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烽烟尽处TXT下载烽烟尽处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烽烟尽处全文阅读

作者:酒徒     烽烟尽处txt下载     烽烟尽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十三下)

    霎那间,周围的鬼子军官们和白川四郎一样,张大嘴巴,失魂落魄。

    弹药被烧光了!眼下川田大队甭说继续将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给拖住,就连自保都成了问题!只待枪膛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打尽,就只能引颈就戮。至于跟自己一道追过来的那几支兴安警备旅,听到九十三团反攻的枪声,谁知道他们到底会不会立刻掉头逃命,反正,他们这样做已经不止是第一次了!

    粮食也被烧光了!即便此刻川田国昭立刻壮士断腕,放弃正在阻挡九十三团进攻的第一中队,带着其余的鬼子兵撤离战场。等待他们的,也将是一段漫长而又艰难的逃亡之路。这里是塞外草原,不是人烟稠密的中国华北。人口密度为每十平方公里一个,走上几十里路不见任何村落是最常见现象。就算是抢粮,你都找不到抢劫对象。而抢不到牛羊和粮食,无论从战场中撤下多少士兵,最终的结果也是一样!当他们饿得连枪都举不起来时,自有成千上万的野狼从地平线处钻出来,替大自然完成最后的清扫!

    然而,失去弹药和粮草补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比失去粮食和弹药供应更为可怕的是,一支队伍彻底失去了灵魂!就在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等人对面儿不远处,聚集着一群又一群双眼空洞,表情木然的溃兵。中国骑兵的马刀没有砍中他们的后背,川田国昭的子弹也没有击中他们的前胸,然而,他们的灵魂却仿佛早已经脱离了躯壳,不知道逃到了什么方向。此刻留在战场上的,只是一群群行尸走肉。听到枪声就打哆嗦,看到刀光大小便失禁,想要将他们重新变成可以战斗帝国武士,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完了,全完了!川田大队彻底完了。邪恶的张胖子,卑鄙的张胖子,他明明已经锁定了胜局,还要继续用骑兵反冲一轮,为的就是彻底打垮川田大队的信心。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又一次赚了个盆满钵溢。从此之后,整个川田大队上下听到他的马蹄声,就会忍不住想起今天的情景。哪怕将士兵缺额重新补充完整,野战当中,也没有任何信心与士气可言!

    川田国昭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悲惨结果。他的梦想是饮马中国南海,在整个中国战区都留下自己的辉煌,而不是在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小渡口折戟沉沙!他的梦想是像石原莞尔、花谷正和板垣征四郎那样,踩着中方军人的尸骸走上功名与荣耀的顶峰,而不是被屈辱地解除职务,押回关东军本部接受审判。想到从今往后彻底黯淡下去的前途,川田国昭就觉得了无生趣。站起来踉跄着走开几步,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拔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注1)“住手!”白川四郎手疾,发觉川田国昭神态不对,立刻起身追了过去,一把推开对方的手枪。

    “呯!”子弹贴着川田国昭的头皮飞了过去,带起一股焦臭味道。川田国昭一次自杀没死成,全身上下所有勇气都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蹲下身,双手抱住脑袋,呜咽着说道:“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好了!川田大队完了,我这个指挥官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川田大队没完!德川家康如果在三方原会战后立刻自杀,便不可能成就最后的霸业!川田君,振作起来,振作起来!”白川四郎将川田国昭从地上抱起来,用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况且放眼整个中国,这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战斗。这场战争的胜利最终是属于大日本帝国,你和我最终也将一道在最终的庆功宴上举杯狂欢!”(注2)“最后的胜利?!最后的胜利宴会是属于你们的,我,我到时候恐怕只能在监狱里遥遥地羡慕你们了!”川田国昭看了白川四郎一眼,含着泪苦笑。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肯定是没有勇气再自杀第二次了。然而即将面对的处罚,却未必比自杀舒坦多少。除非,除非白川家族会不遗余力替他洗脱罪名!

    “你和我,一定!”白川四郎立刻明白了川田国昭的想法,用力点头。他虽然家族背影很深,军衔也足够高。但毕竟只是个上面派下来镀金的作战参谋,此时此刻,没有足够的威望组织起麾下的残兵败将。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川田国昭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我了断。否则,等待着川田大队的,必将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他这个作战参谋,也没有任何机会逃离生天。

    想到这儿,白川四郎松开川田国昭,后退两步,看着对方的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一次失败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们白川家族,也从来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对自己选择的人另眼相看。况且咱们这次是被别人逼着冒险,才误中了九十三团的圈套。要负责,也轮不到你和我来负!”

    闻听此言,川田国昭的眼睛里立刻重新燃起了两团希望的火苗,对着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就是一个深鞠躬,“白川君,我将终生铭记你今日的恩情!”

    “前题是你需要振作起来!带着大伙平安离开这里!你必须振作起来!必须!”白川四郎双手搀扶住对方,以命令口吻要求。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川田国昭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偏南方河畔附近,整个大队中最为精锐的第一中队,还在努力抵抗着九十三团的进攻。根本没有人,或者很少人知道,他们的弹药和军粮,都已经灰飞烟灭。偏北方一公里外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坡上,中国骑兵又在重新集结,随时准备扑下来,与九十三团一道,给川田联队最后一击。正东和正西两个方向,则都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春草刚刚长出地面,浅浅的尚不能没过马蹄。传说中的森川联队和其他几支奉命将九十三团缠住的友军,此刻正行走于草原深处某个位置,随时都有可能对九十三团露出他们锋利的牙齿,或者闻风而逃......

    “森川联队远道而来,正需要跟咱们了解对手的情况!”白川四郎的声音适时的在他耳畔响了起来,令他的眼睛登时又是一亮。迅速将目光转向身边的残兵败将,川田国昭摆出大队长的威严,沉声点名,“第二中队,松村道武少佐!”

    “在!”刚刚从中国骑兵的马刀下逃得一条狗命的二中队长松村道武打了个冷战,畏畏缩缩地回应。

    “你的二中队阵亡过半!你这个中队长,有义务为麾下勇士讨还公道!”川田国昭又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在鼓舞,不如说是在威胁,“所以,我再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带领二中队的所有士兵向北推进,去那里,将中国骑兵彻底驱逐出战场!”

    “我,我......”松村道武脸色登时变得雪白,结结巴巴地哀求。“二,二中队剩下的,剩下的士兵,只,只够缩编成一个小队了,我,我怕无法完成您交给的任务!”

    刚才去救援辎重队时,松村中队跑得最快。遭受中国骑兵的打击也最为沉重。眼下整个中队的士兵全部加在一起也只有满编时的三分之一,其中还有不少已经彻底丢失了魂魄,根本没任何战斗力。此刻甭说主动向中国骑兵发起进攻,就是停留在原地构筑防线,都未必经受得起对方一次全力冲锋!

    然而,川田国昭却根本不想给松村道武讨价还价的机会,抬起手,狠狠给了对方一个大耳光,“八嘎!这是命令,不容争执!你,你想让我执行军法么?”

    松村武道被打得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了身体,红着眼睛看向白川四郎,希望后者能为自己美言几句,取消这个几乎是必死的任务。谁料一向好说话的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却突然变得阴狠起来,走上前,轻轻整理松村道武的肩章,“这是帝国对你的考验!松村少佐,你忘了上船时的誓言了么?”

    “松村,松村不敢忘!”松村道武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点点头,哀哀地回应。随后冲出指挥刀,冲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大声叫嚷,“第二中队,为天皇陛下尽忠的时候到了。玉碎!”

    “碎玉!”人群中,回应声稀稀拉拉。即便是受武士道精神毒害最深的士兵,经受了刚才那种令人绝望的打击,短时间内,也不可能重新鼓起勇气来,向规模几乎是自己一倍的中国骑兵主动发起挑战。

    “小田少佐,把第二中队的枪械补足,然后,你带领第三中队督战!”川田国昭看都不看二中队士兵的反应,皱了皱眉,厉声吩咐。

    “是!”第三中队的中队长小田正雄如蒙大赦,双腿并拢,大声领命。川田国昭不可能身边一点人马都不留,第二中队被送出去了,第三中队自然就能多活一会儿。所以,他乐于接受督战任务,虽然这样做,有点对不起他和松村道武两人之间袍泽之谊!

    “哗啦啦!”人群中,响起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三中队幸存下来的士兵远比二中队多,里头绝大部分鬼子心中,都和中队长小田正雄的想法类似,希望死在队友的后头,而不是与他们一道去玉碎。

    也有人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态,将自己的子弹袋解下来,与步枪一起,默默地交到第二中队那些此刻空空着两手的士兵掌心。后者则像做梦一般看着他们,脸上既没有感激,也没有怨恨,所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茫然。

    “二中队出发!”看看第二中队差不多每名士兵手里都有了一把枪,川田国昭不敢耽搁时间,咬着牙发出命令。“三中队,执行命令!”

    第三中队的士兵立刻将机枪摆开,将步枪端平,对准了第二中队全体。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枪口,再看看一公里外的中国骑兵,第二中队的日本鬼子兵们,迅速选择认命。在中队长松村道武的率领下,他们嘴里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呐喊,端起步枪,头也不回地向远方冲去。路上,是一地尚未干涸的血泊,还有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骸。

    “玉碎!天皇陛下在看着你们!”川田国昭冲着炮灰们的背影,一遍遍叫喊,直道自己声嘶力竭。

    朦胧的泪光中,他看到第二中队距离中国骑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转眼就纠缠在一起。红烟滚滚,无数人瞬间倒落尘埃。

    “玉碎!”川田国昭最后动情地大喊了一声,纵身跳上汽车,将指挥刀举起来,遥遥向西,“突围!留得川田大队的种子,日后才能替松村君复仇。突围!”

    “突围!跟着大队长突围!”白川四郎紧跟着他跳上同一辆指挥车,跪在座位上,冲第三中队和周围所有鬼子军官、士兵挥动胳膊,“森川联队就在不远处,突围出去,跟他们汇合!然后咱们再掉头杀回来,将中国骑兵赶尽杀绝!”

    “突围,突围!跟森川联队汇合!”其他鬼子军官如梦初醒,或者跳上战马,或者徒步行进,抢在去挑战中国骑兵的第三中队被歼灭之前,逃之夭夭!

    “轰!!”一枚炮弹落在负责断后的川田大队第一中队的阵地上,将日寇的膏药旗炸得飞起来,像片破抹布般在烟尘中上下滚动。

    注1:石原莞尔、花谷正和板垣征四郎,策动九一八事变的三位主要日本军官,当时的军衔都不算高,但凭着这场豪赌,都一跃成为军中翘楚,并且成为年青一代日本军官的偶像。

    注2:德川家康,日本战国时期的诸侯,跟当时的任何一位对手交战都没赢过,最后却统一了日本,建立了江户幕府。其家族以天皇为傀儡幕后统治日本二百六十五年。

第四章 重逢

    第四章重逢(一上)

    逃了?!关东军东蒙特遣大队的最高指挥官川田国昭居然丢下了正在战斗中的士兵,自己坐着汽车跑路了!如此不知廉耻的举动,着实出乎了战场上各方的意料。待张松龄和赵天龙、邵雍等人将冲过来送死的第二中队鬼子残兵砍杀干净,川田国昭的汽车已经跑出了三、四公里远,后边还跟着数百名地神色慌张的溃兵,一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舌头伸出嘴巴老长,。

    “这他妈的居然也是关东军?!!真令人难以置信!”骑兵营长邵雍纵马跃上一个高坡,望着炸了群的绵羊一般逃命的小鬼子们,满脸愕然!在他以往经历过的战斗中,从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小鬼子的低级军官即便明知大势已去,往往也会战斗到最后一人,然后拔出指挥刀冲向枪口。那股子疯狂与决绝,令大伙既是痛恨,又有佩服。

    然而这次,他居然遇到了一个视军人荣誉为无物的鬼子大佐,可着实开了眼界。此人非但没有选择与麾下士兵共存亡,并且为了给其自身创造更大的逃命空间,居然在临跑路之前,逼迫着一个日军中队队主动送上门来给中国骑兵砍杀。光是这份阴狠与下作,就令先前那些选择“玉碎”的鬼子军官们望尘莫及!

    “一样米养百样人,小鬼子里怎么就不能出几个贪生怕死的?!”赵天龙拎着血淋淋的长刀地从后边赶上来,撇着嘴回应。“你以前只是没遇到过而已,今后说不定会越见越多!”

    “肯定会!小鬼子的战斗力和士气,在抗日战争爆发以来,一直呈逐年下降趋势。今后,咱们在战场上看到军官带头逃命的现象,肯定会越来越多!”方国强紧跟在赵天龙身后带住坐骑,笑呵呵地大声总结。打了这么多年仗,唯独最近这两个月的战斗让他感觉酣畅淋漓。虽然他的骑术水平到目前为止还有点儿跟不上大队的节奏,每次战斗中的斩获也非常有限。但是骑在马背上顶着敌军的攒射冲锋,和以往趴在战壕里朝迎面冲过来的鬼子放枪,感觉完全不一样。前者无疑更加直接,更加危险,更加刺激,并且也更加容易令人忘记自我。你只要将刀斜向下探出去,几乎不用任何多余的动作,就能割翻一名又一名敌人。疯狂而又杂乱的马蹄声,令人热血沸腾。敌人中刀时的悲鸣,听在耳朵里就像仙乐。这一刻,你既是地狱里冒出来的魔鬼,也是上天派下来的复仇使者。你的每一次挥刀,都在替那些死在鬼子枪下的同胞复仇,同时也在重塑着中**人的整体形象。你既是整个骑兵集群的一部分,也是一个完全独立的自我。你把小鬼子的灵魂和**摆在砧板上,生杀予夺!

    “追还是不追?!”第四个出现在高坡上的是郑小宝,年青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先前的战斗中,他所带领的骑兵中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表现远远超过了九十三团骑兵营的那些同行,虽然他的骑兵中队里头,也一样大多数都是刚刚入门的新手。

    邵雍等人被这个问题难住了,齐齐将头扭向正在山坡另外一侧观察敌情的张松龄。感觉到大伙的目光,后者笑呵呵地放下望远镜,大声回应,“追!赵队长和小郑各带一个中队,立刻去追!”

    “是!”赵天龙和郑小宝师徒两个齐声答应着,抖动缰绳,拨转马头。张松龄却又迅速吩咐了一句,“最多十公里,然后立刻收兵。森川联队距离这里不远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那?好吧!”赵天龙和郑小宝师徒两个回过头来,非常不甘心地回应。在没有公路的草原地区,五十公里距离内,战马的速度未必会输给小鬼子的汽车。但张松龄的叮嘱并非杞人忧天,这次反击川田联队,为的是彻底摆脱小鬼子的纠缠,加速赶路。而不是为了要川田国昭本人的脑袋。万一路上耽搁的时间过久,被远道而来的森川联队截断继续南下的道路,就有点儿得不偿失了!

    “速去速回!想杀川田国昭,咱们今后有的是机会!”张松龄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然后迅速将头转向邵雍和方国强,“咱们三个带领剩下的弟兄们,去给老祁团长帮忙!打发掉剩下的小鬼子!”

    “好!”邵雍和方国强两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各自策动坐骑,跟在张松龄身后跑下山坡,收拢骑兵营和游击队其余所有还能上马战斗的弟兄,从背后向正在阻击九十三团主力的鬼子第一中队杀了过去。

    没等他们冲到指定位置,川田大队第一中队已经彻底崩溃了。当发现自家最高指挥官已经跑没了影子的时候,这些被抛弃在战场上的鬼子兵立刻陷入了悲愤与绝望交织的海洋当中。有的倒拖着步枪,撒腿向战场两侧逃命。有的则从藏身处跳起来,端起机枪步枪,向九十三团发起了决死反冲。还有相当一部分鬼子兵,则将武器丢在地上,心灰意冷。任由冲上来的中**人将自己俘虏或者杀死!

    张松龄看到此景,少不得又分出数十名骑兵去,截杀那些果断逃命的鬼子。然后又策马冲到最前方,协助步兵们消灭零星的最后抵抗,处理俘虏。当他终于又在忙碌中腾出空闲,九十三团的团长老祁也带着参谋和文职人员走过来了。二人彼此看了看,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欣赏。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扭头看了看四周正在兴高采烈地打扫着战场的弟兄们,团长老祁一语双关地追问。

    “等方政委和赵队长他们两个回来,就赶紧一起渡河!”张松龄压根儿没领会对方嘴里的试探之意,想都不想,大声回应。“打垮了川田大队,我估计其他和伪军应该不敢再靠近咱们了。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赶路,把森川联队甩得越远越好!”

    “这话还用你说!”老祁白了张松龄一眼,没好气地回应,“老子脑袋被驴踢了,才会继续留在这里等着森川联队过来硬碰硬。我问的是你自己的打算!难道你真的就想在游击队里一辈子碌碌无为么?!你就没看出来,手下的兵越多,你指挥得越是得心应手?!”

    “这?祁团长过奖了!”没想到对方把话说得如此直接,张松龄脸色微红,摆着手回应。“我这人有多少本事,自己心里头清楚。这场战斗,主要功劳也是步兵弟兄的。要不是步兵弟兄在前面攻的急,川田国昭也不会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出来!”

    “我说得也不是骑兵!这一仗,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指挥。我自己就在旁边照本宣科!”团长老祁又上前逼了一步,死死盯住张松龄的眼睛。“到我们这边来吧!我真心邀请你。你这身本事,指挥一个团,甚至一个旅都绰绰有余。光是一个游击大队,太屈才了!”

    “是啊!张队长,我们团长,是真心地邀请你!”炮兵连长孙云起走上前,笑呵呵替自家团长敲边鼓。双方合作这么长时间,九十三团内部有很多军官,都对张松龄感到由衷地佩服。特别是辗转听闻此人还不是土生土长的红色干部,而是掉队的国民革命军中校后,心中更是按耐不住将其拉回原籍的想法。

    “到哪不是打鬼子啊!到这边来,你施展空间肯定比在游击队大!”骑兵营长邵雍第三个靠上前,用战马堵住张松龄退路。

    一个有正规高中学历,进过军官教导团,又有过多次大规模战役经验的基层军官,这年代到哪都是香饽饽。特别是对于三十五军这个群体而言,获取了震惊中外的五原大捷之后,升格为集团军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急剧扩张的兵力规模,势必导致大量职位空缺,张松龄在这个时候被拉过来,在众人眼里,绝对是个双赢的结果。(注1)然而大伙的好心却没得到张松龄的感激!虽然在帮助骑兵营训练将士之时,小黑胖子尽心尽力,甚至明知道九十三团在粮饷军械供应上,对黑石游击队设了限制,依旧一点儿都不藏私。但是,无论孙云起和邵雍等人把拉拢得话说得多明白,他总是笑呵呵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接对方伸出的橄榄枝。

    所以今天团长老祁决定亲自出马,做最后的一次努力。成,则让出一个骑兵营,甚至骑兵团,虚位以待。若是双方谈不拢,就从此一拍两散。再也不谈类似的话题。反正摆脱了森川联队的追杀之后,双方就会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再见面时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多谢大伙厚爱!”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张松龄年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感动。然而,团长老苟的影子又迅速闪过,让他心中一片冰寒。“不过,在哪不是打鬼子呢。况且我们黑石游击大队,按照编制标准,也相当于贵部一个团呢!只不过我家底薄,养不起那么多弟兄而已。要不然,回去后你们跟上头说说,让你们的后勤部门,也偷偷给我运点儿粮饷和补给过来呗!我保证把它们都用在明处,一块银元都不会贪污!”

    注1:五原战役之后,为了嘉奖傅作义部,军事委员会特地将傅作义的直辖部队,从一个军扩充为三个军,进而成为一个单独的作战集团。

第三章 重逢 拢

    第三章重逢(一下)

    球又被踢回了团长老祁脚下,登时让后者脸上好生尴尬.借游击队这只鸡来孵九十三团骑兵营的蛋,同时又在物资供应方面给予严格限制,避免游击队发展壮大,是他亲口提出来的“完美策略”。虽然在执行过程中出现了很多纰漏,但毕竟是这样谋划过,对不起人在先,心中未免觉得理亏。至于向上头替黑石游击大队申请粮饷补给,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连傅作义这样的大佛都顶不住各方压力,将北路军中的八路干部都给礼送出境了。他一个小小团长,更不可能因为欣赏八路军中某个人而搭上自己的前程。

    “吹牛!你那一个游击大队哪顶得上我们一个团啊。按规模,顶多能算一个连!!”见自家上司受窘,骑兵营长邵雍赶紧用开玩笑的方式打岔。“不信你自己算算,你们第十八集团军只是一个军团,下面的编制是三个师,师下面是团,然后是营。营一旦转到地方上,立刻就能变成好几个大队......”

    这种嘴皮子仗向来分不出什么输赢。张松龄也不想继续在拉拢与婉拒的话题上纠缠不清。借着邵雍的话头,笑着说道:“一个连就一个连,反正我穿这身军装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你们黄埔军校不是有幅对联么,升官发财请往别处贪生怕死莫入斯门!好了,方政委和赵队长都回来了!我去迎接他们俩个一下。然后咱们赶紧组织人马渡河,正值春汛时节,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刻水位会怎么变!”

    “毕竟我们这边你发挥才能的空间更大......”骑兵营长邵雍还不甘心,追着张松龄的脚步嘟囔。然而看到政委方国强的战马已经向这边跑了过来,又无奈的选择了闭嘴。张松龄是个和善性子,你跟他说什么话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在想方设法给他挖坑,哪怕有些话说的不合适,他也会一笑了之。而方国强却是个死较真儿,向来钉是钉,卯是卯,还动不动喜欢上纲上线。如果大伙刚才拉拢张松龄的话被此人给听见,保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弄不好,将眼下双方的合作硬生生给撕裂了都有可能!

    “算了,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团长老祁一把拉住邵雍,声音里充满了惋惜。不像其他八路军干部那样立场分明,张松龄心里对国民党这边存着好感,这一点老祁能明显察觉得到。所以他才始终没有放弃对此人的拉拢。但是,好感归好感,当谈到加入北路军的话题时,张松龄表现出来的疏离之意,给人的感觉也同样非常明显。就好像被一个女人欺骗过很多次感情的少年,无论这名女子再如何主动向他靠近,他的第一选择都是逃得远远的,永远都不会回头!

    九十三团的其他高层干部,对张松龄最后的选择也非常的失望。但是眼下双方的合作是大局,他们也不能因为对张松龄个人的失望,就放弃跟黑石游击大队的合作,双方各自带着兵马分道扬镳。毕竟森川联队的主要目标是他们,而赵天龙等人对地形的熟悉,又是整个九十三团化险为夷的必需条件之一。

    带着几分遗憾和困惑,大伙分头下去组织队伍渡河。忙碌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已经在河对岸又走出了三十余里,将摆满鬼子尸体的战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第二天,夜间派出去侦查敌情的斥候兵送回消息,其他几支追兵都主动停住了脚步,再也不敢继续向大伙靠近。以免一不小心,就蹈了川田大队的覆辙!

    不用再担心追兵的干扰,队伍的前进速度当然就加快了许多。一路上穿村绕县,马不停蹄。沿途的小股鬼子地方驻屯部队和汉奸武装得知川田大队已经“另有任务安排”的消息,也都吓得躲在城墙后不敢露头。唯恐惹毛了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大队,把自己当成下一个立威目标。(注1)如是轻松惬意地走了一个礼拜,第八天傍晚扎营的时候,电台里突然传来的北路军总部的紧急示警。在得知川田大队被打得差点儿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关东军驻伪蒙疆最高顾问酒井隆恼羞成怒,居然致电张家口,从正在与八路军主力对峙的蒙疆驻屯军中抽调出一个步兵大队来,星夜北上,准备与森川联队前后夹击,彻底置九十三团于死地。

    “小鬼子到了什么位置?!具体番号是什么?指挥官是谁?”本以为已经脱离险境的团长老祁接到电报,一瞬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愣,大声追问。

    “按电报上说,小鬼子四天前从大同出发,算路程已经距离咱们很近了,具体位置不详!”通讯营上尉营长王志抓着份电报,大声回应。“番号是华北驻屯军第一混成旅团第二联队第二大队,队长名字叫下村敏雄。因为该大队去年在山西境内与晋军作战时功劳显赫,曾经创下一日夜奔袭两百余里的奇迹,所以又被蒙疆驻屯军方面命名为特别称为跑不死的下村大队!”

    “原来是他!”团长老祁又愣了愣,双目中射出两道寒光。这位跑不死的下村,算起来也是他的老相识了。民国二十二年三月长城抗战之时,双方就曾经交过手。当时身为连长的老祁奉命率部驻守怀柔牛栏山,而下村敏雄则带领着一个日军小队试图穿插傅作义部身后。拂晓时哨兵发现敌情,鸣枪示警。老祁立刻扑下山去封堵日军。双方从隔着一百多米开枪互射,一直打到白刃相搏。最后这场战斗虽然以下村敏雄穿插任务失败,抢在其他中**队赶来前带着偷袭小队的狼狈逃走而宣告结束,但是老祁所在的连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全连一百多号弟兄最后包括他这个连长在内最后只剩下十七人,其余皆血洒沙场。

    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小鬼子下村居然还没死,并且一路扶摇升到了大队长。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森川联队追到哪了,能跟总部那边确认一下么?”团长老祁咬着牙追问,声音里透出一阵阵冰寒。

    通讯营长王志非常称职,想都不想就抽出了另外一份电报,大声回应,“在这之前,卑职曾经按照您的命令,主动跟总部确认过。森川联队这些天来一直跟在咱们身后,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和经过的地点推算,眼下该部距离咱们大概还有三十多公里远。差不多要走五、六个小时才能追上。”

    “勤务兵,摆地图!”两只眼睛登时一亮,老祁斩钉截铁地大声吩咐。“副官,去把几个营长,还有那个张胖子给叫起来开会。奶奶的,老子就不信,四个小时还不够吃掉他下村大队的!”

    “是!”勤务兵和副官大声答应着,各自去准备。团长老祁则继续皱紧眉头,心中默默谋划下一场战斗。此地距离集宁只有一天距离了,绕过集宁,就能和前来接应的贺龙部警卫六团会师,然后进入晋北游击区,从此龙归大海,鹤翔蓝天。

    “团长——!”见老祁第一时间就召集干部开会,通讯营长王志隐约猜到了自家团长的打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集宁附近,还有晋军的一个旅,长时间来,一直和城里驻扎的小鬼子相安无事。此外,这一带还是著名的匪区,大汉奸王英的表弟孙剑,麾下控制着一千多喽啰。此人一直在鬼子、晋军和重庆三方之间摇摆不定,随时都可能凑上来为虎作伥。”

    “我知道!”团长老祁活动着握得发白的手指,满脸不甘。有了击溃川田大队的经验,他对单挑下村大队非常有信心。但是,周边复杂的形势,却不得不考虑在内。特别是晋军和土匪武装的反应,完全无法预测。万一在激战正酣的时候,这两支队伍突然站到了小鬼子那边,九十三团再想顺利脱身可就难了。甚至有被几路敌人困在察哈尔和山西交界处,全军覆没的可能。

    “咱们,咱们手中的炮弹,只剩下三十来发了!”通讯营长王志迟疑了一下,继续低声提醒。在草原上转战一千三百多公里,历时三个多月,九十三团出发时携带的弹药,早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上一次与川田大队的激战,炮兵们又承担了阻截敌军回援其辎重队的任务,消耗十分巨大。因此目前手里的储备,已经不足以再支持一场大型战斗。基本上只能在开头吓敌军一跳,火炮就彻底变成摆设!

    “我知道!麻烦你先安静一会,等大伙到齐了再开口!”团长老祁不耐烦地回应着,拳头又握了起来,手指关节处“咯咯”作响。以九十三团目前的情况,主动避开下村大队,恐怕死理智的选择。可主动避开,又令他非常不甘心。况且主动避让,就一定能避开敌人么?通往集宁的陆上横着两条季节河,眼下正是发春汛时候。过河的桥梁,就那么几座。如果下村大队抢在九十三团到达之前堵住所有桥梁,九十三团除了强行突破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注1:另有任务安排,抗日战争期间,日寇惯用的遮掩伎俩。某支部队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就立刻另有任务安排。假装失败没经历过,等补充了新兵,再重新送上战场。

第四章 重逢

    第四章重逢(二上)

    “没有选择就打,反正这一路上,咱们早赚够本了!”匆匆赶来的各级干部们听完了最新情况介绍后,大部分人都表达了跟老祁类似的想法。九十三团可不是那些叼着奶嘴长大的中央军嫡系,他们参加过长城抗战、太原死守、到绥远争锋,再加上这次五原大捷,跟小鬼子已经真刀真枪碰过无数次,经历的险恶局面多得去了,根本不在乎多一次两次。

    但是,也有不少高级军官,像通讯营长王志一样,建议大伙想办法暂避敌军锋芒。最近几个月来,九十三团在黑石游击队的全力配合下,取得的胜利一个接着一个。然而自身的损耗也不小,并且根本没足够时间去休整补充。可以说,眼下的九十三团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有能力收拾掉下村大队,也不会是胜得太轻松。万一开局不利,反而打成了胶着战,就彻底前功尽弃了。非但会把先前取得的胜利果实全吐出来,并且有可能连老本都赔个精光。

    “如果咱们放弃先前的路线,直接西插,然后再掉头向南,从偏关一带入晋。先进入山西决死纵队的防区,然后再想办法绕路绥远?!”政委方国强的思路向来比较宽广,想了想,试探着提出一个颇为大胆的建议。“我可以在赶路的同时,利用电台向八路军晋察冀军区汇报最新情况。请他们从山西抗日决死队抽调一部分人马前来接应!”

    闻听此言,不少人眼前登时就是一亮。由大伙目前驻扎的地方前往集宁,必然跨过两条大河。鬼子和伪军们也会沿着河岸重重布防,试图将九十三团全歼。而放弃原来的行军路线直接向西的话,虽然路程又增加了一倍,却可以晃迎面堵过来的伪军和鬼子们一个措手不及。

    更重要一点是,蒙疆驻屯军的山地旅团,去年刚刚被八路军打了个丢盔卸甲。连中将旅团长阿部规秀都被人家给毙了,至今元气都未能恢复,对山地战更是心有余悸。只要九十三团绕路进入山区,即便前方没有任何部队接应,背后的小鬼子也未必敢继续紧追不舍。否则,一旦踏入八路军的主场,难免又会像阿部规秀那样,落个尸骨无存的结局。(注1)只是这个提议有点儿过于纯军事化,根本没考虑到在座当中很多人曾经有过在阎锡山麾下任职的经历。先前放着近在咫尺的各路晋军不敢联系,反倒要舍近求远,向贺龙将军请求派兵接应,已经够让他们觉得难堪了。但好在贺龙部与晋军没有发生过直接冲突,以事急从权为借口,大伙也能勉强说服自己。而现在,居然还要直接向刚刚与晋军反目的山西抗日决死队求援。这让大伙如何过得了心中那道坎儿?!万一沿途再与晋军起了冲突,大伙岂不是要摆明了车马,与八路军一道打老长官阎总司令的耳光?老长官纵然有千种不是,有这么多年的知遇提拔之恩在,让大伙怎么能下得去手?!

    “如果进入山区的话,我们炮连可就麻烦了。”孙云起偷偷跟周围的同僚对了一下眼神儿,委婉地表示反对。“苏联人当初设计这款火炮时,考虑的是用卡车牵引。咱们现在改用骡马拉,本来就已经非常勉强。如果硬要往山区走的话,大炮肯定没法带。咱们整个新三十一师,才有八门这样的大炮。丢了它,我这个炮连长根本没法跟上头交代。炮连弟兄们会也绝不答应我如此败家!”

    “是啊,没有大炮,咱们九十三团的攻击力,至少要下降一半儿!遇上小鬼子的一线部队,又得蹲在战壕里光挨炸不能还手!”

    “大炮绝对不能扔,那是咱们傅老总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才从苏联援华武器中讨来了的。如果把它们扔给鬼子,咱们还有什么脸回总部去?!”

    其他几名年龄稍大的军官紧随在孙云起之后,相继表态。拒绝接受向山西抗日决死队求援的提议。虽然其中的缘由大伙有点儿说不出口,但拿团中的苏制火炮为说事儿,却没有丝毫破绽。毕竟这东西在战斗中的作用有目共睹,在其卓越的射程和近于变态的庞大攻击范围面前,鬼子大队一级重火力,只能算是一堆渣。几乎每次在战斗一开始,就直接被轰上天去了,根本没有展开的机会。(注2)“我们八路军一直认为,人比武器重要。武器没了可以缴获,可以凑钱去买。人没了,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方国强被众人的顽固态度弄得有点儿上火,皱了皱眉头,大声说道。

    “问题是,咱们得买得着!”几个刚刚发过言的高级干部一起变了脸色,七嘴八舌大声反驳。

    “说得轻巧,要是随便就能买到,你们八路军主力师怎么连一门像样的大炮都没有?!”

    “可不是么?咱们北路军可不是蒋委员长的嫡系,把什么丢了都能补。为了咱们这几门炮,傅老总低三下四的不知道求了多少人,光是送出去的金条,就够组建一个步兵团的了。”

    “是啊!方政委你可能不知道。眼下德国、美国和英国,都耐于日本人抗议,不敢再向国民政府出售重武器了。咱们唯一的火炮来源就是苏联,而苏联人给的火炮每年总计才那么一点儿,中央嫡系都不够分的,哪容易就落到咱们手上!”怕双方吵得太厉害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骑兵营长邵雍也站起来,非常煞有介事地跟方国强解释。

    他说得都是实话,但这些实话,却都跟众人的抵触态度关系不大。方国强明显看出了背后的真相,偏偏又不能主动将其揭开,直气得脸色发青,两眼冒火。皱着眉头忍耐了许久,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反正我把道路给你们指出来了,选与不选,由你们团长来做决定。如果你们非要蛮干,咱们把丑话说到前头,我们游击队肯定不会跟着你们一起往绝路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待方国强把话说完,通讯营长王志第一个跳起来,拍着桌子质问。

    “就是啊,方兄弟这就有点不仗义了吧!当初在黑石寨附近的时候,我们九十三团,当初可没把你们直接扔给小鬼子!”几个营长也纷纷站起来,阴阳怪气地数落。

    团长老祁的涵养比麾下的营长们好,但是也无法接受方国强居然用威胁的口吻跟大伙说话。虽然后者所指出的道路,的确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用力拍了一下桌案,他大声命令,“坐下,都给我坐下。看看你们,都像什么样子?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既然是开会,当然允许人家把不同意见说出来。至于到底怎么办,有我在,有张队长在,哪用你们这些人瞎胡嚷嚷!”

    众营长们被骂得满脸通红,狠狠剜了方国强几眼,悻然落座。游击队政委方国昭心里也觉得老大不是滋味,冷哼一声,傲然补充,“我这个人脾气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大伙别往心里头去。即便是进了山区,大炮也未必会落在追兵手里。先找个安全地方埋起来,自然由当地的游击队帮忙暗中照看。只待与山西决死队接上头,他们肯定有办法将大炮挖出来原封不动归还给你们!”

    “挖出来肯定能挖出来,只怕是刘备借荆州!”参谋长张汉滨小声嘀咕。作为从晋军出来的老人,他在感情上明显倾向于阎锡山。所以无论去年决死队和晋军之间到底是谁先对不起谁,在他看来,肯定都是土八路的错。尽管事实未必真的像他想的那样。

    “好了,都不要争了。咱们张大队长还没发表意见呢?!”团长老祁白了张汉滨一眼,笑着转换话题,“他可是咱们的智多星,这么长时间没说话,心里肯定有了好主意。张队,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方政委的刚才所提建议,是最稳妥的选择!”张松龄原本已经打算发言,既然老祁点了自己的将,刚好顺势站起来,大声说道。

    几个晋军出身的老人立刻又冷了脸,对着张松龄怒目而视。再跟姓方的棺材脸是一家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他撑腰吧?!你张胖子好歹也是另外一方的大当家,我们祁团长都没好意思直接站在九十三团的立场上说话,你张胖子怎么能做得如此露骨?!

    谁料张松龄的话头,很快就出现了转折。冲着大伙笑了笑,他继续补充,“但最稳妥的办法,往往也是最保守的办法,实施起来难度很高,并且途中还可能出现新的变数。所以,我并不赞同这个主意。”

    “噢!”众人轻轻点头,紧张脸色登时缓和了许多。只要不主张向山西决死队靠拢就好,哪怕付出的代价稍微大一些,众人心里也准备接受。更何况,张胖子以前总能拿出别人想不到的好主意,从来没让大伙失望过!

    在一片期待的目光中,张松龄走到地图前,手指慢慢移动,“刚才大伙有人主张跟小鬼子拼命,有的主张避其锋芒。估计都是觉得敌人太多,咱们容易落入重围。但是,咱们何不换种视角呢,敌人再多,也是一路路从不同方向走过来,光靠着电台联络,他们未必能同时跟咱们对上。而除了从背后追过来的森川联队,其他各路敌军中任何一路,实力都不如咱们。所以我觉得无论其从个方向来,咱们只管朝着其中一路去。打残了堵在正前方那路,自然就海阔天空!”

    注1:1938年10月,原华北方面军驻蒙军独立第二混成旅团旅团长常冈宽治被八路军在河北省广灵县境内的张家湾打成重伤后(一说为击毙),日本军部派阿部规秀接替常冈宽治旅团长的职务。1939年10月2日,阿部规秀被晋升为陆军中将。11月7日在黄土岭被八路军包围后击毙。

    注2:日军大队一级,通常装备两门或者四门九二步兵炮。该炮以小巧灵活而著称,但最大射程只有两千七百米,远不如苏联仿制的施耐德一九零九式山炮的八千米。

第四章 重逢 拢

    第四章重逢(二下)

    “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些!”团长老祁的眼睛里精光四射,恨不得立刻走上前,将张松龄的脑袋开个洞,看看里边到底是怎么长的。

    无论敌人从几个方向来,咱们只管朝着其中一路去!这句话看似简单,却绝对将大伙头顶上的重重乌云硬生生给撕开了一道裂口,让人眼前瞬间就充满了阳光。而在此之前,他虽然也想主动求战,考虑更多的,却是大伙所面临的困难。

    “是啊,快说,说详细点儿。我们都把耳朵竖起来了!”邵雍和孙云起等人心中也涌起一股拨云见日之感,看着张松龄的眼睛,大声催促。这张胖子就是不一般,也难怪团长大人不惜任何代价都想把他给留下。眼前形势如此窘迫,他首先想到的却不是敌人如何如何强大,而是自己这边优势在哪里,怎么才能抽冷子反咬敌人一口,以局部主动化解全局被动!不说别的,光是这种永不屈服于形势的心气儿,就令人望尘莫及!

    “是啊,张队长,说详细点儿。我们大家伙都在等着呢!”即便是团中那些出身于晋军的老人,此刻看向张松龄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友善。主动求战,而不是绕路前行,听上去就比先前方棺材提出的那个狗屁建议提气了不止一万倍。更何况这个办法根本不用劳烦什么友军配合,更不需要送上门去看山西决死队的脸色。(注1)“我只是临时想出这么一个主意,非常粗疏,欢迎大家斧正!”张松龄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继续移动。与察哈尔其他区域的地图一样,挂在墙上这张也绘制得非常粗糙,只能供大伙勉强了解一些大致情况。然而张松龄的具体想法,却随着他手指的移动,在众人眼睛里越来越清晰。

    眼下可能挡在九十三团去路上的,一共有三方势力。第一方,土匪孙剑的私人武装,具体兵力和番号不明。第二方,晋十九军第三混成旅,兵力三千出头,战斗力一般,士气非常低落。第三方,则是远从张家口向此地赶来的下村大队,兵力一千一百人上下,战斗力在三方中最强,求战心态也最热切。

    但是,这三方势力却各有各的心思,根本无法做到步调一致。即便相互之间有电报往来,也很难走到一个战壕中并肩而战。特别是晋军和日寇,虽然彼此长时间眉来眼去,并且有过合作对付八路军的恶行,但是双方存在根本目标上的冲突,谁都没真正信任过谁,都在防着另外一方在自己背后捅刀子。

    因此,眼下试图堵住九十三团去路的几支队伍,基本上不可能同时出现于战场上。并且谁都不会主动牺牲自己,与九十三团死拼到底,给另外两家创造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在在某个特定时间段,九十三团所面对的,必然只是其中一个。只要不被森川联队追上来,就不会落入腹背受敌的困局。

    所以,眼下九十三团的最佳选择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按原计划向七金河畔急行军。沿途无论遇上谁,直接扑过去将其打垮便是。抛除感情因素不考虑,前方三家队伍唯一可能让九十三团收拾起来需要花费一些力气的,其实只有小鬼子的下村大队。另外两家,恐怕一两次冲锋就能将其防线冲垮,与九十三团根本不属于一个重量级别。

    “如果下村大队提前赶到七金河畔抢占了过河的大桥呢?!他们可是出了名的跑不死!”通讯营长王志指指地图上的两道曲曲弯弯之一,不放心地追问。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王志吸引了过去,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慢慢皱紧。是啊,说了半天,分析的都是对九十三团最有利的方面。而不利方面却只字未提。如果下村大队已经抢占的七金河大桥,并在河对岸凭险据守怎么办?既没有冲锋舟,又没有民船征调,大伙怎么可能游到对岸去将他们干净利落地击溃?!

    这个问题,却一点都没让张松龄感到为难。轻轻笑了笑,他用非常自信的口吻回应,“号称跑不死,不是真的跑不死!老祖宗有句古话,‘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下村大队偶尔创造一回一昼夜奔袭两百里奇迹,不可能天天保持这个速度。除非他们完全实现的摩托化。而徒步行军的话,每天走到百里以上,其战斗力就很难得到保障。所以,我只能将他们的平时行军速度设定为最大速度的一半左右。即平均每天九十到一百里,大约是咱们的一倍半!”

    “你是说,下村大队还在继续往这边赶?根本没机会抢在咱们前面拿下七金河大桥?!”通讯营长王志的眉头皱了皱,非常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电报上提供的消息误差不超过两天的话,下村大队,此刻的确应该正在赶往七金河的路上!”张松龄用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毫不犹豫地回应,“他想堵住咱们,唯一的选择,是派出一部分精锐,轻装前进。夺取七金河上的大桥,购置防线,然后一边跟咱们战斗,一边等着主力部队赶过去支援!”

    挡在大伙前路的季节河一共有两条,眼下都是水量充沛的阶段。七金河正事其中距离大伙目前位置较近的一条。距这里直线距离差不多有六十华里左右,刚好需要大部队走上一整天。

    众人目光再度随着张松龄的手指移动,先估算出张家口和集宁之间的距离以及下村大队沿途能利用的一切交通便利,然后再于心中默默计算自家到河畔的剩余路程,苦笑着摇头。如果张松龄和分析正确的话,当九十三团赶到七金河畔那一刻,下村大队主力也差不多是刚刚抵达。而届时谁家的先头部队占领了渡河大桥,就成了左右整个战局的关键。对于九十三团来说,抢先一步,全盘皆活。落后半步,则就是全军被困死在河东岸的惨烈下场。

    “小鬼子手中的地图,比咱们清楚。他们的参谋人员,也都非常专业!所以他们的先头部队应该早就出发了,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河边!”张松龄的话继续传来,让大伙的心情像一叶孤舟般,先落入波谷,然后再从波谷再度快速奔上lang尖,“但是,日军能派先头部队,咱们也可以派。这世界上,我还没见过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的奇迹。即便他们号称跑不死!”

    “轰!”临时指挥部里,气氛立刻热闹如同进了水的油锅。骑兵,大伙手里正握着一支骑兵!虽然在很多军事专家眼里,骑兵已经是落后于时代的兵种,但是其在战场上的机动性,依旧为这个时代的步兵望尘莫及。特别是在察哈尔这片广袤而又荒凉的土地上,骑兵们永远不会落伍。低矮的丘陵和辽阔的草原,是骑兵的天然主场。无论敌人再狡猾,再善战,也要先扛过骑兵的一轮马刀!

    “我们骑兵营立刻就可以出发,抢在日寇前面拿下七金河大桥!”骑兵营长邵雍的反应最为积极,举着胳膊,大声向团长老祁请缨。

    “是啊,团长,下命令吧。如果在主力抵达之前守不住大桥,我们几个提头来见!”副营长许地丁,连长戴望山等人也纷纷附和,唯恐落后半步,任务被别人抢走。

    “当然得你们去替全军开道!”团长老祁想了片刻,慢慢点头,“不过........”语气一顿,他迅速将目光转向张松龄,带着几分求肯的口吻询问,“不过,张队长那边.....?”

    “我带领游击队与贵部骑兵营一道出发!”张松龄轻轻冲他点点头,笑着回应。“条件只有一个,贵部骑兵营暂时归我指挥!”

    “没问题,谁敢抗命,你直接将他军法从事!”有张松龄带队,提前将大桥控制住的把握就至少多出了七成,这种情况下,团长老祁才不会在指挥权上跟张松龄计较,稍作迟疑,就断然答应。

    “我们这就去把弟兄们叫起来,整队出发!”

    “张队,我们在营地门口等着你!”邵雍和其他骑兵营干部,都是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人手把手带出来的,当然也不会拒绝“师父”的指挥。纷纷站起来,以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张松龄用目光跟老祁交流了一下,然后开始调兵遣将、很快,就把骑兵的具体行动方案落实到人。老祁也带着其他干部参与进来,群策群力,以最快速度替骑兵解决问题,提供方便。大约三十分钟后,黑石游击队和九十三团骑兵营再度并肩出发,风驰电掣般,向六十华里外的七金河大桥扑去。

    团长老祁举着火把送到了临时营地门口,望着月色下渐渐模糊的背影,久久不愿将目光移开。这是他手中的第一支骑兵,也是整个九十三团的精华。即将去前方敌情不明的七金河畔,替整个队伍开辟出一条脱险的通道,然后坚守上整整一天时间。待大队人马赶致那里之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到他们当中几张熟悉的面孔?!

    起风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黄骠马扬起头,发出一串骄傲的咆哮“唏嘘嘘嘘——”!

    “唏嘘嘘嘘——”“唏嘘嘘嘘——”“唏嘘嘘嘘——”数十匹战马群起响应,声音宛若战歌,在天地间回荡,回荡,反复回荡!

    注1:山西决死队,又名山西新军。是在抗战前夕,阎锡山与延安方面合作组织的抗日新军,队伍中骨干多为爱国青年,因此战斗力颇强。在39年下半年,山西战局进入相对缓和状态后,阎又试图以激烈的血洗手段清除队伍里的***干部,光是在三纵就屠杀***干部六百余人。导致双方合作彻底破裂,决死队彻底脱离晋军,加入八路军序列。

    酒徒注:看到有读者反映在淘宝的众筹活动,还没受到站方承诺的商品。酒徒在此解释一下,新书《男儿行》的发布时间是今年五月,免费阅读也是同时向参与众筹的读者开放。其他商品,如中文在线红包和阅读卡,酒徒正在继续追问耽搁原因。因为涉及到淘宝和中文在线的合作,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有答案后,酒徒会立刻给大伙个交代。。

第四章 重逢

    第四章重逢(三上)

    “唏嘘嘘嘘——”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战马的嘶鸣!中队长松本大介敏锐地向身后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竖着耳朵四下观望。

    身后轻装前进的鬼子兵们迅速停住脚步,半蹲在地上,顺势从肩头取下步枪。透过准星的圆孔,他们看到几颗硕大的星星像钻石一样悬挂在不远处丘陵顶端的草尖上,璀璨夺目。有微风从正南方徐徐吹来,将草地吹出一层层波lang。星光和月光也随着波lang缓缓起伏,静谧如梦。

    如此宁静荒凉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马队出现?没有发现任何敌情的鬼子兵们不满地从背后瞪了松本大介一眼,将步枪放在地上,偷偷地开始捶打自己酸软的大腿!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大伙已经长途奔袭了近三百里。虽然其中有一段路用了汽车代步,但是至少有二分之一的路程,是硬靠着两只小短腿量过来的。北中国实在太大,也太荒凉了,很多地区,居然连条像样的土路都没有。非但大日本帝国的运兵车无法通过,就连当地老百姓的毛驴车,都得有专人跟在车尾后面推。

    如此简陋的交通条件,这三百里走得有多辛苦,只有赶路者自己知道。而带队的中队长松本大介偏偏是个立功心切的家伙,非得重现一次昼夜奔袭两百里,直接锁定胜局的奇迹。压根儿不管上次大伙在山西境内基本上走得全是公路,而这次在察哈尔境内却要自己披荆斩棘的残酷现实!

    “原地休息五分钟,补充水分和热量!”鬼子中队长松本大介听了半晌也没听到第二声马嘶,犹豫着朝身后吩咐。可能是太劳累了,导致耳朵里出现了幻听现象。找不出马嘶声的来源,他只好这样判断。同时难得的开了一次恩,准许麾下的士兵们补充体力。

    小鬼子们登时如蒙大赦,坐在地面上,慌手乱脚地从背包里往外掏水壶和压缩饼干。根本顾不上屁股底下传来的一阵阵阴寒。这个季节,地面根本没被阳光烤暖。特别是到了夜间,草原上的平均气温只有零上四度左右,稍微在地上坐得久了,两腿膝盖处就会变得像木头一样坚硬。

    中队长松本大介自己也累得两腿发飘,但想到临出发前顶头上司下村敏雄对自己的承诺,他心里又涌起一波热lang。下村大队去年的战绩已经引起陆军部的重视了。很快,整个大队将与其他两支同等规模的队伍合并,升格为特战联队。联队长的职位,当然是百分之百会落在下村敏雄的手里。至于下面的三个大队长,下村敏雄希望松本君最近能在战斗中有所表现,以便他向上头做推荐时,能够更为理直气壮些!

    在战斗中有所表现,当然就是要他做出一些别人根本做不到,或者说看起来会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像现在这样昼夜不停的急行军,穿插到七金河畔,抢占桥梁,卡断那支中**队的退路。难度系数非常高,并且还要保证穿插到位之后,立刻能投入战斗。

    好在沿途遇到的晋军都很识相,都远远地躲在掩体后面,连出来骚扰一下都不敢。如果九十三团也像他们的老前辈一样窝囊就好了,自己除了行军之外,就不用再耗费更多力气。晋升大队长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整个蒙疆驻屯军高层,都在盯着这次行动。一旦能如愿从九十三团身上将失去的颜面找回来,自己这个关键人物想不被上头重视都难。

    国民革命军新编三十一师九十三团!它们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一边用手电照着地图,确认自己目前的位置,松本大介一边在心中拼凑对手的形象。战斗力似乎比晋军略强一些,作战意志很顽强,胆子也大得有些出奇。居然在几路大军的围追堵截当中,还敢掉过头来将川田大队给一口吞下。虽然战报里说川田大队伤亡很小,稍作休整就能重新恢复实力。但熟知自家吹牛习惯的松本大介却知道,川田大队在那一仗当中伤亡肯定超过了三分之二。否则,上头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直接返回原驻地待命,也不可能让下村大队从张家口千里迢迢赶过来救火!

    在松本大介的印象里,如此胆大的对手,只有一个。那便是活跃在太行山区的第十八集团军。虽然他们的武器装备非常低劣,却经常主动出击,给帝**队制造了很多麻烦。不过九十三团的武器据说非常精良,达到甚至超过了同等级别的帝国的一线部队水准。那可是中国重庆政府的嫡系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一个重庆嫡系和十八集团军的混合体么?!那可真是有点儿意思!

    “据晋军给咱们的消息,九十三团昨天上午的位置在绿柳坡附近!再根据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平均行进速度,昨天日落之前,应该在这里!”小队长高岛一雄凑上前,帮松村大介掌握手电筒。按照军中惯例,如果松村大介能顺利升任大队长,他们几个小队长也能搭着顺风车将军衔和职位向上挪一挪。所以此时此刻,任何讨好上司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是啊,咱们再走七、八公里就到了。准能抢在九十三团前面!”其他两名小队长也凑上前,大拍松村大介马屁,“中国人肯定想不到,您会带着一中队勇士,飞到他们前头!到时候,他们的反应一定非常精彩!”

    “嗯!”松村大介笑着点点头,眼中涌起几分欣赏之意。“你们说得对,九十三团即便连夜行军,也要明天早晨才能抵达七金河东岸。咱们届时就在河西岸等着他们,狠狠给他们一个惊喜!”

    “咱们可以在提前桥下埋好炸药,等他们上了桥......”高岛一雄挥了下胳膊,狞笑着提议。

    “嗯!办法有很多,咱们到了目的地再说!”松村大介将地图交给勤务兵,慢慢站起来,活动手脚。“下去整队,让士兵们收起干粮和水壶,准备出发!”

    “哈伊——!”三名小队长齐声回应,跑下去收拢队伍。才跑了几步,却突然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望着队伍正前方距离自己三百余米的一处土坡,满脸恐慌。

    几匹披着星光的战马,从山坡顶部跃了出来。紧跟着,是数以百计。雪亮的钢刀高高举起,圆月下,默默地汇成了一道钢铁洪流。

第四章 重逢 拢

    第四章重逢(三下)

    怎么可能?!松村大介将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死活不肯相信看到的景象。骑兵,一支番号不明的中国骑兵,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打不远处的山丘顶部冒了出来,在三百余米外的位置上迅速集结,准备发起进攻。而他,除了先前那隐隐约约的一声马嘶之外,居然没听见其他任何动静!

    “这不可能!不可能!中国人,中国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几个鬼子小队长也魂不守舍,喃喃地嘟囔,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此刻自己最该做的事情是赶紧去组建防御阵地!对面山坡上的战马至少有两百余匹,这么多的战马,跑起来时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马蹄踏起的烟尘,肯定也是遮天蔽日。即便现在是深夜,如此明亮的月光下,也根本无所遁形!

    除非,除非他们先前就已经预知了松村中队的行军路线,老早在山坡的另一边埋伏!但是,今夜的行军路线是松村中队长随便在地图上画出来的,并且在出发时只传达给了队伍中的极少数几个骨干。连带兵的小分队长都不清楚具体细节,中**人从哪得到了情报?!难道,莫非,夜空中还挂着一双他们的眼睛不成?!

    此时此刻,即便是打破脑袋,松村大介和他麾下的鬼子军官们,都无法弄清楚对面的中国骑兵到底从何而来。一个个精神恍惚,根本想不起自己的职责所在。底下的鬼子兵们表现更为慌乱,有人赶紧抱着步枪趴进了草丛里,有人则抄起机枪四下寻找制高点。还有人则是拿枪托当拐杖,努力从地上往起站。但是两条腿却像被灌进了十八斤老陈醋一般,又酸又重,根本不听使唤!

    三百米外山坡上的张松龄可不会愚蠢到等敌人做好准备再开始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节骨眼上,哪还有功夫管什么进攻的次序与队形?!看看大部分骑兵都已经骑着马走上了山坡,立刻向手中的长刀奋力前压,“杀!”

    “轰!”刹那间,天河决口。一百七十余名骑兵猛踹金镫,以赵天龙为lang尖,狠狠朝山坡下的鬼子兵头顶拍了下去。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突然炸起的马蹄声宛若惊雷,在广袤的丘陵地带反复回荡。数以万计的鸟雀被从睡梦中惊醒,拍动翅膀,悲鸣着冲上天空。几百年了,自打满清入关时起,这一带就成了它们独有的乐土。除了偶尔经过的商队和土匪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类靠近。而今夜,却突然变成两军交锋的沙场,让鸟儿们如何不魂飞魄散?!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鸣般的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敲得地面上下颤抖。数以万计的野兔山猪丢下嘴里嚼了一半儿的根茎,迈动四条胖胖的短腿,夺路狂奔。它们不知道地面因何而颤抖,但是逃避风险,却是它们在几千万年进化过程中形成的本能。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鸣般的马蹄声连绵不绝,将四下里的野树震得来回摇晃。一群野狼在狼王的带领下冲上高坡,对着惊雷起源的位置伸长脖子,发出高亢的长啸,“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狼嚎声此起彼伏,托起天空中渐渐发红的血月。这是猎食者对猎食者在表达敬意。做为草原食物链的顶端,他们习惯于尊重并欣赏强者!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马蹄声汇成汪洋,瞬间吞没所有外来嘈杂!猩红的血光下,赵天龙骑着黄膘马,身体低伏,手中长刀如燕翅般斜掠向后。

    黑石游击队的骑兵们紧紧追随着他,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模字拓出来的雕塑。再往后,则是邵雍和他麾下刚刚组建没多久,士兵还没有满编的九十三团骑兵营!队形比前者稍为散乱,但每名战士都努力控制着坐骑,尽量按照平素训练的要求调整身体姿势,将长刀向侧后方斜伸、斜伸、宛若雏鹰展翅!

    太离奇了,太幸运了,今晚大伙的遭遇绝对可以写进评书。小鬼子果然想去卡断七金河大桥,置九十三团于死地。要不是祁团长和张队长料敌机先,大伙此番肯定在劫难逃!不过小鬼子运气实在太差了点儿,居然在大伙停下来打尖时,自己主动送到了丘陵的另外一侧!这简直是做梦都被笑醒的美事!天赐良机,人若不知道把握,天必弃之。

    幸运带来的不但是惊喜,还有对胜利的信心。在必胜信念的鼓舞下,骑兵们越跑,动作越是从容。人和马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心有灵犀。长时间的艰苦训练的成果,在这一瞬间终于体现了出来。高速奔行中,两百余中国骑兵渐渐融合成一个协调的整体,渐渐拉伸成为一个巨大的长矛,寒光四射。。

    没有呐喊,没有角声,只有扑面而来的罡风,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和浓烈的杀气,凌空刺向小鬼子们的心脏!

    “敌袭!”呆愣愣地看着中国骑兵向自己面前扑了足足一百多米,松本大介才像从噩梦中被惊醒了般,扯开嗓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旋即,他的尖叫声被凌乱的射击声吞没,等不及他这个中队长发布命令了,最先反应过来的那批鬼子兵,扣动扳机,朝着疾刺而来的“长矛”疯狂攒射。

    “呯呯呯!呯呯呯!”鬼子兵们慌乱中射出的大部分子弹都落到了空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发子弹打在“长矛”之上,飞溅起一串串耀眼的猩红。然而,整根长矛的速度丝毫未曾减慢,继续贴着草尖向前飞掠,越飞越快,越飞越急!

    加速,加速,继续加速!冲在队伍最前方的赵天龙没有做任何停顿,紧跟在赵天龙身后的组成阵眼的张胖子,也没发出任何指令。按照平素训练时反复强调的规矩,骑兵们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脖颈后,继续加速,加速。把战马的速度全部压榨出来,用速度去换取生存机会,换取最后的胜利!

    两百多米的距离,只够战马奔行十三、四秒!而相对阴暗的月光、不断变化着的地形和战马的移动速度,都将对敌人的瞄准产生极为不利影响!

    事实上,比上述几项对士兵影响更大的,则是马群对着头顶踩过来时,所造成的心理压力。第一波射击没有看到结果,很多鬼子兵连重新拉动枪栓的尝试都不去做,立刻掏出刺刀,手忙脚乱地朝枪管前端套去。尽管战马距离他们还有百余米远,足够他们再打上一到两轮。

    只有寥寥几挺歪把子,还在努力给中国骑兵制造麻烦。但是正副射手之间的配合,却突然变得极为生疏。小鬼子工业底蕴不足的缺点,也在仓促射击中暴露无遗。焦躁的枪声只维持了五六秒钟,就嘎然而止。一挺机枪的主射手扭过头,对着负责装填子弹的副射手破口大骂。另外一挺机枪的主射手和副射手则拿起水壶,用力在枪身上敲打,试图将卡了壳子弹,以最快速度从枪管里退出来,重新射击。还有几名机枪手,至今没发出任何子弹。弓着身体继续沿队伍两侧的山坡猛跑,试图寻找一个最佳射击点,然后再打中国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八嘎!废物!吃糠长大的废物!”松村大介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一名正撅着屁股寻找安全射击地点的机枪手,将后者踹翻在地上。抢过歪把子,调转枪口,冲着赵天龙疯狂扫射。那是整个中国骑兵的矛锋,打断了矛锋,后续的攻击自然会土崩瓦解。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倒映着数点星光,打进了赵天龙身后三米远的位置。将一名游击队员直接推下了坐骑。无数马蹄从此人身上踏过,带起一串串鲜红的血肉。张松龄脸上也溅了一道,瞬间将他的眼睛烧得通红。

    然而他却没做任何反击,继续紧跟着赵天龙,继续催动坐骑加速。整个骑兵队伍也对自家的伤亡视而不见,带着风,带着火,带着对小鬼子的刻骨仇恨,继续加速,加速,加速,直到马蹄踩上小鬼子的头颅。

    赵天龙的黄膘马第一个抵达目的地,前蹄下落,将一名转身逃命的鬼子兵踩了个筋断骨折。他背上的主人则把宽刃厚背中国式长刀迅速前捞,借着马速,捞上另外一名鬼子的肩膀。将后者连头带肩砍飞出小半截!

    另外三名游击队员从赵天龙闯开的口子,并排而入。手中哥萨克军刀尽力向下斜伸,如同割庄稼般,将碰到的物体纷纷割倒。小鬼子队伍中的缺口瞬间被扩大了三倍有余,周围还有无数人被吓破胆子,端着步枪,狼奔豚突。更多的中国骑兵从这个缺口冲了进去,挥舞哥萨克军刀,将停在原地试图负隅顽抗者和掉头逃命者,毫无差别地收割。血光一道接一道喷上半空,宛若一朵朵绚丽的焰火。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机枪子弹从侧面的山坡上扫过来,将几名狼狈逃窜的鬼子兵射翻在地。“八嘎,不准乱跑!赶紧让开,让开!不准挡住我的视线!!”中队长松村大介两眼冒出绿光,冲着麾下的士兵们大声招呼。没有人听见他的命令,即便听见了,也不会遵从。从山坡上扑过来的中国骑兵太多了,每人只要挥一次刀,就可以将松村中队统统杀光。这个节骨眼上,继续挡在骑兵战马前面才是自己找死。只要来得及避开,鬼子兵们绝对不会做其他选择。

    “八嘎!八嘎!”松村大介气急败坏地咆哮着,将枪口努力抬高。他麾下的鬼子兵身材矮小,中**人却都骑在战马背上,如果仔细瞄准的话,应该能将二者区别开来。然而,过于仓促的动作,却让几梭子子弹全都打到了天上。歪把子独特的构造,根本不适合站立射击。而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松村大介也没有机会去从容瞄准。

    “该死!”他郁闷地跺了几下脚,停止射击,重新寻找目标。看到了,看到了,猩红色的月光下,有匹明显带着北海道血统的白马轮廓分外醒目。迅速瞄准马背上的黑胖子,松村大介再度将食指扣紧。“喀嚓!”枪身处传来清晰的撞针落空声。不知不觉间,弹仓里的子弹已经被他挥霍了个精光。

    张松龄压根儿不知道死亡曾经距离自己如此之近,骑着战马,从几道血光之下急冲而过。东洋大白马的身体瞬间就被染红了一半儿,就像一朵滚动的火焰。它不甘心居于人后,奋力地迈动四蹄,追向前排的同类。然而每当它看好一个目标,正准备冲过去之时,已经有好几把钢刀先后落下,将目标砍成了一团肉馅儿。

    “嘭”一道血光跳半丈高,在半空迅速翻滚。更多的骑兵从小鬼子的尸体上冲过,带偏马头,寻找新的砍杀对象。几名来不及闪避的鬼子兵背靠着背,举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奋力抵抗,却被高速跑过来骑兵们砍得东倒西歪,很快,他们的防御队形就出现了空隙。邵雍举起旗杆拍下去,将其中一名小队长模样的鬼子拍了个狗吃屎。其他骑兵快速挥落手中军刀,将鬼子兵们砍成一个个原地转圈儿的血葫芦!

    “别停下,凿穿,凿穿!”张松龄努力控制着胯下的坐骑,扭过头来,冲着所有骑兵高声提醒。

    “别停下,凿穿,凿穿他们!”邵雍、许地丁,戴望山等人如同条件反射般放弃对身边鬼子兵的追杀,机械地大声重复。

    “别停下,凿穿,凿穿他们!”游击队中的基层干部和骑兵营中的士官们,也扯开嗓子,瞬间将这一命令传遍全军。高度紧张的战斗中,人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只顾着按照训练时形成的习惯,对领军者的命令无条件遵从。随着命令的重复,骑兵的队伍又开始重新加速。就像一架刚刚调校过的杀戮机器,在赵天龙的牵引下,“轰轰轰”从鬼子队伍中穿过,沿途放翻一地尸体。

    “噗!”赵天龙钢刀斜劈,从背后将挡在自己面前最后一名鬼子兵砍翻在地。黄膘马从血泊中冲过,四蹄翻飞,宛若踏着一团团烈火。在背上主人的命令下,它于飞奔中调整角度,迅速右转,整个身体像滑翔般,于草尖上切出半个圆弧,掉头又朝遗落在骑兵攻击范围边缘处的另外一群鬼子踏了过去。

    “变阵!双龙摆尾!”张松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即被他身边的军官和士兵们一遍遍重复。

    “变阵,变阵,双龙摆尾!”“变阵,变阵,双龙摆尾!”邵雍和郑小宝两人重复着,将各自手中的军旗凌空摆动。游击队和骑兵营先后转向,一支继续跟着赵天龙和郑小宝,另外一支则跟着张松龄和邵雍,从已经被凿穿的敌人队伍尾部翻转过来,各自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亲眼看到自家同伙在十几秒内,变成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战场上遗留的鬼子兵们,精神上所受到的打击沉重得无法想象!根本没有人还试图做无效的挣扎,或者丢下武器,撒腿逃向战场两侧的草丛。或者跪倒于同伴的血泊中,垂首待毙。甚至还有十多名鬼子兵被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双腿拼命用力,就是无法将脚掌移动分毫!

    返身杀回来的中国骑兵,则像两头蛟龙般,迅速在战场上横扫。所过之处,无论是逃命的鬼子,还是等死或者吓瘫了鬼子,都一刀两断。又短短十几秒钟光景,整个战场上就被骑兵重新扫了个遍,除了零星几名幸运者之外,中国骑兵的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找不到更多活着的鬼子!

    作为少数幸运者,并且曾经给游击队制造了数人伤亡的小鬼子之一,松村大介半跪在一块石头后,手忙脚乱地朝机枪弹仓里压子弹,却始终无法将压入第一个弹夹。他的身体在哆嗦,手和脚也像抽羊癫疯般抖个没完。嘴吧里,则不停地发出困兽般的呻吟,“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不是.......!”

    “结束了!回家去吧!”骑兵营长邵雍悲悯地跑上前,先用旗杆拍掉此人手中的机枪,然后又策马闪开几米远,居高临下地断喝。

    许地丁,戴望山两人先后跑过来,一人丢下松村中队的膏药旗,另外一人丢下一截被拦腰劈断的日本武士刀。

    “结束了!结束了!醒了,醒了,早就该醒了!”松村大介哭泣着抬起头看了看他们,眼睛里再没有任何凶光。然后哆哆嗦嗦地捡起半截武士刀,哆嗦着按向自己的小腹。“噗——!”白刃偷体而出,他的身子晃了晃,如释重负般向前栽了下去。

第四章 重逢

    第四章重逢(四上)

    “下辈子记得别到中国来!”骑兵营长邵雍冲着松村大介的尸体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拨转坐骑,去组织麾下弟兄打扫战场。

    “小鬼子的精锐也不过如此!”戴望山策马从后边追上邵雍,左顾右盼,眉飞色舞。在出发之前,他心里已经做好了进行一场恶战的准备。然而真正和下村大队的前锋交上了手,才发现对方战斗力有些名不副实。从冲锋发起到现在,总计不过是十来分钟光景。而满额为一百八十人的日军中队,却被人数仅仅比他们稍稍多出了有限一点儿的中国骑兵砍了个干干净净。无论其最初临战时的反应,还是随后的崩溃速度,都令人瞠目结舌。

    “跑了上百里路,他们的体力再好也快累趴蛋了,怎么可能还发挥出正常水平?!反观咱们这边,刚刚休息了半小时,人和马都精神头十足!”邵雍对敌军情况的了解,明显比他手下的连长更为仔细,想了想,摇着头低声解释。

    戴望山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但是在上司面前,他又不想过于露怯,讪讪咧了下嘴,小声分辨道,“那他们也该多派些斥候在前面探路才是!要不然,怎么可能被咱们打个措手不及?!”

    “这一带向来荒无人烟,谁能想到会正巧跟咱们碰上?!况且想派斥候,小鬼子手中也得有熟悉道路的斥候才行!否则,随便打发几波人出去瞎晃荡,不是给狼群送点心么?!”副营长许地丁也策马跟了上来,听见戴望山的话,笑着插嘴。

    “那倒是!要是没有入云龙领着,咱们也不会从这条边抄近路!方圆几十里都看不见人烟,忒渗得荒!”戴望山抬起手来挠了一下头皮,脸上的表情愈发尴尬,“小鬼子的运气太差了!张胖子的运气也着实好爆了棚。山坡这边才开始整队,山坡那边居然就出现了手电筒的亮斑。这年头除了小鬼子,谁家走夜路时舍得点那么多支手电?!”

    “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种!”副营长许地丁接过他的话茬,低声感慨。“战场之上,有时候不就是看谁运气好么?要是当年没有那场东风,孙权周瑜等人早就成了曹操的阶下囚,哪还有后来的三足鼎立?!”

    “那倒是!”戴望山彻底没说辞了,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正在指挥弟兄们打扫战场的张松龄,满脸羡慕。小黑胖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吧?比自己小了足足有一轮。可看看人家那一身本事,那处乱不惊的定力,那当机立断的果决,还有那大胜之后的淡定与从容,简直可以用“妖孽”两个字来形容。好在这“妖孽”是友军,不是敌人。要不然,战场上与他相遇,本领比不上,运气还比不上,岂不是送菜上门么?

    “没能把张队长拉过来,真的太可惜了!”许地丁心中的想法与戴望山差不多,带着几分钦佩的口吻感慨。在张松龄的指挥下,这场战斗赢得实在是干净利落。一个中队的鬼子兵全军覆灭,而游击队和骑兵营两家的损失加在一起,不过是轻伤十一人,重伤四人,阵亡九人的模样,还不到小鬼子的五分之一。

    “可不是么?咱们团长都快跪下来求他了!”另外一名骑兵连长走上前,顺着许地丁的话茬凑趣。老祁对张松龄的欣赏与拉拢,整个九十三团上下都有目共睹。所以很多人一提起来心里头就觉得酸酸的,说出的话也带着股子老陈醋味儿。

    “行了,你们几个别在这里废话了。有那功夫,还不如去组织弟兄们多捡些手电筒回来,咱们还要走好大一段夜路呢!”骑兵营长邵雍心里猛然涌起一股烦躁,转过头,狠狠横了几名手下一眼,沉声吩咐。

    “是!”许地丁等人赶紧吐了下舌头,扯动坐骑快速跑开。营长大人最近有些喜怒无常,大伙摸不准他的脉,还是躲得远点为妙,以免遭到无妄之灾。

    望着几名心腹慌慌张张的背影,骑兵营长邵雍忍不住摇头叹气。他原本以为骑兵营把黑石游击队的本事学得差不多了,可经历了今夜的战斗之后才豁然发现,双方之间的距离居然还有几万里远。

    的确,眼下在总规模上,骑兵营已经不亚于黑石游击队,装备和战马质量方面,甚至还强出前者不少。但战斗时的表现,还有弟兄们身上的“精气神”三样,却总是隔着一道的玻璃板,看得见对方的后背,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摸到对方的衣服角。特别是在冲锋发起的那一瞬间,整个黑石游击队给热的感觉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干将,不饮敌血绝不回头。而他邵某人的骑兵营,却是一把把胡乱射出的飞镖,看上去声势颇为浩大,最后的杀伤力却非常令人怀疑。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差别?仅仅是因为骑兵营组建的时间太短么?无论如何,作为营长的邵雍都不敢接受这种借口。黑石游击队当中,也有很多是方国强从南边带过来的新兵,甚至还有最近一段时间不少慕名来投的江湖汉子。但是他们却很好的融合在了一处,在战斗中,很难看出新兵和老兵的异同。

    那些江湖汉子的行为也真令人难以理解,明明九十三团更为正规,给出的待遇也更高,他们却宁愿自带战马也要加入黑石游击队,只图能有机会跟入云龙并肩作战!是入云龙!猛然间,邵雍心中亮起了一道电光。是入云龙,他才是眼前这支骑兵的灵魂!只要有他在,哪怕张胖子挖不过来,骑兵营的战斗力也能瞬间上升一个台阶。

    “怎么了?邵营长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叹起气来了?!”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问候,把邵雍给吓了一跳,赶紧掐断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我,我有点累到了!第一次,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路,不,不太适应!”好像做贼被抓了现行般,他红着脸,将头转过去,正对上方国强关切的目光。

    “快到了!按照赵队长的介绍,这里距离七金河大桥直线距离也就剩下十五六里的样子了!”刚刚打了个大胜仗,方国强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根本没留意到邵雍脸色的不自然,想了想,笑着安慰。

    “嗯,我应该还能坚持得住!”心虚地将目光转向战场,邵雍躲闪着回应。

    战场上,打扫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黑石游击队和九十三团骑兵营的干部战士们都从坐骑上跳了下来,拎着刀在血泊中进行最后的一次巡检。看到阵亡或者受了重伤的自家弟兄,则将他们抬出来放到干净处,等待卫生员的确认身份或紧急救护。这次出行,众人带了双倍的战马。足够腾出一部分来驮走伤员,等抵达安全地点后提供全方位治疗。

    “打死开托,打死开托.....”一名受了轻伤的鬼子兵哭泣着从尸体下爬出来,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九十三团骑兵伸出右手。正在巡视的骑兵被吓了一跳,随即高高地举起马刀,“噗!”血光瞬间溅起老高。鬼子兵的手臂连同脖子一并被砍断,登时死得无法再死。(注1)“弟兄们,呃,以前只要落入小鬼子手中的弟兄,肯定没法活着回来!”邵雍赶紧将目光从战场上挪开,愈发觉得心虚。

    肆意屠戮敌军伤兵,这好像是违背日内瓦公约的行为。向来行事死板的方国强,肯定会当面数落骑兵营残忍好杀,无组织无纪律。谁料方国强这次却好像压根儿没看到九十三团的士兵的作为一般,侧转头,望着附近黑漆漆的丘陵说道:“尽管接下来的任务很重,但是等会儿出发的时候,邵营长还是下令把咱们这边阵亡的弟兄,也绑到马背上一起带走吧。附近这么荒凉,咱们前脚离开,狼群闻着血腥味就会扑过来!”

    “是啊,是啊,我尽量去安排!”骑兵营长邵雍连连点头,心中对方国强好感大增。对方的话语里的暗示,已经非常清楚了。刚才被大伙歼灭的只是下村大队的前锋中队,接下来弟兄们还要继续赶路,去抢占十五华里以外的七金河大桥,并且在那里至少坚守一上午,直到九十三团的主力抵达。任务非常重,并且不能出半点意外。因此绝对没有精力去收容照顾小鬼子的伤兵。而一旦游击队和骑兵营策马离开,徘徊在附近的狼群就会闻着血腥味赶过来。与其把小鬼子的伤兵留下让野狼活活咬死,还不如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

    “那你先忙着!我去张胖子那边看看,问他有需要我做的事情没有?!”方国强友善笑了笑,策动坐骑走向张松龄。跟张松龄搭档,最令人感到舒坦的地方,就是总能得到惊喜。虽然小胖子的防人之心差了些,有时候政治立场也是一塌糊涂。

    张松龄此刻却好像受了邵雍的传染,看上去一样有点儿神不守舍。方国强接连打了好几声招呼,都没得到他的回应,不由得心里着急,伸出手,直接探向了对方的额头。

    “啪!”“啊!”他的胳膊在半途中狠狠挨了一马缰绳,忍不住惊呼出声。张松龄也瞬间被惊呼声唤醒,红了脸,赶紧大声道歉,“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没弄伤你吧,赶紧挽起袖子来看看!”

    “还好!嘶!还好你刚才手中拿的不是刀!”方国强疼得直吸冷气,苦着脸追问,“怎么了!你怎么也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我刚从邵雍那边过来,他的表现也跟你刚才差不多!”

    “他?”张松龄抬起眼朝邵雍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回应,“估计他现在也正纳闷着呢吧,小鬼子对九十三团的位置,怎么会掌握得那么清楚?!”

    “小鬼子知道九十三团的具体位置?”方国强被吓了一大跳,胳膊处的痛楚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俘虏里头有中国人么?我没见到你抓俘虏啊!”

    “弟兄们从战场上找到一份地图!”张松龄又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张染血的地图,悄悄地展开于方国强的眼前“小鬼子在上面画了标记。这里是咱们现在的位置,这里是七金河上那座桥,这里,你看看,是不是咱们昨天傍晚宿营的地方?!这几处呢,最近几天,每天咱们驻扎在哪里,小鬼子都了如指掌!”

    “嘶!”方国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瞬间也变得非常凝重。他终于知道张松龄先前心事重重的原因了,无论是谁,看到这份地图上的标记,心情绝对都无法再保持轻松!

    小鬼子居然非常清楚地知道九十三团的行军路线和宿营位置,而除了九十三团自己之外,这个情报本应该只有北路军的高层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每天晚上扎下临时营盘后,九十三团的通讯营都会用电报跟北路军总部进行联络,汇报当日情况和下一步行军计划。

    傅作义身边有日本人的间谍!或者说,傅作义身边有人窃取的九十三团的相关情报,发送给了另外一伙人。然后又在第一时间,被另外一伙人卖给了日本鬼子!想到这次行动计划的成功基础乃是日寇、晋军和土匪三方各自为战,而不是三方彼此紧密勾结。方国强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着竖起来了,脊背处,刹那间一片冰凉!

    “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办?!直接用电台向九十三团示警,然后提议老祁改变行军路线么?!现在到底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张松龄想了想,轻轻摇头。“如果间谍潜伏在傅作义身边,咱们越是绕路,越容易落入陷阱。我已经命令通讯兵借着报捷的名义,悄悄向老祁示警,让他尽快赶到七金河畔与咱们碰头!但是,碰了头之后,大伙也只能继续向前冲!争取打乱敌方的节奏,以速度换取空间!”

第四章 重逢 拢

    第四章重逢(四下)

    “这.......”方国强迟疑了片刻,想要提些建议,最终却又理智地选择了沉默。这种时候,哪怕是错误的决定,也好过朝令夕改。况且张松龄说得对,如果有间谍潜伏在傅作义将军身边的话,大伙早一步进入晋北与前来接应的警卫六团汇合,就早一步脱离危险。相反,越是在路上绕来绕去,越容易落入小鬼子的陷阱。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鬼子的尸体上扒几件相对整齐的军装,咱们一会儿有用。我去找邵营长,让他赶紧收拢队伍!”张松龄又低声吩咐了一句,策马去找骑兵营长邵雍。后者对他向来是佩服有加,接到命令后,立刻让通讯员吹响了集结号。骑兵们迅速跳上战马,抖动缰绳,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猩红色的月亮在天空中洒下冰冷的流光,照亮曾经的战场,照亮一地残缺不全的尸骸。几只流萤从不远处的树梢上飞了过来,摇摇晃晃,检视着地面上那些写满绝望的面孔。它们不明白,这么一大堆尸体,为何会出现在贫瘠的丘陵地带!这些人在自己家吃吃喝喝,繁衍生息不好么?何必跋山涉水跑到如此荒凉的地方把自家头颅双手奉上?!

    “呼啦啦——!”数十只乌鸦接踵而至,这种爱吃腐肉的鸟类,对死亡的气息极为敏感。隔着几十里,就从风中闻见了血腥味道,拍动着翅膀飞上前,准备进行一场宏大的狂欢。

    紧跟在乌鸦之后的,是十余头野狼。纵身从丘陵上扑下,对着尸体露出锋利的牙齿。然后,又是十几头,几十头,上百头。你争我夺,不亦乐乎。当战场完全被狼群统治,一头浑身雪白的狼王缓缓出现在丘陵顶端,跃上最高的石块,仰起头,冲着血月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嗷——————!”

    “嗷——嗷嗷——嗷——”重重丘陵后,无数只野狼扬起脖颈回应。刹那间,狼嚎声沿着地面向四下散去,响彻整个原野。

    “嗷——嗷嗷——嗷——!”听到沿着河面传来的狼嚎声,汉奸自卫队长冯学荣在刚刚修好的工事后头打了个哆嗦,有股冰冷感觉从脚后跟儿一路窜上了脑瓜顶。

    他身边的几名汉奸小队长也被狼嚎声吓得一阵阵头皮发木,从沙包后探出半个脑袋,冲着黑漆漆的河对岸反复张望,“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他奶奶的,真邪了门儿了。这大半夜的,狼怎么嚎起来没完没了啊!”

    “可不是么?你们看看天上的月亮!”有人缩着脖子,以手指天,示意周围的同伙们仔细观察。众大小汉奸们闻言抬头,果然在冰冷的夜空中,看到一轮猩红的圆月。如同判官的眼睛,居高临下俯视着河畔每个人的灵魂。

    “妈呀!血月!又出血月了,又出血月了!!!”立刻,有人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里发出一阵慌乱的惊呼。血月在民间可不是什么吉祥兆头。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地狱之门大开,阎王爷要成批地往里边锁人。那些平素欺男霸女的、拦路抢劫的,还有出卖了自家祖宗的,都会恶贯满盈,被牛头马面一个个从被窝里拉出来锁走。除非上辈子曾经积过大善,否则,绝对无法漏网!

    “血月!血月!怪不得刚才我好像听到了枪声,原来是血月闹的!唉,这下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这些马贼们,又打起来了,就不知道消停一会!”有人紧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地推断。在狼嚎声之前,他们还隐隐听到过一阵稀疏的枪声。但是持续时间非常短暂,几乎刚刚开始就迅速结束了!根本不可能是爆发了战斗。所以汉奸们更愿意相信,是河对岸的某两支马贼发生火并,或者某一支马贼内部又为了争夺头把交椅动了家伙。反正这一带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匪马贼。仨一群,五个一伙,随便扯杆旗子就能自称大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因为内部分赃不均,或者和周围的势力发生了冲突,乒乓乒乓打上一场。死的往野地里一丢,自然有狼群给收尸。活着的则继续耀武扬威下去,直到某天遭遇到一颗子弹。

    “死就死吧!只要不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就好!”几名年纪稍大的汉奸,冲着血月幽幽叹气。这年头,能舍了脸皮给小鬼子当走狗的,除了痞子、混混,就是那些试图在乱世中大捞一票的赌棍。平素仗着背后有小鬼子给撑腰,坏事没少干。此刻看到传说中的血月,心里头难免一阵阵发虚,四下吹过来的寒气也顺着毛孔直往骨头里头钻。

    “呯!”自卫队长冯学荣被手下的大小汉奸们吵得心烦意乱,掏出王八盒子,冲着天空开了一枪,然后跳着脚大骂,“闭嘴!都给我闭嘴!血月有什么稀罕的!又不是没见到过?!如果阎王爷真的那么公道,这世界上早就没坏人了!都给我消停地蹲着,谁再他奶奶的瞎嚷嚷,老子就派他到河对岸去巡逻!”

    后半句话,可是比天空中的血月更有威慑力,登时,大小汉奸们全都变成了哑巴。一个个缩着脖子,撅着屁股,将脑袋扎在工事后纹丝不动。唯恐惹了自家上司生气,被派到河对岸去做冤死鬼!

    谁都知道,河对岸杨家集,是个**。早年间原本富得流油,村里的人家光是靠着河边的田产和给过桥的商贩提供干粮酒水,就能盖起纯瓦顶的大屋来。为了吸引更多的商贩从这里过河,而不是走七十多里外的冯家窝铺,村里的族长甚至请了工匠,用石头重修了大桥,引得四下里一片赞誉之声。然而,也许是因为这次重修大桥时弄坏了村子的风水,或者族长的行为过于张扬引起了某些人的嫉妒,桥才修好没多久,便有一伙蒙着面的马贼冲进了村子。一夜之间,将村里的男女老幼屠了个干干净净。随后又放了把大火,将整个村落付之一炬!

    这场屠杀实在过于残忍,据说还惊动了当时的山西王阎老西,派了整整一个旅过来剿匪。可是晋军把周围的大小山头剿了个遍,砍了几百颗脑袋,居然没抓到杀人放火的真凶。随后,便是中原大战、九一八事变、长城血战,阎老西旗下的晋军越打越弱,很快就自顾不暇了,当然也没功夫再替一伙农民出头。杨家集的血案也就彻底成了悬案,再没人愿意提起。

    但是,没人愿意提起,并不意味着血案的影响就此结束。屠杀发生后的一个明显的变化是,商贩们从此轻易不敢再从杨家桥过河了,尽管走冯家窝铺要绕路,并且还会被集宁城派过去的税警们敲诈勒索,可与性命比起来,金钱损失毕竟还是小事儿。况且前往草原的路也不止这一条,时间充裕的话,商贩们甚至可以连集宁也不走,省得想起杨家集的血案就心里头堵得慌。

    修好的石桥没人走了,杨家桥附近的其他村落,也难免跟着衰败了下去。日本人来了之后再搞出个集家并村,干脆把杨家桥一带彻底变成了无人区。沿河两岸上好的水浇地也没人耕种,每当春末,杂草能长到一人多高。微风吹过,便有鬼火在草尖上飘飘荡荡,就像一盏盏翠绿色的灯笼。(注1)要不是突然接到集宁城中日本顾问的严令,汉奸队长冯学荣也不愿意跑到如此渗人的地方修劳什子工事。这活计重得能累死人不说,关键是修得再好也吸引不了日本顾问的目光,并且非常容易引起其他势力的误会。要知道,日本人之所以集家并村,在两条河流之间的膏腴之地大肆制造无人区,就是为了对付越来越嚣张的土八路。他冯学荣做汉奸是为了捞钱捞好处,可不想便宜没捞到,就早早地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然而看门狗该蹲在哪里,完全由主人说得算,无论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它自己做决定。所以冯学荣尽管心里头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两天前接到命令后,也只能带着麾下的大小汉奸们出了集宁城,来到杨家桥西岸修筑工事。并且要一直待命到小鬼子的先头部队赶来,才能将修好的防御工事移交给后者,并且要无条件服从后者的任何调遣。

    “服从个屁!老子到时候把工事一交,立刻撒丫子开溜。你们谁愿意跟谁打跟谁打,老子才不搀和!”想到向自己下达命令时,日本顾问黑田光夫那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冯学荣就觉得肚子里一阵阵堵得慌。好吧,就算做狗吧,派出去咬人前,也得赏块肉骨头吧!把老子大老远丢到无人区来,居然连开拔费都不提一下,当老子手下的弟兄都能喝西北风活着呢!况且这晋绥军三十五军九十三团放着更近的晋十九军混三旅不去投奔,非要绕个大弯子从杨家桥过河,去投奔八路军警卫六团,岂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么?!除非其团长脑袋和集宁城的黑田顾问一样,被驴踢过,否则,人家才不会干这种蠢事!!

    注1:集家并村,日寇占领华北后,因为兵力不足,无法控制那么多农村。就将很多村子强行合并为一处,让村民在集结点儿附近耕种,以便他们监视并掠夺。

第四章 重逢

    第四章重逢(五上)

    一边骂骂咧咧地拿麾下的狗腿子们撒气,一边缩着肩膀在工事后苦捱。此时可此刻,冯学荣心里头只盼望着自己先前的想法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九十三团绝对不会从杨家桥这边过河!要过,也必须等到自己跟日本皇军移交了工事之后。到那时,谁输谁赢就不关他冯某人的事情了。反正天底下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协军战斗力是负数,勉强拉上战场只会拖自己人这边的后腿!

    好像还真让他给猜准了!天蒙蒙亮的时候,率先赶到河对岸的,果然是一伙“大日本皇军”,虽然一个个走得风尘仆仆,人和马身上都糊满了泥巴。可一看队伍中明晃晃的手电筒和脑后亮甑甑的钢盔,就知道来者绝对是一线精锐!

    “河对岸是哪个?太君让你们自己报番号!”精锐们装备好,架子也非同一般。战马还离着桥头老远,就派了一名翻译隔着河命令。

    “报告太君,我们是察南自卫军集宁大队一中队!我是中队长冯学荣!对面的长官,请问您身后的太君们来自哪一部分?!”冯学荣如释重负,赶紧从工事后跳起来,大声回应。

    “你没长眼睛么?自己看!”翻译官狗仗人势,拿着手电筒朝身后的膏药旗晃了几下,没好气的回应。

    此人的动作那么快,冯学荣除了旗面正中间那个红色的膏药之外,其余什么都没看见。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来者身份非同寻常。你想啊,日本一线部队是什么档次,皇协军地方自卫队是什么档次,双方根本不能往一起站。人家仰着脖子不拿眼皮夹他,才是正理。要是折节下士地跟他攀起了交情,恐怕里头就有猫腻了。弄不好就是土八路假扮的,天下之大,只有后者才讲究什么人人平等!

    其余被夜风冻得满脸鼻涕的大小汉奸们,也同样是一堆贱骨头。平素被小鬼子虐出感觉来了,越不给他们好脸色看,心里头越觉得舒坦。不待冯学荣下令,就一个个从工事后冲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搬动堵在自己这一侧桥头的木栅栏,恭迎皇军莅临!

    “且慢!”唯一一个比较谨慎的,是冯学荣的副手朱大康。悄悄地从背后拉了一把正在往外跑的中队长大人一把,低声提醒,“我觉得不太对劲儿!你看他们,他们的个头,个个都在一米七以上。咱们集宁城的日本太君,哪有长到这么高的?!”

    “啊~!”冯学荣;立刻打了个冷战,全身上下的汗毛同时竖了起来。一个箭步扑到工事上,扶着冰冷的沙包,冲外边的汉奸们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老子还没下令呢,你们几个急着献什么殷勤!都给我回到沙包后头来,等老子跟太君那边核实完身份,大伙再列出去迎接他们!”

    喝罢,又赶紧堆起满脸贱笑,冲着对岸的翻译官解释道:“长官,麻烦您跟后头管事的太君说一下,必须核实了身份才能过桥。这是上头一再重申的命令,小的,小的不好故意跟上头顶着干!”

    “混蛋!”翻译官横了他一眼,手掌慢慢摸向了腰间的王八盒子,“我看你他妈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核实身份?!怎么核实,人家说起了日本话么,你听得懂么?!”

    冯学荣挨了一通骂,心中的警觉立刻少了一小半儿。赶紧冲河对岸做了个长揖,然后继续低声求肯,“帮忙,帮忙!这位大哥,我这也不是被上头逼得没办法么?您就帮忙跟太君说一下,让他把手令拿出来给咱们看看!咱们不用太认真,走个过场,走个过场就行!”

    “是啊,翻译大哥。您就帮忙递个话吧。反正走个过场,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其他大小汉奸们也陪着笑脸,站在栅栏后替冯学荣帮腔。对面的“日本皇军”不太可能是假的,但多防着一手,总比没任何防备要强。土八路的武工队,据说最喜欢扮成日本皇军到处招摇撞骗,大伙别不小心上了他们的当!

    “你们等着!惹了太君生气,有你们好受的!”翻译官被众人逼得没办法,丢下一句威胁人的话,转身去向日本人请示了。须臾,有一个骑着东洋高头大马,白白净净的大胖子从“皇军”的队伍中走了出来。手中皮鞭朝汉奸们的脸上一指,破口大骂,“八嘎特内呃妈油啊,康巴万,阿里噶多稀哇西哇,射你其哇佳里全咔.....”

    “混蛋!”翻译官碘着肚子在日本胖子的马前一站,狐假虎威,“太君说了,你们全是混蛋!他是奉了蒙疆驻屯军最高指挥部的命令,赶来封堵中国的九十三团。你们故意设置路障不让他过河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受了中国间谍的贿赂,故意想把他堵在河东岸,好给九十三团制造下手的机会?!”

    “没有,我没有啊!太君,太君不要误会,千万不要误会!”冯学荣一听,吓得裤裆都湿了。赶紧从工事后翻出来,小跑着上前解释,“我真的只想走个过场,走个过场啊。既然太君不愿意lang费时间,就,就算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干劲把路障搬开,帮太君牵马过桥啊!”

    后半句话,是冲着手底下的大小汉奸们喊的。众狗腿子闻听,赶紧又冲上前来,扛得扛,抱得抱,转眼功夫,就把堵在桥面上的障碍物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唯恐动作慢了,惹恼了阿马背上那名日本军官,被对方杀鸡儆猴。

    唯有副队长朱大康还保持着最后的几分警惕,快步追过来,再度低声提醒,“队长,他们长得不太像日本人,也没出示手令啊!!”

    “啪!”冯学荣抡起胳膊,狠狠给了朱大康一记耳光,“你才见过几个日本人,就敢胡乱怀疑。他长得不像日本人,你像?!他长得不像日本人,那匹东洋马长得像不像?!那口日本话难道还可能是假的?!”

    “这......!”朱大康捱了揍,这下彻底安静了。马背上的白胖子的确长得不太像日本人,可他胯下的战马,绝对是日本国运来的良驹。普通蒙古马长不了这么高,缓步小跑时的动作也不可能如此优雅!

    “犯贱!”看到冯学荣主动替“日本人”辩解,翻译官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地数落。大小汉奸们被数落得脸孔发烫,却不敢还嘴。弓着腰,低声求告道:“大哥,大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朱队长,性子是有点轴,但,但对大日本皇军,绝对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忠心不忠心,你等会儿跟太君去解释吧!”翻译官依旧不肯原谅他们,耸耸肩,跟在日本胖子身后去召集自家队伍了。十几秒钟之后,河东岸的日本兵重新整理好了队形,三个一排,策马鱼贯上桥。每个人都将变了色的手套握在马刀上,满脸杀气!

    见到此景,众汉奸们心里头越发觉得惶恐,沿着桥头站成左右两排,不住地点头哈腰。中队长冯学荣站在队伍最前方,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狗尾巴花一样,“欢迎太君,欢迎太君!工事卑职带着人早就修好了,还专门为太君预备下了热水和干粮。如果太君觉得哪里还做得不到位,请直接批评。卑职一定,一定全力改进!”

    “吆——嘻!”看到冯学荣准备得如此体贴,日本胖军官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模样,将坐骑停在他面前,大声夸赞。

    即便没人帮忙翻译,冯学荣也知道这两个字是夸奖自己,赶紧将腰弯得更曲了些,低眉顺眼地回应,“这些,这些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只求太君们能够满意!只求太君能够满意!”

    “吆嘻!”白胖子日本军官非常满意,跳下坐骑,主动拍了拍冯学荣的肩膀,“你的,汉奸的大大的。太君非常满意!”

    “是的,汉奸的大大的,大大的!”冯学荣被拍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三斤,明知道汉奸这个词不是褒义,依旧顺着对方口风重复。

    “吆嘻!”白胖子强忍住笑意,继续用杜撰的日本话命令,“你的,你的手下都在这里了么?赶紧将他们集合起来,太君,太君要训话的干活!”

    “是,是,太君!太君请稍等!干部们都在这里了,士兵,士兵们都在工事后,卑职这就去.....”冯学荣又鞠了个躬,立刻转身去召集士兵。才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迟疑着转过身,喃喃地追问,“太君,太君您,您怎么会说中国,中国话?!”

    “八嘎?你管我会不会说中国话!”白胖子邵雍知道穿了帮,立刻拔出军刀,恶狠狠地架在了冯学荣的脖子上,“让你的人出来集合,否则,死啦死啦的!”

    “死啦死啦的!”已经过来河的骑兵,全都抽出了马刀,架在了大小汉奸的脖颈子上。与此同时,河对岸,也响起了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上百名的中国骑兵从河畔的树林后冲了出来,三人一组,风驰电掣般掠过桥面!

第四章 重逢 拢

    第四章重逢(五下)

    “八路,八路来了!”工事里正在探头探脑向外观望的伪军们大惊失色,尖叫着就去抓各自的步枪。然而当他们将枪口端平之后,却又全部都傻了眼,压在扳机上的手指不停地哆嗦着,就是不敢用力下扣。

    几乎所有伪军头目,从冯学荣往下数十七八位,都被先前假扮成日本鬼子的那些人给活捉了。雪亮的军刀架在后脖颈上,逼着他们面对工事站成了笔直的一排。谁要是敢开火,第一个倒下的肯定是他们!

    “别,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汉奸队长冯学荣弯腰曲背,两腿紧夹,有股不明液体顺着裤脚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弟兄们,千万别开枪!八路军向来优待俘虏!八,八爷,我们跟日本人混,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没干过任何坏事,每次陪着小鬼子去打仗,都,都尽量缩在最后头!”

    后一句话完全是说给背后的白胖子听的,谁料小白胖子邵雍听了之后,手中的马刀非但没有向上抬起分毫,反而又向下压低了半寸,“谁是你们家八爷,老子是晋绥军九十三团!”

    “七爷,七爷饶命!”感觉到脖子已经被刀刃切破,汉奸队长冯学荣吓得魂飞天外。“噗通!”一声跪在了尿窝里,哭泣着求饶,“七爷,饶命啊!小的当这个自卫队长,真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从来没干过任何坏事!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

    “起来!”骑兵营长邵雍又是感觉好笑,又恨此人窝囊。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大声喝令,“起来!让你的人都放下枪,自己从工事里走出来!老子给你一分钟时间......”

    没等他把话说完,冯学荣已经扯开了嗓子,“弟兄们,赶紧放下枪,放下枪出来投降!七爷,七爷向来优待俘虏!咱们跟日本人干,就是为了混口热乎饭吃。把命搭上,不值得,不值得啊!”

    “弟兄们,投降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啊!”其他被活捉的大小汉奸们,也在马刀的逼迫下,纷纷扯开嗓子,向着工事里的伪军们喊话!

    “啪啦!啪啦!啪啦!”几十支破旧的三八步枪被伪军们丢出了工事外,然后陆陆续续又是几十支。大部分伪军的确像冯学荣自己说的那样,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才给日本人当了狗,所以心中也没任何军人荣誉感。见到大势已去,很干脆的选择了缴枪投降。

    然而,在工事的西南角处,却始终没有任何枪支被扔出来,也没有任何伪军翻过沙包主动向外走。相反,有一挺老掉牙的歪把子始终架在那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骑兵营长邵雍,随时都有开火的可能。

    “杜豁嘴儿,***祖宗!”没等邵雍开口追问,冯学荣已经冲着那边破口大骂,“你想把我们全给坑死么?还是你老娘被日本人睡过?!赶紧给我把机枪扔掉,然后自己出来向八爷,不,向七爷请罪!否则,老子做鬼也饶不了你!”

    “是啊,杜豁嘴!你想把大伙全害死么?!咱们大伙没冤没仇的,你想下地狱,你自己和何必非拉上别人?!”其他汉奸头目们也纷纷开口,劝蹲在西南角负隅顽抗的伪军赶紧投降。

    “老子既然当了人家的兵,自然要对得起那份军饷!!”工事后,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脑袋。有条刀疤从耳根处一直画到下巴,将整张脸画成了上下两瓣。“再说了,你们今天放九十三团过了河,事后日本人那边能饶过你们?!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死得像个男人样!”

    “你,你混蛋!”冯学荣急得额头上汗珠滚滚,可就是拿此人没任何办法。几名半个身子已经翻出工事外的伪军听到杜豁嘴的话,也又犹豫着缩了回去。继续选择抵抗,肯定没有任何胜算。但日本人的军法也不是写着玩的。万一来个秋后算账,非但大伙没机会活命,弄不好,连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骑兵营长邵雍见此,也不愿意再多lang费时间。将冯学荣拉起来挡在胸前,就要拿俘虏们当肉盾下令发起进攻。众汉奸头目见此,立刻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冲着副队长朱大康数落道,“姓朱的,姓朱的,你倒是说句话啊。杜豁嘴是你招来的,你就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死么?!”

    “我,我有什么办法!!”副队长朱大康横了众同伙一眼,垂头丧气,“他是土匪出身,向来六亲不认。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咱们早晚都是个死.......”

    “谁说早晚都是死了?!”话音未落,扮作翻译官方国强大声打断,“同样是死,还可以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让子孙后代提起你的名字来,就满脸荣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丢人!”

    “您,您老是说,我们可以,可以加入七路半?!”众汉奸们立刻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试探。

    “加入七路半也行,加入八路军也行。人这辈子,谁没走过弯路,老祖宗说,知耻近于勇!如果你们肯幡然悔悟,我代表黑石游击大队欢迎你们!”毕竟是做政工干部的,方国强语言鼓动水平非同一般,寥寥几句话,就让很多汉奸和伪军心里活动了起来。

    “您老,您老是八,八爷?!”有人不敢相信当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揉着眼睛确认。

    “嗯!”方国强骄傲地点头。“他是七路半,我是八路。你们加入任何一家都行,随你们自己选!”

    “可,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还都在集宁城里!”突然间,有名汉奸小队长捂着脸,蹲在了地上,放声嚎啕。

    其他几名原本已经动了心思的汉奸头目也都纷纷低头落泪,只恨自己当初一步走错,导致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那你们就暂时留下,找机会接了家人再一起走呗!”方国强笑了笑,对汉奸们的难处丝毫不以为意,“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别哭,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说罢,他又迅速将头转向了桥面,冲着正在组织人马过河的赵天龙喊道,“赵队,麻烦你派个人先把那匹马牵过来,就是那匹,背上驮着包裹的那个!”

    “知道了!”赵天龙答应一声,立刻指派专人去牵马,并安排其优先过桥。片刻之后,一匹驮着厚布包裹的蒙古马被拉到了众俘虏面前。方国强走过去,双手从马背上解下包裹,朝众人脚边重重一丢,“呯!”包裹被摔破,有具血淋淋的尸体从里边掉了出来!

    “啊——!”汉奸们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往后躲。脖颈处传来的冰冷赶紧,又逼着他们稳住身体,定睛细看。只见尸体的长短在一米五十上下,面荣丑陋,鼻子扁平。在鸡屁股般的鼻尖下,还挂着一团仁丹胡!

    “太,太,太,太君——?”冯学荣等人立刻齐齐打起了摆子,上下两排牙齿不断相互碰撞。尸体肯定是具日本鬼子的,看肩章,级别还不算低。再联想到后半夜大伙隐约听见的那一阵非常短促的交火声,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前来接收工事的日军先头部队被九十三团和这个大伙从来没听说过的黑石游击大队给联手全歼在半路上了,所以到现在还迟迟不见人影。而正是因为全歼了这伙日本鬼子,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大队才得到了足够的军装,把自己装扮成后者前来诈桥......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刹那间,众汉奸头目个个心如死灰。即便大伙先前不上当,也阻止不了对手过河。连日本人都被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给全灭了,更何况大伙手下这群废物点心!恐怕人家一个冲锋就能将工事拿下来,比现在其实花费不了太多力气。

    正沮丧得恨不能立刻去死的时候,又听扮作翻译官的方国强说道:“你们一直非常小心,全神戒备!但是,这位日本军官非要你们出来集合,把工事移交给他。你们当然不能抗命对不对?!至于工事移交之后,这位日本军官的下属,又怎么变成了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的人,就不关你们的事情了。丢失大桥的责任在他,你们是受了他的欺骗,没有办法!”

    “他,他,他........”不光是冯学荣,就连先前早已闭目等死的朱大康也振作起来,指着松村大介尸体,话语因为兴奋而变得结结巴巴,“八爷,八爷您的意识是,他,他刚才还活着.......”

    “活着,如果不是他亲自过来接收大桥和工事,你们这么警觉的人,怎么可能上当受骗呢?!”方国强笑了笑,轻轻点头,“过后他突然良心发现,就切腹自杀了。其他的话该怎么编,大伙就不用我教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八爷,您,您可真是救了我们的命了!”冯学荣等人冲着方国强连连作揖,感激不尽。然后又快速将头转向工事的西南角,冲着里边的**声喊道,“八爷都替咱们想得这么周到了,杜豁嘴,你强撑着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难道等着手底下人打你的黑枪么?!”

    “出来缴枪,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工事西南角,杜豁嘴再度探出方方正正的脑袋,大声回应。

    “八爷.....”冯学荣等人哪敢做主,齐齐将头转向方国强,满脸求肯。

    “说罢,只要合理,我都可以答应!咱们好歹也都是中国人,自己打自己有什么意思?!”方国强笑着仰起头,冲着杜豁嘴喊道。

    “第一,刚才的事情,你得假装没发生过,不能秋后算账!”杜豁嘴梗着脖子,讨价还价。

    “行!”方国强先回头跟邵雍交换一下眼神儿,然后断然答应。

    “第二,嗯......”杜豁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询问,“我想知道,您所在的黑石游击队,是哪一家,是不是八路?!”

    “是!”方国强被问得一愣,顺口回应。

    “那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当八路!”杜豁嘴将机枪的架子收起来,扛在肩膀上,纵身跳出了工事,“我要当八路!你刚才说过,代表黑石游击大队欢迎咱们。你这么大干部,说出的话,不能再吃回去!”

第四章 重逢 拢

    第四章重逢(五下)

    “八路,八路来了!”工事里正在探头探脑向外观望的伪军们大惊失色,尖叫着就去抓各自的步枪。然而当他们将枪口端平之后,却又全部都傻了眼,压在扳机上的手指不停地哆嗦着,就是不敢用力下扣。

    几乎所有伪军头目,从冯学荣往下数十七八位,都被先前假扮成日本鬼子的那些人给活捉了。雪亮的军刀架在后脖颈上,逼着他们面对工事站成了笔直的一排。谁要是敢开火,第一个倒下的肯定是他们!

    “别,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汉奸队长冯学荣弯腰曲背,两腿紧夹,有股不明液体顺着裤脚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弟兄们,千万别开枪!八路军向来优待俘虏!八,八爷,我们跟日本人混,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没干过任何坏事,每次陪着小鬼子去打仗,都,都尽量缩在最后头!”

    后一句话完全是说给背后的白胖子听的,谁料小白胖子邵雍听了之后,手中的马刀非但没有向上抬起分毫,反而又向下压低了半寸,“谁是你们家八爷,老子是晋绥军九十三团!”

    “七爷,七爷饶命!”感觉到脖子已经被刀刃切破,汉奸队长冯学荣吓得魂飞天外。“噗通!”一声跪在了尿窝里,哭泣着求饶,“七爷,饶命啊!小的当这个自卫队长,真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从来没干过任何坏事!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

    “起来!”骑兵营长邵雍又是感觉好笑,又恨此人窝囊。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大声喝令,“起来!让你的人都放下枪,自己从工事里走出来!老子给你一分钟时间......”

    没等他把话说完,冯学荣已经扯开了嗓子,“弟兄们,赶紧放下枪,放下枪出来投降!七爷,七爷向来优待俘虏!咱们跟日本人干,就是为了混口热乎饭吃。把命搭上,不值得,不值得啊!”

    “弟兄们,投降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啊!”其他被活捉的大小汉奸们,也在马刀的逼迫下,纷纷扯开嗓子,向着工事里的伪军们喊话!

    “啪啦!啪啦!啪啦!”几十支破旧的三八步枪被伪军们丢出了工事外,然后陆陆续续又是几十支。大部分伪军的确像冯学荣自己说的那样,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才给日本人当了狗,所以心中也没任何军人荣誉感。见到大势已去,很干脆的选择了缴枪投降。

    然而,在工事的西南角处,却始终没有任何枪支被扔出来,也没有任何伪军翻过沙包主动向外走。相反,有一挺老掉牙的歪把子始终架在那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骑兵营长邵雍,随时都有开火的可能。

    “杜豁嘴儿,***祖宗!”没等邵雍开口追问,冯学荣已经冲着那边破口大骂,“你想把我们全给坑死么?还是你老娘被日本人睡过?!赶紧给我把机枪扔掉,然后自己出来向八爷,不,向七爷请罪!否则,老子做鬼也饶不了你!”

    “是啊,杜豁嘴!你想把大伙全害死么?!咱们大伙没冤没仇的,你想下地狱,你自己和何必非拉上别人?!”其他汉奸头目们也纷纷开口,劝蹲在西南角负隅顽抗的伪军赶紧投降。

    “老子既然当了人家的兵,自然要对得起那份军饷!!”工事后,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脑袋。有条刀疤从耳根处一直画到下巴,将整张脸画成了上下两瓣。“再说了,你们今天放九十三团过了河,事后日本人那边能饶过你们?!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死得像个男人样!”

    “你,你混蛋!”冯学荣急得额头上汗珠滚滚,可就是拿此人没任何办法。几名半个身子已经翻出工事外的伪军听到杜豁嘴的话,也又犹豫着缩了回去。继续选择抵抗,肯定没有任何胜算。但日本人的军法也不是写着玩的。万一来个秋后算账,非但大伙没机会活命,弄不好,连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骑兵营长邵雍见此,也不愿意再多lang费时间。将冯学荣拉起来挡在胸前,就要拿俘虏们当肉盾下令发起进攻。众汉奸头目见此,立刻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冲着副队长朱大康数落道,“姓朱的,姓朱的,你倒是说句话啊。杜豁嘴是你招来的,你就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死么?!”

    “我,我有什么办法!!”副队长朱大康横了众同伙一眼,垂头丧气,“他是土匪出身,向来六亲不认。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咱们早晚都是个死.......”

    “谁说早晚都是死了?!”话音未落,扮作翻译官方国强大声打断,“同样是死,还可以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让子孙后代提起你的名字来,就满脸荣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丢人!”

    “您,您老是说,我们可以,可以加入七路半?!”众汉奸们立刻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试探。

    “加入七路半也行,加入八路军也行。人这辈子,谁没走过弯路,老祖宗说,知耻近于勇!如果你们肯幡然悔悟,我代表黑石游击大队欢迎你们!”毕竟是做政工干部的,方国强语言鼓动水平非同一般,寥寥几句话,就让很多汉奸和伪军心里活动了起来。

    “您老,您老是八,八爷?!”有人不敢相信当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揉着眼睛确认。

    “嗯!”方国强骄傲地点头。“他是七路半,我是八路。你们加入任何一家都行,随你们自己选!”

    “可,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还都在集宁城里!”突然间,有名汉奸小队长捂着脸,蹲在了地上,放声嚎啕。

    其他几名原本已经动了心思的汉奸头目也都纷纷低头落泪,只恨自己当初一步走错,导致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那你们就暂时留下,找机会接了家人再一起走呗!”方国强笑了笑,对汉奸们的难处丝毫不以为意,“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别哭,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说罢,他又迅速将头转向了桥面,冲着正在组织人马过河的赵天龙喊道,“赵队,麻烦你派个人先把那匹马牵过来,就是那匹,背上驮着包裹的那个!”

    “知道了!”赵天龙答应一声,立刻指派专人去牵马,并安排其优先过桥。片刻之后,一匹驮着厚布包裹的蒙古马被拉到了众俘虏面前。方国强走过去,双手从马背上解下包裹,朝众人脚边重重一丢,“呯!”包裹被摔破,有具血淋淋的尸体从里边掉了出来!

    “啊——!”汉奸们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往后躲。脖颈处传来的冰冷赶紧,又逼着他们稳住身体,定睛细看。只见尸体的长短在一米五十上下,面荣丑陋,鼻子扁平。在鸡屁股般的鼻尖下,还挂着一团仁丹胡!

    “太,太,太,太君——?”冯学荣等人立刻齐齐打起了摆子,上下两排牙齿不断相互碰撞。尸体肯定是具日本鬼子的,看肩章,级别还不算低。再联想到后半夜大伙隐约听见的那一阵非常短促的交火声,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前来接收工事的日军先头部队被九十三团和这个大伙从来没听说过的黑石游击大队给联手全歼在半路上了,所以到现在还迟迟不见人影。而正是因为全歼了这伙日本鬼子,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大队才得到了足够的军装,把自己装扮成后者前来诈桥......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刹那间,众汉奸头目个个心如死灰。即便大伙先前不上当,也阻止不了对手过河。连日本人都被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给全灭了,更何况大伙手下这群废物点心!恐怕人家一个冲锋就能将工事拿下来,比现在其实花费不了太多力气。

    正沮丧得恨不能立刻去死的时候,又听扮作翻译官的方国强说道:“你们一直非常小心,全神戒备!但是,这位日本军官非要你们出来集合,把工事移交给他。你们当然不能抗命对不对?!至于工事移交之后,这位日本军官的下属,又怎么变成了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的人,就不关你们的事情了。丢失大桥的责任在他,你们是受了他的欺骗,没有办法!”

    “他,他,他........”不光是冯学荣,就连先前早已闭目等死的朱大康也振作起来,指着松村大介尸体,话语因为兴奋而变得结结巴巴,“八爷,八爷您的意识是,他,他刚才还活着.......”

    “活着,如果不是他亲自过来接收大桥和工事,你们这么警觉的人,怎么可能上当受骗呢?!”方国强笑了笑,轻轻点头,“过后他突然良心发现,就切腹自杀了。其他的话该怎么编,大伙就不用我教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八爷,您,您可真是救了我们的命了!”冯学荣等人冲着方国强连连作揖,感激不尽。然后又快速将头转向工事的西南角,冲着里边的**声喊道,“八爷都替咱们想得这么周到了,杜豁嘴,你强撑着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难道等着手底下人打你的黑枪么?!”

    “出来缴枪,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工事西南角,杜豁嘴再度探出方方正正的脑袋,大声回应。

    “八爷.....”冯学荣等人哪敢做主,齐齐将头转向方国强,满脸求肯。

    “说罢,只要合理,我都可以答应!咱们好歹也都是中国人,自己打自己有什么意思?!”方国强笑着仰起头,冲着杜豁嘴喊道。

    “第一,刚才的事情,你得假装没发生过,不能秋后算账!”杜豁嘴梗着脖子,讨价还价。

    “行!”方国强先回头跟邵雍交换一下眼神儿,然后断然答应。

    “第二,嗯......”杜豁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询问,“我想知道,您所在的黑石游击队,是哪一家,是不是八路?!”

    “是!”方国强被问得一愣,顺口回应。

    “那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当八路!”杜豁嘴将机枪的架子收起来,扛在肩膀上,纵身跳出了工事,“我要当八路!你刚才说过,代表黑石游击大队欢迎咱们。你这么大干部,说出的话,不能再吃回去!”

第四章 重逢

    第四章重逢(六上)

    “当八路?杜歪嘴想要当八路?”众汉奸头目们面面相觑,谁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当半路,你刚才为啥还要拿机关枪对着人家?!想当八路,这集宁往南不到二百里就有一支八路的主力,你杜歪嘴早干什么去了,为啥今天突然就抽起了疯!”

    “这位兄弟有性格!”正当冯学荣等人满头雾水际,翻译官打扮方国强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明显带着对杜歪嘴的欣赏,“我猜猜,你刚才一直没把压弹板扳回去吧?!想当八路,我欢迎,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需要你先认真听一听!”

    “什么条件,长官您尽管提。只要不是故意难为人,甭说两个,一百个我都答应!”杜歪嘴讪讪搔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大声回应到了此时,冯学荣等人才注意到,杜歪嘴手里的机枪根本合上压弹板!敢情先前种种,就是为了给八路出个难题,顺便吸引一下八路长官的注意力。“这小王八蛋,你想当八路就当好了,拿老子开什么涮。万一给你吓出心脏病来了,让老子找人讨药钱去?!”(注1)恼怒归恼怒,内心深处,他们依旧对方国强的刚才的回答觉得非常好奇。非常想听听,这位看上去颇有气度的八路长官,到底给杜歪嘴提出什么门槛,才肯接纳他入伙?!

    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方国强慢慢换了口气,朗声说道:“第一个条件就是,进了八路军的门,就要严格遵守我们八路军的规矩。做到令行禁止,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没问题!”不待方国强把两条件说完,杜歪嘴就大声答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即便在山寨当中,还讲究个座椅次序呢,更何况八路军这么大的家业!以后杜某人既然端了你们八路军的碗,自然要遵从你们八路军号令。如果做不到,您尽管枪毙我就是了!”

    “爽快!”方国强大声拍手,“第二个条件更简单,那就是,我们八路军是有名的穷庙,作为八路军的地方武装,我们黑石游击大队更穷。你要想当八路,就得吃得了苦,受得起穷!”

    “这个......”杜歪嘴愣了愣,没想到方国强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无论是先前当土匪,还是后来被朱大康拉拢做伪军头目,他过得都是大鱼大肉的日子。虽然没攒下万贯家财,但肯定与“穷”字搭不上关系。但是,想到偷偷回乡下老家探望父母时,二老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失望,他的心思又迅速坚定了来。把两腿一并,大声回应道:“报告长官,我小时候也给地主家放过羊,知道受穷是啥滋味!但是我不怕,至少我以后可以穷得光明正大,干干净净!”

    “好!”方国强早就猜到杜歪嘴不会退缩,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朝对方伸出右手,“那杜歪,杜兄弟,我就代表黑石游击队欢迎你!”

    “我大号杜德财!”杜歪嘴赶紧放下机枪,伸出双手与方国强递过来的右手相握。然后迅速向后转头,冲着工事西南角处几个正在观望的伪军们喊道:“弟兄们,出来投八路了!整天被人家戳脊梁骨的日子,你们还没受够啊!”

    “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杜哥,我们听你的。你说投八路,咱们就跟你一道去投八路!”杜歪嘴的十几名死党纷纷从沙包后翻出来,拖着枪朝方国强面前跑。

    在他们的带动下,又有二十多名年青的伪军,当场宣布要加入八路。鉴于黑石游击大队目前枪比人多的情况,方国强当然是来者不拒。也有四十多名心思比较活络的伪军,选择加入了九十三团骑兵营,邵雍麾下正缺人手,也很干脆地接纳了他们。

    剩下的一百多名伪军和冯学荣、朱大康等汉奸头目,确定即便自己不加入也不会受到惩处之后,则谨慎地选择了暂且再观望一段时间,待“条件成熟”时再做最后决定。反正丢失大桥的罪名,完全可以按照八路政委先前的指点,推到日寇中队长松村大介身上。集宁城内的日本顾问即便对大伙不满,为了维护蒙疆驻屯军整体的脸面,他也没法过于较真儿!

    对冯学荣等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方国强一目了然。但是既然先前做出了不杀俘虏的承诺,他也不会自食其言。相反,在征得了张松龄和邵雍两个的同意之后,还特地在送俘虏们离开时,将伪军的正副队长,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拉到一旁,低声叮嘱道:“你们最好带着队伍在附近找个地方躲几天再回去。否则,时间方面可能对不上号。此外,衣服不能穿得太齐整!你们是趁着两军交战的时候“逃”回去的,穿得太太齐整容易引起日本鬼子的怀疑!”

    “谢谢长官提醒!”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原本就有类似的想法,但被方国强抢先一步提出来,还是觉得有一点点儿感动。登时齐齐站直了身体,给方国强敬了军礼,大声回应,“长官放心,我们以后,即便还跟着日本人干,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八路的事情!”

    “有些事情,估计你们两个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方国强举手给二人还了个礼,笑着摇头,“不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你们两个尽量提前给八路军通个消息就是!我觉得,小鬼子早晚有滚回老家那一天。二位都是聪明人,最好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

    “是,是,是.!我们保证!我们两个今后一定会主动向八路靠拢!如果口不对心,天打雷劈!”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连连点头,赌咒发誓!

    类似的誓言方国强早就听过无数版本了,根本不会当真。笑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转身离开。自打加入游击队就开始像尾巴般粘方国强身后寸步不离的杜歪嘴却留了下来,看了看冯学荣,又看了看朱大康,郑重说道:“朱爷,先前的收留之恩,杜某这辈子估计是没办法报答了。但是,朱爷,临别之时,请您老再听我一句掏心窝子话!别跟着日本人混了,没盼头!这年月,真有本事的,谁还肯当伪军啊!!再说了,您二位真的拉起一支能打的队伍来,就黑田顾问那比针鼻还小的心眼儿,能容得下两位大佛么?!咱就拿今天这仗来说吧,即便咱们将八路和七路半都给堵在了河对岸,您和冯爷回去就能立功受奖么?日本人一个中队被全歼了,咱们自卫队却露了大脸?!过后日本人一琢磨,该先收拾谁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注1:歪把子的鸡肋设计,不合上压弹板,就无法击发。

第四章 重逢

    第四章重逢(六上)

    “当八路?杜歪嘴想要当八路?”众汉奸头目们面面相觑,谁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当半路,你刚才为啥还要拿机关枪对着人家?!想当八路,这集宁往南不到二百里就有一支八路的主力,你杜歪嘴早干什么去了,为啥今天突然就抽起了疯!”

    “这位兄弟有性格!”正当冯学荣等人满头雾水际,翻译官打扮方国强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明显带着对杜歪嘴的欣赏,“我猜猜,你刚才一直没把压弹板扳回去吧?!想当八路,我欢迎,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需要你先认真听一听!”

    “什么条件,长官您尽管提。只要不是故意难为人,甭说两个,一百个我都答应!”杜歪嘴讪讪搔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大声回应到了此时,冯学荣等人才注意到,杜歪嘴手里的机枪根本合上压弹板!敢情先前种种,就是为了给八路出个难题,顺便吸引一下八路长官的注意力。“这小王八蛋,你想当八路就当好了,拿老子开什么涮。万一给你吓出心脏病来了,让老子找人讨药钱去?!”(注1)恼怒归恼怒,内心深处,他们依旧对方国强的刚才的回答觉得非常好奇。非常想听听,这位看上去颇有气度的八路长官,到底给杜歪嘴提出什么门槛,才肯接纳他入伙?!

    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方国强慢慢换了口气,朗声说道:“第一个条件就是,进了八路军的门,就要严格遵守我们八路军的规矩。做到令行禁止,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没问题!”不待方国强把两条件说完,杜歪嘴就大声答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即便在山寨当中,还讲究个座椅次序呢,更何况八路军这么大的家业!以后杜某人既然端了你们八路军的碗,自然要遵从你们八路军号令。如果做不到,您尽管枪毙我就是了!”

    “爽快!”方国强大声拍手,“第二个条件更简单,那就是,我们八路军是有名的穷庙,作为八路军的地方武装,我们黑石游击大队更穷。你要想当八路,就得吃得了苦,受得起穷!”

    “这个......”杜歪嘴愣了愣,没想到方国强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无论是先前当土匪,还是后来被朱大康拉拢做伪军头目,他过得都是大鱼大肉的日子。虽然没攒下万贯家财,但肯定与“穷”字搭不上关系。但是,想到偷偷回乡下老家探望父母时,二老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失望,他的心思又迅速坚定了来。把两腿一并,大声回应道:“报告长官,我小时候也给地主家放过羊,知道受穷是啥滋味!但是我不怕,至少我以后可以穷得光明正大,干干净净!”

    “好!”方国强早就猜到杜歪嘴不会退缩,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朝对方伸出右手,“那杜歪,杜兄弟,我就代表黑石游击队欢迎你!”

    “我大号杜德财!”杜歪嘴赶紧放下机枪,伸出双手与方国强递过来的右手相握。然后迅速向后转头,冲着工事西南角处几个正在观望的伪军们喊道:“弟兄们,出来投八路了!整天被人家戳脊梁骨的日子,你们还没受够啊!”

    “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杜哥,我们听你的。你说投八路,咱们就跟你一道去投八路!”杜歪嘴的十几名死党纷纷从沙包后翻出来,拖着枪朝方国强面前跑。

    在他们的带动下,又有二十多名年青的伪军,当场宣布要加入八路。鉴于黑石游击大队目前枪比人多的情况,方国强当然是来者不拒。也有四十多名心思比较活络的伪军,选择加入了九十三团骑兵营,邵雍麾下正缺人手,也很干脆地接纳了他们。

    剩下的一百多名伪军和冯学荣、朱大康等汉奸头目,确定即便自己不加入也不会受到惩处之后,则谨慎地选择了暂且再观望一段时间,待“条件成熟”时再做最后决定。反正丢失大桥的罪名,完全可以按照八路政委先前的指点,推到日寇中队长松村大介身上。集宁城内的日本顾问即便对大伙不满,为了维护蒙疆驻屯军整体的脸面,他也没法过于较真儿!

    对冯学荣等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方国强一目了然。但是既然先前做出了不杀俘虏的承诺,他也不会自食其言。相反,在征得了张松龄和邵雍两个的同意之后,还特地在送俘虏们离开时,将伪军的正副队长,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拉到一旁,低声叮嘱道:“你们最好带着队伍在附近找个地方躲几天再回去。否则,时间方面可能对不上号。此外,衣服不能穿得太齐整!你们是趁着两军交战的时候“逃”回去的,穿得太太齐整容易引起日本鬼子的怀疑!”

    “谢谢长官提醒!”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原本就有类似的想法,但被方国强抢先一步提出来,还是觉得有一点点儿感动。登时齐齐站直了身体,给方国强敬了军礼,大声回应,“长官放心,我们以后,即便还跟着日本人干,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八路的事情!”

    “有些事情,估计你们两个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方国强举手给二人还了个礼,笑着摇头,“不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你们两个尽量提前给八路军通个消息就是!我觉得,小鬼子早晚有滚回老家那一天。二位都是聪明人,最好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

    “是,是,是.!我们保证!我们两个今后一定会主动向八路靠拢!如果口不对心,天打雷劈!”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连连点头,赌咒发誓!

    类似的誓言方国强早就听过无数版本了,根本不会当真。笑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转身离开。自打加入游击队就开始像尾巴般粘方国强身后寸步不离的杜歪嘴却留了下来,看了看冯学荣,又看了看朱大康,郑重说道:“朱爷,先前的收留之恩,杜某这辈子估计是没办法报答了。但是,朱爷,临别之时,请您老再听我一句掏心窝子话!别跟着日本人混了,没盼头!这年月,真有本事的,谁还肯当伪军啊!!再说了,您二位真的拉起一支能打的队伍来,就黑田顾问那比针鼻还小的心眼儿,能容得下两位大佛么?!咱就拿今天这仗来说吧,即便咱们将八路和七路半都给堵在了河对岸,您和冯爷回去就能立功受奖么?日本人一个中队被全歼了,咱们自卫队却露了大脸?!过后日本人一琢磨,该先收拾谁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注1:歪把子的鸡肋设计,不合上压弹板,就无法击发。

第四章 重逢 拢

    第四章重逢(六下)

    若是平时,杜歪嘴的这番所谓掏心窝子话,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肯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前者不过是他们为了扩充队伍所招安来的一个马贼头子,要见识没见识,要名望没名望,地位根本与他们两个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今天,二人在经历了一场打击之后,气焰大降,所以听到了杜歪嘴的劝告,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挥不去的酸涩,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愈发黯淡无光。

    是啊,这年头,有本事的人谁还当皇协军啊!老被父老乡亲戳脊梁骨不算,小鬼子还不拿你当个人看。真要是只为了混口饭吃还好,反正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稀里糊涂这辈子就过去了。怕的是心中还有点想头,还指望着凭此做出点可以荫及子孙的功业。那你就等着吧,即便不让军统和八路军武工队给除了,日本人那边也未必再容得下你。凌升例子就在前面摆着呢,他要不是实力增长过快,也不至于落个“通苏”的罪名,本人连同手下的亲信都落了个死无全尸!(注1)察哈尔省内的各支伪军之所以战斗力差,士气低落,有很大程度上是日本侵略者故意促成的结果。他们对麾下伪军的定位就是,能威慑一般土匪就行,大的战斗交给大日本帝国的驻屯军来完成。以免伪军们实力变强之后,又像马占山当年一样对自己反戈一击。在这种思路的指导下,各类伪军,无论其打的是正规部队的旗号,还是地方保安队,自卫队的旗号,编制和装备都被压缩到了最精简的程度。往往“正规军”一个师的兵力才不过千把人,一个团的兵力则是四百出头。至于地方保安队,编制人数上倒和日本驻屯军差不多,一个满编中队有二百人上下。然而迫击炮、重机枪等武器却一件都不给,步枪也都是驻屯军中淘汰下来的,基本上已经到了寿命的尽头,用不了多久就得出故障。

    冯学荣这个人虽然胸无大志,可毕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能觉察到世态炎凉。想想这些年来在日本顾问那里受的那些窝囊气,再对照杜歪嘴的临别赠言,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回应:“杜兄弟说得对,回去之后,我就想办法把家人先都送到上海滩的租界去,然后自己收拾收拾,把手中房子田产一卖,到租界那边做寓公算了。从此以后,这仗谁输谁赢,跟我再也没有半点儿关系!”

    “唉!”副队长朱大康也是幽幽地长叹,他的功名心比冯学荣还重一些,这两年受到的打击也更多,“算逑了!老子也看透了,小日本儿根本没有成大事的心胸。赶明个老子也收拾收拾,跟冯老哥搭伴做寓公算了。好在家里还有点闲钱,去了上海滩也不至于讨饭!倒是老弟你......”

    深深地看了杜歪嘴一眼,他也开始说掏心窝子话,“你加入自卫队的时间短,跟八路军游击队之间也没有什么旧怨。所以加入他们,不失为一条出路。只是你自己以后要跟着人家好好干,别动不动就撂蹶子,打仗的时候,也别表现得太积极!差不多就行。这样万一哪天八路做了天下,你也能落下一场开国之功,子孙三代富贵都不用再愁!”

    “多谢老哥吉言!”杜歪嘴笑了笑,轻轻向朱大康拱手,“如果今后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八路做了天下的话,只要我杜某人侥幸还没有战死,当然少不了一份富贵酬劳。如果倒霉死在了战场上,我也认了。至少外人问起我来,我爹我娘不用再支支吾吾!”

    “那就祝杜老弟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朱大康被杜歪嘴的光棍态度逗笑,拱拱手,真诚祝愿。

    “我这里也祝两位哥哥早点脱离是非之地,一辈子平安富贵!”杜歪嘴再度拱手,与冯、朱二人笑着道别。

    目送二人的背影去远,他又整理了一下仪容,大步向工事走去。投八路的第一天就吸引到了一个大干部关注,并且成功地得到了后者的赏识,让他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连脚下的沙地都变得软软的,踩起来如漫步云端。

    只可惜这种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才进入工事,与自己先前的十几个手下汇合,杜歪嘴就从后者脸上,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无法掩饰的沮丧。愣了愣,他迅速朝四下看了看,悄悄问道:“怎么了?八路的人欺负咱们了?!”

    “没!”众人也小心翼翼地朝周围瞅了瞅,然后压低了声音回应,“那倒没有,八路和**都嫌工事修得不好,正忙着重新加固工事呢!”

    “那你们怎么了,一个个就像被抽了筋般!”杜歪嘴立刻皱起眉头,不高兴地数落,“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现在想走,还来得及。如果现在不走,就给我拿出点人样子来。咱们第一天入伙,别自己打自己的脸!”

    “杜哥.....”众兄弟哭丧着脸,低声辩解“我们既然答应跟你一起投八路,当然不会反悔。可,可是,八路和**在重修工事啊,工事!!”

    “那怎么了?!咱们本来就是在糊弄,人家当然看不上眼了!”杜歪嘴没弄明白众人的意思,皱着眉头,继续低声数落。“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过去帮忙。人家干活咱们看着,你以为咱们还在当皇协军呢?!”

    “杜哥,他们,他们修工事,是为了跟日本人打仗,打大仗啊!”众兄弟急得直跺脚,冲着杜歪嘴小声嚷嚷。

    “啊!”杜歪嘴听了,心中也是猛地一沉。投八路他愿意,今后跟着黑石游击战枪林弹雨,他也有一定思想准备。但是他却从来没想到,自己刚刚投了八路,就得上战场上打小鬼子。那,那可是他们以前不敢仰望的存在,稍微咳嗽一声,就得让整个中队的伪军哆嗦上半个时辰时。如今,他杜歪嘴却要跟小鬼子面对面动真章,能,能不在心里头打哆嗦么?

    “怎么了?大伙是不是有点紧张啊?!”正在心里敲着小鼓,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关切的问候。杜歪嘴迅速转过头,刚好看见方国强那坦诚的面孔。

    “没,没!我们只是,只是不知道自己该,该干点儿什么!有点,有点不适应!”杜歪嘴登时红了脸,大声辩白。

    “不紧张就好!”明明看到众人额头上冷汗淋漓,方国强却装作视而不见,“既然加入了游击队,就得做好随时跟小鬼子开仗的准备。不过今天这仗,大伙不用着急上。我刚才跟咱们大队长商量了一下,把新来的人组建成一个中队,留在后面当预备队使。看到后边那片树林没有,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树林里休息。咱们的临时伤员收容所就设在那边,你们去了之后,自然有人过来招呼!”

    闻听此言,众位刚刚弃暗投明的弟兄们如蒙大赦,纷纷抓起步枪,转身就朝一里外的小树林走。杜歪嘴却羞得满脸紫黑,一把扯住自己的好朋友栗老蔫,大声说道:“报告政委,这是我的副射手栗明,我们两个会打机枪,可以留下跟您一起打小鬼子!”

    “是,是啊!”栗明是个笨嘴拙舌的老实人,但自尊心和杜歪嘴一样强烈。也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补充道,“我们,我们两个可以组成,组成一个火力点儿。帮,帮大伙一道封锁,封锁桥面!”

    “我,我们也不去当预备队!我们,我们可以帮忙,帮忙抬伤员,抬手榴弹!”其他正往后走的弟兄见状,也变得非常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个红着脸,低声表态。

    “哦?!”方国强的眉头跳了跳,脸色涌起几分欣赏。按照他以前在冀中的经验,伪军们长期被小鬼子不当人看,心中会形成一种很难矫正的畏惧感。被游击队收编之后,不经历上三五次实战观摩,根本没勇气投入战斗。而今天杜歪嘴等人的表现,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得又抬起头,多打量了这些人几眼,越看,越觉得其中不乏可造之材!

    “我可以打给您看!”见方国强迟迟不做决定,杜歪嘴以为后者不相信自己的枪法,架起机枪,瞄准河畔空荡荡的泥滩,“您随便指个地方,我保证给您打出一道直线来。如果歪了,任凭处置!”

    “哦!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不妨就露一手给我瞧瞧!!”方国强想了想,笑着点头。随即,叫过自己的警卫员小王,命令他去通知张松龄和邵雍等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紧张。然后,才指着大约一百多米外某块石头,笑着说道:“就那吧,暗蓝色的那块石头。你给我石头左右两侧各画条线出来!”

    “好嘞!”杜歪嘴干净利落地合上压弹板,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几个点射,在目标处留下一拍整齐的弹孔!

    注1:凌升,东蒙地方贵族。九一八事变之后,积极向日本人靠拢,被溥仪任命为兴安省省长。因为他在东蒙地区影响力日渐增大,又控制了兴安警备军。被日本人以通苏罪名清洗。同案被杀者高达四十余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9921/ 第一时间欣赏烽烟尽处最新章节! 作者:酒徒所写的《烽烟尽处》为转载作品,烽烟尽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烽烟尽处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烽烟尽处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烽烟尽处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烽烟尽处介绍:
所有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所有生活在过去的人,无论贤愚不肖,都已经成为逝者,不必涂抹,也无法涂抹。 历史只是过去留下来的记录,无论后人喜欢与否,都将存在。正如白垩纪的化石,经历数十万年光阴变换,依旧鲜活如生。 谨以本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中华民族不被奴役而战斗过的人,无分信仰。烽烟尽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烟尽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烟尽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