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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烽烟尽处txt下载     烽烟尽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四下)“我呸!”张松龄笑骂。“绕了半天,原来你是想拉我跟你一道去当马贼!”

    骂完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黑铁塔赵天龙说得很有道理。塞外地广人稀的情况乃是他亲眼所见。由东往西骑着马狂奔一上午,都未必能遇到几个大活人。而由北往南的话,到了汉人聚居地带,则城市和村庄就会越来越密集。

    眼下小鬼子的攻略重点又在大武汉一带,没能力也没心思在草原上配置更多的兵力。只要他不主动进城,被鬼子抓到的机会就等同于零。如果执意要立刻返回关内,过了承德之后,就要面临一道接一道的关卡,稍有不慎,就会被大批的鬼子和伪军给盯上,恶虎难敌群狼……

    “怎么,你不愿意跟我搭伙?!”迟迟得不到张松龄的确定答复,赵天龙将眉毛竖了起来,气呼呼地追问。

    “怎么会呢?!”张松龄轻轻摇头,“能跟赵大哥并肩杀敌,小弟我求之不得!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咱们做什么买卖能折腾出的动静比较大?!”

    “当然是抢日本人了!这有什么好想的!”赵天龙立刻转怒为喜,耸耸肩,很不屑地回应,“牧民们都是苦哈哈,忙活一年也攒不下几块大洋,抢他们太缺德。那些蒙古王爷身边又带着太多护卫,咱们两个很难找到出手机会。唯独小日本儿,人没几个,又特别贪财。每个月都有成大车成大车的好东西往满洲国那边拉…….”

    “汽车还是马车?!”张松龄想了想,出言打断。

    “当然是马车,偶尔还有牛车!”赵天龙笑着回答,“咱们这连条正经道路都没有,汽车怎么可能跑得起来?!”

    “车队没护卫么?咱们可就两个人?”。张松龄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皱着眉头继续追问。

    “这你就外行了吧!”赵天龙得意地笑,摆出一脸我是专家的姿态,“见过狼怎么吃牛没有?狼怎么吃牛,咱们怎么折腾小鬼子的车队,保准一收拾一个准!”

    “没见过!”张松龄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

    白做了媚眼给瞎子看,赵天龙甭提有多难受了。笑容僵在脸上好一会儿,才换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解释,“一头公牛至少六七百斤,一匹狼撑死了也就五六十斤。单打独斗,公牛一犄角,就能把狼给顶得肠穿肚烂。可兄弟你听人说过狼吃牛,听说过牛吃狼没?!”

    “没!”张松龄点头承认。

    “其实道理很简单。狼从来不拿自己的肚子往牛犄角上送。它先在旁边慢慢看着,抽冷子咬一口,然后跑掉。再慢慢兜回来,抽冷子再咬一口,再慢慢跑掉。这样反复折腾下去,用不了几下,牛的血就被放干净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扑上去,一口咬断喉咙!”

    “嘶!”张松龄配合地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看到一头膘肥体壮的公牛,在野狼的牙齿下,发出最后的悲鸣。

    “怎么样,干不干?”赵天龙伸出一只手,继续热情相邀,“小鬼子的车队,个个肥得流油,多打掉几支,既让鬼子弄不明白你到底想去哪,又把你的盘缠钱凑出来了!”

    “干!”张松龄被说得热血沸腾,伸出右手,在半空中与赵天龙的手掌相拍,“赵大哥对这里的情况比我熟悉,具体怎么干,我全听赵大哥的!”。

    “这才有股男人劲儿!”赵天龙笑着点头,“首先,我带你去找个人,摸一摸最近有没有小鬼子的车队从附近经过?其他的,咱们边走边说!““行!”张松龄牵过雪青马,利落地跳上马鞍。

    二人放松了缰绳,让胯下坐骑以小跑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向西北方行进。一边走,一边商量具体的动手细节。大部分时间是赵天龙在说,张松龄瞪圆了眼睛听。偶尔张松龄有疑问之处,只要提出来,赵天龙也是言无不尽。

    “…….不瞒兄弟你说。今天看到你开了第一枪,我就相中你这个人了!”介绍完了鬼子运货车队的基本情况,赵天龙继续解释拉张松龄跟自己一起“发财”的理由。“盒子炮射程太短,我自己干的话,每回都要冲到三十丈内才能开枪。而押车的小鬼子们,人手一支三八大盖儿。即便我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很难从容撤下来!而有兄弟你在就不同了,可以提前在车队必经之路上埋伏,抽冷子地撂倒两个鬼子兵,立刻上马走人!”

    “他们不会骑着马来追么?”张松龄没有拦路抢劫的经验,对一切可能情况都问得非常仔细。

    “他们如果上马来追你,就轮到老哥我出来了!不是当哥哥说嘴,这黑市寨附近方圆三百里内,你找不到在马背上放枪,还比我有准头的人!”赵天龙笑了笑,满脸骄傲。

    见识过对方一枪打断马刀的绝技,张松龄笑了笑,轻轻点头。“赵大哥本事,小弟我当然信得过。但万一他们追上来的人太多……”

    “不会!”赵天龙笑着打断,“如果追上来的人太多,车队就更危险了。这草原上敢打日本人车队主意的,可不止咱们兄弟俩。况且发现情况不妙,咱们两个只管跑就是。小鬼子不熟悉地形,怎么跑也跑不过咱们!”

    “呵呵……”想到临出塞前,赵二子跟自己提及的那首顺口溜,张松龄咧嘴而笑。黑胡子,白胡子,黄胡子,红胡子,草原上马贼何其多也!就是不知道自己今天刚刚结识的这位黑铁塔是哪个,与几位“胡子先生”有没有牵连?

    “别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赵天龙看了他一眼,低声抗议,“打不过就跑,没什么可丢人的。有命在,才能把吃过的亏给捞回来。对了,你最远能打到多远?别老想着一枪夺命,能打到就算!”

    张松龄很认真的想了想,报上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大概二百来米吧!再远就没把握了!”

    “嗯,那就是六十丈!”赵天龙废了点儿力气,才将张松龄口中的“米”,换成了自己的习惯的“丈”,“还能更远些吗?能沾边就算!三枪中能中两枪也行!”

    “这个……”张松龄在心里反复考虑,小心翼翼地补充,“四百米,一百二十丈,在打猎时,也试过。如果有足够时间瞄准的话,一枪命中的概率有七成。但每次顶多开三枪的样子,再多,眼睛就模糊了!”

    “你还跟这铁蹄马似的,跑一会儿就得休息!”赵天龙笑着调侃,然后轻轻点头,“三枪就三枪,一百二十丈,每回打一枪就够了。负责押车的小鬼子,肯定不是什么好兵。那么远的距离,他们估计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定了,咱们两个动手之时,你在一百二十丈外开第一枪,不管打没打中,立刻上马就走。断后的事情全交给我!不管我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准回头!”

    “那怎么行…..”张松龄将头晃得象拨lang鼓,“说好了是两个人一齐……”

    一句话没等说完,赵天龙忽然向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勒住了骑,瞪圆了眼睛四下张望。张松龄心里头一紧,也连忙拉住了战马,抬起头来扫视周围的动静。只见四下白云如雪,绿草如织,连个出来觅食的野兔子都看不到,更甭说什么人影儿!

    正欲问问赵天龙到底发现了什么,突然间,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乒!”,经跟着,又是零星的数声,“乒、乒、乒、乒……”

    “那边!”赵天龙掏出盒子炮,朝前方不远处指了指,然后策马疾奔。

    张松龄催动坐骑紧紧跟上,跑了大约有半里多路,脚下地形突变。凭空里有一块巨大的洼地,横亘在了他的眼前。洼地当中,两伙人正在骑着马开枪互射。其中一方只有三名女子,明显寡不敌众,一边打,一边夺路狂奔。

    另外一伙人紧追不舍,七个老爷们跨着大洋马,象猫逗老鼠一样,将子弹尽数打在三名女子的战马周围,溅起一串串淡绿色的烟尘。

    “白胡子又出来糟蹋女人了!”赵天龙拉住马缰绳,用盒子炮指了指洼地里的追兵,大声说道,“兄弟,你能不能把带头的那个家伙,给我一枪撩下来?!”

    “我试试!”张松龄目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翻身下马。一百七十米,对方又在高速移动中,他根本没多大把握。但不出手的话,那三名女子今天肯定在劫难逃。

    按照跟孟老汉学来的打猎要领,张松龄半蹲姿势,将三八枪架上了肩膀。洼地里的白胡子们显然也看到了他和赵天龙两个,呜哩哇啦地大骂了几声,兵分两路,其中三人继续追赶即将到手的“猎物”,另外四人拨转马头,直扑了过来。

    “找死!”赵天龙不肯在原地等着对方来砍,双腿狠狠一敲马镫,附着身子迎了上去。一对四,双方在高速奔驰中迅速靠近。距离从一百七十米,转眼就拉到了八十米上下。四名灰眼睛的白俄匪徒抢先开枪,却都因为战马的颠簸而打在了空处。又哇哇怪叫了两声,从腰间抽出了雪亮的马刀。

    “乒!”张松龄终于开了第一枪,打在一匹黑色大洋马的脖子上,将带队的匪徒头目摔了出去。其余三名匪徒没想到有人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居然还能打到运动中的目标,本能地拉了一下马缰绳。就在这个瞬间,赵天龙的身体从马鞍上挺直,手中双枪同时开火,“乒、乒、乓、乒、乒、乓…….”十几颗子弹呼啸而出,将三名匪徒统统扫到了马下。

第三章 风云

    第三章风云(五上)前后不过是半分钟功夫。四名匪徒三死一伤,统统栽倒于血泊。赵天龙策动坐骑从尸体旁掠过,径直扑向另外三名匪徒的后背。那三名追截女子的匪徒听到身后动静有异,忍不住回头张望。发现自家兄弟已经尽数了了账,俄罗斯人血脉里特有的凶性立刻被激发了出来。嚎叫一声,放弃前方的三名女子,掉头向赵天龙冲了过来。

    张松龄岂肯让他们三个以众凌寡?转过枪口,瞄着冲得最快一人扣动扳机。“乒!”三八枪子弹飞过近两百米距离,在草地上扫出一道深沟。

    “该死!”他毫不气馁地拉动枪栓,再度举枪瞄准。高速奔驰中的目标渐渐变得平稳,渐渐被套进了准星,“乒!”又是一弹飞窜,正中战马的脑门!

    “轰!”高速前冲大洋马如同炮弹一样飞了起来,将背上的马鞍连同骑手一并摔出老远。

    “乒乒乓…..”“乒乒乓…..”赵天龙手中的盒子炮也左右开弓,两串点射,将剩余两名匪徒的胸口打成了马蜂窝。

    “我去抓马,地上的人都交给你。别给他们掏枪的机会!”扭头冲张松龄大喊的一声,赵天龙直奔无主的战马而去。那些受了惊的牲口都是白俄人从其老家带过来的名驹之后,经过与蒙古马的杂交,继承了父系和母系的双重优点。非但个头,模样和冲刺速度俱是一等一,耐力与抗病性,也远远甩出了其他西洋马种好几条街。(注1)张松龄不懂马,却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家同伴。扯着嗓子答应了一声,立刻拎起步枪去检验地上的土匪尸体。头四名土匪当中,有三人被赵天龙用盒子炮打烂了内脏,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从战马上摔下来的那名土匪小头目也不幸栽折了脖子,再也没有“诈尸”的可能。当张松龄走向另外三名土匪落马处附近的时候,却有一具“尸体”稍微动了动,然后抬起一张已经摔烂了的脸,用极低的声音喊道:“饶,饶命。我,我不是,不是**子。我,我是被他们逼着入伙的。我家里头还有老婆和孩子,需要,需要……”

    “你说什么?!”听见对方说得是汉语,张松龄犹豫了一下,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稍稍松动,“你伤得重么?能不能自己爬起来?!”

    “不,不重,别,别杀我。别……”幸存的土匪呻吟着,喘息着,一点点支撑起上身。血肉模糊的脸上,淌满了痛苦的汗水与懊悔的眼泪。

    毕竟对方也是中国人,张松龄不忍心看自家同胞在血泊中挣扎。将步枪交到左手上,伸出另外一张胳膊试图将他拉起。还没等他的手掌探到此人腋下,对方忽然向前踉跄了一步。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内,手中的短匕寒光四射。

    “该死!”张松龄暗骂自己糊涂,丢下步枪,伸手去抓对方腕子。狡猾阴险的土匪岂肯丢掉唯一一个抓了人质逃生的机会?右腕一翻,短匕绕开张松龄的阻拦,再度刺向他的颈部动脉。张松龄后退半步,抬腿向此人的裆部踹去。对方侧身让开,短匕首第三次刺到张松龄咽喉前,近在咫尺。

    “该死!”张松龄不得不迅速后退,躲开匕首的攻击范围。凶悍的土匪紧追不舍,刀刀直戳年青人的要害。张松龄仗着腿脚便利向后猛跳数步,拉开半米距离,右手朝腰间一探,拔出了压满子弹的盒子炮。

    “饶命!”土匪僵在了前扑路上,手中的短匕无力的掉下。“好汉饶命,我家里……”

    “乒!”一声脆响打断了无耻者的乞怜,但开枪的却不是张松龄。他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三个彩色的身影疾驰而来,裙发飘飘,被风吹起数道流光。

    是刚才被土匪追杀的那三名女子,走在正中间的那个明显地位稍高一些,开枪杀人的也是她。另外两个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骑着同样的枣红色骏马,穿着一样的淡粉色蒙古袍,连发型和饰物也成双成对,令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倒影!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被张松龄盯得浑身难受,双胞胎姐妹当中靠右侧的一个竖起眼睛,厉声呵斥。

    “荷叶,别使小性子!”还没等张松龄来得及尴尬,走在正中间的女子主动开口替他争辩,“看你两眼又不会少块肉?!今天如果不是两位壮士仗义出手,咱们三个,这会儿恐怕就得自己抹脖子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威严。双胞胎姐妹立刻收起了怒容,可怜巴巴地跟在她身后,用非常小的声音嘟囔:“人家只是不习惯被他这么盯着么?又没说不领他的情。况且刚才主要功劳也不该归他,那个高个子大哥才是……”

    “好了!不说话,没人把你们两个当哑巴!”走在正中间的女子收起小巧的短枪,翻身下马,“乌旗叶特部右旗斯琴,见过壮士,多谢壮士的救命之恩!”

    在马背上看不出来,当她走到近前,张松龄才意识到此女居然差不多跟自己一样高矮。心中不觉微微一愣,侧开了身体,抬手还了个军礼,“斯琴女士客气了。刚才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一个‘谢’字!”

    名叫斯琴的女子莞尔一笑,摇摇头,非常认真地补充,“对你们哥两个来说是举手之劳,对于我们姐妹三人,却是生和死的差别!救命之恩,说什么都属于多余。请两位壮士跟我到我家毡包中一坐。我乌旗叶特右旗有的是好酒好肉,恭请贵客品尝。”

    “不了,不了!”根本没打算问赵天龙的意思,张松龄连连摆手,“我和赵大哥还有要紧事。改日吧,改日有空,一定到你的毡包中去喝酒。乌旗叶特右旗对不对,你叫斯琴,我记住了……”

    忽然间,他觉得斯琴这个名字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说过一般。本能地停住了正挂在嘴边的推辞话语。‘前贝子,后国公,不让须眉雄中雄!’乌旗叶特左旗,斯琴,莫非眼前这位就是威名赫赫的女郡主,乌旗叶特右旗的唯一继承人??正惊愕间,却听见对面的声音由温柔转向了急切,“是你?赵,赵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注1:顿河马与蒙古马的杂交品种。个头高大,体格健壮,耐力强,适合长途行军。短途冲刺中,奔跑速度也高于蒙古马。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五下)“姑娘你认错人了吧!”牵着五匹高头大马返回来的赵天龙瞪着古怪的大眼睛。脸上的惊诧表情要多假有多假,“在下姓赵的确不错,但在下却不记得曾经跟你打过交道!”

    “你不认识我了?!”女郡主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愣愣地看着赵天龙,双目间隐约有萤光闪动,“我是斯琴啊!乌旗叶特右旗的斯琴,小时候跟着你学骑马的那个…….”

    “我没教过人骑马,除了我这位表弟之外!”赵天龙端起一张死人脸,轻轻摇头。“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赶紧回家去吧,眼下兵荒马乱的,土匪比牛毛还多,女人家最好不要老往外边跑!”

    说罢,不敢看对方眼睛里的失望,迅速将头扭向张松龄,“还不赶紧走!还等着人家以身相许是怎么的?!”

    虽然前后两次恋爱都谈得稀里糊涂,张松龄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过来人。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赵天龙与这位名叫斯琴的蒙古郡主之间必然有问题。当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两条腿刚刚踩上马镫,猛然间,又听有个凄厉的女声在背后喊道,“阿尔斯楞,你还要跟我装到什么时候?!我能认错你的人,还能认错你这双眼睛?!你的屁股蛋子上的牙印是什么东西咬的?还有你左手背上的伤疤,谁还能烫出个一模一样的来?!““阿尔斯楞…….?”仿佛刚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般,赵天龙长长的出了口气,回转头,大声冷笑,“阿尔斯楞早就被烧死了吧!我记得当年是乌旗叶特右旗的额尔德穆图王爷亲自带人放的火。那火烧的啊,整个小黑山上,连只兔子都没跑出来!”

    仿佛被当头狠狠打了一棍子般,斯琴的身体踉跄了几下,软软委顿于地,“我阿爸是对不起你,可他当年也是被人逼着才动的手!过后我阿爸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到你们,找到赵大叔和……”

    “找到我们干什么?砍了脑袋去送给李守信邀功么?”赵天龙冷笑着打断,口中的话语宛若毒箭,“有劳你们父女惦记了!只可惜我不会再上当!”

    “不是的,不是的!”斯琴跪在地上摆手,泪水如溪流般从瓷器般的面孔上淌过。“我和阿爸真的没想过害你们。不信你去问栓子,我阿爸很早以前就偷偷放掉了他。他现在…...”

    “他现在活得好好的!”双胞胎小美女红着眼睛冲上前,一左一右,用力将斯琴往起拉,“不信你去喇嘛沟那边找他。这两年,斯琴姐为了找到你,到处求人帮忙。你不能这么没良心,一上来就没完没了诬陷她!”

    “诬陷?!”赵天龙笑得愈发大声,在马背上伸出手指,凌空直戳斯琴的心脏所在,“你问问她自己,我有没有诬陷她?!当年她爹对我师傅是怎么说的,然后又是怎么做的?宝力德、诺墩他们,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

    “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斯琴的身体如同秋天的芦苇一般,在赵天龙的目光中摇摇晃晃,“我阿爸一直很后悔,直到临去世前,还念念不忘说要…….”

    回应她的只是一阵慌乱的马蹄声,赵天龙狠狠地夹了一下黄骠马的小腹,逃也一般去了。张松龄向三名女子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拉着其余几匹战马紧紧跟上。直到跑出五六里之外,耳畔还隐隐约约能听到风中送来的哭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赵天龙,也不知道后者跟斯琴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斯琴刚才哭泣的模样很无助,很可怜,而自己刚结识不到一天的这位赵大哥心肠又太狠了一些,狠得有些让人无法理喻。

    “咱们换俄国大鼻子的马,他们的鞍子坐着更舒服!”一直沉默赶路的赵天龙突然开口,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好像肚子里堆着一块万年寒冰。

    “嗯!”张松龄答应着从雪青马的背上跳下,扯过一匹暗红色的牲口,抬脚踩上马镫。这匹有着俄国血统的战马比先前那匹高出了足足十厘米,水曲柳打造的马鞍又宽又厚,坐上去后,屁股处立刻传来一阵轻松的感觉,眼前的视野,也登时变宽了许多。

    “往南!让雪花青和大黄在后边跟着,恢复体力!”赵天龙又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迅速拨转了马头。

    这回,他没有如先前那样拼命赶路,而是刻意放缓了速度,以便雪花青和黄骠马不至于掉队。在缓慢奔跑中,刚刚缴获来的五匹混血马身上的优点立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步几乎都迈得四平八稳,每一步都和上一步保持着同样的节奏。“的的的,的的的的!”宛若跳舞一般,顺滑而又轻柔。

    赵天龙象条标枪般戳坐在马背上,目光不断四下逡巡。两只耳朵也在无意间,轻轻地抖动,仿佛在欣赏马蹄击打地面的节奏,又好像在监听旷野里的其他声音。

    张松龄也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除了微风卷过草尖的声音之外,听不出其他任何特别动静。二人就这样缓缓走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西边的太阳慢慢落向了草尖,才在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河边停了下来。

    “让牲口喝点儿水。咱们两个也把水袋装满!”赵天龙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又恢复了正常,还是跟上午时一样平和,沉稳。“这里不方便生火,咱俩先用肉干对付几口。等到入了夜,再给你弄顿像样的!”

    “哎!”张松龄这个马贼行当的小菜鸟当然提不出任何异议。一边低声答应着,一边跳下混血战马,牵着缰绳朝河岸边走。他先前骑过的那匹雪花青非常嫉妒,轻轻了哼哼了几声,小跑着跟上前献媚。赵天龙的那匹黄骠马则猛然咆哮了起来,仰起前蹄,冲着主人刚刚骑过那匹混血马猛踹!

    “行了,大黄,我只是想让你省点力气!”赵天龙被黄骠马的动作逗得哑然失笑,走过去,双手抱住它的脖子,“行了,别叫了。再叫,就把狼给招来了!”

    “嗯哼哼……”黄骠马成功地抢回了主人的关注,示威般小声嘶鸣着,警告其他马匹不要试图跟自己争宠。赵天龙又轻轻在它的脖颈上拍打了几下,才让它彻底恢复了安静了。一双耳朵却始终关注着四周,仿佛空旷的原野里随时都会出现什么异常般。

    异常却始终没有出现,当最后一抹阳光从草海上消失的时候,张松龄又骑着马跟在赵天龙的身后往北走。路还是原来的路,假如草地上先前留下的那些马蹄印记可以称做是路的话。人也还是原来的人,只是心情不再是原来的心情。

    “其实,老一辈的错,不应该算在咱们这辈儿人头上!”一边在马鞍上摇摇晃晃,他一边试探着说道。老气横秋,仿佛自己真的经历过很多风雨一般。

    “你一小孩子,毛都没长齐呢,懂个屁!”赵天龙从马背上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呵斥。

    “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张松龄撇着嘴反驳,“我只是不忍心看着某人心里头难受而已!”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老子都奔三十的人了,还要你这小屁孩来操心?!”赵天龙又恶狠狠骂了一句,心里终究发虚,不敢看张松龄的眼睛。

    张松龄大声冷笑,看着赵天龙脖子上的汗毛撇嘴。赵天龙被笑得浑身不自在,回头迅速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有完没你?实在闲的蛋疼,就想想怎么提高枪法。别每次都专门朝着牲口下手,一匹这样的大洋马,能卖七八十块钱呢!““不是你先前跟我说的,随便开枪,打到就行么?!”张松龄冷笑着耸肩,“别岔话,白跑了好几十里冤枉路,我心里正烦着呢!你刚才都听见什么了?过了那条河,是不是就到了什么乌齐叶特右旗的地盘?!”

    所有隐藏的猫腻都被人瞧了个清清楚楚,赵天龙理屈词穷,古铜色的面孔下缓缓渗出了一抹淡粉,“刚才,刚才是为了让你熟悉坐骑,熟悉坐骑。顺便,顺便补充淡水。你笑什么,不准笑。今天看到的事情,全给我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准提!”

    “不提,不提!”张松龄笑得像头偷到鸡的小狐狸般得意,“我说某些人啊,何苦呢!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何必非要计较别人已经死去的老爹做过什么?为了个死人让俩大活人难受,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这回,赵天龙没有呵斥他。而是轻轻地摇头,轻轻地苦笑。一直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才抬起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低声道:“你不懂!真的不懂!你才来,不知道当年老辈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行了,别乱操心了。抓紧时间赶路吧!咱们两个今天要去的地方,距离这儿还有一百多里路呢!”

    “这么远?!”张松龄累得直吐舌头。骑马看似风光惬意,实际上却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苦差。特别是今天这种不断换马赶路的方式,一整天跑下来,几匹牲口没觉得怎么样,他的后背和大腿,却已经累得不再是自己身体一部分般。

    “这还算远?!”赵天龙轻蔑地看了看他,微笑着补充,“明天需要走的路更多。咱们这一行,就象草原上的狼,必须一刻不停地向前跑,永远不能停下来。哪天跑得慢了,也就活到头了!”

第三章 风云

    第三章风云(六上)纵横万里。不能停步。因为一停下来,就是生命的终结!看着周围苍茫的夜色,张松龄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寒意。从头到脚,从脊柱再到顶门。他发现自己有些明白白天时赵天龙为什么不肯与斯琴相认了,那绝不仅仅是因为上一代人的仇恨延续。然后在他心中又涌起更浓的悲凉,浓得几乎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张松龄长长地吐了口气,低声说道:“赵大哥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帮我凑足了西去的路费之后?!”

    “杀鬼子,杀坏人!”赵天龙的回答非常简单直接,仿佛这些是自己人生的全部,根本不用仔细去想。

    “没想过多找几个帮手?”张松龄笑了笑,继续追问。

    “不好找。本事太差的,带着反而是拖累。本事太好的都像你一样,自有一份好前程在等着,不能随便给人家耽搁了!”赵天龙也笑了笑,摇着头回答。

    “那你还不如跟我一起去投傅作义!”张松龄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时机,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一样是杀鬼子,杀汉奸。凭你的骑术和枪法,想必不难在军中立足。”

    “投傅作义?!”赵天龙轻轻皱眉,歪头看着张松龄,目光里充满了疑问。

    “人多,打鬼子会更容易些。”张松龄唯恐伤到赵天龙的自尊心,绕着弯子说道,“等哪天傅作义将军的队伍打过来,赵大哥也能衣锦还乡。”

    “衣锦还乡?!什么意思?”赵天龙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烁烁,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恼怒还是困惑。

    “就是以军官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回来!”张松龄赶紧出言补充,“让从前的朋友和邻居知道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让地方官员和蒙古王爷们,也主动上前来巴结你,请你原谅他们过去对你的无礼!”

    “你就直接跟我说,让我不要继续当马贼就是了!”赵天龙咧嘴大笑,“连小兄弟你都看不起马贼,人家傅作义将军就能待见我?!我千里迢迢赶过去,不是拿热脸贴冷屁股么?!”

    张松龄急得在马背上连连摆手,“赵大哥真的误会了,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是个侠客,从古至今都受人景仰的侠客!这个我早就知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投军的话,可能前途更好些。至于傅作义,如果他不待见你,咱们两个就南下去找我的老部队。我的老长官姓纪,是个非常爽快的人,肯定能跟你谈得来!”

    唯恐对方不信,他又将自己进入二十六路军的经过、投军初期的那些见闻,以及特务团的辉煌战绩,用非常简短的语言向赵天龙介绍了一遍。对方起初只是半信半疑地听着,越听,眼睛越亮,越听,目光变得越柔和。最后,居然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果二十六路真的象你说得这样,倒是值得赵某人去投奔一回!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凑足盘缠,把你送回关内去!”

    能从心高气傲的赵天龙嘴里得到这样一句承诺,张松龄已经心满意足。虽然赵天龙很有可能是信口敷衍。兄弟两个谈谈说说,彼此之间越谈越觉得投缘。不知不觉,就把头半夜在聊天和赶路中混了过去。

    随便啃了几口又冷又硬的干奶豆腐当宵夜,二人继续向北。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来到了一片起伏的丘陵地段。赵天龙竖起耳朵四下听了听,确定没有异常动静。拨转马头,绕向最高的一处丘陵背后。

    刚转过弯,数座灰扑扑的旧毡包就出现在丘陵背后的缓坡上。借助头顶上的璀璨星光,张松龄可以清楚地看到毡包周围那一圈低矮的木头栅栏。几乎每一根栅栏上都积满了鸟粪,很久没人收拾,白花花得非常扎眼。

    “汪汪汪……”听到有马蹄声靠近,栅栏里的牧羊犬咆哮着跳起,冲着外边张牙舞爪。紧跟着,有火光一闪,从最靠近栅栏门的毡包里头跳出来两个矮小却粗壮异常的黑影,一人手里端着把前头带叉子的古怪步枪,另外一人拎着火把和鬼头大刀,齐声断喝:“谁,不说话就开枪了!”

    “查干,乌恩,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开枪给我试试!”赵天龙张开空空的双手策马上前,冲着栅栏里边怒斥,“老疤瘌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客人来了先给他个下马威?!”

    “没,没有!”听对方开口就叫出了自己和师父的名字,两个粗壮少年知道来者必然是熟人,讪讪地垂下的武器,“刚才黑灯瞎火,没看出大叔是谁来!”

    “现在呢,看出来了!”隔着一道栅栏,赵天龙将头凑到火把照得到的范围内,促狭地笑。

    查干和乌恩二人左看右看,还是没从记忆中翻出同样的面孔。红着脸,讪讪地赔罪,“没,没有!大叔别怪,我们两个记性,记性不算太好!”

    “你们记不住我就对了!”赵天龙跳下马,轻轻地给了两小伙子一人一巴掌,“开门,开门,开门,把马帮我牵进去喂上。多放点儿豆子,别心疼钱,没人能从你那缺德师父手里占到便宜!!”

    他说得越大大咧咧,两个少年越不敢违抗。手忙脚乱地开锁推门,放外边的客人和马匹入内。然后一个人小跑着去张罗饲料,另外一个则束手束脚地站在“贵客”身旁,等待下一步命令。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那缺德师父给喊起来!”赵天龙丝毫没有做客人的觉悟,瞪了身边的小伙子一眼,低声呵斥。

    “师父,师父…….”粗壮少年乌恩红着脸,不知道该怎样跟“贵客”解释,“师父已经睡下了!今晚,今晚还有……”

    说着话,他的眼睛偷偷地瞄向栅栏内的空地。张松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辆硕大无比的双轮马车躺在不远处,每个木头车轮都足足有一米高,车厢上描金画银,在星光下显得华贵而又神秘。

    “你把这个给老流氓看!”赵天龙仿佛早就料到乌恩会有此一说,从信手从腰间摸出半块银元,递给了对方。“让他把毡包里的女人给撵走。都什么岁数了,还这么风流。就不怕得了马上风!!”

    “唉!唉!”乌恩既不敢接茬,也不敢还嘴。连声答应着,抓起银元,跑向最大一座毡包。片刻之后,明亮的烛光在毡包内亮起,紧跟着,毡包门打开,有名妖娆的女子打着哈欠从里边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谁这么没眼色啊!”被人从热被窝里撵走,女人显然非常不满。明知道打扰自己的人肯定是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还明知故问,“赶着看绝症么?!还是马上要生孩子了?!”

    “高云,别乱说话。来的是我的老朋友!”一个须发皆白,脑门上有一道暗红色刀疤的老者从门口追出,先冲着女人呵斥了一句,然后笑呵呵地跟赵天龙打招呼,“小龙啊,你怎么想起来看四叔了?!里边坐,里边坐。乌恩,把枣枝喊起来,给她龙叔烧茶!”

    “我来看看,长生天什么时候把你这老流氓收回去!”赵天龙狠狠地瞪了老者一眼,怒其不争,“估计快了,照你现在这个作孽法!”

    “呸呸呸,晦气,晦气。你这孩子,从小就跟四叔过不去。长大了也不知道改一改!”老者向门外吐了几口吐沫,连连跺脚,“进来,进来,别在外头说话,夜风太硬。你们小年青儿火力壮,我这老骨头可禁不起吹!”

    “你是自己把自己给淘空了,怪得了谁?!”赵天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张松龄,大步朝毡包里头走,“这是我刚结识的好兄弟,姓张,他有一批上好的猎物要出手。这是老疤瘌,江湖郎中。你们口里人平日说的蒙古大夫,就是他这种人!”(注1)“见过四叔!”张松龄可不敢象赵天龙一样,胡乱开一个比自己大了足足三倍的长者玩笑,快步上前,冲着老疤瘌深深鞠躬。

    老疤瘌没想到他如此礼貌,赶紧伸手搀扶,“别客气,别客气。都是一家人,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来,来,赶紧毡包里坐。乌恩,等会儿再去杀一头羊煮了,咱们好好招待一下贵客!”

    说着话,他仔细端详张松龄的模样。越看,越觉得顺眼。“小伙子口里哪的人啊?是官宦之后吧?!小龙这孩子,平素没心没肺的,你多替我管管他。让他也做点儿正经事儿,涨涨出息,别二十好几了,连个媳妇都找不下!”

    “老不正经,你还好意思说我!”赵天龙跳过来,一脚踢上毡包门,“都奔七十的人了,居然还找妓女过夜。你就不怕被她吸成人干!”

    “六十五,六十五!”老疤瘌红着脸摆手,“离七十还远着呢…..”

    “四舍五入!”赵天龙气呼呼打断。

    “哪有你这么入法?!”老疤瘌满脸委屈,低声辩解,“况且我这也是积德行善。你想想,我给她治那种病,肯定得去根儿不是?如果跟我睡了却没传染给我,不就证明她病已经全好了么?!”

    “对,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长生天下辈子肯定把你变成一匹种马!”赵天龙继续数落,恨铁不成钢。

    张松龄在旁边听得浑身发痒,偷偷将自己刚刚被老疤瘌拉过的手在裤子上抹了抹,以防传染上某种莫名其妙的病毒。这个动作却丝毫没能瞒过另外两个人的眼睛。赵天龙哈哈大笑,指着老疤瘌的鼻子乐不可支。而老疤瘌,则讪讪的摇了摇头,淡然道:“你放心好了,我这贝辈子就靠给女人治脏病吃饭,绝不会让自己也染上。况且你还是童男子,阳气十足,等闲阴邪根本侵不进身体里头!”

    注1:口里,张家口以南。在塞外,对中原来的人统称为口里人。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六下)我是童男子。我是童男子,我怎么会是童男子?!

    接下来,老疤瘌还说了些什么,张松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有无数身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动。一会儿是孟小雨含着泪替自己整理行装的,一会儿是孟小雨强装笑脸劝自己喝酒的,一会是孟小雨将二人卖皮子的钱一块一角地从隐蔽处掏出来,全部塞进他的行李包的……,更多的,则是孟小雨举着大红色的喜烛,慢慢地走向自己。双目流波,**的肌肤被烛光照得通红通红……

    然后,所有人影全部消失一空,有关那天夜里的记忆,也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那段记忆,其实本来就是空白的,不是他忘记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喝了太多太多的酒,而试图将他灌醉的孟小雨,也陪着他喝了同样多!所以,两个醉猫搂在一起睡了一整夜,然后,先醒来的孟小雨就把头发梳成了少妇状!以防有人借机赖账!

    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答案,张松龄心里头宛若山崩海啸。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吓坏了赵天龙。后者赶紧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喂,喂!你不会这么胆小吧?!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你过来了!你放心,老流氓从我记事儿的第一天起,就专门给女人治那种病。你看他现在不是还活蹦乱跳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张松龄的魂魄被从天外拉回,赶紧出言解释,“我刚才是太累了,脑子犯迷糊!太累了,我从来没骑过这么长时间马!累得走神了!”

    这个解释显然非常牵强。老疤瘌笑了笑,缓缓走向主人的座位,抓起地上的暖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端在手里,慢慢地饮。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非常尴尬,赵天龙看看刚刚结识的好朋友,再看看相交多年却很少走动的老疤瘌,笑了笑,低声道:“四叔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对了,我们这次过来,是有一批紧俏货,想请四叔帮忙脱手!”

    “什么紧俏货?!拿进来我看看!”老疤瘌慢悠悠滋了口开水,淡然问道。

    “您老稍等!”赵天龙急匆匆地走出毡包,转眼间,又拎了一个熟悉的牛皮卷儿走了进来,“用牛皮包着呢,刚才有外人在场,我没敢让她看见!”

    说着话,他将牛皮卷翻开,露出裹在里边的两支三八枪和四支盒子炮,“全是进口货,九成新。我们两个昨天上午刚弄到的,四叔您看着给价就行!”

    “一块钱一把,你肯么?”老疤瘌翻了翻白眼,冷笑着回应。

    “别家!我和张兄弟还得吃饭呢!”有求于人,赵天龙不介意低声下气,“四叔大**量,别跟我们两个小辈儿一般见识!”

    “四叔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对,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不忍让赵天龙一个人低三下四,张松龄也走上前,再度朝老疤瘌鞠躬!

    “你们俩呀!”老疤瘌放下茶杯,如同个忠厚长者般拖着长声数落,“我如果真的跟你们生气,还有的完么?!三八枪六十块大洋,盒子炮四十!你们要是觉得合适,就把货物留下。不合适,就去找其他人!”

    “四叔——”赵天龙拖着长声讨价还价,“那可是西洋原装的盒子炮啊,原来要卖到二百大洋一把的!”

    “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老疤瘌轻轻撇嘴,“原来没打仗,盒子炮子弹一块大洋二十粒!现在,你上哪能买到那么便宜的子弹去?!那东西你自己也清楚,就是个败家的货。手指头稍微勾一勾,两个弹夹就全打出去了,除了大户人家拿来当摆设,其他人谁还用得起?!”

    “四叔,四叔再帮忙想想办法。您老的门路广,不同于旁人!”赵天龙知道对方所言都说到了点子上,却继续死缠烂打,“还有两把军刀,就算这趟买卖的添头!您不用给钱,随便拿着砍木头玩儿!““拿它劈木头,我还嫌它使不上劲儿呢!”老疤瘌心中悄悄计算着这笔买卖做成之后,自己能落下的差价,继续笑着撇嘴,“行了,看在当年跟你师父的交情上,我把自己那份也送给你。三八枪六十五,盒子炮五十,不能再高了。再高就砸在我自个儿手里了!”

    “您多少再加点,再加点儿!”赵天龙继续讨价还价,锱铢必较。

    “加不了了,加不了了。再加,我就得自己倒贴钱了!”老疤瘌将头摇得像个拨lang鼓,丝毫不肯退让。

    “那您帮我打听个消息行不?算是添头,别要钱!”赵天龙转换话题,试图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军刀还是送给您,随便卖把出去,也能赚回十块八块来!”

    “什么消息?”老疤瘌本能地回应,然后发觉自己上当,抬起手来,冲着赵天龙拍将过去,“又糊弄你四叔,你这缺德孩子!”

    赵天龙笑着躲开,大声否认,“哪啊?我哪敢糊弄您啊!您老日进斗金,还在乎这点儿小钱儿!”

    “我不在乎钱,但不能坏了规矩!”老疤瘌摇着头,满脸高深,“算了,谁让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呢,说吧,你想打听什么?!”

    赵天龙收起笑容,缓缓说道:“是这样的,我听说小鬼子最近有一批货物,要从黑石寨送到赤峰。您知道什么时候车队出发么,具体走哪条路?”

    “什么,你要打日本人的主意!”老疤瘌立刻跳了起来,头发胡子全部倒竖,“你,你,你不要命了!他们可是这儿的太上皇,连王爷们见到了,都得躲着走!”

    “您的规矩,向来是只卖消息,不干涉买家干什么?是不是,四叔?!”赵天龙的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丝毫不见方才的媚献。

    老疤瘌被吓得心头一凛,猛然想起眼前这位便宜侄儿在江湖上的名号,叹了口气,低声道:”小龙,四叔是为了你好。日本人将来肯定要坐天下的,你得罪了他们,最后不会有好果子吃。再说了,张学良的部队,也是日本人给打垮的。你爹和你师父当年的仇……”

    “那是家仇。现在是国恨!”赵天龙眉头轻挑,双目中射出两道阴寒。

第三章 风云

    第三章风云(七上)“呵呵……”老疤瘌笑着耸肩,不再说话.作为塞外草原上最著名的黑市老板兼情报贩子,在他心里无论任何东西都有一个标价。所谓国家民族,只是比其他货物的定价略微高一些罢了,只要买家出得起大洋,不在乎卖上一次两次。

    况且对于你赵天龙这种大名鼎鼎的马贼来说,国家亡不亡与你有什么关系?眼下日本人和国民政府正在南方打成了一锅粥,谁也没精力仔细管草原上的事情,你才能活得有滋有味。一旦哪天国民政府真的打回来,驱逐了日本人,恐怕下一个行动计划就是剿匪,到时候你赵天龙再说自己如何对得起国家,国家容你继续四处逍遥么?

    双方话不投机,交易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下去。赵天龙眼珠偷偷一转,干脆直接激将,“疤瘌叔,你不是已经投靠了小鬼子吧?!那是我的不对,应该打听清楚了情况再来找你!晚辈给您老添麻烦了!张兄弟,咱们得赶紧走。没准小鬼子的追兵已经在路上了!”

    说罢,拉着张松龄的胳膊作势就要离开。“你给我站住!”老疤瘌“呼!”地一下跳了起来,额头上的疤瘌涨得通红,宛若一条活着的大号蚯蚓般来回蠕动,“小兔崽子,你刚才说什么呢?!有种给我再说一遍听听!你,你,你……”

    指着赵天龙的鼻子,他气得话都无法说完整了。赵天龙却丝毫没有尊老的觉悟,伸开大巴掌在老人的手指头上拍了拍,继续嘿嘿冷笑:“嘿嘿,我只是随便那么一猜,猜错了还不行么?况且您老没受没受招安,心里自己知道,这么着急干什么?!行了,晚辈不陪着您老唠嗑了,赶紧把账给晚辈结了,晚辈跟张兄弟也好去找别人打听小鬼子车队的消息去!”

    “除了老子我,不信还有谁清楚小鬼子运输队的消息!”老疤瘌气得张牙舞爪,恨不能将赵天龙生吞活剥,“你给我站住,老子现在就把车队的行进路线画给你看!如果你不小心死在押车的鬼子手里,到那边去记得跟你师父说明白,别告诉他我事先没有劝过你!”

    “哪能呢?四叔最关心我们这些小辈了!”赵天龙图谋得逞,立刻转怒为喜,扶住老疤瘌的肩膀,用手轻轻替他捶打后背。

    “小白眼狼,少拍马屁!”老疤瘌一闪身甩开了他,快步走到柜子旁,掀开柜子盖儿,弯腰从中取出一大张白纸,狠狠地拍在屋子中央的桌案上,“啪!”

    一声脆响过后,他又猛然冷静了下来。看了看赵天龙,破口大骂,“你个遭瘟的小兔崽子,小白眼狼,如今翅膀硬了,连老子都敢糊弄!你马上给我滚蛋,爱去找谁找谁,永远也不要再过来!乌恩,别杀羊了,客人这几天火气大,见不得油腻!”

    “怎么可能呢,我这嗓子眼里都快往外冒清水了!乌恩,赶紧把羊杀了下锅,我饿了一整天,就等着疤瘌叔家这顿呢!”赵天龙也提高了声音,笑呵呵冲外边大喊。喊罢,又将头转过来,冲着疤瘌叔连连作揖,“您老不要把说出来的话再吞回去,那多毁名声啊!这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您疤瘌叔消息最灵通,为人最仗义?别生气,别生气,您老先坐下消消火,待会儿羊肉煮好了,我给您老倒酒认错还不行么?!”

    “我就是说了不算数,你还能把我怎么着?!”老疤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抓起一支铅笔,恨恨地丢进赵天龙怀中,“老子说,你自己画,只说一遍,能记下来多少凭你的本事!老子今天不高兴,不想伺候你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行,行,您老动嘴,我动手行了吧!”赵天龙笑呵呵地拿起笔,做洗耳恭听状。张松龄怕赵天龙一个人忙不过来,赶紧也凑到桌子前,抓起另外一只铅笔。老疤瘌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两个几眼,声音突然转低,如同梦呓般吟唱:“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无心说,有心听,主客各便。转过身,出此门,与我无关……”

    顿了顿,他又将吟唱变成了叙述:“我听人说,有个很大的车队这个月阴历二十三,也就是大后天会从黑石寨出发。一共有十四辆到十五辆三匹马拉的大胶轱辘车的样子,装的什么东西我不清楚,但据说每辆车都是满载。每辆车有两个车把式,轮流负责赶车。除了车把式之外,还有一小队骑兵负责护送!不清楚是鬼子兵,还是保安队里抽调出来的好手!”

    ‘这也太多了些!’张松龄暗吸一口冷气。一个小队的骑兵规模大概是十三个人左右,再加上将近三十个车把式,敌方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一个排。而他这边却只有他自己和赵天龙两个人,无论怎么算,实力对比都有点儿过于悬殊!

    正迟疑间,又听见老疤瘌继续梦呓道:“我听人说,这个车队要先到赤峰,然后跟其他各地的车队聚集起来,一道送往满洲国那边。从黑石寨到赤峰的大致路径是,前旗、三棵树、饮马川、小高粱沟、四分地…….”

    每一处地名,都非常古怪,非常难记。张松龄停住笔,低头朝赵天龙那边张望。只见赵天龙挥挥洒洒,以非常漂亮的正揩,将所有地名都一个不落地记录了下来。一边记录,一边还能分出神来在白纸的下半部分画上几道印记,很快,一张标记着地名的简易路径图,就清晰地出现在三人眼前了。

    “小兔崽子,居然还记得怎么写字?!我以为这些年,你就知道摸枪了呢!”老疤瘌抓过刚刚画好的地图,仔细核对了一遍,然后敲敲纸上的正楷,笑着夸奖。

    “这些本事,还不都是当年您老教的么?”赵天龙笑着将地图夺回来,收好,同时不忘了大拍老疤瘌马屁。

    “我可做不了入云龙的师父!”老疤瘌心中余怒未消,嘴巴上也当然不会太客气,“万一失了手,记得自己给自己一枪。千万别落在小鬼子手里。铁打的汉子被他们抓到,也熬不过三天!”

    “谢了疤瘌叔提醒!!”赵天龙继续嬉皮笑脸,“那卖枪的钱….”

    “少不了你的!”老疤瘌一脚踹过去,大声咒骂,“连老子你都信不过,连老子你都信不过!老子这就把钱给你,你数清楚了之后赶紧滚蛋!老子的羊肉,不喂你这个白眼狼!枣枝,枣枝儿,让你烧茶,你到哪里去现砍柴火去了!”

    “来了,来了,马上就好!”慌乱的女声从毡包外边响起,门被推开,有个十二三岁的蒙古族小姑娘拎着热气腾腾的大铜壶,快步走了进来。

    “拿三个新铜碗,先用开水煮了再送过来!客人是从口里来的,爱干净得狠!”老疤瘌看了张松龄一眼,大声吩咐。

    张松龄当然能听出话里边的赌气味道,赶紧再次赔礼道歉。“四叔别生气,我刚才真的是累走神了,您老……”

    “你图个放心,我也图个安心!”老疤瘌摆了摆手,坚持将所有餐具都用开水消了毒,才请两个小辈入座喝茶。

    蒙古奶茶用新鲜的牛奶和茶砖煮成,里边放了少许盐,味道虽然古怪了些,却非常解渴。张松龄接连喝了三大碗,身上的疲惫感觉一扫而空。正准备向老疤瘌说几句恭维的话,毡包门再度被推开,乌恩和枣枝两个抬着一整只煮熟了的羊走了进来。

    “我来切!”赵天龙殷勤地从乌恩手中抢过刀子,切下羊头盖骨上的肉,放进盘子里,双手捧给老疤瘌。

    这是草原上的传统礼仪,表达的是对长者的尊敬之意。老疤瘌看了他一眼,满意地将羊肉接了过去。然后笑着抢过刀,从羊脊背后三分之一处偏下位置,切下一条嫩肉,笑着放进了张松龄面前的铜盘子上!

    得到赵天龙的暗示之后,张松龄伸双手接过。却不敢马上品尝,等老疤瘌先吃了第一口,才用自己面前的小刀将羊肉切下一小块,缓缓地放进嘴中。

    鲜嫩的羊肉入口即化,带着浓浓的汁水,滚过喉咙,食道,令人五腑六脏没一处不舒服。主人和客人互相举杯,边吃边聊,很快,毡包中的气氛就恢复了最开始的融洽。

    待酒足饭饱,外边也出现了清脆的鸟鸣声。赵天龙向张松龄使了个眼色,一道起身谢过疤瘌叔的款待,然后拿了用枪支换回来的大洋,赶在天光大亮之前,匆匆离开。

    老疤瘌带着乌恩将他们两个送出了五里之外,临别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求赵天龙不要轻易冒险。待两个人和七匹战马去远,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冲乌恩命令,“去,骑那匹火龙驹去黑石寨找阎队长,跟他说,他想知道的消息,我已经给他打听清楚了。这次我要现款结账,如果他诚心想做生意的话,就连同上回欠我的钱,一道给我送过来!抓紧时间,如果敢在路上贪玩儿,仔细你的皮!!”

第三章 风云 拢

    第三章风云(七下)火龙驹不愧是百里挑一的良马。一天时间,就驮着乌恩在老疤瘌所居的丘陵地段和黑石寨之间跑了个来回。一同赶过来的,当然还有已经焦头烂额的黑石寨保安队长阎福泉。后者在老疤瘌的毡包里头喝了几碗奶茶,丢下几根金条后,又披星戴月地返了回去。

    当阎福泉满脸憔悴地出现在黑石寨中的时候,已经是农历二十二号上午。将累瘫了的战马丢给迎上来的心腹,连脸上的土都顾不上擦一把,他就撒开丫子朝座落于黑石县伪政府大院内的日本顾问处里跑去。还没等进门儿,就听见自己的副队长,结拜兄弟刘文中那特有的公鸭嗓子,“太君,小的已经找到线索了,找到线索了。小的这两天带人将城里头的大小旅店酒馆都梳理了个遍,终于把刺客的真实身份给摸了出来!”

    “刘君辛苦!”名义上的驻黑石寨日本顾问,事实上的“太上皇”藤田纯二放下手边一盏浓茶,微笑着表示嘉许。

    如愿得到了“太上皇”的称赞,刘文中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轻了几分,立正站好,大声回应,“不辛苦,不辛苦。为太君分忧,乃是属下的应尽之责!若是没有太君的指点,就没有黑石寨的安宁,没有…..”

    “嗯!”藤田纯二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肉麻表白,“刘君是个有能力的人,早晚都会有展露才华的机会!咱们先不说这些题外话了,先说说你这两天的侦讯成果吧!如果能顺利结了此案,帝国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是!”刘文中高兴得几乎要飞了起来,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笔录,刚要开口汇报,阎福泉已经推门而入,“太君,好消息,好消息,我找到刺杀案主犯的行踪了,我找到刺杀案主犯的行踪了!”

    “八嘎!”藤田纯二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走上前,劈手给了阎福泉一记大耳光,“谁让你进来的?!身为军人,难道你不清楚进入上司的房间要事先报告么?出去,想好自己该怎么做再进来!”

    “是!”阎福泉捧着肿起老高的脸,委委屈屈地转身出门。刘文中看得心中大乐,刚要趁机表现一番,老鬼子藤田却又横了他一眼,淡然吩咐,“刘君先不要着急,等阎君进来之后再汇报吧!毕竟他是你的顶头上司,虽然行事鲁莽了些,但办案经验还是有的!”

    “是,小的明白!”刘文中心里失落至极,却不敢表现在脸上。鞠了个躬,陪着老鬼子耐心等待。

    老鬼子藤田又抓起茶杯,一边品味,一边冷眼看刘文中的举止。县长朱成壁被刺杀的事情,让他感到非常恼火。倒不是因为朱成壁这条狗对他来说有多重要,而是正在进行中的整合乌旗叶特四旗的计划,被那颗突然飞来的三八枪子弹给打了个稀烂。作为整个计划的幕后操作者,他不得不重新寻找切入点,扶植新的代理人。一来二去,时间和精力都会lang费很多。在关东军总部那边,也更难得到上司的欣赏!

    好在事情刚刚发生,一切疏漏还都有弥补的余地。比如眼前这个姓刘的家伙,比朱成壁更没骨气,更不要脸。当然也更容易掌控。如果把他扶上县长的位置,继续完成跟乌旗叶特前旗的联姻,上一任县长遇刺所带来的损失,就可以降低到最小地步。就是不知道乌旗叶特前旗的那位狡猾而又贪婪的国公,肯不肯赞同这个新提议?!

    总计才沉默了大约半分钟的功夫,门外就又传来了保安队长阎福泉的声音“报告,黑石寨保安队长阎福泉,有最新情报,请求接受藤田顾问的当面指导!”

    “请进!”老鬼子藤田摆足了谱,挺着渐渐发福的肚子迎到了门口。看到阎福泉满身的灰尘和刚刚用冷水清洗过的面孔,笑着夸赞,“吆喺,这才像个军人的样子么?无论多累,在上级面前,都要展现饱满的精神,不屈的意志!阎君,刚才你的举止太失礼了!”

    “是!”阎福泉仰起带着红手印的面孔,大声回答,“卑职明白太君的苦心。卑职今后努力改正,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嗯,知错能改是好事!”老鬼子藤田纯二笑着点头,“进来吧,看你的样子,估计好几天没睡觉了吧!最近事情多,真的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阎福泉立刻忘记了脸上的疼痛,半弯着腰表态。“维护黑石寨的治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属下,能为太君分忧,实乃平生最大荣幸!”

    “马屁精!不要脸!”刘文中在旁边悄悄撇嘴,脸上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可心里头再不满意,他也不得不承认,阎队长比自己这个队副更会表现。甭看其刚才挨了老鬼子一个大耳光,但就凭着头上的草屑和衣服上的灰尘,便能将刚才的损失全都从藤田太君那里赚回来。至于什么军容不军容,鬼才相信他阎福泉先前是忘记了呢?分明是故意弄得风尘仆仆模样,好证明他这几天有多卖力。

    阎福泉敏锐地看到了结拜兄弟的小动作,笑了笑,继续说道:“保安队的其他弟兄,也跟属下一样,发誓要替死去的朱县长讨还公道。属下在离开之前,曾经安排刘队副带领弟兄清查城中最近的外来人口。估计在这两天一夜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若是与属下刚刚得来的情报综合在一起…….”

    “阎君的提议很好!”老鬼子藤田才不关心阎福泉与刘文中二人的小心思呢,对他而言,保安队的正副队长越不团结,他控制起来越容易,“刘君刚才正准备向我汇报,既然你赶回来了,不如咱们三个人坐下来,综合分析手头所有信息。嗯,我这里也有一份从赤峰那边发过来的电报,今天早晨刚刚到的……”

    说着话,他转身从靠墙的书架上,抽出一个信封。将一条巴掌宽的电报纸亮在了阎福泉和刘文中两人面前。

    阎福泉伸双手接过,逐字逐句看完了全部电文,才将其传递给了自己的副手。刘文中带着一肚子不满继续拜读,才看了几句,便低声惊呼道:“这怎么可能?!朱县长的保镖一定是想推卸责任,才胡编乱造。我分明查到的是…….”

    “刘队副,没有足够证据,不要在太君面前乱说话!”阎福泉立刻出言提醒,黄嚓嚓的脸上充满了鄙夷,“你查到的,也许只是一个冰山一角。将所有情况综合起来,才能挖掘出全部真相!”

    “你,你……”刘文中又急又气,额头上青筋直冒。老鬼子藤田不愿把时间和精力都消耗在观赏两个属下的互相倾轧当中,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刘文中的辩白,“嗯哼!刘君,请不要着急,我也不认为姓连的懦夫所说的话一定是真的。把你的调查结果也摆出来,再综合阎君手中的情报,咱们慢慢分析!”

    “是!”刘文中终于找到了根主心骨,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大声回应,“属下这回一共排查了三十二间大小旅馆,四百六十多个普通民宅,最后在一个姓余的小酒馆掌柜手里,找到了刺客用来遮掩身份的一批货物,共有……”

    “行了!”藤田真二不耐烦地打断,“你先说结果,具体细节,咱们稍后再讨论!”

    “是!”刘文中失去了表功机会,很不甘心地补充,“余掌柜招认,此刻姓张,操山东口音。偶尔也会冒出几句山西腔调。算盘打得很好,但不太会做生意。因为他手里有良民证,所以才肯收留他在自己的酒馆里借宿。没想到……”

    “什么没想到,分明是贪图人家给的那点儿借宿费。这种见钱眼开的家伙,该杀!”阎福泉恶狠狠地点评了一句,将刘文中的汇报第二次打断。

    后者刚刚从余老四手里敲了一大笔“脱罪款”出来,不敢轻易苟同这个结论。偷眼看了看老鬼子藤田的脸色,低声分辨道:“那余老四虽然收留刺客,却只能算无心之失。毕竟咱们保安队事先没说,要所有外来客户都到咱们这边登记备案。他一个做小买卖的,又怎么可能分辨出良民证的真假?!”

    阎福泉早就猜到刘文中会从事主手中捞好处,所以更要故意给他难堪。“规定的确有不完善之处,可朱县长遇刺之后,他没有及时向保安队举报刺客,就该被处以极刑,以警效尤!”

    “照你这么说,守城门的弟兄,还有那条街上的地保,都要负连带责任。一股脑杀下去,整个黑石寨……”

    “余老四收留刺客,导致朱县长遇害,该杀!”见两名下属为细枝末节争执起来没完,藤田纯二挥了下手,不耐烦地做出最后裁决,“但念在他的过错并非出于有心的份上,判他去大盐湖那边服苦役好了。具体时间长短,你们两个商量着决定!”

    “是!”阎福泉看了一眼刘文中,得意洋洋地翘起了下巴。只要把对余老四的最后处置权从刘文中手里夺回来,后者搜刮到手的财产,就不得不分给自己一大半儿。否则,只要自己不松口,余老四就得在大盐湖那边挖一辈子咸盐。刘文中收钱不办事的恶名也就顺势坐定了,以后再也甭想得到任何主动送上门的好处!

    这里边的弯弯绕,老鬼子藤田纯二哪能猜得到?他只是想尽早把刺杀案的真相找出来,以免事件继续酝酿发酵,进而扩展到伤害到帝国对东部草原控制权的重大危机而已。“刘君,你继续。余老四还招供了什么,那个刺客有没有其他同党。其具体身份应该是什么?!”

    “其他,余老四就没说了。刺客一直是一个人住在他的小酒馆里头,没见到有同伙前来联络。具体身份……”刘文中眨巴着三角眼,努力把握最后的表现机会,“属下认为,此人可能是流窜到草原上的共*匪余孽。至于连老大口中的入云龙,极有可能是为了推卸责任,胡乱招供!”

    “噢!”藤田纯二低低的回应了一声,脸上涌现出几分明显的失望,“阎君,你呢,你带回来什么情报?!”

    “属下得到了这个!”阎福泉掏出一张被汗水润透了的白纸,慢慢展开。随着他刻意的动作,两个铅笔画的人像缓缓出现于三人的视线之内。非常逼真,用栩栩如生来形容也不为过,拿到外边去,几乎可以当作素描艺术品来收藏,只可惜作画者的心思没用在正地方。

    “这两人是…..”藤田纯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虚心询问。刘文中则满脸灰败,活像一只刚刚打输了仗的土狗。

    隐约看到了荣华富贵在向自己招手,阎福泉笑了笑,继续解释:“这个高个子的,看上去稍微老成一些的,就是草原上大名鼎鼎的马贼,入云龙。矮个子的那个小年青,是当日开枪行凶的刺客。正如刘队副刚才汇报,他姓张,名叫张松龄。可能是山东人,说话略带山西口音。也可能是山西人,故意装作是山东来客。朱县长遇刺那天,主要是他动的手。而入云龙负责半路上接应,跟他一道杀了连家四兄弟的其余三个,还有保安队的小分队长吕强!”

    “果真是入云龙有参与?他不是一贯独来独往么?”藤田纯二眉头轻皱,信口指出阎福泉话中的不合理之处。

    “就是,他是有名的独行大盗。从不跟人合伙!”刘文中也抓住微弱的机会,试图翻盘。

    “此一时,彼一时!”阎福泉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补充,“刘队副你有所不知,这个姓张的家伙可不是一般人!据我推断,他极有可能,是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之命,派往草原的祸乱种子!所以入云龙刚好借此机会,受了国民政府的招安!”

    后半句话,不但让刘文中傻了眼,连一向镇定的老鬼子藤田,也是大惊失色,质问的言语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阎君。你有几分把握确认他是国民党特工!”

    “十分!”阎福泉在回来路上,就已经做足了准备。听到藤田纯二追问,立刻加重了语气强调,“报告太君,属下的消息来源相当可靠。另外,属下一直收听华北自治政府的官方新闻,具他们播报,这个月初,有一伙自称是铁血锄奸团的人,冲击了张家口的关卡。而铁血锄奸团,正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下属组织。”

    “说不定是巧合呢!”刘文中有气无力的强辩,声音在他自己听起来都透着虚弱。“毕竟承德和赤峰那边,都没听说有军统的人出现!”

    “不是巧合!”阎福泉摇头否认,“我也曾想过他是共+匪余孽。可是刘队副,你见过共+匪余孽把价值二十多块大洋的货物,随便扔在小酒馆里不要的么?”

    “这,这……”刘文中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自己的确不如阎福泉更胜任保安队长一职。自己光想着刺客买卖东西照价付钱,不占百姓便宜,酷似传说中的共+产+党。而阎福泉,却从刺客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上,干净彻底地排除了其是共+匪余孽的可能!

    “另外,最近收音机里头还曾经说,伪国民政府的残兵败将,接受一个叫朱德的人的提议,改变战术,在华北打起了游击……”

    “嘶!”还没等听阎福泉把话说完,藤田纯二已经额头见汗。如果真是国民党特工进入草原收编马贼打游击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他可就难过了。凭着手头仅有的半个中队的帝国士兵和一个中队的保安团,恐怕能否保住黑石寨都成了问题。更甭说深入草原,将反抗者剿灭干净了。

    而关东军本部那边,此时又不可能抽调出更多的人手来帮助他。要知道,蒙古草原的面积,比帝国本岛还要大上许多。假若每个县城都要派遣大队人马驻守的话,帝国就不用继续向南打了,光维护草原上的治安,便足以消耗掉大部分兵力!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个“火种”形成燎原之势,必须在它发展壮大之前干净利落地扑灭它。想到这儿,藤田真二立刻做出决定,“阎君,你立刻召集保安队,倾尽全力捉拿入云龙和姓张的特工。我会派小野中队协助作战,务必在十日之内,将那两人的尸体带到我的面前!”

    “是!”阎福泉敬了个礼,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四下看了看,弓着腰继续汇报,“属下还花了大价钱,从一个黑市商人手中,买到了军统特务的下一步行动计划。据那个商人透漏,军统特务曾经找他打听过咱们黑石寨货运车队的出发日期和具体行进路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但很快,整个黑石寨的鬼子和伪军,都被这几句话给调动了起来。

    “吆喺——!”在等待属下们集合的时间里,老鬼子藤田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比划划。风险与挑战总是相伴而生。他要利用这个机会,调遣所有部属,在草原上共同编制一张巨网。凡是落进巨网里的凡人,都注定插翅难逃!

第四章 群英

    第四章群英(一上)张松龄趴在草地里。脊背上裹着厚厚的青草,汗水透过布衫,沿着草根淅淅沥沥往下淌。然而他却不敢翻动身体,让太阳去烘烤被土壤里的湿气蒸得又冷又僵的腹部,运输队马车声已经清晰可闻了,万一被押车的鬼子和伪军发现了伪装的破绽,他这一早晨遭的罪就要前功尽弃!

    仿佛故意要考验他的忍耐力,鬼子的运输队走得极慢。十分钟前距离他不过是两三千米,十分钟后,居然还没踏入道路上预先布置好的陷阱。张松龄急得浑身发痒,眼睁睁地看着一滴一滴透明的汗珠从自己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尖滑下来,一滴一滴落到枪身下的草叶上。在草叶的边缘凝聚成更大的一滴,倒影着他写满无奈的面孔。

    老疤瘌提供的情报有误,为车队提供沿途护卫的,不是一个小分队的鬼子或者伪军,而是一个小分队的鬼子和伪军。赶车的也不是什么随便从民间雇佣来的车把式,而是清一色的蒙古族壮汉,个头都跟张松龄差不多高,肩膀却比他宽出足足一倍有余。并且大部分人腰间都别着短家伙,或者盒子炮,或者王八盒子,或者是不知道来自哪一国的古怪武器。不用猜,也知道是老藤田老鬼子把某个王爷的私人卫队给借出来了,存心要让沿途大小马贼们掂量掂量自家斤两。

    张松龄虽然年青气盛,却也没自大到以为凭着两个人可以打败一个加强排的程度。昨天傍晚远远地看了一眼车队的规模,就建议赵天龙放弃这次行动。反正有从老疤瘌手里卖枪得来的那三百多块大洋,已经足够哥俩个大鱼大肉吃到绥远,没必要再冒险打日本人车队的主意。(注1)然而赵天龙却立刻将头摇成了拨lang鼓,“不行,不行!见到鬼子人多就自己认耸,传出去,我赵天龙以后还怎么在草原上混?况且咱俩就这样两手空空去见傅作义将军,人家怎么可能把咱们当盘子菜看。必须先在黑石寨附近折腾出点儿动静来,让傅作义那边知道草原东部有你我这么两号人物,然后再过去…….”

    “你入云龙的名头还不够响亮么?我没出张家口之前,几曾经听人说起过你!”张松龄当时被气得鼻子冒烟,扯着对方的马缰绳嚷嚷,“什么黑胡子黑,白胡子白,什么前贝勒,后国公…….”

    “错了,是后贝勒,前国公……”赵天龙得意洋洋的纠正,然后忽然变得满脸惊诧,“你怎么知道我是入云龙的?我记得我从来没跟你说过.......”

    “你就差把入云龙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张松龄没好气的回应,“亏人家还说草原上没几个人能认出你来!”

    “嘿嘿,嘿嘿,虚名,虚名!”赵天龙显然因为张松龄曾经听说过自己而得意,伸开大巴掌在耳边扇了几下风,笑着表示自谦。“其实认识我的人还真不是很多。我以前很少找帮手一起干,这回的点子实在有些硬,所以才不得不拉上兄弟你!只要咱们哥两个把这趟买卖做成了,兄弟你的名头,一炮就能打响。到那时,非但鬼子们巴不得你早点儿离开这儿,草原上的各路英雄豪杰,只要提起你,也会先挑一下大拇指!”

    “挑一下大拇指有什么好处?又不能让我多一块肉!”张松龄才不在乎被几伙马贼们当作英雄崇拜,撇了下嘴,将声音稍稍压低,“我说赵大哥,你别这么倔行不行?!人家可是五六十条枪,咱们这边就哥俩个。况且即便把敌人全杀光了,咱们也赶不走这么多马车啊。从这里到绥远可是上千里路呢,到时候小鬼子重兵围追堵截,还不是得把货物全扔下?!”

    “谁说我要把敌人全杀光了。咱们这行的规矩,你到底懂不懂啊?!”赵天龙用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看着张松龄,低声反问,“拿光货物还杀人,那是一锤子买卖,脑袋被摔过才那么干呢!咱们这行的规矩是抽货物的两成半,谁也不能例外。哪怕货物的主人是小日本儿,来到草原上,也得遵守咱们的规矩!实话跟你说吧,这钱别人不敢收,我赵天龙,还就是收定了!兄弟你要是害怕,尽管拿着大洋自己走!当我赵天龙没认识过你!”

    “谁害怕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老子跟日本鬼子拼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瞎转悠呢!”毕竟还不到二十岁,张松龄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丢下对方的马缰绳,大声骂道,“你要发疯,好,老子就陪着你疯。反正老子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大不了再给阎王爷还回去!”

    “这就对了么?”赵天龙立刻笑了起来,眼神诡秘得如同偷鸡得手的狐狸,“我入云龙看上的人,什么时候走过眼。”

    一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张松龄就明白自己中了激将法。冷哼一声,撇着嘴道:“谢谢了!,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看不上的才好!至少能活得长久些!”

    赵天龙继续龇着牙偷乐,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兄弟你先消消火,听我跟你说。收买路钱这事儿啊,我可比你在行得多。你知道咱们这边就两个人,可小鬼子那边没人知道啊!况且眼下明面儿上是咱们两个在打车队的主意,暗地里,还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在偷偷地盯着呢!”

    “我怎么没看到有别人?!”

    “你没看到,不等于没有!这黑胡子,白胡子,黄胡子,哪个不是饿疯了的?他们是怕小鬼子事后找上门报复,才谁也不敢开这个第一枪。只要咱们挑起一个头,让小鬼子把报复的目标对准咱们,到时候,自然会有帮手主动跳出来分肉…..”

    张松龄对赵天龙的最后一种说法将信将疑,然而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劝,对方也不会半途而废。为了让这个骄傲而又大胆的同伴不要过早地死在日本鬼子手里,他只能暂且放弃理智,陪对方疯上一会儿。待赵天龙自己发现骨头难啃的时候,再找合适机会拉着他一起撤离。反正草原广阔得很,东南西北全是荒野。凭着手中的枪和胯下的马,未必不能求个全身而退。

    于是乎,接连来的一整夜,他就成了赵天龙的小跟班儿。对方带他去哪里,就策马跟着去哪里。对方让他做什么准备,就一丝不苟地做什么准备。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才抱着枪在一处避风的洼地睡下。待旭日再度从草海边缘升起来,又被赵天龙拉上一个无名小坡,用青草裹成了僵尸状,趴在挖满陷阱的路边,等待出手机会。

    由于事先打听到了车队的行进路线,赵天龙找的这个伏击地点非常好。恰恰位于一个小丘陵的缓坡上,周围开满了大丛大丛淡蓝色的鸽子花。从鸽子花的缝隙中向外忘去,远处的溪流和溪流边的道路尽在眼底。而溪边向上看,视线却被鸽子花挡了个严严实实,除非走到两三米内,很难发现花丛后另有玄机。(注2)护卫着车队的鬼子和伪军们,显然没意识到有杆步枪,已经在花丛中等了他们一早上。他们还陶醉在草原盛夏的美景当中,目不暇给。特别是那一小分队鬼子兵,在黑石寨的兵营里头已经憋了将近一整个夏天,难得有机会出外放放风,扯开嗓子,边走边唱,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吓得飞禽走兽纷纷逃避,连溪流中的野鱼,都把头扎进水底的淤泥当中,不忍卒听!

    “荒木君,你们老家北海道,夏天时也是这般漂亮么?”带队的鬼子分队长名叫酒井一健,是个出了名的饶舌鬼。在沈阳那边因为嘴碎乱说话而被降职,到了草原上,依旧改不了喜欢找人闲聊的毛病。

    “我们老家啊!”被问到的鬼子伍长荒木耕田抬起头,眼睛里涌起一股化不开的乡愁,“很久没回去了,我其实都忘了离开时是什么样子。草可能比这里还要高一些吧,但是没有这么多花,五颜六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要是能采一些种子寄回北海道就好了,到了夏天,就可以割下来运到城里去换钱!”

    “你可以找人问啊!这边的中国人,很爱说话的。只要你先别吓坏他们!”酒井一健裂开嘴巴,得意洋洋地卖弄。“我就问到了好多新鲜事情,他们还请我吃奶酪呢。酸酸的,味道古怪得很!”

    “那破东西谁喜欢吃?!”荒木耕田咽了口唾液,低声回应,“在我们老家那边,放牧时都带着鱼干…….”半闭着眼睛,他在心里回忆鱼干的美味。有多久没吃到了,三年,还是五年……,自己被征召服兵役时,上头好像说过两年就可以退伍回家。镇上开花店的杞子当年十三岁,象草丛中的那种天蓝色的花朵一样俏丽,现在,恐怕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吧!

    荒木耕田将眼睛闭得更紧,不让自己的泪水淌下来。同时在心中激励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帝国的荣耀.......,然而,还是有股热呼呼的东西,在脸上肆意地流淌。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却感觉到那东西比泪水要黏上许多。想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片嫩绿嫩绿的原野,上面开满了熟悉和陌生的鲜花,年幼的杞子敲着脚尖看着自己,双目中涌满了期盼…….

    “敌袭…….”四下传来的尖叫声,将脑海里的画面搅了个粉碎。荒木耕田的尸体从战马上轰然坠落,嘴角边还带着幸福的微笑。

    注1:此刻傅作义不再绥远,而是在山西与八路军合作抗战。但张松龄信息闭塞,所以还认为傅作义在绥远一带。

    注2:鸽子花,生于内蒙草原上的一种野花,天蓝色,成串开放。花朵象一只展翅的格子。夏天和秋天均可以见到。

第四章 群英 拢

    第四章群英(一下)“敌袭…….”鬼子兵们尖叫着跳下战马。端起步枪四下乱打。为了早日完成征服中国的目标,小日本将军中最精锐力量都投放到到了长江以南,只有一些二流乃至三流的部队,才分散在已经被征服的地区驻守。而此番承担长途押运酒井小分队,又是三流中的三流,包括小分队长酒井一健在内都没什么作战经验,突然遇到伏击,立刻两眼发黑。连对手藏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就“乒、乒、乒、乒”胡乱开枪。

    反观另外一支伪军队伍的表现,倒显得更镇定一些。小分队长杨四儿听到枪声后,立刻举起马鞭,朝着队伍最前方那辆大车的辕马脊背上狠狠抡了一记,然后冒下腰,径直向前冲去。

    “驾!驾!驾…….”其他伪军紧随其后,各自负责一辆大车,在车上的蒙古驭手配合下,夺路狂奔。附近的地形一侧是土丘另外一侧是小溪,非常适合马贼打埋伏。而只要向前冲出两三千米左右,就可以脱离的丘陵范围,前路登时天宽地阔,无论溃围而出,还是将车队停下来背靠溪流固守待援,都可以从容选择了。

    然而潜伏在附近的那个“炮手”,却根本不肯给他们改变局势的机会。扣动扳机,冲着第一辆马车连续开火,“乒、乒、乒、乒!”接连四枪,终于有两颗子弹打进了大辕马的肚子上。可怜的畜生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鼻口喷血,栽倒于地。身后的马车失去平衡,吱吱嘎嘎狂叫着,左扭右扭,倾覆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注1)“绕路,绕路!别停下,继续向前冲!”杨四儿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拨马绕开倾覆的大车和摔得头破血流的驭手,继续带领车队前冲。马蹄刚刚踏上路边的青草,忽然听见“喀嚓!”一声脆响。左侧的马腿陷进地面半尺多,整匹马的身体却根本来不及停下,借助惯性继续前冲。硬生生将陷进地面的马腿拧成了二百七十度。然后惨嚎着,一头摔出半丈多远。

    “喀嚓!”“喀嚓!”“喀嚓!”另外几名脱离道路的伪军,胯下坐骑也踩上了陷阱,大腿折断,摔在地上悲鸣不止。整个车队登时被堵在了丘陵脚下。伪军和车把式们的去路被阻,狗急跳墙,掉转枪口,冲着丘陵上一切可疑目标盲目开火,“乒、乒、乒、乒、乒、乒、乒、乒…….”

    “这边,这边,你们的,笨蛋地大大地!”鬼子小分队长酒井一健藏身于马腹下,冲着伪军和鬼子们大声叫嚷。“不准跑,谁都不准跑,全都听我的命令。集中火力,集中火力,谁再乱跑,我先枪毙了他!”

    伪军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前方大路被翻倒的马车所阻,草地上又到处都是碗口粗细的陷马坑。继续向先前那样往前冲的话,即便不被酒井一健当作逃兵枪毙,也会从断腿的坐骑背上上摔下来,摔个半死。而藏在山丘上的马贼炮手,好像只有一个。即便枪法再好,也不可能将这么多弟兄全部给打死。

    “这边,这边,我看见他了,在那块石头后有亮光!”小鬼子们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也在酒井一健的咆哮下,勉强镇定了下来,端起三八大盖儿,互相配合着,逐个梳理土丘上可能被“马贼炮手”利用来藏身的位置。

    只可惜他们过于相信自己的经验,注意力一直集中于靠近道路二百米内的可疑目标。而张松龄却按照赵天龙的指点,把身体藏在了距离道路四百米外。这么远的距离,他的射击准确率大大下降,但好在除了第一枪之外,赵天龙对他的要求是全力击杀那些拉着大车的挽马,倒也不至于每一枪都放在了空处。

    四百米的距离,不能移动的挽马,远比人的身体更容易瞄准。张松龄敏捷地地替三八枪压满了子弹,举枪,扣动扳机,“乒!”又一匹辕马应声而倒,两匹辅马惊慌地乱跑,将马车拉出队伍,撞翻一名躲闪不及的伪军,一头扎进了小溪当中。

    抢在马车倾覆之前,车上的蒙古族驭手跳了下来,用汉语冲着鬼子和伪军大声嚷嚷,“干什么呢你们,笨死了。冲上去,冲上去,杀了他。在山坡上,就在山坡上。冲过去就能找到他。如果再这样打一会儿,就没有马拉车了!”

    “集合,集合,所有人集合!”酒井一健如梦初醒,将身体藏在战马的侧面,高高地举起了指挥刀,“所有人,听我的命令……”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他的声音被吞没在狂暴的马蹄声中。有道暗黄色的烟尘从小溪对面疾驰而至,不知道多少全身上下蒙着灰布的马贼藏在烟尘背后,长枪,短枪,轻机枪,叮叮当当响成了一片。

    “注意背后,注意背后!”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分队长杨四儿捂着正在冒血的脑袋,声嘶力竭地叫嚷。伪军们立刻转头,开枪阻截飞奔而来的马队。谁也不知道草原上的季节河到底有多深,万一对岸那支马贼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直接从溪流上飞奔而过。已经失去上马机会的皇协军,就只有伸长脖子挨砍的份!这种糊涂事情,白痴才不会干!

    “这边,这边!”酒井一健虽然恼怒狗腿子们抗命,却也知道不能让对岸那支嚣张到了极点的马队冲至近前。手中东洋刀迅速转向,指挥着鬼子兵先解决燃眉之急。

    趁着鬼子和汉奸们一分神的功夫,藏在花丛后的张松龄又举起步枪,“乒、乒、乒、乒”,又是连续打出四颗子弹,将另外两匹拉车的辕马结果了性命。

    “太君,太君,这边,这边才是。”有个蒙古驭手头目气得直跺脚,大声招呼鬼子们不要上当受骗。马贼们作案,惯用伎俩便是优先打掉商队中的大牲口,进而让整个商队失去快速逃走的可能,然后从容炮制。而河对岸那伙人,虽然来势汹汹,却极有可能是一支疑兵,根本不应该抽调全部力量进行阻截。

    没有人肯听从他的意见,无论鬼子兵还是伪军,都自认比他们这些赶大车的家伙更懂得如何应付马贼。而他们手中的短枪,因为射程的限制,根本无法对丘陵上的“炮手”构成威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容开枪,一匹接一匹的将宝贵的辕马逐个射杀。

    “糟蹋牲口的东西!我跟你拼了!”目睹“好朋友”一个接一个在自己面前悲鸣着倒下,终于有几名蒙古驭手无法忍受,从大车上卸下辅马,翻身骣骑了上去,拨转马头直扑丘陵。隐藏在鸽子花背后的张松龄见势不妙,站起身,甩掉伪装,拔腿就跑。三两步翻过丘陵最高点,从另外一侧的某棵孤零零的老树后,解一匹大洋马跳上去,双腿狠狠一磕马肚子,“驾——”,转眼间就跑出了三、四里远,把几个蒙古驭手遥遥地甩在了身后面。(注2)没有鞍子和马镫,即便是自幼跟牲口打交道的蒙古人,也不敢将胯下牲口逼迫得太紧。更何况他们仓促间从大车上解下来的辅马,都以耐力和力量渐长,短途冲刺,根本不是混血洋马的对手。故而只追了几步,驭手们就决定放弃,冲着“马贼”的背影搂了几串子弹,骂骂咧咧地返回队伍。

    小溪另外一侧的那“伙”马贼们,也迅速远遁。从始至终,都没靠近距离车队二百米的范围内。虽然枪声响得宛若爆豆,但射过河来的子弹,却大多数打到了空处,没给车队造成任何实质上的损失。

    有股烟花的味道隔着小溪飘来,飘进了鬼子和伪军们的鼻孔。“八嘎特内俄嘛吆啊…….”隐约觉察到自己可能上当受骗的鬼子小分队长酒井一健气得哇哇大叫,发誓将车队送到赤峰之后,立刻向上司请缨剿匪,抓住刚刚捣乱的那一伙马贼,砍成碎块喂牧羊犬。伪军小分队长杨四儿抱着摔得血淋淋的脑袋,呆坐于一辆倾覆的大车旁,低声嘟囔,“有没有命活着到达赤峰还不一定呢,现在扯那么远的事情干什么?人家刚才意在立威,根本没想多伤人命!等一会儿,才要见真章!”

    “杨队长,你说什么?”酒井一健对敢于三番五次公然跟自己对着干的伪军小分队长已经厌恶到了极点,立刻将手按在刀柄上,沉声质问。

    伪军小分队长杨四儿被吓了一哆嗦,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鬼子眼里算是个什么身份。赶紧向后退了几大步,鞠躬道歉,:“对不起,太君。刚才是我太慌乱了,没听清你的命令。我下次一定改正,请太君千万不要为这点儿小事儿气坏了身体!”

    “太君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集中精力对付马贼要紧,对付马贼要紧!”唯恐杨四儿吃亏,其余的伪军都围拢过来,集体向酒井一健发出“劝告”。鬼子兵中有几个人听不懂汉语,看到伪军们握着枪站在了自家上司对面儿,心中陡生警觉,立刻端平了三八大盖儿,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伪军们的脑袋。

    “你们想干什么?!”伪军们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就将步枪端了起来。“噌噌噌噌”,枪栓拉动声响成了一片。酒井一健暴怒,猛地抽出指挥刀,在空中用力挥动,“八嘎!杨君他们是自己人,不准用枪口对着他们。杨君,你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帮助马贼抢劫帝国的货物么?!你们不要城里的家人了?!”

    前后两句话,针对两伙不同的人,却都起到了良好的效果。鬼子兵们不敢惹顶头上司发怒,赶紧放下了三八大盖儿。杨四儿和他身边的伪军们唯恐过后被追究,也讪讪地笑着,收起枪,重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刚才的事情太突然,我的处置也不完全正确!杨队长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害怕在荒郊野外引发部下与皇协军的火并,酒井一健强忍心中怒火,笑着表示不会追究杨四儿在战斗中干扰自己指挥的责任。

    “然而…….”还没等对方松开一口气,他的语峰忽转,“杨队长却不该说那些丧气的话。要知道,身为帝**人,在任何危险情况下,都不能丧失获取胜利的信心。况且我们刚才只是损失了几匹大牲口,把马车拉起来,把剩下的马平均分一分,还是能坚持走到下一个村落!”

    “太君说得对!”杨四儿不敢强辩,顺着酒井一健的话头往下捋。“信心,是获取胜利的关键。刚才我的表现,实在过于紧张了。”

    “吆喺!”酒井一健微笑着摆手,“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慌乱在所难免。今后多遇上几次,自然就会坚强起来!”

    “是,是,太君说得是!”杨四儿继续点头哈腰,心中却破口大骂,‘一次还不够老子受的?你还要老子多经历几次!滚你娘的蛋,要死你自己死去,老子才不跟着你找罪受!’“不要光说是,要懂得提建议!特别是我需要你的经验的时候!”酒井一健又笑了笑,把向自己提出正式谏言的机会,留给了杨四儿。

    杨四儿受宠若惊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属下没什么好说的,属下只是觉得,马贼们可能还会再来。太君你最好立刻就派人向后方送信,请求藤田长官做指导!”

    所谓指导,不过是请求援兵的另外一种婉转说辞。酒井一健万分不情愿,却又没把握护送着车队平安走到目的地,犹豫了片刻,低声向杨四儿询问,“你是说,还有大股的马贼在后边?”

    “应该是吧!马贼很少单独出动,一露面,就是一大群!”杨四儿不愿做肯定回答,将皮球迅速踢给驭手们的头儿,乌旗叶特前旗的章京吉日格勒,“不信您问问这位蒙古族兄弟,他对马贼的习惯非常清楚!”(注3)吉日格勒就是先前反复提醒鬼子们先集中火力清理土丘的那个驭手头目,见鬼子和伪军们终于想起了询问自己的看法,想了想,低声用汉语说道:“那个炮手枪法很好。我刚才最后才发现,他藏身处距离车队竟然足足有一百多丈远!如果他想杀人的话….…”

    如果他想杀人的话,此刻地上躺着的,就不止是荒木耕田一个了。虽然还有几名伪军也受了重伤,可后者的伤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所致,不能算在土匪炮手头上。

    道理很简单,但酒井一健却不愿意相信。竖起眼睛,怒气冲冲地打断“没想杀人,那荒木君是怎么死的!?”

    “可能是子弹打歪了吧!”吉日格勒远比杨四儿有胆量,根本不惧酒井一健的咆哮,继续实话实说,“如果他想杀人的话,刚才就不只对着辕马开枪了。他之所以全力杀马,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如果不肯给他买路钱,就甭想平安把货物送到目的地!”

    “我们可以把骑着的马,也拴在大车前头去!”酒井一健故意装作听不懂吉日格勒的话,硬着头皮说道。

    “那他刻意继续杀,直到我们没有马换为止!”吉日格勒摇摇头,毫不客气地点明。“并且他们很快就会有大队人马围过来。自家的力量不够,还可以向附近的其他马贼请求支援,得手之后再商量如何分赃!”

    照刚才马贼们展现出来的枪法,的确有把挽马全部杀光的可能。届时,非但没法将货物送到赤峰,酒井一健等人自己都得活活饿死在半路上。而全力抵抗之后再落于马贼的手中,结果可能也不比活活饿死强到哪里去。酒井一健在闲聊时曾经听人说过,有个叫黄胡子的马贼将不肯缴纳买路钱的客商绑在了戈壁滩上,让蚊子和野狼一口口咬死!

    想到这两个可怕的结果,酒井一健的语气立刻放软,“杨君,吉日格勒君,按照你们草原的规矩,咱们要交多少买路钱,才能平安离开此地?!”

    “那要看马贼们的胃口!”吉日格勒想了想,小声汇报,“通常是货物价值的四分之一,但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咱们这个车队的规模,至少要交出三百到五百块大洋,或者等值的货物给他们。才会避免麻烦!”

    “这么多,他怎么不去抢!”酒井一健立刻跳起来,破口大骂。猛然间,又意识到对方就是在抢劫,气得连声冷笑,“好,好,我倒要看看,他能把帝国勇士们怎么样。集合,所有人集合,挖藏身壕,准备战斗!”

    “不能啊,太君,不能啊!”杨四儿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儿,带着哭腔劝阻。“这里一面是河一面是山,只要马贼把前后两头一堵,咱们……”

    “那就把马车推到前面去,再找个地方坚守待援!”酒井一健抬眼四处看了看,继续咆哮。拿出少量大洋向马贼买路,三五十块左右的话,他可以悄悄遮掩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可如果拿出整个车队货物价值的四分之一,就肯定无法向上头交待了。而藤田少佐原本就看他非常不顺眼,否则,也不会让他来干这种辛苦有危险的护送差事,万一…….

    无论如何,酒井一健都不能让自己蒙受被军法处死的屈辱。将头侧开,强迫自己不去看杨四儿和吉日格勒期盼的目光,“不行,我不能做有损于帝国的荣誉的事情。杨君,吉日格勒君,拜托了!咱们必须坚守到底,绝不向马贼屈服!我将立刻派人回去求援,藤田少佐,藤田少佐绝对不会放弃咱们。绝对不会!”

    注1:辕马,多匹马拉的大车中,承担最主要责任那匹。通常位于车身正前方中央那匹。若辕马走路时跌倒,则整辆大车都面临倾覆危险。

    注2:骣骑,不用马鞍和马镫骑马,对骑手的本领要求极高。

    注3:章京,蒙古族传统官职。通常为旗主的心腹幕僚,类似于参谋。

第四章 群英

    第四章群英(二上)“太君!”小分队长杨四儿和蒙古章京吉日格勒两个望着满脸毅然决然的酒井一健。欲哭无泪。对手既然刚才敢光杀马不碰人,显然就是想把你拖在这里。这种情况下你还幻想着固守待援,不是自己往对方挖好的陷阱里头跳么?!

    然而他们两个都是别人家养的奴才,哪有资格跟主人硬扛?互相看了看,只好各自收拢部属,指挥着弟兄们将翻倒的马车重新扶起来,将散落的货物重新装进车里,然后提心吊胆地将战马塞进车辕,拉着大车缓缓前行。

    幸运的是,隐藏在不知道哪个地方的“一众”马贼们,并没阻止他们离开丘陵地段。只是遥遥地对天鸣了机枪,暗示车队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当中,不要心存侥幸。酒井一健偏偏不信这个邪,从队伍中找出两名身手最好的鬼子兵,让他们骑着最快的战马回头去黑石寨求援。那两个肩负着重任的鬼子兵刚刚离开车队一里多远,侧后方就突然有一匹黄骠马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马背上的骑手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几,如同一道黑旋风般卷向了两名鬼子兵。“小心——”鬼子和伪军们用日语和汉语齐声大叫,试图提醒送信的鬼子兵注意防备身后。还没等那两名鬼子兵把马枪从鞍子旁摘下来,黑旋风已经提了盒子炮在手。“乒、乒”,左右开弓,将他们击落于马下。

    “天啊!”杨四儿等一众伪军张开大嘴,任由亮晶晶地口水成串成串地往地上掉。黑旋风开枪时,距离两名日本兵至少还有七八十米远,居然做到了弹无虚发。要知道,这可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双方都在以极高的速度飞奔。如果黑旋风打地面上的静止目标,比如大家伙的脑袋…….

    在一片愤怒和惊诧的目光中,黄骠马追上了那两个日本鬼子的坐骑。黑旋风将盒子炮快速插回腰间,俯身抄了两下,拉住了两匹无主战马的缰绳。然后在马背上来了个嚣张的大转身,背对着马头方向,冲鬼子和伪军们大笑着致谢,“多谢掌柜的赠马,入云龙和百灵谷众兄弟不客气了!”

    “八嘎!”酒井一健气得晕头转向,从身边抢过一把三八大盖儿,冲着黑旋风扣动了扳机。超过六百米的距离,他射出的子弹连黑旋风的汗毛都没擦到一根儿。仅仅制造出数道绿色的青烟,贴着地面溜出老远。

    “乒、乒、乒、乒……”其他九名鬼子兵乱枪齐发,仿佛在给黑旋风壮行般,打得数百米外草屑飞溅。对方却连腰间的盒子炮都懒得往外拔,嚣张地大笑了几声,策马朝西北方向扎了下去。

    “蠢货!都当自己是神枪手呢!”伪军小分队长杨四儿在肚子里偷偷骂了一句,转身看向同样满脸惊惶的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入云龙!这回咱们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提起“入云龙”三个字,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如雷贯耳。哆嗦了一下,哑着嗓子回应,“岂止是倒霉到家了,入云龙这回居然不是一个人来,还带着什么百花谷的马贼!”

    草原上叫百花谷地方很多,谁也不知道是哪个百花谷新生出了一大窝子马贼!但是这并不妨碍杨四儿和吉日格勒等人继续绝望,互相看了看,又哭丧着脸相继说道:“还好他带的不是黄胡子!要不然,咱们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也也没好哪去!你没看太君那模样么?根本不肯破财免灾!”

    “你临出发前,老公爷怎么吩咐!”杨四儿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搭在别人的货物上,偷偷看了一眼仍在对着空气放枪的鬼子们,将声音压得更低。

    “我家公爷……?”吉日格勒想了想,犹豫着回应。“我们家公爷说,说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必须听太君的。不准自作主张!”

    “唉!”闻听此言,杨四儿眼中刚刚恢复起来的光泽,又迅速暗淡。本来,他幻想着拉吉日格勒一起,以武力胁迫酒井一健花钱买路。反正过后只要把责任往吉日格勒身上一推,耐着乌旗叶特前旗那位镇国公的面子,藤田顾问未必能拿吉日格勒怎么样。然而吉日格勒却不肯出头,光凭着他自己,可绝对没有勇气去胁迫高高在上的太君!

    但按照酒井一健的布置坚守,为身边这十几大车货物殉葬,杨四儿同样没勇气。货物是日本人的,性命却是自己的,凭什么要老子为不是自己的钱财去玩命?!况且在这方圆五百里内,哪个人有跟入云龙玩命的资格?!连全盛时期的黄胡子,见到入云龙的身影都宁愿躲着走,眼下马车旁的总人数还不及黄胡子当年的十分之一,拿什么去跟入云龙死磕到底?!

    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间,又听见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也不知藤田顾问是怎么想的,价值好几千大洋的货物,居然派这么一个人来负责押运!即便今天咱们不遇到入云龙,就凭他,能平平安安把货物送到赤峰么?”

    “可不是么?!”杨四儿气急败坏,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就提得老高,“又没本事,又不肯听人劝。简直就是头…….”

    一句话没等说完整,他突然觉得脖子后发凉。扭过头再看,只见日本小分队长酒井一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的步枪,正用阴森森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仿佛一头发了疯的野狗盯着猎物。

    杨四儿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哈巴狗一般打躬作揖,“太君,太君,我有个建议…….”

    “准备到那边去扎营!”酒井一健用手朝丘陵地段外的某个方位指了指,大声命令,“就是那个小河转弯的地方。看到没有,就是那。杨君,你骑着马头前去探路!”

    “我的姥姥哎!”杨四儿心脏一哆嗦,本能地就想拒绝。但看到酒井一健的手又开始朝指挥刀上摸,赶紧拉过一匹空着的战马,翻身跳了上去,“我这就去,太君不要着急,尽管在后面等我的好小溪!”

    说着话,他把头一低,腰一拧,整个人如同壁虎般趴在马背上,慢吞吞窜向了远方。酒井一健瞪着他的背影,心里宛若有一堆辣椒在烧。杨四儿刚才最后的那句话,一个字都没落下地被他听进了耳朵里,让他既愤怒又委屈。愤怒的是,自己家里养的狗,居然敢背地里偷偷嘀咕主人。委屈的则是,自己哪曾固执,哪曾愚蠢?分明是不得不为之,偏偏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当着众伪军的面儿,拔刀砍了杨四儿,肯定会引起其他狗儿的愤怒,影响接下来的坚守计划。但是让杨四儿头前探路,却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正常举动。当然,如果杨分队长的脑袋被埋伏在附近的马贼炮手给开了瓢,那是最好不过了。借刀杀人这招,不单中国人会用,在日本古代传说中,也有无数生动的先例!

    猛然想到“借刀杀人”四个字,酒井一健的心脏又打了个哆嗦。藤田少佐向来看不起他这种混吃等死的老兵油子,这一点酒井一健很清楚。但这回,为什么绕过中队长和小队长,直接点了他这个老兵油子的将?并且出发前没有一点儿叮嘱,任由他带着十几名同样没有士气的弟兄走进了广袤而又陌生的荒原当中!

    有一个万分可怕的答案,猛然在酒井一健的心里头跳了出来,跳得他头晕目眩!借刀杀人,借刀杀人。藤田少佐根本没想将这批货物送到赤峰去,他是想通过马贼的手,杀掉这一小分队他不喜欢的士兵。反正无论是与货物俱存亡,还是丢了货物逃回去,大伙都难以摆脱一个死字。而藤田少佐,就不必担上半点儿对待下属残暴凶狠的恶名!

    我不干了!当发现自己可能已经揭开真相之后,老兵油子酒井一健立刻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最为聪明的决定,“停下,把马车停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来,听我的命令!停下来,八嘎,我叫你把马车停下来,你没听到么?!!”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车队正常前进的蒙古驭手和伪军们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又蠢又倔的家伙到底在发哪门子疯?!正犹豫间,酒井一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最前面那辆大车旁,抽出指挥刀,一刀将套在挽马身上的老牛皮带砍成了两段。“停下来,统统地停下来。收拾车辆,把刚才摔翻过的那几辆大车丢下。把马匹集中到其他车辆上。快,听我的命令,咱们准备突围!”

    “停车,停车!”蒙古章京吉日格勒从酒井一健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点儿门道,又惊又喜!蠢驴般的酒井一健终于开窍了,居然还想出了这么巧妙的一个借口。突围,看这个词用的多好。我们没向马贼屈服,没给马贼一文买路钱。只是为了保住大部分货物,不得不丢掉几辆已经受损的马车而已。

    “咯吱吱,咯吱吱,咯吱吱!”随着吉日格勒的命令声,大车一辆接一辆呻吟着停下。蒙古驭手和伪军们跳到车旁,正要动手解挽马,忽然又听见杨四儿的声音在溪流拐弯处传了过来,“太君,太君,快看,快看那边!援兵,咱们援兵,啊-----!”

    先前那个枪法精准的土匪炮手骑着一匹明显带有俄罗斯血统的高头大马,从山丘后疾驰而来,短刀奋力一挥,砍掉了小分队长杨四儿半颗脑袋。

第四章 群英 拢

    第四章群英(二下)援兵?!酒井一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顾上再管杨四儿的死活。怎么会有援兵?!送信的那两个弟兄刚刚分明给入云龙给打死了。即便他们的魂魄能飞回黑石寨,藤田少佐带着人赶过来也至少需要一整天时间,怎么可能有援兵在危急关头突然从天而降?!

    他无法相信杨四临死之前喊的话,但眼中所见到的情景,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地证明,杨四儿这家伙说的是事实。那名炮手在挥刀砍翻杨四儿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向北奔去。甚至连陷入溪流中的淹死的危险都顾不上管,直接策马从水面上横趟而过。

    轰轰轰轰,隐隐有雷声贴着地面传来,震得车辕微微晃动。所有伪军和蒙古驭手都不再张罗着从即将被送给入云龙做买路钱的马车上解挽马,而是跳上车辕,伸着脖子向来时方向张望。

    有道浓浓的黄色烟雾,从来时的路上滚滚涌起。中间夹着兵器和闪光和战马的嘶鸣。“轰轰轰,轰轰轰轰……..”惊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到近,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紧跟着,入云龙带领六七匹各色战马,从大伙身后的位置飞速折回,追着年青炮手的背影向正北方逃远。那些战马的鞍子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铁皮桶随着马背的起伏互相碰撞,“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响声穿透越来越密的马蹄声,显得分外刺耳。

    上当了,不但蒙古章京吉日格勒,连愚蠢如小鬼子酒井一健,也明白刚才将自己吓得差点尿在裤裆里的马贼,到底有多少人?两个,居然只有两个!一个是入云龙,另外一个是年青炮手,其他的所谓同伙,所谓密集的枪声,居然全是用铁皮桶和爆竹伪装出来的,怪不得当时没有射中任何人!

    “给我追!”酒井一健气急败坏,策马先冲向了小溪。其余鬼子兵和伪军纷纷从车辕上解下战马、挽马,紧紧跟上。太欺负人了,真是太欺负人了。就带着一个同伙,居然把这边五十几条枪吓得乖乖交上买路钱!这话在草原上传扬开,大伙后半辈子就要活在讥笑当中,永远无法翻身!只有将那个入云龙和他的马贼同伙抓住,才能洗刷如此奇耻大辱。只有将入云龙和他的那个同伙碎尸万段,才能让大伙有勇气在别人面前抬头。

    夏末的季节河深浅不均,几匹挽马不幸踩到了较深的淤泥,悲鸣着被淹没了脖颈。但大多数坐骑都平安从溪流上趟了过去。当这一小伙鬼子、伪军和蒙古驭手们重新站立在溪流另外一侧整队的时候,他们的援兵也赶到了。六十余名鬼子,上百名保安队员,还有百余名乌旗叶特前旗的蒙古勇士,分成三大波,蝗虫一般从草原上涌了过来,在碧绿草地表面,踩出三大条丑陋的暗黄色疤痕。黑石寨的太上皇,鬼子少佐藤田纯二一身戎装,策马冲在队伍的最前方。眼角的余光看见了浑身湿漉漉的酒井一健,皱了下眉头,扬长而去。

    酒井一健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他忽然不想再追赶那个什么入云龙了,也不想在上司面前表现自己如何英勇。他感觉到自己已经不配再做一个军人,虽然他没有真的丢失货物。

    同样浑身湿漉漉的伪军、蒙古驭手们也纷纷拉紧了马缰绳,呆立在河边,目送大队人马追着入云龙的背影去远。所谓运输队,根本就是一个活动的陷阱。他们这些人,无论是日本兵也罢,保安队也罢,驭手也好,都不过是陷阱里的诱饵而已!刚才如果不幸被猎物吃掉,属于活该倒霉,根本没人在乎。既然如此,侥幸逃得一劫的大伙,就干脆躲在旁边看热闹吧!剩下来追杀入云龙及其党羽的光彩事情,哪里需要几个已经发臭了的诱饵继续搀和?!

    “那个黑大个就是入云龙?!”待所有马蹄声都渐渐去远,几名伪军的议论声,再度传入了酒井一健的耳朵,“真厉害,居然让日本人费了这么大力气专门设下一个圈套来抓他!”

    “是啊!真没想到是他?!也不知道太君们能不能抓住他。如果抓不到,咱们杨队,可就白死了!”

    “至少他死在入云龙的手上!不像咱们,今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有个伪军被溪水泡昏了头,居然羡慕起小分队长杨四儿的下场,咋吧着嘴嘀咕。

    “是入云龙的兄弟,不是他本人!”另外一名伪军在旁边补充,仿佛能跟入云龙交手是莫大荣幸一般。

    如果换在平时,酒井一健早就一鞭子抽过去,让伪军们知道知道他们到底应该站在哪边!而眼下,他却发现自己懒懒的,提不起半点儿管闲事的精神来。“那个人叫入云龙,的确非常厉害。藤田少佐带好几百人追杀他,他还能逃得掉么?”

    “入云龙,站住,不要跑了。太君布下的天罗地网,你逃不掉了!”仿佛回答他的疑问,远处战马踏起的烟尘当中,传来伪军们的阵阵呐喊。酒井一健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望向更远的地方,试图追寻到入云龙的身影。但是他的希望却落了空,追兵实在太多了,马蹄踏起的烟尘已经遮断了半边天,站在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烟尘另外一侧的任何风景。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太君说了,要抓活的!”更多的叫嚣声从元处传来,刺激得酒井一健头脑阵阵发晕。三百多人,围追堵截两名马贼,即便捉到了,有什么值得炫耀呢?还不是凭空增加了入云龙的名头,让他又成为继嘎达梅林之后的另外一个传奇?!

    “说不定,几个人照样抓他不住呢!那样的话,藤田少佐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吧!”下一刻,酒井一健发现自己彻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是在希望那个名叫入云龙的年青人被追兵抓住,还是该希望他能够平安逃出生天。

第四章 群英

    第四章群英(三上)“入云龙,别跑。太君布下了天罗地网,你逃不掉的!”

    “入云龙,太君说了,只要你把身边的那个军统特工抓住,就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姓张的,你的死期到了!”

    “入云龙,姓张的只是在利用你,他…….”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从背后传来,无差别地钻入两个策马逃命者的耳朵。入云龙在黄骠马背上回过头,笑呵呵看着张松龄,仿佛在打量一件奇珍,“没看出来,你小子的命居然比我的还值钱!”

    “那是藤田老鬼子不识货!”张松龄狠狠拍了胯下的大洋马二代一巴掌,喘着粗气回应。为了给车队制造马贼人多势众的假象,从伏击位置撤开之后,他就一刻不停地在山丘附近兜起了圈子。无论人还是马,体力都消耗极大。此刻又被数百敌军衔尾追杀,连舌头都累得快吐出来了,哪还有心思再跟入云龙比谁更受鬼子“欢迎”?!

    “军统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你先前从没跟我说起过!”入云龙却丝毫没意识到张松龄的苦处,继续笑呵呵地追问。仿佛不将对方的根底刨个干净,就死不瞑目一般。

    “好像中央政府下面新成立的一个部门,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无论是什么玩意儿,都跟我没关系!”张松龄半趴在马鞍上,继续大喘粗气,“我在娘子关受伤时,那个部门还没成立呢!”

    “噢!”入云龙略微有些敏感的心脏终于恢复了平静,在马背上挺直了腰四下看了看,然后轻轻伸手在马脖颈右侧拍了一下,“咱们向东北方扎,那边有个大沙窝子。小鬼子如果还敢追,咱们就把他们往沙漠深处带,活活渴死他们!”

    胯下的黄骠马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一般,迅速将头转了个角度,带着后面的其他战马兜向了东北方。张松龄的坐骑跟随着大队继续飞驰,顷刻间,就又跑出了六七里远。

    鬼子和伪军们见离间无果,便开始从背后打起了冷枪。子弹在二人身边嗖嗖飞过,打得草地上青烟乱冒。赵天龙扭过身子,“乒乒乒乓”数枪,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三名追兵打落于马下。其他追兵见他倒骑在马背上依旧能弹无虚发,吓得赶紧俯身缩头,追击的速度瞬间就慢了下去。

    但是更多的子弹却从更远处飞来,逼得赵天龙不得不侧身于马腹躲闪。张松龄拔出盒子炮还击,扭过头,却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追兵也在一百五十米外,于颠簸的马背上,盒子炮根本无法保证准头。而鬼子和伪军当中,却有不少人拿的是专门为骑兵设计的马枪。虽然射击精度不如普通步枪高,但有效射程却远远超过了盒子炮,隔着一百五六十米的距离不停开火,根本不想给他和赵天龙两个还手机会!

    “别lang费子弹了,咱们全力加速,跟他们比脚力!”赵天龙虽然骄傲,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比试枪法的时候。将盒子炮插回腰间,大声提议。

    “好!”张松龄低低的回了一句,俯身于鞍子上,将马屁股拍得“啪,啪”作响。他们两个胯下的坐骑都是草原上少见的良驹。不计后果的跑起来,很快就让身背后的枪声越来越稀疏。张松龄偷偷向身后望了望,发现鬼子和伪军们已经被扯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虽然还有人在不甘心地放枪,但火力已经非常单薄了,很难再对自己和赵天龙构成威胁。

    正高兴间,胯下的大洋马二代猛然向前一栽,双腿无力的跪在地上,将张松龄连人带枪甩飞了出去。赵天龙迅速来了个虎口夺鹿,从马背上侧过半个身子,抢在张松龄落地之前抱住了他的后腰,“小心!这匹马脱力了!”

    “你骑着大黄!”丢下惊魂未定的张松龄,他凌空跳上另外一匹大洋马二代背上的空鞍子,然后斜向跑开数步,干净利落地一俯身,从草地上捡起了张松龄的三八大盖儿。

    这么一折腾,身后的追兵又近。赵天龙拔出盒子炮左右开弓,迫使对方不得不放慢马速。随即伸手向右前方一指,“向那边跑,那边应该是个山坡。最耗马力!”

    张松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张望,只见周围草lang如潮,一波接着一波,哪里分得清谁高谁低。赵天龙却不由分说地追了上来,带着他和黄骠马直奔右前方。开始时战马的速度只是稍稍受到了些影响,让张松龄觉得有些诧异。过了二十余分钟之后,脚下的地形却越来越高,有个长满灌木的小土丘,出现在他的眼前。

    “冲上去!”赵天龙又低低吩咐了一声,带头上坡。才跑到一半儿,前方最高处突然出现了数十名汉子,当先一个黑得象块木炭一般,瞪眼了眼睛勒住了战马,“吁——!吁——!谁在下面,我的天哪,龙哥?怎么是你?!”

    “黑碳头,我知道少不了你!”赵天龙在马背上张开双臂,遥遥地做拥抱状。“不过你这回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老子出师不利,一脚踢在铁疙瘩上了!”

    “废话,这里是老子的地盘!”木炭一般黑的马贼头目撇了下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你在老子的家门口做生意,老子难道连口汤都不能分么?!到底怎么回事?!你身后那小子是谁?怎么这么多人在追你?!”

    “待会儿我再跟你细说!”赵天龙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声,然后迅速将面孔转向张松龄,“快点儿,马上咱们就安全了。对面那个家伙就是黑胡子,草原上一等一的好汉!”

    “你少拍马屁,老子才不帮你擦屁股呢!”黑碳头得意地扬起了头,嘴巴上却不依不饶,“老子当年上赶着找你帮忙,你都推说没功夫。老子今天也没功夫!弟兄们,咱们待会儿谁也别动手,只管在旁边看热闹!”

    “好嘞!”越来越多的马贼从山坡另外一侧冲了上来,与黑胡子身边的那些人儿齐声回应。

    他们叫得虽然响亮,脚下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很快就在山坡顶端分散成两个长长的横列,每两匹马之间相隔五六米远,随时都可以向坡下发起攻击。已经追到小山坡脚的蒙古族私兵和伪军们看见这个阵势,知道来者肯定是敌非友。不得不拉住了马缰绳,以免遭到迎头痛击。

    “不帮就不帮,没了你这块黑碳头,难道老子就活不下去了!”赵天龙一边骂着,一边继续打马往山坡顶端凑。堪堪来到距离黑胡子半米之遥,压低了声音,快速叮嘱了一句,“车队只是个诱饵,老子上当了!后面的追兵大概有三四百人,你最好也别跟他们硬拼!”

    “我知道了。”黑胡子轻轻点头,“这里交给我,龙哥,你和这位小兄弟先稍微喘口气儿!”

    说话间,张松龄也走到了坡顶。人和马都像刚刚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般,汗珠子滴滴答答不断往草地上掉。赵天龙从马背上取下一袋子清水,自己对着嘴先灌了几大口,然后丢给张松龄。待看着他将剩余的清水喝完,才指了指放在坐骑背上的三八大盖儿,低声道:“没摔坏。你先下马歇一会儿,然后得给黑碳头露一手,免得这厮狗眼看人低!”

    “黑胡子面前,哪有我逞能的份儿!”张松龄笑着从马背上跳下,顺手抓起三八枪。准星已经摔偏了,但对于他这样的用枪老手而言,矫正一下不是什么难事儿。麻烦的是子弹,刚才那匹大洋马二代摔倒时,把一整袋子子弹也给摔飞了出去。此刻枪里头只剩下五发,打完了,便彻底成了烧火棍。

    也许能从黑胡子手中匀几发出来!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张松龄抬头打量马贼们的武器。却发现,绝大多数马贼手里只有一柄长刀,压根儿没配备任何枪支。少数几个站在周黑子身边的,所带的也大都是叉子枪、马蒂尼等奇门兵器,偶尔能见到几支水连珠,子弹也不能与三八大盖儿混用,让他失望至极。(注1)兵器简陋到如此地步,人再多,恐怕待会儿也是白搭!张松龄心中登时一寒,对平安脱身的期待又一次降低到地平线之下。就在此时,鬼子和伪军的大队人马也赶了过来,大呼小叫地于一里半之外重新调整队形。紧跟着,有名晃着白色手绢的伪军头目策马冲上山坡,远远地朝黑胡子打起了招呼,“前方是哪位英雄豪杰,太君正在追杀马贼。请把入云龙和他的同伴交给我们!如果你肯答应太君的要求,,太君那里,一定会给你一份厚厚的谢礼!”

    “厚,能有多厚?!能让我麾下的弟兄吃一辈子么?”黑胡子悄悄地对比了一下敌我双方兵力总数,笑呵呵地追问,“我黑胡子带领弟兄们出来一趟不容易,你总不能饿着肚子往回返吧?!”

    注1:马蒂尼,英国古董单发步枪,太平天国时代流入中国。叉子枪,欧洲人发明的单发打猎步枪,以枪管下有两根叉子而闻名。水连珠,即莫辛纳干步枪。沙皇俄国第一代无烟火药步枪,上世纪初,随着白俄土匪和难民一道大批流入中国东北、内外蒙古一带。

    我关注了作品:《大唐枭龙传》,请大伙帮忙推一下。让我这个导师尽一尽带领新人之责。谢谢链接:/book/

第四章 群英 拢

    第四章群英(三下)晃着白手绢前来交涉的伪保安队长阎福泉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跟“太上皇“讨价还价,愣了好一阵儿,才结结巴巴地回应道:“那,那你等着,我,我得回去问问太君!”

    “滚回去找你主子请示去吧!”马贼们嚣张地大笑,声音广袤的荒野里来回激荡。

    阎福泉的脸登时涨得象熟螃蟹一般红,在马背上晃了晃,拨转坐骑跑了回去,气急败坏地向鬼子少佐藤田纯二汇报,“太,太君,对面的人就是在草原上臭名昭著的马贼黑胡子。他,他说,您给足了好处,才会把入云龙和他的同伙交出来!”

    “该死,罪该万死!”没等佐藤纯二表态,保安队副队长刘文中抢着叫嚣,“太君,不用理睬他!您越理睬他,他越得寸进尺。直接把机枪队调上去突突,看他还敢不敢再给脸不要!”

    “对,突突了他们,突突了这伙马贼!”其他几名伪军小队长也纷纷开口,争先恐后向鬼子表示忠诚。

    藤田纯二心中却另有打算,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仔细对比了一下双方的人数规模,冷笑着说道,“不急,不急,既然他们喜欢嚣张,就让他们再嚣张一会儿好了。阎君,你去跟黑胡子说,我愿意用二十匹东洋马,外一万块满洲圆换入云龙及其同党。此外,如果他同意的话,蒙古联盟自治政府将不再视其为敌人!”

    “嗯!”闻听此言,阎福泉等人不约而同地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唾沫。满洲国的钱与日本钱可以等值兑换,眼下价格非常坚挺。一万满洲圆东部草原上,可以买到四百头牛,六百匹蒙古马,或者两千多只羊。而身材高大,毛色光鲜的东洋马,目前在草原上已经有价无市。除了蒙古王公和达官显贵之外,基本没人有资格骑乘。

    ‘太君拿出这么大代价只为换入云龙和他那个同伙,黑胡子哪里还有理由拒绝。’带着满眼的小星星,阎福泉再度策马走向土丘,“黑老大,黑老大。我们家太君说了,可以给你一万块满洲圆和二十匹东洋大马,并且以后不再视你为敌人。这个条件,你总该满意了吧?!”

    “诶呀呀,我可真欢喜死了!”黑胡子先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在马背上做坠落状。然后再度转头看向入云龙,“原来你这么值钱啊!我咋不早点知道呢!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早知道我这么值钱,我自己就把自己送过去了!”赵天龙根本不在乎黑胡子的威胁,将手心的汗水朝裤子上胡乱抹了抹,翻身跳上黄骠马,“行了,别闹了。小鬼子的表现不太对劲儿!”

    “我也觉得没这么便宜的事情!”黑胡子想了想,轻轻点头,“既然龙哥歇过来了,我也就不拿他们逗闷子了!老二、老四、老五,老八,给我把咱们的旗子扯起来!”

    “好嘞!”被点到的几名汉子大声答应着,各自从马鞍后取下一杆黑色的大旗,迎风抖了抖,高高地举向了半空。

    呼啦啦,四面大旗在风中迅速展开。墨一般的旗面山个,四只雪白的草原狼张牙舞爪,顾盼雄睨。对面的阎福泉被吓了一跳,一边将身体往马脖子后缩,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追问,“黑,黑老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满意太君的条件,你,你直接跟我说么?!咱们,咱们继续谈,继续谈!”

    “什么意思?”黑胡子扫视左右,仰首大笑,“弟兄们,告诉他咱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嗷嗷——嗷嗷——嗷嗷——嗷-----”众马贼们举起手中兵器,扯开嗓子齐声长嚎。宛若一群骄傲的野狼,向强敌发出不屈的怒吼。

    “嗯哼哼,嗯哼哼——”黄骠马也给“狼嚎”声激发了血性,仰起前蹄子,大声嘶鸣。“嗯哼哼,嗯哼哼——”“嗯哼哼,嗯哼哼——”周围的蒙古马、铁蹄马和辽东马群起呼应,嘶鸣声响彻天地。

    “嗯哼哼,嗯哼哼——”“嗯哼哼,嗯哼哼——”“嗯哼哼,嗯哼哼——”整个草原瞬间亮如仙境,万道霞光从云端落下,将那些不屈的身影,照得分外高大,分外辉煌。

    阎福泉一句废话都不敢再多说了,拨转坐骑,落荒而逃。还没等他跑回本阵,鬼子少佐藤田纯二已经怒不可遏,“刘君,你一个小队出去,给他们点教训尝尝!”

    “第二小队的弟兄,跟着我上啊!”刘文中急于挽回自己在藤田老鬼子眼里的形象,举起盒子炮大呼。队伍左翼立刻涌出了五十多匹骏马,马背上的伪军们平端骑铳,大呼小叫跟在刘文中身后,风一般向土丘上卷了过去。(注1)(注2)“想试试老子的斤两,哼哼!”黑胡子低声冷笑,挥手招呼过自家结拜兄弟张疙瘩,“老四,带着你的人,让小鬼子知道知道什么样才算真正的骑兵!”

    “小心鬼子使诈!”张松龄赶紧出言提醒,却已经来不及。黑胡子的结拜兄弟张疙瘩将手中黑旗往地上一插,跃马而出。带着归自己统领的五十名喽啰,直扑来敌。

    双方面对面,拼命加速。转眼间,就把距离拉近到了一百五十米左右。伪军们人手一杆骑铳,装备远比马贼们精良。看看对方已经进入训练时的标准射程,立刻平端枪身扣动了扳机。

    “兵勾!”“兵勾!”“兵勾!”刺耳的枪声在草原上响起,两名马贼胸前冒出娇艳的血花,一头栽于马下。未中弹的弟兄们迅速来了个镫里藏身,贴着战马的腹部,继续向伪军冲刺。

    “兵勾!”“兵勾!”“兵勾!”三八式骑铳的射击声络绎不绝,声声揪着人的心脏。陆续有更多的人从马背上掉下来,陆续有更多的战马悲鸣着摔倒于血泊。但张疙瘩和他麾下的弟兄们却仿佛没看见一般,藏身于马腹,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趁着伪军们重新拉动枪栓的机会,活着的马贼猛然坐回了鞍子,手中各色兵器同时发威,“乒、乒、乒…….”,愤怒的子弹喷射而出,凌空编织起一道死亡栏杆。

    正在得意的伪军们就像被冰雹砸到庄稼般,齐整整地向后折去。马鞍和马背上,顷刻就喷满了红。还没等幸存者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张疙瘩等人已经丢下的手中的古董枪,迎着风,高高地举起了钢刀。

    “嗷嗷——嗷嗷——嗷嗷——嗷-----”狼嚎声再度从草原上响起,充满了对鲜血的渴望。

    伪军们被吓得手脚发僵,仓皇中扣动扳机,射出的子弹却不知道飞到了何处。不得己,把心一横,丢下骑铳,从腰间将刚刚配发的东洋马刀抽了出来。

    加速,加速,加速。敌我双方都在拼命地刺激战马,抢在发生接触之前,将胯下畜生最后一丝潜力给压榨干净。愤怒的战马四蹄腾空,贴着草尖向前飞奔。腾云驾雾一般,身边伴着滚滚雷鸣。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两道滚动的烟尘彼此靠近,靠近,突然,天地间静了一下,旋即,更大的霹雳在众人的耳边炸起,“轰隆隆!”,两支队伍毫无花巧的撞在一处,红光飞溅,绚丽如火。

    近三十具尸体从马背上掉落,大部分是伪军,也有少部分是马贼。两支队伍交错着冲过对方阵列,接着惯性各自跑出了百余米远,然后纷纷把马兜转回来,第二次相对着加速。

    嗷嗷——嗷嗷——嗷嗷——嗷————”山坡上观战的马贼齐齐扯开嗓子,给自家兄弟呐喊助威。在山崩海啸般的狼嗥声中,张松龄觉得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从心脏处涌了起来,瞬间涌遍了全身。

    这和他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不一样。以往那些战斗固然激烈,可大部分时间,敌我双方都是隔着几十米互相扣动扳机,彼此很少发生接触。而这一回,却是面对面,刀对刀,要么自己将敌人斩于马下,要么被敌人砍死。

    原始而又血腥,壮烈而又残忍。隐藏于男人灵魂深处最野蛮最炽烈的那部分感情瞬间被完全激发出来,义无反顾,不死不休。

    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二十米,“轰隆隆!”又是一声霹雳,敌我双方的队伍再度相撞,大半儿伪军落马,仅剩的十几个幸运儿不敢再回头,伏在马鞍上,落荒而逃。

    “追上去,给小鬼子点儿颜色看看!”张疙瘩用钢刀朝逃命者一指,率先拨转了坐骑。其余二十几名马贼哈哈大笑,举着刀,尾随着溃兵扑向了鬼子和伪军的大队。

    “嗷嗷——嗷嗷——嗷嗷——嗷————”一边冲,他们一边放肆的大叫,仿佛对面那两百余人,是两百多待宰羔羊。

    “嗷嗷——嗷嗷——嗷嗷——嗷————”黑胡子带着大队的马贼,一边呐喊,一边催动了坐骑。敌方士气已丧,赶着残兵败将的背影冲过去,刚好将他们一举击溃。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一边冲,马贼们一边大叫着示威,嚣张,骄傲,义无反顾。

    “嗷嗷——嗷嗷——嗷嗷——嗷————”张松龄也跟着大伙扯开了嗓子,策马冲在了队伍正前方。他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已经沸腾,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大声地跳动。时隔九个多月,这种曾经熟悉的感觉让他无比的兴奋,好像瞬间又回到了娘子关,与老苟、石头等人一道,端起了明晃晃的刺刀,扑向蜂拥而来的鬼子兵。

    注1:小队,日军编制,小队相当于一个加强排,标准为五十四人左右。个别可高达八十人。

    注2:骑铳,即马枪。鬼子称之为三八式骑铳。由三八大盖儿改型而来,比步枪略短。射程和精度也不如三八式步枪。

    注3:讪讪地求订阅支持。虽然是老作者,订阅太少也不好看。

第四章 群英

    第四章群英(四上)“机枪准备……”鬼子少佐藤田纯二铁青着脸,沉声命令。他身后的队伍迅速分成两半,露出四辆胶轮马车和车上黑洞洞的枪口。

    八挺轻机枪,每挺旁边都堆满了装满子弹的木箱。藤田纯二费尽心力布置的陷阱,从开始就不是为了入云龙一个人而刻意准备。他要将所有敢打日本运输队的人一举全歼,让马贼们从此以后只要一看见帝国的膏药旗,就立刻两腿打哆嗦。

    只可惜,这个计划在执行过程中出了一些小问题。有些皇协军素质太差了,为了防止他们逃回来给己方造成更大的伤害,第一排子弹只能先射向他们。

    “太君——”阎福泉发出一声悲呼,滚落在马下,冲着藤田纯二连连磕头。后者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高高举起了指挥刀。

    先前之所以派出一小队伪军上前邀战,只是为了检验一下帝国花大价钱饲养训练的这群鹰犬们的大体实力。却没想到,伪军的战斗力是如此丢人,拿着先进的骑铳、马刀,却败给了一群挥舞着上世纪遗留下来的老古董的乌合之众!

    “太君,太君,不能啊!”阎福泉以头呛地,脑门上鲜血直流。他平素的确与刘文中明争暗斗,但彼此之间的仇恨并没有达到希望对方立刻去死的地步。况且跟刘文中一道逃回来的溃兵当中,还有几个是他刻意安插进第二小队的亲信,每一个都跟他有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

    “太君,太君,开恩呐!”

    “太君,太君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其他伪军头目兔死狐悲,也纷纷跪在地上求情。

    “阎君,军法无情,你的明白?!”藤田纯二用眼皮夹了他们一下,一边估算溃兵与本阵之间的距离,一边冷笑着追问。声音冰冷如刀,仿佛不是发自一名人类之口。

    不会打猎的鹰犬,没有资格继续lang费粮食的。尽管这群鹰犬平时看起来对主人很忠心。鬼子的机枪手们能领悟到上司的意思,带着轻蔑的冷笑转动枪口,对准了逃回来的刘文中等人。

    临阵溃退者,死。溃退时冲击本阵者,死。影响士气者,还是死!无论上述哪一条,刘文中和他的第二小队,都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想到贴在墙上的军法,阎福泉等伪军头目没勇气继续替同僚求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开火!”随着藤田纯二下挥的手臂,十几挺歪把子同时吐出了火舌,“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将所有逃回来的伪军统统打成了马蜂窝!

    正在带队尾随追杀溃兵的张疙瘩没有想到鬼子们居然凶残到连伪军也杀,愣了愣,果断拨转坐骑。“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火蛇却来得比他战马转身速度更快,拦腰扫过他的身体,将他从马鞍上推落于地。

    “四爷!“紧随于张疙瘩身后的马贼们发出一声悲鸣,俯身去抢张疙瘩的遗骸。“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恶毒的火蛇第三次从阵前扫过,打翻了四匹骏马,六名喽啰,将马贼们的悲声卡在喉咙里。

    没被机枪扫中的马贼们愣住了,坐在马背上不知道是该继续向前还是转身向后?还远在三百米外的黑胡子和他的大队也愣住了,本能地拉住了缰绳。四下里瞬间一片沉寂,不再有马蹄声,不再有狼嚎声,也不再有受伤者的哀哭和垂死者的悲鸣。天空和大地瞬间都失去了颜色,所有人和物品非白即黑,白色的面孔,白色的眼睛,白色战马。黑色的枪支,黑色的尸骸,黑色的血浆和无边无际黑色的荒野……

    “撤!”侥幸没被机枪扫中的十几名幸运儿果断将坐骑拨偏,放弃抢夺张疙瘩遗体的幻想,四散奔逃。鬼子的歪把子轻机枪追着他们的身影,“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射杀于马下。

    “小鬼子,我跟你们拼了!”当阳光重新回到人间,黑胡子口中发出悲鸣。策动坐骑试图继续前冲,却被赵天龙等人死死拉住了缰绳。“黑炭,黑炭,对面机枪太多,你赶快带领大伙往山丘上撤,撤出机枪射程外再想办法!”

    “再冲上去等于送死!”张松龄也迅速冷静了下来,拉着黑胡子胳膊大喝。“走,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黑胡子虎目含泪,狠狠地踹了一脚战马。胯下的黑龙驹悲鸣着转身,带领大伙兜了一个小圈子,掉头向山丘上跑去。

    众马贼们怀着满腔悲愤跟上,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先前太大意了,根本没看到鬼子藏在队伍中的机枪。而在如此多的轻机枪面前,大伙在骑术和士气上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继续盲目进攻,非但抢不回逝者的遗骸,甚至将所有人都得填在鬼子阵前。

    悍不畏死,不等于明知必死还要蛮干。他们还没有伤筋动骨,还有给四当家张疙瘩等人报仇的希望。只要大伙能找出一个妥善办法敲掉小鬼子的那几挺轻机枪,就可以策马冲过去,将所有鬼子、伪军和蒙古奴才,砍成一堆堆碎肉。

    仿佛自己也知道刚才的举动卑鄙无耻,在马贼们仓皇后退的时候,藤田纯二并没有驱动全军趁势掩杀。而是主动停止了机枪的扫射,静静地目送对手走出了射程之外。待黑胡子的人马在山丘上站稳脚跟之后,又冲着阎福泉交待了几句,用目光逼迫着他再度上前交涉。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阎福泉在肚子里把藤田纯二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了,带着哭腔,策马走向土丘,“黑老大,黑老大,是我,还是我。太君让我替他传个话,刚才的那三个条件,现在还算数。只要…..…..”

    “乒!”黑胡子抬手一枪,打断了他的威逼利诱。阎福泉惨叫着从马背上掉落,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一边晃着之字形往回跑,一边大声求饶,“别,别开枪。两国交兵,不杀,不杀来使!”

    “你算个狗屁来使!”黑胡子又是一枪,在阎福泉肩膀上掏出了一个血洞。算上先前打中马脑门的那枪,他已经两次出手。既然没有取掉阎福泉的小命儿,耐着江湖规矩,便不想再打第三枪。“回去告诉藤田老鬼子,老子跟他不共戴天!想要入云龙的命,除非他拿自己的脑袋来换!”

    赵天龙是个讲义气的人,不愿让黑胡子为自己白做牺牲,“待会儿我带几个人从侧面绕过去,踹掉那个机枪阵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用非常高的声音当众宣布。“你们谁也别跟我争,否则就是瞧不起我!”

    这是一个非常笨的办法,也是唯一能让大伙挽回颓势的办法。虽然前去发动偷袭的人,十有**无法活着撤回来。黑胡子感动地点点头,沉声答应,“嗯,我带人在正面吸引鬼子的注意力。老二,你负责押阵,随时准备带大队往下冲!今天,咱们跟小鬼子不死不休!”

    “好嘞!”二当家丑明仿佛要接一件普通的任务般,非常爽快地回应。“放心吧,大哥,咱们兄弟不会有一个孬种!”

    “给我找一把好枪,让我先去给藤田老鬼子一下!我不成了,赵大哥再带人上!”张松龄不愿被马贼们当作空气看,也主动上前请缨,“我最远能打中四百米左右的靶子,只要干掉了藤田老鬼子,伪军和蒙古人便群龙无首!”

    马贼们纷纷回过头来,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张松龄。这个操山东口音的小家伙太年青,年青到让人根本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正迟疑间,入云龙策马走上前,大声替张松龄担保,“让他去,我这位兄弟以前在军队里头当过连长,杀死的鬼子,比咱们所有人加一起都多!”

    一个优秀炮手在两股马贼们的火并战斗当中,往往能起到扭转乾坤作用。黑胡子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否决张松龄的提议,“行。老三,你挑二十名枪法最好的弟兄跟着他去。待会儿我先带着马队一点点往前压,当压到四百米左右的时候,你和张兄弟就带着其他人一道从马背后闪出来,打藤田老贼一个措手不及。无论打没打死他,我都立刻冲击他的正面,然后,龙哥和老五带人从左翼伪军那插进去,专砍他的机枪手!”

    “把队形拉得散些!”

    “先找五十匹马,蒙上眼睛在前头开路挡子弹!”

    “我们还可以抢在日本人发动进攻之前,马贼们群策群力,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种建议。大伙这边在人数方面与山下的鬼子和伪军相差不多,并非没有一拼之力。况且如果不管同伴们的尸体直接逃走,大伙下半辈子都要活在负疚当中,永远无法再抬着头观赏草原上的风景。

    转瞬间,一个相对完整的计划就被大伙整理了出来。即便以张松龄这个正规军的前军官的眼睛来看,也在其中找不出太多的破绽。但是他却总是觉得心里头隐隐有一丝不安,仿佛大伙不经意间疏漏了一些事情。或者说,对面的鬼子和伪军的作为,让他感觉很不习惯。

    那不是他熟悉鬼子!娘子关前的鬼子,绝对不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还不立即趁机扩大战果!除非,。除非,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可以用更小的代价,攫取更辉煌的胜利!

    想到这儿,他本能地回头向后看去。试图在身后辽阔的原野中,寻找出可能隐藏的伏兵。就在这时,几匹骏马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内,马背上的骑手跌跌撞撞,一边拼命地策动战马,一边颤声高呼,“黑爷,黑爷,身后!黄胡子,黄胡子带着人,从咱们身后杀过来了!”

第四章 群英 拢

    第四章群英(四下)“啊!”众马贼身体晃了晃,瞬间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他们的前一任老大,黑胡子的父亲周老根儿就是在跟黄胡子火并时受了重伤不治而死。而前年黄胡子蒋葫芦因为过于嚣张受到蒙古王爷和俄罗斯雇佣军的联手剿杀,双方胶着时刻,也是黑胡子带领弟兄踹掉了此人的老营,才导致黄胡子军心大乱,最后只好带领着残兵败将一路逃进了大沙漠。如今在大伙正准备与日本鬼子拼命之际,蒋葫芦忽然带着其麾下喽啰倾巢而至,其来意自然不言而明!

    “黄胡子有多少人马,距离这里多远!”作为一军之主,黑胡子没有资格与别人一起发愣,冲上前,搀扶住前来报信的马贼喽啰,沉声追问。

    “七八百,或者更多。老欢子,独眼龙和扒皮鬼的人也跟他在一起。距离这里只有六七里路了远了。咳,嗯嗯,嗯嗯…….”喽啰猫下腰,大口大口地吐血。

    闻听此言,众马贼们的脸色愈发地难看。敌我实力相差过于悬殊,照目前这种情形,大伙甭说给二当家报仇,连全师而退的希望都已经变得非常渺茫!

    就在众人发傻发愣的当口,对面的鬼子、伪军和蒙古私兵们,也慢慢动了起来。只见他们在藤田纯二的指挥下,缓缓将队伍拉成一个倒燕尾状。伪军居左,蒙古私兵居右,日本鬼子居中。宛若一把锋利的剪刀,随时都可以合拢起来,将山丘上的众人一刀两断!

    “黑胡子,我家太君说了,他欣赏你带兵的本事。如果你现在就把入云龙交出来的话,他还是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另外一名伪军头目接替了阎福泉,继续用鬼话拖延时间,为和黄胡子一道围歼这支马贼创造机会。

    闻听此言,马贼队伍中登时涌起一阵骚动。有个建议立刻扑向黄胡子,趁他没跟鬼子汇合之前,跳出重围。也有人提议迅速向山丘下发起进攻,跟对面的鬼子拼个鱼死网破。还有人则悄悄地将目光扫向了赵天龙和张松龄,期待着自家大掌柜黑胡子能当机立断,拿下这两个灾星交给日本人,换取大伙儿一夕平安……

    赵天龙敏感地察觉到了周围目光的异样,仰起头,冷笑了几声,冲着黑胡子轻轻拱手,“今天的事情,是赵某拖累大伙了。周兄弟如果觉得为难的话,不妨将赵某绑了交出去。赵某不反抗就是!”

    说罢,双手向身后一背,静待黑胡子下令捉拿。

    “入云龙,你他娘的瞧不起我么?”黑胡子周黑炭立刻变成了周红炭,扯开嗓子大声怒吼:“周某今天把话撂到这儿!生咱们大伙一起生,死咱们大伙死。想要把你交出去,除非先杀了周某!”

    “对,生咱们大伙一起生,死咱们大伙一起死!”

    “能跟黑爷和龙爷死在一块儿,是咱们的福气!”多数马贼们都被黑胡子的豪情感染,扯开嗓子,一道大吼大叫。

    “还是照刚才商量的那个办法!”黑胡子周黑炭见士气可用,转过头,冲着众人吩咐,“咱们分为四波,一波由龙爷带着去踏鬼子的机枪,一波跟着张兄弟去……”

    话还没说完,却见张松龄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低声喊道,“黑老大,且慢。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未必就让小鬼子捡了便宜去!”

    “你……?”黑胡子将信将疑地看着张松龄,脸上露出了一抹明显的恼怒。

    “让他说,他跟鬼子打过大仗。经验比咱们多!”赵天龙则一如既往地对张松龄表示了信任和支持,走到黑胡子身边,低声耳语。

    “先前的计划必须放弃!否则,一旦被对面的敌人黏住,咱们就可能全军覆没!”不管黑胡子是否答应,张松龄挡在他的马头前,双手不停地比比划划。

    马贼们原本不愿意信任这个嘴巴上连胡子都没长的年青人,但更不愿意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继续往鬼子的机枪阵地上撞,纷纷躁动着,在黑胡子身后围成了半个圈子。

    “黑爷,你一会儿把弟兄们朝那边拉!”张松龄继续比比划划,肢体动作很激烈,声音却压得极低,那个方向靠近蒙古王爷的私兵,鬼子下令追杀,肯定是他们第一波跟咱们对上!”

    按照敌军的方位和驾驭战马的本事,这个推断丝毫没有偏差;马贼们的战斗力,也远远超过了蒙古王爷们圈养的部落私兵。但这样一来,大伙在很长一段路上,就要用身体的侧面对着鬼子的机枪,恐怕没等跟蒙古私兵发生碰撞,就已经伤亡了一多半儿……

    “机枪怎么办?”当即,有人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个漏洞。

    “机枪在马车上,很难转向!”张松龄张牙舞爪,仿佛随时要跟大伙拼命一般。“只要我们冲得足够快,鬼子的机枪就连调整枪口的机会都没有!另外,黑爷你还得帮我做一件事…..”

    他将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黑胡子身边少数几个人才能听见。位置稍远一些的马贼心情焦躁,推推搡搡便往近处挤。而围在黑胡子身边的马贼们则越听越觉得这个新计划靠谱,根本不愿意让出空隙,刹那间,整个队伍看上去一片混乱。

    站在山坡下的老鬼子藤田纯二,早就通过望远镜将马贼们的表现看了个清清楚楚。轻蔑地撇了撇嘴,低声冷笑:“果然是乌合之众!连这么点儿压力都承受不起,还自称什么英雄?!”

    “太君英明!”阎福泉捂着刚刚包扎起来的伤口,大拍鬼子马屁。黑胡子的队伍内部出了问题,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待他们自己先乱成了一锅粥,大伙迅速压上去,不用付出多大代价,就可以一战而竟全功。

    “太君威武!”“太君用兵如神!”其他大小蒙奸、汉奸也纷纷开口,阿谀之词滚滚如潮。

    “嗯!”藤田纯二举着望远镜,轻轻点头,毫不客气地笑纳了众人的奉承,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到目前为止,整个战局的演变几乎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包括对面的马贼们可能发现他们已经落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和马贼们在重压下的混乱反应。

    镜头里画面越来越有趣,那个“军统”派到草原来的特工,显然跟黑胡子起了争执。入云龙则双手按在盒子炮上,愤怒地帮“军统特工”壮胆儿。但他们两个势单力孤,几乎转眼间就成了众矢之的。忽然间,“军统特工”恼羞成怒,弯下腰,从马鞍子下抽出步枪。黑胡子动作却更快,抬手就一枪,“乒!”

    “军统特工”应声落马,尸体叽哩咕噜顺着山坡滚下近百米,才卡在了一出灌木丛后。“兄弟!”入云龙大吼着抽出盒子炮,冲着黑胡子开火,枪口却被冲上来的其他马贼挡住,没能打中黑胡子本人,只将另外几名马贼击落于马下。

    见自己寡不敌众,他狠狠一夹马肚子,冲开人群,夺路而逃。上百名马贼叫嚷着追了上去,刀锋处寒光闪烁,晃得人两眼发花。

    “吖几给给!”看着敌人在自己眼前火并,藤田纯二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不用再等黄胡子赶到战场了,再等下去,就要耽误战机了。凭着手中这些人马,完全可全歼入云龙和黑胡子匪帮。到时候,看黑石寨周围那些大小势力,谁还有胆子再冒犯大日本帝国的天威!

    正得意间,他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山坡上有东西动了动。紧跟着,胯下东洋马脖颈处冒出一道红烟,前蹄高高跃起,“轰!”地一声,将他摔了个七晕八素!

    “有刺客!”阎福泉扯开嗓子扑上前,用身体护住藤田纯二。附近的日本兵们没时间再管追杀土匪的事情,纷纷跳下马来救护自家长官。待大伙手忙脚乱地将藤田纯二从血泊中拉起来时,山坡上的马贼们已经跑出了老远。包括先前装死滚下来实施刺杀的那名“军统特工”,也被黑胡子特意安排的骑术高手拎上了马背,从大伙的眼皮底下逃二里之外。

    “给我扫射,扫射!”发觉自己上当受骗,藤田纯二恼羞成怒,指着张松龄的背影高喊。鬼子兵们连忙跑过去手忙脚乱地调整转机枪车,然后追着张松龄的背影开火,“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子弹打了地面上草屑纷飞,只可惜枪管角度无法迅速调整到位,而目标距离又实在太远了,仓促间很难命中。(注1)“给我追,追,追到天边也要把他抓回来!”意识到轻机枪无法建功,藤田纯二跳上另外一匹东洋马,高高地举起指挥刀,“追,给我追。蒙古人呢,他们不是说骑术天下无双么?怎么连几个马贼都追不上?!”

    “追,追,别跑,有本事你们别跑…..”伪军们策动坐骑,呼啦啦苍蝇般向前涌。蒙古国公的私兵早就追上去了,只是他们有没有本事将马贼们截住,则是另外一回事情。但无论如何,大伙都得做做样子。否则藤田太君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还不知道要找谁来出气!

    追,追,镇国公保力格的确在追,使出吃奶的劲来,试图将马贼们拦腰切为两段。打蛇不死,必受其害。今天如果不让黑胡子伤筋动骨,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的乌旗叶特前旗,就得处处冒烟。

    他不想受到马贼们的报复,更不想失去日本人的友谊。在藤田纯二的支持下,他这个落魄国公人气飙升,风头直追寓居北平的达尔汗亲王。如果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日本人的扶植下,成为整个东蒙的霸主也不无可能!

    蒙古私兵都是牧民出身,骑术堪称一流。他们胯下的骏马也是精挑细选,跑起来风驰电掣。追着,追着,就跟后边的大部队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很多人甚至连藤田老鬼子遇刺的消息都没有听见,只顾着打着屁股拼命向前。

    眼看着最前方的蒙古私兵已经接近了马贼们的队伍,奋力从侧面向前斜插。只要最前方的十几匹马成功插进去,就会将马贼的队伍拦腰切断。“噢,噢,噢…….”私兵们兴奋的大叫,将坐骑速度催到了极限。十米、八米、五米、蒙古弯刀高高地举起,借着战马的速度砍向猎物的后颈,“乒!”

    数道火光猛然回扫而至,打碎一颗颗来不及惊诧的头颅!

    “杀!”马贼们丢下尾部用绳子拴在马鞍上的各色古董枪,高举着钢刀,策马回旋。整个队伍宛若鞭子一般,顺着地势,由上往下横扫,所过之处,镇国公保力格麾下的私兵尸横遍野。

    回马枪,这是个变化版的回马枪,由口里来的那个小家伙策划,并由他豁出性命去争取到了第一步的完成。马贼们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绝对不愿让小家伙白白走一趟鬼门关!

    “杀!”黑胡子周黑炭盯住一名私兵头目,挥刀力劈。兴冲冲前来打劫,到最后却差点儿被杀得血本无归,期望与现实之间巨大的落差,让他肚子里憋满了怒火。此刻终于得到发泄机会,怎能轻易错过?只是一刀就将小头目的兵器砸飞,再一刀劈下去,连胳膊带身体劈掉小半儿。

    另外一名蒙古私兵来不及拉住战马,直接撞向了他的肩膀。黑胡子周黑炭猛地一踩马镫,整个人如同老鹰般从坐骑上飞了起来。蒙古私兵的战马和他的战马相撞,“轰”的一声,双双喷着血跌倒。没等那名私兵从马背上跳落,周黑炭在半空中来了记横剁,“喀嚓”一声,将此人剁掉半颗头颅。

    第三匹战马接踵而至,直接踏向他的脑袋。黑胡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前扑了半步,躲过战马的前蹄,直接扑到了马腹下。伸手抓住私兵的脚腕子,用力一拉。将对方象沙袋一般轮起来,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

    “噗!”筋断骨折,可怜的私兵吐血而死。黑胡子翻身跃上他的坐骑,拨转马头,钢刀前指,“保力格,保力格,老子在这儿!老子就在这呢!你怎么不追了,有种你不要逃!”

    注1:歪把子的最大精确射程为六百米。超过这个距离,就等同于盲射。打中打不中,全靠运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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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介绍:
所有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所有生活在过去的人,无论贤愚不肖,都已经成为逝者,不必涂抹,也无法涂抹。 历史只是过去留下来的记录,无论后人喜欢与否,都将存在。正如白垩纪的化石,经历数十万年光阴变换,依旧鲜活如生。 谨以本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中华民族不被奴役而战斗过的人,无分信仰。烽烟尽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烟尽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烟尽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