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
轩辕杉生气了,淇安知道。
那一日,战烈的那一句话一出口,轩辕杉手指一颤便收了回去。面对着胡太医明显的不解,淇安只能苦笑,
“我以为,以他的身份,要能治早该治了。”
更重要的是,她从来不觉得轩辕杉是个有缺陷的人。在她心里,他白衣锦袍,姿容绝世,已经足完美。’
所以自然想不到,他也是病人。
“淇安!”战烈扯着她的衣袖,“我饿了!”
满庭皆静,谁也想不到,脸上还挂着泪的桃花公子,在那样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后,接下来就是这样一句不怎么脱俗的句子。
战烈却不管不顾,拉着淇安的衣袖擦了擦眼睛,笑着说,
“我饿了,我要吃饭。”
“小姐!”凤定急匆匆的赶来,满头是汗,“小少爷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抖。”再顾不得解释,淇安回头就走。
“朗儿是谁?”战烈拉住她的衣袖不放。淇安憋住气,转过头去朝他勾勾手。战烈听话的低下头来,附耳过去,淇安却跳起来,狠狠的往他头上一拍,“朗儿是我宝贝儿子,现在麻烦你给我站一边去。”
战烈抚着头,委屈的看她,还要再说话。淇安已经又是一下拍了过去,“再敢开口试试?”
战烈闭了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轩辕极站在远远的后方,眼皮抽了抽。
“娘!”朗儿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看见她推门进来,猛地跳起来就要扑上去。淇安飞快的接住了他,一手按上了他的脉搏,一边问道,“朗儿怎么了啊?大热天的裹着被朗儿缩在她怀里,抿着嘴不说话。
“朗儿?”脉搏平衡有力,并无异常,淇安低下头问。轩辕杉走了进来,询问的看向她。
淇安摇摇头,只搂紧了朗儿,“朗儿,告诉娘,你怎么了啊?娘在这里,不要怕。”
朗儿在她的怀里抖了抖,闷闷的说,“朗儿不知道,朗儿只是觉得很冷。冷,怎么会冷?淇安再一次按住他的手腕,的确查不出任何异常。
只得搂紧了他,“那现在呢,现在还冷不?
“现在,不冷了。”
“朗儿!”是洛英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忧虑的洛怀礼。
洛英将手放在朗儿头上,摸了摸,“小七,这是怎么回事?淇安摇摇头,有些慌乱,“我看不出来。”
手背一暖,是轩辕杉拥住了她的朗儿。
眼睛热热的,她抬起头,“轩辕,你去请师父过来一趟吧!”对着自已的亲人,关心则乱,已经无法保持一颗平常心。结果,闹腾得很晚,却依然看不出什么异常。
朗儿在她怀里躺了一会儿,也开始活蹦乱跳起来,“娘!”小胳膊小腿都在挣扎,“朗儿没事啦,我要下来玩啦!”
“朗儿!”她头疼,“你身体还没好!”“娘都说朗儿没病了,朗儿没事。”“没病,夏天会叫冷?”
“夫为什么不可以冷?”两人大眼瞪小眼,淇安板起脸,“这么晚了,还玩什么玩?”
朗儿瞬间垮下脸,“那,朗儿饿了,朗儿要吃饭。
“我也饿了!”天外来音。一身红衣的少年,坐在墙头。
淇安转过头去看轩辕杉,“你这王府的侍卫,不怎么样!”
轩辕杉没有说话。不是他王府的侍卫不怎么样,而是他永远记得,得知那人受伤里,她悲伤欲绝的样子。
原来这便是爱,无论你有多么讨厌,却会因为她的爱,而手下留情。
摆了一大桌子的菜,战烈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好难吃!”朗儿塞得滚滚的腮帮子立刻停下,一双眼睛就滴的转个不停。轩辕杉也放下碗筷,向旁边的管家摆了摆手。
管家立刻上前,“不知战公子想吃什么?”战烈抬起头来,看着淇安,笑容慢慢绽放,犹如繁花,“淇安,我要吃你做的菜。”
“我饿了,从你消失,就一直觉得饿,淇安,你会让我吃饱一次吗?”一字一句从他嘴里吐出来,沉甸甸的落在淇安心头。
“我家小姐不会!”长卿脸一黑。
他从头就不喜欢这家伙,先是害他家小姐失踪,然后受伤,现在好不容易在京城过得好好的吧,他又冒出来搅局。
别以为他没看见王爷掌下那慢慢裂开的石椅。
现在,居然还把他家小姐当厨娘了。战烈看都不看她,只微微低了头,小声的说着,“淇安,我饿了。”
淇安坐着没有动。战烈极慢的抬起头来,眼里的火焰淡去,他看着淇安,“我每天都在做恶梦,梦见淇安站在火里朝我微笑,我拼命的跑过去,淇安却消失了。”
“现在淇安好好的坐在这里,真好!”
“淇安,我每天都听你的话,没有随便做花肥。我一直站在桃树下等你来夸我,直到桃花全都没了。我又等了很久,等桃花都变成了桃子,你还是没有来。”他的声音越朵越低,至不可闻。“淇安!”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脸上,却已经有了陌生的不属于他的悲伤,“你是别人的小七,但这个世上,却只是我一个人的淇安。淇安,淇安,只有我才这样叫你。”
`轩辕杉慢慢的握紧了手,她,是他的淇安,可是那样的呼唤,他却永远不能给与。淇安站起身了,忽地叹一口气,“走吧,去厨房做饭。”
一把扯住轩辕杉的手,对上他震惊的视线,弯了嘴角,“就算你是王,今天也要给本姑娘打下手。”
留下他自已,还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样呢?
“朗儿,你把葱剥好!”
“战烈,你在干什么?”“砰!”的一声,把战烈拍开。
“啊,轩辕杉,你知不知道芹菜是吃杆不是吃叶子,你把一堆叶子一片一片的洗干净来做什么?“
“长兰,长兰,你快点教一下。”一阵手忙脚乱后,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了。朗儿吃了一口,跳起来大叫,“娘,你偏心。”胖乎乎的手指直指战烈,“为什么他都吃过你的菜,朗儿没有?”
明明这么好听,哼!娘就是偏心。
他气鼓鼓的瞪着战烈,“就算你长得好看,朗儿也不要你做爹,娘你不要喜欢他。”
战烈也瞪他,“为什么不可以喜欢?”
“娘偏心,朗儿就不准娘喜欢你。”
“不跟你小鬼头一般见识,淇安最喜欢我了。
“娘,最喜欢的是朗儿!”朗儿不依的大叫。
淇安夹了一块鸡肉放进轩辕杉碗里,低声道,“战烈还是个孩子,你以后,在可以的情况下也要让他点。”
心头的那些不郁慢慢散去,轩辕杉朝她微笑。但凡她爱的,她要的,他都可以成全。只要,她爱他!
治病
二皇子府,亭台楼阁,透着低调的奢华。
轩辕极转着酒杯,脸上挂着笑,是他惯有的温和。
而战烈,自顾自的喝着茶,也不管轩辕极的神色。
他一个人在桃花谷里生活十多年,要比沉默,谁又比得过他?所以自然而然的,开口的人变成了轩辕极。
“战烈,你喜欢萧七?”战烈施恩似的抬眼看他,又很快的垂下眼去,不理他。轩辕极也不以为意,似乎早已见惯了,只轻笑道,“抬手就敢在你头上乱拍,还能好手好脚站着的人,真是不多了啊!”
战烈撇撇嘴,他已经答应淇安不随便做花肥,可是又没规定不可以让人缺胳膊少腿,丢个鼻子
可是,笑容渐渐转淡,“战烈,你难道忘了那是萧七?”战烈终于放下了茶杯,脸上一抹倔强之色,“她是淇安。”
轩辕极一笑,说得意味深长,“可是,她也是萧七。她会爱上任何人,却绝不会,爱上你。”
仿佛想到了什么,战烈猛的站起身来,“我不管,反正她就是我的淇安。”说得那么大声,是说给别人听,仿佛也是说给自已听。
轩辕极看他一眼,“战烈,你心里,该比谁都明白吧!我只是提醒你,别忘形了,到头来,一场空!”
“哗啦!”一声,整个凉亭的顶盖都被掀起,而方才还坐在那里的红衣少年,却已经无影踪。
阳光直直射在轩辕极的脸止,一如既往的笑意,却隐隐透出了嘲讽!
爱情,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是种奢侈。
“站住!“战烈在王府的墙头,遇上了长卿。
长卿手按着剑柄,“不准再来!”战烈看着他,嘴唇抿着紧紧的,眼里却慢慢凝聚了杀气。“长卿!”却是萧六站在院子里,疑惑的望来,“你跟战公子,怎么站在墙头聊天?”,
战烈怔怔的看着他的一会,忽然大吼一声,“讨厌你,最讨厌你!”然后,脚一跺走了。留下萧六看着空荡荡的墙头,指着自已的鼻子问长卿,“他说讨厌的,是我?”
长卿转身跳下来,微低了头,“六公子不必理会那个疯子。”
淇安倒是不知战烈来过,她此刻正聚精会神的查看着,轩辕杉的脖子。她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脸凑到他颈边,手指轻轻按压。
她的气息暖暖拂在他耳侧,睫毛很长,微微向上翘着。还有,她的唇,鲜艳欲滴,轩辕杉忽然闭上了眼睛。
淇安伸手戳了戳他,“这里痛不痛?”
他摇头。因为闭上了眼睛,感觉却更加灵敏,她的身躯玲有致,正暖暖的贴在胸前,轩辕杉闭着眼睛,心却“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
淇安没有注意到,只是努力的想着,要如何能将他声带处的生盅引出来。
就这样硬生生把血灌进去的话,估计把他肚子撑饱,那盅也闻不到一丝血的气味。“唉!”她叹一口气,趴在他胸前,要是现代的设备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把他喉咙划开,再来考虑。轩辕杉身子绷得紧紧的,淇安趴了一会才察觉到他的异样。“轩辕?”淇安直起身子,然后视线下滑,怔住。轩辕杉却整个人起身子,翻身向里,不再看她。淇安呆呆的看着,某人从头开始红,红着脖子一直隐入白色里衣,像只,煮熟的虾子。
“扑!”有些想笑,就真的忍不住笑了。听得她的笑声,轩辕杉把眼睛闭得更紧,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响亮,他终于忍不住,翻身坐起,红通通的脸直视着淇安。淇安连忙用手捂住嘴,努力控制住笑意,“对不起,可是轩辕,你这个样子,很可爱。”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会光,轩辕杉怔怔的看着,缓缓靠近。她的唇,很柔软,轻轻的碰触,都带着让人心跳的磨力。伸手捧住她的脸,缓缓探入,温柔,却执着。
“轩辕,唔……。”她想说还要治病,他却吞下了她的声音,覆在她脸上的唇,带着火热。忽然他双手下滑,天旋地转间,便将她抱上了床。他剧烈的喘息着,眼睛里,是迷乱的光,丝滑落在脸侧,淇安看得心一紧,这样的轩辕,带着致命的性感。
他勾心动魄的一笑,修长的身躯便压了上来。
双唇含住她的,轻轻的吮吸,在她快不能呼吸的时候,才放开她,慢慢的的滑到她脸侧,在她精巧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啊!”身子一颤,一声轻吟溢出喉咙。轩辕杉色加深,热烫的唇辗转向下,炽热从他衣下而来,让淇安的脸也变得通红。淇安忍不住伸手揪紧了他的衣襟,像是无助,也像是恳求。轩辕杉的双手,带着微微的颤抖,却急切的撩开她的衣衫,当她的肌肤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忍不住微微缩了下。他的双手,却带着灼热的温度,在肌肤上一寸寸游移。全身像是有火在烧,淇安有些难受的扭动着身体。
一滴液体掉在她颈侧,她艰难的睁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隐忍的脸,和额头滴滴透亮的薄汗。等到她看他,他才急促的喘着气,张了张口,“淇安,我们马上就成亲,可好?”
他的身体,滚烫的压在身上,这种时候,他居然在问她这个问题。明明,已经那么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急切和痛苦。
“轩辕!”淇安低低的唤一声,透着沙哑。他看着她,胸膛不断的起伏着。
“我爱你!”淇安仰起头来,亲了亲他微湿的胸膛。就像是一句咒语,点燃了更猛烈的漏*点,轩辕杉重重的压了下来,双唇如火,在她身上燃烧。他进入的时候,淇安有些痛,忍不住的轻吟一声。他双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却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淇安睁开眼,迷离的叫了一声,“轩辕!”他才吐出一口气,急切地动了一下,却又停住了,汗水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轩辕?”
轩辕杉闭了闭眼睛,似乎有些难堪,好半响,才低了头,“痛。”只微微动了动唇,淇安却看明白了。这才想起,这是他的,第一次。
心里又酸又涨,淇安忍不住撑起身抱紧了他,将脸贴在他胸前,有些想哭,“轩辕杉,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
“啊!”一口气吐了出来,轩辕杉再也忍不住,急切的动了起来。
只是那样的急促里,也保留了小小的温柔,带着他满腔爱意。
又见
淇安闭着眼睛,浑身像被辗过一样酸痛难当。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心头一阵无力,本来是治病的,是怎么演变成这样?
还有,她常常想不明白,为什么男女情事,明明费力是男人,事后腰酸背痛的却是女人?
轩辕杉在看她,她知道,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想闭着眼睛,尽管没睡着。
安静了好久,轩辕杉起身了。
短暂的离开一会之后,又走了进来,轻柔的抱起她,稍顷,身体一暖,是将她放入了水中。
火热的手掌在她身上轻轻滑动,力道适中,在缭绕的热气中,淇安真的有些想睡了。
只是她靠着的身躯慢慢绷直,耳侧的呼吸慢慢粗重。
警醒的睁开眼睛,她一把按住他的手。对上她的视线,如玉的脸上浮现几丝红晕,他略略移开了眼睛,手还放在她身上没动。
淇安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身体,“我自已来。”
好一会儿,他脸上的红晕才慢慢褪去。
淇安抬脚跨出浴桶,忽然一个踉跄,“啊!”
叫声未落,就落入轩辕杉的怀抱,淇安伸手就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下,都是他害的。
“嘶!”疼得轩辕杉倒吸一口冷气,双手却不敢稍离,稳稳的抱住她。
淇安梳理头的时候,轩辕杉就站在她身后,不时地瞅瞅她,一副有话要说口难开的样子。
直至她梳好头,他走过来,一手握住她掌心,暖暖的气息涌入,催动着在她全身流动,一会儿之后,果然,好受多了。
她看看他,“原来你的功夫也能这样用。”
轩辕杉脸红了红,拉着她的手没有放,“淇安!”他动动嘴。
“嗯?”
“淇安。”他继续叫道。
“怎么了?”
他微低了头,一缕丝垂下,“我想说话。”
淇安一怔,随即点头,“我知道。”
轩辕杉抬起头来,“我想问你好不好,想知道你的心意,在,任何时候。”即使是她闭着眼睛的时候。
淇安看着他,脖子仰着太久了,有些酸,连带的,牵动了眼睛都酸酸的。
一滴眼睛就那样掉了出来,那么猝不及防。
“淇安!”轩辕杉紧张地抱住了她。
淇安紧紧搂住他的腰,脸藏在他衣襟里,任泪水汹涌而出。
张楚渝提着行李头也不回的那一刻,她没哭;
她微笑着头也不回离开洛怀礼的那一刻,她没哭。
可是,为什么,他只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叫她泪流满面?
轩辕杉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头,任她慢慢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从衣衫间传出,声音很小,要弯下腰才能听到。
“你,初时有些莽撞,控制不好,所以我疼,你也疼。不过,后来,后来,却很好。”
淇安的脸依然埋在他衣间不敢抬起,轩辕杉只觉得脸热得快要烧起来,嘴角却忍不住的溢出笑意,那是,属于男人的骄傲。
他扶着她的肩膀,慢慢蹲下身来,直到与她平视。
两个人,在这一刻,成了两颗红得正艳的蕃茄。
轩辕杉看着她,眼里盈盈波光潋滟,“我明天就吩咐管家去准备婚事。”顿了顿,却又改口,“还是一会就吩咐吧!”
淇安微笑,轻轻答道,“好!”
尽管对婚姻,心底深处还藏着恐惧,可是如果是他,是不是再不用害怕?
晚饭时,轩辕杉不见了踪影。
凤定敛眉,“王爷去了皇宫。”
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事,淇安只“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只专心的看着朗儿吃饭。
朗儿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的问道,“娘,爹爹今晚不回来了吗?”难得碰见爹爹晚上不回来吃晚饭的,朗儿觉得有些新奇。
淇安拍拍他的脑袋,“嘴里吃着东西,不要说话。”
朗儿几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娘,爹爹今晚不回来了吗?”
这家伙,还真是不屈不挠啊,淇安瞪他一眼,“快吃你的饭,爹爹有事要办,办完就会回来了。”
朗儿扒了几口饭,又抬起头来,“娘,待会我们去接爹好不好?”
“朗儿乖,再吃一碗饭,我们就去接。”
小家伙努力的扒饭,努力的咽。
夜晚的风,格外凉爽,长卿跟在一旁,她牵着朗儿的手,慢慢朝皇宫的方向走着,轩辕杉要是回来,一定能遇上她们的。
一路上,朗儿都蹦蹦跳跳,欢快的像只小兔子。
淇安含着笑意,听着他叽叽喳喳的嚷着。
“淇安!”忽然听到一声呼唤,战烈从街角走了出来。
朗儿立刻很有危机意识的双手抱住淇安,扭头瞪着他,“不许跟我抢娘。”
战烈回瞪,“谁要和你抢,哼,淇安本来就是我的。”
“才怪,娘是朗儿的娘。”
战烈瞪圆了眼睛,淇安哭笑不得,“战烈!”
战烈又“哼!”了一声,恨恨的别开眼。
朗儿眼睛转了一下,“娘,朗儿要抱。”
战烈迅回过头来,“男子汉大丈夫还要人抱,哼!”
朗儿扁着嘴,“娘,朗儿脚疼,哦,手也疼了,娘,你抱嘛你抱嘛!”抱着她的大腿使劲摇。
淇安投降,再被他摇下去估计快被摇散架了,一个使力把他抱起来,皱眉,“朗儿你又沉了。”
朗儿甜滋滋的搂着她的脖子,朝战烈做了个鬼脸,“朗儿不是大丈夫,朗儿是小孩。”
战烈瞪了他一会儿,终于放弃,算了,他不跟小鬼头一般见识。
“淇安,你吃饭了吗?”
“吃了。”
“淇安,你觉得京城比桃花谷好么?”
淇安没有说话,京城再是繁华,又怎比得上那里满山灿烂桃花。
战烈扬起笑容,“我却觉得京城很好呢!”
“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因为淇安在这里啊!淇安在哪里,我就觉得哪里好!”
心头万般思绪,淇安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战烈,你哥哥呢,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的?”
战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哥哥有事要办,我就是出来找他的。”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心头有些疑惑,“他在哪里?”
战烈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淇安,你不喜欢我做花肥对不对?”
柳眉一竖,“你又乱做花肥了?”
连忙摇头,“没有,从你说过不准之后我就没有随便做过了。可是,万一我真的做了,要怎么样呢?”
淇安笑笑,“战烈,你皮又在痒了?”
“嗯,皮痒要好好修理。”朗儿连连点头,插嘴道。
战烈却是想起桃花谷里,她拿起扫帚打他的情景,不是不疼,更多的,却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知道,那种感受是令他喜悦的。
“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就会挨打吗?”他喃喃地说道,声音很小,淇安正忙着看朗儿,没听见他的话。
走上一座桥,桥边柳树有着长长的枝条。
朗儿却突然全身颤抖,“娘!”嘴唇咬得乌青。
“朗儿!”明显的感觉到不对劲,淇安脸色大变,连连唤道。
朗儿却抖着唇说不出话来,只紧紧的抱着她,“娘,娘!”一连声的唤着,身上的温度迅降低。
手指迅搭上他的脉搏,却看不出异常。
“朗儿!”心中焦急,淇安把他倒放到怀中,仔细查看。
长卿抢身上来,突然道,“凤定说,上次小少爷也是走到这里才作的。”
淇安心中一动,偏头打量四周,河水从桥底缓缓流过,敲碎点点月光。
她将朗儿搂紧,双手捂住他的耳朵,果然,很久之后,朗儿渐渐平静下来,眼睛缓缓睁开,“娘!”小小声的叫着,偎进她怀里。
“朗儿!”将嘴贴到他耳边,极小声的问他,“是不是忽然觉得害怕,心里凉?”
身体还在她怀里颤,却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心头酸,淇安一阵心疼,抱着他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去洛府。”
母亲
“少,少夫人?”门房看见她,差点眼珠子没掉下来。
淇安抱着朗儿径直去了东院,景物依稀,就连那荷花池,也仿如昨日。
“朗儿,你睁开眼睛!”
她轻声说。
朗儿缓缓睁开眼,入眼的,便是那一池湖水。
“娘!”他惊叫一声,两手攥紧了淇安臂上衣衫,“娘!”他紧紧的闭上双眼,使劲往她怀里钻。
淇安低下头,看着朗儿攥着她衣衫,抓得太用力,让她手臂上几丝皮肉也抓在一起,钻心的疼。
可是她的心更疼,如果不是恐惧到极点,她的朗儿怎么会有这般表现。
“小七!”却是洛英得到了通报,带着金芸和洛怀礼过来了。
一眼看到她怀中朗儿,洛怀礼反应极快,“朗儿怎么了?”
淇安抬眼看他,泪光盈盈,“朗儿,是被吓到了。”一滴泪水,从她眼里飞快滑下。
洛怀礼心被狠狠的一撞,这样柔弱悲伤的小七,熟悉又陌生。
他上前一步,“可有解救之法?”
淇安看着安静的湖水,牙一咬,却已有了决定。
“朗儿!”她亲亲他的脸蛋,放柔了声音,“有娘陪着你,有长卿叔叔,有爷爷,还有很多很多人陪在你身边,你不要怕,你睁开眼来看看这湖,你不是说要学凫水吗,这湖里有美丽的荷花,还有很多可爱的小鱼,你睁开眼来看看,好不好?”
朗儿嘴唇抖得紫,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淇安走到湖边,缓缓蹲下身去,谁知道朗儿的脚才接触到水,便惊叫起来,“娘,娘……”
洛英一把抓住朗儿在空中乱舞的手,声音嘶哑,“小七,我们慢慢来不行吗?等朗儿长大一点,自然就不怕了。”
淇安摇摇头,身子径自向下蹲去,洛英却使劲抬起朗儿的身子,有些急了,“小七,朗儿还这么小,你怎么能如此苛刻?”
“我是他的母亲,我自然知道怎么做。”淇安也火了,“长卿!”
长卿才刚刚脚步一动,战烈已经屈指一弹,两片树叶凌空而来。
洛怀礼身形一动,堪堪夹住那两片树叶,眼中浮起几丝讶色,想不到这桃花公子,年纪轻轻,居然已有这等功力。
“可是我是他爷爷!”洛英看着淇安,寸步不让。
淇安顿了顿,看着洛英眼里的焦急,放松了脸上神色,“那次落水,留下了些后遗症。这样的心理阴影是无底黑洞,会慢慢吞噬他心底的光明,会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演变成另外的心理疾病,有可能使他性格扭曲,也有可能成为他心底隐藏的恶魔。”
她缓缓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的朗儿,“他痛一分,我便痛他千百倍,洛叔叔,我怎么忍心他凭白受痛?”
洛英放开了手,朗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双脚缩起,使劲的抓住她,“娘,娘,朗儿害怕,娘你在哪里……”
朗儿无意识的嚷着,嚷得她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
她猛地站直了身子,把朗儿抱离水面,“朗儿!”终是不忍心看见他如此痛苦。
“长卿!”她叫道。
长卿跃了过来,“接住。”把朗儿往他怀里一放。
朗儿却惊恐的大叫,“不要,不要。”攥住她衣衫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松。
“朗儿,这是长卿叔叔啊,朗儿!”
朗儿却只摇着头,怎么也不肯放。
“我来吧!”
洛怀礼双手伸了过来。
他双手稳稳的扶着朗儿的背,“朗儿乖,爹爹抱着你,不要害怕。”
朗儿的睫毛仍然不安的颤动着,洛怀礼俯下身去,将他整个身子都拥在怀里,“朗儿,你感觉到了吗,我们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它们在相互打着招呼呢。你觉不觉得身体里热乎乎的,你仔细感觉看看?”
也不知道朗儿是不是听进去了,停止了哭叫。
血缘的事,真的是很奇妙,无论人怎么否认,也无法抗拒某些与生俱来的天性。
父子连心,原来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淇安抹去眼中的泪,狠狠心,将朗儿攥着的那一块布料,撕了下来。
“朗儿!”她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水其实并不可怕,它也有心的,只要你用心去感受,你也会知道,它有心有感情,会哭会笑。它看见朗儿这么讨厌它,一定非常伤心了。要不然,娘去帮你看看它的心,好不好?”
朗儿手紧了一紧,淇安看得分明,仍然笑着说,“朗儿知道的吧,娘不会武功,所以不懂得闭气,要是娘去看看它在哭的话,就会安慰它很久才会回来,如果朗儿想找娘的话,要记得来喊我们一声哦!”
“小七?”洛怀礼询问的看着她。
淇安笑笑,“洛怀礼,你的武功足以温暖朗儿吧,谢谢了!”
洛怀礼抱着朗儿的手颤了颤,那怀中小小的身子那么脆弱那么惹人怜爱,他缓缓低下头去,“应该的。”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妻!
淇安抬起头来,“长卿,战烈!”
深深吸一口气,“无论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许来干扰我,还有,也不许别人来干扰。”
她知道,这两个人,会不问缘由的相信她,并且,听从于她。
就算,她是错的。
“小七!”
是哪些人的惊叫声,她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她纵身一跃,跳进了荷花池中。
这池不深,却也不浅,足够淹没她的头顶。
所以众人只看见水花一现,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洛怀礼抱着朗儿就往前冲了几步,“小七!”
长卿伸臂,冷冷的看着他,“小姐吩咐过的。”
洛怀礼瞪他一眼,眼中厉色闪过,“萧长卿,小七是不会游泳的,也没有内力护身,你可知道?”
背心一凉,长卿却仍然站得直直的,“小姐说过的,我就要做。”
洛怀礼还要再说,却是洛英一把抓住了他,“对萧家军来说,小七的话,便是军令。”
洛怀礼又气又急,看向另一个方向。
战烈双眼紧紧盯住水面,抽空回了他一眼,嘴里说道,“淇安的话,我也要听。”
洛怀礼抱着朗儿,不敢乱来,只得回头大吼,“副将!”
长卿眼色一凛,扫过那应声而来的兵士,再转到洛怀礼脸上,“你从来就不相信小姐,以前是,现在也是。”
洛怀礼浑身一僵,显被戳中了痛处。
长卿缓缓低了头,“总是想着你们认为对的事,就强加给小姐,从来不管她的意愿。凭什么你们认为对的,就是对的,凭什么你们认为小姐应该承受的,就要承受?”
咬了咬唇,长卿抬起眼来,目光如炬,“小姐还有朗儿少爷,洛将军,你连这都看不透么?”
因为还有朗儿少爷,所以她必定不会以身犯险。
洛怀礼脸色苍白,好半响,才吐出一口气来。
倒是洛英看了看长卿,“我以为长卿从来惜字如金。”
长卿没有回答,他的确不爱说话。因为有时候,说远比做来得容易,所以也经常没有办法实现,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去做。
可是,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多年,就算是不多话的人,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也足够讲几句话出来了。
现在,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这些无意义的对话,当然再没有意义进行下去。
所以归根结底,他还是惜字如金的人。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淇安仍然没有上来。
久得连战烈都有些烦躁了,“喂,”他问长卿,“你确定淇安会凫水?”
可是游泳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换气啊?
长卿抿了抿嘴,“长卿没见小姐凫过!”
“什么!”这次轮到战烈惊叫,差点没跳起来,“她不会凫水你还装出一这么一付老神在在的样子?”
猛地一下跃起再扎入水中,战烈运足了目力向水下望去。
在他心中,除了哥哥,没有人比得上淇安重要。
他相信她,也愿意听她的话,但前提是她要好好的活着的前提下。
所以不听她的话也没有关系,她最多再打他一次好了。
可是,淇安呢?在哪里?
洛府的荷花池连着府外的河,面积太宽,战烈游了几下,心中烦躁愈盛,从水中一跃而出,一掌拍在长卿身侧,“淇安不见了。”
众人色变,长卿身形动了动,却仍然站得挺拔,固执的挡在洛怀礼面前。
洛怀礼这次却没有再冲动,因为他怀中的朗儿,忽然抓紧了他的手臂。
“朗儿?”他轻唤了一声。
洛英也察觉到了,心中忽然有了计较,他朝着朗儿的方向,朗声说道,“小七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打算一去不回了?”
长卿也忽然想到了朗儿少爷一直对小姐曾经想要灰心离去一事耿耿于怀,于是张口道,“小姐可能是累了,所以才想要离开了吧!”
朗儿的手捏得越来越紧,头上薄汗渐出,“娘!”一声小小的低吟溢出喉咙。
洛怀礼神色一震,继续说道,“小七,都是我的错,所以才让你伤心离去么?你连朗儿也不要了吗,朗儿,朗儿,你去叫娘留下来好不好?”
朗儿的眉头越皱越紧,另一只手临空抓了抓。
长卿紧张的看着他的神色,“小姐,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吗?”
战烈看看他们几人,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看着朗儿,嫌恶的皱皱鼻子,好吧,他承认这个小孩不那么可爱。
可是淇安爱的,他也将就着爱一下好了。
于是他扯高了嗓子,“淇安,这下可好了,我们一起走吧,以后再不回来了。”
“娘!”朗儿猛然睁开了眼睛,“哇!”地大哭了起来,“娘不要走,朗儿不要娘走。”
“朗儿!”洛怀礼喜极而泣,紧紧的抱住了朗儿。
朗儿双脚一蹬,洛怀礼猝不及防,居然被他挣脱开来。
洛怀礼本就站在湖边,朗儿双脚一落地,就扑入水中,“娘,你不要走,朗儿乖,朗儿听话,娘,你在哪里,呜~,娘,娘……”
长卿走过来,牵着他的手,“小少爷,我们一起找。”
朗儿一边哭喊着,一边往水深处走,水渐渐变深,长卿一把抱起他,往淇安刚刚落水的地方走去。
“小姐?”长卿也喊了一声。
水声“哗啦!”一响,远远地淇安从一枝荷叶下探出头来,笑意盈盈。
“娘!”朗儿在长卿手上双脚一点,居然跃了起来,凌空向淇安扑了下去。
“娘!”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小家伙哭得好不凄惨。
淇安抱着他,心下稍安,“朗儿,你看看,水其实并不可怕,对不对?”
朗儿这才现自已泡在水中,身躯又是一颤,脸色有些白,缩在淇安怀里,“娘!”小小声的叫着。
淇安空出一只手来,拍打着水面,“娘刚跟水已经商量好了,它以后都不吓唬朗儿了.”
朗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娘刚刚躲在水下那么久,就是在跟水商量吗?”
“对啊,朗儿真聪明。”
心下却大大的放松了,这一关,朗儿算是过了。
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宝贝,有些许骄傲,是因为对她的爱战胜了对水的恐惧,才能睁开眼来寻她吧?
“小七怎么知道你这样做会对朗儿有用?"
抱着朗儿走上岸,洛怀礼低声问她。
淇安微笑,“因为我了解他,相信他。”
淇安还在擦着头的时候,轩辕杉赶到了,不管侍女守在一旁的诧异脸色,只管接过她手中毛巾,替她擦拭头。
一看他也是神色憔悴的样子,淇安侧头,“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
轩辕杉脸色淡淡的,摇了摇头。
淇安眼珠转转,“季太妃难为你?”
轩辕杉动作顿住,好一会儿才又继续。
“轩辕?”淇安抓住他的手,回头看他。
“我管她去死。”这样的话一字一句从他口中吐出,着实令淇安愣了好一会儿。
“季太妃到底是什么来头?”淇安有些想不明白。
轩辕杉抿抿嘴,“当年救过母后和我,父皇留下遗旨,要善待于她。”
要不然,凭她的身份,凭什么干预到他的婚事上来了?
“啊?那还真是令人头疼了。”淇安揉了揉额头。
撇撇嘴,这是轩辕杉的回答,有什么好令人头疼的,实在惹得他火大,他把王府印鉴一丢,带着淇安走人。
她爱管管去。
“朗儿怎么了?”轩辕看着床上显然已经睡着的朗儿,问道。
“回去再给你说。”
轩辕杉点点头,他也是回到府中才收到消息,这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拉着淇安出门的时候,轩辕杉却身形不稳,差点跪了下去。
“轩辕!”淇安眼明手快的扶住他。
他抬起对来冲她笑笑,摇摇头示意不碍事。
轻五在另一边扶住,说道,“王爷跪了一晚上。”
轩辕杉阻止不及,只来得及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没事。”
坚持
淇安在古代认识的人并不太多,所以一天之内接待两个访客,还是挺少见的事。
第一个访客,是洛怀礼。
“小姐,你要见吗?”管家低着头不敢看她脸色,心中却极盼望她摇头,王爷入宫去了,洛家公子该不会这次又把小姐拐走吧?他这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再受王爷狂风暴雨般令人抖的脸色了。
淇安正在和朗儿一起画画,仿佛没听到。
“小姐?”长卿询问了一声,有些蠢蠢欲动。
淇安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才转头对管家说,“见,为什么不见?”
“朗儿,你先玩着,娘一小会就来。”
朗儿抬起头来,不满的皱着眉,“娘,你不要说话太久,快点回来哦!”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娘,叔叔要是再让你哭,爹回来让爹帮你打他。”
“好!”淇安应道。
洛怀礼背着手站在院中,淡青色衣摆随风舞动。
“小七!”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眉眼间有淡淡笑意。
淇安在他身旁站定,问他,“你有事?”
洛怀礼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滑向一旁的花草。
“小七,你喜欢他吗?”
两人都明白这个他是谁,所以小七很快的点头。
笑容里带了一丝苦涩,又快闪过,“你的喜欢,是因为喜欢而喜欢,还是因为被他喜欢才喜欢?”
淇安一怔,这个问题,似乎她自已也没有仔细的想过。
短暂的沉默后,洛怀礼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朗儿和他,如果只能选择一个的话,你会选择什么?”
“两个,我都不会放弃。”这一次,淇安回答得毫不犹豫。
“如果一定只能选择一个呢!”
“他不会让我做这样的选择。”
洛怀礼微微弯了嘴角,记忆里有些事情在这一刻变得鲜活,“小七是否也曾这样相信过我?”
“在我娶你为妻的时候,相信我会给你幸福;在我纳别的女人的时候,相信我爱的是你;在你有了朗儿的时候,相信我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在你受委屈的时候,相信,相信我会还你清白?”
淇安看着迎风点头的小树,没有说话。
“小七,我想听实话,在事隔这么多年后,我想听。”
那时候,是不是相信着的呢?淇安闭闭眼,终于开口,
“如果一点都不曾相信,又怎么会愿意成为你的妻子。洛怀礼,我比谁都愿意去相信,所以才会那么伤心。”
“可是,”她笑了笑,“后来的事不全怪你,我虽然愿意去相信,却终究没有用尽全力。我后来想,如果当初皇上赐婚的时候,我一定要反对,龙怜还会不会进门?在我有了朗儿的时候,我就告诉你,还会不会有后来的那一出?在我受委屈的时候,我明明可以叫长卿护着让我把话说完,那么我们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你看,明明我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一步步让我伤心,让我绝望,然后再离开。”
“洛怀礼,其实我也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故意那样什么也不说的走掉,那一刻,固然是因为心中累极倦极,想要放弃你,另外却也存着想要惩罚你和龙怜的想法。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真相,一定会追悔莫及,悔痛难当。我有多痛,便要你多悔!”
“对不起,洛怀礼!”这句迟到许久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淇安轻吐了一口气,“所有的人都在谴责你的薄幸,却忘了责备我的不争取。洛怀礼,我们之间,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洛怀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小七,你今日会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原谅我了,无恨,也无爱?”
想起那日朗儿无意识中躺在他怀里的样子,淇安心下一软,“你不是坏人,真的,洛怀礼。”
“如果今日换成轩辕杉,你会怎么做?”
淇安手指动了动,撇撇嘴,“如果是别的女人硬赖上来,让萧历带着禁卫军把她赶跑,如果是皇上赐婚,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果是轩辕杉他自已动了歪脑筋,”努力的想了想,“那就让长卿把王府炸掉之后,敲一大笔钱财,俐落走人。”
洛怀礼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笑出声来,笑得很畅快,事实上,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畅快了。
“嗯,这的确是小七才做得出来的事。”
眼泪都笑出来了,洛怀礼抬手拭去。
“小七,”他敛了笑意,“我想要朗儿。你以后会和王爷有自已的孩子,朗儿给我好不好?他是洛府长子嫡孙,我誓会给他最好的照顾,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
淇安淡淡地笑了,“朗儿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把他给任何人。”
“小七……”
“洛怀礼!”淇安打断了他,“我爱朗儿,远过我自已的生命,所以让你带走他,绝无可能。更何况,对孩子而言,幼时待在母亲身边才是最好的。这件事,没有可讨论的余地。”
“可是小七……”
“你以后会娶妻纳妾,也会有别的孩子,那时的朗儿,又能得你几乎关爱?洛怀礼,你不要忙着说话,如果你不打算再娶妻,那么你就不能给朗儿一个完整的家,这样对朗儿来说,又怎么算得上是最好的照顾。”
顿了顿,淇安转过身来正对他,目光清明,“更重要的是,朗儿早已知晓他的身世,却无意与你相认。洛怀礼,你该明白。”
洛怀礼垂下眼去,深吸了一口气,“小七,我明白了。”
“小七,我也想你明白,我爱朗儿,可是更爱你。”
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淇安,他笑笑,“我想更卑鄙一点的,不过小七,对着你,始终舍不得。这个交给你,你要小心些。”
在他走后,淇安才打开那封信。
“当年那道圣旨,没有盖玉玺。洛怀礼,萧七仍然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萧朗是洛府嫡出的公子。”
她迅的抬起头来,洛怀礼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下午,是另外一个不之客。
管家的头低得更靠近地面了,王爷,你快点回府吧,他心里在深情的呼唤。
“小姐,要见吗?”
“见,当然要见。”就算她想躲,这些人又哪里能躲得掉的。
季妩的确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淇安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永远的仪容得体,优雅端庄,还有,喜怒不形于色,应该再加上一句,杀人不见血。
淇安清咳一声,最后一句有点过份了,她改正。
省去无数让淇安脑细胞都要死光的寒暄之后,季妩终于步入正题,“萧小姐可知王爷近日忙于何事?”
淇安一笑,“大概知道一些。”
季妩脸上笑容越灿烂了,“那么小姐也当知道王爷近日不太顺心?”
淇安点头,“嗯!”
季妩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淇安却叹了口气,“季小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吧,等你迂回完,太阳都要落山了。我儿子还等着我去陪他画画呢!”
“小姐倒是直来直去之人。”季妩一叹,“那么我也就直说了吧,我要王妃之位,而你,可要王爷这个人。你放心,我对王爷全无贪图之意,绝不会跟你争夺,而你,想必也对这些世俗的东西看不入眼,不如我们各取所需,成全了彼此。”
虽然想要她说话干脆点,但也不想她干脆到如此令人震惊的地步。
淇安瞪大了眼睛,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恐怕才是穿来的吧?
季妩啜了一口茶,“小姐可以慢慢思量,如果是我得正妃之位,那么小姐与王爷之间的婚事便再不会有任何阻拦,当前所有的难题都可迎刃而解。你二人自可再朝朝暮暮,厮守一生。”
“朝朝暮暮,厮守一生,三个人?”淇安神色有些古怪。
季妩明媚一笑,“自然是你们二人。”
“那你呢?”
“我说过了,我只要正妃之位。”
淇安没有说话。
季妩也不急,“这世上吸引女人的大抵只有两种,一是爱情,二是权势;季妩福薄,对爱情这样的虚幻的东西不敢抱有期望,所以会更在意另外一些更让人觉得更安全的东西。不知道这样说,小姐会不会更相信一些?”
款款起身,“季妩就先告辞了,随时恭候小姐的答案。”
“我不愿意。”淇安忽然开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愿意。”
“哦?”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季妩温和的看向她。
“无论多么辛苦,我都愿意陪着他。却绝不会在他为着两人的事辛苦奔忙的时候,把他偷偷卖掉。所以我不愿意,我相信他也不会愿意。”
季妩深深的看了她一会,才启齿道,“小姐果然是真性情的女子。不过我的话随时有效,今日就先行离去了。”
优雅一福,转身离去,从头到尾,脸色没有变过分毫。
嫁衣
轩辕杉轻敲着桌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看轻五。
轻五会意,上前问了一句,“小姐怎么回答的?”
“呃?”夜抬起头来,明显疑惑。
“你笨啊?”轻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是洛怀礼问小姐,是因为什么喜欢王爷,小姐怎么回答的?”
夜不敢看轩辕杉脸色,重又低下头去,“小姐没有回答。”
轩辕杉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挥了挥,夜行礼退下。
“王爷,那个季妩要怎么收拾?”轻五擦擦手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季家!”轩辕杉嘴唇动了动。
屋内归于无声。
清晨睁开眼来,淇安被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吓了一跳。
“轩辕,你怎么在这里?”
轩辕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又闭上,只顺手把她半撑起的身子拉下来拥在怀中。
“轩辕?”淇安动了动身子。
轩辕杉拥着她的手紧了紧,不理,继续睡。
他下眼敛有淡淡的青色,淇安轻轻抚上,“轩辕,是不是非常辛苦?”
以他的身份,要娶她这样的女人,是别人的下堂妇,还带着个孩子,不知道要遇上多少非议。他再是不在乎,身为皇家人,总有太多身不由已,她一味的信任,是不是也给了他另外一种压力?
“如果太辛苦的话……”声音一顿,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如果太辛苦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我只要正妃之位!”季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手指无意识的抚着他的脸,淇安自言自语,“就算非常辛苦,也不允许动歪脑筋。”
手突然被人抓住,轩辕杉眼睛睁得大大的,哪里在睡?
他看着淇安,眼里的温柔满得要溢出来,他笑笑,“淇安以为我在忙什么?”
不就是在忙着在求那些大人物们同意他们的婚事吗?淇安瞪他,脸却红了红。
晨光微露,美人在怀,尤其还瞪着一双美目,欲语还休,是圣人也忍不住了,更何况,轩辕杉还不是圣人。
他俯身过去,吻住了她,不过,却只是浅尝辄止。
很快的翻身而起,他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裳,只是有些气息不稳。
他不敢看淇安躺在床上含羞带怯的样子,他怕,会控制不住。
那晚之后,其实他再没有和她共枕一床,虽然生了那么美好的事,他并不后悔,却总有些遗憾。
他要她名正言顺的属于他,要光明正大的拥着她。
不想她受委屈,即使是因为他,也不行。
“给你看我近日在忙的事!”轩辕杉拉着她的手,笑容里有若有若无的期待。
淇安有些疑惑,却仍是点了点头。
“闭上眼。”他微笑。
淇安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常宽厚温暖,稳稳的牵着她。
推开了房门,轩辕杉拍了拍她的肩。
她睁开眼来,愣住了。
装饰精致的房间里,挂着一袭火红的嫁衣。
流云纹上火凤花,金线暗绣,完全看不出针脚,无处不细致,无处不妥贴;
长长的衣摆,拖曳一地,秀雅的奢华;
伸手抚上,极细极柔的质地,宛若情人夜半的情话,醉人的温柔;
即使只是安静的看着,也能体会那流光溢彩潇洒自若的流淌。
“轩辕!”淇安张了张嘴,声音在舌尖盘旋,也不知道说出来没有。
可是轩辕杉听见了,只要她想说的话,他都可以听见的。
用耳朵,也用心。
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对上她的视线,他说得认真,
“淇安,不要掉泪,掉了眼泪,就看不清楚我说的话了。”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唯一的这一次,以后,无论多久以后,你只要记着我今日所说的,并一直相信,那就够了。”
“我生为皇族,见多了后宫的纷争,看着母亲从流泪到漠然,一点点憔悴,直至故去。那时候我就誓,我一定要找到一个人,让她成为我的唯一。唯一仅有的妻子,唯一仅有的爱情,唯一不变的心意。不要她掉眼泪,不要她夜夜苦等,不要她对着别的女人舍了夫君还要强笑大度。何其有幸,淇安,我终于找到了你,就算曾经错过,我也还是等到了你。”
“淇安,我轩辕杉,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他望着她,在她无声的静默里,慢慢的慌乱。
可是他仍然固执的望着她,连眼睛也不舍得眨。
淇安怔怔的看着他,忽地笑了,
“能嫁你为妻,是我前世今生,遇上的最大幸福!”
轩辕杉眼睛一亮,拦腰抱起了她。
“啊!”淇安惊叫一声,搂住他的脖子。
轩辕杉笑着,无法用大声的呼喊来表达他的喜悦,他只能抱着她不停的旋转。
这一次,淇安果然没有掉泪,掉泪的,变成了轩辕杉。
不过后来的后来,他也没承认他掉过眼泪,他只说幸福太满,不小心溢出了而已。
“我以为你在忙着和宫中的人斗法?”过后,淇安不解的问他。却不想,他居然在忙着她的嫁衣。
轩辕杉漫不经心的扭过头来,“斗什么法?”
“不是说季太妃娘娘反对得厉害么?”
“关我什么事?”
万万料不到他居然这样的回答,淇安瞪大了眼睛,“不是说那位太妃娘娘重要的很吗?”要不然季妩能有恃无恐的来和她谈交易?
轩辕杉不以为意的笑笑,“季太妃当年曾有恩于母后,父皇在世时,曾许诺永保她西宫之位,为着这一点,我敬她几分,所以跪于宫前一夜,已经给足面子。但是我的婚事,与她何干?”
淇安想了想,“可是六哥告诉我,季家是士族之,家族势力庞大,当朝权贵都与季家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若是季家反对,口水都能把人淹死。”
轩辕杉笑得更开心了,“那就是皇兄的事了。毕竟上疏的折子,是给皇上看的,不是给王爷看的。”
所以他何必花那么多心神去管这些闲事,小七的嫁衣要做到尽善尽美,已经够他想很久的了。
远在宫中的皇上,此时又打了一个冷颤,不禁大叹当皇上的人命苦,摊下一个我行我素的胞弟也就罢了,再想想,当事人的另一方,那也是故人之女,打不得骂不得,捧在手心都还得看对方脸色的人。
又叹,什么时候,能还他一个清静啊?
而此时,季太妃正摔落一地的玉器,对着几位宗室长辈怒道,“萧煜当年也不过就是皇上身边一个侍卫,不过皇上错爱,才赏他一个将军。武夫之流,怎么能一而再与皇室结亲?”在世家眼中,数代累积的尊贵和家风才能真正算得上大家,萧煜以军功而立,就怎么也摆脱不了武夫的路数。
手一指就向萧六,“还有你,也不管好你妹妹,妇德礼仪,半点不懂。”
萧六缓缓站起身来,“萧家没有资格与皇室结亲么?”
“一个已是破例,两个断然不能。萧家想干嘛,军队加上皇权,夺位么?”
萧六笑了,“既然如此,破例的那一个,就给小七吧。”
转身便走。
轩辕极脸色一变,灵昭喊道,“小六?”
萧六回头望望坐着的几位,“诸位好像忘了,萧七是我妹妹,也是萧家的七小姐。”
失去
萧六失踪了,自从宫中出来,便了踪迹。
淇安看着长卿,“没有人跟着他?”
长卿头也没抬,“姐姐昨日刚好在府中照料,没有跟着公子进宫。”
淇安想要再问什么,却又忽然沉默,这才意识到,萧六身边除了长兰,便再也没有其他人。
心中有些堵,她对萧六一事始终没办法释怀,所以一直以来,并没有全然信任。
她相信自已的医术,不会连生死都判断错误,更何况,若是当时萧六还有救,洛怀礼又怎么会不施援手?
一个人再怎么失忆,性格,脾气和喜好又怎么能这般不同?
可是,他却为她放弃了与公主的婚事,他说,她是他的妹妹。
微微仰起头,“长卿,那个时候,你们为什么那么快就接受了我?”
那个时候,她也是借口失忆,事实上,她和真正的萧七,一定也有很多不同。为什么能那么容易就接受了她?
长卿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样问,好一会儿,才开口,“小姐就是小姐,长卿知道。”
那么,也有可能,哥哥就是哥哥,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她抓住轩辕杉的手,有些急切,“我们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
轩辕杉握紧她的手,点头。
而此时,灵昭也愣愣的看着天空中飘过的几丝流云,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二皇兄,你说他不见了?”
轩辕极皱着眉头,“昨日没有回府,今天也不见人。”
“二皇兄,是因为喜欢了吗,喜欢,所以才会伤心。”
沉吟良久,轩辕极的声音缓缓响起,“当然是因为喜欢。昭儿,你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灵昭缓缓的闭了眼,他的喜欢,他的伤心,是因为谁呢?
想起他说,她是他的妹妹,想起他拂袖而起,走得斩钉截铁。
“二皇兄,我们去找他吧!”
轩辕极“啪!”地折断了一根树枝,恨声道,“胡闹,真是胡闹!”
转身向外走,一边喊道,“备马!”
“我也想有那样的哥哥呢!”灵昭看着他的背影,说得很低很低。
轩辕极却转过头来,轻笑,“昭儿,你确定你真的想要那样的哥哥?”
灵昭垂下双目,也笑,却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太子殿下也在笑,“怀礼,你与萧六当是最熟,你怎么看?”
洛怀礼脸色凝重,将桌上厚厚一叠文案往旁边一推,“我说不上来,却总觉得失了忆的萧六,有些地方总不太对劲。”
莫若轻敲了下桌子,“我只是怕,不管怎么样,受伤的,总会有小七。”
太子站起身来,慢慢踱到窗边,修长的手指抚上窗棂,“似真似假的萧六,红衣如血的战烈,一往情深的王叔,还有我们,小七,要怎么选呢?”
总是要有取有舍,小七,是注定的伤心了。
萧六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站在城外一座山的山峰上,任山风掀起长袍,在身后翻飞。
他已经站了一夜,仿佛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并不觉得疲倦,或许他以前的武功真的是很高的,所以足以支撑他的躯体,不吃不喝却仍然可以精神奕奕的站这么久。
他的极限,是可以站到多久呢?他突然有些好奇。
“六哥?”淇安跟着轩辕杉赶到的时候,被这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萧六站在高高突起的山石上,衣袂飘飘,潇洒得仿佛就要随风而去。
轩辕杉停住了脚步,也止住了其他人的跟随,淇安慢慢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六哥!”
萧六没有回头,他只是高高仰起脸,轻声说,“我一直在想,最先找到我的,会是谁呢!”
“六哥!”淇安终于走近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后拖了拖,“你过来一点。”
萧六转过头来,“我知道会是你,小七!”
他握紧了淇安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最先找到我的,一定是你。”
这是什么时候就有的自信呢,是从与她重逢后,还是在那他都已经记不住的过去?
“六哥,你怎么了?”
萧六摇摇头,没有说话。
淇安看看不远处长兰的脸色,又开口道,“六哥,不舍得公主的话回去解释清楚就好了,大家都知道,你是因为要维护我才会那么生气的。”
萧六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树木的芬芳,“小七,什么是爱情?”
“六哥?”这种问题还要问她?
萧六当然也没有真的等她的回答,只是径直接下去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知道,现在,却忽然有些茫然了。”
“六哥。”淇安有些担心,萧六今日的情绪,有些反常。
萧六却很快的笑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整日沉于这些儿女情长,着实让人纠结。”他的笑容慢慢变得爽朗,“等小七的婚事过后,我便回萧家军驻地吧,武艺虽忘,可以再忆起来,头脑总还是在的。”
“这京城,让人憋闷!”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目中光彩焕然。
淇安怔怔的看着,展颜笑了,或许,这才真的是萧六。
她的笑容太过明亮,萧六指尖微动,才意识到她的手还握在自已掌中,他低下头去,看她十指纤纤,心中一暖,慢慢的收紧。
其实别的人失去了,有些遗憾,却并不刻骨。只要这双手,还牢牢握住他,不离不弃,他就会觉得,安心。
妹妹,妹妹!他在心里慢慢念着,眉眼慢慢舒展开来。
“公子!”长兰捧上一件披风,“山中潮气重,公子在外吹了一夜,还是先披上这个吧!”
淇安抿嘴偷笑,转开眼去。
萧六接过去,看了半响,才道,“谢谢长兰!”把披风把手臂上一搭,却没有往身上披。
长兰淡淡的看了一眼,低着头退了下去。
萧六对着轩辕杉道,“王爷,我想和小七单独待一会,不知可否?”
轩辕杉有些讶然,不由得望向小七,四目相对,淇安点了点头。
轩辕杉手一挥,带着众人转身要走,只留下了长兰长卿,萧六开口,“长兰长卿也走吧,我们等会就下来。”
长卿站着不动,淡然回道,“我要保护小姐。”
淇安看看萧六的脸色,又看了看长兰的默然,有些明白了,“长兰,你先回去吧,长卿在这儿就可以了。”
直到长兰的背影消失不见,萧六才收回视线,“小七,你还是让长兰跟在你身边吧。”
淇安一愣,长卿也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凝住。
萧六笑笑,“我不想耽误她的终身。”
“长兰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萧六看着远处青山连绵,“小七,我经常想,一个人再怎么没有记忆,喜欢的还是会喜欢,就算不是爱,也一定是喜欢的类型。可是长兰,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不会当□人来喜欢。”
淇安张了张嘴,终是无声。
萧六继续说道,“小七,你也经常这样想吧,所以才会一直对我心存疑虑,不是吗?”
“六哥!”淇安出声,她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还因为,她曾经探过他的脉。可是对着他的目光,这样的理由又如何说得出口?
萧六似乎也不太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可是小七,长兰学艺六年,又怎知这当中原来的我心意未变?”
“不会,六公子不会变。”却是长卿开口,他盯着萧六,“萧家人的心意,一旦认准,永生不变。”说得坚决如铁,毫无犹豫。
萧六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如果认准了心意,的确不该更改。可是当时的我与长兰,不过十二三岁,如此稚龄,又怎么可能分得清自已心意?”
“不会,六公子才不会。”长卿口拙,涨红了脸。
萧六掉转了视线,仍然看着远处,“可是现在真实的活着的,却是我。”
一时之间,尽是无声。
再怎么眷恋过去,也无法不正视这样残酷的现在。
现在活着的,是他啊。
“六哥!”淇安摇了摇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与以往不同。
萧六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
淇安双手挽着他的手臂,“哥哥,我们回家吧,以后不回家,要提前打招呼,不能再自已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我们会担心。还有,出门要记得带个人,你现在没有武艺傍身,终是不安全,萧叔叔已经把你以前的侍卫调了些过来了。”
她说了很多话,不过还没有说完,萧六就已经把她搂住,抱得那么紧,紧得她什么声音也不出了。
“小七,妹妹!妹妹,小七!”萧六声音有些沙哑,喃喃的念道。
远远的,一行人停住了脚步,轩辕极淡淡一笑,“看来萧六真的已经没事了。”
灵昭的身形动了动,轩辕极眼快的拉住她,“我们回吧!”
灵昭看着那人嘴角的一抹笑容,迈不开脚步,“二皇兄!”她只能极低的唤了一声。
轩辕极顺着她的视线再看了一看,“兄妹两人联络感情而已,当真是再好不过。”
“哼!”身旁有人哼了一声。
轩辕极暗道不好,果然,声音未落,一抹红色已经飞快的掠过。
长卿最先现有人,迅的护在两人身前,警惕的望着空中。
“什么人?”
“战烈?”淇安扭头,叫了出来。
战烈的表情并不太高兴,淇安看得出来。
她从萧六的怀抱里退开来,萧六却顺势拉住了她的手,淇安对他一笑,“没事的,这是桃花谷的战烈。”
战烈冷冷的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脸绷得紧紧的。
“为什么?”战烈问她。
“什么?”淇安比他还要疑惑。
“牵着你手的人,有一个口不能言的王爷,讨厌的小鬼,现在又多了他?”
像是被抢了王具的孩子,淇安失笑,“这是我哥哥。”
“哥哥也不可以!”战烈的眼睛忽然红了,“即使是哥哥,也不可以。”
他向前几步,向她伸出手来,“淇安,你放开他。”
萧六手一紧,把淇安拉到身后,“她不是淇安,她是萧七。”
战烈看着他,“她是我的淇安!”眼神里,尽是固执的倔强。
“她是我妹妹,萧七!”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轩辕他们还在山脚等着呢!”
淇安打断,实在不想战烈与朗儿的相处模式在他与萧六的身上上演。
战烈猛地一个旋身将淇安搂在怀里,萧六武功已失,自是拦他不住,长卿抢身上前,战烈却一只手搂着淇安,另一只手不闪不避的与他对个正着。
双掌相接便随即分开,长卿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还来不及惊愕,便失声惊呼,“小姐!”
轩辕极也脸色大变,掠身过来,一边在空中大喊,“拦住他!”
可战烈,已经借着长卿那一掌之势,带着淇安冲天而起,跃下山谷。
“小姐!”长卿向前追了几步,也打算跃下,却被萧六一把抓住,“冷静些!”
长卿抓住岸边岩石,石头的棱角深深勒入肉里。
短暂的僵硬过后,他转身向山下奔去,他的武功,的确不足以跃下去还安然无恙。
可是,轩辕杉可以。
轩辕极伸出去的手慢慢收拢,重重的一拳捶在崖边,泥土漱漱而下。
“二皇兄!”灵昭走了近来。
轩辕极咬咬牙,“战烈是我带上山来的,如果萧七有个万一,他们岂可善罢干休?”
就等于硬生生的把萧家和轩辕杉推入对方的阵营里。
萧六也在此时抬起头来,咬牙道,“我们萧家的事,与二皇子何干,你来此作甚?”
灵昭愣了愣,轻声道,“小六?”
轩辕极定定的看着萧六的神色,转了头,只觉得世间最讽刺的事,莫过于此。
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袍子,一笑,“萧六,你别忘了,在别人眼中,你还和我们关系匪浅。萧七若然有事,你也难脱嫌疑。”
而此时,淇安只觉得景物飞闪过,耳边风声作响。
“战烈!”她的声音有些抖,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不要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战烈在她耳边大声说道。
头有些晕,淇安抓住战烈的手都在颤抖,“战烈,放我下来,我难受。”
低头看去,淇安已经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脸色白。
战烈度慢了下来,四周看看,已经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腰,将淇安放下,揉了揉她的太阳穴,小心翼翼的看她,“淇安?”
好一会儿,淇安才好受一些,没有睁开眼睛,她只是问
“你在做什么?”
战烈咬着唇,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淇安闭着眼睛,“我等着你的回答呢!”
战烈一把抱住了她,“淇安,我把你藏起来好不好?这样,你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淇安睁开眼,看着他胸前的衣襟在眼前起伏,“战烈,我只属于我自已。”
“才不是!”战烈大声反驳,“你都要嫁给那个王爷了,他们说,以后,你就只属于他了。淇安,你不要嫁给他,你嫁给我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战烈,有些事,你还不明白!”
“我怎么会不明白?”战烈猛地推开了她,却因力道过大,让淇安跌坐在地。战烈紧张的上前几步,却又停下来,缓缓蹲下去,看着她。
“淇安,他是王爷,已经有很多很多人陪着他,你来陪我好不好?”
“淇安,我会比他对你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淇安,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皇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也不喜欢。我们一起离开,从此以后,海阔天空,再也不管那些烦人的事。淇安,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里的恳求,带着最纯净的脆弱,轻易的扯痛了她心底的那根弦,可是,她的手紧了紧,似乎还留着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战烈,那样的生活很美,也很令人向往。可是我,已经许诺别人,再苦再难也不会离开他了。”
“对不起,我想让你开心的活着,有最明亮的眼睛,最健康快乐的笑容。我喜欢你,但是那不是爱,这种喜欢,不可能承担得起一生的陪伴。等你将来碰上你真正爱的人,你就会明白了。”
“淇安,你不是我,你怎么能私自对我的心情下了定论。”
淇安深深的看他一眼,“战烈,你该明白,这是我唯一允许你对我存在的心情。”
战烈低下头去,嘴角却扯起悲伤的弧度。
“如果我一定要呢?”
淇安已经不能回答,因为战烈出手如风,点了她的穴道。
“淇安,我不想听你的回答了,我的感情,我自已作主。”
小心翼翼的抱起她,他轻吻她的长,“淇安,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你知不知道?”
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山去。
战烈抱人的姿势很别扭,淇安苦于无法开口,只能强忍着不适,闭了眼睛催眠自已快点睡着。
战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匹马,抱着她就坐了上去。
“淇安,我们离开这里,只有我和你。”
抱着淇安,战烈纵马扬鞭而去。
他其实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是想着,带着她,远离这里,远离这些想要跟他抢夺的人和事。
他抱紧了淇安,像是抱紧了此生唯一的温暖。
不放手,绝对不放手。
直到策马狂奔了好久,战烈才舒一口气,稍稍平静了一些。
这一冷静,却敏感的觉得不对劲,手上有些濡湿,他低下头去,一手血迹。
“淇安!”
淇安咬着牙,任肚子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浑身阵阵寒,眼泪也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下。
最近事情太多,她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已的身体状况。
枉她自恃医术,却连自已的身体有异常都没察觉到。
她知道,她失去了,她和他的孩子。
得到
有失去就有,这是能量守恒定理,想来应该哪个时空都适用吧。
淇安淡淡的想着。
失去了楚楚,所以她得到了朗儿;
失去了张楚渝,所以她得到了重生的机会;
失去了洛怀礼,所以她得到了轩辕杉;
可是失去这个孩子呢?
她会得到什么?
“淇安!”几乎是有些卑微的,战烈跪在她身侧。
淇安没有动,甚至连呼唤的频率都没有变。
“淇安!”战烈将头贴在她颈间,“宝宝没事了,你说句话,不要吓我好不好?”
他真的是吓到了,那样绝望苍白的淇安,那样无声流泪的淇安。
他是想要不顾她心意的和她一起离开,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深刻的伤害她。
他知道,她喜欢孩子,从她对那小鬼头的纵容就可以看出。
他也知道,如果这个孩子失去了,他就永远也得不到淇安的原谅了。
幸运的是,解开穴道的淇安,飞快的用金针止了血,又开了药方。
他找了处民房,又灰头土脸的把药煎好端来服侍她喝下去。
从头到尾,淇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和他说,连眼光也不扫他一下。
他心中惶恐,又不敢多问,看着她喝完药躺下,才请人去找了大夫来看。
那大夫汗流浃背的看完,大大的舒了口气,才敢对战烈回道,
“夫子和孩子都安好,只是胎位不稳,最好不要太过劳累了……”
得到自已最想要的答案后,战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那她怎么不说话?”
大夫一愣,斟酌着用词,“有可能是夫人太累了吧?”
“砰!”的一声,是重物飞出砸到地上的声音。
“大夫还不知道原因来问我?这样的大夫拿来有什么用?”战烈挥挥手,眼睛淡淡的一瞟,极小声的说道,“可惜了,这里都没有花。”要不然,拿来做花肥也挺好的。
“淇安!你和我说话好不好?”
战烈蹲在床边,轻轻拉着她的手。
声音渐渐哽咽,“淇安你这样,我会害怕。”
她总是很温和的,就算是他做花肥的事让她气极,也只是打他一顿。
那些打在身上的疼痛,并不让人难受,反而让心涨得满满的,至少知道,她是在乎着的。
可是现在这样,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身边,为什么却觉得离得那么遥远。
“淇安,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睁开眼来看看我。”
无论战烈说了什么,淇安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
直到,战烈手一颤,“淇安,他来了,他来接你回去了,你不要怕。”
他知道轩辕杉会很快找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片刻之前,他知道,就算他抢走了淇安,淇安会生气,会难过,却还是会心疼他。所以他敢在众目睽睽下带她离开,也有信心会在将来得到她的原谅。
可是现在,他握紧了拳头,他不敢再冒失了。
他敢让她生气,让她难过,却不会愿意,让她讨厌他。
淇安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他。
“淇安!”他欣喜的喊道,她不生气了吗?
“你走吧!”
“淇安!”眼睛热热的,他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都不敢了。”
淇安的声音宛若叹息,“再不走,你就走不掉了。”
巨大的喜悦袭来,他几乎要哽住,“淇安?”
淇安点点头,疲惫的闭上眼睛,“快走。”
凌厉的气场已经可以感受得到,战烈飞快的在她脸上一吻,才纵身离去。
以后,只要是她说的,他都听。
只要她,还肯对他说话,对他笑。
他本是极聪明的人,更何况他对淇安用了心,知道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怎么样嚣张都可以,但是今日,他犯到她的底限了。
所以收起了所有的偏执,听话的离去。
门被打开,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住了她。
这个怀抱,熟悉得让人想掉泪。
她偎进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眼泪,就一颗颗的滚出来,缓缓浸入他衣里。
轩辕杉紧张的看了看她神色,有些苍白困倦,似乎没什么大碍。
一直压在心头的焦灼,瞬时褪去,这才觉有些腿软。
他侧身坐到床边,把头埋进她的秀里,只觉得,向来不信佛的心,此刻,却变得感恩。
还好,她在他怀里。
又是一串脚步声,
“小姐!”这是长卿的声音。
接着“扑通”一声,长卿双膝着地,“小姐,是长卿学艺不精,才害小姐如此,请小姐责罚。”
他心中,挫败至极。
他原是这一代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当年,老将军看着他,细细的看了他很久,才问他,“长卿,男子汉大丈夫志在沙场,你天姿聪颖,是可造之材。可是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事托付于你,你可愿意?”
他跪着,声音却响亮,“长卿愿意。”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的,可是老将军说的话,他都愿意听。
老将军满意的点点头,往后一摆手。
萧荣抱着个小女孩出来,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角微微上翘。
老将军笑着指指她,“这是我的小女儿。”
长卿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新奇,早就知道有位可爱的小姐,不过他在外城,从来没有机会得见。
老将军继续说,“这是我的女儿小七,是我最疼爱的宝贝。长卿,你可愿意成为她的贴身侍卫,护她一世安好?”
“长卿愿意!”他记得,他的声音变小了,因为他怕,他的声音吵醒了睡得正熟的小姐。
“好!”老将军转身将小姐抱过来,稳稳的放到他怀中,“从今天起,你就是萧长卿,我把萧七,交给你了。”
那样珍而重之的嘱托,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责任的分量。
捧在掌心的温暖,也是第一次,让他感受到被需要的喜悦。
所以其后学艺的几年,他与姐姐师出同门,武功却要高出她许多。
只因为,他知道,从他成为萧长卿的那一刻起,萧家最重要的宝贝就托付于他手中。
可是如今,他却敌不过那少年一掌,眼睁睁看着小姐在他面前被人带走。
这叫他,如何向萧家众人交待,如何,向自已交待。
所以,他直挺挺的跪着,却深深的低下头去,藏着黯然的双目。
淇安心中倦极,可是那跪在地上的,是长卿啊!
很久之后,她抬起头来,靠在轩辕杉身上,闭了闭眼,又睁开,“长卿,我现在不舒服。”
只这简单的一句,长卿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闪到床侧,再也不说话。
淇安微微弯了嘴角,“长卿真乖。”
闭了眼睛,是真的累了。心神一松,慢慢睡了过去。
“王爷,我们回府吧?”轻五在旁提醒到。
轩辕杉眼光一扫,轻五俯身,“夜他们跟出去了,但是,但是那人身法太快,我们跟不上。”
轩辕杉也不再问,掀开被子,就要抱起淇安。
却在掀开那一刹那,满目刺痛。
“小姐!”长卿惊呼。
只见淇安裙子上,尽是血迹,已经染红了被褥。
轩辕杉只觉得一股杀意涌上心头,手指捏得咯咯作响,那个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事?
万分怜惜的抱起她,轩辕杉身体都疼得颤。
回到王府,胡太医早已等着。
手一搭上淇安脉搏,他脖子上的筋就跳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轩辕杉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胡太医,开口的,只能是轻五了。
胡太医没有回答,只是转头问长卿,“她最近在忙什么?”
长卿回道,“先有朗儿少爷不适,洛将军季妩以及若干皇亲来访,宫中书信若干,小姐忙得不可开交,后面,六公子失踪,小姐这两日更是心神不定。”
胡太医不赞同的瞪了轩辕杉一眼,一面哼了一哼,“这也难怪了。”
“小姐究竟怎么了?”这一次,是长卿问的。
“她有孕了!”
“呼啦!”一声,是轩辕杉站起身来,而他先前所坐的椅子,已经碎成几块。
“可是,经此一役……”胡太医又哼了哼。
轩辕杉心里一凉,想到先前所看到的腥红,只觉得嘴里,都涌上了血的味道。
长卿已经双腿一屈跪了下去,“请太医救救小姐和小主子。”
“你家小主子好好的,我救什么?”胡太医瞪他一眼。
“那,那你?”刚刚不是还哼么?长卿讷然不成语。
“经此一役,要好好安胎才行,不能让她情绪激动,不能让她劳累。要不然,你这个小主子就要保不住了。”
转过头,又看着轩辕杉,“护不住小七,我们可就要带走了。”
轩辕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他只是呆呆的望着床上的淇安,然后,一步一步的挪过去。
将头慢慢的贴近她的肚子,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里,住着他和她的孩子。
慢慢的弯起嘴角,他在心里念着,
“母后,你看见了吧,我已经有了心爱的妻子和孩子。我,终于也有家了,真正,属于我的家。”
从今以后,再不会孤独,他也,有家了。
意外
淇安睁开眼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似乎昨天经历,不过一场梦,一觉醒来,她还躲在熟悉的房间。
手指一动,才现臂上沉沉的,微转过头来,便看见一头青丝如瀑。
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轩辕杉抬起头来,握着她的手,眼中流转的,都是盈盈喜意。
她看着他,浅浅一笑。
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波光,轩辕杉缓缓俯下身来,将脸贴到她脸上,直至彼此呼吸可闻,他眉目如画,弯了嘴角,唤道,“淇安!”
明明没有声音,却觉得那话里,也溢满了喜悦。
“淇安!”他喃喃念着,轻轻闭了眼。
“对不起!”她开口道。
轩辕杉睁开了眼,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淇安抬手,环住他的腰,“都是我大意,才没现已经怀有身孕,才害得宝宝差点走掉。不过,”她脸色红,声音极低,“我哪里会想到不过一次就会……而且,而且他居然也不闹腾,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肚子,轩辕杉嘴角尽是笑意,“那当然,怎么会舍得闹腾娘亲,那可是我的孩子。”
“你还真当他现在就知道心疼人啊?”淇安瞪他一眼,笑骂道。
轩辕杉不说话,只是拥着她。
“淇安,我已经给皇兄上了请婚书,等到萧荣等人到了京城,我们就成亲吧!”
淇安看他,“他们会答应吗?”
那些人,皇室宗亲,士族大夫。轩辕杉再是惊才绝艳,也难堵悠悠众口。
亲王正妃,竟是下臣弃妇,如何上得了台面。
轩辕杉脸上笑容不变,“一切有我。”
淇安伸手戳戳他的脸,“你说给我听。”
她不想他一个人担着,多一个人,即使不能分担,分享也好。
轩辕杉抿着嘴,不再动作。
淇安盯了他一会,忽然脸一皱,抚着肚子。
“淇安?”轩辕杉连忙翻身坐起,脸色都变了。
“哎哟我肚子痛,我心情不好我就会肚子痛!”然后拿眼瞟着轩辕杉。
轩辕杉脸上神色变了数变,终是忍俊不禁,大笑起来,星目剑眉,在笑容里飞扬。
“你刚刚的样子,该叫朗儿来看!”
淇安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大言不惭的说道,“朗儿来看也没什么稀奇的,他那些招数还不是从他娘我这里学去的。”
笑闹一番后,轩辕杉才答她,
“皇兄不会为难。其他人若想怎么着,哼!”轩辕杉眉毛轻抬,“就说今年水灾,江淮一带颗料无收!”
淇安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的封地无收?”
轩辕杉笑着,笑容里却隐着冷然,“连报三年欠收,便叫国库空去一半,看那帮人还能叫嚣什么?”
淇安咽了咽口水,“你连皇上也敢威胁?”
“皇兄我怎么会去威胁,想必是皇兄藉着这个理由去威胁那些人吧!”
“如果他们还是坚持原则不罢休呢?你也知道,有些人,非常清高,宁死不屈的。”淇安继续问下去。
“如果真是太麻烦了……”轩辕杉扯起一抹笑意,执起她的手,“那便放弃吧,一个王爷而已,谁爱当谁当。”
这样也可以?淇安看着他面上一派平静从容之色,也不由得笑了,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的固执。
不过,她喜欢,“好!”她说。
管他什么风雨,就让轩辕杉顶着吧,谁让他,嗯,长得比她高呢?
“小七,你找我?”胡太医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轩辕杉极不赞同的瞪他一眼,枉他身为医者,又为人师,难道不知道孕妇是需要安静的吗,他走路这么大声,可不吵着淇安了?
淇安却早已眼开眼来,“师父!”
胡太医早已经按上她的脉搏,半响之后,“没什么事啊,小七你叫我来做什么?”
淇安笑笑,“轩辕你先出去一会,我有话跟师父说。”
轩辕杉皱了皱眉,坐在床边没有动。
“轩辕!”淇安推推他。
轩辕杉举起手来,比划道,“关于你身体的事吗?我要听,我不想担心。”
淇安摇摇头,“不是,是别的一些事.”
轩辕杉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终究还是一闪身出去了。
“说吧,什么事,非得要把他支走!”胡太医捻捻胡子。
淇安顿了顿,高声喊道,“长卿!”
“是!”长卿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我有事,只想和师父说。”淇安只说了一句,便听见长卿脚步离去的声音,片刻之后,屋顶上有劲风吹过,很快,便恢复了安静。
淇安这才笑到,“我找到治轩辕的方法了!”
轩辕杉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他站在院中,只听到“哗啦!”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
他紧张的往房间的方向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似乎又没了声音。
不过片刻,胡太医的声音忽然响起,惊愕之极,“什么?”
半响,房门打开,胡太医简直是从里面跳出来的,“不行,不同意,老夫绝不同意。”
轩辕杉瞪大了眼睛,因为淇安居然鞋都没穿,也追出来了,抓住胡太医的手袖,摇着,“师父,你别这么冲动嘛,你仔细想想,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啊?”
胡太医涨红了脸,“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一边拉开淇安的手,一边往外走来。
与轩辕杉正面对上,脸上血气翻涌得更厉害了,指着轩辕杉便骂道,“先前看着不顺眼,现在看看,哼哼,也不怎么样.”
轩辕杉摸摸脸,有些茫然。却还是反应极快的上前抱起淇安,用衣袍遮住了她的脚,一边,不赞同的看她一眼。
淇安却是来不及和他说什么,一双眼,只望着门外的胡太医,“师父,你用你医者的脑袋考虑看看嘛!”
“我先是你师父!”胡太医吼道,一边恨恨的拔腿就往外走。
“师父!”淇安在后面喊了一声,看他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只得叹息一声,“原来有些遗憾,竟是终生不能弥补。师父,我只不过做错一次,你却要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次的面对都成了愧疚。”
胡太医的脚步慢了下来。
淇安还在那悠然说道,“罢了,罢了,前半生的债,后半生来还。最多不过,以后忍气吞声,百依百顺,就当是欠了他的吧!”
胡太医却已经蹬蹬蹬的走了回来,在淇安面前站定,胡子都还在抖动,显是气得不清。喘了一会,才吼道,“谁说你欠他的,你谁都不欠,谁敢给你半点委屈?”
一边径自推门进去,回头,“你还不过来慢慢讲?”
淇安笑得越艳丽,扯扯轩辕杉的衣袖,“放我下来吧!”
轩辕杉一头雾水的把淇安放回床上,又被胡太医一把给推出去了。
“他们在搞什么鬼?”轩辕杉问轻五。
轻五摸摸鼻子,转头问旁边的长卿,“他们在搞什么鬼?”
长卿看他一眼,“小姐在说话,胡太医在听。”
轻五顿时被噎住。
而此时,胡太医正把着淇安的脉,确认了又确认,才说,“你断定无碍?”
淇安一笑,抚着肚子,“宝宝尚未成形,生盅不会附着。却恰巧有他骨血,引得出他体中生盅,此时再好不过。”
胡太医叹口气,“原本你身体底子很好,倒也不须担心,只不过经历昨天一事,胎位不稳,终还是有些凶险。”
淇安摇摇头,“无事,我们封了手上穴位,自然对宝宝无碍。”
“那你呢,生受万盅钻心之苦,你能忍得住心绪不动?尤其是此时你身怀有孕,更是脆弱。“
淇安低下头去,脸上浮起几丝惨淡之色,“我自然忍得住。”
“小七,你当知道,若你心绪浮动,不但引不出生盅,也会影响到你腹中胎儿。”
淇安捏紧了手,“师父,我曾受过比这更痛的伤,我当然忍得住。”
胡太医目光凝住。
淇安看着白的指尖,“师父,我忍得住的。”
她当然忍得住伤痛,就算痛至刻骨,她也依然可以微笑,经历了那些,还有什么样的疼痛她忍不住。
“轩辕杉,但愿他值得你如此!”胡太医的手缓缓拍到她头上。
注定
皇上看着手中一封书信,半响,站起身来。
那纸上只有一句话,
“小姐婚期已至,除萧贵留守,众将请旨回京,望皇上恩准。”
好一会儿,皇上又走回桌边,拿起案边毛笔,大大的写了一个字,
“准!”
这一日,风和日丽。
朗儿偎在淇安怀里,大大的眼里满是惊奇,“娘,你这里住着个小妹妹了吗?”
淇安好笑,揉揉他的头,“朗儿怎么知道是个小妹妹?”
朗儿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刚刚触到却又快的缩回来,“那朗儿想要个妹妹,娘可以生个妹妹吗?”
“那娘可作不了主。”
“那谁可以作主,爹吗?”朗儿眨眨眼睛,“爹最疼娘了,娘告诉爹要生个妹妹,爹一定就放一个妹妹进娘的肚子里了。娘,你去跟爹说好不好?”
“朗儿!”淇安搂过他,擦着他脸上刚刚跳出来的汗,“不可以这样哦,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送子娘娘的礼物。万一这是个小弟弟,听到朗儿的话,该多伤心啊!”
朗儿皱着脸,半天,歪着头把手放在淇安肚子上,“宝宝不伤心哦,哥哥喜欢你。”
然后,附在淇安耳边小声的说,“娘,要是个弟弟,那我们以后再要一个妹妹好不好?”
淇安亲亲他的脸蛋,“朗儿为什么想要一个妹妹?”
朗儿想了好久,才努力的踮起脚搂住她的脖子,笨拙的拍拍她的背,“因为娘想念楚楚姐姐啊,要是我们有个妹妹,就叫她轩辕楚楚。这样,我们没了楚楚姐姐,还有一个楚楚妹妹,娘就不会想得掉眼泪了。”
心里一暖,淇安拥紧了朗儿。
好一会儿,才放开他,揪揪他粉扑扑的脸蛋,“朗儿,娘很高兴。可是,楚楚姐姐是楚楚姐姐,妹妹是妹妹,以后,我们家朗儿,又有楚楚姐姐,又有妹妹,一定很幸福。要是楚楚姐姐知道朗儿把她的名字给别人了,会说朗儿不乖哦!”
楚楚在她心里,永远占据着属于她的位置,无可替代,也不必替代。
失去楚楚的隐痛,正如过去无法抹灭。
她会正视,会想念,却更珍惜现在触手可及的幸福。
所以她说,“此刻,我最爱的,是我们家小朗儿啊!”
“我早就知道的!”朗儿眯了眼睛,心满意足的嚷道。娘当然最爱他了,他从来都知道。
“小姐!”管家擦着汗,踩着小碎步进来。
长卿的脸色变了一变,总觉得,这位老管家每次以这种神情进来,就没什么好事。
“小姐,洛怀礼将军来访。”
洛怀礼?长卿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边的剑都不安份了。
“他有什么事?”淇安转头问,如果没有必要,实在是不想见他了。
管家看看她怀中的朗儿,继续擦汗,“洛将军说,他想见见朗儿少爷。”
搂着朗儿的手一紧,淇安看了孩子一眼,没有说话。
“娘?”察觉到她的沉默,朗儿低低的唤了一声。
淇安抿着嘴,理着他的头。
管家看看她神色,候在一旁。
淇安舒了一口气,转头道,“让他进来吧!”
就算是离了婚的夫妻,就算不愿让朗儿认他,但是他,还是应该享有探视权吧?
洛怀礼进来,还穿着朝服,显得格外英气逼人。
就连朗儿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好几眼,才有窝回淇安怀里。
“小七!”洛怀礼先冲淇安笑笑,才掉转了目光去看朗儿,脸上的笑容变得舒展和明亮,
“朗儿!”他期待的看向他。
“洛叔叔!”朗儿叫了一声,他眼中的光微微一暗,却又很快恢复了常色,扯了嘴角,“乖!”
然后,就是一阵静默,令人无措的静默。
“朗儿!”洛怀礼走近了几步,蹲下身来,“我可以抱抱你吗?”
朗儿没有动,只在淇安的怀里不停的看他。
淇安打量下他的神色,问道,“你要去哪里?”
洛怀礼侧了头,半响,却是轻轻笑了起来,笑声里,有他自已才清楚的苦涩,“小七,还是你了解我。”
淇安没有接他的话,双手忙着抚平朗儿衣服上的皱褶。
洛怀礼当然也不会再接着往下说,事实上,再接着往下说,只不过,徒添心痛而已。
他很快说了另外一句话,“萧家几位主将请旨回京,军中缺人,皇上抽调了人手暂时外调,我,我也在其中。”
回京?淇安看长卿一眼,长卿正盯着地面,研究路过的蚂蚁有几只。
淇安揉揉额头,该不会正好是她想的那个原因吧?萧家军劳师动众的就是为了她的婚礼?她以为只是萧荣他们搞个代表来就算完了,现在看来,似乎动静还挺大的。
有些头疼,有时候不得不说,那群老小孩任性起来还真是令人抓狂。
是谁说他们机智冷静,以一挡百?真的要怀疑那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是怎么来的了,又瞪了长卿一眼。
长卿是谁,那可是待在她身边最长的人了。
立马懂了她的意思,并且回复,“小姐,现在并无战事,萧叔叔他们离开一会没事的。”他肩挺得直直的,“更何况,都有副将在,若是事事都要靠萧叔叔他们,哼,那么这些家伙也得好好打磨打磨了。”
洛怀礼再度看向朗儿,嘴里说道,“我后日起程,三月后回。”
“怎么会需要那么长时间?”淇安有些诧异。
洛怀礼笑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会有很久不见,朗儿,可以给我抱抱吗?”
淇安低了头,没有问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会离开,也没有问以他的身份,这种事情何须他去做。
而洛怀礼也没有说,他是自愿求去的。
看着自已深爱的妻子,一步一步走入别人的怀抱,他没有自信,可以忍得住那种伤痛。
会想起,当初他与龙怜成亲时,小七是怎么样笑着观礼;
想着他拥龙怜入怀时,小七是怎么样辗转反侧。
有些感受,不亲自经历,永远不会懂得。
心里隐隐的有些酸涩,淇安站起身来,对着朗儿道,“朗儿你在这跟长卿叔叔玩会吧,娘有些累了,先回屋去。”
朗儿看了洛怀礼一眼,嘴一扁,拉着淇安的衣裙,“娘,朗儿陪你和小宝宝去睡。”
淇安怔了怔,偏过头去,“朗儿,给叔叔抱一下好不好?”
朗儿看看她,吸吸鼻子,走到洛怀礼面前。
洛怀礼伸手抱住了他,抱得紧紧的,眼睛又酸又涩,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来。
怀里的小人儿那么纤细柔软,正是该护在怀中好好呵护的年龄,他怎么会错过了?
“朗儿,朗儿……”他一迭声的唤着,声音渐渐嘶哑。
朗儿一声不吭,乖巧的任他抱着。
好一会儿,洛怀礼才平静下来,在朗儿额头上亲了一下,放开他,“朗儿,你要乖乖的听娘的话,我回来再来看你。”
朗儿看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了几下,才说,“朗儿从来都很乖的,一直都听娘的话。”
“嗯!朗儿当然是最听话的。”不听话的,是他自已。洛怀礼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小七,谢谢你,我先走了。”
“嗯!”淇安低低的应了一声。
洛怀礼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他走得很快,一直没有回头。
那是那肩背挺得太直,却硬生生长出几分萧瑟来。
淇安垂了眼,不再看他。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就真的不在了。
朗儿,是她一个人的宝贝,是她忍下绝望悲伤笑着偷来的宝贝。真正属于她的。
宫中,难得的皇后主动求见皇上。
两人,却并不像正常想像的那样,应该是在做着夫妻该做的事。
皇上端坐于桌前,皇后,立于窗边。
半响,是皇后打破了沉默,笑容温婉端庄。
“你调兵遣将,只为让萧家主将能回京参加萧七的婚礼。”
“你一声不吭,同意了王爷的婚书,压下所有的反对。”
“你甚至拿着国库作码,生生打回了几位宗亲的谏言。”
皇上神色未变,只说,“皇后是想说朕对皇弟宠得太过了?”
皇后微微弯了嘴角,如同她多年来一直维持不变的笑容,只是这一次,添了很多疲惫。
她看着窗外连延不绝的宫殿,处处富丽堂皇,却总是冷得让人想哭。
“真的很辛苦!”
皇后说了这一句,“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一个人才能彻底忘记一个人呢?”
“你能告诉臣妾吗?皇上!”
皇上慢慢吐出一口气来,似乎怕稍微吐得快了,就会惊动什么。
他语调平缓,“朕不知皇后在说什么,朕所作之事,自是为了皇弟。”
“王爷?”皇后笑了笑,“或许是吧!”
良久之后,皇后才又说,“怜儿今日去了法华寺,带修行。”
皇上额头上青筋一跳,没有说话。
皇后没有看他,事实上就算她看了,也看不到什么。
他的笑,他的悲,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真实展现。他给她看的,是帝王的笑,帝王的悲。
她只是拉长了语调,“你欠了龙家的。”
皇上没有反驳。
皇后笑着,“你现在该知道,如果是她,会有什么反应了吧?”
眼睛一闭,掩去所有情绪。
明知洛怀礼与萧七新婚燕尔,情深意重,却仍然依了她的意思,赐婚龙怜。
以他对萧七的爱护,居然能同意这桩赐婚,当时,她只是感激他体恤龙家之痛,也暗喜,她是不是已经开始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及至后来,一连串变故,让人措手不及。
及至今日,怜儿无处容身。
她才知道,原来从头到尾,她就没有赢过那个人。
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女儿如果遇到与人共侍一夫,会作何种选择,来推断当年她毅然他嫁的原因。
她也才知道,就算是怜儿不犯那些事,他也绝不会让她的女儿受了委屈。
怜儿的结局也不一定会比现在好。
这就是君王,将别人一生幸福玩弄于股掌之间,只为了却当年的疑惑,冷情至此,残忍至此。
却也可以,兴师动众,只为她的女儿风光出嫁;
也可以,置皇族声誉于不顾,只要她的女儿得到幸福。
这也是君王,可以任性至此,痴情至些。
轩辕家的男子,有着整个皇朝最尊贵的姓氏,原来并不只代表着权势和斗争,冰冷和杀戳,也代表了世间最执着的深情。
只不过,是要看能否遇上那名让他们执着的女子罢了。
就在皇后缓缓往外走去的时候,皇上开口了,并不带有多余的情绪,
“皇后,季氏就交给你了。”
皇后的脚步顿住。
皇上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季氏的女子,你看看哪里合适,作主婚配了吧!这几日天气正好,如果婚配得远的话,也该起程了。”
抬起手中厚厚一叠竹简,“人选就在这里面找好了。”
他的皇弟亲自挑选的,应该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也不至辱没了季氏一族。
皇上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夜舞
忽然的,淇安就睁开了眼睛。
夜很安静,黑暗里一切都是无声。
“战烈?”淇安低低的唤了一句。
没有人答应,远远的,隐约能听到狗的吠声。
淇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战烈翻身而下,衣袂飞舞,却不带起一点风声。
借着月光,他一步一步蹭到床前,然后,蹲下,将脸贴到床上,能感觉到淇安的暖意,却,不敢靠近。
“王爷?”凤定上前一步,看看王爷的脸色。
轩辕杉摆摆手,示意不必上前。看清了那人的身形,紧绷的心弦放了下来,如果是他的话,断不会伤了淇安。
淇安那声轻柔的呼唤,他听得真切。
在院中站了半响,他转身离开,临走时,给轻五下了命令
“他出来,给我好好招呼!”
敢伤了他的女人,就要付出代价。
他是答应过不伤他性命,以凤定等人,也无法在不惊动淇安的情况下轻易取他性命,可是必要的武力,也还是需要的。
尤其是,半夜还敢摸进他未来王妃的房间?
如果他不是不解世事的战烈,轩辕杉冷冷的想着,他会叫他有来无回。
王府十八卫的剑阵,已经多年没有实战的经验了。
“如果我什么也不顾,那时候就带着你走了呢?”
“如果我们走了,我就再不让你回来了呢?”
“如果我把所有要抢走你的人,都做成花肥了呢?”
战烈趴在床上,自顾自的说着。像是说给自已听,也像是说给她听。
淇安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战烈摊开手掌,这样的光线里,仍然能看出修长的轮廓。
缓缓的合拢又张开,他说,“如果我抓住了就不肯放手呢?”
手缓缓落下,掉在床边,他说,“淇安,如果我就那样做了,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呢?”
黑暗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不停的问。
“会永远不原谅你!”淇安的声音响起,淡淡的不带一丝火气。
战烈的眼光一黯,嘴角弯成自嘲的弧度,果然啊!
“可是,却仍然希望你要好好的活着。正如很久以前我希望的那样,鲜衣怒马,英姿勃,倾倒一片兰质慧心的女子。”
淇安侧了头,看着他趴在床上的身影,心底,一片酸涩的柔软。
看着他,总会不经意的想起过去,表面坚强独立,其实掩不住对温暖安定的渴望。明明是在微笑,却总能看见那眼底连自已都没觉的脆弱。
“战烈,你要好好的,好的活着,好好的幸福。”
战烈闭了闭眼睛,捏紧了拳头“那淇安呢,淇安要去哪里了?”
“每个人都要有自已的家,我哪里也不去,只不过,我要成家了。”
“淇安的家里,可不可以有我?”
“当然可以,你如果愿意,我会像姐姐一样照顾你。”
战烈低低的笑起来,“可是淇安,我已经是别人的弟弟的,我不想,再当你的弟弟。”
过了好久,战烈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什么不能是我?”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静谥。
“为什么不能?淇安,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告诉我?”
“淇安,我想知道。”
淇安仍然没有说话,战烈攥紧了拳头,抬起头来,“淇安,你喜欢我吗?”
她陪他看桃花,她为他做饭,她骂他打他却心疼他,他以为,这就是喜欢。
“淇安,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喜欢!”淇安终于开口,带着微微的叹息,“我喜欢桃花飞舞中纤尘不染的少年,喜欢那双清亮纯真的眼睛,喜欢他唤我淇安时撒娇般的信任,就连他拿人做花肥时的理直气壮,都让我觉得他可爱。”
战烈吸了吸算子,声音低低的带着沙哑,“那你为什么不可以选择他呢?”
淇安望着头顶的帐子,“我喜欢,却不足以爱。或许有时候即使是爱,也不足以托付终身。我是个自私的女子,每一次付出都会衡量是否会受到伤害。可是见到他的时候,我却并不害怕付出,我知道他虽然行为乖张,却比谁都真实。所以我相信,那一刻桃花谷的少年,不会骗我欺我。也或许,我在那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不需要任何回报,没有期望,也就不担心会失望伤心了。”
“可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喜欢和安心还来不及成长为喜爱,我便撞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深情。他不会指天誓说要爱我护我,却用实际行动包容了我所有不安。就算我天性凉薄,他也用火焰,慢慢捂热。”
“所以,战烈你看,真正会在一起的人,不会早一步,不会晚一步,要刚刚好在对的时间碰上对的人,才会是彼此的归属。”
战烈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
“萧七,你后日即将嫁作他人妇,你,保重了。淇安,永远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淇安,从今往后,于我而言,你就是萧七了。”
仿佛一瞬间长大,他的声音脱去了往日的清雅,变得低沉有力。
淇安笑笑,“这样的战烈,很好!”
这样的战烈,才是真正微笑间杀人于无形的桃花公子,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已。
这样的战烈,她也不用再牵挂了。
战烈顿了顿,走了出去。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她,他只剩下了哥哥。只有哥哥,就算有一天不喜欢了不爱了,也无法摆脱是他哥哥的身份。
再没有人会含着眼泪一边哭一边打他,也没有人会一边叹息一边微笑着给他做饭梳头,也不会再有人,忍受万蚁钻心之痛却还要微笑着为他治伤。
再没有人为他这样做,所以他只有自已成长。
他其实一直没有提醒过她,他不是不解世事的少年,他早已成长为男人。她眼中的不解世事不染尘埃,只不过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愿意那一面在她面前展现。
他也没有告诉过她,其实早在某个时刻,他就已经知道,他和她已经不会再有交集。只不过他不想放手,所以装作不知。
可是天下事,又怎么会没有说明白的一天。
淇安,到那一天,你要记得,你说过喜欢我。就算永远永远不原谅我,也还要喜欢我。
出了房门,便捕捉到凌厉风声,战烈头都没抬,就伸手迎了上去。
凤定和长卿两人飞身而上,并不觉得围攻有什么不对,毕竟,是那人先闯入,不是么?
世人传说,桃花公子一声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满天飞舞的桃花,极至的奢华,绝美的奇迹里夺命于无声;
而看在长卿和凤定的眼里,那朵朵飘落的桃花,都带着凌厉的杀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王爷?”轻五远远的看着,“要不要多加人手?”
轩辕杉背着手,摇了摇头。
即使是战烈,遇上长卿和凤定的联手,还是吃了亏。
一个躲闪不及,长卿的剑直直刺入他肩骨,战烈哼了哼,弹开他的剑,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凤定眼神一闪,刀影滑落。
“呛!”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是长卿挡住了,他看着战烈,“你走!”
战烈捂着肩,没有动。
长卿撤回剑,“你让小姐流血,这是你还她的。”
淇安站在门后,眼泪,一颗一颗的流下。
因为那漫天飞舞的桃花,像是坠落的眼泪,在空中胡乱飞扬。
门被轻轻推开,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轩辕杉抱起她,动作轻柔的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才轻轻拭去她的泪。
她看着他,想要说什么。
他却低下头来,印上她的唇,辗转吮吸,醉人的温柔。
他贴近她的耳边,“我知道,他是来说再见。”
因为懂得,所以信任,她什么都不用说,也无须说。
“小姐,你说骑马出嫁好不好?应该够威风。”萧富提议。
“那不行!”这提议被断然否决,萧华一拍桌子,“新娘子都是坐花轿的,小姐骑马可不被人笑话。要不然我们做顶花轿,叫小辈们采了全城的鲜花来堆在上面,一定够漂亮!”
“太俗气了,又不是祈福的花神娘娘……”又被砍掉。
淇安瞪大了眼睛,插嘴道,“几位叔叔,不用这样折腾了吧?轩辕已经安排好了花轿,应该不会太差的。”
“不行!”几个脸上早已带了沧桑之色的将军们,齐齐吼道。是在讨论她的婚事后,次的意见一致。
淇安闭了嘴,悄悄的摸摸肚子。不行就不行嘛,干嘛那么大声,都吓到宝宝了!
萧华最先跳起来,“小姐的成亲,哪能这样马虎!”
“对!”萧富接口,“我家小姐,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出嫁,要做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砰!”一个爆粟敲在他头上,“哇!”萧华回头,“老大,你又敲我?”
“不敲你敲谁!”萧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小姐哪个时候不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姐了?话都不会说,不该被敲么?”
淇安好笑的摇了摇头,你们就只这么个小姐,再不好看,也是你家最漂亮的小姐好不好?
长卿霍地站起身来,“几位叔叔慢慢讨论,小姐要去散步了。”
萧荣连连点头,“散步好,散步好,今天多散点步,明天才有精神。”
长卿拉着淇安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热烈的讨论又起。
淇安已经要开始叹息了,今天的散步和明天的精神,貌似不太容易有直接联系。
出来走了一会,淇安才看见长卿嘴角的弧度,“长卿今日心情很好?”
“嗯!叔叔们心情也很好!”长卿答道。
淇安慢慢的走着,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温柔。
因为明天的仪式,她已经搬到萧六住的旧宅了,如今随意走走,倒觉得这宅院虽然比王府小,却也别有一番意境。
“所以小姐,一定会幸福的!”长卿在身后,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是啊,会的,一定会的。”淇安仰起脸,风里,有花的味道。
“小七,六哥没什么可送你的,听说凡女子出嫁,都该有母亲求的送子符。这是六哥替你求的,你好好带着。”
萧六把一个带着红线的符放到她手里,再按住。
“六哥?”淇安愣愣的看着他,“他一个大男人,跑去送子观音那求送子符?
萧六脸一侧,躲开她目光,耳边有淡淡红晕,清咳一声,“我去得早。”言下之意,就是人少。
淇安忍住笑,低了头,好一会,才说,“谢谢你,哥哥!”
萧六眨眨眼睛,忽略掉心头的不舍,又推过来另外一个包袱。
“还有这个,是我找战烈要的。听说桃花谷的胭脂水粉,最是鲜艳,颜色极好,小七你看,喜不喜欢。”
淇安看着他,使劲点头,“喜欢,我很喜欢。”
眼睛红红的,只觉得心里涨得满满的都得喜悦。
身为哥哥,能做到这般细致,已经足够。
萧六忽然站起来,抱住了她。
“六哥?”淇安微微仰头,想要看他的脸。
萧六却按住了她不安份的头,“小七,让哥哥抱抱。”
淇安不再动了,安静的靠在他怀里。
“小七,怎么办呢,你还没出嫁,我就已经开始舍不得。明天,就要把你交到另外一个人手里,从今以后,就从萧家小七变成轩辕家媳妇了。在你成亲后,我也要随萧荣离开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哥哥不在,你要把自已照顾好。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就算嫁出了,你也永远是我最爱的妹妹。”
“好!”淇安声音有些哽。
萧六放开她,只觉得怀抱有些空。
可是妹妹总是要嫁人的,萧六笑起来,是在他脸上少见的温润。
所以再是不舍,也还是要放开。
成亲
这一次,再不是父母之命,所以就算错了,也无可推托;
这一次,再不是皇旨赐婚,所以少了那些尊贵礼仪,却多了几分温暖平和;
眼前的世界一片红色,淇安静静的坐着。
等待着他的到来,也等待着,她两世渴望却总是得到又失去的家。
长兰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
走出临时布置的闺房,走过长长的庭院,也走过,那些在记忆里慢慢苍白的过去。
大厅里,萧六坐于主位。
父母故去,长兄不在,他,就已经是小七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退路。
悄悄捏紧手掌,看着妹妹将要走出来的方向。
悄然紧张着的还有轩辕杉。
表面上的云淡风清,掩不住衣襟下汗湿的双手。
他曾经经历无数,皇宫中屡见不鲜的杀人不见血,长大后,封地为王,又要面对多少棘手的事情,他累,他心烦,却从来不曾紧张。
可是今日,他紧张得几乎都不会走路。
“莫若,你说这一次,是不是小七最终的归宿?”
太子看着人群中依然木秀于林的王叔,闲闲的问了一句。
莫若轻笑,姿态优雅的换了个坐姿,
“这一次,如果再错了,就让我娶吧!”
太子斜睥了他一眼,“他会从地底下爬上来找你拼命。”
莫若抚着头,眼也不眨一下,“我求之不得。”
厅里的喧哗声,在淇安进来之后,突然停住。
一袭火红的嫁衣,衬着她柔美身姿,在走动时,倾泻满地流光。
太子眯了眯眼,忽地弯起嘴角。
小七的笑容太灿烂,接近她的人,先被这明亮的笑容所吸引,却几乎有些忽视了,她绝美的容颜。
抑制不住心中的急切,几乎就在淇安跨进来的同时,轩辕杉就走向了她。
要把她抓在手里,才能感觉到这真真切切的幸福。
而淇安,微怔之后,却也忍不住抿嘴轻笑。
那个男人,据说从来都冷若冰霜的男人,居然汗湿了手心。
高堂俱已不在,淇安只向萧六弯腰行礼。而一片抽气声中,轩辕杉也深深的弯下腰去。感谢萧家人,在他没有参与的日子里,给予她的一切,直把她宠成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
待淇安转过身来,萧荣却带着众将跪了下去,吓得淇安腿一软,要不是轩辕杉动作快,估计她也一个扑通跪下去了。
可是就她这一个动作,也惊得轩辕杉一身冷汗,照她那扑通的一下,估计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抖三抖。
众人跪下去的方向,是朝北。
萧荣跪下去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才朗声说道,“将军,夫人,以前的通通不算,小姐,现在才是真正的出阁。请将军放心,阿荣会好好的看着小姐。”
手一抬,众人又唰地起身,动作干净俐落,不带一丝游移。
“小姐!”萧荣微微弯了腰,“我们送你吧!”
淇安以为,他说的送,是送她出大门。
她却不知道,是这样的送。
她坐在轿子里,要忍得很辛苦,才能不哭出声来。
她坐得很平稳,就像是坐在平地上没有移动一般。
因为,抬着她的轿夫,是当初跟在萧煜身边的四大将领。
除了留守的萧贵那一角由长卿代替外,无一缺失。
萧荣,萧富,萧华,萧长卿,没有去看彼此,动作却出奇的一致。
以他们的武功修为,就算抬着个轿子,走起路来也是如履平地,更何况,那轿中,还坐着小姐。
此时此刻,他们不是名震一方统军上万的将军,此时,他们只是当年老将军身边听令的少年。
老将军不在了,就由他们,继续护着小姐,送小姐一路,走向她的归宿。
萧荣眼里有了泪意,却知道那绝不会掉落。
他只是想起,当年一身铁甲的将军,却会在战场归来后,偷偷的亲亲小女儿熟睡的脸,才舍得去沐浴更衣。
也会想起,从来指挥若定,凌危不乱的将军,会在小姐哇哇大哭时吓得手足无措,不停的哄道,“小七,小七啊,你要什么你说啊,爹什么听你的,你别哭了啊!”
实在哄不住了,就会擦擦头上的汗,扭头吼道,“阿荣,去把那六个臭小子給我拎来,就说妹妹在哭。”
然后不过片刻,散落于校场各个角落的六个公子,都会提枪带剑的冲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小姐吸吸鼻子,一抽一抽的停下哭声,老将军才会拍着他的背说,“阿荣,你可得帮我把小七看着点,她再哭时你帮我哄哄,啊?”
此刻,老将军,你有没有看到,阿荣正护着小姐,走向她的幸福。
街道旁,围得水泄不通,来观这场与众不同的礼仪。
没有唢呐喜乐,只有战鼓声声;
没有丰盛的嫁妆,却跟了一支军队,行走无声,却精光内敛,神采飞扬;
没有绵延数里的仪仗,却有红衣的新郎守着轿侧,还不停的凝望;
即使尊贵如太子,也脱了朝服,收去了高贵,只留浅浅笑容,温暖平和。
所以有人说,萧家小七出嫁的那一天,连烈日都掩去了锋茫。
街道旁高高的楼顶上,坐着无声的少年。
也是一身红衣,此刻看来,却像是一抹残阳,红得凄美绝伦,叫人惊心。
他只是安静的坐着,看那花轿一点点靠近,走过,然后远去。
他微微的低了头,在这喧闹的繁华里,不和谐的宁静。
伸出去的手,又慢慢的缩回来,他并拢了双脚,将手环在膝上。
这样,会觉得没有那么冷吧?
下轿的时候,盖头拂了一下眼睛,淇安踉跄了一下,一直注意着她的轩辕杉,飞快的揽住了她。
直到她直起身来,他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要在这一刻,才会觉得这二十多年来修习的武艺不是白费。
一拜天地,轩辕杉两只手都放在她腰上,几乎要替她的脚承担大部□体的重量。淇安隐在头巾下的脸,一阵阵的红,都能听到莫大哥的偷笑声了,她只是怀孕,不是残废好不好?
二拜高堂,两人着空位拜了下去;
夫妻交拜,他却很快的扶住了她微往下的腰身。
再然后,他的手,握得她紧紧的,再没有离开过。
淇安坐在喜床上,很快的,轩辕杉走了进来。
淇安有些怔然,按道理讲,他不是应该要在外面折腾很久才能进新房么?
而且,她偷偷抬眼往后瞅了瞅,闹洞房的人呢,哪里去了?
对于她的动作,轩辕杉当然看得很清楚。
但是他没打算说,他是怎么样用十八卫拦住了那群人,更何况,还有萧家几位将军在,没有那么多不识相的人。
他怎么舍得,她戴着那么重的装饰,一个人坐在床上等她。
从来,只有他等她。
他怕,她等得太久,会心慌。
轻轻揭开头巾,看着淇安含羞浅笑,脸颊上淡淡粉红,烛光中,越映得眉眼温柔如画。
轩辕杉伸出双手,轻轻的搂住了她,让她喷出的呼吸暖暖的指在颈侧。
他低下头来,嗅着她间淡雅清香,闭了眼睛。
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必做,即使就是这样的拥抱,也足以抚慰他半生孤寂,直至终老。
良久之后,轩辕杉放开了她,轻轻抚着她的脸,目光柔和。
淇安觉得脸上阵阵热气,快要烧起来,微侧了脸,不敢看他。
手指微微顿了一顿,过了一会儿,火热的呼吸喷在脸侧。
淇安慌忙双手撑住他的脸,“等一等!”
轩辕杉顿住。
淇安局促的看他一眼,才轻声道,“我现在,不行。”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办法承担太过激烈的男女情事。更何况,轩辕杉初尝□,又武功高强,就更加容易失控。
静了片刻,他在她耳边道,“好!”
然后,拥着她,侧身躺下。
其实只要是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甘之若怡。
淇安却转过头来,轻声道,“轩辕,有人会来听墙角吗?”
轩辕杉也侧过头去,四目相对,他愉悦的弯了嘴角,张了张嘴,“不会。”就算是有,也会被人揪出去丢到大街上了。
“轩辕,我找到治你嗓子的方法了!”
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轩辕杉的身子僵住,他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淇安继续说道,“我的血可以将生盅引出来,我跟师父商量过了,我的金针加上他的医术,我和宝宝都不会有危险。”
安静了好一会儿,轩辕杉才放松了身子,他张嘴,却是另外一个意思,“不用。”他说。
“为什么?”淇安急了,“我都说了,我跟宝宝都不会有事,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怎么舍得拿宝宝去冒险。”
轩辕杉揽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却没有说话。
淇安摇着他的手臂,“轩辕?”
轩辕杉抿紧了唇。
“轩辕?”淇安又唤。
轩辕杉终于动了,嘴巴凑到淇安耳边,“不用,我有你懂我就好了。”
淇安生气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轩辕杉将手臂搭在她身上,轻轻摇了摇。
淇安索性闭上眼睛,捂上双耳,不理。
轩辕杉再推再摇。
淇安这才开口,“轩辕,你不说清楚,我就生气了,我就不理你了。”
很久之后,轩辕杉才无奈的叹口气,伸出手指在淇安背上写道,“我说。”
淇安连忙转过身来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
轩辕杉定定的看着她,张嘴,“用你的痛来换我的声音,我宁愿不要。”
她治疗战烈时鲜血淋淋的样子,到现在想来都还觉得心头刺痛,又怎么会舍得她再为他去受那种苦。
淇安又转过头去,闭着眼道,“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气呼呼的又转过头来,“我痛一次,可以换回你的声音,这种划算的交易你也不做?”
捂着肚子,“轩辕,如果你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我,我就生气了,我一生气,宝宝也生气了。”
轩辕杉一愣,宝宝那么小也会生气?
淇安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接口道,“我的宝宝,我说他生气他就会生气的。”
轩辕杉移开了视线。
淇安却一手抓住了他,“轩辕,我们现在是夫妻了,夫妻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对,你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我想要和你一起分担。”
夫妻,夫妻!
多么平淡,却又叫人安心的字肯。
轩辕杉终于调转了头,“淇安,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心不可测?”
淇安怔了一怔。
轩辕杉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皇兄今日宠我信我,当然因为我是他胞弟,另外一方面却也是因为我口不能言,绝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帝位。所以,他容忍我的一意孤行,也容忍我的种种不敬。”
“可是小七,你是萧家小七,萧家的名字在军人里,就是一个神话。萧家掌握着最精锐的部队,我却拥有我朝最富饶的封地,我们俩的结合,于今日的皇兄来说,或许是真心的成全。可是身为帝王,也有很多身不由已,假的话听多了,也会慢慢生出猜忌。”
“小七,我宁愿终生的缺陷而与你幸福相守,不愿冒着被帝王顾忌的风险而另起波澜。”
他比谁都希望可以开口能言。
这样,她闭着眼的时候,他也可以温言抚慰;
他也可以唤着她淇安,亲口问她,有没有感觉不适,会不会冷,会不会饿;
他不小心惹她生气的时候,她不理他的时候,他可以大声的道歉,而不用急得手足无措;
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他可以教他说话,教他学字,教他所有他会的,和不会的。
他也会像孩子的娘一样,唱歌哄他睡觉,搂着他讲很长很好听的在故事。
可是,比起这样的幸福,他更珍惜与她一生相守的缘份。
他当然相信,他会倾尽一切来护她安好。
可是,他于皇族中长大,见惯了那些算计和猜忌,更懂得帝王的心思。
爱到深处,他宁愿,一生无言。
离别
轩辕杉终于还是没同意淇安的救治。
他身为皇族,或许要比谁都了解皇室中人的生存之道。
淇安有些心疼,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享有比别人多一倍的尊贵,却要失去多少平凡的美好!”
轩辕杉微闭了眼,弯起了嘴角,“我想说的话,只要你能懂,其他人又有什么相干?”
顿了顿,睁开眼睛看向她的肚子,另一只手覆上,“至于他,生而为我轩辕杉的孩子,这便是他该承受的命。”
他也一样,无从选择他的命运。
生性的多疑和本能的算计,早已深入骨髓,所以他那么渴望真实。
幸而,他遇见了她。
小七的事既已尘埃落定,剩下的,便是离别。
萧六的走,淇安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突然。
只是,另外一人,倒让人觉得措手不及了。
淇安沉吟良久,终于摇头,“我不同意。”
长卿头都没抬,站在她身后,萧荣和萧历对看一眼,萧历上前几步,跪了下去,
“小姐,朗儿少爷是天生的将才,臣等带在身边磨练几年,对小少爷自是大有益处。”
“不!”淇安摇头,甚至没有多加考虑,“我不会让朗儿离开我身边。”
萧历抬起头来,“小姐,朗儿少爷的路,总要他自已去走的。”
淇安没有回答,却只是摇头,“就算有那么一天,那也要等他长大以后。”
她知道从小培养的重要性,也明白所有他们所有的期待,可是朗儿,只不过才五岁,又怎么舍得给他这样沉重的期望?
“小姐,朗儿少爷不止是你的孩子,也是萧家的骨血。如果当初没有生变故也就罢了,小少爷的未来自有他的父族替他操心。可是如今,小少爷的身份对萧家,却算得上是额外的恩赐,他是完全属于萧家的,再不会有别的束缚。”
这一次开口的,是萧荣,他目光沉静,走到萧历身边,一把拉起了他,又继续说道,“我们相信王爷对小姐情深义重,可是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对朗儿少爷呢?王爷就算会疼宠有加,可是能否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呵斥怒骂,甚至拳脚加身?”
淇安心中一动,却偏了头,不去看萧荣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神。
轩辕杉回府的时候,自然有人向他禀告了这件事。
他匆匆赶到的时候,淇安正搂着朗儿坐在院中。
月光下母子相依的身影,有种朦胧的美。他放慢了脚步,站在了黑暗中。
“娘?”朗儿在她怀里抬起头来,“你怎么了,怎么今天都不说话?”
“朗儿,娘有个问题想问你。”
看着孩子灿若明星的眸子,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娘你要问什么,你问啊你问啊。”
淇安抚着他温热的脸蛋,“朗儿,你喜欢什么,或者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长大要做什么?”
似乎都没有多想,朗儿举起手来,高呼道,“朗儿长大要保护娘!”
不由得失笑,心下却一片温暖,淇安亲了亲他的额头,“那么除了保护娘之外呢,朗儿还想做什么?”
“还要带娘去看雷峰塔,雷峰塔下还压着白娘娘呢!”
“朗儿,除了跟娘有关的事情外,你自已呢,你长大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朗儿歪着头想了想,“那朗儿要像外公一样,做很厉害的大将军。不,要比外公还厉害。”
淇安放开朗儿,缓缓蹲下身去,直视着他的眼睛,“想要成为外公那样的将军,会很辛苦。”摊开他的手,摩挲着他原本娇嫩的身上长出来的硬茧,“这些茧子也不会消掉,会越来越多。”
朗儿的眼睛眨巴了半天,却摇了摇她的手道,“娘,你忘了啊,你说的做自已喜欢的事,就不会辛苦啊!”
眼里忽然就涌上一些泪意,像是长久以来一直放在掌心的宝贝,以为永远也不会离开的宝贝,却在一瞬间要远离。
“朗儿,如果以后别人问起你的名字,你就叫萧朗。”
朗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还是点点头。
“长卿!”把朗儿哄睡了之后,淇安唤道。
长卿俯身下去,抱起了朗儿,“是,小姐。”
“你告诉萧叔叔他们,等朗儿满十四岁,我就送他去军营。”
十四岁,在现代来讲,还是未成年人,考虑到这里的特殊背景,这个年龄,已经是她的底限。
长卿嘴角弯了弯,“是,小姐。”他没有说的是,萧叔叔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萧历身为禁军统领,自然还在京城之中,另外,萧华也留了下来,反正再重要的事,也没有小少爷重要,不是么?
萧六要离开京城的事,朝中自然早已传遍。
“公主?”看着突然到来的灵昭,萧六愣住了。
看看周围已经收拾妥当的东西,灵昭淡淡一笑,“东西都收拾好了?”
“是!”萧六答道。
接下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小六,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灵昭看着跳跃的烛火,缓缓开了口。
萧六也看向门外,没有说话。
“小六,你爱过我吗?”嘴角有着隐隐的自嘲,灵昭还是问了这一句。
萧六抿了抿嘴,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灵昭,你认识以前的我吗?未失忆以前的我?”
目光一凝,灵昭转过问来看他,“你想起了什么?”
萧六摇摇头,“他们都说我以前爱着长兰,可是如今见她,却并不觉得亲近。失忆之后,我以为我喜欢你,可是如今远离,也不觉得悲伤。我总是在想,以前的我是什么样,是不是也是这样,冷心薄情?”
灵昭缓缓笑了起来,冷心薄情啊?似乎倒有些道理呢!
“小六,如果一直冷心薄情,倒也是件好事。”
萧六把长兰还了回来,他站在她面前,脸上有着连他自已也没现的落寞。
“小七,过去的记忆我已经找不回来了。而过去的爱情,也终究成为了过去。长兰,还是跟在你身边吧,我不想耽误了她。”
淇安从窗户往外看去,长兰和长卿正站在院中,并没有看向这里。
长兰,这些日子瘦了。
“六哥,你对长兰,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吗?”
萧六转头看她,“过去爱不爱她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我不爱。”
其实多一个女人本来没什么,灵昭那晚临走之前也说,有长兰跟在他身边,万事都会方便很多。
的确是没什么!
他也这样想,可是小七抱着长兰痛哭的样子忽然就浮现了出来。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那是小七的长兰。”
所以,不能辜负。
深深吸一口气,他笑着向淇安张开怀抱,“过来给六哥抱抱,要不然以后都抱不到了。”
淇安鼻子有些酸,慢慢走了过来。
抱住妹妹的刹那,萧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低下头,嗅着那熟悉的温暖甜香。
“再见,小七!”
刚刚走进屋来的轩辕杉,愣了愣。
听见脚步声,萧六抬起头来,看见是他,笑了笑,放开了小七。
轩辕杉也点了点头,算作还礼,快步走过来,扶住淇安的腰。
淇安瞪了他一眼,脸有些热,小声的说道,“我没事!”
轩辕杉轻笑,手却放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萧六移开视线,开口,“小七,那我走了。”
直到他青色的衣衫消失在门外,轩辕杉才调转头来,脸上,却多了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萧六走了,战烈也消失了。
战烈给她送来一个包袱,说是送她的礼物。
打了开来,一包风干的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铺了一地。
“淇安!淇安!淇安!”
一张字条上,写满了她的名字,再无其它。
她没有掉泪,因为轩辕杉就站在身边。
他拥紧了她,“淇安,等孩子生下,我们就回封地。”
如果这就是两个人的结局,从此,也就过着王子与公主的幸福生活。
在这一年里,生了很多事。
或许人都的是要在自已熟悉的环境里才能找到失去的自已,萧六来信说,他的武功开始慢慢恢复,与萧家众人的关系,也在逐渐亲密;
秀女大选结束,皇上封了两妃,其余女子皆或赐婚或遣返,出了宫门。
轩辕杉告诉淇安,季妩已经离开京城。言下之意,是有生之年两人都不会再见面。
湛安曾经很好奇的问他季妩与他的关系,是不是幼时有什么暧昧,要不然人家怎么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某人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告诉她,“嗯,她弄坏了我的东西,欠债的人,当然应该心心念念的记着。”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轩辕杉极其疑惑的望着她。
于是淇安叹气,偎进了他怀里,很明显,他小时候是没有什么浪漫的细胞的。
这一年,轩辕杉长子出生,皇上大喜,赐名轩辕秋成,封为世子。
同时,下旨还小七萧性,其子萧朗,入萧氏族谱。
淇安接到那圣旨时,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皇上太没水平,给个小孩取名字像个老头似的,于是拍拍朗儿的头,“以后就叫弟弟宝儿!”这个至少听起来亲切。
想来轩辕杉也是不会反对,反正他也叫不出来。
却不知背地里,轻五在轩辕杉面前哭诉,“呜!咱们堂堂世子被叫做宝儿,以后长大还不叫人取笑?轩辕宝儿?轩辕宝儿!那还能听吗?”说完,越加想哭了。
“王爷,你要替小世子作主啊!”
轩辕杉眉眼弯弯,“既是堂堂世子,就该自已作主。他若能干,就自已去找他娘亲抗议。”
轻五收了眼泪,张大眼睛,“可是小世子现在才不满月呢!”
“所以说了,还不满月的小孩,叫宝儿有什么不好?”
世界终于一片安静。
再见
还是那郁郁葱葱的桃林,只是,再不见那繁花盛开的绚烂。或许,不见的,还有别的一些什么。战烈低了头,任午后的阳光,斜斜的打在他脸上,映下一片阴影。林外,尖锐的哨声响起。红色的身影划过天空,林中又恢复了安静,就仿佛从来不曾有人出现过。
“公子,这是二皇子传来消息。”来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递上一封书信。战烈匆匆一扫,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奇怪,半响之后,他轻轻的笑了,“拦下他。”底下的人没有动,只是把头俯得更低了,“可是那里是萧家军驻地!”手指一紧,纸片如雪花落下,“萧家?那又怎么样!”战烈仰起了头,有种凄凉的绝决。“怎么样?”轩辕骥问匆匆走入的莫若。莫若摇摇头,眉宇间有些不安的焦躁,“一丝消息也无,按道理讲,怀礼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轩辕骥揉揉眉心,摊开桌上地图,细细思量一番,手指在桌上猛地一敲,
“修书一封,要小六协助。”写好的书信很快派人送了出去,莫若那颗悬着的心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殿下,怀礼此次带在身边的人不在少数,而且个个身经百战,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更何况,淮安一带,是萧家军的驻地,若是军队调动,怎么瞒得过他们?一般的势力,又怎么敢在淮安动手?”轩辕骥也是一顿,语气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武林中的人所为?”莫若缓缓点头,“与那边关系密切又有能力拦得住怀礼的,并不多。”两人都不再言语,的确是不多,但就仅这一个,也足以让他们烦恼了。轩辕骥手指缓缓收紧,忽地仰起头,冲着门外喊道“张统领!”太子亲军统领张仲推门而入,“是!”“吩咐下去,当初安排的人,不计一切代价,毁了桃花谷。”莫若看他一眼,有些犹豫,却没有阻止。张仲退下去之后,莫若才开口道,“现在动手,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轩辕骥冷冷的哼了一声,“一帮乌合之众,能容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更何况,桃花谷中人灵退天下的耳目,着实让人头疼。代价大点,倒也值得了。”在心底暗叹一声,莫若苦笑着摇摇头。自古以来权势之争,从来就是以鲜血和生命拼搏而来的。只是,那丫头怕是要伤心了。这一日,亲王世子轩辕秋成满月之喜。王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轩辕杉难得的穿了身暗红金纹的长衫,坐在床头安静的看淇安给宝儿换衣服。小家伙睡得正熟,感觉有人在骚扰他睡觉,小嘴一扁一扁的却还没睁开眼睛。“娘,弟弟怎么睡得像个小懒猪啊?”口水都睡出来了,朗儿拿了毛巾笨手笨脚的给宝儿擦着,轻声问道。“嗯,那朗儿以后要教弟弟勤快点才行。”淇安笑道。“娘,弟弟晚上跟朗儿睡好不好?”朗儿张着双大眼睛期待的问。弟弟的小手好软好滑,嫩嫩的真好玩。轩辕杉也看了淇安一眼,又低下头去看宝儿。宝儿生来体弱,夜里也很难睡得安稳,半夜里一哭就把一众侍女闹得鸡飞狗跳。哭得那叫个撕心裂肺,好几次小脸涨得通红,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好半天都没声音。直把凤定都吓得手脚冷,直接施展轻功将宝儿抱到了淇安面前,声音都在抖,
“小世子哭得没有声音了。”或许真的是母子连心,淇安抱在怀里哄几下,小家伙就一抽一抽的眯着眼昏昏欲睡。
气得轩辕杉直想拎着他衣领丢出去,不知事的小孩子有几个像他家这个一般难养?
睡,一定要他娘抱着才肯睡,稍微离了手就扁扁嘴开始酝酿着哭意,等了片刻要是现娘还没回来,立马就是一通惊天动地的大哭。哭声之响亮惨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吃吧,奶娘什么的,根本就不要想。含着尝一口就放开了,小嘴一扁就开始哭,也没有眼泪,眼睛闭得紧紧的活像看都不想看。有一次轩辕杉心疼淇安,看她睡了就不许抱小世子过来,结果小家伙硬是饿了一夜,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肯吃。所以这小家伙出生三十天,有二十八天都是跟着淇安睡的。两手两脚张成个大字形,睡的时候都不安份的很,不停的拱来拱去。怕挤着孩子,淇安硬把他从床上赶了下来。轩辕杉站在书房里的时候,那感觉悲凉得很。轩辕宝儿那家伙恐怕就是生来折磨他爹的。淇安怀着他的时候一路凶险,他不敢越雷池半步也就罢了,至少还可以拥着妻子睡个好觉。
可是为什么他一出生,就连这个拥抱的权利也失去了?轩辕杉暗暗咬牙,轩辕宝儿你厉害你就不要长大。此时听得朗儿此话,私心里是盼望淇安赶快答应。宝儿那么小,又不懂得认人的,哭着哭着也该习惯了。偏生淇安心疼孩子,一听到孩子哭就舍不得了。按照轩辕杉的想法,儿子就不该惯着的。淇安抱起宝儿来,看着朗儿到,“好啊,等你哪天睡觉的时候不要娘讲故事了,娘就让弟弟跟你睡。”朗儿鼓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扯扯她衣襟,“娘,弟弟跟朗儿睡,娘就可以给我们俩一起讲故事了啊!”“是你自已想听吧,弟弟哪里听得懂。”淇安斜眼看他。“弟弟也想听娘讲故事的,对不对啊,弟弟!”又趁机捏捏弟弟的手。可惜两弟兄还没有培养出默契来,宝儿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嘴就开始扁。淇安连忙站起来摇了两下,哄道,“宝儿别哭啊,今天可是要出去见人的,堂堂小世子第一次亮相就是哭样,一定很丢脸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摇得太舒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小家伙鼻子皱了皱,就又歪了头睡去。
淇安舒了口气,对着轩辕杉道,“走吧,也该出去了!”轩辕杉伸手过来要抱孩子,淇安摇摇头,低下头去看宝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道,“可别又把他惹哭了,这么大的脾气,可不知道像谁。”朗儿在旁边懂事的点头,“对,弟弟真不乖整天要娘抱!”轩辕杉便牵了朗儿的手陪着淇安出门去。还没走到前厅,便听到人声鼎沸,淇安开始觉得头疼,叹口气,“这样的场面真不想面对。”
轩辕杉放开了朗儿的手,比划道,“没关系,等你和宝儿都再休养一段时间,我们就回封地去,那里清静。”淇安笑着点头,“嗯!”心里却想着,看来皇帝大人要开始暴走了,没准带着朗儿一走,萧历他们也会跟着跑掉。
宝儿看来很快就是个有钱人了。淇安看着怀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家伙有些好笑,不说皇帝太妃赏赐的那一大堆,就单看几位皇子送来的礼就不得了了。还别说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官员送来的贺礼。反正她是什么也不知道,就坐在轩辕杉旁边负责傻笑就对了。估计天底下也就轩辕秋成的弥月之礼办得如此别致,父亲口不能言,母亲也是笑而不答,而他也是什么都不懂只管睡觉。一家三口几位主角都不说话,辛苦的,自然就是旁边点头哈腰收礼收得快要断掉还要强颜欢笑的轻五了。谁让他是王爷的代言人呢?“姐姐!”正是热闹之际,人群中传来这样一个声音,淇安的手微微一抖。
轩辕杉显然也听见了,脸上笑容顿敛,没有去看地上跪下的人,只把眼刀嗖嗖的射向旁边的管家。可怜管家大人频频擦汗,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今日来贺的宾客如此之多,谁会去注意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姐姐!”龙怜跪在地上仰起头来,“相公失踪了,求求您,让萧六公子帮忙找找他。”
无边
这声“姐姐”一出,满堂寂静。
淇安微微抿嘴,低下头去,看着怀中熟睡的宝儿,没有说话。
龙怜的这声姐姐,此情此景,她如何应得起。
轩辕杉皱了皱眉头,已有侍卫闪出,一左一右架着龙怜离去,而长卿,早已出指如风,隔空点了她的哑穴。
龙怜眼睁睁的看着淇安,满眼绝望,嘴角却缓缓流出血来。
“且慢!”莫若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小七!”他叫了一声。
淇安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也是心中一惊,“轩辕,先抱一下。”将宝儿放入轩辕杉怀里,几步奔了下去。
搭上龙怜手腕的刹那,淇安就愣住了。缓缓的低下头去看她,声音有些抖,“为什么?”
龙怜笑了,眼泪如水晶一颗一颗掉落。
“长卿!”淇安叫了一声。
长卿咬咬牙解开了龙怜的穴道,就把头扭向一边,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你可知道,断肠散根本无药可解?”淇安从侍卫手中接过龙怜,一同跪倒在地。
“我知道,”龙怜笑着,“可是姐姐,不用这种方法,怎么见得着你?”
龙怜伸出一只手去,拉住了她,“姐姐,你真是好运得让人嫉妒。那么多人保护着你,闲杂人等,又怎么能近得了你的身。姐姐,相公你一定要去救。”
淇安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龙怜,怀礼身为朝廷命官,若是他出了事,皇上自然会有安排,你又何苦拿自已的生命来作赌注?”
黑色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出,龙怜脸上的笑容,凄怆而绝决,拉着淇安的手忽然一紧,电光火石间,另一只手就架上了淇安的脖子。
衣袖滑落,抵在淇安颈间的匕闪着冰凉阴冷的色泽,那青黛色的光晕,昭示着淬过毒的痕迹。
两人原本就相隔极近,这一下事出突然,让长卿等人也措手不及。
“娘!”朗儿哭叫一声就要奔来,却被轩辕杉伸出一只手按住。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只手抱着宝儿,一只手拉着朗儿,缓缓绽开了笑容。轻五在旁边看得心惊,那龙怜都已经是死定了的人了,他家王爷还能把她怎么样啊?
“你要什么?”太子轩辕骥站起身来,压抑着满腔怒气。
龙怜看他一眼,“表哥,你不用这样生气,怀礼出事,我知道你也很着急,芳菲都已经告诉我了。不知道的,只有被你们保护得这样好的姐姐吧。”
握着匕的手动了一动,轩辕杉紧张的往前一步,却又生生止住。
“你要什么?”这次问话的变成了长卿,他就知道的,不该对那女人心软的,要死就死,最好死得远点。这女人最可恶,要死就偷偷死好了,干嘛还要到人前来丢人现眼。
龙怜闭了闭眼,开口,“萧长卿,我要我相公安全无虞的回来,你们能答应么?”力气已经在慢慢的流失,龙怜微微一笑,“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要考虑得太久。”
轩辕杉冲着轻五点了点头。
轻五立刻会意,“王爷答应,只要你保证我们王妃安全。”
龙怜抿嘴,“那么萧长卿,你也答应吗?代表萧家?”
长卿几乎没有一刻迟疑,“我答应。”
“你誓,以萧家名义誓,若是有违此誓,萧七生生世世不得善终。”淇安颈上的血管在刀刃的下方跳动着,让人心惊。
轩辕杉目光一凝,长卿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萧长卿,以萧家名义誓,尽力保洛怀礼安全回京。若是有违此誓,陪着我家小姐萧七,生生世世不得善终。”话声一顿,“若是今日龙怜让我家小姐有半点受损,我也誓,要将龙怜关心的人,一个一个找出来,死无葬身之地。”
龙怜看着他,轻轻笑了,“萧家长卿,果然名不虚传。”目光徐徐扫地四周,“今日满堂宾客在座,就替龙怜做个见证,萧家和王爷既已应下,我龙怜也算死而无撼了。”
“叮”的一声,匕脱落在地,龙怜缓缓倒下。
淇安看着她,目光沉痛。
龙怜却笑得开心,“姐姐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现在怜儿可以告诉你了,怜儿抗旨离开修行之地,又敢在世子满月之际大闹王府,早已是难逃死罪。可是能在临死前为相公做一点事,我已经是心满意足。”
脖子上的凉意还没有消去,眼中的泪意又涌上。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情深至此。
目光已经渐渐涣散,龙怜仍然笑着,“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可是他为什么,要爱你呢?你有什么好,你知不知道,新婚之夜,他只不过扶了我一下,就因为身上有了我的香粉味而不敢回你房间,在院中坐了一夜,你却因此而赶他出房。姐姐,我恨你,好恨你啊!”
泪已经无声无息流了一脸,淇安抱着龙怜,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对龙怜,不是全无怨恨,可是此刻,满心都是悲伤。
龙怜的手,慢慢揪紧她的衣襟,
“姐姐,我真的好恨你,可是早知道相公这么爱你的话,我也会学着爱你的。现在,我要走了,你回相公身边好不好?”
她的眼睛恢复一丝清明,固执的看着淇安。
“我们都不在了,相公会很孤独,姐姐,你回去吧!”
临死之人的请求,原该是要答应的。可是这样的要求,又怎么能够成全?
“姐姐,姐姐,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爱你!”龙怜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直至陨落。
淇安手一抖,任她软软的滑了下去,低着头,任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在她的心里。
“娘!”轩辕杉手一松,朗儿就奔了过来,“娘!”他搂着淇安的脖子,小小的身子不停的抖。
孩子的眼泪在颈间烫,淇安抬起手来抚着他的头,无力的悲伤。
龙怜很快就人抬了下去。
七步断肠,她连七步都没有走到,就已经肝肠寸断。
情之一字,要毒过世间所有药物。
轩辕杉一步一步走下来,还在觉得腿软。
揽着她的肩,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幸好,她没事。
被朗儿的哭声吵到,轩辕杉怀里的小家伙半掀起眼帘,似醒非醒的样子。
眼睛一睁一闭的眨了几下,扁着小嘴呜咽了几声。
朗儿吸着鼻子,转过头来看了看,又转过头去,替淇安擦着眼睛,“娘,弟弟又要准备哭了,你快抱。”
轩辕杉小心翼翼的将宝儿放入淇安怀里,宝儿扭着小身子在娘的怀里蹭了几下,偏了头,又闭上了眼睛。
宾客散去后,只留下了太子和莫若等人。
“洛怀礼生什么事了?”淇安问道。
太子和莫若对看一眼,又一致的看向轩辕杉,“王叔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淇安看向轩辕杉,轩辕杉脸色不变,也没有看她,只对轻五作了个说的手势。
轻五看了看淇安的脸色,才说,“洛怀礼经过淮安时,忽然失去了踪影。几批人马都没有找到他,洛将军本身武艺不低,身边侍卫又不在少数,又没有现军队有明显的调动的迹像,太子殿下怀疑是武林中人动的手脚,派了军队寻找一番之后,却仍然没有踪影。”
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宝儿,淇安忽然向着莫若开口道,“军队去哪里寻找了一番?”
莫若苦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小七没那么好骗,早晚总要知道的。
“桃花坞!”
手一停,淇安心中一惊,却又强自压了下去,“不是说那桃花谷中机关重重吗?”
“一把火而已,并不需要太复杂。”
淇安猛地站起身来,失声道,“你……?”
莫若直视着她的眼睛,毫不闪躲,“桃花谷中无一人逃出。”
那满山的桃花,那满眼绚烂的繁华,还有,还有那火焰般的少年,竟然都,都……
淇安只觉得嗓子堵得厉害,看着莫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轩辕杉终于站了起来,走到淇安身边,看着她,“淇安,你早知道要有所取舍的。”
“人命,在你们看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心里又痛又怒,明知道不该,却是忍不住那奔腾翻滚的情绪,
轩辕杉安静的看着她,唇渐渐抿紧。
良久,却又缓缓放松绷紧的线条,轩辕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双手抬起,扶住她的肩,“洛怀礼和战烈,淇安,你会如何取舍?”_
淇安看着他,嘴唇一动,想说的话却又消失于舌尖。
轩辕杉却笑了,“淇安你总是心软,可是这世间总有许多不舍不忍不能却不得不去做的抉择。”
莫若跟着笑了,“小七你不该这么急着生气,应该听我把话说完。桃花谷中的确无一人逃出,可是我们后来清点,死去的全是谷中打杂的仆役,其余人等,跟怀礼一样,统统消失不见,半点踪迹也无。”
眼睛徐徐向长卿看去,长卿只得低了头,“六公子也传了书过来,淮安境内,并无异动。”
太子弹了弹手指,“桃花坞总坛中少说也有上万人,居然一夜之间全数消失,小七,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莫若叹口气,“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龙怜才会出此下策,不惜以生命作注,也要萧家出手。淮安境内,如果连萧家也查不出来,就再没有其他人有能力办这件事了。”
夜很深了,轩辕杉还没有回房,哄着宝儿睡下,淇安才走出门来。
只见一个身影静静的立在院中,夜风掀起他的衣衫,微微扬起。淇安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
轩辕杉身子一震,却没有转过头来。1
淇安将头靠在他背上,轻声道,“我选你。”
轩辕杉微微低下头去,覆上了她环在腰间的手。
淇安闭上了眼睛,“不管是洛怀礼,战烈还是别的谁,我都选你。”
轩辕杉转过身来,眼中有星光点点,“即使知道洛怀礼曾经为你坚守至此?”
“我错怪他了。”淇安握紧他忽然有些僵硬的手,“所以以后绝对不犯这样的错误。如果要是有别的女人来抢你,我绝对不让,让长卿凤定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将那女的远远的给我送走,最好在你身上写一个标语,嗯,就写为萧七所有,任何人等,不准来抢,连想想都不行。如果你做了什么让我伤心的事,就罚你两天不准吃饭,给我写个两千字的悔过书。轩辕,我要永远这样拉着你,除非你赶我走,否则今生今世,绝不会再放开你了。”
轩辕杉缓缓笑了,犹如忽然盛开的昙花,美丽得让人晕眩,“好!”
最后几个字,是他俯到她耳边说完的,“今夜,宝儿没有哭。”
淇安只觉得两颊烫,抬眼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轩辕杉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又很快移开,“什么都不要想,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
今日龙怜的事,洛怀礼的事,也够她累了,轩辕杉打横抱起她,向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