着想的。”

    魏崔氏听这话先是一顿,随后回过神来,不由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怜爱地道,“真是个好孩子,不愧是赖家出来的好闺女,是个识大体的。”

    赖云烟微笑着又垂下了头。

    魏母见状也满意地笑了笑,正在开口再提家中之事,这时苍松进门,朝她们恭敬施礼后道,“大公子让我前来问一下夫人是否留下来用膳过夜?”

    魏母犹豫了一下,便道,“留下罢,想来也有一阵未与你们同用过膳了。”

    “娘能留下与我们一道用膳,是我们的福气。”赖云烟很识时务地补了一句。

    “那小人这就去禀了。”

    苍松退下后,魏母朝云烟叹道,“你小小年纪,就要操劳这么大的一个府,确也是难为你了,孩子之事你莫要心急,只要怀上了就好。”

    她的口气比上之前的淡漠要好上了太多,赖云烟闻言好笑地勾了勾嘴角,由得了她尽情说去。

    想来,只要生不出孩子,她在这魏家也无须熬太久。

    无所出这一项,足够兄长替她提出和离了。

    **

    魏母在府里留了一夜,本是第二日的下午走,但京中有仆人来报,说老爷昨晚休沐已回了府,魏母始料不及他竟在昨日休沐,闻讯后便上了马车,匆匆回了府。

    对魏景仲,魏崔氏相当用心的。

    前世,这对夫妇感情也算是不错,可能是魏景仲不添娇妾美侍,魏崔氏的日子过得太好,才把时间心思都花了怎么扶持崔家上了。

    又过了几日,魏瑾泓出府,赖云烟便是查了,也没查出他去哪了。

    赖家那边的庄子出了新鲜的瓜果蔬菜,便有仆人驾了牛车送了过来,还给了几盒子说是苏明芙给她的点心。

    赖云烟夜间让丫环抓来几只小鸡,把点心喂给它们吃了。

    小鸡先是无事,但一夜过去之后,它们就焉焉抬不起头来,赖云烟再喂它们吃了一些,隔日这几只小鸡就死了。

    当日,她提笔写信给了兄长。

    她与她那小嫂子已有默契,平日来往,这过嘴的东西是不会假他人之手送。

    小嫂子是有那前车之鉴,而她是上世被人毒怕了,这防心比她那小嫂子还要重,于是得了这来历不明的点心,便想试上一试。

    试出了这么个结果,赖云烟想这事不知是赖游做的,还是那宋姨娘根本就是还没死。

    她猜测之事,不管是真是假,还是得与兄长道明。

    这事如若父亲知情,想来,兄长也知会如何去办了。

    赖云烟的信着人送出去后,赖震严的信隔日就送了过来,信中他说皇上这几日要带皇后贵妃去行宫避寒,百官无须上朝,父亲昨晚回府便带了新纳的姨娘,还有家中二小姐去了三周山避寒去了。

    此次前去三周山的,还有不少官家的人,便是魏家的老爷夫人也前去了,同去的人还有魏瑾瑜夫妻。

    但京中魏府无人来与赖云烟说,赖云烟甚是奇怪,这等众官举家紧随圣上避寒之事,魏母也应告知她这长媳一声罢?怎地一点消息也没传过来。

    她想了一夜,也没想出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她也来不及等探子来报了,第二日,她让车夫赶了马车去京中,这时京城中但凡有些身份的,都带了家中得宠的人去了三周山,赖云烟叫丫环出去打听了一圈,才知与她交情好的人中,只有时家前几日失宠的五小姐还呆在府中。

    时五娘见赖云烟来府中看她,迎了她入座后,甚是奇怪地道,“你怎地未去?”

    “我也不知。”

    赖云烟与时五娘前世在各自婚嫁后就没再怎么来往了,后来到魏府中劝说她的姐妹里没有五娘,多年后,时五娘在她四十寿辰时送了盒寿桃过来,还送了她亲手缝的一袭青袍。

    她当时送了回礼过去,时五娘后来也没再有动静了,就跟之前她沉静无声那十年一般,没再与她有什么来往。

    就是这种泛泛之交的朋友,让赖云烟想起来时却忍不住想会心一笑。

    女人的友谊,之间要是交往多了,难免滋生纠葛,尤其她们身在这种大家族里的女子,如若交情过深,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谁都不知哪时行差一步就会反目成仇,有时还不如不相来往来得干净。

    时五娘性子淡薄,喜静爱独处,她那一生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内宅,想来她是喜爱那种日子的。

    这生赖云烟也没想破坏她平静的生活,只是这京中与她说得来话,且知情不少的人她只知五娘还在京中,便朝她找来了。

    “没人知会你?”时五娘疑惑地看着她,“玉公子未带你去?”

    赖云烟听了顿了一下,问道,“他也去了?”

    时五娘闻言敛眉,朝赖云烟看来,轻轻地道,“你怎地什么也不知?”

    赖云烟苦笑,“现下看来,可不就是如此。”

    时五娘瞄她,道,“我听我大哥与我说,今早楚候爷与他,还有几家的公子都去了大周山狩猎,顺路护送几家女眷去小周山,我还以为你与她们一道去了。”

    “这下可好……”赖云烟喃喃自语,“都知我与他感情不和了罢?”

    时五娘秀气地皱了皱她的小鼻子,朝赖云烟的肚子看去,看了几眼就慢条斯理地道,“我还道你们恩爱得很,不过,你也有一段时日未邀我们去你府中一起吟诗作画了……”

    便是去看通县看她,也见不到那大公子的影子。

    “你们许久未与以前那般一样了?”时五娘见赖云烟的眉毛敛得死紧,碍于情份,她还是多嘴多问了一句。

    赖云烟摸了摸肚子,叹气道,“好长一段时日了。”

    自不幸在那夜重来一次到如今,再加上前世为敌的那半辈子,算来确是好长一段时日了。

    “赶紧生罢。”时五娘也从自个儿姐妹那听了不少事情,见赖云烟摸肚子,她叹气道,“生了就清静了。”

    “也得生得出来。”赖云烟无奈道,心里想着怎么应对魏瑾泓走的这一步棋。

    “找大夫看了没有?”

    “看了。”

    “莫不是上次,打坏了肚子?”时五娘迟疑了好一会,才轻声地问了这句。

    赖云烟迟钝地“啊”了一声。

    “若是打坏了,这才叫……”时五娘说到此处,转过嘴间的话,道,“还是找大夫看看罢,你眼睛已好上了一些,想来这肚子的事只要找对大夫,也是能……”

    说到此,她已觉自己的话太多,便垂首看着手中的帕子,不想再言语了。

    赖云烟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了,临走时,她握着时五娘的手,道,“谢谢你能告知我这么多,我在家中什么都不知晓。”

    “你还是赶紧生罢,”时五娘说到这,悄声地与赖云烟道,“我那个远房表姐,就是因三年未有所出,现下家中那连生了两孩子的贵妾,私下连安都不好好与她请了。”

    再过几月,云烟成亲也有两年了,到时三年过了要是还未有喜,这日子怕真是不好过了。

第47章

    马车在寒风中跑回了通县。

    这次魏府的人也好,魏瑾泓也好,都没捎上她,回头等大班人马回了朝,拿她又得是说道的了。

    她被赖游毒打之事,虽说其父被多人在心里记上了一本,但她也把自己置于了别人的口舌之上,这于她是有损的,现下魏家这举,无异又会让她被人在嘴里说道多时。

    一个人被人议论得多了,尤其她还是个妇人,没事都成有事了,总会有人乐意去想,她这是总归是有问题才以至于至此。

    到了这步,赖云烟也知自己还是逃不过名声受损这一劫了。

    要是可能,她还真想像时五娘那般不声不响活一辈子。

    过了几日,魏瑾泓突然回了通县,同时随他回府的还有楚候爷楚子青。

    赖云烟得知楚候爷跟魏瑾泓来了后,不多时,魏瑾泓就往她这边来了,见到她,叫退下人后,对她道,“你父亲的姨娘昨日滑了胎。”

    赖云烟闻言直了直腰。

    “六皇子骑下马儿受惊,你兄为其拉住了马。”

    “是吗?”赖云烟笑了笑。

    “江大人也在随行之人中。”魏瑾泓说到这,朝赖云烟那嘴间拦了帕子的脸看去,接而淡淡地道,“你妹妹过些时日,怕是会进宫。”

    “进宫?”赖云烟眼睛顿时睁大。

    “太子有意纳她为姬妾。”

    有意?赖画月要到明年才及笄,而太子身为洪平帝的长子,年龄要长她一倍,这有意怕不是字面上的有意,是背后有人有其意才对罢?

    “这是我父亲的意思?”赖云烟拿下帕子,对上魏瑾泓的眼。

    她还是不能看得很清楚,但这时她能看清魏瑾泓的眼是平静的。

    她本打算调侃问他舍不舍得的话就这么搁下了。

    魏瑾泓的心也是真狠,他连前世心爱之人都能舍得下,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嗯。”

    “您在其中插了一手吗?”赖云烟问得客气,没带针对之意。

    “未,”魏瑾泓摇头,淡道,“这于我无益,瑾泓心间已有明君。”

    元辰帝上世是个明君,于他也甚有恩德,这世他也不会更改对他的追随之意。

    “我父亲这举,是要向太子靠拢了?”

    “恰是。”

    “我兄长却拉了六皇子的马?”赖云烟奇怪地问。

    她兄长怎会做这等这不恰当的事,让人知道他跟父亲对着来?

    “被人计算而为。”

    “我父亲。”赖云烟接话。

    魏瑾泓看她颔首。

    “还真是狠心。”赖云烟不带感情地道。

    “候爷狩猎受伤,会在我们府中住上一段时日。”魏瑾泓这时又道。

    “多长的时日?”

    “先住到过年罢。”

    “你们的风头还没避过?”赖云烟不禁翘了翘嘴角。

    看她又痛快了两分,魏瑾泓嘴角柔和地弯了弯,道,“是没有。”

    “要避得何时去了?”赖云烟的口气又可亲了两分,听着还似有关心之意。

    魏瑾泓就知道他刚把赖震严的事透露给她是用的。

    她对同一条船上的人,哪怕是虚应,样子也是能装得好看的。

    “两三年罢。”魏瑾泓淡淡地道。

    赖云烟闻言着实诧异了一下,他打算装两三年的孙子?是真是假?

    “要这么久?”她又问了这一句。

    魏瑾泓收回看她脸的眼,垂眼看着膝上的锦袍,另道,“此次没有带你去,其因江大人是其一,其二是赖大人也去了,于你怕是有损。”

    “总不会把姨娘的事怪罪到我头上来罢?”赖云烟淡笑着说完,心里却清楚知道,这事赖游是做到出来的。

    她那父亲,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上世帮着庶女上位,践踏嫡女的事他都做出来了,还不怕人说,这世加上宋姨娘的事,他还能好到哪里去。

    “上次赖家给你送了点心过来?”魏瑾泓弹了弹膝上的灰,漫不经心地问道了一句。

    “嗯。”赖云烟眼睛微眯了一下。

    “试过了?”

    “试过了。”

    “有毒?”

    “有毒。”

    “这事你方便查?”

    “魏大人方便?”赖云烟反问。

    魏瑾泓点头,“不过尚有一事。”

    “魏大人请说。”赖云烟笑了。

    “你不能见江大人。”魏瑾泓依然低头看着锦袍,淡道,“其余,有事问我,万事随你。”

    “您这是怎地了?”半晌,赖云烟讶异道,她看着完全变了个样子对她的魏瑾泓,弄不明白魏瑾泓怎么就变这么大方了。

    魏瑾泓闻言笑了笑,抬头看向她,道,“我已跟人说,你眼疾又犯,不便带你去。”

    赖云烟笑了笑,未语。

    魏瑾泓便起身,朝她微一拱手,就抬脚而去。

    善悟前几日突然跟他说他府里跟他同困一室的人缘分甚浅,要是过了今年,他们的缘分之线断了,无人再与他同挡血煞之气,明年他就有血光之灾,祸及全族。

    如此,只能由他先退几步了。

    而他真下定了决心做了,她的反应却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差。

    人敬一尺,我敬一丈,她为人还真是由始至终都未变。

    **

    魏瑾泓留下那句话走后,赖云烟忍了忍,还是伸手揉了揉眼,“老天变脸了?”

    今个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了吧,要不然,一朝之间,畜生怎地突然有了点人样?

    魏瑾泓回来给赖云烟带了第一手消息后,不多时,赖震严给她的信也到了府中。

    信中兄长的字迹有点草,赖云烟把信看完,在烧信之时脸上全是苦笑,心里也苦涩至极。

    兄长的这一趟,真是险中透着险。

    现下,京城的达官贵人中,谁都知他与父亲面不和心也不和了。

    赖游根本不给他这个长子一点脸。

    赖云烟也清楚知道,她动的那两手,并不能在洪平帝面前拉他下马,于洪平帝而言,赖游是有功之臣,另一个,他信老臣还能拿捏得住任家,老皇帝只要面上还能过得去,就不会动赖游这个老臣子。

    赖画月为太子姬妾的事,兄长在信中极其详细地说了,个中利害他也分析了一道,另他还道,父亲所做之事不仅于此,另还有一些事,他探不出来。

    他探不出来,她暂时也探不出来,老狐狸还是老狐狸,在朝廷里跟人勾心斗角了半辈子,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上世赖游没有做太多,就已把稚嫩的他们害得很惨。

    而这世她多了前车之鉴有了不少防手,但看他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她这世的父亲大人怕是要比上世对他们更心狠手辣了。

    这就是蝴蝶效应了罢。

    没有想到,这事落到她头上来了,让他们子更不像子,父更不像父。

    果然人的什么决定,都不可能是万全之策,总会带来后果。

    兄长的信后,黄阁老那边人过来说,她也被人盯上了,叫她小心谨慎为上。

    探子走后,赖云烟第一次觉得,赖游要是死了,她一点伤心也不会有了。

    上世他死时,她在他面前给他磕的三个头,现在想来还是矫情了。

    隔日,赖府那边管家带着仆人送了一堆补品过来,管家说是家里老爷知道她眼疾又犯,心里甚是担扰,就把府中大半的补品都给她送过来了,让她天天用,没了他再去寻了药材送过来。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管家走后,赖云烟把十来个参盒都打开看了看,见都是珍品,不禁感叹赖游真是舍得花血本。

    这些她以后交给舅舅卖,能卖不少钱呢,江南一带的老爷子老夫人,可是最喜这些个人参了,便是不吃,买上一根救命参放枕头下,他们也睡得安心,这参啊,比在京城卖得贵得多了去了。

    赖云烟决定,下次赖游要是敢送,只要里面没下毒,她就敢收。

    这也是钱啊,恶心钱也是钱,她不嫌弃。

    赖游这一手玩得漂亮,一边让人知道嫡子对其违逆,一边花着大价钱让人知道,他还是关心这个嫡女的,这时赖云烟除了感激的话其它最好什么也不说,要不然到了赖游的嘴里,他们兄妹都会被他打成一耙了。

    而兄长,这一段时日,是要把前世那在漫长的十几年里受的苦,在短时间内都要全尝了。

    赖云烟觉得心痛,但也没办法,这注定总是有那么一遭,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能迎面而上了。

    又过了两日,魏瑾泓那边的苍松过来送了东西,说是楚候爷送的。

    赖云烟打开一看,见又是人参,眼睛都笑弯了,“我最爱这个,替我谢谢候爷了。”

    爱送,那就多送点,候爷家不缺参,她可是缺钱得很。

    虽说黄阁老身份尊贵得很,但骨子里爱财之心可一点也比她舅舅弱,请他办事,她手里那点钱根本就应付不了。

    楚候爷这人与魏瑾泓交情太好,就是因着他在背后替魏瑾泓撑腰,上世他们兄妹就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但这世还没闹到那个境地,赖云烟觉得大此之前他们要是在魏府又狭路相逢了,她一定要尽力展现她甜美的一面给候爷看。

    候爷也是个大方的,家中金银珍宝多,最爱给美人送礼了。

    **

    那厢楚候爷卧在榻上打了个酒嗝,抱着吃得鼓起的肚子与魏瑾泓说道,“你说我把我那继母杀了如何?”

    见他又发酒疯,魏瑾泓有条不紊地答道,“不妥。”

    “那我那两个兄长弟弟呢?”

    “不妥。”

    “那我能杀谁?”楚候爷双手握拳大力捶着榻面,咆哮如雷。

    “谁都不能杀。”魏瑾泓转头,本欲要传人进来扶他去睡,但又想及上次他喝酒误的事,便叫翠柏送来醒酒汤。

    醒酒汤不多时就送了过来,楚候爷誓死不喝,魏瑾泓叫来小厮,逼着他喝了下去,楚候爷被强逼吞下了汤,最后闭上眼睛流了泪,口口声声叫着娘。

    魏瑾泓带着小厮退出了房,出了门去,见着对院还有几许灯火,便开口道,“她在作甚?”

    翠柏先是沉默了,过了一会才道,“刚从库房回来。”

    “哦?”魏瑾泓不由讶异,转头看向了他,“怎么去库房了?”

    她不是什么事都不管吗?

    “跟管家讨了钥匙,去库房里把参都拿出来了,”翠柏抬起脸,看着他们家公子的脸微有点苦,“您拿回来的好参,听说都被少夫人拿走了。”

    “她要作甚?”魏瑾泓好笑地翘了翘嘴角。

    “明日有商船回江南呢,怕是明天会送过去给任老爷。”翠柏叹道,“我刚跟春晖交了个面,他说少夫人已经把她手里得手的参数到第三遍了,越数精神越好,还道少夫人怕是明天还要找乐师奏琴。”

    魏瑾泓挑了挑眉,“嗯”了一声。

    “那她明天给乐师打赏的钱,给还是不给?”翠柏问。

    “给。”魏瑾泓简言。

    “少夫人怎地变了这么多?”翠柏被堵得好一会才憋出了这句话。

    少夫人怎么逢人就打赏了呢?还要管家拿出钱来打赏,她以前可不这样的。

    “随她。”魏瑾泓说到这温和地笑了笑,“她高兴就好,这府里的事,便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前世给不了她的,这世便给她罢,哪怕她已什么都不信。

    **

    打听到今天舅舅的商船要离京,管事之人又是舅舅心腹,赖云烟一大早就起来叫人把她备好的两箱子人参搬上了马车,走了一上午的路,把箱子交给了管事的,又交了一封信让他带去。

    信中不乏甜言蜜语,其间更是谗言无数,赖云烟写完还瞧了几遍,觉得自己那馋媚之情已经跃然纸上了,这才觉得自己拍舅舅马屁的功力不减当年,这才满意地折纸封蜡。

    这感情啊,都是交流出来的,她这一担篓投其心意的好话,想来也是能让舅舅更欢喜她一些的。

    他们前世合得来,这世感情也差不到哪里去,哪怕这世她一开始就坑了她舅舅这么多银子,但之前他临走时,她舅舅不也是咬牙跳脚,赏了她十两银让她买糖吃?

    等到船开,再从望京码头回到通县,这时已是夕间了。

    赖震严已在府里等候她多时了。

    见她回来,在厅屋里,赖震严当着魏瑾泓的面问,“去哪了?”

    “有江南的船要回去,我去了码头,找了个管事的给我带信给舅舅。”

    “下次差下人去办就是。”赖震严不满地摇了下头。

    “云烟知晓了。”

    赖云烟朝他们都请过安后,在魏瑾泓的身边坐下,才朝赖震严笑着说,“哥哥这是刚回来就来瞧我了罢?”

    “嗯。”赖震严额首,转头与魏瑾泓说道,“你赶回来就是为了陪她?我看她眼睛好好的,还有那精力出去乱转,哪有犯病的样子?”

    “唉,”赖云烟闻言立马扶额,道,“现下头又疼了。”

    赖震严不由瞪她,斥道,“乱来!”

    赖云烟便笑了起来,笑了好几声,见兄长嘴角绷得不是很紧了,她这才笑着说道,“前几日是有些头疼,夫君这才没带我去三周山。”

    “是吗?”赖震严看了她一眼。

    “是。”赖云烟笑着回道。

    一旁的魏瑾泓嘴边挂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看说话的兄妹俩一眼,并不插话。

    过了一会,他借故有事要走开一下,把厅屋让给了这兄妹俩。

    他走后,赖震严松了绷紧的背,眉头也皱了起来,嘴里轻语道,“怎么回事?”

    “信。”赖云烟未答话,只在桌上写。

    赖震严见她如此谨慎,就不再追问了,嘴里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父亲让我来看看你,说下月初七娘的忌日那天,你要是有空就回府一趟,到时与我们一同为娘祭拜。”

    赖云烟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赖震严像没有看到那样,依然不紧不慢地道,“到时你有空就回来罢。”

    “到时是要做法事吗?”赖云烟垂了眼。

    赖游啊,怎么就有这么狠的心。

    “嗯。”

    “要做几场?”

    听她这般问,赖震严看向了妹妹。

    “妹妹曾听闻,江南一带,有一家人甚是爱其妻妾,但红颜命薄,他的两位妻妾早时就亡了,不过他在古稀之年时,尚还记得为她们同做了一场法事呢。”赖云烟看着手中的帕子淡淡地道。

    赖震严听后,久久未语。

    **

    楚子青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看着魏瑾泓半晌都无语,良久才与他道,“我可没料这赖游可是那般痴情之人。”

    “查出来了?”

    “是。”

    “怎么回事?”

    楚候爷炸舌道,“赖大人养的那两个外室,虽都是年轻女子之像,但无不与那宋姨娘相像。”

    “不仅如此罢?”

    “是。”楚子青佩服地朝魏瑾泓拱一下手,又道,“且都有孕了。”

    “看来宋氏之死是真的了。”魏瑾泓淡淡地道。

    见他这时都不动如山,楚子青真是对他这好友佩服不已,“你这时都还坐得住?你那泰山大人,可不是一般不喜你那舅爷。”

    “赖大人是过于悲切了,想来过段时日就好。”魏瑾泓轻描淡写地道。

    楚候爷摇头,“你要是还想与震严兄来往,还是与赖大人隔开些好。”

    这父子俩又是对仇人。

    “现下不能。”

    楚候爷看向他。

    “你忘了太子。”魏瑾泓说到这笑了笑,“由他们去罢。”

    他们且暗中行事就算了,赖家的事,该告知她的他都告知,至于怎么办,他就管不到太多了。

    楚子青闻言摇头道,“我比以前更弄不明白你了,你就告诉我,你到底看好谁?”

    “还早。”魏瑾泓垂首伸手推了推他面前的茶杯,淡道,“喝茶罢。”

    楚候爷这时想及他候府的那些破事,不禁苦笑道,“对,心急干什么?越急越乱。”

    他就是急了,恼了,怒了,才着了庶兄继弟的道,被皇上不喜,被族长斥责。

    **

    “有孕?”赖云烟闻言拿帕拦嘴的手都僵了。

    魏瑾泓看着她雪白手指旁边的红唇微眯了眯眼。

    她今日嘴唇抹了胭脂,过艳,艳得就像烧得过旺的火。

    听闻京中密友已回,本打去京中找人说话的赖云烟这时原有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有几个月了?”赖云烟想来想去,也猜不准赖游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事。

    “一人五月,一人三月。”魏瑾泓别过眼,看向了她身边的玉瓶,不再去看她的脸。

    她半晌无语,他再朝她看去时,见她拿手支着头,额上有了细汗。

    “叫大夫。”他起身去了门边,朝小厮说了一声,就大步回了原位,把她抱了起来。

    她一路都没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她艳得似烈火的唇,头上的虚汗越来越多。

    一路的丫环见此状,已吓得软了脚,奔走相告,抬水拿帕的人忙成了一团。

    这厢魏瑾泓放了她到床上,刚放她到床上,就被她紧紧地抓住了手,“魏大人,我眼睛又全不见了。”

    魏瑾泓拿袖子擦了她脸上的汗,闭了闭眼,这才静下了心,道,“不用急,方大夫就来。”

    她的手松了下来,魏瑾泓下意识手一紧,又重抓住了她的手。

    “全看不见了,”赖云烟苦笑道,“怕真是得瞎了。”

    “不会。”魏瑾泓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冰冷一片,就跟当年他们决裂时,她脸上的温度一样。

    “绝不会。”他心不在焉地说道着,眼睛往门边看去,嘴里的声音微紧了一些起来,“大夫怎么还没来?”

    跪在门口的春晖爬了起来,跪到了大树下爬了上去打量了一会就利索地爬了下来,再跪回门口恭敬地朝他道,“就来了,到大院门口了。”

    方大夫进来把了半天脉,还点了火折子在赖云烟的眼前试探了半晌,火光映红了赖云烟的眼,也烫出了她眼睛里的眼泪,但赖云烟的眼睛还是在茫然地随着他们说话的声音转动着,而不是随着她眼前的火光。

    “再过几日看看。”方大夫开了药方后,朝魏瑾泓拱手苦笑着道,“不才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过了两日,赖云烟还是能与下人说笑,便是魏瑾泓来看她,她时不时也能讥讽两句,无事人一般。

    但魏瑾泓见她被下人扶着坐下后,就轻易不走动了。

    她连去拿茶杯的次数也不像以往那般的多,谨慎至极。

    赖震严闻讯赶来,不多日,魏瑾泓回了京城,从宫中请来了圣医。

    什么法子都试了一遍,赖云烟的眼睛还是没有好转。

    这时京中魏府里祝慧真已有孕,魏府里出了这桩大喜事,魏母便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里赏,赖云烟这边,魏母只是悄无声息地把崔家的庶女送了过来,且说好了,没生孩子之前,只是个侍妾。

第48章

    这侍妾一到,赖云烟就让人把她送到了魏瑾泓的外院去了。

    这人本来要放在内院才好,但内院同时也是她的地方,她就没动这手了。

    她眼睛全瞎的事,不多时就被传了出去。

    这厢很快到了她母亲忌日,赖云烟未回赖家,不过魏瑾泓已提前一天到了赖府,到第三日才回来。

    赖震严令身边之人来与赖云烟报了话,说姑爷昨日全日都与他一道,从清晨的忌拜到下午的法事都尽了半子之责,想来他们的孝心娘泉下有知也是知晓的。

    这话外之音,就是宋氏的那场法事没有做成。

    魏瑾泓都替她去跪灵堂了,要是赖游再在其中有所动作,那就是魏家的大公子都跪了一个妾,想来这事赖游就算有着欺宗灭祖的胆,也不敢做这种会把自己完全交待了的事。

    要是他真敢,赖云烟想这事也就好办了。

    她的眼瞎,正等着这呢。

    只要她眼睛一日不好,赖游那因小妾毒打嫡女的事就消散不了,赖游的对手,随时都可因这事参上他一本。

    赖府祭拜之事过去后,赖游去了魏景仲的德宏书院,在其中住了几天,据说相谈甚欢。

    不多日,魏景仲给赖云烟送来了一些礼物,其中说还有赖游给她的一些,管家传了他的话,话里行间的意思就是天下间无不是的父母。

    京中魏府的人走后,赖云烟对还坐在身边的魏瑾泓真心道,“您与您父亲真是颇为相像,不痛不痒的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魏瑾泓正老神定定地看着手中端着的杯子,嘴角含着温笑,闻言只是嘴角稍冷地勾了勾,并没有接话。

    这几日,每日他都来坐一会,她为了赶他走,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只差没像市井泼妇那般赶他走了。

    赖云烟闭着眼睛也难想像出他不为所动的样子,见他没说话,她抬手朝丫环没好气地说,“快扶我走,再留下去,被气死的就是我这瞎子了。”

    冬雨这几天着实被她这几日对大公子说的话吓得不轻,见小姐传她,她不安地走到了赖云烟的身边,扶起了人,见大公子那边没有声响,一到了门边,她的脚步就略快了一些。

    “小姐,”出了门,走完了长廊下了阶梯,冬雨苦笑着开了口,道,“下次您跟大公子说话,还是让奴婢出去罢。”

    “你不是胆子肥得很的吗?”赖云烟惊讶,这冬雨可不是个一般人,她是武夫的女儿,力大胆大,连坟山都守过的人,难不成这段时日还没被她吓习惯?

    想到此,赖云烟自语道,“这可不行,你要是还没被我吓习惯,我得找秋虹来帮我骂了。”

    “奴婢不敢,秋虹也不敢。”冬雨无奈地摇摇头,秋虹还比她小一岁,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帮着小姐骂姑爷。

    “想在外面守着就在外面守着罢,就是莫让被他的人再骗去了,到时我可没嫁妆打发了。”赖云烟笑了笑。

    “您就莫逗奴婢了。”主子太不正经,以前觉得自己胆儿天生大的冬雨觉得自己的胆气最近是越变越小了。

    **

    又是一年过去,这年他们回了京中魏府过年,因着眼疾,初三那天赖云烟并没回娘家,魏瑾泓却是在那一天一大早就去了赖府,用过了午膳才回来。

    他回来后,又带回了丰厚的回礼。

    知道他要去之后,赖云烟就令丫环找了他来说话,说赖大人给多少礼物,他就全带回来就是,千万别推拒。

    见他回来,果然带回了不少,赖云烟眉开眼笑,魏瑾泓还没走,她就让丫环把那小箱珠宝搬放到面前,拿手细细摸个不停。

    她眼瞎多日,除了那天哭了,别的时日成天不是笑就是闹,看不出一点愁绪,这时更是一副对珠宝爱不释手,欢天喜地的样子,魏瑾泓抬眼看了她纤长的手指半会,开了口道,“这应是你舅舅送给岳父大人的。”

    魏大人这几日也时不时会给她泼点冷水了,这时赖云烟听到了秋虹冬雨退下去的脚步声,等脚步声没了,她毫不犹豫地朝他满脸嫌弃道,“不用您说,赶紧走。”

    “过了正月,我带你回府。”

    “您什么意思?”过了这正月,她不回通县的魏府,难不成还一直呆在京中的这魏府不成?

    “回去后,府中的丫环,你定个管事婆子管管。”

    “关我什么事?”

    “你身边的那个福婆子,我看可管事。”

    “您想得美。”

    “内院干净,你嫂子带侄儿来住时也清静。”魏瑾泓拿起茶盖,漫不经心地浮了浮茶沫。

    “福婆婆就福婆婆罢,”赖云烟都被气得笑了,“魏大人可真是厉害。”

    “我嫂嫂他们什么时候会过来住?”赖云烟知道魏瑾泓不会无故提起这事,怕是他与她兄长有什么合谋罢。

    虽然与魏瑾泓合手无异与虎谋皮,但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你可还记得渥水之战?”

    赖云烟握珠宝的手顿了下来,她慢慢沉静了下来,想了半晌才道,“就是今年的事了罢?”

    “嗯。”

    当年与渥水对岸孟国渥水一战,因宣朝延误战机,渥河沿岸死了两万平民,数千户人家流离失所。

    那时三月孟国已经有大船向渥河水域迫近,而当时在朝中丞相韩荀主张以静待动,老将军温谦伯却言道兵贵神速,欲要请征带兵出战,两人还没争出个结果,孟国却以兵贵神速之姿,与渥水叛将里应外合,侵占了渥水一地。

    后来温谦伯打了两年,他大病后,他的儿子接着替他打了三年,渥水之战前后总共花了六年,才让渥水重回宣国。

    这时的丞相虽不能说是权倾朝野,但却是洪平帝最信之人,而且,他是魏瑾泓的师伯。

    “我记得当年,您是站在丞相这一边的,收复渥水失地时才和温老将军交的好。”赖云烟收回了手,摸着盖头把盒子盖上,把箱子放在了腿上,摸着木盒上光滑的漆。

    “把箱子放桌上。”魏瑾泓一直都看着她的手,见此说道了一句。

    有种漆毒,摸得多时,皮肤就会溃烂。

    赖云烟乍闻没什么反应,等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魏瑾泓话中之意,然后把箱子放在桌上。

    一放好,她不禁摇头失笑。

    “这与我嫂嫂住进我府里有何干系?”赖云烟拿帕擦手,转脸往魏瑾泓坐着的方向看去,轻道。

    “当年还未开战之时,并不只我一人站于韩相后,”魏瑾泓淡道,“赖大人也是。”

    “嗯。”赖云烟点头,韩旬得人心,她父亲也好,还是别的朝中重臣也罢,都与他关系甚好。

    “当年太子也是主战的。”

    “是。”赖云烟缓缓点头。

    “正月过后,皇后生辰,宫中怕是会有庆宴。”

    “哦?”

    “到时震严兄要怎么做,就要看震严兄的意思了。”

    “你让我兄长跟着他打仗?”

    “跟随太子打一场胜仗,于震严兄有利。”

    “您呢?您想要什么?”

    “来日,我与韩师伯反目之后,震严兄要站于我身后。”魏瑾泓也轻声地道。

    “魏大人,有一事不知我所料对不对。”赖云烟抿了抿嘴,嘴边一丝笑意也无。

    “你说。”

    “你要提前年月推你那新税法?”

    魏瑾泓听后,眼神也深沉了起来,“不会提前。”

    他也不想提前,也提前不了,在隐患没有根除之前,他的税法提出来,还是会遭到满朝的反对,最终失败。

    他们谁也不想为自己的封地交税。

    前世,他的对手太多了,哪怕他背后有元辰帝,但他们都受制于田土最多的贵族朝臣,后来瑾荣都归于山林后,他就没什么可用之人能用了。

    “但你还是要推,在推之前,你要把韩相定的土地法毁了,魏大人,你本该再多重生十来年,生在韩相拜相之前,这天下岂不全是你的。”

    她说得太直接,魏瑾泓抬眼看着满脸讽意的她,“是么。”

    “上世没几个人支持您,这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赖云烟淡道。

    魏瑾泓不语,沉默了良久,又道,“当年安康变法,江大人出来为我说了几句话。”

    “他是真君子,”又从他口中听到故友,赖云烟的口气便不好了起来,口气有说不尽的讽刺,“不像你,做尽卑劣之事,却得了大公无畏的匾额,挂于那堂前,也不知那些年您睡不睡得安稳。”

    魏瑾泓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看着她紧紧拧住帕子,暴起青筋的手,依旧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也是作如此之想。”

    赖云烟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心里疼得一字都说不出口。

    世事多荒唐,他的鸿图大愿,了解的人最后还是她这个仇人,支持他的人是她那个最终被他杀了的至交。

第49章

    虽说兄长跟太子去打仗,会省不少事,至少父亲那边就不能利用太子打压兄长了。

    但这有利的同时也是有弊,到后面,兄长改变立场时就会有些风波,可人生没有太多鱼与熊掌兼得的事,目前看来,她兄长也只能去打这个前锋了。

    说来,也只有兄长去经历过一个历程,往后他站在一定高度上了,这才能站得稳。

    这也是赖云烟细想之下,默认了魏瑾泓的话的原因。

    正月过后回了通县,魏瑾泓会时不时出去一趟,赖云烟却是真守在了府中。

    那些与她来往的小姐,这时差不多都是处在婚嫁中了,连时五娘都要与她那守孝完了的未婚夫成亲了,都没什么时间过来探望她。

    尤其通县还是有凶地的名声,后宅中人确也是颇为忌讳这个,也没多少人愿意来通县。

    而赖云烟眼瞎,这时也不便去京中窜门,只能日日在府中守着日子过。

    上辈子后半生,赖云烟一直都好好地过日子,没把日子过成日子在过她,哪想重来一回,又回到了日子过她的状态,她就算颇会苦中作乐,有时也觉得这日子有些难过。

    不过想想以后,多少还是有些盼头的。

    这时二月过了一半,苏明芙来看赖云烟,见她眼睛还是老样子,一直就坐在那沉默不语。

    “嫂嫂,你喝茶。”她一直不说话,赖云烟便又再催她的茶。

    “唉。”苏明芙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这又怎地了?哥哥可是对你不好了?”赖云烟诧异道。

    “你又胡说。”苏明芙对她这个小姑子时常百感交集,有时怜她,却转眼又觉得什么都无须为她担心,因她就算瞎眼,她看起来也光鲜亮丽。

    “要是伤心了,也无须什么都忍着,跟我说说罢。”苏明芙忍不住道。

    “嫂嫂,”赖云烟听她那口气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在想,我时常半夜咬帕子在哭?”

    苏明芙也明白她这小姑子,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同情,闻言无奈道,“你哥哥与我只是心疼你。”

    “且心疼着,我乐意得很。”赖云烟微笑道。

    这不说明还是有人把她放心上的,谁人拒得了这种美事。

    “你啊……”苏明芙不知说什么才好。

    “嫂嫂也叫哥哥多心疼心疼你,咱们这种的,有人疼才活得好。”赖云烟眨了眨眼睛,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见她还说顽笑话,苏明芙无奈至极地笑了起来,那因操劳府中之事的疲惫情绪也稍好了一些。

    这厢姑嫂俩说了一会话,就可以开午膳了,膳后赖云烟让苏明芙躺在她的床上睡一会再回去,顺便她们还可再多聊一会。

    苏明芙开头还跟赖云烟有问有答,但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就睡了过去。

    赖云烟静躺在她的身边听着她沉重的呼吸声,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这嫂子啊,兄长虽是全力护她,但内宅之事繁琐,府中当家的人还不是她兄长,是那个万般看他们不顺眼的父亲,她这嫂子在府中的日子过得也是如履薄冰,万事都不敢行差一步。

    如说赖云烟一年前对苏明芙还只是期望,现在她对她这个嫂子是有七分敬爱的,苏明芙不过是十七岁稚龄,就已生下了孩子,且还坚定地站了她兄长之后。

    谁家家中有这么个女人,那都是福及一生的事。

    但愿他们此生,谁也不负谁。

    **

    这夜魏瑾泓回来,又进了赖云烟的那小院子。

    赖云烟正在假寐,听到丫环给他请安的声音,还有他传来的脚步声,不得不坐了起来,转头对着门边道,“魏大人,下次天色要是晚了,就别过来了,扰我安眠。”

    “嗯。”魏瑾泓轻应了一声,掀袍坐在了卧榻侧对面的椅子上。

    “又有何事?”魏瑾泓找她聊天这也聊得太频繁了些,赖云烟真是巴不得他赶紧去抱他的美娇娘,少扰她的安宁。

    “无事。”魏瑾泓略一思索,还是未把江镇远的事告知她。

    “有事就说,”赖云烟打了个哈欠,对魏瑾泓这人的尿性再明白不过,“您要是藏着匿着也无不妥,不过最好想想我知情后我是怎么想的。”

    “我听闻江大人今日去了渥水。”

    赖云烟止了只打了半个的哈欠,缓缓回头,朝魏瑾泓出声的位置看去,“他去那作甚?”

    “说是听说那边风光甚美。”

    “还有呢?”

    “不知。”

    “是你不知还是不想说?”赖云烟毫不客气地道。

    遇上他的事,她便变脸变得像三月的天,阴晴不定,魏瑾泓握拳,展开,伸缩了两下,才淡淡地道,“确是不知,你可查探。”

    赖云烟想也不想地答,“最好如此,别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

    魏瑾泓沉默,过了一会,他启嘴问道,“他要是娶了别的女子,你会如何?”

    前世江镇远为她孤身一人,这世,他要是有了别的女子,她会如何处之?

    “只要是个好的,管他娶的是谁,”赖云烟眼睛动也不动地看向他,“魏大人,他前途之事,婚姻之事最好全都是天定,你可别在其中作什么文章。”

    “若不然?”魏瑾泓看着她扬高的下巴,无所谓地问道。

    “若不然,魏大人就会再次明了一次什么叫做妇人的心狠手辣。”他不是最恨她的翻脸无情吗?他要是逼得她一点活路都没有,她完全不介意再来一次。

    “你不活了?不替你兄长活了?”

    “我想活,也愿意为我兄长活,”赖云烟冷冷地道,“但我也愿意为他死,魏大人,这对我来说没哪个是不对的。”

    他非要探她底限,那她也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就是。

    魏瑾泓闻言轻轻地翘起嘴角,无声无息地微笑了起来,只是这时,他的眼里全是冰冷的漠然。

    “真乃情深意重,魏某受教了。”他温笑道,转过视线,盯着圆门边静静轻飘的纱帘。

    当年啊,她也愿意为他死。

    转眼,她就愿意为另一个人死了。

    他还以为,当年江镇远死了,她没有那么伤心。

    毕竟,他死后,她不也活得好好的?

    **

    江镇远去了渥水,赖云烟想了一夜,第二日还是拿了银子出去请人办事。

    这些时日,她花了不少银子,手头余银已不多,珠宝她也不愿意拿去花了,她舅舅那,还没给他什么具体好处之前,她也不想再多要,免得伤了情份。

    所幸,之前托人开的酒楼这段时日已有些进帐,不过她得的六成分成看起来不少,可用起来就不多了,不过紧巴紧巴着用,还是能凑合着过。

    食肆在任何时代都是最好挣钱的途径,这一行利润多少都有七成左右,只要请对了厨子,来钱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赖云烟托了前世所知的可靠之人开了这么一家酒楼,又妇人不便打点,酒楼也全权交给了那人管理,虽说她分出了四成的分成出去,但看在那人的品性值这个价上,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不过酒楼虽赚,可比起她这种大手大脚用钱的方式,赖云烟也是时常有捉襟见肘之感。

    钱到用时方恨少,尤其是要用到黄阁老身上去的时候,真是有多少都有不够用的感觉,说来真不知道上世黄阁老死后,他那座谁不知道埋在哪处的宝山会被谁挖出来。

    要是挖了出来,买一个宣国都绰绰有余了吧?赖云烟心想道,心中也不乏对黄阁老的羡慕之情。

    那个才是真正的有钱有权一生都活在人生最癫峰的人,不知要比她所知的这两个皇帝要逍遥多少倍,便是天堂里住着的真神仙,活得也不会比他更好了。

    她只要活出他一半的逍遥,她就能给掌命运司的神仙烧永生永世的香。

    不过想来这事她也只能想想,她可没阁老一成的魄力,以及没心没肺。

    黄阁老那边的钱送去后,赖云烟便坐在府中等消息,过两日,便得了消息,说江镇远此次前去,是依令行事的。

    “现在就替六皇子办事了?”赖云烟觉得此事有说不出的不妥,镇远跟了六皇子回京,现下又替六皇子办事,这事怎么就这么顺?

    她心下生疑,过了两日,魏瑾泓又来找她说话时,她问道,“你可亲眼见过江大人?”

    “见过。”魏瑾泓大概知她的意,颔首道,“他尚还年幼。”

    尚还年幼,那就是……

    “不似你我?”

    “不似你我。”

    赖云烟这才松了口气。

    魏瑾泓见她这番神态微愣了一下,不禁问道,“你不喜他如同我们一样?”

    他问完,才知自己的心已提起,等着她的回答。

    这时却听她苦笑道,“有何好喜的?”

    “我还以为……”

    “魏大人啊,”赖云烟打断了魏瑾泓的话,与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有时不知不懂就是福气,我愿他有那个福气。”

    不要像他们,背负这么多过往,现在如若不是利益把他们绷在了一块,他们怕是早就提刀相向了。

    “你真不想见他?”魏瑾泓再确定地问了她一次。

    “你问了太多次了。”

    又被她提醒,魏瑾泓嘴角的笑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淡淡地道,“有时我难免还在想,我们还是那天作之合。”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赖云烟抬眼,朝他走出门的背影看去,挺好笑地想,魏大人你想的不是我们是天作之合,而是你需要一个我生的儿子。

    如此,他才能把魏赖两府绑在一块,共赴他的鸿图大愿。

    **

    月底,渥水传来孟国的船只出现在渥河上的消息,太子请战,洪平帝应请,太子速即携谋士,领五千精兵去了渥水。

    赖震严也在随行之队列中。

    他们走后,赖云烟当即派人夜袭赖游外室所居之处,没有几日,赖游就替她们换了个地方。

    静待了小半个月,得知赖游管嫂子要家中帐册查看后,那外室安置之处又再遭袭,这一次,比上前的恐吓要严重许多。

    黄阁老做生意看心情看银钱,但不动妇孺,动赖游外室这事赖云烟只能托魏瑾泓去办,待事情办完,赖游那里火冒三丈,但把账册还了苏明芙。

    赖游没有找茬后,赖云烟还是很是和和气气地与魏瑾泓处了几天。

    魏瑾泓便又坐的时辰就长了,赖云烟见他有久坐之势,就又托病赶了他几天。

    魏瑾泓不再频频而来后,他们之间这才恢复正常。

    这时,魏母又派婆子过来问事,赖云烟让福婆婆带了她去问侍妾,仅就隔着帘子听了那吉婆婆的请安。

    侍妾都未有孕,魏母便信通县是凶地之说,让魏瑾泓回府住一段时日。

    魏瑾泓回了魏府住了几天,就又回来了。

    待到三月底,渥水传来得胜的消息,宣军大胜孟军,并占据了孟国的桑县。

    而在这时,谋士江镇远的名声传遍了朝廷上下,因他的定桑之计,才让宣军夜渡大船,偷袭桑县,最终拿下了孟国最富饶的小城,以产蚕丝闻名天下的桑县。

    赖云烟听闻这讯后,心中却无欣慰之情,反倒不安,这日魏瑾泓来之后,她又问了他话,道,“他现如今性情如何?”

    她与他遇上时是他的多年之后,她不知,现在的他是不是当年她遇上的那个他。

    “你想见他?”她问得隐晦,但魏瑾泓直接听了出来,并道,“你不能见。”

    赖云烟哑然,静默不语。

    只一战,他就名声大震,她真是不知这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第50章

    这时也在三月底,赖游的一个妾室,生下了一个女孩。

    听说那先前说定是男孩的稳婆死了。

    赖云烟闻讯后,五味杂陈地笑了笑。

    ∩能真是斗出毛病来了,只要能祸害到魏瑾泓,她心里就高兴。

    “大人,”想至此,赖云烟笑道,“说来您觉不觉得,我们前世的日子确是不错的。”

    爱恨都走过一遭,先是相爱,后来相杀,想来还是有几许痛快的。

    赖云烟此语让魏瑾泓眯了眯眼睛,“你觉得不错?”

    “嗯。”

    “是在府中还是……”

    “整个一生。”赖云烟听到他语中的迟意失笑。

    “包括后面?”

    “包括。”

    “哦,是么。”魏瑾泓看着她腕处的血红玉镯,淡道。

    “对了,还有件事要问魏大人。”

    “请。”

    “魏大人的侍妾一直都没有消息?”

    魏瑾泓看向她笑意吟吟的脸,手指无声地合拢成拳,舒展成指,再合拢成指。

    “生罢,”赖云烟诚恳地道,“若不然,您就真无所出了。”

    不仅如此,他还给她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现在魏母已是隔三差五地过来问消失了,闹得她不安宁。

    “找几个聪明的生,若不然,我提早出府,您找个好人家娶过来,好好教子,也就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了。”

    “何因让你出口此话?”魏瑾泓微有点不解。

    “魏大人最近跟我的谈得到一处难不成是假的?”赖云烟握嘴,诧异。

    她还以为他变得好沟通了呢。

    “嫡长子得你生。”

    “我若不生?”赖云烟好笑。

    “赖大人尚在,皇上还活得好好的,苏大人还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助你兄长一臂之力,在这段时日,你兄长需要我。”魏瑾泓拢紧了眉心,嘴角微抿,“而我需要一个你我的孩子。”

    又是孩子。

    你还是下辈子做梦想想罢。

    赖云烟心中讽刺地想了这句,笑而不语。

    每每到这时,她才知她确实是厌恶这个曾伤害了她的男人的。

    若是真是什么都不介意,跟谁生孩子不是生孩子。

    她另找了他人,也不一定有感情,但这孩子还是生得出来的。

    但跟魏瑾泓,万万不行,光想想,她还是能吐得出来。

    **

    孩子之事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她不会生,她也不能逼着魏瑾泓让人怀孕免了她的麻烦,还是只得如此。

    四月底,赖震严来了。

    赖游的另一个外室肚中的孩子早夭,是个男孩,但生下来没气了,赖游气疯了,府中颇为不宁静,赖震严便把苏明芙和赖煦阳送了过来。

    过了几日,传来赖游要娶继室的消息,定的人是萧家那位合离多年的小姐。

    赖游此举,杀了赖云烟一个措手不及。

    萧贵妃可是六皇子的生母,以后的太后,她那这么多年也没有愿娶的妹妹若是成了她的继母,那可真是棘手了。

    这事不仅赖云烟震惊到哑口无言,赖震严也是被惊得不轻,当即接了苏明芙与孩子回去。

    苏明芙走时,那清秀灵气的脸满是肃杀之气,看得赖云烟都心惊。

    煦阳走时也是啼哭不已,一离赖云烟的怀小噪子就哭得尖利,哭得赖云烟眼角都红了,完全不想让他走。

    可煦阳还是被兄长一把抱走了。

    他们走后,替嫂嫂带了几天孩子的赖云烟站在门口许久,直到听不到马蹄声了,才在四月底还有点冷气的风中开了口,与身边的人道,“您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身边的男人依旧不是不慢地道。

    赖云烟转身,下那石梯时,身边的人扶住了她。

    魏府前身是公主府,府面很大,便是那大门内外的石阶,一梯有三尺长,铺成了百米的石梯道。

    大门位处高位,下梯时,能把府内的楼台阁宇看得甚是清楚。

    这是个好地方,可怜她还是得眼瞎,继续看不见,就如她身处弱势,还是得继续认输一样。

    丫环过来,赖云烟朝她们说了句退下,让魏瑾泓扶了她。

    “以前您扶过我没有?”前情旧事,赖云烟已记不清了,便语气平和地问了身边的人一句。

    “未。”魏瑾泓也很是平静地道。

    “真是老了,记不清太多东西了,”赖云烟有些感慨,“成天算计来算计去,事太多了,便把以前的事忘了,腾出脑子来装这些消耗人的东西,我都记不清你我之间小时候的事了,只知道曾经您也是对我好过的。”

    “嗯,”魏瑾泓接话淡淡地道,“我还记得曾在四月末,我为你去池塘抓了几只蛙,你嫌难看让我放回去,放蛙时我被震严兄推入了池塘,你哭着刚拉上我,就捉着震严兄的手咬了两口。”

    他这一说,赖云烟也想了起来,想起自己小时恼了怒了也是个刁蛮的性子,不由笑了,道,“不知兄长腕处的那两个口子还在不在。”

    她上牙咬得太重,那道口子就是涂了伤药,也用了半月才好起来,最终还是落了印,也不知这时有没有消去。

    “尚在。”魏瑾泓这时答道。

    赖云烟便沉默了起来。

    她是真不记得了,魏瑾泓不说,她都想不起,她曾对他那般的心无旁骛过。

    “有什么事,就说罢。”魏瑾泓看着她此时少女的脸,语气也轻了起来,里面藏着点叹息,“想让我怎么做?”

    罢了罢了,如她一次的愿罢,她想如何就如何罢。

    魏瑾泓的口气软了起来,赖云烟没想到自己的示弱有这效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道,“我父亲与萧家的婚事不能成。”

    “我会想法子。”

    “如此,多谢了。”赖云烟颔首。

    “嗯。”

    “魏大人如有旁的事,我能伸上一手,请说就是。”赖云烟也颇为诚心地道,只要是她能做得到的,她必会还了这次的人情。

    魏瑾泓闻言轻呵了一声,随即笑而不语。

    他扶了她下梯,又与她道,“园中百花盛开,便去走上一走罢?”

    “也好。”这种时机,赖云烟欣而点头。

第51章

    这一年五月,祝慧真已怀胎八月,恰是这时,她的贴身丫环也有孕了,这事没出一天,被魏母传得连在通县的赖云烟都知道了。

    赖云烟不由感慨姜还是老的辣,魏夫人等在这呢,祝慧真给她的没脸,她轻轻几句话,就全讨了回去。

    这时传得这么大,再打掉丫环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来不及了,要不然传出去就是笑话,就全是她的不是了。

    赖云烟先是感叹魏夫人好手段,再者是感叹魏瑾瑜的造子能力,这嫡妻怀着的还没落地,就又把人家丫环的肚子搞大了,不愧为魏瑾泓的同胞兄弟。

    如果不是还是瞎子,这时赖云烟真想回魏府看看热闹,现在的魏夫人和魏二夫人,应是到了她们斗法斗到最有意思的那个阶段了。

    也不知这次后,八小姐的傲气会不会收敛点。

    这夜魏瑾泓回来后,又来赖云烟的院中坐。

    赖云烟吃了丫环给她端来的宵夜,让她们上茶退下后,魏瑾泓就与她温和地道,“京中府里的事,你可知晓了?”

    “嗯,你母亲今日派了人告知了我。”赖云烟笑道。

    “这几日你呆在府中罢。”魏瑾泓颔道。

    赖云烟笑而不语,转过话题又道,“楚候爷近日还在府中住?”

    她今天去楼亭上吹风,看到了他正在水榭阁上舞剑。

    “嗯。”

    “候爷身姿还是如当年那般飒爽。”

    “哦?”魏瑾泓扬眉,看向了赖云烟的眼。

    赖云烟眨眨眼,拿帕挡嘴笑了一声,“是妾料想如此,应是不减当年罢?”

    魏瑾泓收回了眼神,“他族里的叔公正坐府中,他在等他回去,还要一段时间。”

    “这样。”赖云烟没再过多地问了。

    “丞相那……”魏瑾泓这时微偏了偏头,别过她的脸,看向了她身后插着鲜花的银瓶。

    精致亮堂的银瓶里满是艳得似血的石榴花,她端坐于前,嘴畔浅浅微笑,与怒放的血花竟是相得益彰。

    就算眼“瞎”,她也还是知道怎么让这屋子如她一样鲜活。

    魏瑾泓视线再重转回她的脸,嘴角的笑依旧温和,“丞相那,你是几月插的人进去?”

    赖云烟惊异瞪眼,“魏大人在说何话?”

    “前年的六月?”魏瑾泓自顾自地说着他的话。

    “魏大人在说什么,妾身不懂。”赖云烟下意识想拿帕挡嘴,但立马就按捺住了这太明显的举动。

    “听闻丞相府里出了内奸,这几日会肃查清府。”魏瑾泓浅言。

    见她笑笑不出声,他便收回了眼神。

    想查清她都干了些什么不容易,但如她前世跟人所说过的话那样,跟着钱查,总能查出她不少事出来。

    除了那神龙不见首尾的黄阁老。

    便是他日日盯着,她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了不少事,魏瑾泓想他们这一生除了绑在一块这条路外,没有更好的路了。

    就是不管对她的那些别的欲念,他也需要她。

    提完醒,魏瑾泓喝完杯中的茶,起身回了院子,接过了翠柏手中的清毒汤,一口喝了下去。

    不到半柱香,肚子已有了纠疼之感,他来往恭房两趟,长舒了一口气,便坐于案前看起了秘谍。

    不知要到何时,她才停止这些弄不死他的小打小闹。

    **

    这月到了中旬,赖游续娶之事没了声息,魏府那边热闹非凡,怀胎八月快要临盆的祝慧真说是不行了,性格堪忧,便是京中,与祝家有点交情的人都来通县与是魏家长媳的赖云烟打探消息。

    赖云烟皆答不知。

    她说不知时也是满脸担扰,饶是如此,有与祝慧真玩得好的,一位其父是二品大员的小姐当着赖云烟的面怨赖云烟身为大嫂,又与祝家交情不薄,连探个消息也不愿意去,真真是心狠。

    赖云烟只得受之,心中叹真是什么样的人就交什么样的朋友,祝慧真的这位小友那嘴真是厉害,什么人都敢怪。

    她自然也不能计较,好好地送这没及笄的厉害小姐出府,希望她以后不要遇到像魏夫人这样的厉害婆婆,要不然,婆媳之间不闹出个你死我活的,她就不信了。

    来探消息的人多了,便是魏姑妈,也带着于玉珠来了。

    于玉珠已定了亲,于今年九月成亲。

    赖云烟可真怕她们要东西,她眼瞎归眼瞎,可这小气之心未瞎,前次魏姑妈来打秋风时,她是请她坐的魏瑾泓平日待客的厅屋,这次一来母女一起前来,她也依旧令人请她们进了那厅屋。

    毕竟现在通县这府里值钱的东西,也算得上是她的东西了,想想法子,她也能暗渡陈仓拿出去换钱。

    魏瑾泓待客的厅屋很是肃穆,全屋一水溜价值连城的紫光檀,便是壁上,挂的都是描绘得栩栩如生的万马奔腾图,在这厅里,平日下人进去说话都不敢带喘气的。

    在这种端正又满是肃杀之气的地方中,魏姑妈除了眼睛爱乱转之外,还真没开口要过东西。

    她也不敢要。

    这次于玉珠进了厅屋,平时惯于到处乱看的小姑娘眼睛也不乱转了,规矩坐在那,连自来的不停上下打量赖云烟的举止都没做了。

    魏姑妈自上次来进了这地后,便不怎么想来这府,可为了女儿添妆之事,她只得借着祝慧真之事再次上门。

    这次又被迎于此地,她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张嘴时,那嘴角都是抿着的,“京中府里之事,你可是已知了?”

    “不甚清楚。”赖云烟张着眼睛摇头,双眼微微呆滞地朝魏姑妈看去,“姑妈可知?”

    “不知,这不,我就来你这问了。”

    “姑妈没去府里看望娘?”

    魏姑妈闻言又抿了抿嘴,自不能告诉赖云烟,上次为了上次送崔家女而不把她们于家族女也送过来的事,她到现在还在跟魏夫人置气,这时她嘴上说道,“听说她身子不爽利,我令下人送了几次补品,不敢前去忧了她的清静。”

    “娘身子不爽利?”赖云烟惊了,忙叫丫环,“春花,春花。”

    “来了,少夫人,可有何事吩咐奴婢?”春花在门边出现,她不敢进门,在门边朝她们恭敬地一福身,答道。

    “京中可有人来报事?”

    “奴婢未曾听闻。”

    “快去问问。”

    “是。”

    丫环退下后,魏姑妈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不快地狠狠瞪了赖云烟一眼。

    这时赖云烟满脸担扰地转过脸看向她的方向,眼睛落在了她身侧的桌子处,道,“如若不是您来,我都不知此事,说来也是我不孝,自眼睛瞎了后,除了过年是在京中过的,便未再回去与娘请个安了。”

    就算是瞎了,你也不是个好的,谁会喜你?谁会稀罕你回去请安。

    魏姑妈冷眼看着赖云烟心中讽刺地想道,嘴里则温和地笑道,“也没什么大碍,说是被气着了。”

    “如此便好。”赖云烟叹道。

    “你心地是最最好的,性子又这般良善恭顺,嫂子不止一次跟我夸过你识大体,是个难得可心的媳妇,可惜老天就是不公,对你这般……”说到这时,魏姑妈抽泣了两声,似是万般伤心难过一般。

    赖云烟眼睛转向她的方向处,眼睛微红,看着魏姑妈的脸,也拿帕拭了眼角。

    这时,她眼角无泪,魏姑妈的眼里也无泪,连眼睛都无红迹,她仔细且小心地看了赖云烟一眼,见她看向她的眼睛无神,那微微提着的心就安了下来,又接道,“你且放心,就算老天爷对你不公,姑妈也是偏心你的,你心中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就与姑妈说,便是这路途远了点,只要你差下人来个信,姑妈也定会过来看你。”

    魏姑妈这嘴,两世都一样,是个会说的,赖云烟听着她这动听的话,差一点笑出声来。

    “多谢姑妈这般为云烟着想。”赖云烟掩着嘴,掩了嘴间的笑意,且极为动容地道。

    “应该的。”魏姑妈叹道,便又转过话道,“不聊这些糟心事了,给你说点喜庆的听听。”

    “姑妈且说。”

    “你已知玉珠跟士大夫赵大人之子初定的事了罢?”

    “云烟知晓,是三月订的婚,我听说,这日子也是议出来了,是议在今年九月的初八是罢?”

    “嗯。”

    “那天是个黄道吉日,选得甚好。”赖云烟赞道。

    魏姑妈笑了笑,道,“是张大人找闻天师定的,说来,闻天师跟国师大人还是师出同门呢。”

    “是如此。”赖云烟点头。

    什么师出同门,不过是闻神棍在国师的庙里挂过几天单,这就成同门了?那国师的同门遍全天下,只要是个和尚就全都是了。

    “说来有一事,正想跟你说一下。”

    “姑妈请说。”

    “玉珠成婚那天,我想请你为她送嫁。”

    “我送嫁?”赖云烟颇为吃惊地道。

    “你是玉珠的表嫂,又是赖家的长女,由你来送嫁,自是再好不过了。”

    “姑妈,”赖云烟摸着自己的眼睛,向前探过身,道,“我这眼睛不便啊。”

    这昏了脑的女人,为了逼她出血,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她去,就是出丑,不去,那就得好好添妆才能抚平得了她的盛情罢?

    打的真是好一番如意算盘,没歇停几天,她就又杀上府来了。

    魏大人有着这么一群家人亲戚,饶是他多了前世这么一遭,有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心智,又知不少前事,赖云烟也觉他前途堪忧,不一定能救得了魏家。

第52章

    赖云烟语毕,魏姑妈沉默不语。

    厅屋便安静了下来,渐渐地,屋子里的气息都似变得冷凝了起来,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赖云烟端坐着,好整以暇地等着回答。

    她无事人一般,过了一会,魏玉珠却受不了,双腿不知为何就抖了起来,这时她的脸抬起,双眼怯懦地看向她的母亲。

    她觉得在这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屋子里,那墙上的马会发狂地向她跑来,墙壁中会有拿剑的人向她冲来……

    她情不自禁地害怕不已,魏姑妈看女儿那牙齿都在打颤的样,她朝她瞪了一眼,转而迅速地朝赖云烟,“你不答应?”

    “云烟眼睛不便,还请姑妈谅解。”

    “那就多添点妆罢,也算是个心意。”魏秀莹轻描淡写道。

    这话,她就是说得毫不客气了。

    这哪是添妆,这是在明抢了,要是换个面薄的,定会气得找不着北了。

    赖云烟心中对着秉性难改的魏姑妈真是有些颇为无奈,嘴上则淡淡说道,“表妹出嫁,到时云烟自会随着娘一道为其添妆。”

    魏姑妈没料自己的话被她挡了回来,还挡到了魏母身上去了,她的冷眼朝赖云烟看去,见她嘴角含着浅浅笑容,分不清是真笑还是在冷笑,她便瞬间微眯了下眼睛,当下就想给她个没脸,于是就猛地站起,毫不客气地道,“那就如此罢,我们先走了。”

    说罢,不待赖云烟反应,她就带着女儿气冲冲地往门外走。

    可惜于玉珠没有她的气势足,在走路的时候跌倒了两次,跌光了她的气势,恨得魏秀莹一出府门上了马车就死掐女儿身上的肥肉,嘴里哭道,“你这个不争气的,若不是为了你,为了让你风光嫁出去,我至于来个小辈面前受气吗?你个没用的,跟你爹一样没用。”

    说罢,拿帕掩面,痛哭了起来。

    于如珠一言不发,这时只晓得跟着母亲一样猛掉泪,茫然不知所措。

    母亲的嫁妆被父亲偷偷拿去花了不少,剩下的不够她有个体面的嫁妆,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

    魏姑妈来之事,赖云烟并没有跟魏瑾泓提起。

    算来,离魏秀莹的丈夫于子夫死在温柔乡没几年了,按魏大人这两年来的行事路迹,他还是要帮他这姑妈一手的。

    她护她的财就是,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跟魏瑾泓为其翻脸。

    她不提,魏瑾泓也无意提起,遂当晚两人说话时,并没有就白天魏姑妈的造访说一句话。

    过了两日,祝府来了人,请赖云烟去府里一趟。

    祝家来了大少夫人说话,赖云烟就不好推托了,当大少夫人一提起这个意思,她就点头道,“嫂嫂开了这个口,那云烟就去。”

    “唉,”祝大少夫人一听她那犹豫一下都没有的口气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心中自是知你有你的为难处,但家里人实在担心慧真,前些日子府里的人去了太多次数,这时不便再去了,只能来托托你。”

    “嫂嫂不必这么客气,”赖云烟摇摇头,“你们家里的老祖宗,祝婶婶她们,还有你们都对我挺好,本来如若不是云烟眼瞎不便,早已为着你们上门去了,我这里也寻思了几天了,现下你来一趟,云烟便也无须寻思了。”

    她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她无前去之意,但祝家上了门,她确是要走上一遭了。

    不为祝慧真,仅为祝家对她情义不薄的那几人。

    祝家的大少夫人一走,赖云烟先让小厮准备马车,她则让秋虹她们为她打扮了一通,穿得素雅出了门。

    路中碰上了出门而返的魏瑾泓,两辆马车隔着一段路停了下来,一会,苍松过来问了话,得了话之后不久,魏瑾泓就上了赖云烟的马车。

    一上马车,魏瑾泓就对跪坐于她脚前的两个丫环道,“下去。”

    “是。”丫环们施礼,飞快退了下去。

    赖云烟听他口气不对,不似平时温和,待他坐定后,随口问了一句,“怎地了?”

    魏瑾泓先是不语,过了一会,等马车走了一段路后才道,“徐鑫这个人,你知多少?”

    “徐鑫?”赖云烟不解,想了好一会才从脑海里把这个人调了出来,与他道,“他干什么了?”

    徐鑫这人算来也是祝家的亲戚,是小厚哥哥表兄的远房堂弟,为人赖云烟只有两字可形容他:无赖。

    比她这个姓赖的还无赖,什么人被他沾上了就甩不掉,是个给了三分颜色他就能给你开染房的人。

    可徐鑫就是因是个无赖,一辈子也就是个在他们眼前只能过两次眼的人物,今天这是怎么把魏瑾泓都给气着了?

    “他在翰林院谋了个位置。”

    “他父亲颇有几分手段。”赖云烟点头道,接着等魏瑾泓的话。

    “在前几日,他私下拜了我父亲为师。”说到这,魏瑾泓的脸便冷了下来。

    赖云烟愣了一下,“你不是弄到今日才知罢?”

    魏瑾泓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赖云烟没反应,过了一会,才“哈”地笑出一声来,随即抱着肚子拼命忍笑,这才没有大笑出口。

    老天爷啊,这魏瑾泓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衰,一群原本的亲戚都甩不掉处理不干净,现在又来了一个,这可真快要把她乐坏了。

    她笑了好一阵,魏瑾泓一直没出声,赖云烟也不好再继续笑下去,只得重坐回了身姿,拿帕擦了擦因笑而湿润的眼角,缓了好一会,才笑着道,“徐鑫这人看着一表人材,收了他,您父亲……”

    便是如此,只要你管徐鑫一辈子,给他高官厚禄,你父亲还是能清高一辈子的,原本赖云烟要说这话,但说到这,她觉得确实不能在这个时候连魏景仲也挤兑上了,毕竟,魏景仲跟她也没什么大仇,尤其是现在还没到结仇的份上,她无须现在就对他太不客气,于是她闭了嘴,把接下来的话忍了下去。

    “你去京中府里作甚?”魏瑾泓闭眼缓了一下,问了别话。

    “祝家来人了。”赖云烟没有瞒。

    “你想如何?”

    “这事哪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赖云烟好笑地道。

    “说说罢。”魏瑾泓睁眼,淡淡地道。

    听着他不重不轻的口气,赖云烟顿了好一会,才慢慢地道,“祝家人于我有义,魏大人多少知我性子,别人给我一分脸,我是要还上二三分才心安的。”

    “是么。”

    “呵。”赖云烟轻笑了一声。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确实也不是个心善的人,祝家的人若不找上门来,她还就真不会出这个头了。

    上世魏大人说她是个有着蛇心蝎意的女人,想来他也是一直这么认为她的,说来他这想法不怎么对,但也不怎么不对,她确实不是个什么穷好心的人。

    “到府就是晚上了,得歇一晚。”

    “嗯。”

    见她不多语,魏瑾泓瞥了她一眼,看着她肤若凝脂的脸,道,“她们无碍。”

    “我晓得,我去只是让祝家人安个心,另也多劝道劝道几句,你娘恨不恨我,厌不厌我,这事就是她的事了。”赖云烟点头,转过头,看着他的膝盖处道,“若不然,你当我去做甚?”

    “你想做的事甚多。”这次不会与他母亲对着干,谁知她下次会不会。

    有了那好时机,她岂会松手,他也没见过她想下手时松过手,她也太擅长于对人一击毙命。

    魏瑾泓的话让赖云烟微笑了起来,她也没再出声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啊,也真是妙不可言,时不时同处一室,共处一车,但他们谁也不会真信谁,哪怕只一会也不会。

    等马车进了门,魏瑾泓下车后,回身等着丫环扶了赖云烟下来。

    赖云烟下车后,往后轻挥了一下手,她身后的丫环就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不远处有仆人匆步而来,苍松他们见丫环退下后,就也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赖云烟抬起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她嘴边有着微笑,嘴唇轻启,“徐鑫的事,您现在就要办,办得越无声无息越好,他是个见缝就钻的,背叛对他这等人来说就如同儿戏。”

    当年,徐鑫就是她叫人处理的。

    徐鑫当年对祝小厚两面三刀,他把祝小厚出卖给祝家的对手后,赖云烟就悄悄地让人作了他。

    果然,这小人没了后,她那小厚哥哥的官路就顺畅得多了。

    “嗯。”迎面的仆人大队前来,魏瑾泓伸出手,拿过赖云烟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关节处。

第53章

    两人去魏母处请过安,魏母大概明了她这轻易不回府的大儿媳之意,让他们用过晚膳后又跟他们说了一会话,之后,就让管事的侍候着他们回院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魏母处的丫环来请他们去用早膳,这时魏景仲和魏瑾瑜也在。

    魏瑾瑜脸色倒不难看,脸上还有喜色。

    “这也是个能干的。”见小儿子的笑脸,魏母笑着转过头,与赖云烟笑着说道。

    赖云烟笑而不语。

    魏母见她不搭腔,便朝魏瑾泓随意地说道,“你们什么有?看看瑾瑜,都快两个孩子的爹了。”

    “是啊,大哥,大嫂,你们什么时候有?”魏瑾瑜笑着道。

    “等你嫂子眼睛好了再说罢。”

    “什么?”

    魏瑾泓的话一完,魏母的声音在屋子里失惊般地响起。

    “泓儿,你什么意思?”魏母的眼睛都瞪大了。

    “云烟眼睛不便,等好了再生孩子罢。”这话,魏瑾泓是对着魏景仲说的。

    魏母猛地转头,看向她的夫君。

    “这是你的意思?”魏景仲看向大儿,眉头微拢。

    “是孩儿的意思。”

    “容为父想想。”

    “老爷,这有何可想的?”魏崔氏失声道。

    她的声音稍有点过大,魏景仲便轻瞄了她一眼,见她收了眼睛低下了头,他眼里的不悦才褪去,转过脸对于魏瑾泓说,“你的第一个儿子便是我们魏家长孙,慎重点也不是不可为。”

    说罢,看向赖氏,见她垂首淑良贤德的样子,便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知?”

    “儿媳知晓。”

    “嗯。”魏景仲抚须。

    “可若是好不了……”魏崔氏的声音有了点泣意。

    魏景仲看她一眼,淡道,“老夫这还没下定论罢?”

    “老爷……”魏崔氏闻言抬头,勉强地朝魏景仲笑了笑。

    这时婆子在外面说已摆好了膳,魏景仲便站了起来,等魏崔氏站起来后,他这才走动脚步。

    魏崔氏便高兴了起来,顺从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魏瑾泓紧随,魏瑾瑜跟在兄长身边,朝被丫环扶着的嫂子好笑地笑了笑,就凑到兄长耳边打趣地道,“嫂子若是不生,便找人替她生了,还不误屋中的事。”

    说罢,自己都觉得好笑,拿扇打着手心,痛快地笑了起来,引得回头魏母转头笑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朝魏景仲说,“咱们家瑾瑜,就是个天生不会愁的。”

    魏景仲回过头,看着小儿与他肖似的笑脸,他严肃不已的脸稍微柔和了一点下来。

    赖云烟在他们背后依稀听到了他的意思,心中也好笑不已。

    拿这种事当顽笑话说,这九大家里像魏瑾瑜这样拿不得体当率性的,还真是不多。

    魏家真是有德有能,在祖坟上烧了高香,才得了这个宝贝儿。

    赖云烟好笑不已,在抬脚过门坎时,魏瑾泓突然回头,对上了她带着笑意的眼……

    在那一刹那,两人的眼睛在刚刚廊上刚刚点燃的灯火里交汇,一人眼睛带笑,一人眼神漠然,彼此顿往对上一眼,又别过,一人回头,一人低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赖云烟眼瞎,便不用伺候公婆,当在饭桌前,屁股落坐椅子那刻,赖云烟心口又欢呼了一声:值了。

    这眼瞎得好,不知省了她多少的事。

    不过就算如此,赖云烟也被魏母拖到了下午才去看祝慧真。

    祝慧真快要临盆,可赖云烟一见到她时,还是对多月不见的八小姐着实惊讶了一下——她下巴瘦得尖得可以当戳子扎鞋了。

    她还在眼瞎之中,面上不敢面露任何神色,被丫环扶到她床边坐下后,她探出手去摸祝慧真的手。

    在丫环的帮忙下扶上后,她在祝慧真的低泣声中心疼地道,“怎地瘦了这么多了,肚中孩儿可好。”

    “嫂嫂,嫂嫂……”祝慧真这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可别哭了,这对你肚中孩儿不好。”赖云烟忙轻声安慰。

    这时屋子里的丫环都退了下去,祝慧真紧紧反握住赖云烟的手,哭道,“嫂嫂,我这心里就跟刀子被割一样,我曾听闻这世上的男人最喜新人笑,最厌旧人哭,我当时不信,死都不信,可,可到今天……”

    说着,她就已泣不成声。

    赖云烟轻拍她的手,待她哭过后,有些无奈地说,“什么新人旧人,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只有正妻奴婢之分,你拿谁当新人,谁当旧人呢?”

    说到这,赖云烟心下也有些感慨。

    八小姐这还是只过了一两年呢,等时间过得久了,她自己对身侧之人都心灰意冷了,那时候,那才是最悲哀的。

    现在她还能痛,还能哭,以后啊,可能都没力气痛,没力气哭,日日夜夜困在这方寸之间,会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日日在死去,在消逝,在麻木,那时,才是人最难受的时候。

    “嫂嫂,嫂嫂,云烟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祝慧真又细细地哭了起来。

    赖云烟听她边哭边调整呼吸,知她也是个爱惜自个儿生命的,便不由松了口气。

    她是真正松了口气,心下对这傲气的八小姐也不由有些放心了起来。

    女人不怕傲,也不怕她只为自己想,怕的就是她不够为自己想,要拿命去和男人博个结果,那才是最傻的。

    “你这么聪明,怎会不知怎么办?”赖云烟拿出帕伸出手去擦她的脸,怜惜地道,“你以前怎么做的,以后怎么做的就是。”

    “我以前,心悦他,姐姐,我是真的心悦他。”祝慧真紧紧地握住赖云烟的手。

    “谁让你以后不心悦他了,”赖云烟轻描淡写,“拿他当父亲心悦,当哥哥心悦,当弟弟心悦,尊他敬他,你们就可如往日那般好了。”

    可以拿他当任何一个人去看待,就是别拿他当自己爱的男人,这日子不会过不好。

    “可他有了别人,我这心里……”祝慧真又流下了一串泪。

    “只是个丫环,一个奴婢。”这小姑娘,还是没听明白她的话。

    祝慧真看着轻描淡写的赖云烟,那苍白瘦弱的小脸上泪痕慢慢止了,过了一会,她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你真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云烟姐姐。”

    “此话怎说?”赖云烟淡道。

    “我以前认识的云烟姐姐,定会不屑于跟我说这般的话,我还记得你当年说定要跟大哥恩爱永生。”祝慧真拿过自己的帕拭过眼泪,随即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自己欢喜心悦的人,凭什么让给别人,尤还是让给一个奴婢。”

    赖云烟刹那哑口无言。

    现在好了,刚刚她还敬佩这傲姑娘是个还为自己着想的,转眼间,她就往死胡同钻了。

    这种事,关奴婢什么事,没了这个美婢,还会有下一个美婢,只要男人管不住他的下半身,哪怕他心中只有她一人,他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他不可能无妾。”这傻姑娘可不要比她以为的还想不开才好。

    “我嫁进之后,他就把她们打发走了!”祝慧真这时真是恨得咬了牙,“他也答应了我等我生了就打发了她们走,若不是,若不是……”

    说到这,她呜呜地伤心哭了起来,若不是那老虔婆放出了那话,那丫头早就让她沉了塘了。

    这下,赖云烟可真是无话可说了,过了一会才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这八小姐,心里主意大得很,不比她家中那些甚知三从四德的姐妹,看她哭半天还有力气咬牙切齿,赖云烟觉得也没什么好担心这个倔姑娘的了。

    她再不济,还有祝家站在她身后,便是父母不管,祝家祖母也不允许有人打她的老脸,只要不越界,八小姐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也不会有什么奴婢翻身欺辱正室的事发生。

    有人撑腰的人是有底气娇纵放肆的,赖云烟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怜爱地道,“你好好歇着罢,等孩子生下来,便什么都好了。”

    祝慧真看了脸上没抹脂粉,头上只戴了几枝银钗,一身寡淡的赖云烟一眼,想着她通县的府里不知多少小妾侍妾抢她的恩爱,心中便也好受了点。

    瑾瑜再让她伤心,也不过是有两个丫环陪着玩耍罢了,哪像那府中,美妾娇侍听说都有十位有余了。

    气过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孩子魏家想要,那就要罢,不过是个庶子,是个不是她生的孩子,她就不信她拿捏不住这种下*贱婢子生出来的东西。

    **

    离开祝慧真的屋后,赖云烟觉得祝家人也是太担心这嫡长房里出来的嫡女了,祝慧真还真不是个谁能欺辱的。

    只要她不过份要求,便是和魏瑾瑜,也确是能重修旧好。

    因她去了祝慧真那,这一夜晚膳时分,魏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膳后,赖云烟出了门,走在前的魏瑾瑜还特地回头给赖云烟施了一礼,诚心地道,“多谢嫂子前去看望慧真。”

    赖云烟笑而不语,轻轻颔了下首。

    待出了魏母的院子,一直走于她身侧的男人淡道,“瑾瑜还小。”

    “您说得是。”赖云烟笑道。

    看着她嘴角不以为然的笑,魏瑾泓微眯了眯眼。

    等回了院子,进了书房看了半时辰的书,他传人叫了人过来问话,得知弟弟刚刚出了他妻子的门,带了丫环去水榭台上赏月后,他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好半晌,尚只有二十岁的年轻者以五十老者的老迈之姿扶着案桌站了起来,他站于原地好一会,嘴间发出了清亮,但无一丝人气的声音,“叫二公子过来见我。”

第54章

    第二日,赖云烟跟着魏瑾泓向魏氏夫妇告辞,魏父神色无异,魏母比平日的话少,看向魏瑾泓的脸色很是沉默。

    这时仆人来告,说二公子一大早去书院了。

    赖云烟心下略转了几道想了一下,心中顿时哑然失笑。

    上了马车,马儿往城门跑,途经闹市,百姓纷纷顿足往他们的马车看。

    八马拉着的马车,整个京城,除了王公,便就只有九大家的马车有这架势了。

    这车外,不知多少人艳羡他们的荣华富贵,赖云烟闭着眼睛,嘴角含笑,听着外头听不仔细的窃窃私语声。

    待过了闹市,声音便静了下来,城门大开,马车呼啸而过,车夫扬鞭的声音响得清脆,前后侍卫清道的喝斥声甚是威武沉着。

    赖云烟伸手拔帘,看着路边稀落的行人三三两两纷纷退避几步,跪伏在地,无人抬脸。

    马儿从官道一路驰骋,只看了片刻,赖云烟就放下了布帘,转头看向魏瑾泓那闭着眼睛,这时显得冷峻的脸。

    她便无声地笑了。

    “为何而笑?”闭着眼睛的魏瑾泓似是知道她笑了。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赖云烟说到这,放松肩膀靠着护垫,嘴角嘲讽地翘起,“汝非吾,焉知吾之悲。”

    人呐,总是些艳羡些别人有的自己没有的,但等那天他们拥有了,他们就会发现那琼楼玉宇的天殿里,其实不干净得很。

    她与魏瑾泓再活一世,现下看来,不过也是再汲汲于生一世而已,没有高明到哪里去。

    “那你还笑?”不仅笑,在府中的每天,不是听人弹琴,就是要去园中走上几趟,每日晨起夕间都要去花丛中站一会,便是远在江南的湖鱼,她也定要让人带上几条来,拿着凳子坐于厨房前守着厨娘做。

    她哪来的悲让人悲。

    魏瑾泓的话让赖云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嘲道,“却也是,我是个来世间享乐的。”

    〈他心神不定的样子,赖云烟沉吟了一下,道,“兄长何不与他把话说开?”

    想来,魏瑾泓此举定有他的用意,若是他没有与她兄长为敌的意思,便也有话安她兄长的心神罢。

    若是没有,那她另作打算就是。

    “也好。”赖震严带了护卫过来,刚才还让他们出去赶人,就已做好了跟魏瑾泓谈个底的准备,这时听了妹妹的话,也不再犹豫,掉头就出去了。

    兄长急忙走后,赖云烟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想来这次他也是急了,又怕她受委屈,才把这次来的动静来得这么大,做了这么大的势,让魏瑾泓明白,她是有人在意的。

    兄长势轻,但维护她之心却是从没断过的,这又让她如何舍得下他。

    **

    兄长与她提的事,赖云烟已有所知情。

    洪平帝年岁已大,上世这时,他已有给自己建帝王陵墓之心。

    可这建陵墓,光靠国库是不可能的,把国库掏空,都未必建得起一座让洪平帝满意的宏伟陵墓出来。

    这时,就得各路王公贵族出血了。

    但凡有封地的,再加上各路上贡的,足以凑出比国库还富足的银钱出来。

    洪平帝上世打的就是这主意,可王公贵族无一人想从,此事便不了了之,这世,他一提出,翰林院便有大学士在朝上应和。

    只一人,洪平帝便提起了兴致,这几日每日议朝会上都要就此事说上几句,然后引起了满朝上下的轩然大波。

    这不,没出两天,兄长就找上了门,他走后,赖云烟急不可捺等探子的信,可这日还是没有等来。

    这时她的劣势就非常明显地出来了,她再舍得花钱请探子,可探子送来的信息,总是比不上魏瑾泓这种时时置于朝廷之间能得到第一手消息的人来得快。

    信息的不及时,就不能让她做出及时的应对,总要比魏瑾泓棋差一着。

    这一夜魏瑾泓没来她的院子,第二日赖云烟收到探子来的消息,同时又送出去一万两银子。

    得知探子送来消息后,赖云烟便坐不下去了,心中五味杂陈。

    江镇远在昨日来了京城,被京中一武官误伤,这时正在萧家养伤。

    这事,要说没有魏瑾泓在其中推波助澜,赖云烟死都不信。

    上世,外面传得最消魂的两段艳事,一段是孔家有两女对魏相死心塌地,一人终身未嫁,一人嫁后对他终生思慕;另一段就是萧家有一女对江尚书情深义重,他赴死,她便横梁自尽黄泉相随。

    镇远这一入萧家,赖云烟便是不用头脑想事,也知这是谁在搞鬼了。

    **

    丫环玉手刚伸,江镇远便忙双手相握作揖道,“不妥,不妥,姑娘,请让我的小厮来罢。”

    他的小厮小安在旁边闻言嘟了嘟嘴,接过丫环手中的白布,对那丫环客气地道,“这位丽儿姑娘,就让我来罢。”

    “是。”丫环福礼退下,静站了一边。

    江镇远便轻咳了两声。

    小安闻声摇头,无奈地看了他家公子一眼,又朝门边站着人笑道,“男女有别,请姑娘出去一下。”

    丫环没料他这么一说,怔了一说,就又答了声“是”,顺从地出了门。

    丫环出去后,小安回头拉下脸,道,“公子爷,您这是满意了罢?”

    “满意了,满意了。”江镇远忙道。

    “小的跟了您这么多年,还是闹不明白你哪来的这么多规矩,自小到大,就不喜丫环伺候。”小安伸出手捋高他的袖子,替他松开扎伤口的绷带,嘴里还在嘀咕道,“您要守您的那些规矩也就罢了,在家中您对我们怎么客气那是咱们府中的事了,怎地到了外面,您还是如此,您这不是让这京中的人笑话咱们勍西萧家没有他们的气派吗?不知道的,还当咱们萧家没人伺候您呢,还有那弄伤您的武夫,您怎地就这么放过了他,萧大人说要送官,你怎么就拦了他,这不是白被一介武夫打了么。”

    见小厮又唠唠叨叨,习惯了他话多的江镇远好脾气地笑了笑,等小厮换了药包扎好放下他的袖子,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安,我饿了。”

    小安见他说了那么多话,就得了他这一句,抬头就往天上大大地翻了两个白眼,他实在拿他这公子没什么办法了,但又不能让饿肚子,便叹气道,“您等着,我就这去给您拿。”

    说罢,就又倒了杯水放在他的手里,催道,“您先喝两口缓缓。”

    “嗯。”江镇远慢慢地喝了口茶,见小安瞧得安心地走后,他微有点不解地摇头道,“这脚怎么回事,老往这京中跑,不是要往泸京城走的吗?”

    说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又失笑道,“想来老天自有定数,即来之则安之,来了就来了,哪日想走了就走就是。”

    他念罢此句,门外突来一道男子爽朗的笑声,这时门外有人笑着走了进来,一站到门边,就朝江镇远作揖道,“江兄真是好心境,这来去之心吾辈望尘莫及。”

    “铎纬兄……”江镇远忙站起,一揖到底后才起身肃容道,“幸蒙你搭救,还未来得及与你道谢,鄙人甚是惶恐。”

    “江兄何至于此,举手之劳罢了。”萧铎纬忙扶起他,待两人入座后,他才道,“你来了京中之事,怎不提前告知我等人一声?刚六皇子得知你来了京中,还恼我瞒他消息,未跟他提过一句。”

    江镇远听完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道,“实不是我有意隐瞒,日前我本往泸京走的,昨日到了城廊,早间起得早,便出了小栈赶了我那牛车便往西北方向走,谁料半路我跟着小厮打了个盹,那牛儿就往正北来了……”

    萧铎纬听了诧异道,“原来是牛儿带江兄来的,那江兄那识路的老牛呢?”

    他可是未有见到他身边有那牛车。

    江镇远闻言,羞涩地笑了笑,实话道,“半路见一老人家拿锄犁地甚是辛苦,就把牛儿送予他了。”

    送了老农牛车后,他本是要回头再往那泸京走,但这脚却自顾自地往京中来了,刚到京,这入住歇脚的小栈还没寻着,就被那喝醉了的武夫揪住拿刀砍了两下,如若不是正在酒楼里的铎纬兄闻声往下探看,他便可能顾不得有辱斯文,要还之拳脚了。

第55章

    魏瑾泓这事干得有点不厚道,她早跟他说过,他以后做什么不做什么,还是顺着天意来的好。

    现在魏大人插了手,赖云烟这个时候跟他去耍嘴皮子,也没什么意思了。

    过不了两天,魏家族中有学子偷了同窗笔墨纸砚的事传了出来。

    与此同时,魏瑾瑜携美婢在妻子临盆当晚作乐的事也传了出去。

    这时,魏大人不喜太子的事也在市井中传得纷纷扬扬。

    魏瑾泓找来时,赖云烟正掐了削好了皮的果子往口中送。

    见着脸色冰冷的男主人,丫环们没用吩咐,就自动退了下去。

    “魏大人,要不要用点?”赖云烟客气地道。

    “你想如何?”

    “我实在厌倦了,”说到这,赖云烟吞了口中的果肉,才慢条斯理地答,“我跟你说一套,你背后做一套。”

    “他就值得你奋而出手?”魏瑾泓的嘴角是冷的,眼也是冷的。

    赖云烟笑而不语。

    魏瑾泓这两辈子,自身未改之事太多了,例如他从不检讨是他逼得她无喘息之地,她才反击这点。

    若不然,按她这谨小慎微,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哪会老被他逼得时时都有不耐烦之感。

    就跟当年一样,她怎么说他都不懂后,她也不耐烦解释了。

    就如此罢。

    “赖云烟。”他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赖云烟又捏了一块果肉往嘴里送,眼皮都没抬。

    “你就不想想你兄长?”

    又来这一套。

    “我就是想了,想得太多,才让你无所忌惮,为所欲为不是?”赖云烟抬眼直视着他,“魏大人,我现在也是想着我的兄长,想着你是不是还有点诚意继续合作下去,才小打小闹了一翻,若不是,你以为我的全力反击就是如此?”

    他们已重新来过两年多了,这两多年,魏瑾泓做了多少事,那她做的就算比不上,但也差不离多少。

    “你不喜他成亲?”

    见他老纠缠于此,赖云烟心中是相当的不耐烦了,她扔了手中只咬了一口的果肉,很是厌烦地道,“他喜欢跟谁成亲那都是他的事,不用你管。”

    魏瑾泓便什么再也未说,掀袍而去。

    “魏大人,多想想你魏家整个一族的事。”在他背后,赖云烟多了一句嘴,提醒道。

    但愿她这次的提醒他不会再不当回事了。

    他有整个魏氏一族,可在她这里,只有兄长一家值得她牺牲罢了。

    他要拿整个魏氏一族换她那点拥有,非要两败俱伤,她也懒得拦他。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

    京中魏家的事传了出去,魏家名声有损,听说祝家还相当不快。

    赖云烟上门去见了祝家老太君,见她来,老太君忙让她坐到了她身边去,满头银花的老太太一脸疼爱她之情,“怎么这时候来了?”

    “好久未给您请安了,趁眼睛好了一点,能看得见一点东西了,就赶紧过来了,生怕这么久未给您请安,老太君就忘了我。”赖云烟笑着道,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个小荷包,交给了她背后的老婆子,“三婆婆你们拿去分一分,没什么好赏你们的,就给点碎银子去买点糖吃罢。”

    这话把老太君逗得笑起来了,“你当她们还是丫环,心里只想着吃糖啊。”

    赖云烟便笑。

    老太君看着她娇艳的笑脸,也跟着笑了一会,随后才道,“来了就来了,用过饭再走。”

    “诶。”赖云烟应了一声。

    “你自来是个胆大的,”老太君疼惜般的轻拍了下她握在手中的手,道,“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要是魏家的那夫人敢拿她来的事作话说,那就别怪她这老太婆不给小辈留情面了。

    “祝奶奶,您说的这是何话?”赖云烟笑道,“我哪来的什么亏吃,替远处的慧芳孝敬您都来不及呢。”

    “你是个长情的。”说到她的乖孙,祝老太君也怅然,坐在当地怔怔地想念了乖孙半会才接道,“嫁去一年多了,说生了一个,又说又怀了一个……”

    这事赖云烟也是知晓的,这时她也颇有些无可奈何去何地道,“说是岑南王说生的越多越多,生个八九十个,他与老王妃都高兴。”

    “八九十个?”祝老太君的老眼都瞪大了。

    “可不就是如此。”赖云烟说到此处,就又拦了嘴,嘟囔道,“难不成她未跟您说过?”

    “上次她说要是生六个就是最好的了,”老太君说到这都眼红了,“生六个就不易了,哪生得了八九十个,这不是要我孙儿的……”

    见她眼红,祝慧芳的生母古氏忙道,“慧芳身子好,王爷自来又对她颇多呵护,想来也是问候不大的。”

    “什么问题不大,”祝祖母说着捶腿,“我那时候只生了他们七个,就像活活受了七回罪……”

    “祝奶奶,多生几个双胎就好了,都用不了生七次。”赖云烟忙道,这时就又凑到两婆媳之间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听后两婆媳都瞪大了眼,问,“可真?”

    说罢,祝祖母已经用眼神命令身边的婆子带着房中的丫环全部退了下去。

    赖云烟忙把自己怀中藏着的信拿了出来。

    两人看后,古氏还在震惊中,祝祖母从震惊中硬回过神,对赖云烟道,“难为你了。”

    她是为着这事才冒着被婆母不喜的风险来的。

    “不为难,”赖云烟摇头道,“慧芳说此事尚不确定,她也只是一猜,写信时她也是未跟岑南王说了实话的,便连那大夫,她也未让他把话说全,这事也不好在家信中与你们提起,便让我来跟你们提一句,好派你们信得过的人过去替她打点一下。”

    家信会被府中的男人拿来去看,难免被太多人知情。

    现在她带去的人,已不够用了,在岑南王府,她一过去就是发现有孕,孩子刚下来不到三月,现下便又有了孕,哪还有那时间去收自己的人。

    现在这当口,不得不往娘家求人了。

    “得派,得派,得派那最好的。”古氏都已经乱了,她拍着胸口胡乱地说着话,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了。

    她的老天爷啊,如果这胎是三个,她女儿到时可怎么办啊。

    “慌什么!”祝祖母见二儿媳那慌乱的样子,忍不住喝斥了一句。

    “是儿媳的不是。”古氏被喝道了一句,也有些稳了下来,她拿手帕缠了手板两道,又与赖云烟道,“那几个蛮夷送来的人是不是不太安份?”

    赖云烟轻轻地点了头。

    ’南王专宠王妃已经是京城有名了,而王府中那三个侍妾是早她一两年在府中呆了下来的,这时也送不走,只能防着。

    这一胎三命,尚不能确定,但必须作是如此的准备。

    “找人,我来找。”祝祖母已经扶着椅臂站了起来,古氏与赖云烟忙扶了她起来。

    “个中厉害,老太君比我这等小辈了然得不知多少,”她起来后,赖云烟轻道,“那云烟就此回去了,要是用得上我的,您打发身边之人来提一句就是,云烟自当遵办。”

    “瞧你说的。”祝祖母被孙女之事闹得有些心神不宁,这当口只顾得着说出了这句话。

    赖云烟浅浅微笑,这又施礼告退,带了丫环离去。

    她走后,祝家祖母在前去托人的轿子里对古氏说,“她也是个懂事的,对慧芳也自来用心,以后能帮得上她的,便伸手帮上一把,莫欠了人的情。”

    “儿媳知道了。”古氏拿扇子给她扇了扇风,又拿帕给她擦了头上的汗滴,“是我们不孝,让您到享福的年纪了,还要为着我们操心。”

    祝老太君闭眼不语,多年前,她还以为多年媳妇熬成婆,这人生大概也就风平浪静了,可到了心中又有了可心的小孙孙了,这时她才知,女人这一生为着儿孙转的命啊,是轻易挣脱不出的。

    **

    祝慧芳的事,赖云烟只能如她的意思,把信从她这里转交出去到祝家人手里就好,别的她也没有能力帮得上了。

    当年她出嫁,两人商量出了用她们的方式彼此传信这一个徐径,说来事情早做准备有早做准备的好,这还只出一年,就派上了用场了。

    而她去的这趟祝家,魏府那边没什么动静,魏崔氏只派了人来传说过一次话,说她眼睛好了一些还是要专心治病,等养好了眼睛再回去跟她说说话。

    这话说得客气,赖云烟就当魏母是真这么想的。

    她闹出来的小动静,还是让魏瑾泓忙得手忙脚乱。

    皇太子又盯上了他,魏瑾泓藏了近一年的尾巴又被揪了出来。

    再加上陵墓之事,魏瑾泓又置身在了风口浪尖之上,都有人传他是谀臣了,专侍奉承之事,无君子之范。

    他有近十天没回府后,赖云烟在闻中突闻赖游被罢免了尚书之职。

    这事一传到她耳朵里,当时在用午膳的她就搁了碗,让门房备马车。

    到了京中又让人去打趟了一圈消息,她这才让马车改道去了赖府。

    一进赖府,苏明芙就在门口迎了她。

    “这出了什么事?”姑嫂急步向内,途中赖云烟轻语问。

    “我所知不多,爹还在宫内。”苏明芙语气也稍有点加快。

    “哥哥呢?”

    “也在。”

    两人到了苏明芙的主屋,身边之人全部退下后,苏明芙才跟赖云烟直接道,“我们两家这次有麻烦了。”

    赖云烟皱眉,她前天得到的消息是魏瑾泓被太子爷参了一本,随之楚候爷进了宫,更多的她是不知道了,“什么麻烦?”

    “太子说他魏家家风不正,有辱士族之风,”苏明芙说到这秀眉皱了起来,“父亲的罢免不管是什么原因,这对魏家也是有损。”

    魏府一被参上,赖府就出了事,这在有些人眼里那就是说明魏赖两族被皇上不喜了,便是她苏家,也会担上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坏谁都逃不脱。

    “那父亲之事……”赖云烟抬眼看向苏明芙。

    “这事要看你兄长之意。”苏明芙摇头,这种事,她什么话都说不得。

    “不管是怎么被罢的,却也是恰恰好。”赖云烟看着自己的腿,心道。

    这时她抬头,朝苏明芙笑着说,“这次是专程来跟嫂子报喜的,我眼睛在早几日前全好了。”

    苏明芙便惊喜道,“真的?”

    “真的。”

    “若不是父亲之事,真该为你摆一次宴……”苏明芙叹道。

    赖云烟也跟着了口气,这时两人眼睛交会了一下,彼此都轻颔了一下首。

    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她们还是慎重为上,不能轻举妄动。

    **

    不出半天,宫中就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大太子被皇帝打了几个大板子,被抬回了东宫。

    这事一传到人的耳朵里,还在赖府的赖云烟都费解,她演练了事态好几回,也没预料到太子会有损这一举。

    这时赖府也回了人来报,说大概晚上的时候,老爷公子就回来了。

    赖游要回来,赖云烟便趁着天色还有一点亮光,带着一肚子的不解上了马车回通县。

    刚走到半路,后面就有了马蹄声,不久,那后面的马儿骑到了他们的马车身边,下人来报,是大公子他们。

    马车刚一停下,魏瑾泓就上了马车,有了前车之鉴,车内的丫环就又退了下去。

    这时车内只挂着一盏并不是太亮的灯火,在昏黄的光线里,赖云烟上下打量了魏瑾泓一眼,见他除了眼睛处有点黑之外,身上并无其它痕迹,她不禁挑了下眉,道,“魏大人好气色。”

    没想到,他又活着回来了。

    魏瑾泓闻言翘了翘嘴角,张嘴说话时的声音也很是温和,“你父亲下去了,你和你舅舅的人只要再多用点力,尚书之位就是你们的人的了。”

    赖云烟看他一眼,便不出声了。

    魏瑾泓知情的,看来也不少。

    “任老爷什么时候上京?”

    赖云烟垂下眼,看着手中帕子继续不语。

    “他最好这段时日不要上京,便是江南家中也不要回,出去藏一段时日,要不然,任家辛苦百余年的家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您这话何意?”

    “皇上要建大燕北了。”

    建一个大燕北,不亚于重建一个王都,这钱哪里来?还不是从他的子民里那来,且还是从他最有钱的那些子民里来。

    “钱都用来建行宫了,这对您的好处不大罢?”到时天下无钱,国家穷得叮当声,便是要贵族的税钱,也得有钱交得出来。

    “太子被打了,你说他会不会心生不满?”魏瑾泓也看着她放在膝上的手指,浅言了一句,突然又道,“当年我送你的那枚戒指,你放在了哪?”

    “拿火熔了,我看着熔的,在高炉里跟着铁水混在了一块,消失得一干二净。”赖云烟抬头,朝魏瑾泓叹了口气,“真是好算计。”

    太子不满,皇帝再被他气气,会短好几年的寿,加之弄来的银钱再多费个几年,到时都未必会用到建陵墓上。

    **

    六月底,魏瑾泓自动把封地上献了上去,赖云烟随他回了魏府。

    七月,天气炎热,从萧府搬出来的江镇远突生怪病,四肢无力。

    再到八月,他瘦得皮贴骨,双眼无神。

    萧家的小姐他不愿娶,宫中的公主他也不愿意要,六皇子拿他没办法,就随他去了。

    勍西的江家来接人,坐在对面宅子亭中的赖云烟听说他笑了,乐得要亲自下地上那马车。

    闻言,她便也笑了起来,起身平静吩咐小厮丫环准备马车,回魏府。

第56章

    赖云烟一回府,下人就说老夫人有请。

    这次魏瑾泓回府,魏母就让下人改了口,让人叫她老夫人,赖云烟从大少夫人成了大夫人了。

    一进魏母的院子,请过安,魏母和蔼地问,“去哪了?”

    “我外家要来人上京住住,让我帮着寻两处房屋,儿媳趁着今日的空闲就出去转了转。”赖云烟淡淡地说。

    她这大儿媳回来后,人就较以前冷淡得多了。

    不过经过她娘家那么大桩事后,她还是跟以往那小儿女那般娇态,那倒是可鄙了。

    现在这样,魏母也看得顺眼得多,她也实在不喜赖云烟在她耳边咯咯咯笑着的娇笑声,过于天真无邪得让人生厌。

    看着她变得沉稳,多少让她觉得没那么刺眼。

    “嗯。”魏母虚应了一声,未免显得太过急切,决定她所说之事过两日再问,随后又温和说道,“这两日泓儿没歇在你屋中?”

    “儿媳这几日不便,就让侍妾替我伺候几日。”赖云烟轻描淡写。

    魏崔氏淡淡地笑了一声,不再言语下去。

    赖氏不是个小气的,那院中的侍妾都绵衣玉食,便是伺候她儿,最漂亮的那几位都是排得时日最多的,她日日叫人盯着来报,也没听过她跟谁捻酸吃醋过。

    都生不出来,这话说出去,就知是谁的问题了。

    魏母跟来问过她话的人说是他们子嗣艰难,这话里,赖氏的责是担了一半去的,见赖氏并不出言就此说过什么,她便对她这大儿媳稍宽容了一点。

    “这月大夫与你把过脉没有,身体没什么事吧?”魏母又问。

    “把过,只是说身体还有点弱,要注意着点。”赖云烟拿起茶杯作状抿了抿,淡道。

    “那就注意着点,要什么药材,打发丫头去库房拿。”

    “是。”

    从魏母那出来后,回她住的院中途中,祝慧真就坐在河边的亭中赏鱼,看到她就站起来到亭门口对着她笑道,“嫂嫂可回来了,我盼你多时了。”

    “有事?”赖云烟微笑,微提了裙子上梯,入了亭子。

    亭内的石桌上,这时摆了五色点心,好几盘的瓜果零嘴,赖云烟一见,诧异道,“可是有客?”

    祝慧真摇头道,“也不是,我今天这嘴刁,便想多尝几个口。”

    赖云烟了然点头。

    “嫂嫂,坐。”

    赖云烟闻声坐下后,祝慧真在她的示意下也跟着坐下,她先把一块青瓜放到赖云烟面前,才拿了梨子啃了两口。

    “嫂嫂,”祝慧真吃了口梨,开口看向赖云烟,“你刚去了娘那处?”

    “嗯。”

    “娘可说了我什么?”祝慧真拿帕擦嘴,淡淡地道。

    自五月那侍妾生了个儿子养在在她膝下后,她就天天派人过来问一趟,就好像她会害了他似的。

    一个庶子,就这般战战兢兢,果然是崔家出来的人。

    “未说。”

    祝慧真见赖云烟脸色平静,看不出端倪来,她沉默了一会,又道,“易儿百日,我想请几个平日来往得多的人过来做客,嫂嫂,你看这个妥不妥当?”

    “这个问娘罢,想来她自会有主意。”赖云烟可不想掺和她们之间的事。

    “哦。”祝慧真笑了笑。

    妯娌俩又聊了一会,这时祝慧真院里的丫环来请她,说是二公子从书院回来了。

    祝慧真忙让丫环收拾了一下,比赖云烟还先走了一步。

    赖云烟看着她的背影从拱桥上走过,到差不多时候她下了亭,从另一条小路进了魏瑾泓的青修院。

    “大夫人。”一进前院的门,苍松就跟她请了安。

    “大公子回了?”

    “是。”

    “好生伺候着。”赖云烟脚步未停,转过走廊,直接往后院走。

    苍松跟了她两步,进她脚步不停,便看着她远去,直到看不到人了,他才回头回了书房朝魏瑾泓禀,“大夫人回后院了。”

    说罢,又朝他身边的赖震严施礼道,“舅爷来了的事,小的没来得及出口禀告,还请舅爷恕罪。”

    大夫人走得太快,快得让他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平日她就不耐听大公子回不回来,在哪不在哪的话,苍松也真是习惯了。

    **

    魏瑾泓把封地上缴后就又不怎么出门,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太子在朝廷上揪住了死批。

    不过太子说得再狠,他也只跪着一声不吭,次数多了,他快要扳回君子之声时,太子硬生生地忍住了那口气,不批他了。

    太子其实一点也不蠢,但还是不如魏瑾泓老练,尽往他挖的坑里跳。

    赖云烟琢磨着,魏瑾泓在洪平帝未死之前,是真要在明面韬光养晦了。

    此人显得越发深沉,兄长找上门来与她谈话这事,她也是料到了。

    毕竟这世真不是前世了,父亲丢了尚书之位后,想来兄长也不得不和出了力的魏瑾泓表面言欢。

    “瑾泓说,你身体还未全好,要再休养一段时日为佳。”赖震严没有看妹妹的脸,垂着眼皮看着桌面淡淡地说,“可我听方大夫说,你身体好得很。”

    赖云烟便笑。

    赖震严无奈,“方大夫也与他把过脉,说他身体也好得紧,再好不过了。”

    赖云烟干脆拿帕掩嘴笑。

    “你就是根本不想生。”

    赖云烟拿帕挡脸,笑道,“哥哥不要说了。”

    “我跟你在说事。”见她不正经,跟她说正经事的赖震严也颇为无奈。

    “云烟知哥哥的意。”

    “即知,那为何如此?”

    “不想生呗。”赖云烟把帕拿下,微撇了下嘴。

    她想蒙混过头,赖震严想及前面他还想带她回去的心思,便也如了她的愿。

    但还是忍不住说,“哥哥现在没法带你回去。”

    家中父亲还在,他带不了她回去。

    “嗯,我知。”赖云烟点头。

    她现在还是回去不得,父亲不死,当家作主的便还是他。

    她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赖游都不会放过她,还有她这刚熬出一点头的兄长。

    “再等几年?”赖震严轻问。

    “好。”赖云烟低头,过了一会才忍住鼻酸笑问,“哥哥就不责备云烟任性?”

    赖震严没出声,过了好一会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沉着语调道,“不是不责备,只是他这人为人太有城府了,跟着他你以后你的路怕不是那么易走,还不如你到时候跟着舅舅去了江南,寻一灵秀之人匹配的好。”

    那人心大,妹妹这等明媚爽朗的人不适合他。

    还没到三年,她的笑便是笑得极痛快,也带着压抑。

    明芙说她在魏家时刻警惕的日子,怕也不比他们好,他细察了几次,发现确是如此。

    便是喝口水,她也得她亲自带来的丫头去提,他不愿她过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过一辈子。

    “再等几年罢。”赖震严轻声地说道,似是说给妹妹听,也是似是说给自己听。

    **

    与兄长这翻话过后,赖云烟心中又多安然了几分。

    魏瑾泓这人善于步步图谋,但人心哪是这么容易估算的。

    就是她兄长如了他的愿,帮他说服她,她也不会伤心。

    兄长怎么做,她都理解。

    更何况,他未如此,她在他心里,还是那个需要他爱护的小妹妹。

    “再过几月,就是一年了。”魏瑾泓当晚进了屋,与赖云烟说到了这句。

    “可过得真快。”赖云烟揽袖伸手,从桌上的炭火炉上拿起热水壶,烫起了茶壶。

    一道水烫过后,她便灌起了热水,一刹那间,茶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抬起轻抿了一口,那入苦微涩,转瞬就在舌尖泛起甘甜的茶水让她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这千金难买的朝露茶还真是名不虚传,好喝得很。

    “待到明年,你我要是未有所出,族老怕是会从族中挑选孩童过子到我们膝下。”魏瑾泓淡淡地道。

    “哦?”

    “你我无子,更合他们之意。”魏瑾泓拿着冷茶慢慢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道,“你愿如此,便就这样罢。”

    “哦。”

    “和离与休离之事,你不要再想了,”魏瑾泓这时抬头,朝她平静地道,“我需要你兄长,还需要你兄长背后的苏家,任家。”

    这几家,缺一不可,他的变法需要这几大家的全无外心的支持,哪怕中途只稍一变卦,都会让他功亏一篑。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只能呆在他身边。

    “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那只能是魏,赖,苏,任四府一起没落消亡。”魏瑾泓把手中书本搁置在桌上,眼看着赖云烟一字一句地道,“就算不然,你我也知,用不了太长时间,我们几家也会跟着王朝败落。”

    到时,无国,就无家。

    “魏大人太看得起我这一介女流了。”赖云烟神色未变,抬手又抿了一口甘茶。

    “你拿去。”魏瑾泓把桌上的邸报准确无误地扔到了她的桌上。

    赖云烟眯眼,她看了报纸一眼,口气加重朝魏瑾泓道,“大人忘了,我是一介女流,不该看这种朝廷中事。”

    “你知道的还少了?”魏瑾泓嘲讽地翘起嘴角。

    赖云烟被激不语,过了一会,她还是伸手拿起了邸报。

    “这不关我这等妇人的事。”

    淮河流域有两支农民军起义,不到三日就被地方军剿灭,当地郡守上呈邸报的口吻在赖云烟看来,邀功之余还颇有点沾沾自喜。

    此事尚只是小态,但宣国就算不作为,也还是能撑个七八十百年的。

    底下的人不逼到绝境,没多少人愿意造反,这势起势必要一段时间的蕴量蔓延。

    魏瑾泓给她看,未尝没有吓唬她之意。

    “你舅父的产业大都是在江南富饶之地。”

    赖云烟放下茶杯,冷静地看向他。

    “大燕北下月就开始建了,征令一下,各地就会有上千男丁进入燕北,各地上贡金银,也必会在这些人身上加重赋税,到时,我朝繁华太平的近百年光景就会成为另一派模样。”魏瑾泓说到这,冷冷地翘了一下嘴角,“再加周边战事,你说朝廷会不会大乱?”

    朝廷大乱,最富饶的江南也最是动荡,到时京城的赖家,江南的任家,谁能逃得过?

    想来她也应该明白,太平盛世,岂是没有牺牲就可得的。

第57章

    “这等国家大事,与妾身这等妇人何干。”赖云烟轻笑了一声,垂眼敛袖端杯,继续抿茶。

    朝廷大乱也好,金戈铁马也好,来也好不来也罢,跟她这女人有何关系?拿这高帽子往她头上戴,也就男人轻易说得出口了。

    享受这盛世太平,左拥左抱的是这些男人,她不过是男尊女卑下的一介妇人,被这世俗束缚着循规蹈矩地活着,她就算是为了家人,但螳臂当车的事,她也自知没这能耐。

    魏瑾泓拿这种理由要挟她上船,也太可笑,也太看得起她了。

    赖云烟不为所动,魏瑾泓看着她,有些不解。

    “你不是不反对。”魏瑾泓看着她握茶杯的手,偶尔她是怎么想的,他到现在也还是弄不明白。

    他以为她情深意重了,下一刻,她就仿若从不知深明大义是什么意思。

    “您要变法,就算是把天变了,只要您有您的道理,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赖云烟又抬眼,直视他,嘴边挂着浅笑,“可这于我有什么好处?”

    他变天变地都可行,但,他困住她,让她上船,她有什么好处?她背后的人有什么好处?

    他道她不识相,她却觉得他在占她便宜。

    她不再是那个为他昏头昏脑的女人了,他以为就借着几个压得死人的理由,就以为吓唬得住她,那么,不是她太天真了就是他太天真了。

    “要好处?”魏瑾泓在那一刹那,甚是啼笑皆非。

    也只那一刹那,他就完全回过了神。

    重来一次后,透过她娇颜不断回忆起的曾经的那一切飞快在他脑海闪过,最后在脑海中留下的就是那个暗中跟他无情斗了小半辈子的女人。

    那后半生,她对待他的方式,阴狠残忍,就好像他们从不曾恩爱过。

    〈着她钻钱眼里的样子,魏瑾泓细不可察地轻皱了下眉,看着她那不显庸俗的脸。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子妾有孕,你送什么过去?”

    赖云烟倒抽了一口气,“您说啥?”

    她惊炸的口气让魏瑾泓直接向她投去了冷漠的一眸。

    赖云烟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是她嫡姐,对,我还要送。”

    送啥?送封欠条去可成?让她一一写上不要脸的赖游给她送去的那些东西,那可是他们赖府里的宝贝,得还来。

    赖云烟苦中作乐地想罢,朝魏瑾泓看去,看着他的眼道,“您说送什么才好?”

    她放眼向他看去,看到了他眼睛下方皮肤里暗暗隐着的青痕,就这么一眼,赖云烟心情就稍微好过了点。

    在现在的魏府,只有看着魏瑾泓的不好过,才能让她稍稍好过一点。

    “送对福娃相,库房里有一对,明日我会跟娘提。”魏瑾泓撇过眼,看向空无一人的院子。

    他任由这后院满是她的人,她什么时候才把她的贪心稍微收敛点?

    “你们送?”赖云烟这次是真惊讶了,朝大方的魏大人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

    魏瑾泓又被她隐隐讽刺,便不出声地靠着椅子,不发一语。

    她不喜见好就收,他暂且也拿她没办法,那就忍着罢。

    至于忍到哪日,到那日再说。

    **

    第二日魏瑾泓提了太子妾有身孕的事,魏母当下脸上的笑便止住了,她看向魏瑾泓,嘴角微启,却又欲言又止。

    这等事,他没提出来,她真不好先开这个口。

    那等王孙贵人为之打破头的美人他院中都有了两个,可每次只到一半,下半他却是不行了,魏母问了好几人,都心灰意冷到好几次都想跟儿子破口问出了。

    也难怪,以前这对小夫妻好得很,现在赖氏也对他冷冷淡淡了。

    这种事,真怪,也怪不得她头上,魏母现在只盼着儿子跟她隐约开个口,她便好秘密找大夫行事。

    “你们什么时候有孕?”魏母看着大儿媳,脸色柔和地问了这几句。

    “要看缘分去了。”赖云烟垂头看着手中的帕子,轻声地道。

    “你说呢?”魏母微笑着看向大儿。

    “不急。”魏瑾泓垂眼,淡淡地道。

    看着儿子瘦削冷峻的脸,魏崔氏觉得自他成婚后,他脸上的神采就渐渐地变了样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眼睛何曾这样冰冷过。

    魏母心下黯然,见魏瑾泓这时提起送那对福娃,她随口答应了下来,随即,又传令下人,另送一对到他们卧屋去。

    很轻易得了那对白瓷福娃,赖云烟没让丫环收下,转头柔声跟魏瑾泓道,“就让府里的管事替我送去罢?”

    “好。”魏瑾泓看她一眼,嘴边含着温笑道。

    看在魏母眼里,心中却道她这大儿对赖氏有些愧疚才这般讨好,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即便是不喜她这大儿媳,却也是不能在这时候对她苛刻了。

    只要她不帮着那祝氏,便不管她太多了。

    魏母如此想完,犹豫了一下,口中又道,“你外家的人什么时候上京?”

    她问得甚是不经心,赖云烟抬眼看着她淡定的脸,见她还拿了茶碗优雅地抿了口茶,嘴角不由翘起道,“也不知具体时日,想来也是年后的事了。”

    “那还尚早。”

    “可不是。”

    来得晚点,不就多有那时间好让你想想怎么多占点便宜。

    赖云烟好笑想道,这时她对上了魏瑾泓朝她看来的犀利眼神,她不由朝他嫣然一笑。

    **

    太子妾有孕的事,让赖府一小撮人跟着兴奋了一下,不多久,赖画月就传出了流产的事出来。

    这事让东宫大怒,上下彻查此事。

    魏府送去的那对瓷娃是跟着楚候爷的礼一道送去的,楚候爷给太子妾送礼,这还长了东宫的面子。

    东宫查来查去,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出来,只拿了太子妾身边的几个伺候之人惩罚了事。

    这事过后,赖游便病了。

    黄阁老那边这时有管事的亲自找上了赖云烟。

    赖云烟跟她是在私宅见的面,那妇人一见到赖云烟第一句话就道,“我家爷说奇怪得跟,跟您好像上辈子就见过一般。”

    “这话可不敢当。”赖云烟朝她笑着说道时,朝她伸出手,道,“你且快快坐下。”

    那妇人又轻福一礼,才在她身边坐下。

    刚坐下,她又直言问,“我家爷让我问您,您是怎么找上他的。”

    “您知我的外祖那一族,这上下之事多少有点门路。”赖云烟含蓄地道。

    妇人了然,这任家家主的厉害之处,他们也是知晓几分的,想来也是透过了别处得知了此法,告知了她。

    她便略过此话,又道,“我家爷说,太子妾之事,他给您这个价。”

    她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头。

    赖云烟把纸打开,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样抽了口冷气,随即抬头震惊地道,“这……”

    “这是我家爷说您长得甚是顺他眼的半价,”年过三旬的清秀妇人客气地道,嘴角的笑恭谦温驯,“他也是想交您这个朋友,若不然,您兄长下药落胎之事,他也不会先替您先了了这事。”

    “我去哪弄这么多银子!”赖云烟觉得阁老爷比上世狠多了去了,狠得她现在心肝都在打颤。

    “那就是您的事了。”妇人闻言,看着她瞪大的眼,很是愉快地笑了。

    皇帝跟她家爷要银子,她家爷拿皇帝没什么办法,只好找个冤大头要银子喽。

第58章

    个个都当她是冤大头,赖云烟觉得她这日子简直就是没法过下去了。

    “我去哪抢钱啊,把我卖十遍我都不值这个价啊。”赖云烟喃喃道。

    那妇人听了颇为有趣地笑了,如她家爷所说,魏大公子这位夫人啊,可真是个妙人。

    **

    一坐到马车上,赖云烟就叹气,刚回到府中,又听闻祝家那边又送东西过来了,还给她送了一份。

    从吃的到穿的,祝家人大方,送的都是精致之物,桑县最新到的鲜艳丝绸都送了两匹过来。

    这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赖云烟又安慰好了自己,这时下人来报老夫人有请,她忙又打起了精神去了主院。

    一进院,年头嫁出去的魏丁香居然在,站在厅中央在哭。

    她这世嫁得一般,嫁给了一个四品文官的庶子,出嫁之日赖云烟正好眼瞎,只送了份礼过来,乐得没过来送嫁,给她这个脸。

    “儿媳给娘请安。”赖云烟先是目不斜视走到魏崔氏跟前行了礼。

    “坐罢。”看到她,一直板着脸的魏母脸色稍好了一点。

    “多谢娘。”赖云烟在她的下位坐了下去。

    “叫你来也是让你这个当大嫂的帮我听听,丁香这事做得妥不妥当。”魏母朝赖云烟说话时有种刻意装出来的和缓。

    “是什么事?”赖云烟讶道。

    “让她自己说。”魏母亲转过头,朝魏丁香淡淡地道,那脸也刹那冷了下来,嘴角严厉地抿起。

    魏丁香听她此言,眼泪更是猛往下掉。

    “不说了?”魏母嘴角牵起冷笑,“不说就算了,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罢。”

    “母亲!”魏丁香大声泣啼了一声,大力跪了下去。

    “别跪了,你这一跪,不知道的还道我这个嫡母的在欺负你。”魏母冷笑了一声,“你们被分出府,这宅子你们不往本家要,却跟我这娘家的母亲来要钱入宅,也亏你要得出口。”

    赖云烟一听,朝魏丁香看去,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屈辱绝望,眼睛不禁一暗。

    这时,魏丁香见她朝她看去,迅速朝她看来,眼睛在那一刻亮了起来。

    见她巴巴地看向她,赖云烟不禁哑然失笑,瞬间半垂着头转过脸,半字未吭。

    这种依附别人的女人,于她就是蝗虫,全天下就她最可怜,害人都是她最有理由。

    上世帮着别人算计她,还在她面前哭诉她是不得已,差点没把当时困于魏家连一顿饭都吃得不安宁的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这世她可不想管她的闲事了,她只想在旁边冷静地看看,魏小姐能不能凭借着她的眼泪,再哭出一个未来出来。

    “大嫂……”魏丁香怯懦地叫了赖云烟一声。

    赖云烟垂眼看着手中帕子不语。

    “走罢。”魏母冷冷地道。

    “尚只缺二千两银子,母亲,二郎说只是暂且周转一下,日后会还的。”魏丁香说罢,又泪如雨下。

    她的嫁妆看着甚是丰盈,但真值真金白银的不多,现下屋内缺银子,她连五百两都拿不出,这叫她怎么在夫君面前抬起得头来。

    她是九大家三首之一魏家出去的女儿啊,她在宿府丢了脸面,何尝不是丢了魏府脸面。

    “母亲,只是二千两,日后二郎不还,便是女儿也会还回来的。”魏丁香把头这时磕得砰砰作响。

    “拦住她!”看她要把头磕破,魏母怒了。

    她这想磕碰头回去,让外人说道她这嫡母不慈?

    居然想用这套威逼她,魏母气得抽了两口气,朝赖云烟道,“你见过嫁出去回来逼娘家给钱的女儿没有?”

    赖云烟稍稍抬眼看了她一眼,再垂首轻摇了下头,还是一言未发。

    “送回去。”魏母怒得拍了桌子。

    “母亲,嫂嫂……”魏丁香已经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两个婆子一人压着她的两只手,一人捧着她的头,让她动弹不得,看起来可怜不已。

    “我看你是一点脸都不想要了。”魏母冷喝道,抿着嘴再道,“给我从后门送出去。”

    婆子忙应了是,就把弱声啼哭不止的魏丁香押了出去。

    她出去后,厅屋里静默了许久,魏母见赖云烟一直垂头坐着,一时之间她对她这个刻意装乖的儿媳妇也是满身心的厌烦。

    “好了,没事了,回去歇着罢。”她淡道。

    “是。”

    “对了……”魏崔氏刻意停顿了一下。

    “娘请说。”

    “以后别这么勤于往外跑,我是知晓你是有事才往外走,但外人不知,看多了,还道你不守规矩。”魏崔氏口气依旧不轻不重地道。

    “儿媳知道了。”赖云烟笑了笑,起身轻福了一礼,“那儿媳告退了。”

    “嗯。”魏崔氏轻颔了下首。

    她走后,她对身边的吉婆子淡淡地说,“她这心也硬得很了。”

    这厢赖云烟一出魏崔氏的门,没走几步,迎面就碰到了对面匆匆过来的魏瑾瑜。

    “嫂子。”魏瑾瑜口气冷淡地叫了赖云烟一声,就大步错过她,往魏母的院子走去。

    “这是怎地了?”他口气就跟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样,赖云烟不由略挑了一下眉。

    冬雨回头看了二公子那冒着火气的背影一眼,回过头来朝赖云烟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赖云烟笑笑,回头到了院子,就有仆人悄悄来报,说是二公子途路三小姐,给了三千两银,还亲自送到了小门的门口。

    闻言赖云烟不禁抚额,坐在椅子半晌才笑道了一句,“好一个善心仁义的二公子。”

    原来刚刚火气那么大,是怪她这个嫂子不仗义了。

    魏家有他,何愁不倒。

    赖云烟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被黄阁老坑了一大笔的心情算是稍好了一丁点。

    要说祝慧真现下也真是跟魏瑾瑜同心,魏瑾瑜给了庶小姐银子,第二日,祝慧真来找嫂子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外乎道赖云烟不顾魏家脸面。

    “说来这事被外人知情了,还道我们魏家拿不出这区区二千两银呢。”说到昨天的事,祝慧真来这么一句云淡风轻的话。

    赖云烟笑而不语,由她这个妯娌暗中挤兑。

    在她看来,祝慧真是投了个好胎,投在了明白人挺多的祝家里。

    要是换个一家,哪可能到了现在这地步,还由得了这么傲气。

    “嫂嫂,我听芳姐姐说,你嫁进来时,便是那银票都有那么厚厚一叠。”祝慧真见她不语,这些时日被赖云烟左推右阻不帮她对付魏母的火气一上来,口气便失了分寸。

    “慧芳与你说的?”赖云烟好笑地看向被她让了多次的祝慧真,小姑娘都生了孩子了,还是没弄清她是仗着什么在魏府立足,她笑望着她云淡风轻地道,“弟妹怕是记错了,慧芳那等人物,便是说别人的不是都有辱她这种仙子一般的人的口舌,何况是说道银钱这种俗物之事,你这话万万不可传出去了,要是被人知晓了,你们祝家的老少还道有人在辱你们家出来的岑南王妃呢。”

    这种有辱王妃名声的事,杀个人都不为过。

    她这话一出,祝慧真脸当下就白了。

    君子最忌谈钱财,何况是她们这等大家闺秀,谁说钱谁就是俗气,她刚为了暗喻她小气,一时之间就把话说了出来,这时悔之晚矣。

    “是我记错了。”她立马道,“烟姐姐切莫怪罪。”

    这话不能传到娘家去,若不然,老祖宗定会生气!

    一想到此,祝慧真的心都像被人拧住了似的,说罢话后,她眼睛紧张地看向了赖云烟。

    “是记错了就好。”赖云烟瞥她一眼,就转过脸看着此时亭外的风景,随意转过话题道,“这深秋一过,天气就冷了。”

    祝慧真低下头,低声附和,“可不是。”

    说罢,她又微抬了下头,小心地打量着脸上分不出是笑还是未笑的赖云烟,头一次觉得她这个大嫂根本没有她先前以为的那样简单天真。

    **

    魏瑾泓这两天都未回府,一回府听闻了魏瑾瑜的事,听后就回了修青院,见赖云烟在窗子前边吃着果子边看书,他顿住了脚步。

    不多时,丫环与他请过安后,皆纷纷退了下去。

    他立在原地想了良久,也未想出要如何开口。

    说他会让瑾瑜过来与她道歉,这话说出来,她肯定会觉得好笑。

    碍于他这长兄的意思过来道歉,他的弟弟,会把他们两人都怨上。

    她知他会吃力不讨好。

    再遥想当年家里人给了她难堪,她给他递梯子而下的那些事,许是……真是委屈了她。

    她确实什么都未得到。

    魏瑾泓立在原地看着她,见她抬眼朝他礼貌地笑笑就又回过了头去,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他转过身,盘腿坐在了此时风大的廊下。

    他们之间现下就是死局,无论他怎么想靠近她,她都坐于他接近不了的远方。

第59章

    十月的天气渐渐变冷了下来,魏府内落叶纷纷,仆人来不及打扫的偏僻道路上,枯叶把地面埋了,脚一踩上去,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赖云烟踏过几条落满了叶子的小道,又折返回去,另挑了一条没踩过的飘满了落叶的长路慢悠悠地走。

    她一直都甚喜在园中散步,上世在离开魏府,头几年试着静心的那几年里,她就看着这些春去冬来,从萌芽到衰败的花草树木,让自己学着去观赏它们的每一种姿态,渐渐的这心态便随着它们的冬去春来变得从容了起来。

    而每到秋天这种众多植物枯萎的季节,她也都会有一种老朋友明年见的感觉。

    想着它们明年春天里会长出嫩芽,然后逐渐长成勃勃生机的丰盈,也就不觉得这枯叶丛丛的萧瑟会有多苍凉。

    说来,在独守庄园漫长的时间里,她是从很多事情中学会怎么自得其乐地陪伴自己,到后头那几年,她确是过得颇为安然的。

    重活以来,反倒是与魏大人的日夜提防与针缝相对,把培养多年的心境毁了近一半,把戾气重勾了上来。

    赖云烟又来回走了几趟,这时秋虹匆匆过来,道,“大公子来寻您来了。”

    她抬眼,没见到人,问道,“走到哪了?”

    “秋意阁。”

    赖云烟转身,往亭阁的方向走去。

    没有几步,她刚转了个弯,从小石板路转到大石板路上,就见到沿阶而下的魏瑾泓。

    “您找我?”赖云烟朝他走去,笑道。

    魏瑾泓在原地等她,等她走到他身边,就默然沿阶而上。

    “去给娘请安?”小厮在阶梯前的亭前向她鞠躬请安,赖云烟朝他们轻颔了下道,嘴里问道。

    “嗯。”

    “娘昨日说了,让我们在院中用过早膳再去也不迟。”赖云烟说到这,要笑不笑地看了魏瑾泓一眼。

    魏瑾泓不语,等她进了亭中,见她坐下,他挥袖让仆人退下后,才开口道,“等会随我去给爹娘请安,随后与我回趟你娘家。”

    “我娘家?”

    “岳父大人有请。”

    “请我回去?”赖云烟哑然。

    “嗯。”

    “一大早就有人来请了?”

    魏瑾泓再次颔首。

    “一大早就来了,是出事了罢?”

    “说是昨晚胸闷气喘了一阵,想叫你回去看看。”

    赖云烟坐在铺了厚垫的石凳上,静想了一会,这才张嘴淡道,“那给爹娘请完安就去一趟吧,也是时候给我爹请下安了。”

    说完她起身,下台阶时,她的裙摆过长,被风扬起,勾在了掉了叶子的矮树丛的枯枝上。

    她正回过神,侧头去看,却见魏瑾泓轻腰下弯,一手拿枝,一手拿裙,仔细且准确把勾缠挣脱开。

    只片刻,他的眼便从树枝上转开,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裙摆,再伸手把她裙尾沾上的那几片枯叶摘了下来,随即那手利落潇洒地一扬,把长长的裙摆扬起绝美的弧形,轻轻扬场地落了地上。

    赖云烟垂着眼睑,看着自己那绣着青鸟的长裙垂在了地上,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了眼,往前走去。

    魏大人现在确也是不比当年了,她来往的亭阁中石桌上总搁有热水热帕,便是石凳上都绑了厚垫隔凉,只可惜,她早对他无绮念了,若不然,谁能不对这样为人费心的玉公子心动。

    这一天早间魏景仲正在正院,两人一道向他们夫妇请完安,赖云烟说到要回娘家,魏母便轻柔地道,“那我让管家备上几盒药材,你且捎去。”

    “让娘费心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应该的。”魏母朝她颔首。

    “早去早回。”魏景仲忙于去书院,说完此句,就起身叫老仆准备马车。

    他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与魏母道,“把那瓶御赐的养生丸也捎去给亲家。”

    赖云烟闻言忙起身福礼,不等她抬头,魏景仲就领着他的老仆和小厮走了。

    “听到你们爹说的了,早去早回。”魏母吩咐完管家,转头又对他们笑道。

    魏瑾泓闻言脸色一柔,朝他母亲微微笑了一下。

    魏母看到一怔,随即,她的笑更显温柔起来,嘴里的叮嘱更是切切,“今日风大,注意着些,别往那风大的地方去。”

    “是。”魏瑾泓眼睛微动,黑眸在那一刹那闪出了耀眼的光,整个人在那一刻绽放出了就似在太阳底下折射出光芒的白玉的光彩,翩翩如仙君。

    魏母的眼光便越发的柔和起来了,赖云烟轻瞥一眼就低下了头,让这母子交流感情去了。

    上世她就已经完全明白,在魏瑾泓这种人眼里,母亲万般的不是都是是,妻子的一点不是那才是天大的不是,便是妻子有道理,也想都不用想他会站在道理的一边。

    这就是这世间的孝道,赖云烟也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只是她上世因此吃过的亏,这世魏大人还是少跟她重来那套就好。

    她是他魏瑾泓的娘,可不是她赖云烟的娘,他替她收拾烂摊子那是他的责任,可别老想拖着她再下地狱,她想这两年多,他足够明白这个道理了。

    **

    魏瑾泓陪着赖云烟进了赖府,赖震严在门口迎了他们,等进了门,苏明芙在第二道门口迎了她,这时魏瑾泓随着赖震严走在了前面,姑嫂俩便带着婆子丫环走在了后面。

    走了一段路,前面的人远了,苏明芙挥了一下手,赖云烟也回首朝她的人轻颔了下首,她们身后的人便齐齐停了脚步,待她们走远了几步,她们才跟在了后面。

    仆人离得远了,苏明芙便开了口道,轻言道,“大夫说胸闷这事可轻可重,最忌病人心情沉郁,家人还是万事顺他的意,莫惹他生气的好。”

    赖云烟听了眼睛微瞪,哑然失笑。

    万事顺他的意?那他要他们死怎么办?

    她这个父亲,还真是会病,病得恰到好处。

    她要是惹他生气,要是气出个好歹来,那她就真真是不孝女了。

    “云烟知晓了。”赖云烟应了一声。

    “昨晚吃了几剂汤药,睡得也不沉,现下听你们来了,便又坐了起来……”苏明芙轻声地道。

    “嗯。”

    “今日可会留在府中用膳?”

    “要听我夫君的意思。”赖云烟轻声地答。

    苏明芙看她一眼,嘴唇微抿了抿,等走到正门前的一道空旷处,她轻声地道,“现在爹爹的院子里全换了人,有好些是以前见都没见过的,便是那扫地的仆人,也都是未曾见过一眼的。”

    赖云烟闻言嘴角也微抿,她轻轻地颔了下首,示意知晓,便不再开口言语。

    等进了赖游的主院,赖云烟发现兄长与魏瑾泓都站在正门口等她们。

    走近后,赖云烟的眼睛直接看进了魏瑾泓那幽黑的眼底。

    帮我?

    在那一刻,魏瑾泓朝她颔了下首。

    帮。

    随即,两人若无其事差开眼神,赖云烟走到他身边,嘴角挂起了轻柔又疏离的微笑。

    **

    “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女儿见过父亲,父亲万安。”

    两人见过礼,这时赖震严夫妻也朝赖游施了礼。

    “起,贤婿多礼了。”捂着胸口坐于床前的赖游轻咳了两声,他现下两鬓已发白,目光半闭,看得出有几分憔悴之态,但因保养得宜,脸部还是不显老。

    平日他看来,也只是刚到四旬之态,现在就算加上他头发两边的白发,再加上憔悴之容,也没催老他几岁。

    怎么看都不像将死之人,赖云烟心里哀呜,很是为自己与兄长悲叹。

    他们怎么对外人心狠手辣,却是真不能用狠毒的法子把赖游弄死。

    自古只有为父者清理门户的事,为人子女的要是毒杀亲父,哪怕名目再好听,这当子女的都会被人千古唾骂,骂到只余谁也不知道父亲缺德,只有子女缺德的记载。

    她没那个胆干这等事,她那个兄长更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们就悲剧了。

    现在,连气死他的法子都不能用了,赖游断了她的这条路,还装病准备拿这个算计她。

    对她这个城府太深的老狐狸父亲,赖云烟站于他的床前,真是抬头多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没有,她可不觉得在他的地方,她能算计得过他。

    她老实地站于魏瑾泓之后,在赖游问完魏瑾泓几句魏景仲与书院的事,又叫兄长夫妻退下后,她就听到了赖游对她不耐烦的喝斥声。

    “是不是我不叫你回来,你就要到为父闭眼之日才回来看我一眼?”

    “爹爹,”他一发狠,赖云烟也发了狠,在袖中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掐得骨头都疼了,这才悲痛地啼哭了出来,“爹爹何出此言?”

    说完,就跪在了地上抽泣了起来,“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您老切莫为着我生气,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女儿也不活了。”

    赖游一听,瞪大了眼,看着他这能说会道的女儿,本半躺在床枕上的他腰都微微挺直了一些。

第60章

    赖云烟低低地抽泣,好一会,她才闻那床上的赖游悲叹地道,“罢了,罢了,是我不曾对你用心,如今你……”

    说到此,他就止了声。

    赖云烟抬头,眼中含泪悲泣地看着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上世她可能还被老不死的这句话给蒙住,可这都是第二世了,这世她又不是不想要这个父亲,可她还是怎么做就怎么错,她兄长对他再怎么忍让讨好,他还是无动于衷,现在还想让她相信赖游真对他们兄妹心生悔意,那真是不可能了。

    “我儿……”赖游这时闭着眼,他亲昵地称喊着赖云烟这个女儿为“我儿”,嘴间同时叹道,“以后如若有那空闲,便回来多看我几眼罢。”

    “爹爹……”他悲叹,赖云烟更是痛彻心扉地悲泣出声,叫得一旁的魏瑾泓眼皮不自禁地跳。

    这女人,真是够了,太会装了。

    哭得伤心欲绝就像下一刻就可断了气,可是什么话都别想从她嘴里得到,尽叫一些没用的。

    他抬眼,见她哭得连鬓边的发都散了,红唇黑眸都蒙了一层悲意,他强忍住了才没皱眉,转头对床上的赖游轻道,“岳父大人,您现下有病在身,切勿忧心。”

    “是我以前对她不住。”

    见他说完此句喘气不稳,魏瑾泓想也没想就转头朝门外冷静地喊,“叫大夫进来。”

    赖游伸手拍胸的手因他的喊叫微微一停,但只停了一下,他就捶着胸大咳了起来。

    赖云烟见状,心里冷哼了一声,嘴里则痛哭道,“爹爹莫悲,您要是死了,可叫孩儿怎么办,那些不知道的,要是都道是您因曾对我之事忧心而亡,女儿这一生真是没法见人了。”

    赖游原本是装咳,听到她这话,一时气岔,这下可真是大咳了起来。

    待大夫急忙进来,又是忙敲他后背,又是灌水,这期间,那孽女都在其后帮手,最后赖游真怕被她拍背被拍死,忙推了她一把。

    这一推,却把她推倒在了地。

    随后,就听她在地上哭天喊地,“老天爷哪,父亲厌我至此,我还是死了算了,去见我那薄命苦命的娘,也好过在这世间被爹爹厌弃。”

    她喊得他心惊肉跳,下一刻,他听到下人的急呼声,一睁眼,见她往他的床柱子上撞来,赖游一口气又没憋好,生生断了一口气,差点把气都嗝断。

    他看着她被下人拉住,然后被魏瑾泓抱住在怀里抚慰,这时进来的她的下人跟着长子的那些下人跪下地,围着她齐齐尖叫啼哭,劝她不要去死,这把赖游气得额上青筋猛烈地鼓动了好几下,真昏了过去。

    昏死过去之前,他还听到她尖利的声音在喊叫,“天哪,爹爹这是要逼死我,我还不如死了去见我娘的好。”

    她这一喊叫,赖游脑门心刺疼就像被细刀子钻,最后的念头就是醒来的时候,千万别让他见着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商门之女。

    **

    午间赖云烟跟着小嫂子吃好午饭,还没听到赖游醒来,她便还真是不走了。

    下午她又等了一会,赖游叫了魏瑾泓进屋,不多时,魏瑾泓出来对赖云烟道,“岳父大人说你有心回来看他是好的,他心中甚是欢喜,说你日后再有空闲,便多来瞧他几趟。”

    赖云烟拿帕挡眼假哭,“可若是欢喜我来看他,妾身这都要走了,父亲大人怎么连见我一眼都不见?”

    再见你一次,哪怕就一眼,怕是都会被你气死。

    魏瑾泓强忍住了冲动才没讽刺她,他静默了一会,才道,“回罢。”

    见她又当着下人的面嚎哭了几声,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他果断地撇过眼,不再去看她的惺惺作态。

    有时他甚是想不明白,为何前世的江镇远会为这样一个心肠不善,举止矫揉造作的的弃妇连命都可舍弃。

    他明知她不是个讨人欢喜的女子,有时心恶起来,便是那恶鬼都要退避三舍,那样一个隐士大族出来的男儿,却为这样的一个女人迷了眼,魏瑾泓是真不知那个步他后尘的人在他死的那刻,可曾有悔过。

    **

    快要到魏府时,即便魏瑾泓这时还坐在身边,在马车内的赖云烟还是伸手重重地捏了自己的眼角。

    她把眼角捏到发疼,拿出镜子一看,见铜镜里的自己两眼发红,又接着用手死掐了自己的鼻子两下,见全红了,这才收了铜镜下车。

    待进了府,到了魏母处,一请完安,赖云烟便跪在了魏母的腿前,像小猫一样呜咽地哭。

    “这是怎地了?”魏崔氏惊得抚着赖云烟头发的手都抖了一下,抬头朝大儿望去。

    这大儿媳是中什么邪了?话没好好说几句就跪下了。

    魏瑾泓在车上已见她为此准备了好一会,心中该对她厌恶的都厌恶过了,这时颇为冷静地道,“岳丈身子不见好,她甚是忧心。”

    “唉,这种事,自来都有天定,忧心也于事无补,且放宽些心罢。”魏崔氏见儿媳哭得甚是柔弱,忍不住有些怜道。

    “娘。”赖云烟又小声且甚是悲意地叫了一声。

    “别哭了,乖孩儿,车马劳顿,好生去歇会罢,晚膳便也在你们院中用,就别来与我请安了。”魏母怜惜地说道了一句。

    “还是娘,娘疼惜孩儿。”赖云烟哽咽道。

    “去歇息罢。”魏母被她的话又弄得顿了一下,缓了一下才道。

    待她走后,她又从放在赖云烟身边的丫头听了这大儿媳在赖府里发生的事,她听后,等人退后后过了一会,对身边的吉婆子摇头道,“即便任氏不得他心,赖大人还是做得太过了。”

    吉婆子听她嘴里有几分不忍,想了一想,便道,“这也不算什么,再如何,少夫人也还是赖家的嫡长小姐,便是在那宫里,也是有名有姓的名门贵女,谁能真亏得了她什么。”

    她娘的嫁妆且大半都是她的,任家也是她的外家,该她得的好,谁还真能夺得了去不成?

    魏崔氏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里颇有几分自得,“若不是如此,当初她也嫁不进来。”

    **

    赖云烟装了一整天,一回到院就是洗漱,又吃了夏荷她们端来的晚膳,一觉睡下去,再醒来就是半夜。

    她在榻上醒来,夜静得很,思绪清明的她把白间发生的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终为自己没真把赖游气死而叹了口气。

    她没有想到万全之策让赖游悄无声息地消失之前,她只能忍耐他。

    她的叹气声一出,那床边便有了声响。

    不多时,烛灯亮起,白烛在黑暗中绽放出了明亮的光。

    挂盏上的烛火全部点亮之后,整个屋子亮了一半,赖云烟朝床边看去,嘴里淡道,“魏大人还未睡?”

    “嗯。”

    赖云烟见他起了身,披袍坐于了案桌前。

    他好似又高了点。

    赖云烟看了他的身形两眼,哪怕看得仔细了,也还是没怎么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高了点。

    他的变化,她没有前世那么清晰了。

    “魏大人有事与我说?”不是急事,他不会半夜起这个身,有事明早说也不迟。

    “嗯。”魏瑾泓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后道,“东宫昨日夜间死了两个人。”

    “哦?”赖云烟起身,也拿袍披于身上,赤足下地,走至了她的案桌前盘腿,拿袍盖住了她雪白的赤足。

    魏瑾泓的眼睛这时从她的赤足中转移开了视线,他收回视线看着案桌上的空杯,“两人暴毙而亡,东宫禀报了皇上,皇上令内官彻查此案。”

    “然后呢?”赖云烟拿开搁在小炉上的紫砂壶,从案上的油灯点了一小点油进去,随后吹亮了火折了,往炉火上一探,火便烧了起来。

    她把紫砂壶里的余水倒尽,再拿过铁壶倒了水进去,便把壶搁在了亮起了火的炭火上。

    魏瑾泓看着她慢慢腾腾地把这一切做完,才张嘴慢慢地道,“宫里有人传话出来,说那两人跟太子妾滑胎的事有关。”

    赖云烟拿起茶饼,打开纸张放在鼻间闻了闻清香的味道,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她随手把茶饼放在了一边,把茶杯放在盘中展开,嘴里笑道,“这事还在查?”

    魏瑾泓闻言眼睛一缩,顿了一下,道,“你已办好?”

    赖云烟不语。

    “那为何会传出那两人是你兄长之人的消息?”魏瑾泓皱了眉。

    “魏大人何不去问问,这消息是你一人得的,还是别的人全得了。”赖云烟抬头,朝魏瑾泓微微一笑,“太子死死盯住了您,便是我兄长是他的人,他现在都可拿来作饵,您还是想想,在那人上位之前,您怎么逃过他的盯梢。”

    “你的意思是,这事我最好装不知。”魏瑾泓想了一道就回过了神。

    “你还是别让皇上太子知道,你有那么多的耳目才好。”赖云烟勾了勾嘴角,垂下眼看着炉火旺盛地烧起。

    魏瑾泓再怎么谨慎,他这几年的出手,也还是过于锋芒毕露了。

    要知道哪怕他活了两世,这世上,也不仅他一个聪明人在活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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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065/ 第一时间欣赏两世冤家最新章节! 作者:杀猪刀的温柔所写的《两世冤家》为转载作品,两世冤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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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冤家介绍:
活了两辈子,赖云烟最倒霉的事,不是她穿越了; 也不是穿越了嫁了人,丈夫搞大了庶女妹妹的肚子,后来还把她休了; 更不是她休了之后,亲哥跟前夫成了政敌,成为弃妇的她还不得安宁; 当然,也不是好不容易熬到亲哥政敌的前夫死了,她高兴没多久,她自己又死了; 也还不是她突然发现自己重生了,还重生在了跟前夫成亲的那天; 而是,她发现,她重生了,她那明面坦荡君子,内里阴沉狡诈无比的前夫,他,也重生了。 为此,重生的很多年后,赖云烟很想写一本书,题目就叫:我倒霉的两辈子。 本文雷点:穿越加重生的题材有些狗血,男女主角都是挺自私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都不是善男信女,都不是什么专情人;文里有朝斗,宅斗,还有很多都说不上完美的人在其中出没,冲突较大;还有男女主角就这两位,不会换人;再有本文也不是爽文,全文按剧情走;还有些作者不知道的大家可能会中的雷点,如果看后有不喜者,先跟您道声歉,望您包容一下,点X出文就好,多谢。两世冤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两世冤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两世冤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