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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士子风流txt下载     士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栽培

    纳徐谦入国子监,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因为大明朝和后世一样,在开国初期,知识分子尤其缺乏,再加上洪武皇帝滥杀,导致粥多僧少,因此在明初时期,国子监还是很吃香的,甚至还出过监生临危受命,直接赴任三品官的事。洪武皇帝干掉一批官员之后,导致当时科举的士人都是寥寥,这些国子监的监生,自然就成了他老人家眼里的香饽饽。

    只是随着国家稳定,国力日渐昌盛,读书人越来越多,监生做官已是越来越难,比如洪武年间的时候,监生包分配工作,而且分配去的往往都是肥差,随便丢一个出去,至少都是七品知县。可是这种好时候过不了多久,悲剧就来了,到了英宗年间的时候,国子监的铁饭碗早已没了,想做官?考试去!

    再加上土木堡之变后,朝廷为了筹措钱粮,居然采取了纳绢进监的方式,但凡贡献马匹、粮食、银钱若干的地方生员,即可入监读书,虽然这部分读书人只是少部分,却也大大降低了国子监的质量,以至于不少优等生明明有了入监的资格也不愿意入监读书。结果自然可以想象,由于优等生源越来越少,而纳绢生员越来越多,最后这国子监自然就成了垃圾的代名词。

    垃圾归垃圾,不过朝廷对国子监自然有不少的优惠,其中有一条就是凡是国子监生员每逢科考都可不必经过审核,自动获取资格。

    这对徐谦来说极为重要,他的一些行为早被官场上的人诟病。若是礼部清吏司的官员看他不顺眼,给他使个绊子。只要理由正当,便是宫里也干涉不得。

    再有。凡是国子监生一旦金榜题名,往往起点要比寻常考生高一些,这是英宗时裁掉国子监铁饭碗的一个举措,目的自然是平息监生们的非议,人家从前好歹踏进了国子监等于是半只脚踏进了官场,出来就能做官,可是现在却和寻常生员一样都必须参加科举,受害实在太大,换做是谁。怕都受不了,因此英宗皇帝见状,便采取了这个措施,监生中试都以七品官授之,而且按照潜规则,往往监生都可留京。

    这就意味着,你不用去偏远地区了,而且前程往往比同年们好不少,人家的资历是从金榜题名之后开始算。你却往往从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开始算,因为国子监虽然不授官,可是朝廷还是认可你官身的身份。

    嘉靖此举自然有他的用意,徐谦树敌太多。先放在国子监里熬这一两个月,老老实实在国子监待着,到时候参加科举。只要金榜题名,便可委以重任。

    徐谦不傻。转念之间就明白嘉靖的苦心,折腾了这么久。嘉靖显然已经对自己信赖有加,已经有了悉心栽培的打算。

    当然,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此时的大明朝,圣眷显然没有明初时给力,明初时所有大事都在皇帝一念之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眼下这大明的中后期,皇帝想要随心所欲已经不太容易了。

    所以这个过程之中,徐谦也必须给力,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的,若是自身素质堪忧,除非阉了做太监,或许凭着圣眷还能混出点东西来,至于其他,怕也只能作为助益。

    徐谦朝嘉靖道:“陛下恩德……”

    嘉靖摇摇手,道:“这是你自己应得的,进了国子监,好生读书吧,读书出来才能大用,不过眼下你也不必想得如此长远,好好关心下自己的学业才是要紧,这些时日,你为朕分了不少忧,倒是把正经事荒废了,说起来,朕还是欠你的人情。还有,近日不要再惹是生非,自己的前程要紧。”

    他难得的说几句鼓励的话,此时说出来,似乎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摇头苦笑道:“走吧,会试的时候,朕会看着你,假若你敢不用心考试,到时候少不得要惩戒。”

    徐谦心里竟有了几分感激,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所接触的这个嘉靖还谈不上太坏,虽然自私自利,可是这世上本就有不少自私自利的人,便是徐谦自己又何尝不是自私自利?自己不是圣人,何必要求别人做圣人?在这一点上,徐谦和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虽然他和大家一样都不太严格要求自己,可是徐谦不会严格要求别人。

    其实大家都是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人的角度,比如那汪峰,在徐谦看来自然是罪无可赦,汪峰贪赃枉法,或许不被人所容,可假若是汪峰的子女,怕不会认同,一个坏官未必不是一个好父亲。

    就如这嘉靖,宫里的许多人都不喜欢他,认为他苛刻,所谓刻薄寡恩是也。大臣们似乎也不太喜欢他,因为他和大臣们心目中的明君相比相差太远,而且太过多管闲事,可是对王太后呢,或者对已经死去的兴献王呢?或许嘉靖就成了一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人角度自然不同,最后得出的结果也是不同。

    而徐谦似乎受了嘉靖不少恩惠,虽然一开始,他是抱着目的去接触嘉靖,从那一篇文章开始,二人的联系日渐紧密,现如今已是唇齿相依了。想到这里,徐谦唏嘘一番,便告辞出去。

    慈宁宫里,嘉靖目视徐谦身影消失在殿门,他眯着眼,一声不吭,似在想些什么,随徐谦进来的黄锦朝嘉靖做了个眼色,嘉靖会意,微微一笑,突然旋身对王太后道:“母后,都知监有个太监盗了宫里的东西,已被人黄锦拿获了,搜查出来的赃物里头有一方铜镜,母后前些时日不是说宫里少了一枚铜镜吗?这铜镜虽然不是什么西贝货,对母后却是意义非常,原来这铜镜就是被这都知监的太监偷去的。”

    听到铜镜二字,王太后的眼眸掠过了一丝诧异,那铜镜根本就没有失窃,反而是嘉靖亲手将它砸了,偷镜子的事本就是王太后自导自演的把戏罢了,现在嘉靖却突然说这些话,王太后立即敏锐的感觉到,嘉靖是希望她的配合。

    王太后微微一笑,一副慵懒的样子道:“是吗?这奴婢真是大胆,这是先帝留给哀家的念想,自从失窃之后,哀家好几夜没睡着呢,现在这个都知监太监的人呢,把他叫来,哀家非要好好整肃一下宫禁不可。”

    黄锦连忙道:“娘娘恕罪,是奴婢该死,是奴婢擅作主张,原想只是派人收拾他一下,再请娘娘决断,谁知这动刑的人好不晓事,下手重了,此人……已被打死!”

    王太后看了面无表情的嘉靖一眼,微笑道:“倒是便宜了他,罢了,这件事谁也不要提起了,这种丑事说出去好听吗?黄锦,给那些嚼舌根子的人都警告一下,让他们的嘴巴放严一些。”

    黄锦忙道:“奴婢谨遵懿旨。”

    倒是一旁的张太后突然觉得有些可疑,丢镜子的事,她早有耳闻,可问题在于,都知监的太监平素是出入不了慈宁宫的,就算偷偷摸来,也进不了王太后的寝殿,既然如此,这铜镜如何偷去?而且既然连嘉靖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宫里有的是稀罕物,这太监除非是疯了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来慈宁宫偷一个不太值钱的铜镜。况且都知监油水颇为丰厚,负责宫中的一些采购,此人是大太监,平时的油水还没喂饱,偏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行窃?

    想来想去都是不合理,只是嘉靖说了话,王太后又配合,而黄锦又在边上添油加醋,却是由不得她不信,张太后莞尔一笑,附和道:“以后这宫里定要看严一些,再不准下头人为非作歹了,哀家前几日还撞见几个太监躲在飞凤楼里聚赌呢,乌烟瘴气的,真不知这些人还记得不记得宫里的规矩。”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嘉靖的脸色却是冷了下来,慢悠悠地道:“有人聚赌?哼,这事儿定要追究,儿臣素知母后仁厚,待人一向宽容,只是有些事,你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就蹬鼻子上脸,黄锦,这件事,你来办,聚赌的都是什么人,都给朕查清楚,朕到时要处置。”

    黄锦应了一声,心里想,陛下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管聚赌的事?要知道这宫里聚赌,便是洪武年间都屡禁不绝,太监们除了当值也没有其他娱乐,少不得混在一起赌一两把,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嘉靖此前不可能不会知道,可是现在却拿这个来说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只是黄锦素来知道嘉靖的性子,他做任何事都有用意,要抓的绝对不会是聚赌这么简单,想到这里,黄锦心中一凛,连忙道:“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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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造孽啊

    嘉靖的目光掠过一丝冷冽,淡淡地道:“宫禁里头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现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若是放任下去,谁知道将来还会闹出幺蛾子?”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件事让东厂来办,黄锦你来负责,对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聚赌的,乱嚼舌根子的,都要从重处置,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说到这里,显然已经足够,若是再多说下去,未免有些失了皇帝的体面,嘉靖看向王太后道:“徐谦这个人,母后觉得如何?”

    他陡然问出这么一句话,却有点意味不同了。

    因为方才的时候,王太后已经给了徐谦赞许,按理说,王太后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现在嘉靖又来问,实在有点多此一举。

    不过嘉靖绝不是多此一举之人,王太后转瞬之间就明白了嘉靖的意思,嘉靖问的不是徐谦的德行和品格,显然在问另一个品质,王太后沉默一下,幽幽道:“可以担当大任,只是年纪尚轻,尚需磨砺。”

    很简短的评语,嘉靖眉头一挑,随即笑了,道:“朕也年轻尚轻,还不是担当起祖宗大任了?不过母后的话亦有道理,上次母后想为徐谦保媒,朕倒是颇受启发,这小子心思太滑了,得让他收收心才好,是要给他寻门好亲事了。”

    原来嘉靖打的是这个主意,张太后毕竟是妇道人家,不由精神一振,道:“这徐谦似乎不肯……”

    嘉靖冷笑道:“这种事怎么能问当事之人?母后去问人家想不想成婚。换做是谁都要扭捏一些,况且这家伙上次在宝相楼不是说没有功名在身不敢成家吗?待他当真有了功名。到时直接颁了旨意,看他如何。”

    王太后不由道:“这倒是个办法。他也无话可说,只是陛下可有人选了吗?”

    嘉靖回以一笑,道:“再看看吧。”

    他又陪着两宫太后闲坐了许久,仿佛已将崇文殿的大臣早已忘了,从慈宁宫出来,嘉靖回到暖阁,一旁的随侍太监们连忙伺候着,嘉靖才陡然想起,问刘瑾道:“大臣们都走了吗?”

    黄锦听罢。连忙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脸,很是沉痛地道:“奴婢万死,方才陛下让那张贵去传口谕,结果这张贵东窗事发,奴婢当时又没有想到口谕的事,一时疏忽,因此……因此……”

    嘉靖顿时大怒,冷冷地道:“你这奴婢莫非是要朕背负骂名吗?真是混账东西。快,你亲自去崇文殿一趟,立即去招呼,切莫迟了。你看看。现在都过去了两个时辰,大臣们滴水未进,足足跪了这么久。他们从卯时进宫,一直到现在。谁吃得消?”

    嘉靖痛心疾首,倒是没有苛责黄锦。黄锦却是一副慌了的样子,连忙道:“奴婢这便去传陛下口谕。”

    他小跑出去,等出了东暖阁,脚步却放慢了,一步步到了崇文殿这边,便看到里头黑压压的大臣们一个个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样子,大多数人已是筋疲力竭,一些老迈的就更加惨了,平时这些老爷们便是坐在案牍后头都觉得乏力,现在膝盖磕在这冰冷生硬的砖石上,那就更不必说。

    杨廷和的脸色依旧古井无波,见了有人进来,腰板反而挺直一些,面色冷静,只是在黄锦的身上一眼扫过,便不再理会。

    黄锦明显感觉到大多数大臣充满敌意地朝他看来,黄锦呵呵一笑,随即道:“诸位……诸位……实在怠慢,本来陛下早就命人来请诸位大人退朝的,怪只怪咱家一时糊涂……哎,瞧咱家这记性,都快请起吧,陛下已有口谕,咱家犯了这弥天大错,将来自有处分,至于诸位大人快起来活络活络,哎……这天寒地冻的天里,这样跪着怎么吃得消,身子僵硬了,血气也不畅通,快,快起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抢了一步上前要去搀扶杨廷和,杨廷和见状,却是连忙站起来,只是腿脚早已僵硬麻木,猛地站起来,便晃悠悠的要打趔趄,后头几个站起来的同僚倒是想扶他,奈何他们自己也是腿脚酸软,有心无力,最后还是被黄锦一把搭住,黄锦扶住他的胳膊,痛心地道:“杨大人本来身子就不好,竟还遭了这样的罪,千错万错,杨大人切莫怪陛下,要怪就怪咱家,陛下一向体恤你,对你嘘寒问暖,这一次出了纰漏,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呢。”

    话说到这份上,杨廷和就算发火那也发不出来,只得憋着,他的眸光闪过一丝冷意,随即道:“老夫是臣子,岂有臣子责怪天子的道理?黄公公的话,老夫听不明白。”他的脚站稳之后,便挣开热情的黄锦,道:“时候不早了,内阁不知积了多少待拟的奏书,老夫先走一步。”

    他旋过身,孑身一人匆匆走了。

    其实大家都晓得,这一次杨廷和动了气,这火气还不小,只是这时候大家都不吭声,纷纷站起来,尽量活络身子,随即也纷纷散去。

    “杨公……杨公……”出了崇文殿,杨廷和的身后传出急促的呼喊声,却见毛纪快步追上来。

    杨廷和驻足,旋身看了毛纪一眼,淡淡地道:“维之,又有什么话想说?”

    毛纪诚挚地道:“我并没有想到徐谦如此狡猾,如今误了杨公大事,实在该死。”

    杨廷和淡淡一笑,只是这笑容有些冷淡,背着手一面走一面道:“该死二字就不必提了,说来说去无非是低估了此人而已,不过无妨,来日方长嘛。”

    毛纪沉默了一下,道:“方才出来的时候,听说宫里打死了一个太监,说是偷了东西。”

    杨廷和眸光一闪,笑道:“可是那个都知殿的张贵吗?”

    毛纪惊讶地道:“正是。”

    杨廷和叹口气,道:“张贵这个太监,老夫平时倒是不相熟,他负责宫中礼仪,今日撞到这件事也算他倒霉。”随即撇撇嘴,杨廷和又道:“君臣离心离德,不是好兆头啊。”

    毛纪不免忧心忡忡地道:“说句诛心的话,陛下是越来越没有忌惮了,自从出了那个徐谦……”

    杨廷和摇头,道:“问题不在徐谦,根子还是皇帝自己,不过这个徐谦确实是个麻烦,眼下要过年了,他这如意坊倒是为朝廷解决了一件大事,河南大灾,老夫心里也不好受,如今既然已经解决,正好大家都可以过个好年,有什么事都等过了年再说吧。”

    杨廷和顿了一下,又想起一件事,道:“徐谦解决了河南的事,恰好又搭救了敬之一把,敬之熟知内情,不知该多感激他呢。”

    毛纪眸光一动,道:“那么杨公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老夫方才说了,一切事都留待过了年再说,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不能天天火药味十足吧,适可而止吧,岁末的京察才最是紧要。”

    杨廷和这人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失手,倒不像有些人那样死缠不放,他突然提到京察,顿时让毛纪重燃了自信,忍不住道:“不错,京察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布置,不知现在如何了。”

    杨廷和掌着吏部,又是首辅,这京察几乎是由他一人垄断,杨廷和的权利也来自于此,除了他,谁也别想插手这件事。

    京察关系着无数官员的前途,素来为京官们看重,对五品以下的官员,若是觉得不合格,直接开革也不是难事,就算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若是京察过不了关,日子怕也不好过,到时随便一个借口打发去南京也不算什么。

    本来京察这种事就是和稀泥,谁肯突然动真格?毕竟这是得罪人的事,便是杨廷和也不愿随意得罪别人,因此往年的时候都是交给下头去拿捏,拿几个平素没什么人缘又声名狼藉的人开刀,至于对其他人往往不会下什么重手。

    可是一旦亲自过问,显然就不同了,杨廷和眯起眼,道:“没这么快出来,再看看吧。”

    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倒不是故弄玄虚,毛纪似乎会意了,道:“杨公的意思是先把消息放出去?”

    杨廷和笑了,道:“休要闲话,这儿人多嘴杂,小心隔墙有耳。”说罢,洒然而去。

    毛纪心里一琢磨,顿时觉得有点不太对味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又有一些东西没有想明白,他愣愣地站在原处,看到从崇文殿出来的大臣越来越多,也不愿和他们招呼,便加快了步子与杨廷和一前一后的朝内阁去。

    此时已到了下午,日头黯淡,东风冷冽地刮在人的脸上,让这些吃够了苦的官员们不禁身躯一寒,连脖子都比从前缩减了一些。

    杨廷和的背影宛如温润处子,不疾不徐,这一步步都如磐石般稳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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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杨公威武

    徐谦安然无恙地出了午门,却是发现这午门外头竟有不少人在候着他,一见他出来,便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道:“看,这不是出来了?叔父,我说什么来着,堂弟定是安然无恙的。”

    “哼,你这是马后炮,方才老子明明听你说待会儿若是不出来,该如何打点。”说话的人正是徐昌,他的话虽然带着几分嗔怒,可是这老脸却是掩饰不住喜色。

    徐谦刚刚从门洞里出来,便被十几个人包围,从徐昌到徐勇、徐福,以至于连徐晨也来了,马车是现成的,徐谦要对老爷子说几句话,结果徐昌却是拍拍他的背道:“闲话少说,有话要说,那也不急于一时,进宫这么久,里头的情形,徐福已经大致说了一遍,哈哈……你是我的儿子,谁能奈何得了?上车吧,回去赶紧歇一歇,饭吃过了没有?我让徐勇先去订一桌酒菜带回家去。”

    徐谦只得苦笑道:“确实是乏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好好的睡一觉。”

    众人拥簇着徐谦上了车,一路回家,自然是呼呼大睡一顿不提。

    躺在这榻上,徐谦才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只有这个京师里的偏僻角落才能让他不再去勾心斗角,让他彻底放松,将所有的烦恼抛到脑后。

    临近年关,似乎也受这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徐谦临睡之前迷迷糊糊,心里不由在想:“只是不知赵小姐在杭州如何,还有邓健那家伙。他出海了这么久,但愿不要出事。哎……”

    一觉醒来,却发现徐福在外头探头探脑。徐谦坐起,半梦半醒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你不在如意坊,呆在家里做什么?”

    徐福进来,笑呵呵地道:“你才睡三个时辰呢,现在才过酉时,我是来请教的。”

    这家伙近来和徐谦走得近,或许是这个缘故,这家伙连说话也变得文绉绉起来,徐谦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我一直等着小晨儿来请教我。谁知我将心给了他,他却照在了臭水沟的臭虫上,左等右等却等了你来请教,你说罢,要请教什么?”

    徐福道:“是如意坊的事,就在你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京师震动,如意坊那边。今日客源足足是昨日的六七倍,南来北往的客商还有本地的商贾如今都涌了来,挂牌的交易量也剧增了数倍,如今如意坊人满为患。我的意思是不是该未雨绸缪,将附近的几处大宅子都买下来扩建,再招募一些人手。操练一下,到时候省得忙不过来。”

    徐谦抚额。他竟是忘了这一茬,汪峰这案子和如意坊息息相关。和商贾们更有莫大的关系,毕竟虽然有的商贾敢于尝试新鲜的东西,可是有的却还在观望,这是人之常情,倒也没什么。现如今,御审的结果出来,抨击如意坊的汪峰已是判了死刑,这对于商贾们来说不啻是一针强心剂,如意坊的信用不知不觉的达到了高峰,眼下,确实该未雨绸缪了。

    徐谦微微一笑,道:“如今如意坊日进金斗,还怕花银子?要扩建那就扩建吧,周围能买下的地都买下来,以我的估计,未来这附近的地价怕要翻上几番,现在低价买入,总比往后做冤大头的好,这样吧,你准备好一笔银子,是了,近几日如意坊总共盈利是多少?”

    徐福答道:“九万两……”

    徐谦不由咋舌,九万……果然涉及到了商贾的生意就是暴利,这才勉强一个月呢,更重要的是,随着如意坊的名气逐渐增大,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增加,徐谦沉吟片刻,道:“总之,前几个月的盈利全部拿出来购地,至于分红的事暂时压一压,寿宁侯他们那边,我会去说。”

    徐福不由咋舌,几个月的盈利,这可是几十万两银子了,虽然京师地价值钱,可是砸出这么多银子来,天知道能买下多少土地来,不过他如今对徐谦很是信服,也没有什么非议,只是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留意一下。”

    距离年关也就一两天的功夫,不过准备过年似乎和徐谦无关,他倒是想捡些事去做,比如去购一些烟花之类,百无一用虽然是书生,可是买东西总还成吧,结果他刚要出门,便被如今休假在家的几个堂哥拦住,这个道:“叔父说了,你要多读书,这种事儿自然是该我们去做。去吧,去吧,读你的书去。”

    那个又语重心长的道:“这种跑腿的事儿怎么好让你来做?你忙你的吧,要不真当咱们几个吃干饭的?”

    他们不吃干饭,结果徐谦只能吃干饭了,结果连写对联这种本来就该他包揽的事也被人抢去了,到了三十这一日,何心隐这吃货居然不肯走,显然是赖定了这里,不过现在过年,徐晨也没心思读书,何心隐心里过意不去,便自告奋勇要写联子,他的书法倒还不错,比徐谦更周正一些,而徐谦不同,由于见识的各种书法太多,反而杂乱,虽有新意,可是毕竟只是对联,谁有兴致看你的新意?

    更可气的是,等到大年初一的时候,拜年的人马一个个来了,有不少是老爷子的同僚,这些人晓得徐家近来圣眷正隆,有心巴结,徐昌带着徐谦出来见客,大家见了徐谦,少不了夸奖几句,这个道:“世侄年纪轻轻就已高中解元,了不得啊了不得。”

    那个又道:“这是自然的,他和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人家可是浙江解元,满腹都是学问,老徐生了个好儿子啊,别的好处我就不说了,就说这年关吧,咱们这种粗人人家也不怎么讲究,遇到写联子,免不了要请人代笔,可是徐家不同,有世侄在,还用请人代笔?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看了对联上的字,哎呀呀,真是周正啊,比我请人代写的不知好多少倍,人家这叫法帖,咱们贴在外头才叫字。”

    “不错,不错,我看那对联就很好,龙飞凤舞,笔力很足,世侄博学多才,让咱们好生羡慕。”

    他们哪里注意到徐谦的脸皮儿已经拉了下来,犹自还在夸奖不已。

    徐谦受了伤,用他的话来说,是没脸皮见人了,每次人家夸那字写得好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何心隐在附近阴阴的笑,索性他便闭门读书,也免得去见客。

    除了读书,徐谦少不了还要看些报纸,明报虽是他办起来的,不过徐谦更喜欢的反而是官方的邸报,明报这东西只是文人墨客和读书人自娱自乐的工具罢了,而徐谦这种有志气有理想的官迷,自然没兴趣看这种娱乐的报纸,反而邸报不同,别看邸报里的文章都是严肃无比,言辞也几乎是千篇一律,可是在这一篇篇古板的文字之中,却能看出许多玄机,有时可能只是一字之差,徐谦稍一琢磨,便能看出这背后的许多故事。

    这种报纸对于徐谦来说才是真的有乐趣,官样文章虽然可恶,不过却也有它的难处,毕竟这种文章代表的是朝廷态度,而一旦涉及到了官方,就绝不能出任何错漏,比如明报中的文章可以激烈,也可以动之以情,可是官样文章却是不能,它必须做到四平八稳,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结果自然可想而知,里头的文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只是在这些模板之中,只要有心,就能发现很重要的信心,甚至可能涉及到整个国策的走向,这也是为何但凡有官身的人对这邸报最是看重的缘故,稍有疏漏,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而在近来的邸报里,徐谦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信息,今年的京察竟是杨廷和亲自草拟了一些细则,甚至还痛心疾首的写了一篇文章,在这邸报上,文章其实很简单,自然是说汪峰的事,说汪峰这样的人外表忠厚,实则深藏奸诈,朝廷几次京察,评价都是不低,于是长篇大论的借此说起了吏治,又说陛下龙颜大怒,此次京察定然要狠狠肃清一下吏治云云。

    看到这篇文章,徐谦忍不住毛骨悚然,杨廷和这家伙实在老辣,或许表面上你看不出什么信息,无非只是清查吏治而已,可是往深里想,就大大不同了,杨廷和先是提出汪峰,显然是已经将他当作了弃子,可谓拿得起放得下,之后却是引到了皇帝龙颜大怒上头,这意思是告诫大家,不是他要整你们,而是陛下那边要动真格的,最后,再提出各种苛刻的细则,保准吓尿别人的裤子。

    可问题就在于,虽然这有了汪峰的前车之鉴,陛下龙颜震怒,可是真正主持京察的只有一个人选,只有当朝首辅兼吏部尚书,也就是说,在这一段的时间之内,官员们的荣辱尽皆掌握在杨学士的手里,从现在起,是吃肉吃汤还是死去吃牢饭都在杨学士的一念之间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花儿原来是这样红的

    杨廷和这一次虽然没有任何损失,可是威望不免少了许多,此消彼长,皇帝那一通龙颜震怒,威风十足。

    身为内阁首辅,想要把百官制得服服帖帖,无非就是两个手段罢了,一个是平时的威望,一个就是权利,现在威望受损,未免有人产生动摇,那么便是展示权利的时候,邸报中突然对京察看重起来,想来是杨廷和介意立威的手段。

    不过这种手段显然有点过于直接,以徐谦对杨廷和的了解,此人应当不是单凭权利去压制别人的人,事情……未必会这样简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距离去国子监点卯还有一些时候,徐谦索性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看看这杨廷和接下来会是什么手段。

    如今徐家好歹也是满门锦衣卫,虽是大年,打听消息却是够了,徐寒、徐勇几个向来很听徐谦的话,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对徐谦没有隐瞒。

    这消息爆发出来,犹如重磅炸弹在京师炸开,原本还指望着过个好年的京官们顿时胆战心惊起来,毕竟这前程不容易,几十年寒窗苦读,便是做了官,那也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对上要揣摩上意,对下要压制各种不服,每日操心劳力,为的不就是这个官?

    现如今京察开始,而且再不只是走过场,几乎所有的官员都胆战心惊起来。

    官场最怕的就是动真格,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心里不免忐忑。就怕这一次肃清吏治查到自己的头上,到时官财两空。乌纱帽丢了都是轻的。不过这世道也没有完全不以为然的人,就算是平素两袖清风、品德正直之人。却也是忐忑不安,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这种人往往不为官场所容,一直受同僚排挤,上头呢,你又不去逢迎和孝敬,自然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他们怕就怕所谓的京察不过是借机打击报复的工具,到时候贪赃枉法的人没有撸下来。最后拿他们来开刀。

    他们这样想绝不是空穴来风,世道就是这样,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谓劣币驱逐良币,你两袖清风就是挡人财路,若是有人看你不顺眼,使命往吏部塞银子,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局?指鹿为马的事毕竟多了去了,岳飞可以冤枉。于谦可以冤枉,你是老几?怎么就不能冤枉你了。

    其实更胆战心惊的还有一些杨廷和的对头,譬如近来传出杨廷和和蒋冕关系不睦,蒋学士自然不怕杨廷和。大家都是阁臣,你就是吏部天官也指手画脚不到他的头上,可问题是。蒋冕是有门生故吏的,这些个门生故吏立即觉得大祸临头。假若当今首辅杨廷和兼领的不是吏部而是户部,他们倒也不怕什么。问题就在这里,杨廷和既是首辅,又掌握吏部,这就等于掌握了你的生死大权,现在突然闹出这么个动静,不免让这些人觉得这是杨学士摆明是针对蒋学士来着,人家收拾不了他们的大树,还收拾不了他们吗?

    总而言之,眼下所有人都带着不安,但凡你是两条腿,头上还顶着一个乌纱帽子,难免都会心虚,提心吊胆。

    于是乎,杨府门庭若市,什么人都有,都是下了拜帖,借着拜年的名义去的,每日停的轿子足以拥堵几条街,大家现在都在观望杨大人的态度,肯定冷落了蒋学士,尤其是这风口浪尖上,蒋学士毕竟只是次辅和户部尚书,谁敢往他门前跑。

    与杨府相比,今年的蒋府门口只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连个鬼都不见。

    不过杨廷和倒是没有大张旗鼓的会客,而是挂起了谢客牌子,所有人统统不见,便是自己的几个门生也是一并谢绝来往。

    往好里说,这是杨廷和大公无私,不搞歪门邪道这一套。可是往坏里说,就更让人不安了,杨公平素不是这样冷漠的啊,怎么突然就这般不近人情了?再一琢磨,便有人明白了,看来这一次是真正要动真格了,谁都不见,这是怕有人说闲话,看来这一次京察非要血流成河才罢休。

    于是乎,杨大人越是不见,大家越是在这府外徘徊,每日递名刺成了必修课,而杨廷和的威望也在不知不觉中提升。

    整整一个年,徐谦过得不是很好,这满朝文武的官员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京察那边没动静,不过越是没动静,就越有可能出大事,大家屏住呼吸,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后,如今缩头一刀、伸头一刀,怀着忐忑的心情,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吏部的举动。

    结果终于出来了,同样是邸报放出来的消息,吏部这边已经宣告京察结束,直接革职的官员确实有几个,比往年严厉一些,不过这几个官员都是近来风评太差的,至于其他人竟是一个都没有动。

    这样的结果实在让人目瞪口呆,徐谦看了邸报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心里不由狐疑:“杨廷和不是要摆威风吗?不是要动真格吗?怎么和往年一样都是不痛不痒?”

    他仔细琢磨,随即眸光一亮,纵然他和杨廷和算是死对头,却也不得不佩服杨廷和的手段了,这一次,杨廷和给徐谦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这一堂课集合了腹黑、权术、狡诈于一身,实在有些了不起。

    事情的脉络其实很简单,先是放出消息,这里必须点名,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动怒了,身为首辅的杨廷和自然必须得有动作。

    这是个开端,随即这事儿越闹越凶,将所有官员的心都提起来,让他们如坐针毡,不管是谁都不免担心自己的前程,可是结果呢,结果却是重重扬起,轻轻落下。

    此时此刻,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不免心存感激,认为这是杨公成全了他们,杨公定然竭力保护了他们,若非杨公,换了其他人,怕早就拿他们的乌纱帽换取宫中信任了。

    两袖清风的官员也是如此,他们怕杨廷和因为自己势单力薄不为同僚和上官所容,最后正好杨廷和拿他们开刀,结果杨学士未动他们分毫,这让他们不由庆幸,庆幸杨廷和是品行高洁之人,断然不会残害忠良。

    便是那些蒋学士门生故旧,怕是心里也存着几分感激,他们原以为杨廷和会铲除异己,借着这个机会收拾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谁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有抱过这样的想法,这些人对杨廷和的心思不免改观了不少,无论怎么说,你落在人家手里,而且还涉及到了朝廷争端,人家竟是对你高抬贵手,可见杨廷和确实是个无私之人。

    杨廷和的声望陡然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满朝上下尽是赞誉。当然,这一次京察又何尝不是一个警告,使人猛然醒悟自己的前程都捏在杨大人手里?皇帝未必能掌握对你的生杀夺予之权,可是杨廷和却是掌握在手里,谁要是敢和杨廷和对着干,将来的事还真是难说。

    只是一篇文章,一些消息,使得这京师里的官员们纷纷又是感激又是佩服,杨廷和连一根毛都没有付出,便立即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而他的声望也瞬时飙升。

    “厉害……原来官是可以这样做的。”徐谦心里满怀着佩服之情,不由对杨廷和更加警惕几分,这个家伙太不简单,自己配合嘉靖皇帝弄了这么多玄虚,好不容易打击了他一次,结果人家借着汪峰的事瞬间就做了一个好文章,不但排挤了蒋冕,顺道还大幅提升了自己的威望。

    徐谦虽然阴险,可是论起手腕,却还觉得自己和杨廷和之间有不小的差距,他一下子惊醒了,突然明白,想要和杨廷和做对,以后必定要万分小心,自己现在年岁尚轻,人家不屑拿自己做对手,可是一旦正面对决,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这时候,却是有人拜访来了,与其说是拜访,不如说是请人,来人姓蒋,单名一个宏字,他来这里除了寒暄几句,却还是带来了他家主人的消息。

    “徐公子,我家老爷听闻这一两日徐公子要去国子监点卯,恰好这国子监的学正是我家老爷的门生,老爷已经打了招呼,自然免不了照顾你。”

    徐谦哪里要人照顾?他又不是三岁孩童,什么风浪没见过?倒还不至于因为没人照顾,就上不了学。不过他也明白对方的心思,这蒋宏的老爷便是当朝学士蒋冕,蒋冕突然让人带来这么个话,意思就很明显了。

    本来大家素不相识,冒昧跑来自然不好,人家堂堂学士,怎么肯屈尊来寻你说话?可是直接让你去拜谒,又很是不礼貌,于是便弄出这么个小把戏来,先派人来套个近乎,并给点小恩小惠,只要徐谦肯上道,既然收了你的恩惠,免不了要登门致谢,其实说白了,蒋冕无非就是希望徐谦登门造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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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虎不得不说大神级的人物就是不一样,老虎求了几天的票好不容易串上去,结果人家随便叫叫月票,就将老虎打下去了,老虎也算是勤奋吧,可是现在不是比勤奋,是比读者给力,老虎想哭,可是男人不能哭,继续求票,请问,有给力的读者支持老虎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助你一臂之力

    既然人家抛出了橄榄枝,徐谦自然也不能装聋作哑,那么……就去一趟吧。

    其实对于蒋冕这个人物,徐谦倒是一直想打一打交道,此人入阁,和某些棉花学士、泥塑尚书一样,似乎并没有多大作为,据说他是个老好人,极少和人红脸,这一次突然与杨廷和反目,是徐谦没有预料到的。

    不在阁中,哪里晓得这内阁的深浅?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明白,毕竟一个首辅、一个次辅,遇到强势的首辅,这次辅真和太子的地位一样尴尬,事情做得多嘛,又被首辅怀疑另有所图;碌碌无为,又要被人瞧不起;老实做人,人家当你是软柿子;你要是太来劲,人家一巴掌拍死你。

    二把手的历史就是一部血泪史,里头不知充塞了多少无奈、辛酸、悲剧。

    而徐谦则是拿着名刺已到了蒋府的门口,递了名刺,便被人请了进去,蒋冕的府邸规模宏大,徐谦不由感叹:“就算‘老实人’,这上下其手的功夫也是不简单哪。”

    府邸有数重仪门,仆人却是没有把徐谦带往前院,而是择路往后院去。

    虽然初次拜访,可是徐谦却算是看出来了,蒋冕想和自己套近乎,否则直接到前院厅中接见就好,按理说二人的关系没好到直接请他去后院的这份上。

    随即,他不由苦笑,这蒋冕如今得多落魄才会和自己如此客气,堂堂内阁学士,门前居然连个鬼影都不见。由此可见,蒋冕已被排挤成了边缘人物。说来也好笑,朝廷次辅一旦被首辅所忌。而且还是强势首辅,说孤立就孤立你,连寻常巡抚都不如。

    徐谦是个没良心的人,他不会为此而黯然同情,也不会产生恻隐之心,蒋冕的死活跟他有个屁的关系,人家风光的时候怎么不寻你?光看着贼挨打,怎么就不想想贼吃肉的时候?徐谦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孙子做官才做二把手!”

    跑来人家府上,要是蒋冕晓得自己被这厮骂做了孙子。还是躺着中枪的那种,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穿过了一个月洞,便是内院,一路穿过幽幽小径,前方豁然开朗,这儿是一处池塘,徐谦一直都认为,家里有池塘的人家都是狗大户,大家都挖井。你丫的挖池子,让徐解元怎么心理平衡?

    此时,只见池塘边上有一老翁正盘膝而坐,身穿蓑衣。手持鱼竿,屏息垂钓。

    这已经属于行为艺术的范畴了,人家钓的显然不是鱼。是寂寞。

    徐谦轻步上前,也不打搅。纹丝不动地看着垂入池中的丝线。

    渔翁亦是不动,良久。鱼竿陡然一沉,渔翁微微阖起的眸子便不由张开,手中力道加紧,徐徐收线,池中震动开始激烈起来,水纹一圈圈的沿着鱼线垂入的方向散开。

    渔翁猛地收杆,结果……那细小的铜钩子竟是空空如也,想来鱼儿已经脱钩了。

    徐谦在旁鼓掌,由衷道:“蒋学士钓得一手好鱼,佩服,佩服。”

    蒋冕侧目看了他一眼,若不是因为他多少了解一些徐谦的性子,怕是认为这厮是来砸场子的,蒋冕微微一笑,道:“此话何解?”

    徐谦道:“蒋学士钓鱼,钓的不是鱼。”

    蒋冕阖目,重新上了鱼饵,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哦?”

    徐谦道:“蒋学士钓的是这份闲情雅致,因此学生才说蒋学士钓得一手好鱼。”

    “哈哈……”本来要将鱼饵抛入池中的蒋冕笑了,收起竿子,解下了蓑衣,露出了一身宽大的麻木袍裙,这时边上有仆役端来铜盆,盆中温水腾腾冒着袅袅热气,蒋冕净了手,一面擦拭着手中的水迹,一面道:“这却是未必,钓不到鱼,反而被鱼儿戏弄,陪了鱼饵又折兵,老夫的闲情雅致早就没了。老夫钓鱼,鱼又何尝不是在钓老夫?子非鱼、安之鱼之乐也,老夫钓鱼为乐,而鱼戏谑老夫为乐,被鱼儿戏弄,又哪里来的闲情?”

    徐谦道:“鱼儿终究是鱼儿,他的乐趣也仅仅在于此罢了。”

    蒋冕叹口气,道:“这却未必,鱼儿无世俗名利烦扰,却是比渔翁的乐趣要多得多。”

    徐谦微笑道:“不知渔翁所烦何事,不知可以赐告吗?”

    蒋冕幽幽道:“渔翁所烦为何,徐公子早已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

    徐谦哑然失笑,道:“既是如此,渔翁的烦恼似乎和学生没有什么关系,渔翁钓鱼,学生读书,井水不犯河水,况且渔翁的事,学生终究鞭长莫及,所以……”

    蒋冕打量徐谦,背着手,随即笑起来,道:“渔翁什么时候告诉你,要请你帮助?”

    徐谦呆了一下,正要回答。

    却听蒋冕道:“渔翁请你来,无非是寻常一个新的乐趣罢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是人间乐事,却比钓鱼更让渔翁开怀,不知朋友会饮酒吗?”

    徐谦干脆道:“会!”

    蒋冕带笑道:“跟我来吧!”

    蒋冕没有再多说,率先往一个方向走去,徐谦连忙跟在蒋冕的身后,随着蒋冕到了附近的一处凉亭,蒋冕挥挥手,奴仆会意,过不多时,便有几道粗浅小菜上来,菜不好,酒却是极好,温热的酒水送上,发出醇香,蒋冕感叹道:“粗浅酒菜,朋友莫怪。”

    徐谦也随之一叹,道:“好酒。”

    说罢,徐谦也不客气,端起酒盏,将杯中之久一饮而尽。

    蒋冕笑了笑,却只是浅尝一口,却不去动筷子,道:“渔翁若是为同业者所不容,当如何是好?”

    徐谦沉默了一下,道:“既然钓鱼不成,只好择业了。”

    蒋冕目光幽幽,道:“择业?还未请教。”

    徐谦想了想,道:“钓鱼不成,可以贩卖、可以杀鱼,世上的生计这么多,总能有口饭吃。”

    蒋冕摇头苦笑,道:“渔翁钓了一辈子鱼,倒并非是栈恋这生业,实在是垂钓一生,习以为常,只怕积习难改。”

    徐谦叹口气,道:“既然如此,若学生是渔翁,只会有一个主意。”

    蒋冕好奇的道:“你但言无妨。”

    徐谦嘿嘿一笑:“谁妨碍渔翁钓鱼,不妨杀之,这世上有的是拦路的石头,无论是踢开、搬开,人总要走路,莫非因为道路有大石,人就一定要绕路而行吗?”

    蒋冕沉默,独饮一口热酒,过了半响才道:“奈何鱼钩杀不得人。”

    徐谦深吸一口气,道:“鱼钩不能杀人,口能杀人,是曰诛心,学生久闻天子欲立皇考庙,渔翁不妨趁势而为?”

    蒋冕沉吟片刻,随即摇头道:“不可,若如此,更为世人不容。”

    蒋冕的犹豫是有道理的,大礼是是非问题,他养了一辈子的名望,不可能全部搭进这上头,就算凭着这个能整垮某人,到时他已声名狼藉,等同于是和某人同归于尽,到时真闹起来,只怕连祖坟都保不住。

    徐谦叹口气,道:“所以渔翁才请学生来,想让学生做渔翁的刀吗?”

    这意思就有点不太友好了,意思是说,你想借刀杀人,拿我当棋子吗?

    蒋冕吁了一口气,道:“朋友言重,今日请你来,不过是把酒言欢而已,借刀杀人?朋友高才,明明是天子剑,老夫岂敢借天子之剑据为己用?”

    这老家伙,倒是脑子清醒无比。

    蒋冕又道:“这一次你入国子监读书,只要春闱一过,必定金榜题名,只是你入了这官场,怕是未必有这么容易,官场险恶,你又不为人所容,徐公子可有打算吗?”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上下打量着徐谦,问出的这个问题竟有几分为难的意思。

    事实上,徐谦的短板就在这里,他一旦做官,又为杨廷和这吏部天官加首辅所不容,想要在官场上混,并不容易,蒋冕提出这个,自然有他的深意。

    徐谦不为所动,倒也不卖关子了,道:“想来蒋学士定有赐教了,学生洗耳恭听。”

    蒋冕苦笑摇头道:“老夫的处境,想来你也知道,提携是不够,不过却也是能给你一点助益。”

    徐谦眸光一闪,这种好事他自然不肯放过,忙道:“愿闻其详。”

    蒋冕在这里却是卖了关子,淡淡的道:“到时你便知道。还有,你入监读书,须知国子监监规甚严格,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却要小心了。国子监祭酒程琳并不是个简单人物,对他更要小心提防,好在国子监的学正和老夫有些渊源,假若真遇到了难事,倒是可以寻他。”

    他先是告诉徐谦,你的仕途,他能给予一点帮助,又告诉徐谦,你近来入监读书,他亦会暗中帮衬,这分明是施恩的节奏,这是人情债,将来是要还的,而以蒋冕现在的处境,怕是一旦还账的时候不但连本带利,连徐谦这把骨头都得搭进去。

    “老东西,还真是狡猾啊。”徐谦忍不住在心里喃喃道。

    不过……徐谦并不吭声反对,毕竟以后的事,谁晓得?走一步看一步,有好处先占着才是硬道理。(未完待续。。)

助老虎的有木有?

    今天第二章更得比往日早了不少,只因老虎家里有事,不得不早点更新,能坚持就坚持,这是老虎一向对工作的态度原则。

    说到这里,老虎不得不说月中求票的事,前几天叫了点票,大家也算对老虎不错,总算进入了月票榜,可是站在那危险的位置上,让老虎每天都放心不下,以至于码完字就跑月票榜上看,终于,在今天的清晨,给爆下了一名,看着下面也快要追上来的书,老虎真是心惊胆跳啊。

    若不是今天有事,逼着自己好好码完第二章,这心情不言而已,虽然努力不一定代表有回报,可是每个人都希望付出能得到回报。一直看老虎的书的读者都知道,老虎虽然比不得那些一天更新五六章的作者,但是老虎是从没有断更过的,为着老虎的这份坚持,请大家支持老虎一把,让老虎在月票榜上踏实一些,轻松一些吧!

    老虎需要大家的支持,助老虎一臂之力的有木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从蒋冕府上出来,徐谦感受到似乎有人躲在暗处悄悄注视自己,他不以为意,只是撇撇嘴,自己是风头正劲的人物,蒋冕又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徐谦登门拜访,若是没有人盯梢那才怪了,盯就让人盯吧,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看了也掉不了瞟。

    他回到府里,便开始准备去国子监的事宜了,其实这时候,国子监已经开课,徐谦耽误了几日才不得不动身。

    其实去国子监,他是有考量的,自己现在毕竟算是名人,关于自己的传说,满京师都是,当然,传说中的徐谦多半是勇者斗恶龙的那头恶龙,成了被人恶心和抹黑的对象,像他这种争议人物还是低调为妙,于是在次日清早,带着几套平时换洗的衣服,背着一个书箱便独自去了。

    国子监距离宫城并不远,不过这儿倒是挺静谧,毕竟是读书人的地方,不会设置在市井天桥下头,不过据说到了傍晚时,会有一些书摊和笔墨摊子摆在这儿,还有专门的报摊,都是从杭州快马送来的报纸,虽然不是新鲜出炉,但是生意倒还不错。

    如今的国子监学规已经不如从前那样森严了,学生可以自由出入,这儿虽然比不得南京国子监的恢宏,有广厦千间,却也是北京城最大的建筑群之一,里头有房屋数百间,仪门重重,一个个金漆的匾额在日头下闪闪生辉。

    门口有差役把守,自然不是寻常人能够出入,徐谦到了外头。禀明了来意,差役进去通报。随即便领着徐谦进去。

    过了不知多少道门,终于在明伦堂外停下。整个国子监分为办公区和学区,这儿显然是官员们办公的地方,国子监有官吏数百人,国子监祭酒便如知县一般,每日清早都要开堂,高级的官吏们则入堂奏事。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开堂的时候,差役先请他在外头候着,等到堂会结束才请徐谦进去说话。

    当徐谦步入明伦堂的时候,虽然已经散了许多官员。但不少国子监的骨干依旧还在,国子监祭酒程琳据案高坐,顾盼自雄,左右分别坐着司业、监丞、学正、主簿等诸官员。

    明伦堂里的气氛很是压抑,祭酒程琳打量徐谦一眼,语气平淡地道:“你就是徐谦吧?老夫闻名久矣。”

    这句话怎么听都感觉有点讽刺的意味,不过徐谦倒也不急,道:“学生就是徐谦,拜见大宗师。”

    他拱手朝程琳作揖的时候。程琳的身子居然微微一侧,一般情况,这都是客套的意思,意思是说当不得你的大礼。不过新来监生跑来报道。堂堂祭酒居然侧身,这里头已经不是不敢当了,分明是不愿接受徐谦的学生礼。

    其他官员一看。顿时明白了,方才还对徐谦吟吟带笑。骤然间便都冷下了脸来。

    程琳淡淡地道:“宗令府那边确实是打了招呼让你入监读书,你现在便是以官生的名义从此之后进国子监里。老夫听说你的学问极好,不过入我国子监的才子固然也是不少,可是我国子监最重德行,才学倒是其次,你明白吗?”

    这分明是来下马威了,徐谦倒也不怕,道:“学生自然知晓,学生也是读圣人书的,最是通晓上报国家、下拯黎民的道理,更不敢辱没先人贤名。”

    读书人说话都喜欢绕弯子,徐谦这个弯子的意思就是:我也是有德行的人,我上报国家,下拯苍生黎民,那如意坊不就是榜样?后头加了一句不敢辱没先贤,这意思就是告诉程琳,我也是有好祖宗的人,你说话最好悠着一点。

    其实祖宗这东西在这国子监里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若你有个好爹,非富即贵,人家未必瞧得起,可是你家里出了有节气之人,就难免让人高看了,徐谦刻意提起自己的祖宗,便是这层意思,闹翻了,你堂堂国子监祭酒连文贞公都敢不敬,传出去就不太好说话了。

    程琳早料到徐谦是个刺头儿,正要继续收拾他,却听到有人笑了起来。

    笑着的人正是学正周芳,周芳笑过后便厉声道:“老夫也久闻徐解元的大名,据说徐解元精通大诰是吗?”

    徐谦看了周芳一眼,点了点头,道:“正是。”

    周芳站起来,负着手,冷眼看着徐谦,对徐谦冷笑道:“既是精通大诰,想来也熟知这大诰里的条文吧,里面有不少都是针对生员的,其中对监生更是苛刻,比如生员不得建言,生员需事师如父不得顶撞,生员需禁足,若要出监,必须由皇上亲自批准,还有一句,不知你知道不知道,敢有诽谤师长者,当凌迟了枭令在监前,全家抄没,人口迁发烟瘴地面。”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顿时让程琳暗暗点头,露出喜色。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你不是精通大诰吗?不是拿着大诰收拾了汪峰吗?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拿大诰来给你点颜色看看。、

    要知道大诰之中对监生的约束极多,因为在朱元璋看来,监生即是未来的朝廷命官,都在他的生杀范围之列。

    大诰之中有专门针对监生的内容,不仅在学习方面,就是日常的饮食起居都有严格的规定。如不准监生擅自进学校的厨房;不准对学校的伙食说三道四;不准在学生宿舍里唱歌喝酒;不准穿其他的衣服,只许穿校服;不准在吃饭时喧哗;不准假装称病;不准在校内游荡。监生上课时没椅子,全都站着听;如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要问老师,必须跪下听老师讲解。有学生违反了校规则要打屁股。比打屁股更厉害的处罚就是打完屁股以后充军。

    因此明初的时候,国子监生们固然是天子骄子,只要肄业出来就有官做。可是监生们却是生不如死,短短几年就有七八个监生饿死,有十几人自杀。

    周芳拿出大诰的典故来收拾徐谦,正好戳中了徐谦的软肋。

    徐谦不由愕然,随即苦笑道:“敢问大人是谁?”

    周芳看了他一眼,满是不屑地道:“学正周芳。”

    听到学正二字,徐谦一头雾水,蒋冕不是说有个学正能照顾自己吗?这个周芳对自己也实在太‘照顾’了,怎么操起家伙砍自己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周芳随即对程琳道:“大人,下官督管学规,定要从严治学,这徐谦便交由下官教导吧,下官……一定好生调教。”

    程琳顿时笑了,他和周芳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太好,可是周芳突然送来一份大礼,替他解决了一个麻烦,对周芳的观感顿时好了许多,连忙点头道:“有劳子怡了。”

    周芳呵呵一笑,随即怒视徐谦一眼,道:“新生徐谦随老夫去放号吧。”

    徐谦不由咋舌,一时不明白周芳的心思,感觉这才刚入国子监就出师不利,似乎不是好兆头,只是他毕竟是生,人家是师,名份摆在这里,却也对周芳无可奈何,只能连忙跟在周芳的后头出去。

    所谓放号,其实就是新生入监的安排罢了,比如提供住宿,提供校服,安排听讲之类。

    周芳领着徐谦先是到了监舍,这是一处摇摇欲坠的老楼,想来是永乐时建的,连柱子都带着一股子霉味,其实监生坐监读书,必须在监里安寝,这本是明初时的规定,不过到了英宗时期,这个规矩就荒废了,京中的官宦子弟上完了课都会坐车回家。而就算是外地的民生,往往都是家资不菲,也舍得在外头客栈里住,因此除了极少数穷困潦倒的监生还住在这儿,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到这儿来,因为这里……实在太破旧了。

    徐谦不由摇头,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出身,可好歹也不至于住这牛棚一样的地方,忍不住对周芳抱怨道:“周学正,学生看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

    周芳板起脸来,道:“大诰里头曾言,监生不得擅自出入学监,出入需向祭酒告假,但有贸然出监者,充军!”

    徐谦目瞪口呆,碰到这么个主儿,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由道:“可是其他监生为何可以出入?大人似乎厚此薄彼了。”

    周芳冷冷地看着他,道:“可是其他生员,也没有天天捧着大诰来约束别人不是?你如此苛刻要求别人,自然该当严格要求自己,莫非是想宽以待己,严于待人吗?若是如此,似乎大诰中也曾有言:凡生员内宽外窄者,杖打二十。”

    徐谦不由呆住了,心里一横,便想拉近关系,笑呵呵的道:“上次学生和蒋学士吃酒,蒋学士说……”

    周芳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几分,依然冷冷的道:“蒋学士高高在上,我不过是个学正而已,怎么,你想拿蒋学士来压本官?你这么做,恐怕有欺凌师长的嫌疑,大诰曾言:凡忤逆欺凌师长者,流配三千里,罪及家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十大酷刑

    徐谦惊得目瞪口呆,既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难以理喻,好像除了自己之外,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拿了鸡毛来当令箭,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可是……人在屋檐下,这口气必须得忍,徐谦白了周芳一眼,拿他无可奈何。

    周芳又道:“从此以后,你到了这儿需努力读书,若是敢与同窗发生争执,大诰有言:与人不睦的生员,杖三十,开革学籍。还有,不可在监中滋事,大诰又言:滋事者,开革学籍,流放烟瘴之地。不得在监中闲逛,按时到堂听讲,不可喧哗,不可冲撞监吏……”

    他一口气,说了数十个不可,说得徐谦的肝儿都不由颤了,基本上,连上个厕所,似乎都必须得他这学正同意不可,泥人也有三分火,徐谦终于火了,情不自禁地怒道:“大人未免也太苛刻了些吧。”

    周芳比他更理直气壮,冷冷一笑道:“本官就是苛刻,你待如何?你的学籍已经进了国子监,而学籍开革便是握在祭酒和本官手里,怎么,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可以让你像外头一样能随意胡闹滋事?”

    听到学籍二字,徐谦真的没话说了,学籍于他来说就犹如黄锦入宫被割下来的命根子,这玩意儿没了不会死,可就是难受。

    徐谦立即笑了,豪气干云地道:“大人毋须多言,其实学生方才不过试一试而已,只是学生当初并未想到要在监中常住,学生能否回家一趟。带了被褥来?”

    周芳却是不肯,摇头正色道:“监中自有被褥。到时随老夫去领便是。”

    这一下子,徐谦没折了。恨只恨自己倒霉,不知怎么的得罪了这么个家伙,他恨哪,既恨嘉靖没事怎么出这个鬼主意让他进国子监读书,又恨蒋冕说好的有关系,结果他娘的被坑了。

    无奈之下,只得随周芳去领了被褥,幸好这被褥还算干净,虽然看上去破旧。想来不知多少个监生用过,只是现如今,徐谦也没有挑肥拣瘦的运气。

    这读书的生涯也算正式开始,周芳自然对他‘照料有加’,似乎是盯上了他一样,每日清早卯时不到就叫他起床,而后便是清晨朗读,用过了早饭就去各堂听讲,全程都是这周学正盯着。一举一动稍有忤逆便是呵斥叫骂,这日子……似是要没法过了。

    有压迫就有反抗,不过在大诰面前,徐谦的反抗是软弱无力的。太祖皇帝对学生的把戏居然了若指掌,几乎所有的‘意外’似乎都有几手准备,而所谓的准备无非就是抄家灭族、杀头、挑断手筋、脚筋、开革学籍之类。

    “太祖皇帝。你这是和读书人有仇啊。”徐谦不禁感慨。

    更恶心的是,周芳似乎把手头所有的事都放了下来。每天就是盯他,几乎到了同吃同睡同劳动的地步。

    而周芳如此。国子监其他官员似乎乐见其成。一方面,有不少人对徐谦印象不好,现在周大人肯挺身而出,为大家伙儿出出气,自然不能说是坏事。另一方面,徐谦这种祸害,谁也不能保证他在监里闹出什么事来,国子监无小事,惹出事来是要承担干系的,有周芳盯着,大家放心。

    徐谦难得如此刻苦发奋了,每日四书五经入目,耳中也是经义文章,除此之外,各堂博士的作业也是要做,其实这国子监的学规早就败坏,别人可以不用完成,偏偏徐谦非要完成不可,毕竟是高等学府,每次博士出题,都是刁钻古怪,各种搭题截题,有时连徐谦都想不到这些家伙怎么就琢磨出来的。

    至于同窗……自然都听说过徐谦的大名,众人见了他,既是好奇,也有不屑于顾,不过有周芳盯着,其他人也不会和徐谦打交道,谁吃多了触这个霉头,这不是有病吗?

    徐谦的苦难生活至此开始,一天到头来身心疲惫,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头被搅得疼痛不已,手腕子因为每日要上缴几篇文章更是酸麻不已,偏偏周芳还觉得不够,有事没事总要折腾几下,徐谦想要发火,立即学规伺候。

    如此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徐谦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身体也是疲惫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勉力支撑,而这时候,朝廷的旨意出来,这一科的恩科终于颁了出来,今年春闱的日期已经择定,定在三月十八,距离开考,只剩下一个月的功夫了。

    文榜贴到了集贤门,徐谦在下头驻足观看,掐了掐日子,似乎也就一个多月的功夫就要开考,他心里不由感慨,巴望着这会试速速到来,宁愿直接来个了断,也不愿在这里继续受折磨了。

    看完了榜,刘博士却是叫他去,经过一个月的折腾,徐谦自然不敢怠慢,乖乖地去寻了刘博士,这刘博士见了他,立即拿徐谦的文章出来,冷冷地道:“徐谦,你这文章做的是什么名堂,这样的文章也敢拿出来献丑?”

    徐谦接过自己的文章,看了一看,不由苦笑,每天至少一篇文章的作业,免不了偷懒,遣词造句自然及不上平时,不过他还是有自己的底气,对刘博士道:“宗师,这文章虽欠缺了些火候,却也不失为一篇美文,敢问宗师,监里有几个的文章能与这篇文章媲美?”

    刘博士气得跳脚,道:“胡言乱语,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你这篇文章比起你往日的文章差之千里,却拿这个来搪塞吗?老夫罚你明日再交三篇文章来,若是再这般不用心,你便等着好看吧。”

    刘博士这厮对徐谦是最苛刻的,这厮伙跟周芳没少折腾他,徐谦忙道:“宗师,一日如何写得出三篇?便是构思也构思不及,况且同一个题目,三个破题……”

    刘博士冷笑道:“你还敢多嘴?怎么,是要老夫请周学正来吗?”

    这一下子,徐谦没词了,只得无奈地道:“学生尽力而为。”

    刘博士摇头晃脑道:“尽力而为却是不够,若敢怠慢,少不得有学规治你。”

    徐谦这一下子真是目瞪口呆,但依旧是无可奈何。

    刘博士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方才是不是去了集贤门?”

    徐谦点头称是。

    刘博士道:“今年的恩科日子是定了,主考也定了,想来你知道是谁了吧?”

    徐谦笑得很苦,道:“听说是杨廷和杨学士。”

    刘博士颌首点头,慢悠悠地道:“杨公治学甚严,你好自为之吧。”

    本来主考一般是由翰林学士又或礼部高官主考,而这一次,杨廷和居然亲自主考,却有点让人没有想到,内阁首辅也管这个闲事?不过规矩是有点乱了,好在这一科是恩科,似乎也还算名正言顺,因为恩科本来就属于规则之外。

    徐谦倒是不担心杨廷和给自己使绊子,一方面会试考试最是严格,使用的是抄录制和糊名制,所有试卷上缴之后统统都由书吏重新抄录一份,防止考官看出考生笔迹,同时,考生名字亦都事后才知道,另一方面,若是自己文章写得好,考官弃而不用,少不得要闹出点事来,历来主考最担心的就是被人指摘不公,尤其是杨廷和这样声誉极好之人,绝不可能搭上自己名声和自己为难。

    问题就出在排定名次上,都是优异的文章,有人是在一甲,有人却是二甲,其实无论一甲、二甲,水平相差都不多,也难分出高下。

    徐谦摇摇头,决定暂时什么都不想,考了再说。于是乖乖回去,老老实实地完成刘博士的任务,一天下来,已经是筋疲力竭。

    时间很快过去,国子监里对会试的议论越来越多,这里本就有不少官员子弟,因此消息也是灵通,因为是北闱,大家议论的自是北榜的事,徐谦也听到一些只言片语,不过学生之间的言论和坊间流言一样都未必可以深信,再加上周学正和刘博士敦促甚严,使他也没有去分辨的机会。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开考在即,国子监这边已打算放假几日,好让学生筹备考试事宜,徐谦顿时大喜,早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如今可以堂而皇之的回家,自然是欢喜无限,只是……周芳却是寻到了他,板着脸道:“今日放休之后,你莫急着走,老夫有话和你说。”

    浸在这周学正的淫威之下,徐谦倒是怕了,心里七上八下,勉强地笑道:“大人有请,学生自然不敢走。”脸上带笑,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把周芳骂了无数遍,

    周芳像是很满意徐谦的表现似的,脸上的表情竟然少了几分往日的严肃,点头道:“听课去吧,今日是王博士开讲,王博士最擅破题,仔细听他讲课,对你有益处。”说罢背着手,洒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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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恩科

    等到下午,监生们一涌而出,便是平时住宿在国子监里的监生也凑趣出去,徐谦却是苦逼的去了周芳的公房,周芳似乎在这儿等候多时,茶也已经上好,温热的茶水袅袅散出淡淡的茶香,只见徐谦进来作揖道:“学生见过大人。”

    周芳跪坐在茶几后,伸出手来道:“坐下说话。”

    徐谦与他相对跪坐,周芳叹口气道:“你一定是在埋怨老夫是不是?哼,你虽是绝顶聪明,可是这聪明却不肯放在正业上,老夫问你,你可知道监中祭酒是何人?”

    徐谦摇头。

    周芳道:“他是正德初年的进士,点为翰林庶吉士,那时候,杨公已经官拜翰林编修,在翰林里,祭酒多受杨公恩惠,他的性子不好,经常得罪人,因此仕途蹉跎,可是等到杨公入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否则,以他的性子怎么能做到官拜祭酒?”

    徐谦的脑海里顿时想起了一个词——死党。

    想到这里,徐谦又不禁一叹,这杨廷和在朝这么多年,又任内阁首辅和吏部尚书,朝中不知有多少个像这祭酒程琳一样的死党。

    周芳又是叹了口气,道:“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有所效,就算杨公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可是你想想看,其他人会放过这次报效杨公的机会吗?实话和你说了,你来之前,许多人就已经摩拳擦掌,就等着给你点颜色看看,祭酒大人掌国子监,你不过是个监生。他要收拾你,岂不是轻而易举?你的学籍转进了国子监。就等于将命脉交给了别人,许多事都只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说到这里。周芳顿了一下才又道:“老夫受蒋学士所托,自然少不得要照拂你,不过老夫只是学正,还没有到与祭酒大人打擂台的地步,既然已经向蒋学士许诺,自要保你无恙,因此老夫才站出来对你声色俱厉,对你百般苛刻。”

    徐谦愣了一下,听了周芳的解释。顿时明白了。从一开始,这周芳就耍了滑头,他眼看祭酒要收拾自己,却站出来对自己一番呵斥,又弄出大诰出来,一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姿态,如此一来,那祭酒大人自然乐见其成,毕竟祭酒亲自刁难迫害一个监生。传出去毕竟不好听,既然周学正愿意代劳,自然乐见其成。

    而周芳日夜盯着徐谦,对徐谦几乎寸步不离。又严苛要求,这表面上是一种惩罚,其实却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他越是盯着徐谦,让徐谦只能埋头读书。就可以免得授人以柄,让人寻不出理由收拾徐谦。另一方面,既然周学正已经在收拾徐谦了,大家权当是在看笑话,自然也就不肯插手,去做这个恶人。

    于是乎,徐谦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可是另一方面,却处在极度的安全之中,连大诰都挑不出错来,想来鸡蛋里挑石头,怕也比登天还难。

    与此同时,这近两个月的严格环境也让徐谦将所有的事全部抛在了脑后,一心读书,虽然是被人逼出来的,效果却是显著。

    徐谦的底子极好,再加上有名师指导,人又聪明,写八股的水平早已鹤立鸡群,而这一次进修,让他重新将所有的知识温习了一遍,再加上国子监博士的一些指导,如今更上一层楼,进步极大。

    若说从前的徐谦是个发挥未必稳定的选手,考试还需要靠一些运气,可是现在,经过两个多来月的高强度淬炼,如今水平渐渐稳定,虽然文章未必能做到信手捏来,可是以他的聪慧和底蕴,已经可以做到胸有成竹了。

    周芳看了徐谦一眼,笑吟吟地道:“再过几日就是会试,老夫只想问你,还想回国子监吗?”

    徐谦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不想。”

    周芳哈哈一笑,道:“既然不想,那就好好考吧,你所写的文章,老夫一直都在关注,你的学识,老夫亦是佩服,来,你我喝了这杯茶后,愿你我各奔东西。”

    所谓各奔东西,即是徐谦一旦金榜题名便可入朝为官,而周芳自是继续做他的学正,徐谦去做他的观政或者庶吉士,各不相干。

    徐谦的心里竟有些感动,不管怎么说,自己曾过这老家伙几十数百次,而眼前这个人,虽是受人所托,可是在自己身上倾注的苦心,却实在让徐谦受益。徐谦没有去吃茶,而是站起来,郑重其事的向周芳行了个学士大礼,道:“周宗师袒护之情,学生无以为报,请受学士一拜。”

    周芳倒是光棍,竟是坦然接受,对徐谦道:“起来吧,老夫还有几句赘言,不知你肯不肯听。”

    徐谦站起来,不敢再陪坐了,敬畏的道:“还请宗师示下。”

    周芳幽幽叹口气,道:“你深受陛下信赖,圣眷在握,迟早一飞冲天,一旦入朝,或许前程多有坎坷,可是迟早,要封侯拜相,这自是你的际遇,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可是圣人曾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此前做的种种事迹,老夫略有耳闻,有些有道理,有些却是太过了一些,不过你这时毕竟只是个生员,所作所为,无非是自保而已,这时候选择独善其身,固然没有错,可是将来,你一旦入朝为官,则为万千百姓牧守,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的喜怒哀乐, 都与百姓福祉息息相关,老夫不指望你能恩泽四方,只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原则,什么是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否则,老夫少不得要写本奏陈,具言你的罪状,玉石俱焚,也不过如此而已。”

    徐谦震惊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做官之后怎么做,他所想的,无非是功名利禄而已,可是当周芳这一番说出来,却让他猛地有了感触,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都与人的福祉有关,这句话与其说是教诲,倒不如说是一份沉重的担子。

    他突然感觉到周芳这个人的复杂,一方面,身为清流官员,他未必对自己有好感,他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可是这两个月的接触,虽然平时都是对徐谦板着个脸,动辄呵骂,可是比较有了情谊,因此,这位周大人就更复杂了,越是有了情谊,他就越不忍徐谦去做他认为可耻的事,就越希望徐谦能做一个如他想象的人,在这种矛盾心理之下,他道出了这一句告诫。

    徐谦沉默了,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恩人,是严师,也是个古板的人,他永远不会理解自己的行为,也不能理解徐谦的思想,他推崇他的三皇五帝,他的利益,从本质上是和徐谦相互冲突,可就这么个人,让徐谦产生了尊敬和佩服,这里没有权谋,没有官人之间的客套和虚伪,只有一个严格的老师,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学生。

    徐谦叹了口气,沉着的道:“学生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的意思,他依然固执的走自己的独木桥,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周芳的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他幽幽叹口气,挥了挥手:“走吧,来日相见,愿你我还是师生。”

    徐谦想要说什么,最后心里摇头,随即拱手:“学生告辞!”

    看着徐谦的背影,周芳喝了一口茶,茶香四溢,却是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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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中,屁股还未坐热,来不及感叹这两个月的蹉跎,徐勇已是急匆匆的赶来了,他是听到徐谦回家,特意回来的,见了徐谦,自然也不会寒暄客气,直截了当的道:“叔父命我在外头打探这次恩科的消息,晓得你迟早需要,哎……你怎在国子监一点音讯都没有,若不是有咱们卫里的人晓得你在国子监里读书,安然无恙,叔父不晓得会急成什么样子。”

    他坐下来吃了口凉水,随即道:“言归正传,还是说说此次恩科吧,此次恩科的主考,乃是杨廷和,想来你是晓得的吧。”

    徐谦点点头:“问题是,为何这次是杨廷和主考。”

    徐勇苦笑道:“杨廷和上了一道奏书,说是抡才大典,弊病如云,所提的进士人等,虽有才学,德行方面却是良莠不齐,现在朝廷正在清查吏治,这抡才大典亦是事关吏治清浊,定要选出德才兼备的高才才好。他这奏书将此次恩科说的无比重大,最后要求亲自主考,点选贤才,宫里本来呢,还没有决策下来,不过许多大臣纷纷附议,最后宫里才颁了旨意,准了这奏书。”

    徐谦皱眉,忍不住心里痛骂:“这杨廷和还真是站在汪峰的尸首上的跳舞上了瘾,现在开口是吏治,闭口是吏治,拿着这吏治什么都要插一脚,实在太把自己当了人物。”

    话又说回来,人家还是一等一的人物,首辅之尊,历经三朝,又是吏部天官,人家要折腾,你能奈何?(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项庄舞剑意在何人

    只不过,折腾归折腾,人家要折腾,徐谦也不是怕事之人。

    徐谦隐隐觉得杨廷和这么做,似乎并非是针对自己,自己毕竟只是个小小解元,在杨廷和的眼里如蝼蚁一般的存在,人家单纯为了你而争取主考资格,徐谦还不至于如此自作多情。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内阁大臣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怀着什么目的?

    弄明白了这些,徐谦才能心安。

    他左思右想也没有头绪,眼看考期越来越近,徐勇那边也时不时传些消息来,无非都是些考试的事宜,其中就说到一队自天津卫调来的官兵已经有了布置,在考院外布防。

    调兵布防考场是长而久之的经验,一般都不会调拨京师军马,而是选调京师外的兵马,人数并不会很多,不过数百人而已。

    接着,又是各部官员的选调,考试是重中之重,所需的官吏极多,自然不容有失,院试的时候,本省的官员几乎都要参加,上至主考下至县令一个不拉,这会试自然也是如此,各部官员,任其调用,各司其职,维护考场次序。

    考场如战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事先必须要有完全准备,不容有失,稍有疏忽就是惊天大事,京师里头紧张筹措,上下官员都抖擞精神,丝毫不敢懈怠。

    宫中已经召问了杨廷和以及礼部诸官员数次,所垂问的自然都是考试的事,其实这只是个过场,便是最荒唐的正德也需在考前如数召问会试相关的官员。以向天下人显示宫中对抡才大典的重视。

    有杨廷和坐镇,一切筹备自是有条不紊。毕竟主考官乃是内阁首辅,他的话比寻常的考官有用得多。但凡所需,一张条子下去立即能畅通无阻。

    紫禁城里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年轻的天子满是疑窦,注视着宫外的一切,这是一双锐利的眸子,一双随时可能掠过杀机的眼眸,那眸子宛如毒蛇,仿佛将自己藏匿于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带着疑惑。带着诡异,带着阴狠。

    天子很不好受,因为到现在为止,事情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局面似乎根本就没有朝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登基之前,他以为自己手握日月,呼风唤雨,旋转乾坤。可是局面却是一次次的失控,就算好不容易慢慢的树立了权威。却依旧不能掌控眼前的一切。

    事情太过突然,杨廷和连商量都没商量,就上了那道奏书,这份奏书里的理由冠冕堂皇。正气凛然,而且依照着里头的意思,这还是内阁看出了陛下整肃吏治的心思。因此杨廷和才亲自出面,为的固然是为君分忧。

    嘉靖本就存着疑心。不敢贸然答应,可是接下来。一个个大臣附议这个方案,则让他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却终究还是同意。一方面是外朝的压力甚大,不可能为了考试的事闹得太僵。另一方面,嘉靖也想知道杨廷和存着的是什么目的。

    只是到如今,杨廷和的意图依旧扑簌迷离。

    嘉靖失眠了,明知你的首辅在图谋一件大事,你却两眼一抹黑,若是正德皇帝,自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可问题是,他不是正德,他是嘉靖,他有控制的**,他从不希望被人牵着鼻子走。

    黄锦近来也有些憔悴,皇上失眠,他的日子想来是不好过的,皇帝想要查清楚,就必须寻他,因为他是皇帝的眼睛,是皇帝的耳朵,是皇帝的爪牙,于是他每日敦促东厂打探,不过打探来的消息却没有发现丝毫反常。

    “陛下,天津卫的官兵没有问题,带队的参将乃是兖州侯,此人说起来还是陛下的远亲。至于挑选的官兵也和往常一样,都是按着从前的规矩择选出来的。”

    “陛下,奴婢以为,杨廷和再大胆也不可能在这上头做手脚,毕竟厂卫都在盯着,稍有闪失,那便是弥天大祸。”

    嘉靖颌首点头,慢悠悠地道:“朕也知道不至如此,只是有些不放心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动?”

    黄锦迟疑了一下,才道:“并没有什么,奴婢愚钝,所有筹备的细节都仔细厘清了一遍,似乎都是按章办的事。”

    嘉靖不由皱眉,眼里依旧充满疑惑,慢悠悠地道:“这就奇了,朕的首辅突然要主考,总不能是心血来潮吧。”

    黄锦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为了徐谦?陛下,徐谦曾给过他难堪,他心中生怨,所以趁着这个机会……”

    嘉靖冷冷一笑,道:“断然不会,朕的这个爱卿,朕还是清楚的,若是连这个肚量都没有,百官如何服他?况且以他的身份,项庄舞剑只是意在徐谦,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徐谦了。”

    黄锦不禁苦笑,道:“左又不是,右又不是,难道他是故意要逗弄陛下?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害得陛下这么多天都不安生。”

    嘉靖平淡地道:“内阁学士又不是过家家的,你太小看他了,此人谋定后动,岂会只是这点企图?”

    黄锦实在没词了,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理由,只是实在想不出,不得已之下拿出各种牵强的理由罢了。

    “实在不成,不如去请徐谦进宫吧,他思维敏捷,或许能有些启发。”

    嘉靖为之动容,想要同意,却叹了口气,道:“罢了,不必麻烦他,会试在即,他自己的前程也是要紧,把他叫进宫来,若是影响他的发挥,朕岂不是罪人?这件事只能朕自己来猜,还有你,厂卫那边都要招呼好,给朕把所有的细微之处都打探清楚,杨廷和有不少亲信的门生吧,这些人也要查一查,不要疏忽。”

    嘉靖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怕就怕这杨廷和酿出什么幺蛾子事来,最后波及这徐谦,唔,是了,近来徐谦在国子监如何?”

    说到这个,黄锦终于笑了,忍俊不禁地道:“陛下,徐谦在国子监每日安心读书,日夜不敢松懈,平时卯时便起来早读,随后便是听讲,到了夜里子时还在作经义文章,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用功的读书人。”

    最后一句不免有些夸张,可是前头的叙述更是夸张无比,一个人清早五点起来,夜里熬到十二点多还在做功课,这是什么精神?这简直就楷模和典范哪,嘉靖不禁动容,忍不住道:“想不到他也有用功的时候。”

    黄锦却是摇头,便将这国子监里的事一并说了,国子监本来就有锦衣卫的坐探,徐谦又是个瞩目对象,人家就是不想盯梢他,怕也不成。

    嘉靖听得目瞪口呆,他的眼眸眯了起来,慢悠悠地道:“这个叫周芳的也很不简单哪,明厉暗保,他倒是个颇有韬略的人,是个人才。他是有苦衷啊……”

    黄锦原先以为周芳只是整治徐谦,巴结上官甚至是巴结杨廷和,听嘉靖一说,顿时明白了,情不自禁地道:“原来周芳和徐谦是一伙的。”

    嘉靖敲了敲桌子,笃定的道:“一定是。”随即他又露出狐疑,慢悠悠地道:“这个周芳是什么人?”

    黄锦倒是把底细查得清楚,道:“正德二年的进士……”

    正德二年……嘉靖眯着眼,慢悠悠地道:“正德二年是时任内阁学士和礼部尚书的李东阳主考,按理说,是李东阳的门生并没有牵涉到眼下朝中的人,你继续说。”

    黄锦点点头,道:“因为中的是三甲,名次较低,因此去了礼部观政。”

    嘉靖冷冷地道:“又是礼部,若不是李东阳不在朝,朕还当真以为这事儿有他的份。”

    黄锦继续道:“此后此人倒是没有寻常的事迹,为官还算清正,到了正德十二年父丧,所有回家丁忧,三年守制之后便直接进了国子监。”

    嘉靖满是疑窦,继续问:“这个人到底是谁的人,是了,他是哪里人士?”

    黄锦道:“广西……”

    听到这里,嘉靖的眼眸顿时一亮,道:“是广西吗?蒋爱卿也是那儿的人吧?”

    黄锦也是立马醒悟,连忙道:“奴婢也觉得奇怪,这个人有些耿直,太有书呆子气,丁忧之前本来就不太如意,可是守制回来给了他一个学正,虽然不是显要,却也算是清正了,若是暗中没有人提携那才怪了,现在陛下提醒,想来这个提携他的人必定是蒋学士了。”

    嘉靖想的却不是这个,他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保徐谦的不只是这个周芳,还有蒋爱卿,蒋爱卿看来是打定主意了,不过朕早听说他不受内阁所容,想来他是痛定思痛,是要向朕靠拢了。”

    他说到一半,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不由道:“朕明白了,项庄舞剑,意在蒋冕,这……才是杨廷和的目的,可是……只是一场主考,怎么可能动得了内阁学士……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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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会试

    会试事宜已是安排得差不多了,其实这时候,南京会试已经开始,南北榜考期并不相同,不过放榜的日期却是一样,时隔几天,相差不大。

    不过南京会试的考题却也传到了京师,曰:道不远人,不可以为道。

    徐谦听到这考题,顿时便摇头,这就是南北会试的差异,南京会试,出的题目尤其刁钻古怪,考官们恨不得把字和字拆开来逗你玩,这句话出自中庸,本来原文是‘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结果这题目硬生生的截去了中间的那一句‘人之为道而远人’,表面上只是截去了中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可是少了这几字,意思就大大不同了。这就好像后世作文一样,小明喝了水,而后呼呼大睡,精神奕奕的去撒尿。而另一个则是小明喝了水,精神奕奕去撒尿。前头提出了呼呼大睡,意即吃饱喝足,而后再有动作。后者是因为小明吃了水,所以去放水。相差几个字,文意就变了,可问题就在于,文章这东西必须万变不离其宗,管你题意如何,你总得把话说圆,考官就算出一个小明撒尿的题来,你也得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八股骈文,而且必须讲出做人、治家、最后平天下的道理来。

    南京会试这一次放出的题算是极难,这个题的大意是,大道必须亲近于人,若是离了人的宗旨,则不能称为道,这里的道自然不是道家的大道,而是天道。意即顺天应命的道,其实也就是儒家的主旨。所谓兼济天下、施行仁政罢了。

    按理,这样的题目似乎很好破题。围绕这个主旨展开就是,偏偏朱子他老人家有点儿折腾,却是批注曰:神而明之、则存乎其人也,也就是说,天道搀和进了神明,就不太容易,所谓君子敬鬼神而远之,你既不能离开圣人宗旨,又不能偏离朱圣人的集注。免不了要头痛一番。

    徐谦听了这题,忍不住摇头叹息,早知如此,他宁可在南京考了,这虽然是难题、怪题、偏题,却正有徐谦的发挥空间,他毕竟年轻,基础虽然扎实,可毕竟天下与他一样扎实的人不少。若是寻常题目让大家都做四平八稳的文章,徐谦的优势还不明显,很难与人拉开距离,毕竟寻常的题。想要推陈出新不容易。可要是遇到这样的难题,徐谦毕竟年轻,思维也比寻常考生要开阔。正好可以在破题和新意上下功夫,与那些水平高超的考生拉开距离。反而题目容易,你就算考的是九十九分。人家也都个个九十以上,反而优势不足以让人拍案叫绝,把握上就不够大了。

    这就是徐谦懊悔的原因,北京会试固然压力小,可是题目也容易,徐谦曾翻阅了有明以来北方会试的考题,甚至连截题都没几个,这些个考官,显然有偏袒北方读书人的意思,无非就是南人舞文弄墨,北人跑马习武,读书的不多,文风不昌,给予的优惠罢了。

    只是这优惠对于做题的高手来说却无疑是坏消息,徐谦便是其中一个。

    考期已是临近,次日便要开考,徐家这边已经忙碌开了,车马、饭食、文书、笔墨都要准备好,如今手头宽裕,更要讲一点气派,几个徐家的人已经先去考院排队去了,据说会试的时候总会出现各种事故,比如有无良人拥堵街道之类。京师里泼皮最多,而考试关乎考生一辈子的前程,这些人往往会在必经之路上故意争吵,同伴们再去围观,将这丈长的街道围个水泄不通,而考生要经过,急着去考试,生怕耽搁了时间,因此这时候,少不得请他们避让,最后十两八两银子出去买一条路出来。

    像这种骚扰考试的事,衙门虽然打击甚严,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在金钱诱惑之下,有的是人铤而走险。

    徐家虽然不怕,不过必须做到未雨绸缪,几个徐家锦衣卫的人直接一身渔服带着刀去,就近租了个客栈,好随时接应。而家里这边,自然是鸡飞狗跳,徐昌亲自指挥,连屋子都要修缮,比如这门槛得抬高一些,图个吉庆,中门今个儿是万万不能开的,唯有徐谦进出的时候才肯开,可惜徐家不是大户,大户人家既有中门也有偏门、后门,徐家眼下还来不及挑选新居,这院落还是租来的,门只有一个,自然就成了中门,至于其他人进出怎么办?徐老爷子显然还是有办法的,走不了门,你们不会翻墙入院吗?人有人道,猫有猫道,中门是给官儿开的,其余人自然是架梯子进来。

    老爷子平时倒是个随性子的事,不过现在关系到了徐谦的科举,对这个事看得很紧,谁要是敢有去开门的意图,少不得跳出来呵骂,以至于其他人乖乖翻墙,这个站在梯上冒出头来叫一句:“我要跳了,我要跳了,下头的人都让让。”那个撅着屁股往里头张望:“喂喂……忘了带如意坊的旧账簿子,小晨儿,你帮我去取,省得你六哥飞来飞去甚是不雅,我这身衣衫可是上好苏丝的,蹭坏了怪心疼……”

    徐晨围在天井边丢石头玩,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墙外头冒出头来的徐福,毫不犹豫地道:“十根糖葫芦。”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昨日才给你买了,良心都被狗吃了,今日又来要,我有金山银山也喂不饱你,真真是作孽,跟着何先生读了这么久的书,学的就是这个?”

    换做是别人,糖葫芦也就糖葫芦,几文钱而已,现在大家都有差事,手里也多的是闲钱,偏偏这人是徐福,一文钱都要掰开两半的主儿,隔三差五被徐晨讹诈,就像是被人在身上撕开一个口子,还一遍遍的撒盐,痛彻心扉,死去活来,每日都在水深火热中煎熬,于是勃然变色,趴在墙头上破口痛骂。

    徐昌在里屋听了,立即跳出来,怒骂道:“骂你个卵,你他娘的小点声,谦儿在房里读书,你惊着他怎么办?尽说晦气话,什么叫读了这么久的书就学到了这个,你娘就这样教你的?滚下去!”

    徐福咋舌,心里说:“你还说我骂人,你连我娘都骂了。”心里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赔笑道:“叔父……”

    正在这时,屋里的徐谦听到动静,开门出来,道:“我去给你取簿子吧,你的簿子放在哪里?”

    徐昌顿时皱眉,拦住徐谦,痛心疾首地道:“你是要做官的人,拿什么帐簿子,官人要看帐的吗?官人是清贵人,回去读你的书去。”

    徐谦咋舌,乖乖地回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车马已经在外头久候了,因为锦衣卫里的车马毕竟太惹人注目,所以都是从如意坊那边调用来的,一辆宽大的马车,马匹若干,全家人蜂拥出动,连寿宁侯这些人也派了几个家丁小厮来壮壮声势,数十人坐车的坐车,上马的上马,与此同时,路政局已经出动,从徐家到考院的必经之路,各路牛鬼蛇神,但凡是看得不顺眼的统统拿下,那些个泼皮地痞也被请到了城外的城隍庙,少不了一顿毒打伺候,用徐昌的话来说,这叫防范于未然,所谓先下手为强是也。

    对此,徐谦倒是没有意见,维持治安,清除无赖是任何人都喜闻乐见的事,官府那边也不会插手,不会有什么后患。

    坐在马车里,徐谦深吸口气,竟是觉得有些困顿,这也是无奈,前段时间在国子监里,每天都是子时之后才睡,回到家后生物钟也没有调拨回来,今个儿又起得太早,方才不觉得,现如今眼皮子却是打架了,他靠在车里昏昏沉沉的小憩片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人唤他下马车,原来是前头的道路已经人马为患,车马走不过去,只能下马步行,昨天就在附近租了客栈住的徐勇、徐寒两个已是看到了他们,急匆匆的跑来,徐寒道:“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时候还早,不过进考场要搜身,所以很耽误功夫,再晚一些怕是要迟了。”

    徐谦点头,回眸看了徐昌一眼,道:“爹,你年纪大,就不要跟我们去挤了,在这儿等着吧,我考完了自然出来。”

    徐昌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随即大手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字一句地道:“儿啊,你说做官好不好?”

    徐谦毫不犹豫地道:“好。”

    徐昌哈哈一笑,随即道:“那就考中,拿个官做做,我这做爹的脸上有光,你这一辈子也前程无忧,好好考,咱们徐家生发,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徐谦狠狠地点头,挎着考蓝旋过身,朝着人潮义无反顾冲去,徐寒、徐勇几个连忙跟上,护在他的侧翼大叫:“让开,让开!瞎了眼吗?”

    ……………………………………………………

    为徐谦的会试叫声加油,为老虎求点月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当着主人打狗

    读书人都是讲气节的,至少口头上叫得震天响,不过也有意外的时候,科举考试为了防止夹带,往往都要搜身,任由贱役的油污大手在身上摸索一番,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本该是奇耻大辱,偏偏这般的大辱却是无人提起,仿佛这种事根本没有发生,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公平的,上至内阁大臣,下到白发苍苍的老生,都免不了过这一关。

    这些搜身的小吏却也是狗眼看人低之人,若是见有人一副穷酸,便恨不得将人家全身剥光,若有人满身贵气,说的又是京师的口音,自然不免客气。

    徐谦拿着监生的凭引终于到了门口,几个差役上下打量他一眼,其中一个接过凭引看到徐谦二字,不由古怪地打量他,随即与几个差役互换了眼色,其中一个冷冷笑道:“原来是徐解元,来,搜吧。”

    他伸出手来,竟是要往徐谦裤裆里来。

    这种小吏最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许多大人都不喜欢这个小子,这时候忍不住卖力一些,况且他们这是‘按章办事’,人家怀疑你裤裆里夹带着东西,你能说什么?

    遇到这样的事,大多数的人都会隐忍,就算将来做了官也不会报复,毕竟传出去名声不好。

    只是徐谦见这些人不客气,却是叹口气道:“你们怀疑鄙人裆下夹带着纸片儿?”

    其中一个似是头目一样的差役冷冷地道:“得罪了,小人们也是奉命办差,尽忠职守而已。还请公子见谅。”他的手倒是极快,显然深谙龙爪手。脸上带着些许狞笑,显然已有人关照过他。这个人未必是杨廷和,杨廷和还犯不上这么无耻,可是下头的人就未必如此客气了。

    况且这种侮辱的行为,其实对人的心理有极大的影响,寻常的考生遇到这样的事,免不了心中羞愤,等开始考试时,很容易影响到正当的发挥。

    由此可见,虽然这些人影响不到考试的成绩。却能影响你的发挥,人家就是要恶心你,你能奈何?

    徐谦的眼睛微眯起来,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杀机,他的目光冷冷地打量四周,便看到一个翅帽、官服的青年官员背着手远远看向这里,嘴角含笑,却不上来制止,似乎很欣赏这一幕。

    一切的前因后果都已清楚了。这一切都已经有人指使,有人要看自己的笑话。

    徐谦冷冷一笑,朝这差役冷笑连连,身子微微一偏。躲过了这差役的袭击。

    这差役倒也不怒,却是板着脸,照本宣科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等奉命搜检。不敢有误,公子侧身避让。莫非是不想考了吗?”

    他不怕徐谦不就范,想考试就必须过他这一关。所以徐谦躲避的时候,他也没有选择趁势为难,而是打起官腔,等着徐谦自己送上门来。

    徐谦也是冷冷地道:“规矩自然晓得,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是礼部的差役吧,是个班头,姓黄对不对?”

    他突然开口,把这姓黄的差役的底细都道了出来,黄班头目光一沉,冷冷地看着徐谦道:“贱名不足挂齿。”

    徐谦笑得更冷:“学生听说黄班头的家境不错,何苦屈身为吏?哦,是了,你是靠着小舅子的关系填补进去的,你的夫人赵氏家族,世代都在各衙门里行走对不对?张夫人的名声,学生闻名已久,据说是京师里贤淑无比之人,说起来,还真是黄班头的贤内助,赵夫人不但有个好弟弟,还为黄班头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已是年方二八,是了,你的媳家是刘氏吧,还为你生了个孙子,你的孙儿很可爱……”

    徐谦一字一句地将黄班头的底细道出来,黄班头开始还好,到了后来,脸色变得有些可怕起来,若徐谦知道他是黄班头倒也没什么,毕竟确实会有不少富裕人家的子弟会打听清楚会试时的门子,到时好套个近乎,免去受辱,可是这徐谦居然将他的所有底细都打探出来,这个人……想做什么?

    黄班头看徐谦的目光又冷然变得阴冷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公子不嫌话多吗?”

    徐谦背着手,慢悠悠地道:“学生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晓得路政局吗?路政局在锦衣卫之下亦是负责捉拿不法之徒,尤其是谋反的乱党,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乱党的吗?他们会将这人的一家老小都抓到城郊的城隍庙里,逼这反贼招供,若是反贼不肯,则当着他的面拆他儿子的骨头,用一柄小铲刀一寸寸的割他们的肉下来,会逼迫反贼将自己儿子的肉吃下,他的孙子会摔在地上,用脚将他的骨头一根根的踩断,直到招供为止,可是招了供就是谋反,谋了反自然是男子投入监狱严刑拷打,逼迫其道出同党,他的妻女免不了要充入教坊司供人寻欢作乐了,是了,黄班头祖籍虽是宣府,可是早已搬迁到了京师,在京师传承数代,想来这种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倒是学生多嘴,家父徐昌官拜亲军锦衣卫百户官,掌路政局事,学生这些胡说八道的话都是家父的酒后之语,却也不知真假。”

    黄班头的脸色骤变,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吞吞吐吐地道:“我……我……”

    徐谦的目光一冷,突然狞笑道:“黄班头,你好大的威风!”

    黄班头的眼中再也没有阴冷,顿时显出了惊惧,畏畏缩缩地道:“小人只是听命行事……”

    他说到这里,提着考蓝的徐谦已是从考蓝中慢悠悠地取出砚台拿在手里把玩,似乎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他的话。

    黄班头继续道:“况且这是成例……”

    说到这里时,啪的一声,徐谦手里的砚台已经飞至他的额头,砚台的边角亦是锋利,这东西本就沉重,一声入肉的脆响,黄班头整个人像被针扎了一样,瞬时发出一声痛呼,额头上血冒如注,砚台跌落在了地上,打了个几个滚,上头染着鲜红的血迹。

    几个差役吓了一跳,纷纷要上前,徐谦冷冷地扫视他们:“杨迁、吴七、邓旺……谁上前试一试!”

    一句话便让几个差役安份住了,仿佛双腿重若千钧,竟是迈不动步子。

    黄班头抱着头哀叫连连,只因这是里门,外头排队等候的考生被影壁遮挡,只听到里头有动静,却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

    而那官员见状,双目一沉,便撩着袍子走来,这官员连三十岁都不到,生得相貌堂堂,显然是抽调到这里的同考官,他板着脸,劈头道:“是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殴打监考官吏,难道不怕学规王法吗?”

    徐谦却是不去看他,弯腰去捡地上的砚台。

    这官员见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无视,更是怒发冲冠,恶狠狠地道:“我认得你,你是徐谦,是浙江解元,好哪,你敢殴打官吏,将这考院当是儿戏的地方吗?”

    徐谦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看他,道:“敢问大人是谁?”

    这同考官却是冷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本官,本官却知道你如此放浪形骸,不但要禁止会试,更要革掉学籍!”

    徐谦奇怪地看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敢问大人,学生所犯何罪?”

    同考官几乎要跳起来,嚣张成这样的,他是第一次见,便怒气冲冲地道:“你殴打官吏。”

    徐谦作揖问:“不知学生打的是谁?”

    同考官毫不犹豫地道:“打的乃是会试门吏黄薄!”

    徐谦看了黄班头一眼,不由叹口气,道:“这却是奇了,大人说学生打人,打的又是黄薄,为何不问问这黄薄,学生有没有打他,却跑来欲加之罪,学生很是费解。”

    同考官的脸色阴冷,眼眸看向黄薄,道:“黄薄,你自己来说。”

    黄薄疼得眼睛都睁不开,可是上官吩咐,却只能咬牙忍着,他把蒙着头的手放下来,便看到两手一滩的血迹,畏惧地看了徐谦的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道:“徐解元并……并没有打小人……”

    同考官一听,顿时大怒,道:“本官分明亲眼所见,你这伤哪里来的?”

    徐谦报以冷笑,道:“这儿谁都没有人看到,连当事之人都没有承认,可是独独大人看见了,大人这是眼花呢,还是想栽赃陷害?”

    他可一点不怕这同考官,真要闹,朝廷必定息事宁人,便是杨廷和主考,也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闹出幺蛾子来,最后的结果是谁倒霉还是两说。

    这同考官愣了一下,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个关节,只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争气的黄班头,咬牙切齿地道:“搜身了没有,搜身了就放进去。”

    只是谁知这时候,徐谦当着他的面居然扬起了巴掌,手臂在半空抡了一个圆,这一次狠狠地砸在了猝不及防的黄班头的脸上,黄班头方才挨了打,疼痛交加,现在又是一巴掌过来,直接将他打翻在地,便嘿哟嚎叫一声,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有账要算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若说方才,徐谦打了这黄班头,这同考官算是眼花却也说得过去,你总不能说你一直在盯着人家看吧,这是糊涂官司,谁都说不清。

    可是现在,这个徐谦竟是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当着他这个同考官的面,直接一巴掌下去,干脆利落,还有这痛苦的嚎叫声都听的清洗入耳。

    同考官的脸上骤然变了,显然对方压根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压根就把他当作了空气,胆大包天,肆意胡为,狂妄自大!

    这同考官,本是礼部员外郎方策,他是杨廷和的门生,仕途一直不错,这次会试,他熟知恩府与徐谦之间的恩怨,便自作主张,故意布下了这个局,便是等徐谦入套,好好羞辱这徐谦一番,若是能趁此机会,影响徐谦情绪,令他考试发挥失常,那更是再好不过。

    结果黄班头不知怎么,非但没有做他的帮凶,反而忍气吞声,他分明看到,黄班头看徐谦的时候,那目光深处所闪露出来的恐惧,这种恐惧,竟然远远超过了巴结自己的愿望。

    方策的目光一寒,立即大叫:“住手!徐谦,本官再三忍你,你现在竟是胆大包天,当着本官的面行凶,你疯了吗?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抡才大典的重地,岂是你一个考生就可以放肆的,来人,来人,将此人赶出去……”

    他大叫几声,可惜几个差役却是怯生生的不敢动,看看徐谦。又看看方策。

    黄班头这时候从地上爬起来,居然道:“大人只怕看花了眼。徐公子并未动手行凶,是小人自己摔……摔着了!”

    方策呆住了……

    不可置信的看着黄班头。他的目光一冷,似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徐谦则是笑吟吟看他,慢悠悠的道:“大人,你看,他自己都说摔着了,大人却是一口咬定了学生打了他,学生清白人家,名门之后,少不得也要计较一番了。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这样诬赖别人,莫不是忘了汪峰吗?”

    听到汪峰二字,方策身躯一震,其实对官员来说,最不愿的就是惹麻烦,他之所以借机针对徐谦,只是认为这样针对是冠冕堂皇,是按章办事。所以不会有麻烦而已,可假若这黄班头一口咬定徐谦没打人,所谓民不举官不究,黄班头虽然是吏。却是当事之人,当事之人都咬死了是自己摔着了,事情闹起来。未必对他有利。

    只是被这个小子挑衅,让汪峰恼羞成怒。冷笑道:“你信口雌黄,以为狡辩有什么用?本官亲眼所见。难道做的假?”

    徐谦脸色平静,表现让方策失望到极点,在方策看来,自己毕竟是同考官,而徐谦只是个考生,身份悬殊太大,对方多少会有些自信不足,却听徐谦笑吟吟的道:“既然如此,大人就去状告便是,要嘛是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诬告考生,要嘛就是学生打人,学生倒是想看看,这样做,对大人会有什么好处。”他不耐烦的看向黄班头,如呵斥仆役一样的口吻道:“怎么,都搜查完了,若是搜查完了,学生便要入场了。”

    黄班头此刻浑身是伤,满心畏惧,期期艾艾的道:“好了,好了,徐公子请。”

    徐谦大踏步上前,与正在沉吟不决的方策错身的功夫,他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音道:“大人指使人为难学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这乌纱,未必能保得住。抡才大典,身为考官,竟是轻侮考生,暗使奸诈,这亦是重罪,谁都保不住你,大人要闹,不妨把事闹大一些,你告学生打人没有人证,可是学生告你指使人轻侮生员,却是人证俱在。”

    方策浑身打了个冷战,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题的关键在于黄班头,黄班头说徐谦打了他,那么就是徐谦倒霉,可要是黄班头说自己指使他去刁难徐谦,那他的事也就暴露,可这黄班头,却不知吃了什么**汤,居然对这徐谦言听计从,假若真要闹,死的必定是他。

    他脸色露出犹豫和松动,知道这件事不能声张,只能吃这闷亏,心里不由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又要当初,当初以为这姓徐的好欺,谁知道竟是如此难缠之人。

    接着,他又恨起黄班头来,怪这黄班头见风使舵,怪这黄班头卖了自己。

    正在他心潮起伏的时候,徐谦却是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这儿是个影壁仪门,里头的人看不到,外头的人也看不到,谁曾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有考生胆敢揪住考官的领子。

    黄班头等人,俱都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徐谦打他,已是大胆,现在对同考官也如此不敬,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方策也是呆了一下,看到徐谦眼眸可怕的看着他,其实徐谦的力气未必有他大,毕竟只是个少年,只是这个少年所表现出来的气势,竟是让他一时目瞪口呆。

    徐谦低喝一声:“今日的事,学生铭记在心,你我这笔帐,迟早还是要算,到时少不得十倍报还,大人要小心了!”

    他话音刚落,身体与方策分开,解下抬起腿来,狠狠一脚高抬腿朝方策小腹踹过去。

    咚……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预料到这一幕发生,方策肚子顿时传出火辣辣的痛感,身子失去平衡,向后摔了半丈有余,什么斯文、什么体面都丢了个干净,堂堂进士及第的礼部员外郎,又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这样的狼狈过。

    方策摔了个嘴啃泥,肚中的疼痛,让他身子不由弓起来,浑身颤抖。

    他的牙关磕磕作响,艰难的擦拭了口角溢出来的血,忍不住要骂:“你……你……”

    徐谦冷漠看他,看这全无半分斯文体面的同考官,下巴微微抬起,居高临下的道:“这只是学生先收的利息,将来迟早将这本金收回来,大人,咱们后会有期,是了,还有一件事学生忘了问……”他笑吟吟的瞥眼过去,一抹严厉的眼神扫过黄班头几人,笑吟吟的道:“诸位差人,敢问大家,可曾看到这位大人是谁打的吗?”

    黄班头诸人吓了一跳,若说方才,他们是被锦衣卫所摄,毕竟一旦被人盯上,真要在赃陷害于你,便是全家死光,不会有丝毫折扣,他们毕竟只是小吏,不是官人,就算遭了陷害,被人在家里‘搜’出点违禁之物来,那就是必死无疑,谁肯救你?

    可是现在,他们不只是这一层担忧,他们反而觉得,眼前这个解元就已经足够可怕,宛如杀神下凡,让他们心底深处,竟有着一股子莫名的恐惧,他们连忙闭上眼,拨浪鼓似得毅然摇头:“小人什么都没有看见,方大人,想来是摔着了!”

    方策疼得在地上蠕动,宛如一条爬虫,头上的乌纱已是落在地上,簇新的官袍亦是遍布了灰尘,徐谦留下最后一句话:“大人听见了吗?往后走路,可要小心一些,大人不会又诬陷学生吧?学生是斯文人,读的是圣人书,治的是大道经典,名门之后,为国分忧,你若是污蔑学生,学生免不了,跟你好好打一场官司了!”

    眼睛的余光,甚至都没有再去看方策,挎着考蓝,人畜无害的徐谦便朝着这考院的深处踱步进去。

    黄班头几个不知如何是好,扶起方策又不是,不扶又不是,一个个目瞪口呆,噤若寒蝉,不过有一点他们却是知道,身上的这份差事,等到会试结束,是必定要辞了,不过丢了差事,总比全家死光光的好,得罪锦衣卫是必死无疑,得罪方策,无非是少口饭吃而已。

    而这时候,恰好有个同考官听到动静,便走过来看,看到这副场景,竟也不知所措,连忙跨前一步,道:“子静兄,子静兄,这是怎么了。”

    将方策扶起,这同考官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句话,自然不是问方策的,而是问黄班头几人,黄班头连忙拨浪鼓似得摇头,不敢做声。

    这赶来的同考官正要发怒,却听方策艰难的道:“不碍他们的事,不要问,是我不好,一时没注意脚下,竟是摔了一跤,这里……怎么有石头,胡老哥,能否扶我去致用堂吃口茶水。”

    这同考官便横瞪黄班头几人一眼,道:“上官摔跤,尔等就是这样作壁上观的吗?哼,一群不只事的东西。”便扶着方策,连忙往致用堂去。

    方策的眼眸,掠过了一丝阴毒,他遥遥看向徐谦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

    只是他却知道,这时候他对徐谦无可奈何,一旦事情闹大,事情水落石出,徐谦固然是犯了学规,可是他亦是少不了干系,徐谦没了学籍,大不了走其他的官路,据说此人和宫里关系极好,无非就是走亲军这条路而已,可是他方策一旦失去了前程,那就彻底完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大考

    徐谦心情畅快地领了牌号大步进入自己的考棚,此时考生们已经三三两两就位,各自在考棚中入座,徐谦如今是老油条中的老油条,考蓝放下,坐在棚中的椅上,并不去张望外头,而是瞑目入定,静养心神。

    临考时,心态最是重要,其实不少水平极高的考生平时发挥极好,可每次到了考试的时候却往往都不尽如意,徐谦两世为人,心态方面自然占尽优势。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岂是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能比得上的?

    他的脑海顿时进入空明,沉浸在这一片空明之中,耳目仿佛都无比灵敏起来,宛如即将得道飞仙的僧道,了无牵挂,大道于胸,而胸中自然成竹。

    紧接着,一声炮响,却已是到了辰时三刻,肃静的考院骤然嘈杂起来,一个个同考官和差役穿行在考棚之间,便有人厉声道:“不得喧哗、不得东张西望、不得……”

    又有差役举着木牌,慢悠悠地过来,上书“申之以孝悌之义”七个大字。

    申之以孝悌之教,出自孟子篇,取自谨庠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这个题目,既既没有截断,也没有乔搭,乍看之下,似乎很是简单。

    徐谦顿时有些失望,如此轻巧的题目显然不足以发挥他的水平,他脑中立即回忆起朱子给予这句话的注释:庠以养老为义,校以教民为义,序之以习射为义,皆乡学也。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伦也,庠序学校,皆以明此而矣。

    这里头的庠出自殷商,殷商将学校称作是庠;而这里的序则出自姬周,周代称学校为序。

    庠序指的就是学校,是教育。这是关于教化、教育的考题。若是在后世,提到教育,少不得有人大放厥词,各种各样的教育模式。五花八门,诸如疯狂学某某者,又如空泛的所谓素质教育者,可是在这里,教育的主题永远只有一个,即程朱子他老人家所言,养老、教民、习射而已。

    若是缺了一个,都属于离经叛道。

    因此写这篇文章难度还是有的,因为明里是一个考题。暗中却是三个考题,分别是孝敬父母,教化百姓,学习本领。

    当然。后头的习射已经开始没落了,教育显然已经不是为了学习本领,不是所谓的‘习射’、教育。重点还在于养老和教民,至于习射。稍稍一笔带过即可。

    但凡八股考试最怕的就是出现几个论题,因为如论题只有一个。则可以围绕这个题目发挥,可是论题多了,难度则以几何数增长,许多人或许不以为然,徐谦却是深知这个道理,因为所谓八股其实就是个填字的游戏,将华美的词藻填入早已限定的方格之中,先是破题,再有承题,每一个,都有相应的字数规定,前头还必须对仗工整,就如作诗作词,却又必须长篇大论,不能脱离宗旨。

    因此读书人往往喜欢对句为乐,因为对句能提高对文字的掌握,一个对句的高手必定是八股高手,这里头不但需要你有很高的学识,还需要快人一步的敏捷思维,可是出现三个论题,在这个填字游戏里就不太容易了。

    徐谦心里又不由大喜过望,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题目,这个题目表面上没有截取、乔搭,其实难度更高,这倒是挺适合自己。

    只不过……

    徐谦不由疑惑,问题在于这一次主考的乃是杨廷和,据说宫里虽然没有提及到大礼,可是早已显露出不满,甚至已经有过许多暗示,要求内阁成全天子人伦之道,而对于这一切,杨廷和没有理会,他不理会未必就是针对嘉靖,而在于他绝不能同意,他的身份地位,他的名望,已经决定他绝不能向宫中妥协。

    现在的大明朝早就有了风气,一旦向皇帝妥协的都是佞臣,而对皇帝的采取强硬姿态的必定是名臣。所谓忠直,忠字在前,乍看是向皇帝效忠,倒不如说,这是向社稷效忠,而在这个忠字上,士大夫们的理解显然已经有了偏差,他们对皇帝的态度,更像是老师对学生的态度,时而敲打一下你,劝告一下你,这是为了你好,你应该如何如何,不应该如何如何,若是达不到要求,则以强硬态度对待,处处争锋相对,若是屈服,则会更加起劲的推销他们的三皇五帝,可惜三皇五帝的标准实在太高,士人们的所有溢美之词都强加于这些上古皇帝们上头,人家是典范和完人,你学的了吗?除非你像后世某个不要脸的皇帝那般,自称自己是十全老人,凡有不认同的,统统拉下去砍你脑袋,这才可能满朝称颂,人人热泪盈眶,高呼唯吾皇文治武功,千秋万代。

    只是杨廷和在这风口浪尖上,努力争取主考资格,却为何又要出这样的题,莫非他想学桂萼吗?只是一想,徐谦又哂然一笑,这绝不可能,杨廷和是既得利益者,他最重要的是巩固自己的权势,而桂萼则不同,他的目标虽是内阁,是挑战者,挑战者可以剑走偏锋,既得利益者却断然不会做出违反自己原则的事来,因为杨廷和基础深厚,他的这个基础,就来自于与宫中之间的斡旋,说白了,支持他的这个群体,是绝不容许杨廷和妥协的,而桂萼压根就没有所谓支持者,他轻装上阵,无非就是进行一场豪赌而已。

    杨廷和……这到底是要闹哪般?徐谦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老家伙了,可越是看不透,就越是向看透,心里煎熬了许久,猛然醒悟,他娘的,这是在考试,事关自己前途,和自己的前途比起来,别人玩弄什么阴谋,跟我有个屁关系。

    眼下还是静心答题的好。

    他屏住了呼吸,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破题上,良久,他举起笔来,提笔写道:“继养而言教,于谨于申,见王道之尽心焉。”

    这是很中规中矩的破题,完全改变了徐谦以往的剑走偏锋的风格,大意是说:继承父母的志气,供养他们,靠的是教育和教化,而这种教育教化,需要认真慎重的从事而反复不断的强调,可见仁义之道的施行,在于尽心尽力。

    徐谦破题,并没有什么太多亮点,却又十分符合题意,破题与题目互为呼应,已属上等了。

    他之所以不选择惊世骇俗的方式,在于这个题目的难度,这个题目最考验人的八股基础,而不是你的思维,因为思维方面,人家已经给你固定好了,没有太多发挥空间,既然如此,破题太过出众,意义显然不大,有这功夫,倒不如把心思全部放在文章的后头,如何点明养老、教民、习射三者对教育的重要,只要中间不出现什么唐突和错误,就绝对算是一等一的文章,若是用词用的好,更能脱颖而出。

    徐谦还算幸运,若是这个题目在南京考试,他的优势未必明显,可这是北京,北方教育基础往往不够深厚,及不上南方,北方的文字,讲究使用为主,而南方最将虚词,这东西或许在现实中没什么用,可是在做文章里头,却有很明显的优势。

    他沉吟片刻,大致已有了分晓,便提起笔,即兴承题,用了一个多时辰,经过几次修改,才将这文章做完,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抄录了一份文章,便将其晾到一边,做起其他题来,不过其他的题,也只是陪衬鲜花的绿叶,中规中矩就好,能不能金榜题名,靠的还是那一篇文章,至于其他,应付了事也就好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到了傍晚,明朝的科举,只进行一天,数个时辰之后,梆子声终于传出,便有差役前来收卷,徐谦也松了口气,蜗在这小小的考棚里,早就让他浑身难受,身体施展不开,骨头酸软,考完之后,提着考蓝出了考棚,随着人流出去,对于这一次考试,他还是颇有几分把握的,算是发挥了他至高的水平,因此他心情也是轻松,所谓事在人为,只要自己做到了最好,至于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

    周围的考生,有人喜上眉梢,有人长叹跌足,人生百态,还未等放榜就已经表现了出来,徐谦倒还镇定,脸色宠辱不惊,快走到门口时,他眼睛看到了黄班头,黄班头拉着个脸,心不在焉,目光恰好在人群中瞥到了他,随即浑身一震,若他是女人,怕要吓得花枝乱颤,花容失色了。

    徐谦却是朝黄班头笑了笑,笑容很是友好,仿佛方才的事,早已成了过眼云烟,犹如温润如玉的君子,笑容之中,有一种安人心神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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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亲爱的andekr同学的打赏,本书第一个盟主,似乎就要诞生,很给力,老虎也很开心,还有其他打赏的同学,老虎感谢你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谜底揭开

    会试结束,自然是紧张的阅卷,一队队兵丁已经封锁了考院,任何人不得出入,里头的主考、考官、同考官则全部就地歇息,而上百个文吏开始忙碌起来。

    所有试卷全部重新抄录,用的是工整的台阁体行书,规规矩矩,不能有丝毫错乱,而有专门的官员进行比对效验,以防出现差错,所有的文吏都是从外地挑选来的,都是刀笔老吏,抄录得极快,小半时辰就是数张试卷。

    因此在会试,你字写得再好也是无用,因为考官们看到的试卷都出自这些刀笔吏之手,书法再好也入不了考官的法眼。

    当然,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防止考官能通过笔迹和记号伙同考生进行舞弊,整整花了一天功夫,待所有考卷全部抄录,紧接着,早已吃饱喝足的考官老爷们终于开始高坐各堂,进行交叉阅卷。

    却说紫禁城里,考题早已传入宫中,嘉靖看着考题那申之以孝悌之义七字,顿时疑惑了。

    申之以孝悌之义……杨廷和为何出的是这样的题,嘉靖虽然未必熟读四书,却也晓得这题的意思,这杨廷和出的题实在太诡异了。

    莫非是他在暗示什么?

    嘉靖旋即摇头,不可能,嘉靖太了解这个固执的杨学士,这个人一旦打定主意,是绝不会轻易更改,至于暗示更是无从谈起。

    他皱着眉,苦思良久也是找不到头绪,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寻了黄锦来道:“既然已经考完。这徐谦闲着也是闲着,唤他入宫来见吧。”

    黄锦颌首点头。连忙亲自出宫,径直到了徐家。徐谦考完回来,浑身轻松,便躲在家里歇息,见黄锦到访,倒也觉得蹊跷,正要迎他进来说话,黄锦却在门前驻足,笑呵呵地道:“徐公子,进去就不必了。咱家奉了圣意请你入宫一趟。”

    徐谦道:“陛下召问,不知所为何事?”

    黄锦却不急着回答,却是问:“不知徐公子考试如何?”

    徐谦道:“还不错。”

    黄锦叹口气道:“陛下担心的就是会试的事,这会试似有不妥的地方,可是陛下又猜不透这其中的关节,便想请你入宫,参谋参谋。”

    徐谦苦笑道:“罢……那就进宫吧。”

    坐上黄锦的车,徐谦却是心潮起伏,杨廷和的用意。他一开始也没猜透,可是考试回来,却似乎隐隐有了些眉目,他曾进行过调查。虽然还不敢确信,却已经大致明白了什么。

    就在徐谦入宫的当口,内阁里当值的蒋冕接到了一张条子。将这条子轻轻揭开,顿时。蒋冕的脸色一变,竟是有些神魂不定起来。原本就已忧心忡忡的脸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数岁,他再也没有心思去票拟,而是靠在椅上,陷入了苦苦的思索。

    坐在另一头的毛纪提着笔,眼睛不经意地撇向他,随即冷冷一笑,似是得逞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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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进了暖阁,徐谦如往常一样恭恭敬敬行了礼。

    坐在御座上的嘉靖轻描淡写地虚抬了手,道:“免礼吧。”他的脸色凝重,开门见山道:“怎么样,考得如何?题目是申之以孝悌之义,却不知你是如何破题?”

    徐谦老实答道:“学生破的是:继养而言教,于谨于申,见王道之尽心焉。”

    嘉靖咀嚼了一些,似乎觉得有些不尽兴,道:“太中规中矩了,不太出彩。”

    徐谦微微一笑道,“学生再以:盖不谨,则庠序终为施设,而孝悌之义,又教之大者也,申之可容缓乎承题,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嘉靖一愣,随即笑起来:“有了那么点儿意思,罢了,不说这个,考既然已经考过,多说无益,朕唤你来是想知道这杨师傅为何以此为题,杨师傅做事必定带有目的,绝对不会去做徒劳无功的事,朕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里头的眉目,你可有眉目吗?”

    徐谦沉默了一下,道:“学生不敢说,只因虽有疑窦,只是一旦道出,未免有诽谤之嫌。”

    这就是所谓的引蛇出洞,不让嘉靖说一句敕你无罪,徐谦自然不会授人以柄。

    嘉靖听到徐谦察觉出什么,好奇心早就勾了起来,连忙道:“但言无妨,这里没有外人,只要你我君臣,莫非你连对朕都有隐瞒吗?”

    徐谦叹了口气,只得道:“微臣听说成化二十三年会试,南京的考题乃似乎是‘谨庠序之教’。”

    嘉靖目光一闪,这谨庠序之教和申之以孝悌之义虽然不同,出处和意思其实都是一样,庠序之教说的就是学校教育,而后一句申之以孝悌之义其实就是庠序之教的补充而已。也就是说,今年北京会试的题目和成化二十三年南京的试题一模一样。

    嘉靖慢悠悠地道:“成化二十三年?这里头有什么蹊跷?”

    徐谦道:“成化二十三年丁未科,蒋学士与其兄蒋泽一道在南京考试,二人一起中了进士,其中蒋学士为二甲第九,蒋泽为二甲十七,只是其兄早逝,在正德年间就已病去了。”

    嘉靖陡然抓到了一点什么,慢悠悠地道:“你的意思是,杨廷和出这道题和成化年南京的那场考试有关?不错,这两道题虽是不同,其实却是一模一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谦又是叹了口气,道:“陛下,微臣想说的是,想要弄清楚真相,只要拿出蒋学士与其亡兄当时的考卷出来一看便知。”

    嘉靖恍然大悟,立即对黄锦道:“宫中可有遗失丁末科的考生试卷吗?”

    黄锦忙道:“都是有档可查,定不会遗失,奴婢这就去取。”

    过了良久,两份试卷取了来,嘉靖先是让徐谦看其亡兄的试卷,徐谦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篇文章其实就是一篇空文,完全是对着空气放炮,除了词藻丰富之外,看不出其他眉目来。

    其实大多数八股文章都是如此,啰啰嗦嗦一大堆,有慷慨激昂,有华美细腻,全文读下来确实是一股享受,可是它的特点也很突出,写了这么多,永远都是那老套的东西,永远都是仁义礼义,无非就是鹦鹉学舌,重申圣人思想而已。

    徐谦摇摇头,心里说,蒋冕这个亡兄的功力还真是厉害,这么一篇扯淡的文章居然单靠词句堆砌都能混个二甲进士,早闻广西蒋家家学渊源非同小可,今日一见,还真娘的厉害。

    他继续去看蒋冕的文章,顿时被这文章吸引,良久之后,他才忍不住道:“陛下,问题就出在这里,陛下且看这破题:教谕之道有其要,心不放而道自存矣;这个破题,倒是稀松平常,无非是说所谓教化,关键在于人心,只要人心不迷失则学问之道长存。不过真正骇人的是这承题,陛下且看,人心出自天子,圣王无父,其父亦道也,天子无亲,亲者为百姓苍生矣……”

    徐谦将这承题念出来,嘉靖的脸色顿然大变。

    问题的关键在承题,全文下来意思就是说,要教化在于人心,只要人心还在,教化就能推行。人心在不在,则关键在于天子,天子不应该有他的父亲,就算有,那么天子的父亲也应当是天道,天子本不应该有亲戚,就算有亲戚,那他的兄弟姐妹也该是天下百姓。

    这一段话按理来说是没有错的,八股嘛,本来就是扯淡,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扯淡的玩意儿,今天说百姓是天子的子女,明天就说是手足,其实都是空话套话,可问题在于,这句话若是放在了嘉靖朝,那可就太应景了。

    天子既然无父,无亲,陛下何必要闹大礼呢?

    本来嘛,谁也不会把这几十年前的文章挖掘出来,拿来比对,几十年前的东西毕竟是年岁太过久远,没有人去当真,可问题在于,今年科举的题目恰好与几十年前相同,那些会试之后的考生此时正在不安的等待中,免不了要寻一些经典的文章拿来比对,看看自己是否欠缺了什么,而蒋冕身为内阁次辅,恰好又有一篇差不多的文章,其实想都不用想,要不了多久,这篇文章必定会重新抄起来,而且绝对是名动天下!

    徐谦叹口气,幽幽道:“陛下,有人要借蒋冕之刀来诛陛下之心了,过不了多久,朝廷怕是要出大事,陛下应及早做好准备。”

    嘉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水落石出,同时也是险恶无比,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巨大的危机摆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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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有多少同学猜出杨廷和的图谋,现在谜底揭开了,大家有没有意外的感觉?要是觉得老虎这么设置还算有趣,就给老虎打赏几张月票吧,码字也总得有点精神支柱鼓励自己!(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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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介绍:
阅尽圣人书,暮登天子堂,这是属于士子的黄金时代。 手持天子剑,身畔美娇娘,这是属于徐谦的风流时代。 莺歌燕舞,一掷千金,秦淮两岸,道不尽的风流。 金榜题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说不尽的兴亡。 这一切,原本都不属于徐谦。 我来了,就注定要名动天下!
士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士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士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