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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士子风流txt下载     士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二章:开宗立派

    三月十九,刚刚回到杭州的徐谦便接到了朝廷来的质疑。

    对于这份质疑,整个浙江一时又惊又喜,喜的是徐谦高升,某种意义来说,是朝廷更加肯定了新政的成果,若是朝廷不承认,莫说高升,怕是加罪都来不及。

    而且直浙总督升任户部尚书,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明升暗贬,这是实打实的高官,大权在握,户部尚书往往在朝中,都是地位仅次于阁臣、吏部尚书的存在,地位和礼部尚书相当。

    现如今,内阁大学士杨廷和兼任吏部尚书,因此此时的徐谦,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成为了朝廷第三号人物,手握天下钱粮,管理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财政等事宜,主持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湖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14个清吏司,除此之外,还掌握铸钱的钱法堂及宝泉局;掌握库藏户部三库;掌握仓储及漕务的仓场衙门。

    这个权利,绝对不小。谁掌握了户部,捏住了钱袋子,几乎天下的官员,都得乖乖的仰仗着户部行事,比如兵部,想要军饷,就要先拟出章程,说今年哪里哪里需要饷银若干,而后报到户部之后,户部要进行核算,若是觉得索要饷银,可以直接打回去,让兵部从新核算,没有户部尚书的同意,没有户部尚书盖了大印,谁也别想从国库中支取一两银子。

    因此,户部尚书是一种超然的存在。他的存在目的就是和其他五个部堂以及京师中的各寺各监展开艰苦卓绝的斗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所以经常在廷议上,往往户部尚书都是焦点,他要痛骂都察院浪费钱粮,要痛斥兵部这群混账东西算账不明,还要叫骂鸿胪寺浪费公帑。

    这就是户部尚书,高端大欺上档次,狂酷霸拽吊炸天!

    只是另一方面,浙江官场却是动荡不已,徐大人走了。大家怎么办?这新政,还要不要继续?出于这个疑问,大家不免提心吊胆,而且,徐制台刚刚升任了总督,如今又要成为尚书,这才多久,朝廷没人了吗?

    可是无论大家如何想,圣旨一到。徐谦是必须启程的,因为这个时候,新任总督已经在前往浙江的路上,徐谦不想和这个家伙打交道。自然也不愿等他来,于是命了王艮几人在这里做好交割,自己则是轻车从简。北赴京师。

    只是徐谦要走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浙江无数官员商绅纷纷前来相送,一柄柄万民伞连码头上的货船都几乎要装不下。坐在船里,徐谦看到外头人山人海,不由吁了口气,这时候周泰进来,道:“大人,浙江巡抚赵明会同几个商绅,无论如何也要见大人一面。”

    “是吗?”徐谦本来希望悄悄离开,他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可是这时候,却还是点头:“叫进船里来说话。”

    赵明领着七八人过了栈桥登船,到了船舱里,纷纷朝徐谦行礼,赵明不舍的道:“大人为何走的如此匆忙,还有许多事都没有交代……”

    徐谦微微一笑,道:“其实新政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本官迟早都要入京,新政虽然是本官促成,可是说到底,本官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迟早有一日,这个担子还是要交到你们身上,在将来,你们也要交给别人。本官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也相信你们能够办好。”

    赵明叹了口气,他本是浙江布政使,在京师之中并没有关系,在浙江,亦是可有可无的人物,可是自从徐谦到了浙江,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升任了巡抚,而且将来也大有可为,更不必说,手握了新政大权之后,这几年,也确实挣了不少银子,官做了,钱也有了,说到底,都是拜徐谦所赐。

    他当然清楚,他是徐谦的人,徐谦在京师越是有声有色,他将来的前途越是无可估量,他认真的道:“请大人放心,新政……一定会办下去。”

    徐谦笑了,道:“不是要办下去,而是要办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刘瑜身上,道:“伯爷也来送本官吗?你的年纪大了,何必凑这热闹?”

    刘瑜正色道:“老夫就怕这一趟不见大人一面,将来就见不到了,老夫的年纪确实是大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祖宗们要请老夫去那边交代一下族里的事,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来见大人一面。”

    这番话倒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凄切,徐谦含笑道:“伯爷老当益壮,将来一定长命百岁。”

    刘瑜莞尔一笑,道:“这些话,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可是大人既然这样说,老夫若是不多活几年,也对不住大人,只不过……”他沉默了一下:“家里的几个子侄都不争气,大人如今又是高升,将来必定权倾天下,还望大人看在老夫薄面,给予一些照拂。老夫在浙江,自然是坐享其成,可是大人放心,浙江的新政固若金汤,谁给新政使绊子,就是要老夫的命,要刘家的命,刘家虽然平时的祖训都是读书,可是拼起命来,却也不是闹着玩的。”

    刘瑜的话一语双关,显然他已经意识到,新来的总督大人绝不会是简单人物,所以这一次,赶着来给徐谦表个态,希望徐谦安心,当然,也希望徐谦还记得刘家,像徐谦这样的大树,不抱实在可惜。

    徐谦不由失笑起来,道:“拼命的事,自然有人去做,倒是劳动不得伯爷。”

    说罢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道:“时候不早了,诸位再不放本官走,本官难道要在这船里过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心意,徐某拜领,还是请回吧。”

    赵明笑起来,长身而起,道:“大人下了逐客令,咱们也就不敢再留大人了,大人,后会有期。”

    所有人一起起身,相互行礼,赵明领着众人下了船,岸上的官吏士商人等依旧不肯散去,看着徐谦的船慢慢的离开了码头,逆水而行。

    徐谦则是坐在船舱里,没有去看岸上的人,并非是因为他的心冷酷无情,只是他知道,任何时候,自己都必须保持着理智。

    “大人……”周泰走进来,道:“问明了船夫,后日才可以到镇江,到了镇江,我们可以先在镇江府歇一歇,只是这两日,却是要辛苦大人在船中休息。”

    徐谦哑然失笑道:“这个无妨,本官又不是瓷瓶,没有这么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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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九。

    这一日既非什么吉日,也不是他们节庆,只是朝廷里头,却出现了一个古怪的气象,上到刑部尚书张子麟,下到许多的御使言官还有各部的给事中居然纷纷都告了假,有的称病,有的是说家中有事,总而言之,大爷我不当值了。

    其实许多人都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告假,不过都是心照不宣,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无论平时再怎么争怎么闹,这个时候却不能撕破脸。

    内阁这里,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杨廷和想不到,告假的人居然这么多,京师里的各衙门,上到六部下到顺天府,告假的官员有超过了两百多人。

    这些人当然不是真正的家里有事或是生病,其实人家只是给所有人都留一点颜面罢了。今日,是徐谦抵京的日子,徐谦在前日已经乘船抵达了北通州,早已命人快马传报而来,说是今日午时时分能到,于是乎,便有人光明正大的告假了。

    这一次和上一次徐谦抵京不同,上一次的时候,纵然是有王学的官员,可是这些人却都是遮着掩着,生怕被人察觉,可是随着新政和王学的影响越来越大,在京师,王学已经不再是落水狗,这些人也一个个撕下了自己的面具,再不顾忌什么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现在,许多人对内阁的大臣们已经越来越失去了畏惧之心,也说明了徐谦的影响力逐步在扩大,此时的徐谦,已经自成一派,有了和内阁叫板的资本,手掌户部,背靠直浙三省,又有亲军厂卫作为外援,短短几年之间,徐谦的实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这个变化细润无声,可是豁然回首之时,杨廷和已经发现,徐谦这棵新树,居然也有了盘根的趋势。

    “时局……已经彻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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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全疯了

    杨一清则是拿着这一份告假的名册,一个个的看。

    尚书有一位,侍郎有三位,除此之外,主事、员外郎级别的官员有二十四位,少卿有两位,给事中有两位,御使十七人……

    这些人,还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大头却不是在朝廷,而是亲军。

    亲军和徐谦关系一向匪浅,至少这明里暗里的利益勾结早在新政开始之前就已经不是秘密了。从前的时候,徐谦还拿不上台面,所以大家只将他当作伙伴看待。可是如今,登顶户部尚书,这徐某人,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亲军十二卫,千户及千户以上的武官就有六十余人,其中锦衣卫和金吾卫的人最多,除此之外,京师五大营的武官也有不少,甚至还有勇士营。

    看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杨一清甚至怀疑,这一步棋,自己和杨廷和走错了,这个徐谦,根本就不该让他回来,这个家伙,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了。

    “这些告假的人,是不是该处置一下,如此明目张胆……”

    杨廷和气定神闲,虽然在这气定神闲之后,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忧虑,却是打算杨一清道:“拿什么处置?处置总要有情由,这种事,没有必要撕破脸。”

    杨一清皱眉,道:“他们有的告的是病假,却是跑去迎接徐谦,这不就是欺蒙朝廷吗?”

    杨廷和却是苦笑:“莫要忘了,你入京的时候,大家也都是告了病假去迎接你的。这种事,没必要闹大。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至于这些人。随着他们去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徐谦来主持这户部,且看他怎么收拾户部的烂摊子,收拾的好了,自然好说,收拾不好,到时再抨击不迟。”

    杨一清只好幽幽叹口气,道:“开始是学争,此后是礼议之争。可是现如今,党争是真正开始了。”

    他这一番话中,倒是蕴含了某种哲理。

    学争的开始,绝不只是单纯的学派之争,而是因为在朝廷内部,开始出现不同声音,这个声音出现之后,接着就以学争的名义登上舞台,而随着不同声音实力的壮大。他们已经开始不甘于士林之争,由于掌握了一定政治资源,接下来,学争扩大。触及到了关键的文庙,紧接着,礼议之争拉开了帷幕。

    只是现在。真正的党争正式开始,这就意味着。这些人的实力已经开始逐渐成长,并且足以分庭抗礼。于是乎,杨一清可以预见,正如宋时新旧两党之争一样,先是从学争开始,紧接着终于步入了矛盾最尖锐也是最残酷的时期。

    他们将围绕着大明未来的走向,代表着各自的阶层利益,在庙堂之上,进行最残酷的角逐。

    朝廷百官,无一能幸免,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风吹两边倒,也不可能模棱两可,讨好卖乖。胜利者,将手掌天下权柄,权倾朝野,决定大明朝向着自己的理念方向前进,而失败者,必定会遭受到最残酷的打击,重则身败名裂,轻则贬谪于外,至此,再无觊觎国器,进入中枢的机会。

    杨廷和打起精神:“你说的没错,老夫宦海沉浮,也从未遇到过这样凶险的局面,而如今,也该好好和这些人,好好周旋一番了。”他深深看向杨一清:“你我当共度时艰,唯有彻底铲除王党,方能苟全清名。”

    杨一清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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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的船抵达了朝阳门外不远的码头,而这里,早有文武官员数百人久候多时,徐谦一出现,顿时传出无数呼声。

    紧接着,徐昌上前,把住徐谦的手臂,哈哈笑道:“为父等候多时了,要见过诸位叔伯。”

    徐谦最无语的地方就在于,政治地位上,他已经成为了领袖级的人物,可是在年龄上,却实在拿不出手,堂堂户部尚书,见过诸位叔伯,这教人情何以堪。

    只是这个时候,徐家自当低调,这一点徐昌明白,徐谦也明白。

    他上了码头,一一拜会诸位叔伯长辈,众人或含笑点头,道一声大人客气,或不敢接徐谦的大礼,道:“大人礼重了,愧不敢当。”

    来接他的有王公贵族,也有一些武官,还有以张子麟为首的一干官员,等到所有人都见过了礼,这一个时辰已经过去。

    徐谦心里已经咋舌,他极少遇过这样的场面,当日回京,也就是害怕遇到这样的场面,可是想不到到了京师,还是躲不过这一刀。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这户部尚书,看来也不好做。”徐谦心里想着。

    众人已经嚷嚷起来了:“徐大人旅途劳顿,大家送徐大人回府。”

    徐昌也拉住徐谦,道:“你看,诸位叔伯体恤你,你还不快道谢,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回去歇一歇。”

    徐谦却是摇头,道:“儿子还有事要办。”

    “是了。”徐昌一拍脑袋,笑道:“我竟险些忘了,你还要入宫面圣,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理当先去觐见。”

    许多人对徐谦的圣眷很是羡慕,纷纷觉得有道理,现在虽然劳顿,可是先去面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徐谦不是其他官员,他的情况和别人大大不同。

    徐谦却是苦笑道:“觐见自然要去,只不过……觐见之前,还有事做。”

    徐昌怒道:“还有什么事比觐见还要紧?”

    徐谦正色道:“儿子想去拜祭一下梁大人,在浙江,惊闻了他的噩耗之后,心中不安,此番入京……”

    “混账!”徐昌的火爆脾气发作了,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还是难掩他的怒气。

    梁藤是怎么死的?这是触怒到了宫中廷杖而死,徐谦拜祭梁藤,说是可以说有情有义,可是难道就没有想过,宫中若是得知,会怎样想吗?

    你就算和梁藤有私交,大可以选择其他时候去拜祭,反正也没有人管你,可是刚刚回来,先去拜祭梁藤,才去宫中,这岂不是说,梁藤死的冤枉,梁藤可是被宫里打死的,他若是冤枉,那么就是天子犯错了。

    张子麟等人听了,百感交集,其实梁藤的死,让许多人心里黯然,只是大家都拼命忍着,不敢发作,现在徐谦提出,正好勾起了他们的心事。

    他们虽然觉得徐谦这般做,很对他们的胃口,可是理智上,他们也是觉得大大不妥,张子麟勉强笑道:“是啊,徐佥事所言不错,要拜祭,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不急于一时,眼下徐大人刚刚抵京,自是先见了陛下才好。”

    徐谦的脾气就是如此,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他正色道:“先拜祭了再说吧,诸位不要再劝,我明白诸公的心思,只是徐某人若是不去拜祭一番,心中终是不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也不怕别人碎嘴,若是有人借此抨击,可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该为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做,该做的事,即使赴汤蹈火,也不该皱眉。”

    他看向徐昌,几乎乞求的道:“爹,你就让儿子任性一回吧。”

    码头上,所有人鸦雀无声。

    他们心里赞同徐谦的行为,甚至有许多人,也希望能如徐谦一般,如此放诞不羁,可是宦海数十年,已经磨灭了他们的菱角。

    许多人心里叹息,却也没有反对。

    徐昌只是摇头,也不做声了。

    徐谦见众人无异议,旋即朝诸位大人拱手,道:“诸公抬爱,徐某铭记在心,只是眼下徐某要去做一件不该做的事,还请诸公体谅,来日徐某一定在府中设宴,款待诸公,到时,我们再说说闲话。”

    这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徐谦不想连累大家,大家请回。

    有人不忍道:“大人敢去,我为何不敢,我素来敬重梁公,去又何妨?”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人纷纷道:“不错,是要去拜祭一下梁公,梁公平时对下官多有照拂,下官愿随大人同去。”

    “同去,同去……”

    人就是如此,再圆滑的人,受到了感染,情绪也不免变得不理智起来,徐谦倒也不反对,钻进了轿子,吩咐轿夫,往梁府去。

    许多人纷纷上马落轿,有的还在犹豫,可是大多数人,却都吩咐跟紧徐谦的轿子。

    这数百顶轿子浩浩荡荡,宛如长龙,竟都朝着梁府去了。

    梁家这边,本来一片哀鸿,长子梁松已经吩咐了家人,收拾了行礼准备回乡,梁藤死后,梁家一下子家道中落,从此成为了京师里的边缘人物,梁松遇此浩劫,心中虽是悲愤,却也是无可奈何。

    而这时,门子来报,说是户部尚书、刑部尚书,还有诸位国公、侯爷,还有朝廷许多官员前来拜访,梁松呆了一下,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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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情何以堪

    自从梁藤杖毙之后,宫里表现出了杀无赦的决心,满朝文武遭受到了震慑。

    这梁家自然而然也就冷清下来,毕竟再有血气之人,也必须有些顾忌,最多,暗中安慰几句,让人悄悄的送点钱来,以示告慰。

    可是在平时,却极少有人登门,仿佛梁家一下子染了瘟疫一般。

    现在,新任的户部尚书竟登门了,不只是如此,会同刑部尚书以及许多公侯和官员,纷纷登门造访。

    梁松不敢怠慢,连忙前去迎接,便看到徐谦打头,后头呼啦啦的有人进来。

    “梁兄。”徐谦朝梁松行礼,道:“不知大人的灵堂在哪里?”

    现在寒暄,肯定是不合适,得先拜祭了梁藤再说。

    梁松连忙领着众人到了灵堂,又道:“尸骨还未下葬,我打算将父亲的尸骨运回乡中安葬,明日就准备走。”

    徐谦颌首点头,进了灵堂,旋即命人焚香,三拜为礼,道:“徐谦素受梁公恩义,今闻噩耗,悲不自胜,无以为礼,请受徐某一拜。”

    三拜九叩之后,徐谦站起,后头的人陆续拜祭,徐谦则是到了一边,问梁松道:“据闻梁大人死时,留下了遗书?能否给我看看。”

    梁松此时已是红了眼睛,本来梁家成了瘟疫,将来回了乡,只怕不晓得的,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现在徐谦领着人来拜祭,算是还了父亲一个公道,他连忙道:“我这便去取。”

    取了遗书出来。徐谦看过之后,感叹的道:“梁公的忠义。在这遗书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能否让我抄录一份?”

    梁松道:“大人若要。尽管拿去,虽是家父遗物,可是家父在时,曾说过徐大人乃人中龙凤,跟随徐大人新政,此生无憾,莫说是一封书信,便是性命,家父也肯拿出来。”

    徐谦感慨不已。随即道:“从前听说你在国子监里读书是吗?”

    梁松惭愧的道:“是,只是没有长进,从前仗着父荫,多有一些孟浪的地方,虽是在国子监里读书,可是依旧止步不前,实在惭愧。而现如今,家中遇此变故,学生这书也读不下去了。唯有先料理了家父身后之事,再做其他考量。”

    徐谦沉吟道:“你是忠义之后,算起来,和我也是同岁。算是半个兄弟,不妨这样,等你守制之后。到时来京师找我,我会为你安排。无论是读书还是进武职,又或者是从商。到时都看你的心意,你的家乡也在直浙是吗?我会打招呼的,让当地父母照应你,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寄家书给我这兄长,明白了吗?”

    家书二字,等于是徐谦认了梁松这个兄弟,在古代,世交二字说重也重,说轻也轻,一旦成了世交,便算半个一家人,算是半个亲戚,因此往往有人家道中落,却不去投靠亲戚,却有不少,都是去投靠一些世交,借此得到照顾。

    梁松怎么能听不明白徐谦的话,泣不成声的道:“是,是……”

    徐谦道:“不知令堂可在?”

    梁松道:“家母闻了噩耗,已经病倒,只怕不方便见客。”

    徐谦道:“无妨,我去拜见一下,尽尽心意。”

    说罢由梁松领着,到了后堂,见了梁母,梁母的脸色果然不好,絮絮叨叨的道:“总是叫他不可认真,这世上,就怕认真二字,人一较真,就要得罪人,他年轻的时候,得罪的人够多了,仕途跌宕,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天,可是谁曾想到,竟做这样的事。”

    徐谦道:“夫人说的不错,人不能太较真,可是梁公所为,却是教人敬佩。”

    梁夫人随即恸哭,道:“这世上总是好人遭殃,徐大人啊,为夫总是夸你的好处,你切莫学他,切莫去做好人。”

    徐谦见梁夫人精神已经恍惚,道:“我特意来,就是想告诉梁夫人,我和他同僚为官,平时也受他照拂,所以此次回京,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争一个名份大义,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梁公该得的,还请夫人不必伤心。”

    拜别了梁母,梁松却是追出来,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为家父平反吗?大人,万万不可啊,眼下陛下正在盛怒之中,大人何苦如此,别人都不肯说,唯独大人非要去做,这又是何必。方才家母缓过神来,怕你做啥事,特意让我来说告诉你,梁家不要什么公道,也不要平反,请大人不要冒险。”

    徐谦微微一笑,道:“你好好侍奉你的母亲吧,你自己,也要节哀顺变,现在梁家上下,都靠你一人了。”

    他既点头,也没有摇头,显然主意已定。

    梁松只得道:“是,是……”

    回去的路上,徐谦坐在轿子里,做了最后一次的思考,为梁藤平反,确实是他在杭州时就曾有过的主意,只是越是抵近京师,他确实越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做。

    只是如何做呢?

    轿子向着紫禁城的方向前行,徐谦不由拿出了那封遗书,又看了一遍,轻轻吁了口气,阖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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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大清早,嘉靖就摆驾到了暖阁,打算在这里等候徐谦。

    可见徐谦回京,对嘉靖来说是一件喜事,既然是喜事,今日的修仙大计只好暂时停顿一下。

    他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兴匆匆的看了会儿报纸,觉得时间难耐,不断催促太监去问问到了没有。

    而黄锦看到嘉靖心情如此大好,也就松了口气,天子的脾气好坏,是宫里的晴雨表,天子若是心情不好,则随时可能有人遭殃,可要是心情好,大家心里也踏实一些。

    前几日因为闹出了宫变,嘉靖差点殒命,黄锦日夜都在煎熬,一点差错都不敢犯,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陛下……陛下……徐大人到了……已经到了朝阳门……”

    有太监前来传报。

    嘉靖顿时爽朗大笑,道:“是吗?过了朝阳门,唔,黄伴伴,算一算从朝阳门乘轿到紫禁城,要多少时候。”

    黄锦笑眯眯的道:“至多一个时辰。不过传信的回来,就算是快马来报,这时间也过了小半时辰了,所以奴婢以为,至多半个多时辰,徐大人就要到了。”

    嘉靖挑挑眉,这个阴郁肤色带着些白皙的少年顿时焕发出了几丝人气,再没有那一股子难测的仙风道骨,他笑道:“看来也快了,朕不急这一时。”

    可是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依旧还没有动静,嘉靖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定住得起,道:“怎么还没有来,快叫人去问。”

    等到回话的太监回来,脸色却很不好看。

    嘉靖看出了这太监的异样,忍不住道:“怎么,徐爱卿人呢?”

    “这……这……”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去看黄锦。

    嘉靖怒道:“你,回话!”

    小太监忙道:“陛下……徐谦去了梁府……”

    “哪个梁府?”嘉靖挑眉,一时有些疑惑。

    小太监道:“梁藤的府邸。”

    听到梁藤,嘉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道:“你说的是梁藤?”他的脸色阴沉起来,开始变得焦躁,开始不安,甚至开始疑虑。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梁藤这个人他已经记忆犹新,这个人,居然敢揭他的伤疤,居然敢戳他的痛处,身为天子,嘉靖将梁藤恨到了骨子里,所以嘉靖给他定的罪名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这个罪名,是嘉靖亲自拟定的,宫里不推翻,谁也别想翻盘。

    可是徐谦这个时候,居然去了梁府,这岂不是说,天子的近臣,也对陛下的旨意有了怀疑,这岂不是打他嘉靖的脸。

    “他去梁府做什么?”

    黄锦也骇了一跳,他当然晓得这意味着什么,这又是要揭伤疤了,好不容易,伤疤结了痂,谁晓得,梁藤揭了一次,徐谦又来揭一次,梁藤死了,徐谦还要撞到枪口上来,他不要命了?

    黄锦道:“陛下,或许……或许只是路过……”

    “路过?”嘉靖冷笑:“这些话,你信吗?朕早就听说,徐谦和梁藤的私交甚笃,可是朕一直都认为,虽然他们私交不浅,可是朕毕竟和他交情更是深厚,可是现在,他宁愿拼着得罪朕,也要去梁府,他的心思,岂不是已经不言自明?”

    黄锦吓得大气不敢出,道:“陛下暂先息怒,反正徐大人就要来了,到时,看他如何解释。”

    嘉靖冷酷的道:“朕不想听什么解释,朕现在也不愿见他,来,摆驾,去大高玄殿,朕进食仙药的时候到了,这儿太热,朕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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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平反

    嘉靖动了身,旋即便坐了銮驾,往大高玄殿方向去。

    他的心里,自是满腔怒火。

    原本以为,徐谦是和自己一伙的,一定能理解自己的感受,会和自己一道,唾弃梁藤。

    谁知道这个家伙胳膊往外拐,居然跑去了梁府。

    他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尾随其后的黄锦自然不敢去招惹他,亦步亦趋的尾随其后,心里七上八下。

    眼下怎么办,这个徐谦,还真是不省心,这种事他会不晓得其中的厉害?这不是故意往陛下伤口撒盐吗?这不是摆明着作死。

    黄锦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味,心里正在不安之际。

    嘉靖突然道:“停住。”

    銮驾一停,后头的太监和侍卫纷纷停住脚步。

    坐在銮椅上的嘉靖慢悠悠的道:“黄伴伴……”

    黄锦脑后一凉,连忙小跑上前,道:“奴婢在。”

    嘉靖道:“你说,这徐谦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发问,看上去似乎是疑惑不解,又似乎是在寻求心理上的安慰。

    黄锦不敢迟疑,忙道:“陛下,奴婢以为,徐大人这是光明磊落,他这样做,反而证明了他对陛下的忠心,若是投机取巧之辈,哪敢做出这样的事,唯有心中赤诚之人,方才肯……”

    黄锦越说,越觉得自己离谱,可是不说好话不成,他和徐谦是一条船上的人,徐谦的船翻了,他黄锦也要完蛋。黄锦可不是傻子,这时候落井下石。只会完蛋,所以咬着牙。也要为徐谦辩护。

    这个解释,确实离谱,还什么越是做陛下不喜欢的事,越是说明赤诚,如此说来,那些个御使们还真是冤枉,他们每天做的,都是皇帝不太喜欢的事,可是在嘉靖看来。这些人全都是一群杀千刀的王八蛋,若不是碍着朝廷不得杀言官的规矩,嘉靖早将这些人全部抄家灭族了。

    只是这个时候,嘉靖的脸色竟是缓和了一些。

    黄锦觉得奇怪,自己这样的歪理,居然也能说动天子?

    其实人心便是如此,同样是一番话,别人说出来,或许当事人会恼羞成怒。可是同样一番话,在亲近的人口里说出来,说不定又是另一番意味,所谓智子疑邻。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

    嘉靖依旧还是沉眉,却是道:“罢,回去。朕正想听一听,这徐谦如何解释。”

    于是乎。大家只得重新打道回暖阁。

    此时,徐谦终于抵达了午门。一路到了暖阁,见了嘉靖,行礼道:“微臣徐谦,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嘉靖的脸色说不上好坏,一时竟是不吭声。

    只是黄锦却是对着徐谦,背对着嘉靖,不断的朝徐谦使眼色。

    徐谦又道:“微臣见过陛下。”

    嘉靖才慢悠悠的道:“梁府那儿,是不是比朕的暖阁更舒服一些?”

    这话说出来,带着反讽,也是一种试探。

    嘉靖这个人说话,很多时候都故意带刺,不过天子说话带刺,谁都没有法子。

    徐谦正色道:“陛下,微臣确实是去了梁府,不过去梁府,是想要祭拜一下故人。”

    嘉靖脸色麻木,淡淡道:“那么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故人,在朕眼里,却是罪人。”

    徐谦不做声了。

    暖阁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嘉靖显得有些急躁,忍不住喝问:“你为何不说话了?怎么,你现在心中有愧,又或者是你明知故犯,现在不知该如何收场?”

    徐谦沉默了一下,随即道:“陛下,微臣在想一件事,梁藤犯了什么罪?”

    嘉靖脸色骤变,怒道:“窥觎宫闱,图谋不轨!”

    徐谦叹口气,道:“微臣以为,梁藤无罪,梁藤之所以有罪,是因为他糊涂,他有错,但是无罪,他的错在于不懂陛下,正如许多人也不懂微臣一样,微臣在浙江的时候,推行新政,许多人不理解,许多人也是糊涂,他们不知道微臣为何要推行新政,于是诽谤,于是抨击,甚至口出污言,可是微臣没有理会,因为他们不懂微臣,在微臣眼里,他们都只是凡夫俗子,一群凡夫俗子,微臣为何要和他们计较?”

    “陛下也是如此,陛下在宫中求仙,只是希望长生,这个想法,古已有之,便是唐皇汉武,亦是不能免俗,陛下的想法,微臣不敢评议,只是知道,陛下虽在宫中寻仙问药,可是并没有耽误政事,朝廷的奏书,陛下都有过目,这就足够了。可是陛下,百官们未必能理解陛下,他们有他们的想法,甚至有时言之过重,也只是本心上,为了陛下,为了社稷好而已。尤其是梁大人,梁大人在户部,一直兢兢业业,这些年来,不曾有丝毫怠慢,这一次确实是他一时情急,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做一个他心目中的好皇帝,所以微臣以为,梁大人无罪。”

    这番话,让嘉靖的脸色骤然缓和下来。

    徐谦没有直接抨击嘉靖,而是采取和稀泥的法子,一边为梁藤开脱,一边显示嘉靖的不同。

    意思是说,陛下你的独一无二的,别人怎么可能理解你的想法,可你是天子,怎么能因为这个,就如此加罪于臣子呢?

    嘉靖淡淡道:“罢了,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显然心理上得到了满足,所以不想继续追究。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梁藤既然无罪,陛下为何不能展示大度?陛下可曾想过,现在天下多有非议,将陛下比作正德,又有人将微臣比作刘瑾,微臣拜祭梁藤,一方面,是为了微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陛下,借此,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微臣听说,在朝中,有一批人,已经暗暗将梁藤比作蒋钦了。”

    蒋钦乃是正德时的大臣,因为弹劾刘瑾,被杖毙于午门。

    徐谦又道:“微臣一直在想,陛下若是正德,那么微臣又是江彬、刘瑾一样的人,那么……正德皇帝死时……多有蹊跷……”

    听到这话,嘉靖一下子紧张起来,正德的死,一直都透着古怪,所有人都认定是江彬要弑君篡位,可是江彬是何其聪明的人,他能得到正德的欣赏,能揽得朝廷大权,又能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怎么可能弑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江彬没了正德,必死无疑。可是另一方面,又有人说正德是落水生病,暴毙而亡,这个理由,似乎也很不合理,正德皇帝正处壮年,常年锻炼身体,崇尚军伍,身体自比多数人要结实的多,只因落水便一病不起,更是蹊跷。

    只是宫闱中的事,许多真相永远不可能得出。

    而嘉靖此前因为宫女差点将他勒死,本来就心有余悸,此时想到正德,立即凝重起来,竟有几分感同身受,正色道:“你继续说。”

    徐谦道:“所以微臣以为,陛下应该给梁藤平反,这件事,陛下唯有亲自站出来,如此,那些暗中诽谤陛下的佞臣们,才会不得人心。”

    嘉靖淡淡的道:“人既死了,就不必如此了吧。”

    徐谦摇头:“微臣这里,有一封梁藤的遗书,请陛下过目。”

    将遗书送至御下,嘉靖拿来看了几眼,旋即怒道:“朕怎么做,还要他来指指点点,什么朕若是如此,江山社稷便要崩坏,他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陛下,他有他的主张,或许梁大人不能猜度陛下的心意,可是这心却是赤诚的,微臣以为,陛下应当下诏为他平反。”

    嘉靖似乎沉吟起来,徐谦说的话,倒是让他记忆深刻,一方面,徐谦给了他一个台阶,说他是非常人,这非常人有两种意思,前者的意思是不是正常人,是神经病。后者的意思是了不得的人物,鹤立鸡群,而其他人就成了夏虫,所谓夏虫不可言冰。嘉靖当然相信自己是后者。

    而另一方面,徐谦说起了武宗正德皇帝的事,这让嘉靖感到几分焦躁,某种意义来说,嘉靖一向都不愿意做正德,正是借由嘉靖的这个心理,告诉嘉靖皇帝,如果陛下不平反,那么陛下在别人眼里就是正德,而且甚至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最后落了个正德的下场。

    嘉靖旋即笑起来,道:“其实你不必说这么多废话,只要你坚持,朕也会下诏。”

    他的态度改变的太快,徐谦忙道:“陛下隆恩浩荡。”

    嘉靖挑了挑眉,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徐谦道:“请陛下示下。”

    嘉靖深吸一口气,面带苦涩,道:“因为朕见多了背信弃义,也见多了尔虞尔诈,这个世上,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唯一能让朕觉得可信的,唯徐卿而已,若是徐卿也不可信,那么朕就再无托付之人了,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朕就命黄伴伴下中旨吧,只是,朕不想再听到梁藤这个人了。”

    嘉靖说话的时候,目光中掠过了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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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不能不义

    嘉靖的一番话让徐谦有些意外。谁曾想到,嘉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番话来?

    只是仔细一琢磨,徐谦顿时明白了一些什么。

    一个心思极其恶毒、尔虞尔诈之人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可越是不相信别人,却总会将希望寄托在某个人的身上。

    这就好像阴霾之中总会有一道曙光,而这道曙光则是嘉靖的内心世界。

    他少年登基,由藩王登上皇帝宝座,在他的身边,要嘛是一群渴望从他身上得到权势的小人,要嘛就是一群口里一本正经,肚子里却是男盗女娼的大臣。

    嘉靖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活得并不快乐,也正是因为这种聪明,让他对所有人由失望变成了憎恶,甚至于对黄锦对陆松这些兴王府的旧人,他太清楚这些人为何对他恭恭敬敬,也清楚这些人为何对自己极尽讨好。

    可是现实告诉他,他必须用这些人,因为他还有敌人,这些敌人满口祖训,满口圣人经典,可是却如狼似虎,不断的希望从嘉靖手里夺取他们的权利。

    在嘉靖最风雨飘摇的时候,也是最无助的时候,徐谦的出现却是让嘉靖度过了这些难关,本心上,他对徐谦先是欣赏,接着慢慢地对徐谦产生了信任。

    这是一种奇妙的信任,犹如一个焦虑症的患者,往往在大多数环境下总会不安,会几乎要疯狂,可是当到了某个熟悉的场景时,他却无比的安宁。

    可是徐谦对嘉靖的印象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他当然清楚。眼前这个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私。他无耻,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可以牺牲许多人,甚至于在梁藤的事上,徐谦对嘉靖产生了不满,甚至有一丝愤恨。

    可是嘉靖的这一番话却让徐谦叹了口气,这个家伙虽然混蛋,但是似乎……也是自己的混蛋,虽然自私,可是对自己也确实不错。

    徐谦心里苦笑。他的心情变得很是复杂,一方面,他恨这个家伙,是这个家伙滥杀无辜,甚至杀死了自己的同党,也是这个家伙骑在别人的头上索求无度。可是另一方面,徐谦却发现自己和这个家伙似乎还有一些割舍不掉的情感,这当然不是基情,而是一种让人觉得可笑的友情。

    “谢陛下。”

    嘉靖淡淡笑道:“这不该谢朕。要谢就该是梁家人谢你,黄锦,仔细听好,厚葬梁藤。让礼部去办,还有,给梁藤一个谥号。就叫文直吧。”

    谥号的意义非凡,这就意味着连宫里都认可了梁藤的行为。不必特意发旨意去平反,此前给梁藤定的罪名也统统作废。

    嘉靖确实算是大手笔。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等于是将这罪名承担到了自己的身上。

    既然梁藤无罪,那么为何会受廷杖?又为何会死?这等于是告诉天下人,这是天子错了。

    嘉靖这样一根筋的人能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他旋即微笑道:“你既然回来,你我君臣相见就不要再提梁藤梁藤了,前些时日的宫变,想来你是知道的吧,你有什么看法?”

    这件事某种意义来说改变了嘉靖的性格,让嘉靖更加阴狠,更加毒辣。

    他差点丢了性命,据说当时几个宫女趁他小憩时,拿了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差点将他勒死,若不是有宫女吓得六神无主,关键时刻竟跑去给皇后报信,只怕现在的嘉靖早就归天了。

    想到这件事,嘉靖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解决了梁藤的事,徐谦也不由松了口气,道:“陛下不是已经彻查了吗?不知有什么结果?”

    嘉靖冷冷道:“朕是彻查了,可是牵涉的人越来越多,朕终究还是不放心啊,京师的勇士营,朕也已经信不过了,朕打算把他们调出皇城去,让皇家校尉入宫轮值吧,他们,朕倒是信得过一些。”

    皇家校尉此番已经领着新军陆续进京,徐谦道:“皇家校尉定不负陛下所托。”

    嘉靖却是笑了:“其实这一趟你回来,朕倒是心安了一些,朕怕啊……”他竟真有一些后怕起来,或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又或者是想到了其他的事,他继续道:“尤其是正德死得不明不白,有些事发生了第一次就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徐谦道:“陛下不必多虑,任何人都不能兴风作浪,微臣虽是户部尚书,可是宫禁这边的事也会着紧。”

    这话有点犯忌讳,你一个户部尚书,宫禁和你有个屁的关系,你还着紧宫禁,若是皇帝有一丝疑心,这个图谋不轨的帽子是跑不掉的。

    嘉靖却是笑了,道:“你管好自己吧,据说户部那边一团乱?哼,朕就晓得内阁没有安好心,否则,怎么会轻易调你回京?不过朕虽然知道这里头的蹊跷,却是故作不知,你道为何?”

    徐谦道:“请陛下示下。”

    嘉靖道:“朕现在看上去似乎已经越来越坐稳了江山,可是朕总是觉得在这背后有点不同寻常,朕觉得内阁那边似乎服软得太快了,这不是杨廷和的性子,所以朕将你招回来才能心安,至于户部那边的烂摊子,实在不成,你跟朕打一声招呼,朕从内帑中拨一些银子过去,杨一清要向朕讨银子,朕是不给的,可是你不同。”

    徐谦却是摇头,道:“宫里能给一次,但是不能给第二次、第三次,因此微臣以为,还是将这烂摊子收拾了才好,所以微臣以为,暂时还是不要动用内帑为宜。”

    嘉靖笑了:“你的性子很对朕的胃口,不错,不动更好。”

    说着说着,徐谦说起新政的事,将自己的设想一一说了,嘉靖沉吟道:“这新政是前所未有,历朝历代,新政不胜枚举,可是能成事的却是不多,不过你非要做王安石,那么朕也不妨做这宋神宗了。”

    徐谦心里说,这还真没错,你老人家将来的谥号就是神宗皇帝。

    君臣二人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嘉靖才意犹未尽地道:“你刚刚回来,车马劳顿,确实也该歇一歇了,早些回家吧,明日去户部当值,先看一看,等过几日,朕再召你。”

    徐谦也不扭捏,拜辞出去。

    这一次面圣,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嘉靖是不是敏感,又或者是不是太过神经质,可是嘉靖的心性却是变化了很多,嘉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呢?莫非在这京师当真有人图谋不轨,又或者根本就是嘉靖自己吓唬自己?

    但是不管怎么样,许久不见,这一次见面之后,徐谦感觉自己和嘉靖的距离拉近了一步,他不由苦笑摇头,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我徐某人怕是要成为大明朝的严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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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旨意已经传到了梁府,接到了旨意之后,梁家上下又惊又喜。

    尤其对梁松来说,意义实在重大,自己的父亲原本是罪臣,又死得不明不白,不但从前的旧好和世交不敢再和他们接触,便是将来回到乡中,也不免被人嘲笑。

    自己的父亲死得如此冤枉,身为人子,既不能为其父平反,又不能风光大葬,甚至身为罪臣之子,将来自己的前途,只怕也已经毁于一旦。

    在这种处境之下,梁松自然感受到了无比的艰难。

    可是这一道圣旨,不但命礼部大葬,同时还追谥文直,朝廷追加谥号,最好的一个档次便是文正,接下来便是文忠、文贞,至于文直这个谥号虽然比不上文正,可是至少也有了一个交代,自己的父亲也算是有了一个交道。

    想到这些,梁松不由潇然泪下,同时对徐谦满怀了感激。

    就在梁家处在最艰难的时候,所有人对自己都避之如蛇蝎,而徐谦却是登门造访,不但如此,还为家父据理力争,谁都知道,想要为家父平反,极有可能连自己都要搭进去,毕竟给家父平反就意味着要天子认错,让天子认错,有这么容易吗?

    跪在母亲的脚下,梁松哭得死去活来,最后却是抬眸,正色道:“母亲,孩儿不孝,只怕不能再奉养您了,至于父亲……孩儿不孝,也不能为他守制,就让二弟和三弟代我尽孝吧,孩儿从此以后去给徐大人为奴为仆,徐大人要孩儿做什么,孩儿就去做什么,以报答这大恩大德。”

    梁母却低泣点头,道:“我可以有个不孝的孩子,却不能有个不义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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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谜团

    梁藤的平反,一下子成了京师最新的新闻。

    无论是王学还是旧学,至少有一个理念还是相同的,那就是说话的权利。

    任何读书人的理想都是可以畅所欲言,只要不涉及到最敏感的问题,可以随时借题发挥。

    虽然这些清流们说出来的话大多数都是胡话,而且十有**,都是折腾,可是至少不能因为一两句说的不对就掉了脑袋,还要安上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

    所以梁藤的遭遇,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

    可是谁都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因此,大多数人保持了沉默。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被人污蔑为嘉靖朝江彬的徐谦却是出来说话了,而且,还真把事办成了。

    于是,王学的官员,自是交口称赞,许多人打心眼的赞同徐谦,毕竟梁藤乃是王党,更何况,梁藤照拂过许多王学的官员,他们之所以不敢站出来,只是因为心存畏惧,现在有人出了头,他们一下子感觉有了主心骨,打心眼的对徐谦生出拥护之心。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京师里头成为一方的大佬,这个人,必须得有权势,其次,他还要能为大家提供保护,再其次,他在利用你冲锋陷阵的同时,还会给你无数关照。

    权利和义务本就是共生,而现在,徐谦的所作所为,得到了所有人打心眼的敬意,他们明白,选择徐谦这棵大树并没有错,徐大人如今已经高居户部尚书。乃是朝中的三号人物,上与宫中和睦。又和亲军关系匪浅,背靠着直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投靠的好对象。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够义气,这也是大家选择他的关键。

    义气二字,本是草莽的信条,可是在官场,也需要那么几分义气,有了义气,大家才会信任你,才肯死心塌地为你奔走。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跟着你,一旦出了事,结果是让自己来背黑锅。也不希望自己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榨尽,最后像夜壶一样被人踢到一边。

    便是旧党的人,在这件事上,也都选择了沉默,他们依旧不认同徐谦,但是他们现在认同徐谦今日的行为。

    可是此时的徐谦,却是疲倦的回到家中。徐家此时热闹非凡,两个夫人会同族人一起来迎接,徐谦见了桂稚儿,又见了赵梦婷。忍不住道:“我家恒道在哪里?”

    恒道现在才一岁不到,此时被奶娘抱来,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徐谦。徐谦要抱,他怕生。呆了一下,旋即滔滔大哭:“姆妈……”

    这个……

    热脸贴了冷屁股。让徐谦大是无言,不过自己的骨肉,纵是再如何放肆,那也是心肝宝贝,奶娘连忙将恒道接住,安抚他,低声道:“这是你爹啊,道儿,这是你爹,你看,你爹是户部尚书,你爹是大老爷。”

    从小灌输这样的教育,似乎有那么点儿让徐谦心里发怵,或许这小子,将来也会是个官迷。

    不过徐谦没有制止,与家人们一道进了内院,徐昌又将他叫到书房,问道:“今日入宫,说了什么?”

    徐谦将宫里的事都说了。

    徐昌叹道:“亲军之中有一些流言,说陛下刻薄寡恩,其实这些流言,何止是亲军,只怕现在许多地方都在暗中议论,不过话又说回来,陛下虽然刻薄寡恩,可是对咱们徐家,却是实打实的好,其实人的好坏,不能一言而断,就如你这爹,你以为在外人眼里,又好的到哪里去吗?不晓得多少人,暗中议论,你爹如何刻薄,说的再难听一些,当日你得罪了王公公,爹拿了梦婷的爹去交差,在他们眼里,爹是丧尽天良,可是在你的眼里,爹却是好父亲。所以爹告诉你,这人呢,是好是坏,不能只看别人怎么说,而是看自己怎么说。那些个两袖清风的清官,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好,可是或许对他族中子弟来说,却可能就是个混账。再如那刘瑾,大家都说坏,可是对他侄儿来说,难道不是好吗?所有的事不能一概而论,这天下人都可以做奸臣,唯独咱们徐家,看来是非要做忠臣不可了。”

    徐谦苦笑,这个道理,其实很容易明白,比如一个大贪官,看上去无耻下流,可是他们贪墨了银子,将银子藏匿起来,却是一毛不拔,平时一个铜板都舍不得乱花,这些银子,却都是要传给自己儿子的,那么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人自然是该死,可是对他儿子来说,或许就成了一个好父亲。

    而嘉靖也是如此,他对天下人刻薄,可是徐谦切切实实的感到嘉靖对自己不错,别人可以暗中腹诽,自己实在不好意思腹诽了。无论嘉靖对自己的信任是出于自己,但是恩就是恩,仇就是仇。

    徐昌旋即笑道:“还有,你到了京师,可要小心一些,锦衣卫亲军那儿,近来很不平静,爹觉得,似乎有事要发生,其实不止亲军,爹在京师这么多年,总是感觉不对。你先歇息去吧,明日还要去户部。”

    徐谦点头称是,睡了一夜,清早起来,正要去当值,谁知却有人登门造访。

    来的乃是金吾卫指挥使陆征,陆征很客气,七拉八扯的和徐谦寒暄,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关怀备至,徐谦见他有话要说,只得苦笑:“陆大人有话不妨直言,户部那边……”

    陆征脸色一冷,变得紧张起来:“陛下赐婚的事,也过了两年了,现如今陛下赐了婚,你却又娶了妻,按理说,这事儿很难办,可是咱们陆家也没亏欠你什么,你也晓得,小女年纪已是不小,若是再不嫁,那就要成老姑娘了,是不是?”

    徐谦汗颜,忙道:“是……是……”

    陆征道:“可是陛下赐了婚,小女也只能嫁给徐尚书,其实呢,你现在贵为尚书,老夫也不贪慕你什么,但是小女的终身大事,却是要紧,对不对?”

    徐谦更是汗颜,道:“有道理,有道理。”

    陆征叹口气,道:“因此,老夫就来问一问,小女,你还娶不娶?”

    徐谦倒是没有迟疑,道:“娶!”

    不娶是不成的,不但把人家坑了,而且陆家肯定要闹,徐谦倒不是怕闹,只是大家交情在这里,无论是陆炳、陆征还是陆松,徐家和陆家已经算是世交,更不必说,这确实是自己欠人家的,跑都跑不掉。

    陆征见了徐谦这样的态度,脸色倒是缓和起来,道:“既是要娶,总不能做妾,是不是?这可是赐婚,况且别人都是平妻,陆家的女儿怎么能做妾。”

    “是,是……”徐谦顿感压力好大,本来娶了赵梦婷为平妻,就已经被人诟病,被旧学的人骂做是摒弃礼法,这四个字好像不是骂人,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比骂娘还要严重。

    陆征见徐谦点了头,道:“这就好说,很好,咱们挑个日子吧,不如找个时间,你到咱们陆府来一趟,当着老夫人的面,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得叫上你爹来。”

    徐谦统统应了,赶着去户部公堂。

    陆征又道:“宫变的事想来你是知道了,老夫负责金吾卫,那个时候,恰好是御马监的四卫营,这事儿,看上去不简单啊,你也要小心,如今做了尚书,天下瞩目,出入都要严密一些。”

    徐谦不由道:“陆大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概,莫非……”

    陆征苦笑:“当年正德皇帝要驾崩的时候,老夫也有这种预感,总是感觉,不太对劲,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是说不出来,现在呢,也是如此,只不过……或许是老夫多虑了。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徐谦深思陆征的话,按理来说,陆征只是某种预感,不能当真,可是嘉靖有这种感觉,连陆征都有这种感觉,莫非,真的有暴风雨要来?

    只是他没有多问,向陆征道:“陆大人,侄儿还要去当值,只怕要先走了。”

    陆征笑道:“我们一道去,老夫正好也要入宫,算是顺路。”

    徐谦出门,坐进了轿子里,心里却越来越疑惑,也是感觉到哪里有不对,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莫非……和四卫营有关?

    内宫的禁卫,虽然和上十二亲军卫有关系,不过正德之后,内宫的防禁主要是御马监之下的前营、后营、勇士营还有四卫营,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四个营才是守卫内宫的核心,归御马监管辖,而正德到底为何要编练四营,就不得而知了。

    难道……难道是正德皇帝也感觉到了危险,不再信任亲军十二卫,于是编练四营,将其置于御马监的管辖之下。是了,这四营的编练,并且真正担负起卫戍内宫职责的时间确实是在正德死前几年,也就是说,正德那种傻缺皇帝,都能预知到某种危险,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躲过?

    这是**裸的阴谋论,徐谦想到这里,不由莞尔一笑,觉得自己思路有些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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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乐。

新的一年,(13)一生步入了(14)一世,莫非同学们,打算和老虎做一辈子的基友吗?

    哈哈……又一年过去,恭祝大家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蓦然回首,士子风流竟已写了半年,七个多月,两百多字到了,啧啧,老虎勤奋不勤奋?

    新的一年,老虎依旧还会稳定更新,请首长们放心,老虎同志不幸苦。

    顺便,求点保底月底,万分感谢,哈哈……(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新官上任

    户部部堂距离大明门不远,徐谦坐轿抵达,接着部堂里的属官纷纷出来相迎。

    徐谦和大家纷纷见过礼,左侍郎周春是个胖子,脸上总是带笑,对徐谦最是殷勤,不过徐谦此前就查过户部的人等,这位周大人别看逢人就是三分笑脸,不过却是铁杆的旧党。此人深得杨廷和信任,这家伙调到户部来,就是来给徐谦下眼药的。

    至于右侍郎吴谦,倒是名字和徐谦一样,只是这人一向谨慎,似乎有做墙头草的嫌疑,虽然也摆出了几分殷勤,只是殷勤的背后,天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至于十四道的清吏司郎中们,有几个徐谦认得,曾经和徐谦打过交道,妥妥的王党,其他的则不好说。除此之外,还有主事、给事中人等,足足上百号官员纷纷来给徐谦见礼。

    既然是第一天当值,自然不只是寒暄几句这么简单,尚书大人上任,肯定要先开一个会议,而后定个调子,把以后部堂的方向先指出来。

    于是大家一个个坐在大堂里头,看着徐谦,等候徐谦说话。

    徐谦抚摸着案牍,先是沉吟不语,目光仿佛要在每个人身上停留一下,等差不多了,他微微一笑:“先把户部的账簿拿来本官看看。”

    紧接着,一沓沓的账簿递上来,户部的主要指责就是管帐,只是这个帐太大,每年朝廷的税银、官粮还有征收的丝绸、茶叶无以数计,徐谦倒也不急,虽是一目十行。却都是耐心的看过去。

    看的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道:“国事艰难啊,这部务更加艰难。”

    周春笑嘻嘻的道:“大人说的不错。眼下确实是艰难,尤其是咱们户部,现如今每年进账的税银三百五十万上下,可是今年的开支就已远超千万,就算明年不吃不喝,只怕也熬不过去。”

    周春发了言,所有人都看向徐谦,虽然都是一声不吭,却都想听一听徐谦的高见。

    徐谦淡淡的道:“债务的事。本官看过,诸位有什么想法?”

    众人哑口无言,毕竟谁也不清楚,这位新部堂的心思是什么,现在贸然开口,若是不合徐谦的心意,未来的日子,只怕就不太好过了。

    徐谦见无人说话,便道:“怎么。诸位都没有话说吗?”

    周春道:“大人,下官以为,问题就出在前任头上,前任花钱如流水。下官说句不该说的话,历来户部尚书,都懂得开源节流的道理。这是咱们户部的规矩,从没有见过上任户部尚书大人拿般。如此糟蹋银子的,各省索要银子。要开什么工程,户部都予以满足,那么将来,赈济要不要银子,修筑河堤要不要银子?还有官俸要不要开支,更不必说现在养兵了。说到底,既不开源,又不节流,才导致了眼下的困局。”

    周春痛斥梁藤,这是摆明着给徐谦一点难看,谁不知道梁藤和徐谦的关系,这京师里的人,又有谁不晓得徐谦入京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周春不可能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却非要摸这老虎屁股,目的无非就是一个,给这位新官一点难堪。

    说到底,周春可不怕徐谦,他也是有后台的,身为杨廷和的门生,你徐谦算什么东西,况且姓梁的也确实不是好东西,自己骂的一点都没有错,至少自己占着理,怕什么?

    诸位大人们立即闻到了一股子火药味,一个个更不敢吱声了,那右侍郎吴谦更是阖目吃茶,权当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才第一天,户部的大档头就和二档头扛上,可是谁也不会认为,双方谁占了优势,因为二人品级差不多,徐谦虽然是主官,可是周侍郎背后却是内阁,二人至多半斤八两,更不必说,在许多人眼里,周春的话并没有错,梁藤确实太糟蹋银子了。

    徐谦似乎也不气恼,道:“该花的银子总是要花嘛,这也利国利民的事,比如修筑道路,难道这些银子不该花?依本官看,这不是坏事,诸位也知道,每年官粮的损耗这么多,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损耗?说到底,一方面是官吏贪婪,其二就是交通不便,交通不便所以损耗巨大,户部花了银子,却减少了损耗,也不是坏事,周大人以为呢?”

    周春在这上头,倒是没有和徐谦抬杠,道:“大人说的其实也颇有道理,只是不能节流,就得开源了,可问题就在于,文直公糜费无度,却又不肯开源,户部说是钱袋子,可是钱袋子却不能生钱,袋子上这么多窟窿,谁来弥补这个亏空?大人初来乍到,想来是不晓得户部这边的难处,眼下国库几乎已经空了,而四川那边已经大灾,就等着朝廷赈济,还有各省河堤松动的奏书也都报了上来,也都是要朝廷拨银修补,现在户部拿着这么多的银子,做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事,只是现在难处却是不小,一旦户部不能及时拨银,只怕这户部就要闹翻天了。”

    周春顿了一顿,正色道:“而且,想要再发债,只怕也不容易了,朝廷连续发了一千万两银子,现在天下谁不晓得,户部负债累累,能不能把以前的债务弥平都还是未知数,现在再要借钱,只怕不容易,朝廷此前总共举了三次债,第一次是六百万纹银,第二字却是三百多万,第三次,则只有九十余万,大人,已经没有人肯再借银子了,毕竟大家都有顾虑,怕户部这样无休止的借下去,只怕到时候还不起帐来。所以下官以为,眼下举债是不成了,可是税银都已经花光,可是该拨的银子总要拨吧,否则朝廷要户部做什么?”

    他侃侃而谈,把户部的难处统统说出来,旋即冷笑道:“因此,现在的问题就是,该如何继续维持户部的运转,大人方才提到了开源,下官恰好也有个开源的妙方,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徐谦淡淡道:“你但说无妨。”

    周春道:“课税!”

    “大人,据闻江浙那边,许多工坊赚了许多银子,他们能挣银子,朝廷自然要课税,所以必须更改税制,下官为了部里的事,近来忧心如焚,倒是有一个课税的章程,还请大人过目。”

    徐谦笑道:“难得你如此上心。”接过了章程,看过之后,他立即明白了周春的意思。

    周春的章程里头,详尽的提出了向商贾课税的事宜,不过嘛……这家伙显然就在竭泽而渔,居然使用一刀切的办法,要求所有的工坊,缴纳三成的货物。

    也即是说,你一个工坊今日制造了多少商品,其中三成不是你的,是朝廷的,至于其他,才有你的份。

    而朝廷呢,再将这三成的商品在市场兜售,获得所谓的商税。

    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好,徐谦是支持改税制的,可是这周春未免也太狠了一些,这哪里是课税,简直就是断了工坊的活路,因为一旦这个税制实施,首先就必然造成短缺,会导致大量商贾破产。

    除此之外,周春还要征收其他杂税,朝廷要收银子,地方上要修筑道路,开拓河堤也要银子,若是如此穷凶极恶,往后哪个商贾还敢开办工坊?工坊一旦大量减少,后果就是灾难性的,比如大量种桑种棉的地主,大量开矿和伐木的东家,这些人统统都要破产。

    他们一旦破产,那些涌入城市和工坊的佃户也必然受到波及。

    周春显然是想在这上头做文章,直接扼杀新政。

    周春微微一笑,道:“大人以为如何?”

    徐谦颌首点头道:“有可取之处。”

    这五个字很值得斟酌,就是说,徐谦在某些方面认同周春,至于其他的,自然就是不可取了。

    周春不依不饶,道:“那么大人以为,哪些可取,哪些不可取。”

    徐谦正色道:“课税可取,至于其他,统统都是一派胡言!”

    户部大堂里安静了,所有人都像是石雕一样,更不敢做声。

    至于周春,顿时感受到了羞辱,道:“大人既说课税可取,那么为何其他又都是一派胡言?”

    徐谦淡淡道:“很简单,既要定规矩,就得订立一个双赢的规矩,比如朝廷要课税,这是理所应当,户部要向商贾拿银子,那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这个税负太重,很不可取,必须要权衡了利弊,权衡了利害,取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税制,方能实施。还有,你的章程里只有朝廷课税,可是商贾既然缴税,可是朝廷的税赋就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章程里只谈索取,却不说一说朝廷如何付出,商贾们会心服口服吗?打个比方吧,朝廷既然课了税,那么这每年修筑道路和河道的款项就不可能再让钱粮局来出,这肯定要让户部拨发,还有……各府各县的巡捕厅,所需的费用,往后也得朝廷拨发,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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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咬牙拼了

    徐谦的话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明白。

    首先,要课税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周春如此重税却是不能接受。

    既然课税,那么江浙那边就要适当减税,一旦减税,那么问题又出来了,江浙那边的税收少了,那么许多花钱的地方就得朝廷来负责。

    比如巡捕厅,比如浙江道路的修筑,还有河道的维护,甚至还有学堂教授、教习的薪水,都得你户部拨付。

    说白了,你既然拿了钱,就得办事。

    周春顿时愣住了,他提出课税,一方面就是充实国库,另一方面自然是借此来收拾新政。谁知道这姓徐的身为户部尚书,却对那些该死的商贾如此袒护。

    他冷冷一笑,道:“那么依大人看,怎么办?”

    徐谦正色道:“重新草拟一份税制,从现在起,由本官主持,还有,户部的规矩从此以后也要改一改,本官一直听说,户部的风气很坏,尤其是一些官吏,目无上官,甚至私底下,诽谤官员,这些事,可是有的吗?”

    徐谦的目光严厉起来,冷冷一笑:“从现在起,本官若是知道有这样的事,一定严惩不贷。还有,各个清吏司的文书,都要送到官这里来,本官要亲自过目。”

    这话分明是威胁周春的,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这位左侍郎,想看看左侍郎如何应付。

    周春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这时候又道:“大人既要重新草拟税制。那也无妨,只不过嘛。现在时不待我,赈灾的银子。还有修补河堤的银款怎么办,地方上可都急着要呢,大人可知道,多拖几日就要误几日的事,内阁那边,都已经批了条子,可是他们拿了条子,到户部却是一文钱都领不到,这又当如何?赈济可是大事。迟一日,就非同小可。至于修补河提,那更是刻不容缓,若是一旦河水泛滥,河堤决口,这个干系,谁来承担?”

    徐谦淡淡道:“本官自有办法,再放一次债吧,先应付一下。”

    周春冷笑:“可是已经无人肯乡户部借钱了。下官方才不是说了吗?户部发了三次债,一次比一次少,这一次,能放出三十万两银子就不错。实在是杯水车薪。”

    徐谦看了周春一眼,道:“这户部是你当家还是本官当家?”

    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周春愕然了一下。

    徐谦突然拍案而起。冷笑道:“既然是本官当家,有你说话的份。你仗着的是谁的侍,敢欺到本官头上?”

    周春咬咬牙:“下官也是为了户部……”

    徐谦冷笑:“不劳你操心。本官不是说了吗?税制的事,会慢慢的斟酌,至于眼下的困局,暂时也是放债解决,你没明白本官的话?”

    周春颜面大失,自然不肯示弱于人,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他道:“可要是借不到银子呢?若是借不到银子,大人如何交代?”

    徐谦笑了:“可要是本官借到了呢?”

    周春一时无言,忍不住道:“据闻大人家财万贯,想来以大人的身家,借户部一点银子,似乎也容易。可是外头却是借不到了。”

    徐谦已经站起来,道:“借的到借不到还轮不到你说话,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他既长身而起,别人自然也不敢逗留,纷纷起身,道:“下官告退。”

    周春朝徐谦冷冷一笑,自是跟着大家一起出去。

    事情的发展,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这个徐谦和梁藤几乎是一伙的,办法似乎也只是借债,只是他心里清楚,要借钱,不容易。这姓徐的,压根就没有治理户部的经验,完全就是乱搞。

    “哼,真以为自己仗着帝宠,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也好,今日不给你难堪,你便不晓得本官的厉害。”

    周春回到公房,旋即便命差役请了几个省的索要钱粮的人来。

    各省在京师,都有专门的人员,他们虽然不是官身,却往往都是各省巡抚的亲信,他们专门负责打听京师里的消息,通过书信的方式回报各省,有时各省要上报钱粮或者是要求朝廷拨付钱粮的时候,都是他们出面斡旋。

    他们久驻京师,因为背后是各省巡抚,京师中的官老爷多少都会买他们的帐,而且又有各省财力的支持,让他们在京师结交各方人士,所以这些人也舍得花银子应酬,更不必说,不知多少的冰敬炭敬,都是通过送入各位大人的府邸之中,因此,他们虽然不是官,可是在京师却吃的很开,甚至于一般的官员都招惹不起。

    而现在,江西、四川、湖北三省的人请到了周春的公房。

    这三个省是要钱要的最凶的,四川那边是发生了灾荒,所以必须要银子赈济,这一日这四川巡抚的幕友每日都在京师奔走,各个衙门疏通,为的就是尽快让朝廷无论如何把银子拨出来。至于江西和湖北,则是以维修河堤的名义索要钱粮,近来也叫唤的厉害。

    “大人,可是钱粮已经有眉目了?”最先发话的乃是四川的幕友,姓邓名通,他显得很是急躁,巡抚衙门已经飞马来催了几次,再不把钱粮送去,就怕出事,据说大量的流民聚到了成都府,差点酿成事故。

    周春慢悠悠的道:“这个嘛……诸位也知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嘛……”

    一听到周春打起官腔,大家就晓得事情不妙,邓通苦笑道:“大人,这内阁都已经批了条子,朝廷也都已经准了,应拨的钱粮再不出库,四川那边,实在不好交代,大人想必也晓得,救灾如救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邓通平时和周春的关系其实不错,哪一次四川省的孝敬,都没有少过周春,现如今周春玩这个花样,便以为周春是想从中克扣一批银子,只是碍于身边有人,不好私谈。

    周春同样苦笑,道:“老夫岂会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诸位知道,户部新任尚书大人那边在从中作梗,他不点头,能有什么法子?而且户部确实艰难,说实在的,官粮是有一些,不过大多数,边镇要用,就算挤出一些,也只是勉强,就怕不足以赈济。银子呢,则是真的拨付不出。”

    邓通顿时愕然,从前办事,从没有如今这样麻烦,他虽然也听到一些传闻,只是想不到事情如此纠缠不清,他忙道:“大人的意思是,是新任尚书大人不肯批?”

    周春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尚书大人难道就这样不通情达理。只是因为库中实在没有银子。”

    邓通有些火了,道:“可是前几个月,各地要朝廷拨付钱粮修筑道路,户部都肯撒银子,为何到了现在,灾情如火,反而朝廷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请大人看在百万川中父老的份上,无论如何,也……”

    周春继续摇头:“你求我没有用,唯有去求尚书大人。不过嘛……尚书大人一向是铁面无私,求是没有用的,老夫叫你们来,就是让你们自己想办法。”

    “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邓通目光幽幽的看着周春,似乎回过点味来。

    周春微微笑道:“你们想想看,内阁那边是准了的,可是你也晓得,内阁和这新任尚书,关系一向不太和睦,所以虽然内阁准了,可是新任尚书大人嘛……哈哈……这些事,想来老夫你们也晓得,尚书大人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你们懂老夫的意思了吗?”

    邓通这一下真的怒了,恨恨道:“几百万灾民在流离失所,可是朝中衮衮诸公却还如此,好,在下明白了,告辞!”他头也不回,匆匆走了。

    这位邓幕友确实着急上火,一旦川中生变,巡抚大人就要完了,巡抚大人一完蛋,他也要完蛋,事到如今,看来寻常的办法是拿不到钱粮了,怎么办?

    邓通虽然怒气冲冲,可是仔细回味喜周大人的话,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他是封疆大吏的人,在京师里头虽然逢人就笑,可这绝不意味着,他的后台靠山好欺负。

    既然内阁批了钱粮,你们户部不给是吗?新任的尚书大人要从中作梗是不是?好,只能另寻别的办法了。

    这时候,那江西和湖北巡抚衙门的幕友也追出来,有人劝道:“邓兄何必生气,哎……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殃啊,可是有什么办法,人家是户部尚书,人家非要刁难,又有什么办法。”

    另一个道:“我在京师,我听到许多传闻,这新任户部尚书,一向和内阁势同水火,早在直浙的时候,就一意孤行,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如此,只怕……”

    邓通冷笑:“四川拿不到钱粮,我家东翁的乌纱帽就没了,其实,你们也差不多,没有银子,咱们都要完蛋,我等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这个钱,要不到也要要,办法……倒不是没有。”

    邓通的眼中,闪烁过一丝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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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风卷残云

    各省在京师都有商行。

    这些商行往往都是各省士绅富户们花钱筹建,供一些赶考的读书人和商户入京时歇息。

    商行这里不但是同乡们聚集的地方,也是各省的论政中心,比如这四川商行,就住着不少入京赶考的书生,去客栈住着毕竟冷寂,而这里同乡多,热闹一些,而且有时给家中传一些书信,拜会一些朋友、长辈也方便的多。

    就算没有下榻在商会的,大多数四川籍的人多会经常过来,古人对地域观念最是看重,出门在外,同乡必定是相互帮助和提携的对象。

    而此时,这四川会馆已经炸开了锅,家乡水患频仍,乡中的情况具体如何,大家都在打听,毕竟离家在外,谁没有那么一点担忧。

    可是对朝廷的扯皮,四川会馆的读书人们都已经骂声一片,家里还在闹灾荒,朝廷到现在一点钱粮都还没有拨付,这像话吗?

    怒不可遏的川人们闹成了一锅粥,有人痛骂为何四川籍贯的官员为何不出面管一管,又有人说礼部尚书陈大人也是川人,为何不发一言,焦点自然还在户部这边,内阁都已经批了钱粮,可是户部就是不出,这像什么话?莫非非要等到天灾过后酿成**,朝廷才会关注?

    而最新的消息又流了出来,说是因为新任尚书大人和内阁不睦,双方勾心斗角,因为内阁批了钱粮,所以户部一毛不拔,就是故意要给内阁难看。

    其实这种流言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内阁毕竟是中枢,人家准了的东西是要拟旨的。旨意下来,户部凭什么抗拒。除非这户部尚书不想干了,否则绝对不敢做这等事。

    可问题在于,越是不堪一击的流言,越是让管中窥豹的人深信不疑,任何时代,最流行的就是阴谋论,而且又有人煽风点火,这会馆这里,早就炸开了。

    “新任户部尚书如此恣意妄为。内阁为何不管?莫非内阁诸公,还怕了这户部尚书吗?什么时候大明朝,是户部尚书说了算。”

    “卢兄有所不知,这户部尚书徐谦简在帝心,很得圣宠,前两年他在直浙任督抚,对内阁也是阳奉阴违惯了的,否则直浙怎么会有新政,而且据闻。这还涉及到了学争,内阁是旧学,户部尚书乃是王学新贵,前些日子的礼议之争。也和这有很大的关联,这就难怪户部尚书如此了。”

    “呸,这是什么尚书。不知民间疾苦,每日想着的只是争权夺利。什么狗屁学争,什么狗屁礼议。学生乃是成都府人,据闻已经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了,我家还算殷实,若不是及早躲入成都,只怕早就被乱民流民……”

    “哎……你以为泸州的日子就好过吗?至今为止,还未有家书传来,家中亲族生死未卜,我又出门在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诸位……诸位……”有人跳出来,愤怒的道:“江西会馆那边,已经有人开始闹了,说是大家一起去户部陈情,咱们川人岂可甘居人后,不成,绝不能让户部的老爷为了一己私利而祸害咱们的乡亲,我们也去,去闹!”

    有人倡议,便是再胆小畏势的人都不免义愤填膺,纷纷起哄:“同去……同去……”

    在另一边,四川巡抚衙门幕友邓通则是走马灯似得在各家府邸拜谒。

    “陈大人,你是咱们四川的前辈,四川数百万百姓,可都仰仗着你老人家,只要您老人家发发话,咱们的乡亲都能活命了。”

    邓通欠身坐在礼部尚书陈新的小厅里,苦苦哀告:“原本说,连内阁首辅,都是咱们川人,四川的赈济钱粮怎么会有亏欠,可是内阁批了条子,户部就是不给,户部左侍郎周春的意思也说的很明白,不给那新任尚书一点颜色,咱们就都没有余地,这件事,还得请陈大人出出面,您老人家不出头,咱们是真没有办法了。”

    陈新乃是新晋的礼部尚书,嘉靖朝的内阁阁臣和部堂大佬们走马灯一样的换,就是这礼部,几步也是每一两年便要新登台一个。

    面对邓通的请求,陈新也是为难,一方面,他不愿意做出头鸟,可是另一方面,同乡求到了头上,若是不做做样子,这可不是好玩的,这要是传回四川,到时候定是人人叫骂,陈家的根毕竟还在四川,祖坟也在,惹得急了,人家什么事不敢做。

    况且,出外做官的,往往对家乡会有一些感情,比如在官场上,同乡之间相互提携这是常有的事,否则后世怎么会有浙党、楚党呢?陈新若是做的绝情,将来这四川籍的官员往后谁还肯看他一眼,这不但影响他在家乡的声誉,更可能影响到他的仕途。

    可是徐谦不好招惹,礼部尚书虽然名义上,是和户部尚书并列,都是朝中第三号的人物,只不过嘛,因为徐谦任了户部尚书,陈新的地位只怕要往后头挪一挪了,这其实也是没办法,部堂的权利大小固然重要,可是尚书大人本身的实力也非常重要,这个风口浪尖,陈新真的不想出头。

    他淡淡道:“杨公是怎么说的,他也是川人,又是内阁首辅,总该出面一下。”

    杨廷和乃是四川新都人,陈新当然晓得,这邓通肯定去过杨府。

    邓通道:“杨公日理万机,这几日都在宫中当值,极少回家,倒是杨学士在家,他已经说了,这事儿他是铁定了支持的,先让咱们自己闹一闹,等到差不多了,再出面不迟。”

    杨学士就是杨慎,几年的磨砺,这杨慎也学聪明了,要压轴出场,绝不做急先锋。

    陈新苦笑,道:“那么老夫就去一封书信,给那徐谦,让他无论如何,看在老夫的面上……”

    邓通急的跳脚,道:“大人,那姓徐的根本就是要给杨公难看,一封书信有什么用?这种事,唯有给一点颜色才成,户部那边的人,已经有人打了招呼,说是使劲的闹,闹出事来,让他这新官焦头烂额才成。会馆那边,读书人已经炸开锅了,眼下怕是已经都聚在了户部,到时候大人和诸位同乡的大人亲自出了面,这件事就能水到渠成,可是大人若是不出这个头,咱们就算闹得再凶,又有什么用?”

    陈新苦笑,邓通的话里话外虽然说的客气,对他礼敬有加,可是他却知道,邓通有点儿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只是这个时候,他拒绝是不成的,一旦拒绝,至少在四川,他陈家就要遗臭万年,到时候死了人,肯定都算到陈家头上,他只得道:“这件事,先看着办吧,你需联络好杨学士,到时老夫和他一道出面。”

    邓通得了许诺,顿时笑了,连忙告辞。

    出了陈府,坐上轿子,他继续吩咐轿夫道:“去大理寺少卿郑家,让人及早去递上名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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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部堂外头,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话说徐尚书本就是造势的高手,可是谁晓得,今日居然被人给造势了。

    这些愤怒的家伙们一个个疯了一样,一起要户部拨钱粮,不拨就不走。

    更无耻的是,这些人既不闹事,也不冲入部堂,却是一个个跪在地上,凄凄惨惨切切的模样,就仿佛徐某人爆了他们的菊花,一片哀鸿。

    若是他们闹事倒好,一旦闹了事,顺天府肯定要拿人,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不是闹着玩的地方。可偏偏他们跪着呜呼哀哉的陈情,一副副可怜相,却最是麻烦。

    因为你不能弹压,一弹压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赶人,就算赶,也赶不动。

    况且户部部堂里的官员,除了一些王学的铁杆,大多数人都和徐谦不是一条心,甚至有人在自己的公房里,一个个就等着看徐谦的笑话。

    指望大家同心协力,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家找的就是尚书大人,找的就是徐谦,和大家都没关系,他们也绝不可能帮徐谦出什么头。

    形势很孤立,便是连那理报也开始发出声音了,抨击某尚书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不顾灾民死活。这个某字,实在是深得中华文化的精髓,因为虽然用的是某,没有指名道姓,可是傻子都知道,人家说的就是你徐谦,某字现在的代名词也就是徐谦。

    坐在值房里,徐谦并没有被外头的事而惊慌失措,反而如老僧坐定,看着一份份各清吏司送来的公文,这些东西,有助于自己熟悉户部的业务,也能分清户部官吏们的职责,虽然知道户部是管钱粮的,可是具体如何管,徐谦毕竟是门外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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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闭门羹

    “大人……”

    看徐谦依旧无动于衷,河南道的清吏司郎中钱喜心急火燎的进来,道:“外头……外头……”

    徐谦放下手中公文,微微一笑,道:“外头怎么了?”

    这钱喜乃是王学门人,见外头闹得大,心里有维护徐谦的心思,又见徐谦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自然着急上火,急道:“外头来了许多读书人,一个个如丧考妣,要请大人放下私心,救一救各省百姓,大人,下官以为,这事儿不简单啊,这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挑拨,大人是不是……”

    徐谦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挑拨?”

    钱喜点头,道:“理应是如此,如若不然,外头这么多人,为何不约而同过来?”

    徐谦抚案笑道:“你既然晓得有人背后挑拨,那么本官又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吗?既然有人要挑拨,想来这还只是开胃菜,外头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走卒而已,真正的大人物还没登场呢,他们这是要给本官来个下马威,顺便呢,抹黑一下本官,当然,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给本官一点苦头,让本官顺着他们的心意去办事,那就更好了。既然他们非要闹一闹,那么也是无妨,且再等一等吧,且看接下来,又会有哪些人登场,不着急。是了,请你将左侍郎请来,本官有话和他说。”

    钱喜颌首点头,飞快去了。

    他拿捏不住徐谦到底什么心思,不过徐谦既然镇定自若。倒是给了他不少的信心。

    过了一会儿,张春便请了过来。这位左侍郎倒是对徐谦礼敬有加,虽然‘政见’不合。不过今日却特别殷勤,一进大堂,立即笑呵呵的道:“大人……找下官来,不知有什么吩咐?据闻大人一直都在看各司的公文,大人虽然年轻,却还要有所节制,不可熬坏了身子。”

    徐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点着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不过嘛。本官毕竟是新官,许多事呢,就怕不明白,本官看了这各司的公文,正好有些东西,还要向张大人请教。”

    张春听罢,立即道:“大人……请教可不敢当,大人有什么话,直接吩咐就是。”

    徐谦淡淡道:“比如说这福建、江西、浙江几省的清吏司。为何负责的事务比河南、山东等省要少的多,不知这是什么缘故?”

    张春道:“是这样的,弘治年的时候,因为南京户部没有差事。况且这几道又都是钱粮重地,所以便将南京清吏司和京师清吏司的权柄一分为二,南京户部负责征粮。负责折算,负责考绩。而京师这边呢,只要负责入库等事宜即可。不过话虽是这样说。京师户部毕竟就是京师户部,真正的权利,其实还是掌握在咱们户部那儿只是就近帮衬一下。”

    徐谦颌首点头,道:“不过这也不是好事,南北相隔这么远,却是两个衙门插手一个事务,期间肯定会闹出许多乌龙出来。”

    张春道:“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南京户部虽然比不上京师户部,可毕竟品级都不低,朝廷这么做,也是照顾的意思。”

    徐谦听的哭笑不得,他算是明白了,没有权利就没有油水,所以南京那些靠边站的大员们在南京肯定是要苦逼,所以,为了让他们脚踏实地在南京继续干下去,所以就在户部这儿做点问题,让他们在征粮、折算、考绩上头过过手,也算是隐形的补贴一下南京各部的官员,只是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实在让人觉得傻眼。

    某种意义来说,这南京六部本身就是个怪胎,徐谦倒也不想大刀阔斧的改革,就算改革,那也不是这个时候,只是想精通一下业务而已。

    问完了这个问题,紧接着,徐谦又拿出了几个问题来问,张春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徐谦的脸色,他自然晓得徐谦必定晓得部堂外的事,可是他想不通,徐谦为何还如此坐得住。

    这件事虽然是他弄出来的,不过他倒不怕徐谦拿住什么把柄,毕竟自己和邓通几人说的只是户部的难处,也没什么敏感的话题。而另一方面,他是左侍郎,左侍郎虽然也是尚书的属官,不过品级只比尚书低那么一点,只要内阁那边不贬他,这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便稳妥的很,就算是皇上想要换人,也没这么容易。

    张春耐心的给徐谦讲解了一些问题,徐谦连连点头,随即道:“本官这么多不明白的地方,如今听了张大人的讲解,倒是觉得有些眉目了。”

    旋即,笑吟吟的道:“好啦,张大人去忙自己的事吧。”

    张春也不和他废话,告辞出去。

    张春一走,徐谦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冷笑,他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杀机。

    “找死!”徐谦低声念了一句。

    随即又变得淡然处之起来,慢吞吞的看着手头上的公文。

    部堂外头,依旧还是哭天抢地,本来这一手策划,要的就是逼徐谦出头,无论徐谦怎么处置,道理总是站在徐谦的对立面。

    若是徐谦要弹压,这显然很没有道理,你不拨钱粮赈济就罢了,居然还动手拿人,这简直已经不能用坏来形容了,分明就是天下最大的奸臣,到时候,全京师的官员必定哗然,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可要是你安抚,你又拿什么安抚,户部有银子吗?没有银子,大家肯乖乖罢休吗?如此一来,那你便是自取其辱,又是作死。

    只是大家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想不到徐谦竟是如此沉得住气,人家压根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你能奈何。

    偏偏这些人晓得天下脚下的厉害,又不敢有过激行为,于是乎,大家叫的口舌冒烟,跪得腰酸背痛,却只能忍着,依旧还是哀嚎,争取多博得一些同情。

    围看的人倒是不少,只是许多人七嘴八舌,却没有人参与。

    到了这个地步,让人有一点灰心丧气,徐谦不出面,就制造不出**出来,原本大家还指着徐谦一出来,便有人冲上前保住这位徐大人的大腿,闹出一幕人间惨剧,可是现在看来,这出戏只怕要落空了。

    邓通并没有出现在现场,不过所有的消息自然都有回报,眼看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急了,不得不去信给几位大人,让他们出面。

    半个时辰之后,十几顶官轿终于来了,众人纷纷让出道路,随即,跪在地上的读书人更是哀嚎阵阵,生怕自己的声音没有听见,大家纷纷道:“大人要为小民们做主啊……”

    官轿里的人没有出来,却有人上前递上了名刺,对门子道:“告诉尚书大人,我家老爷会同几位大人拜谒。”

    那门子飞快去了。

    这些名刺无一例外的落在了徐谦的案头上,徐谦微微一笑,道:“人数倒是不少吗?礼部尚书陈新,唔,杨慎也来了,说起来,本官和他还是老相识……”

    “大人是不是请诸位大人……”

    徐谦却是冷冷一笑:“谁说要请他们进来?告诉他们,本官公务缠身,不便相见,请他们回去吧。”

    门子犹豫了一下,别人你可以不见,可是礼部尚书大人还有翰林侍读学士杨慎也不见,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只是徐谦的目光严厉,而且态度坚决,门子不敢多言,飞快去了部堂门前,为徐谦回话。

    “什么!”坐在轿子里的陈新勃然大怒。

    欺人太甚,只是见一见你,你都不见,这还没有拔刀呢,就这般的不客气,这未免也太自大,太狂妄了一些。

    陈新气的不轻,而那杨慎更是脸上不客气,他冷哼一声,身为首辅的儿子,又是翰林侍读学士,像他这样的人,除了皇帝之外,到了谁家门前都不得乖乖的有人出来笑脸相迎,偏偏来了这里,竟是吃了个闭门羹,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姓徐的和看来是官做的越大,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于是乎,所有人一时进退两难,本来嘛,大家打定主意,借着外头的事进去和徐谦洽商,以这个理由,让徐谦乖乖低头,可是谁晓得,人家压根连见都不肯见,一点面子都不卖,难道你还能打进去?

    既然不能打将进去,那么是走还是不走呢?本来大家来,许多人都是没有办法,顾念到了乡谊,怎么都得出个头,结果直接吃了闭门羹,反倒让所有人的脸有点端不住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人家不见你你便走,又显然有示弱之嫌。

    进又不能进,走又走不得,而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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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额,看了书评区某读者发言,那啥,好吧,是老虎的错,以后尽量改正。(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二章:事急矣

    内阁。

    已经有人将消息传到了这里。

    杨廷和听了奏报之后,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显然,他是四川人,按理说应该义愤填膺,应当站出来狠狠痛斥一番,只是杨廷和却表现出了谨慎。

    杨一清则是不同,他早看徐谦不惯,现在既然有人要动手整治,自然求之不得,巴不得这事儿越大越好。

    这么多人围了户部,这便是民心,徐谦不予理会,这就是不能体谅百姓疾苦;至于许多官员拜访,希望磋商,而徐谦却是拒而不见,这又是倨傲,一个这么样的人,既然有了口实,不好好收拾一下,又怎么对得起自己?

    杨一清坐不住了:“杨公怎么看?”

    杨廷和微微笑道:“有些蹊跷,其一:徐谦一直都不是个安份的人,怎么这一次,竟是如此安份?”

    杨一清轻蔑的道:“无非是平时整惯了别人,今日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已。”

    “是吗?老夫却不信,若他当真如此,老夫早就不足为虑了。再有,他这个人,做事其实很是谨慎,就任尚书之前,早已将部堂里的人和事都已经摸清楚了,怎么可能陷自己于被动,他不是这样的人,老夫预料,或许这是他示弱于人,又或者是有其他主意,无论如何,不可小视。”

    杨一清对杨廷和谨慎的态度很不以为然,一直以来,杨廷和都太过谨慎。可正是因为这些谨慎,才使得内阁越来越被动。现如今徐谦已经成为了户部尚书,权柄滔天。若是再不打压一下,还怎么得了?

    杨一清愤愤然道:“这件事,不能干休,现在如此多百姓的陈情,他不管不顾,这么多官员好心撮合,他也不以为然,他不是自己呆在公房里自娱自乐吗?这样也好,老夫去会会他。看他怎么交代。”

    杨廷和道:“你又何苦如此,单凭这些事,也动弹不得他,在这种事上和他正面交锋,就算是让他颜面大失,又有什么用处?”

    杨一清怒道:“不给他一点颜色,老夫心中闷气不可出而已,与其伤身,不如伤人。”

    说罢。他交道了个书办,旋即出宫去了。

    杨廷和倒是没有再劝下去,一方面,他猜测不出徐谦到底有什么阴谋。或许真如杨一清所言,一时失了主张。另外一方面,杨一清也确实是憋得狠了。在边镇管理马政的时候,一言九鼎。此后入阁,大家也都让着他。养成了杨一清现在的性子,与其劝说,不妨让他去闹一闹。

    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替百姓出头,似乎还能博得一些清誉。

    杨廷和眼眸眯起来,哂然一笑,心说自己是不是过于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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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户部部堂里头。

    那郎中钱喜又是忧心忡忡的请见。

    徐谦请他进来,道:“钱大人又有什么话要说?”

    钱喜苦笑道:“大人,公堂外头人越来越多了。”

    “是吗?”徐谦的脸色平静,仿佛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道:“聚了这么多人,怎么顺天府也不管一管。”

    钱喜心说大人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种事顺天府敢插手吗?这么多人聚集,而且又多是读书人,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怎么可能会闹出这么大的声势。谁不晓得顺天府是属狗的,见了小民狰狞狂吠,一旦发觉事情有蹊跷,立即就没了踪影,成了聋子瞎子,没有摇尾巴就不错,还敢上来管事?

    “大人,顺天府那边,只怕不会来管。”钱喜解释道:“怕是顺天府,也发现了问题。”

    “唔……”徐谦显得遗憾的样子,不过倒是没有钱喜想象中的那般愁眉苦脸,反而振奋精神,道:“是吗?不过本官不理会他们,他们又能拿本官如何?”

    钱喜实在是大开眼界,都火烧眉毛了,这位徐大人居然还能如此淡然,单单这副镇定自若,就足以让钱喜佩服。

    钱喜讨了个没趣,只得告辞出去,刚刚出了徐谦的公房,靠着徐谦不远处的一处值房里,有人咳嗽几声,钱喜回头,却看到了周春,周春冷冷看他,淡淡道:“钱大人又去见了徐大人了吗?”

    钱喜心里一紧,笑吟吟的道:“大人也要见徐大人?”

    “没有。”周春道:“本官只是随意转一转而已,倒是钱大人,似乎现在也没什么公务。近几日,户部想调几个人去南京那边……”

    钱喜听了,眼眸中掠过了一丝骇色,却是干笑一声,道:“下官有事要办,大人先忙。”

    原本周春想要从钱喜口里打探出点什么来,不过这钱喜竟然不为所动,倒是让他失算。

    不过周春对此也不报什么期望,毕竟嘛,徐谦新官上任,也不可能和钱喜有什么交情,就算是心底里的话,也未必会和钱喜说。

    他心里正在琢磨,是不是该去见一见徐谦,打探一下。

    而正在这时,外头有人道:“阁老来了……阁老来了……”

    听到阁老二字,周春狂喜。

    眼下局面有点僵,周春正愁不知该如何爆发,现在既有内阁大臣出面,且看这姓徐的张狂到几时。

    想到这里,周春没有去部堂外头迎接,而是立即缩回自己值房里去,一切,都等事态的发展之后再说。到时是趁机落井下石,直接将徐谦踩死,又或者是阁臣只是想教训一下徐谦,自己在旁边,却要小心一些,毕竟往后,还得在同一屋檐下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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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堂外头,已是人声鼎沸。

    杨一清的轿子已经落下,而此时,其他轿子里已经钻出许多官员来,为首的是陈新,接着是怒气冲冲的杨慎。

    陈新还算淡定,可是杨慎这官二代,这个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做的家伙,显然已经极为不满了。

    众人来和杨一清见了礼,杨一清淡淡的道:“你们也在?”他装出一副愕然的样子,旋即道:“也罢,一道随老夫进去,老夫听说,这户部闹出了大事,不得不来看看。”

    众人亦步亦趋的跟着杨一清,而那些早已跪得腰酸背痛的读书人一见到杨一清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上前,围拢上来,哭告道:“大人……请救一救四川的百姓吧。”

    “大人,户部不拨银子,天灾就要酿成**了。”

    “请大人做主……”

    “请大人做主。”

    杨一清压压手,道:“诸位且少待片刻,老夫进去,自然会和徐大人说清楚。”

    他言语之间,虽然是漫不经心,摆出一副阁臣的风度,可是脸色早就难看了。

    这像话吗?这里跪了这么多赤诚的读书人,而那徐谦,竟也忍心,果然姓徐的不是好东西,管中窥豹,单单见他今日作为,就可见一斑。

    杨一清早已忘了,这事儿本就是有心人挑起,而徐谦,恰恰是个受害者。

    他直接负手带着诸位大人进去,门口的差役见了杨一清,自然谁也不敢阻拦,更没有哪个不开眼,敢向他要名刺。

    迎面一个户部官员过来,慌忙给杨一清行礼,杨一清拉着脸道:“徐尚书在哪里?领老夫去。”

    那官员也不敢多嘴,乖乖领着杨一清到了徐谦的公房,杨一清跨槛进去,便看到了低头看公文的徐谦。

    “徐大人好大的架子。”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杨一清早就没打算跟徐谦客气,也没打算和他寒暄,他就是来找碴的,所以直接来了这么一句开场白。

    徐谦抬眸,先是愕然,连忙站起,向杨一清行礼,道:“大人怎么来了,下官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杨一清冷笑,道:“恕罪?恕什么罪?你自然有罪,却不是这未能远迎之罪,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说?”

    徐谦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荒唐!”杨一清气的发抖,事实就在眼前,这个徐谦,居然还在装糊涂,外头的事闹的这么大,杨一清就不信,这徐谦会一点都不知道。

    他刻意压低声音,又好像刻意在压低自己的怒意,道:“你不知道什么意思?本官问你,外头闹事的读书人,你会不知道?他们只是来陈情,一个个跪在衙门外头,忧心如焚,可是你倒是好,你堂堂户部尚书,朝廷命官,竟然不闻不问,到现在,你倒是来问老夫怎么回事,老夫倒是想问一问你,你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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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打的就是朝廷命官

    “有这样的事……”徐谦当即表示出了震惊。

    而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徐谦,分明就是在装傻,外头闹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又不是聋子和瞎子,怎么可能会不知情。

    “此事,你当真不知?”杨一清咄咄逼人的看他,而站在杨一清身侧的诸多官员,则是露出几分窃喜。

    徐谦若是回答不知道,那就有好戏看了,堂堂部堂尚书,外头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昏聩,而且,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到时候大不了收拾一下门子,门子自然而然会老实交代,因为这么大的事,门子不可能不禀告徐谦。若是徐谦矢口否认,最后门子却咬死了已经禀告,这徐谦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可徐谦若是知道,那么为何不处置,为何无动于衷?

    总而言之,徐谦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而且是错上加错,杨一清性子火爆,肯定要大发雷霆,到时候尚书和阁臣卯上来,闹成轰动一时的新闻,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徐谦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些,杨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诡异的笑容,一直以来,身为大明朝最牛官二代,杨慎可谓得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他也苦啊,同样都是状元,徐谦如今已是户部尚书,而自己呢?自己还是侍读学士,至多再过两年,升一个侍郎就已经顶天,和徐谦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他心里自然不太好受,而现在。看到徐谦倒霉,弹冠相庆虽然还不至于。可是这幸灾乐祸,却是少不了的。

    姓徐的。你不就是靠哗众取宠,仗着天子才有今天吗?今日,就看看你这出猴戏。

    徐谦镇定自若,道:“自然是知道的,今儿清早的时候,门口的差役就已经来禀告了,说是外头有许多读书人来陈情。”

    杨一清更是火冒三丈:“你既是知道,方才为何推说不知,你既是知道。又为何不来处置?”

    徐谦笑了,他突然如杨慎一样诡异一笑,旋即道:“下官已经处置了,所以才在迟疑,为何这些读书人还不肯散去。”

    “你……你如何处置了?”杨一清几乎要喷血,想不到徐谦这个家伙,竟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徐谦露出凝重之色,随即道:“来,去把左侍郎张春张大人请来说话。”

    他答非所问。杨一清在这里朝他发难,他居然去做左侍郎,显然对杨一清并不太尊重,可是杨一清却晓得。徐谦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用意,于是只能冷哼一声。且看看徐谦又玩什么花样。

    张春一直躲在公房里,并不出来。显出自己和事态并没什么关联,不让徐谦抓到什么把柄。现在据说杨一清带着一干官员已经寻到了徐谦,他的脸上,他的心情自然如阳春三月一般畅快,心里正想着这姓徐的会如何被杨阁老收拾,这时却有差役上门,道:“张大人,徐大人请您去一趟。”

    “是吗?”张春淡淡一笑,倒是显得意外,不过这也无妨,自己没有任何把柄在徐谦手上,而且这件事虽然是自己挑起,可是张春也自信,徐谦就算算准了和自己有关,也没有任何证据,没有证据,他能拿自己这个左侍郎如何?

    张春应了一声,道:“老夫随后便到。”

    说罢长身而起,便要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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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春到了公房,看到许多人都聚在这里,他快步上前,笑吟吟的道:“徐大人不知有什么吩咐?”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如沐春风,仿佛这里的剑拔弩张,和他没有任何干系。

    徐谦则是淡淡的问:“本官交代的事,你办了没有,既然办了,为何外头的读书人还不肯散去。”

    这句话问的很莫名其妙,张春道:“下官不知是什么事。”

    而这个时候,徐谦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突然露出几分狞笑,突然扬起手来,狠狠给了张春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打的很清脆,也不可能给张春反应的时间,啪的一声,张春便感到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痛,张春先是愕然,旋即脸上的笑容在痛感之下消失,最后变成了羞愤。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张春好歹也是左侍郎,朝廷大员之一,放到地方上,那就是封疆大吏,在这部堂里,地位也是尊崇,这个徐谦,居然说打就打!

    杨一清等人看在眼里,更是惊呆了,他们亲眼目睹尚书殴打侍郎,这几乎是史无前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徐谦又是扬起手,一巴掌又狠狠打在张春脸上,啪的一声,张春几乎要昏厥过去,在地上打了一个转,脚步趔趄,勉强没有让自己摔倒。

    “大人,你疯了!”张春气疯了,怒道:“我乃朝廷命官,你疯了吗?”

    徐谦却是厉喝一声:“来人,将这狗才拿下!”

    一声令下,仿佛变戏法一般,两个差役冲进来,这两个差役显然是刚刚得了差事的,当然,也是徐谦安排进来的心腹,在这么大的部堂里,若是没有几个心腹,还怎么混下去。

    因此两个早已准备好的差役没有迟疑,已是飞快冲上来,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张春按倒在地。

    杨一清晕了,他好歹也是宦海沉浮了数十年的人,什么样的事没有见过,可是一个尚书,嚣张到这个地步,却前所未见。更不必说,一个侍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殴打就殴打,这便是皇帝,只怕也不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张春立即叫冤,杨一清终于忍不住了,朝两个差役怒道:“立即放人。”

    两个差役只认得徐谦,自然而然,没有理会他。

    见此情景,杨一清更是火冒三丈,就好连肺都要气炸了,徐谦当着自己的面打人抓人,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是无视他的权威,这个家伙,果然是疯子。

    杨一清冷冷的看着徐谦,怒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张大人也是朝廷命官……”

    徐谦却显得很平静,再不像方才那样的恭谦,而是背着手,冷冷的看着杨一清,淡淡的打断杨一清道:“大人,下官打的就是这个朝廷命官,今儿清早,门子确实来报,说是外头有读书人聚集,正如大人所说,这么大的事,本官岂能无动于衷,为官者岂能无视读书人的陈情,况且这还是天子脚下,谁若是对此无动于衷,那便是猪狗不如。”

    徐谦笑了笑,笑的更加诡异,让所有人都生出一丝寒意,他继续道:“因此,本官便叫了张春来,他是左侍郎,对部堂里的事务比较清楚,本官吩咐他,让他出去和那些读书人斡旋,告诉他们,钱粮已经调拨去了四川,安抚他们,让他们不必惊慌,本官既是户部尚书,自然不会让他们的乡亲蒙难。”

    张春回过味来,连忙大叫:“徐谦,你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去安抚外头的读书人,什么时候调拨了钱粮,你分明是请我来,问了我一些吏清司的问题,你……你血口喷人,你说谎!”

    徐谦冷笑起来,道:“是吗?难道你认为,外头这么多人围了部堂,本官还有闲情雅致,跟你探讨部务,跟你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句话问出来,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张春都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意识到,徐谦压根就是挖了个陷阱,等着自己跳下去,难怪方才徐谦请自己到公房里去说话,而且说的还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当时他就疑惑,这徐谦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原来,这是早就盘算好了的,不是他张春坑徐谦,而事实的结果是,人家早就挖了坑,请君入瓮。

    况且,徐谦说的振振有词,外头闹得这么大,满城风雨,天子脚下的地方,聚集了这么多人,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官员,你非要说你地长官这个时候请你过去商讨无关紧要的问题,别人会信吗?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信,既然徐谦没有说谎,那么自然而然,就是你张春说谎。

    徐谦旋即,又道:“来人,去请钱大人来。”

    钱喜请到了这里,看到怒气冲冲的杨一清人等,又看到被拿下的张春,再看一眼略带几分狞笑的徐谦,心里咯噔一下,乖乖给徐谦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徐谦淡淡的道:“本官方才是不是命你去请张大人商量大事。”

    钱喜连忙点头,道:“下官一开始,向大人禀告外头闹事的读书人,此后,大人便命下官去请张大人来说话了。”

    ‘真相’似乎要水落石出。

    张春陡然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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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整死你

    万分抱歉,那啥,周春写成了张春,悲剧呀,最近老虎身体不是很好,码字没咋用心,在这里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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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冷冷一笑,严厉的看向张春:“张大人,本官打你,可打错了?”

    张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还是传来,被两个魁梧差役按在地上,斯文丧尽。

    徐谦慢悠悠的道:“本来呢,本官今日当值,好端端的,突然郎中钱喜来报,说是外头聚集了许多读书人陈情,说是四川发生了灾患,所以恳请户部无论如何,也要拨出钱粮,否则一旦演变成天灾**,怕要惨绝人寰。”

    徐谦抿抿嘴,笑吟吟的看向杨一清道:“大人说的没有错,外头有读书人聚集,前来陈情,一个个跪在衙门外头,忧心如焚,身为堂堂户部尚书,朝廷命官,怎么能不闻不问,更何况,这还牵涉到了四川的灾情,救灾如救火,下官岂敢不查,钱喜禀告之后,下官立即命他请了张大人来,告诉他,赈济的钱粮已经拨发,而本官因为要熟悉部务,所以请他出面去安抚部堂外头的读书人,既然外头的读书人的陈情只是拨付钱粮,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也必定会满足,自然会退散。”

    徐谦目光幽幽,眼眸中掠过一丝似笑非笑,又淡淡的道:“结果呢?结果大人寻上门来,却是告诉下官。外头的读书人竟是还没有散去。大人方才说什么来着,是了。天子脚下,读书人陈情。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不处置,下官以为,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处置,不处置,那就是禽兽不如,那就是猪狗。我等朝廷命官,若是对读书人的陈情都是不闻不问,从前读的圣人经典,岂不是都喂了狗,一个官若是连人都不是,是畜生,朝廷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人为官?这个人若是不严惩,如何对得起杨大人,如何对得起朝廷。如何对得起衣食父母?太祖曾经说过: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徐谦手指张春,厉声道:“可是张大人听了本官的吩咐,非但不去向外头哭告的读书人说明理由,不去安抚。不去解释,不去告诉他们,户部已经解决了他们问题。反而阳奉阴违,出了本官的公房。就将本官的交代忘了个一干二净,他的心里。可还有百姓,可还有那些满怀赤诚,对家乡忧心如焚的川省士子,百姓的民脂民膏,全吃进了这个畜生的口里,可是这个畜生,竟是如此敷衍,他的心里,可有心忧如焚的百姓和士子,可有朝廷,可有杨大人?”

    这一番话,实在有借题发挥的嫌疑,因为方才,杨一清就是如此对徐谦咆哮的,说他对外头的读书人无动于衷,尸位素餐。可是现如今,徐谦截了他的话,全部宣泄到了张春身上,临末了,还不忘‘怒气冲冲’的狠狠踹上张春一脚,怒斥道:“这样的害民之贼,今日本官就是乌纱不要,也要剐了你!”

    张春本就背制服,眼看徐谦一脚踹来,连躲都没得躲,结结实实的一脚踹在他的头上,痛的他嗷嗷大叫。

    这时候,公房外头已经有许多官吏在外头探头探脑,看到堂堂左侍郎说打就打,一个个吓得遍体生寒,虽然晓得这位徐大人嚣张,可是不曾想到嚣张到这个地步,毕竟杨阁老也在,当着阁老的面,尚书叫人拿住了侍郎,还拳打脚踢,这……这……

    杨慎等人也是表情古怪,这徐谦一下子,成了杨一清的出声筒,左一口杨大人,右一口杨大人,就仿佛是徐谦代杨大人收拾张春一样。

    只是这个时候,杨一清不吭声,谁也不敢说法。

    只是现在,杨一清脸色虽然极为难看,可是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说徐谦殴打官员,这肯定是大罪。可是不要忘了,方才杨一清可是拿这个理由,冲进了这里,就差没有痛扁徐谦一顿。而现在徐谦的理由和他一样,收拾张春,而且振振有词,从徐谦的话里来看,这事儿错的还真是张春。

    因为之前,钱喜来禀告徐谦,这一点已经证实,而且想必有许多人都看到钱喜进了徐谦的公房,便是张春都没有否认。而之后,徐谦命钱芳去请了张春来。按正常逻辑来说,尚书听到了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叫佐官来商量,这也是情理之中,这几乎是所有人最认可的反应。

    叫来了张春之后,徐谦咬死了说他是交代了张春出去安抚外头的读书人,还说已经调拨了钱粮,而张春矢口否认。

    虽然杨一清更信任张春的说辞,只不过……按道理来说,徐谦作为尚书,这个节骨眼上,徐谦叫了佐官进了他的公房,你非要如张春所说,只是询问一下部务的问题,这显然不通情理,有谁肯相信?

    就好像一个地方官,突然自己的治内出现了叛贼,而且叛贼还杀入了城中,这个时候,地方官会请自己的佐官来跟自己商量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茶的问题吗?

    所以说,徐谦的话至少有九成是可信的,除非你非要说徐谦是个疯子,就算徐谦是疯子,那么徐谦还在心平气和的和张春讨论部务,张春作为佐官,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大人,应该先处置好当务之急的事再研究部务。

    结论就是,徐谦可能当真交代了事情,结果张春不当一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吩咐之后,又溜回了自己的公房里悠哉悠哉去了。

    那么现在看来,对灾民无动于衷的就不是徐谦,而是张春,对外头陈情的读书人不闻不问的也不是徐谦,还是张春,杨一清方才骂徐谦的话,越是骂的严重,越是气势汹汹,其实最后,都骂在了张春身上。

    好嘛,你堂堂阁老,听到这个事之后勃然大怒,不顾大臣的体面,可以直接跑来户部的部堂里来发难。而徐谦作为尚书,闻知自己的下属居然阳奉阴违,尸位素餐,对外头的读书人如此漠视,难道就不能勃然大怒,好好的闹一场?

    杨一清突然发觉,本来自己理由充分的事,居然到了现在,反而没了道理,他若是现在指责徐谦没有大臣体面,那么也就间接证明了他这阁老也没有大臣体面,大家是五十步笑百步,并没有什么区别。

    杨一清感觉到棘手了,他发觉再僵持下去,只会把自己都套进去,他虽然性子冲动,可也绝不愚蠢,一发觉事情不对劲,便晓得不能再纠缠下去。虽然徐谦现在做的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人家占住了道德的制高点,左一口尔俸尔禄,右一句民脂民膏,完全将自己树立成为了一个青天般的人物,自己越是纠缠,就算是在法理上占住了脚,你能治他一个失仪之罪,可是单靠一个失仪,是绝不可能动摇的了徐谦这个尚书的,这种罪可大可小,可是再大,最多也就是个处分而已,又能如何?

    只是在情理上,你就得吃亏了,士林那边,还不知会如何被人抹黑,所以无论如何,继续纠缠没有必要,必须抽身。

    如何抽身,杨一清却发现有点困难,倒是这个时候,杨慎突然冷笑,道:“前几日户部不是说,国库中一点银子都没有了吗,怎么现在,又有钱粮调拨去赈济了?”

    杨慎果然是状元出身,他很快发现了其中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徐谦到底有没有调粮,若是调了粮,那么徐谦所谓交代了张春的事才说得通,可是没调粮,所有的一切,自然也就说不通了。

    而且他也确信,户部绝对没有调粮,毕竟张春是户部侍郎,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而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张春知道,背后指使的人也一定知道,既然明知道户部调了粮,那么他们为何还要发动人来户部闹呢?

    杨慎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他得意洋洋的看向徐谦,就等徐谦出丑。

    徐谦正色道:“眼下还是先安抚了外头的读书人要紧,他们是朝廷栋梁,而且,心怀家乡,张春这畜生耽误了这么大的事,本官理应先安抚了他们再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他一面说,竟也谁也不理,自顾自的往部堂大门去。

    一出公房,便看到外头乌压压的户部官吏,他们一见徐谦出来,谁也不敢围观,纷纷想要逃之夭夭,可是徐谦出来的急,逃又逃不开,只得一个个胆战心惊的站在原地,一只只眼睛,恐惧的看着徐谦,眼眸的深处,那畏惧之色达到了顶点。

    “大人……”所有人一齐乖乖向徐谦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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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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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介绍:
阅尽圣人书,暮登天子堂,这是属于士子的黄金时代。 手持天子剑,身畔美娇娘,这是属于徐谦的风流时代。 莺歌燕舞,一掷千金,秦淮两岸,道不尽的风流。 金榜题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说不尽的兴亡。 这一切,原本都不属于徐谦。 我来了,就注定要名动天下!
士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士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士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