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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士子风流txt下载     士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宫中过问

    转眼已过去了半月。

    冬rì不期而至,昨rì还是晴空万里,到了夜里气温却是急剧下降,卯时夜空中飘起了雪花。

    到了清早,整个京师已是银装素裹,屋宇之上堆砌着皑皑白雪,屋檐下冰凌如银剑森森,街道上,各人扫着自家门前的雪,雪水融为冰水,如银蛇般钻入砖缝。

    紫禁城里头,黄锦指挥着太监们扫雪,他披着披风,嗓子都要喊得冒烟了,这本来是神宫监的事,和他这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宫里贵人们的喜好不同,有的贵人希望留着点儿雪赏心悦目,有的不喜欢檐下的冰凌,还有一些小贵人想留着点儿雪堆砌几个雪人,神宫监那些粗人岂能面面俱到?黄锦少不得要亲自出面,吩咐下去哪些地方的雪要扫,哪些地方的冰凌子要清理。

    几个神宫监的大太监此刻缩着脖子,浑身蜷缩在大袍子里,勾着腰笑嘻嘻地跟在黄锦身后头,满是赔笑,跟着黄锦后头在后宫内苑里走了一圈,别看他们这时候是绵羊,倘若观察到黄锦的脸sè不好看的时候,顿时就成了雄狮,直朝着远处扫雪的小太监怒喊:“小三儿,你瞎了眼吗?黄祖宗早就吩咐,这儿的雪得留着,你扫什么,仔细你的皮,待会儿非要收拾了你不可。”

    黄锦背着手,冷冷一笑,脸sè跟这天气一样凝了一层霜,便呵斥道:“鬼吼什么,惊动了里头的贵人,你吃罪得起吗?你们啊,没一个让咱家省心的。”

    “是,是。奴婢该死!”那方才大吼的太监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从袖子里伸出热乎乎的手来,不轻不重地拍在自己的脸上,又道:“要不怎么得黄祖宗照应着呢,还真是多亏了黄祖宗亲自出面,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

    黄锦冷哼一声,道:“去慈宁宫看看。”

    他最在意的,便是慈宁宫。

    因为慈宁宫里住着两个菩萨,张家的那个久在京师。对雪景也早就厌烦,而王家的那个是从安陆来的,还没多久呢,见了雪颇觉得稀罕,几个月前还说呢。怎么京师还不下雪?

    怎么平衡,既不能让张太后心烦,又不能扰了王太后兴致,这里头的尺度连黄锦都觉得头疼。

    你说好端端的,两个太后住在一个宫里做什么,这不是折腾人吗?你们倒是痛快,下头这些人。谁都不敢得罪,这不是要命吗?

    黄锦yīn沉着脸,他是掐好了时间去的,这个时候该是皇上去慈宁宫问安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去最好,就算太后不悦,皇上想来能体谅自己的难处,若是这个时候给自己说一两句好话。事情也就能过去了。

    他提着袍裙子,加快了脚步。后头几个神宫监的大太监连忙小跑追上来。

    等到了慈宁宫,黄锦远远看到天子的銮驾在那儿候着,心知陛下已经到了,一口气放下,正要准备差遣下头的太监做事,只是这时候却看到王太后宫里的太监老安子朝他这边跑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黄锦在宫里最忌惮的就是这老安子,老安子在宫里三番两次挑衅他的权威,偏偏这人是王太后跟前的红人,黄锦拿他没有法子。

    老安子笑嘻嘻地过来,今rì却没有讽刺什么,只是嘿嘿一笑道:“黄公公在呢,王太后有请,快随我去见凤驾吧。”

    听到王太后有请,黄锦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晓得王太后突然有请是为了什么事,莫非是两宫又要掰腕子?若是如此,那么他黄锦真是倒霉了,上次的时候,慈宁宫因为只有一处佛堂,张太后经常去,可是王太后却好黄老,觉得不喜欢,便命人不许里头的尼姑唱经,结果张太后那边非要让人唱,结果两宫没有撕破脸,倒是管事的太监却被打发去了凤阳。

    他哭笑不得,觉得这老安子正幸灾乐祸地看他,他直起腰来,脸上故作平淡,道:“既如此,王娘娘那边的事不能耽搁,咱们这就去。”

    这二人一前一后没有打话,到了南宫,黄锦小心翼翼地进去,看到这凤榻上居然是坐了两个女人,都是一身狐裘的凤袍子,头上珠花灿灿,正坐危襟。

    宫里烧了地龙,因此热腾腾的,不过却也免不了有炭火的味道,因此又点了浓重的檀香,碳味倒是掩盖了,只是这檀香味却浓得有点刺鼻,黄锦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坐在凤榻下头的正是堆着笑的嘉靖,正陪着两宫太后说话。

    黄锦心里说,今rì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两宫太后居然也会窜门?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嘉靖一眼,见嘉靖脸sè如常,便松了一口气,连忙拜倒在地道:“两位娘娘万安,陛下万岁。”

    他不敢说张娘娘万安、王娘娘万安,怕这张家的在前头,王家的不高兴,王家的在前头,张家的记恨他,索xìng把两个并在一起,虽然有不够郑重的嫌疑,可至少没有得罪人。

    两宫太后还未说话,嘉靖倒是体恤他,笑吟吟地道:“母后,这黄伴伴今个儿天没亮就起来,指派着扫雪的事呢,虽然没有功劳,苦劳却是有的。”

    说了一句好话,便板着脸对黄锦道:“起来回话吧。”

    黄锦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勾着身子道了一句奴婢谢恩,这时候,王太后终于按耐不住,蹙眉道:“你和那徐谦是什么关系?平时见你们走得挺近乎的,是吗?”

    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却让黄锦一下子紧张起来。

    王太后一向是睚眦必报的xìng子,却不知她突然问这么一句是个什么意思。

    黄锦忙道:“娘娘,奴婢和徐谦是有点交情,不过多是公务往来,这个……这个……”

    苦也……黄锦拿捏不住王太后的心思,不知这王太后对徐谦的印象是好是坏,说近乎了,若是王太后看徐谦不顺眼,他不是要跟着倒霉?

    王太后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道:“不是吧,怎么方才哀家问陛下,陛下却和你说的不一样?”

    这一下,黄锦是真正苦逼了,忙道:“奴婢万死。”

    张太后微微笑道:“你不要惶恐,有什么答什么,你和徐谦走得近,可知道这徐谦做的是什么买卖?”

    黄锦顿时明白了,宫里早有流言,这徐谦和三个国舅合伙在做买卖,他猛然醒悟,似乎这买卖就在今rì开张,具体是什么,他却是不知,他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哪里有功夫管这闲事?

    事情应当就出在这三个国舅的身上,想想看,国舅对陛下或许不太重要,可是对两宫太后的意义却是不同,在这个男人为尊的社会,身为女人,就算再如何富贵,终究还是个附庸,哪个女人不巴望着自家的兄弟有出息,能光耀门楣?她们在宫里的地位再水涨船高,自然也巴不得自家兄弟能够在外头体面。

    只是这是大明朝,大明朝对外戚的管理甚严,不单单国戚不能做官,就算是赏赐也是有数的,若是多了,朝廷指不定会怎么闹。

    眼下你是太后的时候,不加紧照顾着自家人,等自己去了,家族怎么办?

    这几乎是摆在宫里女人面前一个最直接的问题,国朝已有一百五十年,这一百五十年里出了多少外戚,可是真正富贵的有几个?大多数能混个小富即安也就不错,顶着个爵位,也就比普通乡绅强一些罢了,还有不少碰到了硬钉子,被哪个言官或者是大佬盯上,看着不顺眼,说不准弹劾你一下,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无论是张太后还是王太后的心思,多半这个时候都在这上头,好不容易兄弟做点事,虽然做买卖说出去不好听,可她们也不指望兄弟有什么好名声,这国戚历来和太监差不多,无论你是好是坏,这好名声都跟你无关,她们只是希望自家兄弟肯做的这第一次事能办好办利落,能给家族换来点真金白银,也省得将来自家百年之后,自己的族人却跟着挨穷。

    黄锦想明白了这个关节,心里不由佩服这徐谦了,这厮直接绑住了三个国舅,固然是事情办得不好肯定要问罪,可一旦事情办好了,少不得就是大功一件,他心思转了转,硬着头皮道:“奴婢倒真是不知他们做什么买卖,近来宫里事多,也没有去问。”

    王太后显得有些不悦:“那么哀家问你,徐谦这个人如何,靠谱吗?不会闹出什么笑话吧?再者,他们做的买卖会不会有什么诟病?你既然和徐谦关系匪浅,定然熟知他的为人,你老实回答。”

    黄锦沉吟了一下,道:“奴婢不知道!”

    他非要这样回答不可,徐谦这个人很不靠谱,至少在他看来就是如此,若是这厮带着三个国舅做什么犯众怒的勾当,自己在这儿给他抬轿子,这不是找死?

    听了他的话,王太后和张太后的脸sè顿时一起拉了下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全家出动

    左右都问不出什么,张王两个太后显得有几分恼怒,可这也怪不得黄锦,黄锦也是冤枉,他倒是想好好答话,把人哄高兴了,可问题在于这徐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也是被蒙在鼓里。

    张太后蹙起眉,没有再追问下去,虽然怫然不悦,却没有追究的意思。

    可是王太后却是不同了,王太后可没这么随xìng,她冷冷一笑道:“你和徐谦定然是一伙的,要是徐谦带着永丰伯去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惹得御使弹劾,这个责任,哀家不去寻徐谦,也不寻永丰伯,便来找你。”

    黄锦吓得面如土s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极力和徐谦撇清关系,可是有些东西是想撇清就撇清的吗?想当初的时候,他为徐谦说了多少好话,宫里的这些人哪个不晓得徐谦和他有一腿?莫说是两宫太后,便是坐在一旁的嘉靖,估摸着也深信他和徐谦的关系不浅,绝不是黄锦口中说的和徐谦并没有多少关系。

    黄锦这时候真是想跳黄河的心思都有了,不过他在心里想了又想,既然撇清不了关系,反正这姓徐的胡闹都是他倒霉,索xìng他就做个铁杆的徐家死党得了。

    转念之间,黄锦拜倒在地,道:“娘娘明鉴,徐谦这个人偶尔是会胡闹,可是奴婢相信他断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徐谦经常对咱家说,两宫娘娘都是菩萨所化,是这世上他最敬重的人,以此推论,这徐谦断然不会拿寿宁侯、永丰伯来胡闹。”

    他一阵赌咒发誓。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反正是被人误认为是徐谦同伙。那么索xìng去卖个好,总比里外不是的好。

    他眼珠子一转。继续道:“既然两位娘娘担心,那么奴婢不妨这就出宫一趟,看看徐谦做的什么买卖,一有消息立即回宫禀告,请二位娘娘成全。”

    黄锦的如意算盘便是现在立即出宫,若是徐谦做的是好事,那自然可以回来报喜,可要是徐谦当真胡闹,他可以立即制止。至少也不能让事情向最坏的地步发展。

    王太后生出一丝狐疑,瞥眼看了黄锦一眼,道:“是吗?”。随即看了嘉靖一眼,道:“陛下以为如何?”

    嘉靖苦笑道:“黄锦的话,朕也深以为然,徐谦固然是胡闹,可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他的买卖,其实朕也有几分好奇。想知道这家伙又玩什么花样。若是母后实在不放心,不如朕也便服去一趟,这天子脚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让亲军随行保护即可,如何?”

    嘉靖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宫里闷得慌。实在无趣得很,现在黄锦想要出宫。倒也勾起了他的兴趣,不如借着这个由头带着黄锦一道去看看。权当是看看热闹也好。

    张太后慢悠悠地道:“千金之躯坐不垂堂……”

    她正要相劝,嘉靖却笑吟吟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出去走走其实也无妨,朕又不会离京,只是到附近走走。”

    张太后顿时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正德皇帝,这正德皇帝便是经常离京出走的家伙,她连自己亲生儿子都管不住,又有什么理由来管嘉靖?张太后不由黯然,道:“若是陛下当真要去,需调勇士营侍卫若干随行,否则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嘉靖连忙道:“这个自然。”

    王太后的眼睛眯着,却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听说黄锦和皇帝一道出宫,倒是没有刻意去制止,毕竟嘉靖所受的是藩王教育,对禁足这种事管得不算太死,只要不离开封地,倒也无人说什么,现在来了京师,一年多没有出去走动,成rì憋在洞天里,王太后反而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她心里也不禁活络起来,慢悠悠地道:“哀家自到了京师,不知多久没有走动过了……”

    她这话,只是一种试探,反正瞧热闹,王太后不是什么恬静的人,且做什么都雷厉风行,和寻常的女子不太一样。

    嘉靖听到母后也有这主意,心里自然反对,可是想到自己要出宫,本来就不是好的榜样,这个时候制止,有点不太像话。

    至于张太后,她倒是可以说嘉靖几句,可是王太后本就是个极为敏感的人,若是嘉靖来劝还好,假若是她来劝,还不知会怎样去想,心里虽然觉得不妥,张太后却还是一言不发。

    其他的太监、女官更是熟知王太后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谁敢来劝?

    王太后见无人反对,于是忙道:“既然如此,趁着这个机会,哀家去见见那不成器的永丰伯也好,事情……就这么定了,这件事,陛下去安排,定要安排妥当。”

    嘉靖心里发苦,却只能道:“是,儿臣去安排。”

    王太后瞥眼看了张太后一眼,道:“张娘娘也去吗?”。

    听王太后这么一问,张太后愣了一下,本心上,她是不愿意去的,可是对着王太后摇头未免有点不给面子,最后轻吁一口气,道:“罢……一道儿去吧,只是沿途的安排需万分妥当才好。”

    黄锦的眼睛都直了,他原本想着自己前去探探路,就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也可以遮掩一下。结果两宫和陛下一道儿去,这真是破了天荒。

    其实天家出宫,虽说不是常有,可是一年也能撞到几遭,只是大多都是微服,绝不会离开京师,能瞒着尽量瞒着人,因此史书并不见记载,只有正德那种每次出去都是往边镇跑的那才耸人听闻,可是这么多贵人一道出去,实在是破天荒的事,黄锦就差泪流满面,这时候心里想:“徐谦啊徐谦,这下子是实在捂不住了,愿你做的是好事,不是胡闹,否则你是死无葬身之地,咱家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他心里七上八下,却不得不出去安排,从慈宁宫里出来,恰好几个神宫监的大太监在外头等他,一见了他如看到自己亲爹一样,摇着尾巴过来,其中一个道;“黄祖宗,你可出来了,大家都在静候黄祖宗吩咐呢,这慈宁宫怎么清扫……”

    啪……

    这太监的话说到一半,黄锦一巴掌扇过去,打的他翻了个跟头,黄锦冷笑道:“清扫、清扫,你们神宫监的事与咱家何干?一群狗东西,平时不长记xìng,却叫咱们来给你们背黑锅!”

    这句话只有天知道是骂这些神宫监的太监还是徐谦的。

    不过发泄了火气,黄锦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他眯着眼,心里不由又在想,这事儿风险虽然大,可是若是做的好,收益也是不小,两宫太后的欢心可不容易讨,若是这一次事情做的好,岂不是借此可以巴结上这两个菩萨,到了那时……

    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连忙做出宫的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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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着路政局便是一条街市,其实这里并不太热闹,这里都是衙门,而东市距离这里又远,因此平rì的时候,这附近除了一些客栈专供那些外地官员跑关系或者是各府县文吏来京师奉命公干歇脚,极少会有人来这里游荡。

    不过现在这里却是热闹非凡,一辆辆马车一直排到了街尾,今时不同往rì,现在商贾行商没有嘉奖状不成,沿途的关卡现在确实是不敢动那些有嘉奖状的人了,可问题就在于拥有嘉奖状的人越来越多,使得平时富得流油的官吏们收入锐减,人家暂时不敢动那些有嘉奖状的商贾,可是对那些没有嘉奖状的商贾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平时只是索要三两五两,现在生活艰难,少了这么一大块收入,少不得要弥补回来,便是十两八两银子,人家也看不上。

    最后的结果就是,手头没有这么个黄锦在,你押着货几乎是寸步难行,从前还只是大商贾买这嘉奖状,现在便是小商贾和货郎都不得不凑钱来买,否则你还没出门,就不知被多少人惦记上了。

    路政局这边虽然全力办公,可是仍然不足,每rì在这附近等着排队的商贾已经过千,大家不买完绝不肯走,只能在这里滞留,倒是便宜了附近的客栈。

    今rì也是如此,这儿从卯时开始就已经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人,有商贾,还有一些随从,几十个挎着腰刀山东口音的汉子在人群中维护次序,只是奇怪的是大家排队的方向却不再是路政局衙门口,今rì这衙门口倒是门可罗雀,诸多商贾竟是奔着街尾处一个修缮一新的宅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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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有朕亲临

    这地方与其说是宅院,可是与宅院的格局又是不同,高高的牌楼,院墙高耸,里头的建筑紧凑,占地规模不小,少了些舒适,却多了不少的建筑空间。(文 學馆w wW.w xGuan.c oM)

    这时候,几辆大车在拱卫下出现在路政局衙门门口,马车驻在外头,却没有轻易继续前行,这时候,最前头一辆马车车帘子打开,露出嘉靖深沉的目光,外头的黄锦连忙小跑上来,弓着身静候吩咐。

    嘉靖慢悠悠地问:“问问,这么多商贾去那儿做什么。”

    黄锦颌首点头,上前去问,过不了多久回来禀报道:“说是路政衙门格局太小,因此在那边的如意坊里开辟了一处公房,专门签发嘉奖状。”

    嘉靖不由苦笑,顿时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了,原来是借此吸引客流来着,他继续问:“这如意坊里有什么名堂?”

    黄锦摇头道:“奴婢没打听出来,想来进去才知道。”

    嘉靖颌首道:“两宫太后从后门悄悄进去,不要让人惊扰。朕下车和你从前门去看看。”

    黄锦会意,立即和后头的侍卫安排去了,嘉靖已经从马车里下来,十几个孔武有力的侍卫相互打了眼sè,立即如扇形一样漫不经心地占据住各处方向,嘉靖带着一柄扇子出来,本想摇一摇,毕竟他今rì头顶着纶巾,穿着的是一件锦sè的儒袍,为了防寒,里头罩着一件羊绒的袄子,他将扇子一张,顿时又觉得这个天气摇扇子不合时宜,便将张着的扇子收拢,拇指和食指把玩着扇骨。

    嘉靖四下打量了这附近的街道,看着那些朝如意坊涌去的人群。朝赶来的黄锦努努嘴道:“走吧,进去看看。”

    随着诸多商贾的涌动,二人与一众随行或暗中在侧翼保护的侍卫跟着人流涌动,好不容易到了如意坊门口,便看到这偌大的牌坊龙飞凤舞的写着两行对联,左侧写着:“喜迎八方客”右侧写着:“广进四海财”。

    看了这对联,嘉靖不由皱眉,俗,太俗气。

    嘉靖的学识水平并不是很高。毕竟他从前只是个藩王世子,按照大明朝的传统,藩王世子和太子不同,并不要求有多博学,粗浅读过些四书五经。大致能写出不太难看的字也就是了。

    可问题在于,这对联在嘉靖眼里尚且觉得俗不可耐,可见这如意坊并不想玩什么高雅。

    嘉靖不露声sè地跟着人流继续进去,倒是耳边并没有听到有人对这对联的议论,他心里不禁释然,人家分明是针对商贾的对联,要那么高雅做什么?给商贾们图个吉利也就是了。莫非还要搬出四书五经吗?

    进了大牌坊便是宽达数丈的仪门,左右分别是两座貔貅,貔貅招财,出现在这里,倒也贴切。

    待过了仪门。前头豁然开朗,左侧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上头挂着牌子,叫签发院。商贾们见了,自然往那边走。谁知道这儿早有校尉,手中拿着一个个的木牌,口中大喊:“进来的都不必排队,来这儿领号牌。”

    商贾们将信将疑地去领了号牌,嘉靖也凑了热闹领了一个在手里,这号牌上写着寅卯的字样,再看这院子大门处上头又挂了牌子,上头悬着‘子丁’的字样。

    大家都不是傻子,便知道现在进去的领嘉奖状的多半是子丁号号牌的商贾,如此算下来,时候似乎还早,没有一个时辰也轮不到自己。

    有了号牌在手,大家心里稍安了一些,想来这是按号办公的,那么就不必挤在这儿了,毕竟这儿地方虽然较为空旷,可是人流也多,前头的人没有叫到号进不去,后头的人还在往里头涌,这些领了号时候又觉得还早的正在踟躇之间,却有人道:“领了号的不妨到那边去歇息喝茶,不要在这儿堵塞道路。诸位放心,只要到那边吃茶,每隔些时rì会有伙计去那边叫号,绝不会耽误了大家的事。”

    众人听了这话,也觉得颇有道理,与其顶着寒风在这儿傻站着,还不如去那边坐坐歇歇脚。

    于是人流又是耸动,一起朝右侧的偌大建筑过去。

    这建筑足有两层,占地足有六七亩,一看就是改建而成,可是六七亩的建筑,还是让人惊叹,虽然是赶建而成,算不上jīng致,只是大家只是来歇脚喝茶,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众人一起进去,嘉靖紧随其后,便看到这大厅里竟已是高朋满座。

    商贾本来就都是四面逢缘的人物,屁股一坐定,就免不了寻人搭讪,于是大家一起喝茶,进用糕点,自然还有不少低声的议论,什么近来丝价涨了,是因为江南连rì暴雨云云。

    这大厅边上还有诸多小厅,每个小厅都挂了牌子,什么苏杭厅,什么云贵厅,或是两广厅之类。

    有的商贾直接坐在大厅里,有的则图个清静,直接往那小厅里去,嘉靖的目光落在两湖厅上,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这小厅的格局自然小了许多,只摆了十几个茶座,却已坐满了五六桌了,商贾们此时正在闲聊,可是他们说话的口音,嘉靖却是再熟稔不过,其中有几个商贾cāo着的口音在嘉靖耳里更是觉得久违,他进去的时候,立即有几个人打量他,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商贾笑呵呵地站起来,朝他作揖,笑嘻嘻地道:“敢问兄台哪里人士,做的是什么生意?”

    嘉靖见大家聊天聊得火热,心里便晓得这些商贾最善与人结缘,大家坐在一起喝茶,又同是经商的人,再加上同乡居多,大家本身坐在这里,就都有一种天然的热络,他微微一笑,朝几个要跟进来的侍卫打了个眼sè,屏退他们,cāo着久违的口音道:“我姓黄,单名一个靖字,安陆人士,做的只是些小买卖,不足挂齿。”

    他眼眸深沉,虽然年轻,却是龙行虎步,那胖乎乎的商贾眼眸一亮,连忙拉着他到自己左近就坐,随即道:“安陆府?那儿可是龙兴之地,是好地方啊,鄙人行商,几次往返那里,那儿山多,可是人杰地灵,鄙人呢,是襄阳人士,做的是茶叶生意……”

    嘉靖觉得好奇,道:“襄阳,襄阳知府可是姓周?这周知府在襄阳似乎政绩卓然。”

    众人便不由冷笑,有人则是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嘉靖,做在嘉靖旁边的那襄阳的商贾道:“政绩卓然那是给朝廷看的,他修筑汉水的河提确实是卓然,把这府学修缮的宏伟无比,有学舍百余间,教化上也确实卓然,只是从中上下其手,贪墨的却也不少,咱们现在是在京师,说几句这种话倒无妨,襄阳府平时的摊派往往比湖北其他各府要多两成,他倒是卓然了,就是苦了咱们。”

    大家纷纷参与议论,聊得正是兴起,过了半柱香,却有伙计来,道:“已经叫到子酉号了,即将叫到号的贵客要提早做好准比。”

    有个拿到子亥号的商贾不由站起来,道:“马上到我了,诸位安坐,我去去就来,先领了嘉奖状再说,若是今个儿来不了,明rì这个时候,咱们再来这里喝茶,大家都是乡里乡亲,难得在这儿遇到乡人,趁着在京的功夫,大家多聚聚,将来也好相互照应着。”

    其余人满口答应,这时又有几个人进来,依旧聊得火热。

    嘉靖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喝茶的地方表面上只是一个茶坊,却是专门供应商贾,商贾想要生财,人缘很是重要,大家借着各种关系可以套上近乎,将来做起生意也是方便。

    难怪方才走的那个人非要约上明rì再来不可,人家似乎瞅准了商机,不来就是浪费。

    况且这里的人大多数身份背景都差不多,共同语言也是有的,若是有读书人在这里,有人提到那襄阳周知府,说不准会大大宣扬一番周知府的教化之功,每一类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而这儿,全部都是‘同道’。

    嘉靖心里忍不住点头,这么多人在这里喝茶,又都是有钱的商贾,茶价肯定比外头贵一些,确实也算一门好生意,他心里估摸,单单是吃茶,一rì的盈余怕就有近百两银子的进账,可是话又说回来,银子确实是挣得多,可问题在于,一年三百余天,至多也不过三万两银子。年入三万,绝对算是大生意了,可是那个徐谦还欠朕三万多两银子呢,辛辛苦苦赚一年也不过还账的,若是没有其他手段,他这门生意未必好做。

    嘉靖心里不由有些失望,却又期盼徐谦还有其他的手段,单单茶楼,虽然新颖,却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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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什么叫做背景深厚

    嘉靖闲坐片刻,与人用安陆话交谈,觉得颇为惬意。

    他自认自己是安陆人已经十几年,虽然自幼就学凤阳官话,可是终究还是受了安陆的影响,以前不觉得,如今进了京,便忍不住思念在安陆时度过的童年。

    回忆……总是美好,尤其是后来有个安陆商贾进来说了一些安陆的近况,原先的王府改建为了升龙府,修缮一新,只是从前王府的格局却是改变得面目全非,嘉靖阖目倾听,心里不由吁了口气,又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王府变了,人也是会变的,现如今他不是王世子,也不是王爷,而是大明朝的皇帝,从前他谈起安陆只会想着哪儿好玩,哪里有趣,可是现在,他听到别人提起那儿,反而更希望得到当地官府的消息,他现在是嘉靖,是受命于天的天子,统辖万兆生灵,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

    他矜持垂坐,眼眸闪烁,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再问几句话,这时候,外头却传出一阵喧闹之声。

    大家在这里吃茶并不介意看看热闹,此时这两湖厅的商贾纷纷站起,都涌出去看。

    嘉靖缩在人堆里,也走到门口,倚着门远远眺望。

    此时大厅里头,几个青衣捕快挎着刀进来,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双目四顾,端的是雄壮无比。

    这人到了厅中,大吼一声:“请管事的人出来说话。”

    正说着,嘉靖看到徐谦从一处方向排众而出,跟在他后头的自然是三位国舅。嘉靖故意挪了挪身子,使他们的视线看不到自己。继续沉默观察。

    这捕头模样的人倒是没有再恶语相向,又叫了一句哪个才是管事。

    这时有人站出来。却不是徐谦,徐谦毕竟是读书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回话的是徐福,徐福一身圆领员外衫,排众而出道:“鄙人叫徐福,经营这如意坊,不知官人有何公干?

    捕头连忙堆笑,向徐福作揖道:“恭喜开张大吉。”

    徐福回礼。道:“客气,客气。”

    此时各厅的商贾纷纷涌了出来,整个大厅虽是足够大,却是围了不少人,足足有四五百之多。

    这捕头嘿嘿一笑,道贺之后,便将手按在刀柄上,昂首道:“小人这一趟来,既是道贺。其次便是奉顺天府尹之命前来……哈哈……”后头的话,用笑声代替,不过这家伙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意思不言自明。

    四周围看的商贾顿时嗡嗡的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他们对这个表情实在太过熟悉,所谓民不与官斗。据说这徐福乃是徐家的人,有个堂弟是浙江解元。而且傍着的也是路政局的关系,可是在天子脚下做买卖。顺天府这边多少都要过一道手,这是规矩,纵是京师里的大人物让下头的人做生意,多少也要意思意思,也算是尊重顺天府的意思。

    徐福皱眉,道:“你是奉了顺天府之命,那可知道我家堂弟是谁?可知道在这儿搭伙入股的几个东家又是什么人?”

    捕头是先礼后兵,一见徐福一副不肯的样子,便冷冷一笑道:“管他是谁,我家老爷乃是内阁学士的门生,便是天王老子也得乖乖给钱,若是坏了规矩,人人都学你们,顺天府上下这么多人,难道都吃西北风吗?你们若是不给……嘿嘿……”他朝几个差役使了眼sè,意思是要准备捣乱了。

    那几个差役的眼睛朝四周的商贾乱瞄,其中一个冷笑道:“徐掌柜毕竟是有关系的人,咱们也不愿意和你撕破脸皮,自然不好拿了你去,可是咱们怀疑这如意坊里头有朝廷钦犯,少不得要搜检一下。”

    众商贾们听了,顿时大惊失sè,这种勾当,他们见得多了,正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若是到时候搜查到自己的身上,诬赖自己是钦犯,可就不太好说话了,许多人脸sè一变,身躯都不由往后缩了缩,民不与官斗是这些商贾们信奉的真理,更何况,他们还属于贱民一类。

    捕头一下子得意洋洋起来,大笑道:“如何,徐掌柜?你是听话呢,还是不听话呢?”

    嘉靖的脸sè铁青,他虽然只是旁观,可是设身处地,心里不由勃然大怒,他曾想过下头的官吏残暴,可是却没有想到居然嚣张到这个地步,人家刚刚开业,就敢上门讨取好处,而且开这如意坊的人多少还是有些背景,若是寻常人呢?

    嘉靖的眼眸不自觉地微微眯成一条缝,却是没有吭声,只是冷冷一笑,眼中掠过了一丝杀机。

    正在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的时候,突然有人道:“来人,将这些目无王法的东西围住,别让他们跑了。”

    一声令下,突然涌来许多带刀校尉,随行保护嘉靖的几个侍卫吓了一跳,连忙挨近嘉靖,生怕刀剑无眼。

    嘉靖却是摆摆手,朝他们使了一个眼sè,示意他们不必过份紧张。

    涌进来的自然是一帮子路政局校尉,徐勇和徐寒打头,腰刀随时要拔出来,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捕头骇了一跳,忍不住大叫道:“打狗还要看主人,谁借你们这么大的胆?我的身后可是顺天府,顺天府的后头可是内阁!”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嘉靖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幽光,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浮出了一丝笑容,他的目光穿透过重重的人群,落在那一直没有吭声的徐谦身上。

    方才喊拿人的正是徐谦,此时徐谦冷冷一笑,便带着三位国舅出来,毫不客气地到了捕头面前,慢悠悠地道:“你说什么?你的背后是顺天府是内阁,是吗?”。

    这捕头见对方是纶巾儒服的人物,也不知对方来路,显出了几分犹豫,为了给自己壮胆,道:“不错,你们……”

    他说到一半,徐谦已是抬腿一脚揣在了他的身上,这一脚下得很重,恰好踢中他的腿骨关节,捕头整个人后仰,翻了个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收住力道。

    浑身火辣辣的痛,捕头不可置信地哀嚎:“你……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敢打官差,连顺天府……”

    这一脚让所有的商贾都吓了一跳,殴打官差,这个人是谁,胆子这么大?这里……真是是非之地啊,以后可不能来这里了,说不准还要跟着反官府。

    许多人萌生了退意,可是就算想走,似乎也走不了了,毕竟门口那边还有不少锦衣校尉堵着呢,前有狼后有虎,让人有一种误入贼窝的感觉。

    此时徐谦朗声道:“打的就是你这狗官差,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来如意坊惹事,莫说是你,便是你家府尹亲自来,我也照打不误,这如意坊参股的人有寿宁侯,有建昌伯,还有永丰伯,哪一个是你家府尹见了不要点头哈腰的?你这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难道不知道这如意坊和两宫太后关系匪浅?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路政局的关系?锦衣卫是如意坊的靠山,两宫太后也是如意坊的靠山,还有王公公,想来你也不认得,只是这王公公上头有个秉笔太监黄锦黄公公,你总该认得吧?你不服气?倘若你不服气,那我便在这儿等着,你去把你家大人叫来,把那什么内阁的大人叫来,我在这里恭候,来一个,我打一个,倒是想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收黑钱收到这里来!”

    捕头听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随即大吼一声:“公子为何不早说。”

    说罢,捕头从地上爬起,又跪倒在地,膝行到徐谦的脚下,一把抱住徐谦的大腿痛哭流涕道:“小人该死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有眼无珠,小人真是死不足惜,小人哪里知道这儿和太后有关系?和这么多皇亲有关系?和秉笔太监黄公公他老人家有关系?求公子饶了小人,小人以后再也不敢来了!”

    其余差役见状,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一起磕头求饶。

    徐谦冷冷一笑道:“现在知晓厉害了吧,方才你怎么说来着?既然来了,总得留点纪念再走,今rì就拿你们来杀鸡吓猴。来人,把他们拖下去随便打瘸几条腿就是,”

    徐勇、徐寒几个已是很不客气地冲上前去便拖着那捕头和差役走,那些捕头和差役并没有大叫饶命,反而好像是侥幸得了便宜,痛哭流涕地大喊:“谢公子恩典,谢公子不杀之恩!”

    等这些人被拖了出去,此刻在这偌大的大厅里,数百人却是鸦雀无声。

    对于商贾们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过于震撼,还有方才的对谈也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太后——国戚——秉笔太监——锦衣卫……这一个个名词,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吓死人的存在,随便一个都是权威的代名词,可是这如意坊居然全部都占了,这……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地方比寻常的衙门都要权威几分,到这里吃茶根本不必有任何的顾忌。(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三十章:生财

    不少商贾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这儿的东家甚至是店伙,都不由带着几分敬畏。

    这年头做什么都是需要看背景的,对背景深厚的入,大家有一种本能的信赖和敬畏,尤其是方才那在商贾面前耀武扬威的差役,别看这些只是小虾米似的角sè,平rì里却是没少让大家吃苦头。

    现在入家报出了顺夭府尹和内阁,这如意坊尚且不怕,可见如意坊的背景有多深。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内阁比不上锦衣卫,比不上秉笔太监,从实际上来说,入家管的也比两宫太后宽得多了,可问题就在于,他们是来收黑钱的,本来就不占理,若是他们有理,内阁出马,便是宫中都要乖乖妥协,可是这种事,内阁会出头吗?

    本来这只是潜规则,出了头,这就是摆明着告诉夭下入,内阁大臣们已经黑得无以复加了。

    所以……如意坊完胜,商贾们很是震惊一番。

    这里头看出猫腻的入怕也只有嘉靖了,嘉靖眯着眼,脸上似笑非笑,随即便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防止被徐谦和几个国舅发现他的行踪。

    好在徐谦几个入似乎并没有兴致在这里逗留,有个伙计在徐谦耳边说了几句话,徐谦的脸sè微变,随即带着几个国舅立即往二楼去了。

    嘉靖心里猜测,多半是两宫太后已经从后门进了这里,现在不知被安排在哪里,徐谦听闻消息,岂敢怠慢?

    如此一来,恰好使他松了口气,他微微笑着正要回到厅中去,趁着所有商贾都聚在这大厅的时候,突然有许多伙计架起了梯子,在大厅的墙面上悬挂起一个个地木牌。

    大家这才注意到整个大厅的墙面早已被入划分为十几个区域,而悬挂的木牌也各不相同,有的是黑牌子,有的是刷了白漆的牌子,有的是红牌子。

    方才的一幕让所有的商贾对于这如意坊有了强烈的好奇,若是之前没有发生那件事,大家或许只会当这里是普通茶坊,只是方才给了他们太过深刻的印象,使得他们本能地对这里有了敬畏之心,此时见到这些伙计超乎寻常的动作,大家自然而然的聚在了墙面下,纷纷驻足围观,竞是没有一个入转身回小厅里去。

    嘉靖也来了兴趣,他越发感觉到徐谦的手段定然不止于此,于是也凑趣似的走上前去,便看到牌子上写着各种字样,有一等生丝三百斤,有次等生丝九十斤,或是上品庐山云雾三十斤,或者是劣等麻布一百七十匹的字样。

    紧接着,又有入高高悬挂起一个板子,板子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居然是将各种货物以及不同等次货物的价格一一标注,比如一等生丝纹银四两八钱,次等是三两九钱,劣等是三两二钱,除此之外,还有茶叶、瓷器、布匹、陶器、生铁等诸多货物。

    嘉靖乍看之下,骤然一目了然,他并不知道这板上参考的价格是否和实际之间有多少出入,可是就算他这连这买卖为何物的入只看这硕大的板子就对最新的时价在心里有了个底。

    至于上头悬挂的一个个牌子,嘉靖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其实和他一样,抱着稀罕心思的入大有入在,有终于按捺不住的入拉过坊中的伙计,低声询问,这伙计道:“若是有商家的货物想要出货,便可以到咱们如意坊登基,再由如意坊的质检入员前去查验货物,之后再将货物装入如意坊的货舱,如意坊再根据货物的多少以及上中下三等进行挂牌,牌子挂在这里,若是有入要买,就可以直接到边上的迎宾楼去洽商,若是谈妥,待收了银子,买方就可以凭着这个牌子随时去货舱中提货。客官放心,我们这儿的质检入员都是经过仔细cāo练,寻常的货物断没有看走眼的道理,而且绝不会徇私舞弊,因为检验过的货物都由质检入员负责,一旦买方觉得货物有出入,就可以向咱们如意坊申诉,再由咱们如意坊的高层进行查验,若果是质检徇私,此入少不了吃官司,至于买方的损失也有如意坊承担。”

    这个伙计耐心地解释,声音故意放大,众入都侧耳倾听,顿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其实说白了,如意坊就是做中间商,若是有入要出货,就可以到如意坊这边来,毕竞这里头往返的商贾,九成都是外地客商,有的来自辽东,有的来自江南,有的来自蜀中,有的来自宣府,四面八方的商贾都有,他们毕竞不是本地入,货物运到,少不得要寻入出货,可是他们又不能在京师久留,又寻不到可靠熟识的朋友帮忙,结果为了赶时间,往往都是以极低的价格尽量脱手。

    而现在却是大大不同了,你只要把货物送到了,出货的事,你不必着急,可以先送到如意坊的货舱,而后进行登基,由如意坊的质检进行查验,之后再给货物的多寡和质量数目呈报,如意坊制成木牌悬挂于这个大厅上。

    这个大厅,将来迟早会有大量商贾在这儿吃茶,少不了有买家来光顾,若是有入要入货,也不必再像从前一样麻烦,先要寻到出货之入,还要亲自去验货,付钱之后,又要带着伙计前去提货。

    这些程序复杂无比,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浪费多少入力,而如意坊的作用无非是将买家和卖家的一切程序全部简化,卖家把货物送到,登记即可,到时等着如意坊把银子送来,而买家只需要在吃茶的空余,看到合适的货物,直接叫来伙计进行洽商,若是觉得价钱满意,付了银钱,领了木牌,等到什么时候想要提货,直接去提便是。

    而如意坊,就是这么个中间商的角sè,他向卖家保证,货物能立即脱手,而且不必卖家为了出货而四处奔走,甚至有的时候,你若是有急事,便是入不在这里,只要有了如意坊的单据,什么时候来取你的出货后的银子都可以。

    同时,他向买家保证,卖家的货物的真实xìng,绝不可能以次充好,也不可能缺斤短两。

    一来一去,交易的程序从十几道一下子变成了一两道,大家所要做的,无非是耍耍嘴皮子、喝喝茶而已。

    而且,硕大面板上挂出最时新货物价格,和这些商贾们所知道的价格大致没有什么出入,想来这如意坊做过不少调查,可谓十成十的jīng准,有了这个参考价格,甚至连谈价钱都可以省心,只要货物的质量和数量能保证,直接按着时价交易便是。

    嘉靖站在入群中,或许并不懂这里的玄机,可是他有眼睛也有耳朵,他虽只是站在入群中,却看到不少商贾忍不住发出惊叹,有入道:“若是真按这个法子交易,我每年从杭州运丝到京师来不知可以节省多少功夫,更不知能省多少心,到了京师,喝喝茶,走一走,看一看,拜访一下故友便可以回程,假若真是如此,从前是一年往京师运一趟货,现在节余了这么多时间,以后便是一年往返两趟也足够了。””

    “是o阿,上年的时候,我手里的一批货在京师一时寻不到卖家,足足在京师驻留了四个多月,这四个多月要住宿要吃用,还要打点伙计,七七八八算下来,不知耗费了多少银子,结果害得年关的时候也呆在京师里,实在没忍住,被一个jiān商以七成的价格吃走了手底的存货,回到家的时候一算账,整整一年算是白跑了。”

    “若是这如意坊当真可信,确实是我等佳音,不知能少受多少的苦,少遭多少的罪,你们是不晓得,每次来京师的时候,我心里头就七上八下,又担心这个,又怕这个,现在吾皇圣明,肯让我等纳绢嘉奖状,算是少了一块心病,现在出了这如意坊,却是了却了另一桩心事。”

    “可不是吗?你们跑货的难,咱们也难,别看你们卖货难找好买主,我这购丝的,其实也有不少难处,许多时候不放心,生怕有入以次充好,一次看不够还要去看两次,看了又怕卖家缺斤短两,又怕交易的时候做什么手脚,还得雇着入盯着,就怕出那个万一,还有的时候,不要丝的时候到处有入来问,可是真正急着要丝的时候,想要找个买家却比登夭还难,有时情急找不到,只得向其他商行高价拿一点来应付,这里头的损失,却也不小。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如意坊当真可信吗?若是可信,我宁愿夭夭来吃茶,若是还要缴些杂费,那些算不得什么,有些时候,能用银子办成的事根本不是事。”

    众入默然,其实这时候,所有入和这入的疑问一样,心里都在问:如意坊,可信吗?

    假若是可信,那自然是没什么说的,不少手里有货之入,还有那些观望着想收货的入,都不在乎那几十两或者百来两的手续费用,可要是不可信,那才是真正的难题。

第二百三十一章:好戏还在后头

    带着这个疑问,所有人都没有吭声,商贾的xìng格本就谨慎,明知这东西好处多多,却没有人肯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只是大家心里的震惊却是一定的,许多人打定了主意,先看看这如意坊是否当真可信,假若可信,将来少不得要和它们打交道了。

    毕竟做生意最是繁琐和麻烦,就怕你不怕麻烦,别人还怕呢,能将这交易的程序不断简化,是大家巴不得的事。

    如意坊里的伙计似乎也没打算让这些人急着来这儿交易,反正是长远的生意,将来迟早有人来试水,等到大家慢慢熟知,慢慢对如意坊有了依赖,这笔买卖自然生意兴隆。

    要知道,许多客商还有不少货压在手里呢,若是他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买主,迟早还是要求到如意坊这边来,只要做好了他们的生意,大家见这如意坊可信,自然会蜂拥而至。

    许多人驻留在墙底下舍不得走。其实如意坊出了这么个东西,稍有眼力的人都知道这东西一经出来必然改变商业格局,此时大家不免开始琢磨,这如意坊推出这门生意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有如此深厚的背景,又能想出这等新颖的买卖法子,想来做的是长久生意,绝不只是小打小闹。

    嘉靖听了这些人的议论,顿时明白了徐谦推出这门生意的用意,他心中不由骇然,假若当真让徐谦做成,那全天下到京的商贾交割买卖都少不得让如意坊过一道手,这里头有多少利润?嘉靖算不出来。可是根据嘉奖状的盈利来推算,怕是单单这一门生意的规模竟不在嘉奖状之下。每年莫非要坐收上百万纹银?

    嘉靖目光幽幽,深邃无比。看着那面板上一个个数字,从嘉奖状到现如今的如意坊,都给了他极大的启迪,从前的时候,他虽是聪明,可是毕竟还有局限,他所受的教育过于传统,直到如今他才知道,任何东西但凡沾了一个商字。只要做好,那便是金山、银山。

    士农工商,老祖宗将商字踩在了最底下,或许正是因为,这商贾积攒的财富实在来得太快太多,并非是商贾道德有亏,而在于若是放纵商贾,就有可能产生很严重的问题。

    只是……堵了又如何,堵了还不是腰缠巨万的豪赌遍地?既然不能堵。那不妨学学徐谦的法子疏导,就如嘉奖状,就如如意坊,既给商贾制造限制。同时又在这限制的基础上给予他们方便,使他们心甘情愿地缴纳出钱财。

    嘉靖默不作声,悄悄在大厅的一处角落坐下。他心里盘算,若是路政局的嘉奖状在这儿颁发。那么给商贾的吸引力能提升两成,这商贾聚集的茶坊能给商贾们再增加一成的吸引。那么眼下这门生意若是能做成,至少能提升五成的吸引,只是这徐谦还会有什么手段?

    以他对徐谦的了解,徐谦这个人绝不会只是拿出这点东西出来,这如意坊怕是还有后手。

    正在这时,却有伙计在前台的柜子上放了一沓沓的报纸,随即又有一个牌子放进来,‘大明商报,免费领取。’

    一开始,只是有少部分的商贾眼尖,尝试着去拿了一份,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去拿,其实大家未必想占这个便宜,只是觉得这如意坊过于神秘,总是想一探究竟。

    去取报纸的人越来越多,嘉靖见了,也凑了一份趣,拿起报纸回到原座打开来看,上头和明报却不相同,自然看不到之乎者也的文章,开头的头版说的便是河南遭灾,粮价rì涨三成的消息。

    紧接着,还有物价的起伏的分析文章,说是生丝今年起伏较大,年初的时候,上等生丝才三两七钱,可到了现在,在蜀中、辽东等地,上等生丝已上涨到五两三钱,这两处生丝已是供不应求,只怕这样的涨跌会一直持续至年尾。

    除此之外,副版处居然还有地图,描绘了几处走商的路线,哪一处可以登船,哪儿可以步行,地图下头,又标注了一行行的小字,说是夏rì河运紧张,船价翻翻,又或者是某处大桥坍塌,有过往商旅滞留。

    这些讯息不由让嘉靖心里猜测,单单凭着如意坊,是不可能搜集到如此多信息的,这世上能办成此事的也只有厂卫,想来徐谦是借助了厂卫的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徐昌本就是锦衣卫百户,要弄这等看上去琐碎却又干系不大的消息其实并不太难。

    他眯着眼,侧耳倾听其他商贾的评论。

    结果对于这商报,坐在一侧的商贾先是啧啧称奇,随即便是大大感叹:“这商报若是早一些出,便是一两银子一份,老夫也非买不可,诸位看看,我前些时rì听到辽东那边来的人说丝价已经确实高涨,已经到了四两九钱银子,不过道听途说的消息毕竟不可靠,他们从辽东一路过来,沿途耽搁至少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辽东的丝价就已经涨到这个地步了,就冲这个消息,不知多少商贾要运丝去辽东呢。”

    “还有这行商的路线,老夫来的时候,走的就是天津卫这一路,当时并不知那儿的大桥坍塌,结果白白多绕了几百里路,哎,几百里路至少耽搁七八天功夫,沿途的开销却也是不小。”

    商贾们骤然激动起来,或许这一个个的文字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重要,大桥坍塌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辽东丝价暴涨更和他们无关,还有河南遭灾之类,那本都是官府关注的事,可是对于商贾们来说,这些消息可都是钱,只是一张纸片儿,若是运用得好,不知能省多少功夫,甚至得来多少商机。

    “这报纸竟是免费?真是稀罕,换做是老夫,便是标价三两银子卖出去,怕也有的是人买,这如意坊的人还真是大手笔。”

    “是啊,是啊,这如意坊的主人出手不凡,定然不是简单人物。”

    “是了,快看这儿,这儿为何是空白的。”

    有心人发现,在末版的一处地方竟是空白一片,随即,大家被下头的一行小字吸引,上头写着:“若有大笔买卖挂牌于如意坊者,则商报为其广而告之。”

    这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要大量出货,出货量巨大,如意坊不只是在这儿挂牌,而且还会将信息放在商报里头。

    可以想见,这种不取一文的商报必定会风靡天下,只要你是大商贾,还怕你的货物找不到出售的渠道?同时,如意坊这条信息也显露出了他们的实力和决心,告诉大家,无论是多大的货,无论价值如何巨大,只要是在如意坊登记,他们就有办法为你推销。

    只看到这条消息,商贾们对如意坊的信用又增加了几分。

    不怕官府,背景深厚,又推出种种服务,能够搜罗天下各地的信息,而且这些信息都是分文不取,商贾走南闯北,多少都有一点儿眼力劲儿,自然知道这如意坊必定是做长久生意的,绝不可能会贪图你那么点货物而损失自己的信用。

    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尤其是大买卖,更是信用为先,只有人家相信了你,这生意才能长久。

    嘉靖心里不由苦笑,心里忍不住地想:“看这些商贾的反应,单单这份报纸,又对商贾们多了几分吸引力,哎……这个徐谦,肚子里到底还有多少主意?这些东西,朕真是闻所未闻,连想都不敢去想。”

    正在商贾们议论纷纷之际,显然好戏还在后头。

    几个伙计又是拿了一叠叠的簿子来,随即有人站在柜台之后,又在柜上挂了一个牌子:‘人才征募’。

    嘉靖这一次的好奇心已经勾到了极限,放下报纸,跟着人流一起涌至那柜台前,他不需要去问,自然有商贾去询问:“这人才征募又是什么名目?”

    伙计带着一口山东口音,不过声音倒是流畅,大声道:“诸位若是需要用工,比如临时需要征募几个脚夫或是护卫,又或者需要向导或是帐房,都可以来这儿垂询,我们这儿会极力去登记各sè人等,并且记录他们的住址,他们的家庭关系以及平时的表现,比如张某,他家住外东城,是个帐房,家里有妻一人,有子女三人,从前在凤如客栈做过掌柜,若是诸位需要帐房,我们只需要一查这簿子,自然就晓得你们需要什么人,现在市面上骗子极多,诸位出门在外,招募人手就怕遇到个手脚不干净又或者居心不轨之人,到了咱们这儿就不同了,他们的住址和家庭关系,还有以往的经历俱都记录在案,将来必定有大量的人工在如意坊登记,而诸位要用人也可放心,假若这些人违法乱纪,只要向如意坊申诉,如意坊自然会为诸位出面,待调查清楚,给予这些人惩罚。若是情节严重,也会将其找出来,送官处置。”(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三十二章:杀手锏

    大家把伙计的话消化干净之后,心里顿时明白了,与此同时,不少客商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其实在外头跑的人都知道,有时身边急需几个人手,毕竟你又不是大爷,不可能随时把所有账房、脚力都带上,寻常的商贾财力有限,往往需要在外地雇佣一些人手,等把事情办完,再拿钱打发掉。

    可问题就在于,你人生地不熟,这年头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若是上了当,或者有人借机偷窃你的钱财,甚至博取你信任之后将你骗到某处谋财害命,这样的事虽然不多,却也时有耳闻,作为客商,雇佣人手的事不可避免,招募起来很是费心。

    而这如意坊的招募服务很是贴心,他们记录了所有伙计的详细信息,无论你招募护卫、账房又或者脚力、车夫,人家只要拿出簿子一查,立即就能帮你挑选出合适的来,再加上这些人知根知底,用起来也放心,假若这些人想要为非作歹,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比自己如没头苍蝇一样去寻人,自然是省心得多。

    “这如意坊真是急人所急啊,往后咱们的麻烦事岂不是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真若如此,老夫宁愿天天来吃茶,吃着茶做生意,从前是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完全不可能。”

    “不错,老夫正需要招募一个账房替我算算账,这不是刚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了?啧啧……这如意坊的东家还真是非同凡响。却不知待会儿,他们又会拿出什么招数来。”

    众人又议论纷纷起来,许多人心中难掩激动,俗话说得好,跑商难,难于上青天。这里头多少辛酸,也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不足为外人道哉。

    如意坊的举措处处针对他们的难处,给他们提供方便,对于商贾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善政。

    就在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如意坊的掌柜徐福从二楼下了楼梯,大家方才都记得他,便一起涌上去,纷纷给徐福行礼。

    徐福浑身装束一新,还真有几分人模狗样,走起路来不疾不徐,笑吟吟地给大家行礼,随即道:“诸位光临如意坊,如意坊蓬荜生辉,从现在开始,如意坊正式打开门来做买卖,少不得还要诸位捧场。”

    众人纷纷道:“自然,自然……”

    这个回答,倒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其实且不说别的举措,就说那份商报,还有招募人员,就足以吸引大家经常来看看,再加上登记挂牌的举措,那就更不必说了。

    嘉靖混在人群里,并没有再看到徐谦和寿宁候等人的身影,心里明白这些人已经打算退居幕后,并不愿惹人注意。

    他莞尔一笑,心里不禁在想:“徐谦这个家伙知道进退,不出来招风倒也罢了,那几个混账国舅竟也甘于寂寞,这一向不是他们的xìng子,莫非是跟了这徐谦,连xìng子都转了?”

    其实作为天子,嘉靖每每想到这三个皇亲就忍不住一阵头痛,这三个人在京师里头实在混账到了极点,什么坏事都做尽了,御史隔三差五总要弹劾一下,而他却也只能压着,如此一来,大臣们自然不满意,步步紧逼,总是让他处在尴尬的位置上。

    现在这三人若是肯消停一些,对嘉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

    不及嘉靖多想,徐福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即扯起喉咙道:“现在,我要宣布如意坊最大的举措,请诸位静听。”

    听到还有举措,而且这如意坊掌柜居然自称是最大举措,这岂不是说,之前的举措都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由地竖起了耳朵,想要看看还有什么举措,能够比方才的一个个措施更加令他们心动,更想知道,这如意坊的杀手锏到底是什么名堂。

    整个大厅一时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像是屏息了,就差落针可闻。

    便是嘉靖,那满肚子的好奇心也如开闸洪水一般宣泄而出,想要看看如意坊真正的拿手好戏到底是什么。

    徐福对于众人的反应感到很是满意,显然方才推出来的一项项服务已经令这些商贾折服,他的脸上不由地染上一层红晕,连自己都不免有些激动了,随即朗声道:“从现在开始,如意坊将组织商帮,设宫中采买行会。”

    众人听不明白,便是聪明如嘉靖,也是云里雾里。

    有人不禁问:“这什么采买行会,有什么作用?”

    徐福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上贡,宫中每年所需瓷器数万件,银器数千,丝绸十万匹,其余珠玉、茶叶更是无以数计。”

    听到上贡二字,许多人不由皱眉。

    要知道,这年头,钱在自己的手上最是实际,上贡?上贡有什么用?

    而且一听到宫里的需求居然这么大,单单丝绸就是十万,许多人不禁为之咋舌。

    许多人以为宫里的用度只是单纯的吃穿,其实并不尽然,且不说宫里养着近十万的太监、亲军、侍卫,除此之外,宫中还要对大臣、宗室、藩国打赏,一般打赏都是实物,尤其是给藩国的打赏最是巨大,上年内廷给予朝鲜的打赏,丝绸就超过了四千匹,其余珍物更是不计其数。

    而宫中的打赏都来自于大明朝的上贡机制,如庐山云雾茶,一旦被定为贡品,那么当地官府就多了一项任务,就是上贡,而这上贡是要纳入巡按考核,一旦缴纳不及时或者是短斤缺两,都要给予适当处分。宫里压着朝廷、朝廷压着官府,官府压着下头的百姓,这一层层下去,且不说有多少贪墨克扣,给予本地百姓的负担也是极重。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灾年,各地有乱民闹事,九成以上都是因为贡品问题闹出来的纠纷。

    而朝廷为了对付乱民,又要派兵围剿,结果是每年都有数十万两纹银和粮秣无数的开销,从百姓手里强行征来了贡品。

    这笔账,其实任谁去算都知道是亏本买卖,只不过这毕竟是祖宗制度,流传了这么多年,得益者实在太多,甚至有不少朝廷命官巴不得去缴纳贡品的地方上任,如此一来,又多了一个捞油水的名目,假若能超额完成任务,政绩也可斐然。

    这个问题积重难返,大家都不吭声,吃亏的既是朝廷,其实也是百姓。

    而如意坊突然抛出了个上贡,却让人群里头的嘉靖的眼眸微微一亮,竟是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忍不住拍手道:“好。”

    嘉靖很想做出一番政绩出来,从他裁撤镇守太监就可以看出,裁撤镇守太监是给百姓减轻负担,其实这宫中贡品改强征为赎买,却也是一个极好的解决办法,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假若赎买,宫里未必拿得出这么多钱,就算有这么多钱,内库未必也肯出,谁会怕自己的钱烫手?寻常百姓如此,皇帝亦是如此。

    可是如意坊突然抛出这个东西,且不管效果如何,至少一定能缓解宫中的这难题,想到徐谦做生意还不忘宫中,嘉靖自然心花怒放,忍不住叫好。

    只是他这一声好,实在令人心生怪异,至少身边的商贾,都是不可思议地看向嘉靖,大多数人的眼神免不了有几分不解,更多的是**裸的鄙视。

    这人有毛病吗?人家不是说宫里发钱给你,是让你拿钱出来购买贡品上缴宫中,你家的银子是不是多了烧手,要犯这个贱?

    商贾对于利益取舍是最为敏感的,有好处,他们自然肯上,没好处,他们捏着鼻子保准跑个没影,徐福所宣传的举已是让他们生出了几分jǐng惕,若是现在可以开溜,怕是这些人早就一哄而散了。

    对于商贾们的表情,徐福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他本身就是个抠门的人,自然能体会他们的心情,况且这个举措连徐公子都已经嘱咐过,肯定有人不乐意,徐福自然还有后话,所以并不显得急躁。

    大厅里,终于炸开了锅,许多人不由道:“不是咱们不肯给宫中上贡,只是咱们若真有金山银山,又何须提着脑袋做生意?非不为,实无能为力也。”

    “是啊,是啊,宫里每年的开销这么大,咱们几斤几两怎么可能满足得了宫中开销?上贡自是忠顺之举,只是我等能力不及,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宫里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每年各地都有供奉,怎么还要咱们的钱?陛下圣明,从不与民争利,我等平头百姓,就算真上贡进去,人家也未必会肯收。”

    这句话,让嘉靖忍不住想吐血,心里忍不住大骂:“还真会戴高帽,你有胆就送,你看朕要不要?”

    徐福看着大家的表情和反应,一副早就有所意料的模样,其实当初他从徐谦那里听到上贡,也跟这些商人的心态无异,但是显然,这些商人和当初的他都是太早下定论了,徐谦既然会提出上贡成为如意坊的最大杀手锏,就必定有这里面的道理!(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三十三章:上贡好处多

    见众人议论纷纷,都是一副不肯的样子,徐福清清嗓子朗声道:“诸位能再听我一言吗?”。

    这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才渐渐地停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刷刷地看向徐福。

    徐福有些紧张,调整了下情绪,才道:“给宫中上贡纯属自愿,如意坊将制定积分制,有兴趣的都可以加入商行,供奉了多少都可以增长积分,而以积分的多寡,则决定享受如意坊的不同特权。”

    特权……

    这两个字对于商贾来说实在有些遥远,大家的反应显然并不热衷。

    徐福慢悠悠地继续道:“譬如,假若有积分五十,则为商会小旗,往后若是家里遇到什么官司,商会定会倾尽全力照应,若是你们当真犯了事,未必能保住你们,可若是栽赃陷害,商会少不得有专门人出面替你们摆平。”

    这一下子却是炸开了锅,和前头的诸多举措比,这个举措才是真正令人激动,因为前头的措施无非就是给大家赚钱提供便利而已,便利就是便利,在这大厅里的人,哪个都是身价不菲,就算没有便利,或者是朝廷不准经商,对于他们来说也无非是少挣些银子,不少人积攒的钱财已足够自己吃喝一辈子,衣食无忧。

    对于商贾们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人身安全和社会地位,毕竟作为贱民,大多数人都朝不保夕,他们和乡绅不同,乡绅地位超然,与官府有着良好的关系。平时只有他们陷害别人,从来不曾有人陷害他们。

    而大明朝的商贾有一个特点。即是地位低贱,同时又家财万贯。因此少不了有人打主意,随便有人看着眼红,闹出一点事来,也足够你散尽家财,四处打点,就这……还未必能保住自己的身家xìng命。

    可是现在……如意坊居然敢夸下海口,只要大家肯努力攒积分,积分到了五十就是什么商会小旗,如意坊虽然不可以保证他们作jiān犯科不受律法处置。却可以保证他们被人栽赃陷害时为他们出头,令他们沉冤得雪。

    这对商贾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免死金牌,这一下子,所有人都眼红耳热起来,有人不禁问:“敢问如意坊如何保证咱们不会受人冤枉,不会受人刁难?”

    徐福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道:“因为这商会的会长乃是寿宁候,副会长有四人,一个是永丰伯。一个是建昌伯。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挂职副会长,其一是宫里的王公公,王公公刚从杭州织造的位上下来。还有一位乃是锦衣卫百户,宫里钦赐麒麟服,路政局的掌印徐百户。诸位认为有这些人足够吗?”。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第一个寿宁候可谓天下皆知的人物,这位大爷纵横京师数十年。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没做过?连御史都是说打就打,可是人家现在还是好端端的。依然是享着福的皇亲国戚。

    至于建昌伯,那自不必说。永丰伯虽然声名不显,可是但凡在京师消息灵通些的人物多少都知道,这位大爷乃是当今皇上生母的嫡亲兄弟,最铁杆的皇亲国戚,便是亲王见了,多半也要乖乖行个礼。

    至于王公公是什么人,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可是什么东西只要沾到了公公二字,少不得给人一种神秘感。

    当然,后头的徐昌也是近来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位徐百户虽然官职不高,可是在商贾之中却是如雷贯耳。

    把这五人列出来,等于是给了大家一颗定心丸,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此时许多人不禁在想,五十个积分到底需要上贡多少银钱?若是承受得起,无论如何也要办一个。

    当然,也有一些大商贾并不满足于此,有人不禁问:“敢问,积分五十是小旗,积分一百莫非是总旗?总旗又有什么待遇?”

    徐福道:“不错,积分一百是总旗,积分两百是百户,积分一千是千户,积分一万是万户,人若是再多,超过了十万,那便是副会长了。”

    “这积分两百,成了咱们商会的总旗,从此以后,就享受商会保护,一举一动都与商会息息相关,若是还有其他疑难事宜,只要凭着你的牌子就可以在商会调动人手,只要不是作jiān犯科,其他的都可以做。”

    这时,立马有人提问:“调动人手,调动人手做什么?”

    徐福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若是有泼皮上你的店铺寻你麻烦,你从前怎么处置?”

    众人一时无语,但凡是在城市,市井无赖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些人强行收受商贾的银钱,一个不肯就是拳打脚踢,甚至是威胁家人,商贾们早就深受其害,平时懦弱不敢言,还得对他们陪着笑,这种感受实在难受。

    徐福见众人不说话,便接着道:“可是……一旦成了总旗,一个牌子递过去,紧接着便是商会出马,打手不成还有锦衣校尉,有宫里的人做后盾,你不欺负他就不错了,他还敢来滋扰你?”

    对于商贾来说,能用钱摆平的问题毕竟是小事,问题是面对那些个市井无赖,他们拿出了钱,还要忍气吞声,这就受不了了。

    毕竟他们的地位和财富太不匹配,换做是谁,心里头怕都不太好受。

    总旗……若是有银子,自然要弄个总旗来做做,保自己一家平安。

    这回又有人问:“那千户又有什么特权?”

    徐福笑道:“千户除了以上两种权利,其他的好处也是不少,至于具体有什么好处,到时候大家自然知道。”

    他卖了一个关子,却是惹来了更多的好奇,众人议论纷纷,不过眼下千户似乎遥远,先把这小旗、总旗或者是百户办下来再说。

    只是这积分到底如何获取,却还是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如意坊自然早有准备,此时一个个伙计手中拿着一沓沓的文报穿梭在人群之中,徐福趁机道:“诸位若是有兴致,可以先看看这积分评定的标准,若是有意,可以登记加入咱们如意坊的商会。”

    众人都显得迫不及待,一个个抢了文报,便仔细阅读起来。

    嘉靖在人群之中,心情却有些不悦,徐谦等人弄出这么个商会来,确实是对宫里有偌大好处,问题就在于商会管得太宽了,官府的事,你也敢管,地皮上的事你也要掺和,本来朝廷那边对商贾的印象本就低得令人发指,都认为无jiān不商,现在你弄出这个来,他这皇帝倒是可以容忍,问题是朝廷百官能容忍吗?朝廷百官不能容忍,最后还不是要找到他的头上?

    嘉靖的心里暗暗摇头,却也接过了一份文报,仔细看了起来。

    积分其实很好理解,而且上头也规定商行是通过贡献来增加积分,所谓贡献,其实就是上贡,会员上贡的物品都会进行估值,一千两银子一个积分,如此换算下来,若要升到小旗,竟是需要纹银五万两,若是在往上,比如总旗,那么所需积分两百,所需的银钱居然是纹银十万。

    看到这个数字,嘉靖不由咋舌,十万两银子换一个总旗,怕只有傻子才肯做。

    不过……说不定也有一些财大气粗之人直接砸个十万两银子换出个总旗来,不过这样的人,整个大明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那些看了开头的人,都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简直就是明抢,一个总旗十万纹银,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是啊,是啊,这和明抢又有什么区别。”

    “咦,大家且先不要骂,看看后头。”

    有人忍不住为之辩解,惹得那些不悦的人纷纷往下去看。

    原来下头竟是优惠条款,所谓优惠条款,其实就是每人每年都有个定额,比如你今年只上贡三千两银子的贡品就可得到积分三十,若是超过这个上限,则按照一积分一千两银子计算。

    这就意味着,每年三千两,第二年再出两千两,就可得到五十积分,勉强混个小旗,

    除此之外,上头还规定,若是某处大旱,商贾立即带着粮食前去赈济,那么也有巨大优惠,若是你的粮食按市值来算是三千两银子,也可以得到三十积分。

    还有哪处河堤缺口,你若是肯招募人工,采买石料,自告奋勇去修葺,经过商行估价,亦可以得到优惠积分。

    这七七八八算下来,若是专门针对优惠积分去积攒,其实一个积分不过在一百两银子和三百两银子之间,当然,你若是钱多的没处放,直接去买,却也不是不可以。

    赈灾、修葺河提甚至是修筑学堂,还有修筑道路,这些都是得到优惠积分的最佳手段。若是有人肯坚持,几年功夫,弄个百户应当不成问题。

    嘉靖看到这里,才慢慢释然,他突然懂了,这徐谦……还真有点手段。

    嘉靖感觉自己以前还是低估徐谦了,这个徐谦的脑子里还真是藏着不少东西,而这些东西用在好的地方,那就是益处,只是这样的人若是自己的敌人……

    嘉靖的唇边突然泛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这个人不会是他的敌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PS:第三章送到,大家放心,如意坊和聚宝楼其实是不同的,仔细往下看吧,如意坊的真正目的,绝不只是敛财这么简单。

第二百三十四章:爱卿所言甚是

    如意坊抛出的诸多东西一时让人难以消化,这一项项的举措,商贾们还需再仔细琢磨琢磨,尤其是最后一条,那什么小旗、百户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只弄一个虚衔,既不是官,又无朝廷认证,怕只有傻子才会兴匆匆的去做。

    可商贾就是商贾,商贾有钱,而且收益巨大,越是这等财富巨万的人,就越希望得到安全感和社会地位。

    不少商贾都愣愣地盯着那积分的规则,一个个默不作声,心里在盘算,盘算以自己的财力用什么合适的方式积攒积分才能在商会中提升自己的等级。

    大商贾有大商贾的盘算,小商贾也有小商贾的盘算,对大商贾来说,与其cāo心劳力,还不如直接砸银子方便,只是直接砸银子未免又有些高昂,使人一时下定不了决心。

    可对于小商贾,若是能节省银子,那自然是好,问题是怎么个节省法。

    嘉靖看着一个个紧皱着眉的商贾,就知道这所谓的积分制恰到好处地击中了他们的心坎,正好处在他们的心理价位上,说多了,似乎手里的财力勉强还可以支持,说少了,却又是一笔极大开销,让他们放弃又舍不得,不放又是肉痛。

    他不由暗暗摇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会心笑容,随即悄悄地退出大厅,朝一直随侍左右的黄锦使了个眼sè,道:“去叫徐谦吧。”

    黄锦点点头,飞快地去了。

    片刻功夫,黄锦满是为难地过来回报道:“陛下。徐谦在两宫太后娘娘那边,娘娘们不肯放人。”

    嘉靖不由摇头苦笑。道:“罢,请不动了。朕只好亲自去。你领路吧。”

    随着黄锦上了二楼,紧接着黄锦在一处小厅外头停下,朝嘉靖使了个眼sè,嘉靖会意,抬步进去,发现里头的人还真不少。

    两宫太后一身便服,盘腿坐在小塌上,至于三位国舅,却都笑吟吟地站着。徐谦居然有坐着的资格,手里抱着一副茶盏,侧坐在榻边的椅子上,嘉靖进来的时候,国舅们纷纷行礼,徐谦也连忙站起来道:“陛下万金之躯……”

    嘉靖摇摇手,随意找了个靠近小塌的位置坐下,笑吟吟地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张太后表情端庄,眼中却是掠过丝丝喜意。王太后的笑容却是挂在脸上,对徐谦温和地道:“你继续说,陛下也一道听听。”

    徐谦这时候不好再坐了,侃侃而谈道:“这如意坊无非是急商贾之所急。给他们提供便利,他们便利了,咱们就能挣银子。这世上什么人的银子最好赚?寻常百姓手里没钱,你就算给他提供便利。他也消费不起。官人士绅们眼睛只盯着土地,而且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花钱。便是费尽了口舌,所挣得也是有限。唯有这些商贾不但手头银子多,而且敢明目张胆的花钱。”

    王太后笑吟吟地道:“这个法儿好,哀家在安陆的时候也知道一些世情,说起来,当年咱们那个王府,据说还没安陆某家大商贾奢华呢,商贾有银子,不挣他们的挣谁的?”

    张太后本想说几句这么做未免有些与礼教不合,可是看王太后兴致勃勃的,便将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徐谦随即又道:“买卖归买卖,商贾们做买卖,只为了生利,可是学生是读书人,圣人门下讲的是君臣父子,而三位国舅又是皇亲国戚,咱们这种人暗地里做买卖,却不能和寻常商贾一样眼中只盯着利钱,所以学生才弄出商会来,引导商贾们为宫里效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是王臣,脚下也是王土,岂可只顾着自己,而罔顾了宫里?”

    王太后眉开眼笑地道:“正是这个道理,做买卖不忘陛下和哀家,这才是读书人皇亲国戚的样子,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陛下,你怎么说?”

    嘉靖苦笑,随即板起脸来,道:“母后,这徐谦很是可恶,朕来是要寻他算账的。”

    王太后诧异道:“这又是何故?”

    嘉靖冷冷一笑道:“他命人冒充官差,众目睽睽下污蔑顺天府府尹和内阁大臣。”

    嘉靖身为天子,若是连方才那一出把戏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的是混账了,他自然相信他的大臣手脚不干净,无论是内阁大臣又或者是顺天府尹,施政能力暂且不说,私德方面也不说,可是捞钱绝对都是一把好手。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大臣绝不是傻子,身为内阁大臣又或者是顺天府府尹,会不清楚这如意坊的来路?既然知道,以他们宦海数十年的经验,怎么可能会蠢到直接派个差役来勒索?要收拾如意坊,或者是要从如意坊里头榨出油水来,他们有的是办法,但是绝不会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徐谦故意安排这一幕好戏,一方面是要借此宣传,以提升如意坊的身价,让商贾们产生信赖。另一方面却是一个阳谋,用这种办法给人泼了脏水,却同时也是打了一副预防针。

    想想看,今rì大家都看见,有自称内阁大臣和顺天府尹做背景的人跑来公然勒索财物,却被这儿的主人们凛然回绝,下次若是有什么官面上的人物盯上了如意坊,想要使什么手段,别人会怎么看?多半大家会以为,是你们这些人敲诈勒索不成,竟还丧心病狂,借机打击报复。

    这就是为什么士林清议无论如何抨击内阁,内阁也大多当作没有听见,无论人家怎么冤枉你,说你生儿子没屁眼,宰辅们一个个表现得很是超然,反而是骂人的人若是遭了官司或是什么,内阁少不得还要过问一下。为何?无非就是怕别人说所谓的官司其实是你暗中指使报复罢了。

    徐谦的心思可谓是yīn险到了极点,不但给人泼了脏水,却还得让人哭笑不得,还给如意坊上了一道保险,毕竟人家手里头还有个明报,真要不可开交的时候,天知道明报会不会全力开动,骂得你yù哭无泪。

    别人看不穿徐谦的心思,嘉靖却看出来了,若换做是其他人,嘉靖或许不会往深里去想,只是他一向知道徐谦这厮做事总带有目的,往深里一琢磨,也渐渐揭开了这一场‘yīn谋诡计’。

    三位国舅见那一幕好戏被嘉靖拆穿,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息怒。”

    嘉靖冷着脸,冷哼一声,道:“息怒,哼,你们做的好事。”

    徐谦的脸sè表情平静,据理力争道:“陛下,此言差矣……”

    此言差矣这种话也亏得他敢说。

    但是他显然没有半点心虚和心惧,继续道:“这如意坊是为宫中效力,虽然也做买卖,可买卖是虚,报效君恩是实,至于顺天府尹与内阁的大人也是为陛下效力,既然同是为陛下分忧,那么若是毁誉他们一下,能够使得这如意坊取信商贾,为君分忧。想来诸位大人们久读圣人书,通晓事理,定然不以为忤,反而与有荣焉。”

    歪理!绝对是歪理。

    听了这个歪理,嘉靖的眼珠子都就要掉下来。

    这意思就是说,如意坊给衮衮诸公们泼了脏水,诸公们本着人人为君、君管你们去死的原则,居然还得弹冠相庆,你不流几滴激动的眼泪,你都不好意思出门,不好意思对人说,你是在报效国家。

    俗语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堂堂浙江解元不要脸起来,一张口就让人泪流满面,哭笑不得,而且人家居然还振振有词,乍听之下,还真觉得有几分有理,至少在王太后和嘉靖听来,竟觉得很是动听。

    因为按照程朱圣人的理论来说,臣子确实是要为君王赴汤蹈火的,所谓君臣父子,君对于臣来说,就等于父对于子,皇帝是你爹,现在如意坊能给你爹挣钱,得来好处,你这做儿子的,泼你点脏水,你好意思反对吗?

    圣人最看重的就是孝顺,其中有许多典故文章里都有不少极端的例子,比如做爹的混账,要害自己的儿子,儿子非但不以为忤,还百般孝顺,甚至是做爹的要害死儿子,做爹的生了病,儿子还要割下肉来尽孝道。

    人家肉都肯割,你这算什么?

    嘉靖瞪着眼,他自然巴不得臣子们能像理论上那样,把自己当爹一样供着,可问题就在于,大明朝的臣子不太把皇帝当爹,只是徐谦这番话听在耳里有章可循,也不能说他错了,因为别人可以反驳,偏偏皇帝万万不能反驳,因为这个歪理本就是天子统治万民的基础,君是父,臣是子,若是反驳这个道理,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陛下,你觉得学生说的有道理吗?”。徐谦笑呵呵地看着嘉靖,慢悠悠地问。

    嘉靖憋了一口气,发不出来,良久,他长吐一口浊气,脸上闪露出温和的笑容,他的回答没有出乎徐谦的预料:“爱卿所言甚是。”(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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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反击

    嘉靖虽然口里温和,对徐谦的这番歪理也很有几分赞同的意思。可是心里却是不忿,这厮明明是胆大包天,偏偏还一套套的胡言乱语,更让人傻眼的是,居然还一次次得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嘉靖此时搜肠刮肚,想要挑点毛病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王太后笑吟吟地道:“你看,连皇dì dū说徐卿家所言甚是,可见徐卿家功不可没,陛下,哀家听说这徐谦的如意坊每年的收益竟能达到百万之巨,可要是这商会办得好更是利国利民,你这做皇帝的怎么能无动于衷?这三位国舅爷平时里糊里糊涂,难得跟着徐谦做了件好事,陛下难道不要给予些赏赐吗?”。

    “赏赐……”嘉靖苦笑,不过他jīng神一振,却是道:“母后,徐谦是读书人,还未步入仕途,赏赐暂时只能先记着,不过如意坊确实是为宫里提供了好处,若是人人都学徐谦,朕哪有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他的好处,朕自然铭记在心,将来少不了他的好处。”

    王太后颌首点头,喜不自禁地道:“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在安陆的时候就从不曾亏欠别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陛下这句话,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每一个女人同时承担着两个责任,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夫家这边她倒是不用cāo心,毕竟她的儿子就是当今皇上,富有四海,她只需要跟着享福也就是了。可是娘家这边,她却放心不下了。大明朝这么多外戚,好下场的实在不多。宫里有人的时候确实是风风光光,可是一旦自己不在了,他们没了宫里的赏赐,单靠着一个爵位养活一大家子实在勉强,于是就少不得铤而走险,去做强取豪夺的勾当,结果御使一弹劾,说不定就得歇菜。

    而现在不同了,有了这如意坊。王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赚取财富,而且可以源源不断地输血,将来这王家便是子孙后辈都没出息长进,可是上头有个爵位,族中又是富可敌国,公侯万代虽然不敢想,可是安安生生与国同寿却是大有希望。

    许多东西,她给不了,可是现在。徐谦却是帮衬了一把,王太后的心里自是心花怒放,居然生出了些许感激之情,她当然清楚。以徐谦的本事,便是不拉上永丰伯,照样可以将这如意坊办起来。可人家拉了永丰伯,王太后便得承他这个情。

    王太后如此。张太后也是如此,女人一高兴。免不了感情用事,居然当着皇帝的面为徐谦向皇帝讨取赏赐,这对于两宫太后来说绝对算是稀罕事儿。

    天sè将晚,张太后不禁道:“徐谦有功,明年的会试可要加紧一些,等真正做了官,陛下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就算陛下不肯,哀家和王娘娘也是不依的。”说罢,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又教诲寿宁侯兄弟道:“既然走了正途,就该收收心,少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京里这么多公侯,就属你们兄弟最是荒唐,该说的,哀家也只能说这么多,你们自己思量吧。天sè不早,怕是要起驾回宫了。”

    王太后也是颌首点头,先是朝徐谦道:“有空闲进宫来坐坐,经常来说说话却也没什么不好。”随即向嘉靖瞥了一眼,慢悠悠地道:“陛下,索xìng就准了这徐谦出入宫禁吧,往后呢,但凡想入宫毋须通报过问,知会一声也就是了。”

    嘉靖踟躇了一下,随后满口答应下来道:“是,是……”

    王太后又板起脸对永丰伯王成骂道:“爹娘去得早,哀家就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兄弟,你在安陆的时候胡闹也就罢了,反正也没人管,可现在进了京,你又成了堂堂国舅,你在外头胡闹,这是置天子于何地?你这做舅舅的就不晓得害臊?现在难得徐谦拉了你经营这如意坊,哀家是看出来了,只要做得好,将来钱途无量,你用心做事,多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少在京里头闲晃,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王家没有家教一样。”

    永丰伯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当着众多人的面被王太后这样训斥,老脸实在没法儿搁,换做别人,他早翻脸了,可是在王太后跟前,他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王太后已经站起来,淡淡道:“起驾回宫吧,黄锦,都张罗好了吗?”。

    黄锦躬身答道:“都张罗好了,请娘娘动身。”

    两宫太后这才款款而去,嘉靖倒是不急着先走,屏退这房里的众人,冷冷地看着徐谦道:“徐爱卿真是好手段。”

    徐谦连忙道:“陛下何出此言?”

    嘉靖方才倒是想到了许多理由,可是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说他办如意坊办坏了事?不对,两宫娘娘可是赞不绝口,这不是打两宫娘娘的脸?说徐谦导演的那出好戏实在大逆不道,这又不对,因为嘉靖亲口说了,爱卿所言甚是,若是这个时候又拿这个来做文章,这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想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嘉靖只得板起脸来,执拗地道:“朕看你不惯罢了,难道朕还不能说你几句?”

    徐谦眼观鼻鼻观心,慢悠悠地回答道:“陛下圣明,金口长在陛下嘴上,自然是全凭陛下的心意。”

    一句陛下圣明,又把嘉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既然是圣明,你总不能无理取闹吧,嘉靖的脸sè尴尬了一下,随即朗声笑起来,拍拍徐谦的肩,道:“好吧,这一次算你胜了一筹,朕也承你的情,不过你这如意坊对朝廷来说却也是大忌,做个买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只有你做得出,你自己小心吧,这些人连朕有时也招惹不起呢。”

    徐谦呵呵一笑道:“陛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陛下不招惹他们,是因为陛下宽厚,可是学生却没陛下这个好脾气,有人惹到头上,少不得拼命了。”

    嘉靖哂然一笑,心里想:“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旋即一想,这家伙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么会做出一件件惊天动地的事?若是一个人前怕狼后怕虎,又能有什么可为?这世上聪明人这么多,可是许多人聪明在心里,把心思都放在了独善其身上头,那又有什么作用?嘉靖对徐谦的赞赏之处,怕也有这么一份胆大,胆大才敢为,碌碌无为的人,嘉靖就算欣赏,却又有什么用处?

    转念之间,嘉靖的脸sè变得温和了许多,鼓励地看了看徐谦,道:“你不怕,朕也不怕,自克继大统以来,朕如履薄冰,处处退让,是该反击一下了。”

    君臣二人双目两两对视,无声的会心一笑。

    ……………………………………………………………………………………………………………………………………

    本来一个如意坊,实在不劳rì理万机的衮衮诸公们关注,只是有些时候,你就算想不关注都不成,这消息传得飞快,尤其是顺天府尹汪峰汪大人,乍听之下,冷汗都把衣襟打湿了,随即他便勃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有人敢拿他来开涮。

    顺天府尹放在地方上,其实也只是个知府,主掌京师以及附近几个县城而已,不过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规格却比知府要高不少,这府尹其实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在这权贵比狗多的京师,你想做点事不成,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收拾,可你要不做事,单单做个泥菩萨,这政绩又从哪里来?毕竟京师里头若是出了事,人家第一个寻的就是你。

    好在汪峰汪大人总算还有些背景,糊糊涂涂的混rì子,好不容易捱了几年,眼看多年媳妇熬成婆,大致明年开chūn,吏部就会有任命下来,根据他数次京察的表现,想来升官是指rì可待的。

    结果……居然出了这么个事,有人欺到他的头上,居然血口喷人,命人假扮顺天府差役跑去说他指使人抢掠民财。

    其实这种事,他也做过不少,好歹是个官老爷,吃了原告吃被告,或者是放任下头的人在地皮上搜刮点银钱的事是有的,可是他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如此肆无忌惮,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他是断不会去做的。

    眼下外头许多人议论纷纷,便是府尹衙门里的官吏们看他也是一副异样的感觉,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冤枉,可是外头传得太凶,居然还出了段子,有大胆刁民竟是编排他扒灰,同僚们听了去,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心里头指不定是怎么看热闹。

    汪峰怒了,他连忙叫来差官,问明这如意坊的前因后果,自然,免不了也要托人去打听这如意坊到底是什么人撑腰。

    待真相查明,他一脸铁青地坐在后院花厅里,咬牙切齿着一声不吭,喝了一口茶,他的眸光一闪,道:“请赵三儿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内阁之争

    赵三儿只是个杂役,不过在顺夭府衙门里头是个八面玲珑的入物。

    片刻功夫,赵三儿就已经来了,乖巧地进来给府尹汪大入叩了头,便道:“大入唤小入,不知所为何事?”

    汪峰眯着眼,道:“外头的事,你听说过了吧?”

    赵三儿忙道:“听说了。”

    “你怎么看?”汪峰的脸sè变幻不定,眼中凶光显露。

    赵三儿看了汪峰一眼,道:“大入,那不过是一些下三流的手段罢了,小入以为,这徐谦仗着有三位国舅才会如此张扬。”

    “是o阿。”汪峰漫不经心地道:“可话是这么说,被入骑在头上,总是让入不舒服。老夫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也不曾有入这样欺负,更何况欺负老夫的还只是个读书入。”

    顿了一下,汪峰继续道:“老夫若是给这如意坊闹点事出来,会怎么样?”

    赵三儿惊讶地道:“大入,对方可是国舅……”

    汪峰森然一笑,道:“这就是老夫把你叫来的目的,国戚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妨碍,最重要的是得闹出点动静,有了动静才有机可乘,你出去之后立即传出谣言,就说这如意坊蛊惑入心,乃是一群下贱商贾合伙敛财的手段,还有,那个什么商会,简直就是动摇我大明国本,士农工商、士农工商,老祖宗用了这么多年,他一个读书入何德何能,凭几个国戚就想动摇?总而言之,要将如意坊的诸多措施都抖落出来,最好再加几句这样的评议,商入也敢奢谈百户、千户,私下册立官职,其心可诛!”

    汪峰说到了这里,便端起了茶盏,吹了口茶沫,慢悠悠地道:“下去吧,你不是有个兄弟想进顺夭府来当差吗?明rì叫他来点卯,老夫这边会打好招呼。”

    赵三儿愣了一下,连忙感激地道:“谢大入,小入这就去办。”

    听了汪峰的吩咐,赵三儿匆匆地走了。

    赵三儿离开后,汪峰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狞笑,他将手里的茶饮尽,随即大喝一声:“上笔墨。”

    笔墨落在书案上,汪峰毫不犹豫地作书:臣有事要奏,臣钦命辖制京畿……悉闻有读书入徐谦,身为举入,行为不检,私下行商……又闻如意坊私设商会,设百户、千户、万户职,居心如此,臣大为惶恐,历来官职皆出于庙堂,下贱商贾,竞是罔顾国法,作此荒唐之举,莫非另有所图?再者,如意坊鼓励经商,置祖法于何地?太祖在时,深感商贾之害,于是下诏夭下,作践商贾……一炷香时间,一封奏书已是写毕,汪峰检查了一遍,又抽出一张白纸,重新抄录一份,他冷冷一笑,便叫入送了出去。

    “哼,你们不是想闹出动静吗?那老夫索xìng遂了你们的心愿。”

    坐下来,汪峰想要吃茶,却发现茶盏里只剩下茶叶儿,他狠狠将茶盏放在几上,怒骂一声:“都死了吗?斟茶!”

    ………………………………………………………………………………………………………………………………………………此时,在内阁里,今rì当值的乃是杨廷和与毛纪,昨夜蒋冕值夜,已经早早去歇息了。

    杨廷和算起来在内阁里头年纪并不算大,不过他的身体却一直不好,宫里体贴他,便不肯让他在值房里办公,而是在边上的一处耳房,这耳房装饰得如书房一般,典雅细致,推开窗便可看到郁葱葱的林子,再往远眺,便是皇家园林,让入心旷神怡。

    杨廷和半张半合着眼睛,神情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手肘搭着书桌,书桌上除了笔墨,便是一沓沓的票拟。

    书桌上还有一方獸炉,獸炉中袅袅生烟,烟气缭绕,带着丝丝沉香。

    杨廷和从半个时辰前就停止了票拟,只是阖目静坐,脸sè很不好看。

    过了片刻功夫,外头有入咳嗽一声,这声音,杨廷和再熟稔不过,他的眼眸一张,似乎早就预料到外头的入要来,慢悠悠地道:“维之o阿,进来。”

    有入笑吟吟地走进来,正是外头值房里办公的毛纪,毛纪带着几分愁容,对杨廷和道:“杨公,河南的灾情似乎又加重了几分,洛阳知府来报,说是流民滋生,有风卷残云之势,站在城头,看到外头的流民入头攒动,竞是看不到尽头,杨公,灾情如火,再耽搁下去,一旦有入趁机鼓动,怕是中州之地……”

    杨廷和叹息了一声,摇了摇手,制止道:“说来说去,无非是河南巡抚王川赈济不利而已,老夫已经拟好了票,打算撤换王川。”

    毛纪的眼眸掠过一丝惊恐,要知道,这王川可是他的门生,他忍不住道:“却也未必是赈济的事,今年的夭气实在诡异,反复无常……”

    杨廷和慢悠悠地道:“这件事已经定了,你毋须多言。”

    毛纪也不由地叹口气,道:“只是不知杨公举荐谁来主政河南。”

    杨廷和道:“敬之几次向老夫推举江正,说是此入颇有章法,行事果决,可以担当大任,老夫打算让他去。”

    毛纪不由怒火攻心,冷笑道:“江正这个入,章法是有,行事也果决,可是杨公兼着吏部,难道不知道此入贪得无厌吗?让他在部堂里或许还能收敛一些,可是让他去主政一方,嘿嘿……说句实在话,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杨廷和语气平淡地道:“这件事,老夫也略有耳闻,不过敬之屡屡举荐,老夫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再者说了,江正这个入的能力还是有的,他若是去,灾情必定能缓解。”

    毛纪据理力争道:“灾情就算能缓解,可是他姓江的,怕也要撑死了,眼下吏治本来就崩坏,再提拔这样的入……”

    杨廷和微微一笑,看着他道:“眼下救灾是大事,江正若是在任上敢肆无忌惮,到时老夫自然收拾了他,该用的时候用,该拿办的还要拿办。”

    毛纪一听,身躯猛地一振,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杨公终于要出手了。

    毛纪心里不由激动起来,他心中不由想:“先借用江正救灾,一旦灾情缓解就开始算账,江正是蒋冕推举的,在几次廷议上,蒋冕都为他说过好话,按理说,江正这个入确实有能力有担当,可是私德有亏,到时追究起来,蒋冕能脱得了关系吗?往重里说,蒋冕和江正之间怕也少不了许多暧昧不清的事,打江正,就是打蒋冕,这二入是几十年的师生关系,一旦江正垮了,蒋冕也得垮。好一手一石二鸟的妙计,一方面纵容江正,同时又让他救灾,把这个入推到风口浪尖上,最后再一顿乱打,蒋冕脸皮再厚,怕也吃不消。”

    想到这里,毛纪忍不住感叹,他在内阁之中排列第三,只有整垮了蒋冕,他才能再进一步,最后等到杨廷和致仕,才有他的出头之rì,他自认自己不是杨廷和的对手,所以退而求其次,一直在巴结杨廷和对付蒋冕,平时杨廷和对二入的态度都是若即若离,想来这些时rì,杨廷和对蒋冕的表现很是不喜,所以才痛下了决心。

    只是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却不能明说出来,杨廷和已经给了他足够多的暗示,毛纪心里意会,微微笑道:“杨公的安排甚妙,依我看,就让江正来吧,此入确实有几分本事,河南的灾情也确实没有其他合适的入手。”

    杨廷和的脸sè平静,仿佛他并没有针对任何入,在这个任命背后也没有什么私心。他眼眸一暗,眼皮子拉下来,阖着眼道:“你来这儿,就为了河南的灾情?”

    毛纪想起了另一件正事,连忙道:“是这样的,这边有一封顺夭府尹的奏书,还请杨公过目。”

    他对杨廷和愈发恭敬,心里忍不住咋舌,其实细细想来,若是眼前这位杨公想要收拾的不是蒋冕而是自己,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谋划,自己也绝对是难以应对,这个入既能主掌蒋冕的荣辱,换句话来说,随时都可以让他完蛋,毛纪心里只剩下庆幸,庆幸自己站对了位置,不会像蒋冕那样风吹两边倒。

    杨廷和接过了奏书,随即皱眉道:“他一个顺夭府尹也跑来弹劾?汪峰这个入,你有印象吗?”

    毛纪道:“有的,此入是正德九年的进士,说起来我还算是他的座师,当时正是在主持南京会试。”

    杨廷和点点头,道:“他所奏的可是属实吗?”

    毛纪道:“确实属实,杨公在这里头或许没听到,可是在值房那边,几个书吏也在议论这件事,有入实在做得太过份了。”

    杨廷和不慌不忙地将这奏书放在了案头上,道:“既然属实,那么就该支持,要狠狠地支持。”

    毛纪一头雾水,带着几分疑惑道:“狠狠支持?”

    杨廷和道:“我来念,你来拟票吧。”

    毛纪点头,立即展开奏书,提起了笔,笔尖落在奏书下方。

    杨廷和站起来,则是在这书房里负着手踱步,似乎还在打腹稿,良久也不见动静。

    毛纪提笔的手已经有些酸麻了,放又不是,不放又不是,只得这样僵着。

第二百三十七章:触怒宫中

    杨廷和短暂沉默之后,随即道:“若所言属实,此朕之过也,至如国戚已被知遇而蒙信任,则难以它事动摇,正德年弊政,皆出于此,此朕之所恶也。可令有司立即查办此事,果有此事,所涉皇亲、生员人等,尽皆拿办,钦此。”

    杨廷和在念,毛纪提笔在拟票,越是到后头,毛纪越是冷汗直流。

    很显然,杨廷和的支持果然大力,连毛纪都觉得有些过份。他写到拿办二字时,不由抬眸道:“如意坊事涉宫中,杨公若下此语,一旦这份奏书呈报宫中,只怕要招惹陛下雷霆之怒,陛下最不喜有人拿他与武宗相较,杨公想来是知道的吧。”

    杨廷和淡淡一笑道:“是吗?那么维之以为该当如何?”

    毛纪踟躇道:“不如表面中立,言辞不必过份,只要求有司查办即可。”

    杨廷和摇头,叹出了一口气,道:“你啊,还是没想明白这里头的关节。如意坊里头的诸多举措都和宫中息息相关,又事涉皇亲,陛下会轻易让人去查吗?”。

    毛纪想了想,道:“想来定会将这票拟留中。”

    杨廷和颌首点头,道:“是啊,最后储于内府,永不见天rì,从此往后,谁也不会当这件事发生过。想要拔掉这如意坊就必须另辟蹊跷,这份票拟递上去,陛下自然会勃然大怒,他怒的未必是这份弹劾奏书,而是这份票拟批言。”

    毛纪还是有些不解,道:“既如此。杨公何必要触怒宫中?”

    杨廷和风淡云清地道:“老夫秉国,为的是国家中兴。因此少不得要与宫中争执,为大臣者。难道还怕见罪于宫中吗?”。

    毛纪立即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道:“正是。”

    杨廷和又道:“触怒宫中是因为必须惹怒了陛下,陛下看了这票拟,勃然大怒是自然的,可是陛下会惩处老夫吗?”。

    毛纪摇头道:“陛下对杨公素来相敬如宾,断不会为了一份票拟而惩处杨公。”

    杨廷和笑吟吟地看他:“那么会迁怒于谁?”

    这一句反问,终于让毛纪恍然大悟,触怒宫中本就是杨廷和的打算,陛下雷霆大怒。会加罪杨公?这是不可能的,除非陛下疯了。既然如此,那么肯定要发泄,最后迁怒于谁?你杨廷和不是大力支持这顺天府尹吗?那么就收拾顺天府尹。

    可是一旦顺天府尹汪峰因为上言如意坊事而受裁处,朝野上下必定震动。到了那时,明白了事情原委的大臣们会甘于寂寞?这如意坊就置在了风口浪尖上,将招致天下人的反对,宫中若是不裁撤,非要天下大乱不可。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表面上是大力支持汪峰,其实却是暂时害了此人,表面上是害了此人。实则是要酝酿一场宫中和朝廷的冲突。目的只有一个,制止宫中敛财的行为。

    毛纪连忙将钦此二字补上,随即吹干墨迹。道:“拟票什么时候呈报入宫为宜?”

    杨廷和坐下,吁了口气。道:“和其他票拟一道敬上吧,就算陛下不亲自批红。司礼监那边看了怕也不敢擅专。”

    毛纪颌首点头道:“杨公安坐,我这就去安排。”

    杨廷和似乎想起什么,道:“维之,有一件事老夫要问你,这如意坊可是浙江解元徐谦的主意?”

    “想来是的,寿宁侯几个哪有这样的本事。”

    杨廷和叹了口气,道:“此子年纪轻轻,便有经世之才,学问又好,办事也老练,若不是他的聪明用错了地方,将来少不得老夫要引他为左膀右臂,可惜,可惜了。”

    毛纪冷笑道:“杨公,蒋冕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呢。”

    这一句话端的是厉害,也显现出了毛纪并非只是磕头虫的人物,要知道,杨廷和刚刚打算收拾蒋冕,往后这蒋冕必定要和杨廷和势不两立,现在却把蒋冕说出来,一副蒋冕与徐谦惺惺相惜的样子,杨廷和便是再怜惜徐谦的才干,怕对徐谦也不会有多大兴致了。

    毛纪分明感觉到,杨廷和的目光中闪露出了几许厌恶之sè。

    毛纪微微一笑,便退了出去。

    ………………………………………………………………………………………………………………………………………

    如意坊的生意已经渐渐步入正轨,其实一开始,商贾们还有疑虑,可是总会有人吃第一只螃蟹,当有人将自己的货物缴纳一定手续费用登记挂牌之后,也有人尝试着买下第一批货,有人觉得不放心,在交易之后立即去如意坊的仓库验货,一番折腾之后,果然发觉货物如牌上所记录的一样分毫不差。

    等到这消息传出来,登记挂牌的商贾便如过江之鲫,那些急需入货的商家自然而然,也都愿意来这如意坊看看。

    毕竟这儿方便,几口茶下来,买卖就做成了,每rì在这儿看看商报,与几个刚认识的商贾闲聊,一天糊里糊涂混过去,舒服是舒服了,连事儿也办妥了。

    如意坊的进账已经开始暴增,第一rì只有七十多两纹银,到了第二rì足足翻了三倍,第三rì又翻了一番,几rì之后,徐福这边算过了帐,送到了徐谦的手里时,一rì的盈利已经高达九百多两纹银。

    一rì是九百,就算以最保守的估计,这一年下来也有三十万两,不过以徐谦的预计,这个数字还会增加,许多事就是如此,一旦在如意坊里做生意成了商贾们的习惯,如意坊的信用也渐渐积累起来,将来这个数字再翻十倍,也不成问题。

    不过徐谦却实在没心情去cāo心了,下头的事,他全部交给几位国舅和徐福去做,别看这几位国舅在其他时候稀里糊涂,可是一旦涉及到了自己的好处,竟也认真起来,有时他们去如意坊转转,一改从前飞扬跋扈的形象,竟也温和地和商贾们攀谈,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像是孙子一样。

    这其实都在徐谦预料之中,听了也只是哂然一笑。

    只是马上就要到年关,过了年关就是chūn闱会试,事关自己的前途,他必须静下心来,好好地看看书。

    在家里头,徐晨的课业自然不劳他cāo心,自有何心隐这乱党坯子去管,其实徐谦还是怕何心隐给徐晨灌输那些少儿不宜的内容,生怕他提出什么解放思想,说出纪纲颓坠、纲纪凌夷、教化亡之类的话出来,前些时rì他实在没有空闲,不能随时关注,现在整rì呆在家里,自然要好生提防才好。

    结果何先生还算中规中矩,只为徐晨开蒙,才让徐谦放心。

    这个吃货真是个隐患啊。

    徐谦心里感叹,却又不得不把心思收了,认真揣摩心意,徐谦的一举一动都在何心隐的眼里,何心隐看了他,有时也觉得不爽,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吃饭的时候,何心隐突然对徐谦来了一句:“读书有两种,一种是闻圣人道,一种是用圣人道。我是第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东翁想来是第二种,以圣人道而换功名利禄,这与凡夫俗子又有什么分别?勾栏里的娼jì卖笑是卖,读书人卖了圣人却也是卖,无非是价钱不同而已。”

    靠!

    本来这吃货好好吃他的饭也就是了,居然招惹到徐谦的头上,竟然还拿娼jì拿来做比喻,不管对方有心还是无意,但是显然,这厮在骂人。

    徐谦的脸sè显得有些不好看,冷笑道:“娼jì卖笑,尚且可取悦于人,我卖圣人道给了帝王家却能一展抱负,将来悬壶济世。倒是你,平白读了这么多圣贤书,离家而走,这即是不孝,不去赚取功名而经世天下,这便是无能,依我看,有才而不用的,连娼jì都不如。”

    何心隐不吭声了,继续做他的吃货。

    徐谦狠狠骂了他一顿,心中大爽,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还要乘胜追击。

    坐在一旁扒拉着饭菜的徐晨突然抬起小脸来,大喝道:“堂哥,不许骂何先生,龙有龙路,蛇有蛇道,你的志向是做官,却又为何取笑何先生?”

    这吃里爬外的东西!

    徐谦怒道:“小子,你骂谁是蛇?”

    他正要发作,门子却来禀告道:“公子,宫里来人了,还来了一辆马车,说是陛下有旨,命你火速入宫。”

    “这个时候?”徐谦呆了一下,看了看天sè,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再过一个时辰,宫门都要关了,按理说,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商量才是,何至于这样急急燥燥?

    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徐谦只好将筷子重重地放在餐桌上,狠狠地瞪了徐晨一眼,道:“回来再收拾你。”

    说罢,徐谦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果然见外头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太监急得团团转,见了徐谦,如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快,公子快上车,宫里已经等候多时,陛下说了,要你立即去觐见。”

    徐谦好奇地问:“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太监急得跳脚,道:“公子去了就知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嘉靖出击

    徐谦匆匆地来到了午门,原要步行入宫,谁知黄锦在这儿等候多时,上前道:“骑马去东暖阁,事急从权,今rì只能破例一回。”

    徐谦云里雾里,至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摊手道:“我堂堂读书人,不会骑马怎么办?”

    这句话说出来有些无耻,仿佛读书人就只有好吃懒做、坐轿享受的特权一样。

    其实徐谦也不是没有骑过,只是现在虽是事急从权,可是打马在宫里游荡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虽是有紧急的事情当借口,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秋后算账,所以还是小心为好,至于理由,自然是他胡编,事实上,骑马的读书人还真是凤毛麟角,骑驴倒是有的。

    黄锦无奈,只得催促道:“那就跟着咱家跑吧,快。”

    徐谦叹口气,道:“这像什么话,这不是御前失仪吗?罢,看在你黄公公的面上,学生只好勉为其难了。”

    转眼之间,黄锦就欠了他一个人情,黄锦也只能默认了。

    二人脚步匆匆地跑到了东暖阁,黄锦也不进去通报,只是朝徐谦努努嘴,徐谦会意,大口喘了口粗气,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便大大方方地踱步进去。

    “吾皇万岁。”进了这熟悉的东暖阁,徐谦习以为常地朗声道。

    原以为此时的嘉靖定然是脸sè铁青,火冒三丈。谁知道这家伙竟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御案之后,神sè从容镇定,轻轻瞥了徐谦一眼,便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徐谦心里不由生疑,明明黄锦这些人都心急火燎。一副宫里已经炸开锅的样子,怎么到了这儿,却又是如此?

    他带着满腹疑惑欠身坐下,道:“不知陛下召学生来所为何事?”

    嘉靖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有份奏书是关于你的,朕给你看看。”

    他随意捡起御案上的奏书,便往徐谦这边轻轻抛来,这种举动在别人看来过于轻浮,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嘉靖想来不会如此,徐谦将奏书接住,一目十行地将这奏书看完。

    这种弹劾奏书,徐谦早有预料,倒也不觉得什么。可是再往下看,却让他有些紧张了,下头是内阁拟定的票拟,虽然只是短短的一行话,可是态度却是不言自明,他的心头忍不住有些紧张,沉吟片刻。道:“陛下,内阁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嘉靖站起来,背着手,目光幽幽。轻吁口气才道:“这是有人要火上添油,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徐谦不由皱眉,往深里一想,还真觉得嘉靖所言不差。按理说,内阁没有必要如此偏激。因为偏激是言官的事,而内阁作为实干的机构,一般情况只是负责协调,有人弹劾如意坊,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要求拿办,根没有必要。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些个内阁大佬们突然跳出来,比那顺天府尹还要激动,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们想把水搅浑,逼迫皇帝做出偏激的处置。

    徐谦道:“陛下既然已经看穿了内阁的用心,大不了将这票拟留中不发就是。”

    嘉靖却是摇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是留中就不免显得心虚,比如这顺天府尹,怎么会肯善罢甘休?到时候鼓噪一下,百官们以为朕心中有愧,反而会趁虚而入。”

    徐谦皱眉道:“陛下莫非是想牺牲如意坊?”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徐谦心头的紧张就更浓了,毕竟如意坊耗费了他许多心血,对徐谦来说至关重要,若是嘉靖放弃如意坊,徐谦便会毫不犹豫的调转枪口,去做他的清流去。原因很简单,如意坊也是为了宫里好,可是你说放弃就放弃,放弃就等于出卖,真要如此不要脸,徐谦也绝不是泥人,是人都有三分火气,凭着他解元的身份,大不了写几篇慷慨激昂,颇对某些朝中大佬的章找个大腿去抱。

    嘉靖打量徐谦一眼,道:“你若是朕,你会怎么做?”

    徐谦脱口而出道:“学生不会是陛下,陛下是天子,即是天子,自有圣裁。”

    嘉靖摇头苦笑,在阁中来回走了几步,慢悠悠地道:“他们这是把朕逼到了墙角,非要朕妥协,今rì若是朕顺了他们的心,裁掉了如意坊,明rì就是路政局,再接下来莫非十二监都要裁撤?”

    嘉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语气里却是带着不甘示弱,道:“朕绝不会退让,朕已经无处可退了。朕急着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徐谦正sè道:“陛下但问无妨。”

    嘉靖目光幽邃,身子靠着御案,手漫不经心地搭在上头,一字一句地道:“朕若是将计就计,驳了这封圣旨,再裁处顺天府尹,到时群情激奋,你能为朕分忧吗?”

    徐谦意识到嘉靖要动手了,而且这一次是打算大干一场,分忧二字带着某种暗示,嘉靖是绝顶聪明的人,而徐谦恰恰也不太笨,他立即意识到,一个极大的机遇摆在了他的面前,徐谦毫不犹豫地道:“学生无以为报,唯有粉身碎骨而已。”

    这简直就是屁话,说了等于没说。

    可是嘉靖却似乎体会到了徐谦的意思,他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脸sè越来越红润,整个人如吃了chūn药一样,抚着御案的手猛地提起,又狠狠拍下,道:“朕受命于天,岂会受制于这些擅权之臣?今rì索xìng就见个分晓吧。徐爱卿,朕的心意,想来你也明白,庙堂里头自有朕来周旋,庙堂之外,朕全部托付于你,你我联手,定要让天下人大开眼界。”

    徐谦却不如嘉靖这样激动,毕竟对他来说,去和内阁周旋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可是他也能体会嘉靖的心情,从某种意义来说,嘉靖能够登上大宝,正是因为他年少,被人误以为好控制而已,从登基到现在,他没一天顺心过,处处隐忍,百般退让,现在终于有了反击的机会,自然是激动不已。

    嘉靖的脸sè变得铁青起来,他冷哼一声,旋即道:“黄伴伴……”

    黄锦连忙进来,道:“奴婢在。”

    嘉靖雷厉风行,如风一样坐回御座,满是神圣地道:“这封票拟立即驳回去,朕来口述,你来动笔。”

    黄锦颌首点头,连忙将票拟打开,叫人取来朱笔。嘉靖的眼眸微微阖着,一字一句地道:“汪峰所奏,空穴来风,实属污蔑,该员既为顺天府尹,京畿之地不法事频仍,却尸位素餐,不思治理地方,而非议朝政,清谈妄言……立命锦衣卫拿问,收入诏狱,不得有误,钦此。”

    他念完之后,等黄锦将朱批之后,随即道:“将旨意送去内阁,给内阁的诸公们看看吧。”

    黄锦胆颤心惊,忍不住道:“陛下,是不是过了?”

    嘉靖并不去看黄锦,冷冷地道:“怎么,你也要清谈妄言?”

    黄锦连忙道:“奴婢不敢。”说罢,拿着票拟去司礼监盖印去了。

    嘉靖看了左右随侍的太监一眼,脸上露出了几许笑容,对徐谦道:“天sè不早了,徐卿早些出宫吧。”

    徐谦对上嘉靖的目光,会意点头,道:“学生告退。”

    ……………………………………………………………………………………………………………………………………………………………………………………

    封驳的票拟很快就被打回了内阁,与此同时,送票拟的太监出现在了杨廷和的值房里。

    杨廷和舒服地坐在太师椅上,毛纪也侧坐一旁,听着这太监禀告事情经过。

    “陛下对那徐谦问,说是群情激奋时,你能分忧吗?徐谦立即答应,再到后来,陛下激动起来,说受命于天,岂可受制于擅权之臣……”

    这太监说到了这里,杨廷和的脸sè骤变了一下,随即,他悠悠长叹,对毛纪道:“维之,你怎么看。”

    毛纪吓得面如土sè,道:“我等尽忠职守,不敢丝毫懈怠,何以成了擅权了?杨公,陛下身边怕是真的出了小人,怕是被教唆坏了。正德的时候,天子也是被刘瑾、江彬这些小人迷惑,将正直的大臣看作是乱臣贼子,对jiān邪小人却待之若上宾,杨公,眼下朝廷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不能铲除jiān邪,我大明纲纪崩坏指rì可至。”

    杨廷和冷笑道:“惩恶除jiān就是我等份,我问你,并非是说这些无用的话,你没有听出来吗?陛下这些话是故意说给你我听的。”

    毛纪看了那小太监一眼,随即露出骇然之sè,道:“杨公的意思是,陛下早已知道在东暖阁有咱们的耳目……”

    前来告密的太监也吓了一跳,脸sè瞬即变得苍白如纸,道:“这……这……这怎么可能?奴婢一向小心谨慎,陛下……陛下……”

    杨廷和铁青着脸,慢悠悠地道:“你那点居心怎么和陛下相比?老夫看错了他了,当今陛下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心机却如碧波汪洋,深不可测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决战

    毛纪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道:“陛下明知如此还放出话来,莫非是疑兵之计?”

    杨廷和沉默了一下,才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帝心难测,他既然明知老夫的心思却还要将计就计,非要惩处顺天府尹汪峰,可见陛下自信十足,说句诛心的话,说陛下是刚愎自用也不为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老夫原以为陛下没这么快崭露锋芒,想不到他终究是按耐不住了。”

    杨廷和也不禁变得激动起来,老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此刻的他就像是个乡间絮絮叨叨的老者,慢悠悠地道:“武宗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也曾有过励jīng图治,可是后来如何?后来终究还是坚持不住,最后自我放纵,在无人管束之下一意孤行,不知令朝中多少忠直之士为之扼腕,其实也并不怪武宗,怪只怪刘健,怪谢迁,此二人虽为名臣,可是终究太爱惜羽毛了,眼看武宗约束不住,便索xìng致仕还乡,将这烂摊子丢给了刘瑾,丢给了江彬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杨廷和顿了顿,目光掠过一丝毅然,冷冷地道:“现如今,我等遇到的情景和刘健、谢迁他们所遇的何其相似,同样是陛下尚处幼冲之年,同样是陛下想要放纵自我,想要肆无忌惮,前车之鉴犹在,我等难道要效仿他们?”

    杨廷和用手磕了磕书桌,显示自己开始进入正题,毅然决然地道:“国朝养士,不是有明君的时候,咱们就做能臣,而是君主不明事理。朝中出了jiān邪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如此,才不枉宰辅之名,才对得起祖宗社稷,现如今必须遏制宫中散漫的风气,他要来,便自管来吧。”

    毛纪也不禁随之激动起来,朗声道:“苍生社稷之前,杨公既然要亲做表率。我亦何惜此身,情愿不要这急流勇退、独善其身……”

    杨廷和压压手,打断他道:“事在人为,陛下这一次,其实也只是试探而已。想要试探我们的决心,试探宫中的力量,因此,万万不能让他如愿,因此,你我绝不能妥协,现在你我就封还这份奏书。皇帝失宜诏令,内阁自然不敢遵旨行事,再有,这个消息。你立即传出去,内阁虽然封驳了旨意,可是这旨意却对锦衣卫亲军有效,到时厂卫出动。汪峰必定无法幸免,定要速速传出消息才能引起百官同仇愤慨。陛下既然要逆势而行,那么我等便借这东风好好给宫里上一课吧。”

    毛纪重重点头,表面上下定了决心,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不过此时他更看好杨廷和,这才表露出与杨廷和共进退的决心,况且这一次,显然是陛下有些昏了头,内阁的赢面实在太大,借着这个机会,他毛纪正好可以赚取清名,提升些资历。

    内阁顿时变得无比沉重起来,书吏们来去匆匆,蹑手蹑脚,一个接一个消息传进来又传了出去。

    与内阁相比,外朝给人的印象只有一个——乱。

    各部堂、各寺、院接到了消息,都是目瞪口呆。

    其实一开始,大多数人并没有心思去关注那如意坊的事,如意坊距离诸位清贵的大人们实在过于遥远,实在惹不起大家的关注。

    可是现在突然闹出了内阁封驳圣旨的事,大家的眼球也自然吸引了过去。、

    所谓封驳圣旨,即所谓‘凡制敕有不便于时者,得封奏之;刑狱有未合于理者,得驳正之;天下冤滞无告者,得与御史纠理之;有司选补不当者,得与侍中裁退之。’

    在大明朝,内阁和六部给事中都有封驳之权,一般情况之下,六部给事中封驳圣旨的次数最多,因为圣旨传到了部堂,实施时给事中若是觉得不合理,封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给事中封驳的其实未必就是圣旨,而是内阁的拟票,因此太祖皇帝制定这个国策,就有利用给事中制衡内阁的意思。

    而一般内阁封驳圣旨,却几乎少之又少,十年未必能撞到一遭,因为内阁封驳的往往是宫中的旨意,就算内阁觉得皇帝的不合时宜,往往都会进宫和皇帝进行商量,最后双方总会有人做出妥协,可是像今rì这样闹得不可开交,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破了脸皮,摆明了告诉大家,内阁和宫中有了矛盾和摩擦的,却是罕见。

    这种事情往往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显然,寻常的百姓自然也不懂这里头的玄机,可是对庙堂上的衮衮诸公们来说,却是真正出大事了。

    都察院那边,一个个差役进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打探了个清楚,而各道的御使显然也没有闲着,都已经做好了苦谏的打算。各部给事中虽然还在观望,不过大多数人都开始打起腹稿,反倒是那些部堂里的尚书、侍郎显得谨慎得多,显然这些人并不急着跳出来,冲锋陷阵的事自然会有人去做。

    而这如意坊自然也成了万人瞩目的对象,恰在这个时候,锦衣卫那边的消息终于将这火药桶点燃了。

    锦衣卫接到宫中旨意,自然也不客气,立即便有一队队校尉围住了汪家,现在不是武宗时期,这些人倒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到直接去顺天府拿人的地步,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惊闻老巢被端,汪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得赶赴家中,乖乖俯首就擒。

    汪大人就擒之后,京师终于闹成了一锅粥,所有人的怨恨都转移到了如意坊,所有人的不满也爆发了出来。

    紧接着,翰林院编修杨慎率先发难,这位仁兄一向是急先锋似的人物,当年正德年间的时候,他就以刚烈得名,战斗力最是彪悍,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毕竟是内阁首辅的儿子,有个牛气哄哄的老子,儿子自然不落人后。

    杨慎的奏书自然少不了大逆不道,其中有一句很是大胆,直接就说:“皇亲国戚自贱从商,解元举人满身铜臭,而陛下眼中只见利害而忘乎礼仪教化,此礼崩乐坏之兆也。汪峰素来耿直,为人清正,却因言而罪……”

    这一些话摆明着是找麻烦去的,换做是其他人,这是作死的节奏。可是杨慎却是无所顾忌,一句陛下只见利害而忘乎礼仪教化,实则就是暗讽嘉靖是昏君,把嘉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杨慎好歹是翰林,骂起人来却是有花样的,他重点抓住了如意坊,因为单单说因言治罪,宫里还可以说圣旨之中明明说的是汪峰尸位素餐,如何断定一个官员是否尸位素餐,到时候少不得唇枪舌剑,可是如意坊勾搭商贾,将宫里、皇亲国戚和下贱商贾连接在了一起,这个就算是宫里再怎么否认也洗不清,重农抑商是国,宫里悖逆祖制自然无法原谅,杨慎也绝不是客气的人,先是将太祖皇帝搬了出来,随即便开始议论起商贾的xìng,说这商贾逐利,只知有利益而不知有纲纪国法,败坏社会风气云云。

    其实这些都是陈词滥调,对于商贾之害,历朝历代总结的都是不少,杨慎也正好省心,全部搬来活学活用。

    他的奏书递上去,立即便引来了无数人的传抄,大家一起称赞虎父无犬子,杨廷和有气结,敢于封驳圣旨,而杨慎亦不遑多让,可堪为天下人表率。

    紧接着,雪片般的奏书终于到了内阁,作为官油子,这些人和杨慎抱着的想法相同,都是采取避重就轻,且不去论汪峰,而专指如意坊之害,各种抨击商贾,抨击皇亲,甚至有抨击徐谦的声音传出来。

    处在这风口浪尖,如意坊这边的生意顿时萧条了许多,显然商贾们被震慑住了,眼下局势不明朗之前,自然不敢轻易出入,到时朝廷要拿如意坊开刀,岂不是自己也可能要跟着遭罪?

    宫里的则是如死一般的沉静,嘉靖倒是有耐心,一封封的奏书拿出来看,看过之后不喜不怒,只是放到一边。

    整整一天的功夫,嘉靖已看了数百份奏书,这些奏书有大逆不道的,有洋洋万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也有态度强横的,有人是抱着惋惜的心思,希望宫里能纠正错误,却更有不少人分明就是凑上脸来,非要让宫里打他几巴掌才干休。

    嘉靖的心情居然并不算太坏,竟还有闲心谈笑,他的态度自然传到了内阁,已经有太监偷偷给杨廷和报了信,杨廷和听了消息,脸sè平静如一泓秋水,嘴唇轻抿,手捋连髯长须,一声不吭。

    毛纪有些急了,道:“杨公,陛下似乎胜券在握,这宫里到底有什么底气?”

    杨廷和不由愉快地笑了起来,道:“你错了,陛下并没有圣眷在握,反而已经心乱如麻了,他这个人最擅掩饰,他越是没有雷霆大怒,老夫若是所料不差,此时此刻,陛下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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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妖孽

    皇帝的心乱了!

    这是杨廷和做出的判断。

    他已经能感觉到,这个喜怒不形于sè的天子已经开始瑟瑟作抖了,从一开始,嘉靖确实曾让他刮目相看过,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洞悉人心,聪明绝顶。不过杨廷和还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因为相对于他这宦海数十年的内阁首辅来说,嘉靖还是太嫩。

    不过杨廷和的xìng子想来谨慎,他的眸光一闪,道:“至于那个徐谦,要随时让人盯着,这个人,依老夫看并不简单,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回报。”

    毛纪苦笑道:“怪就怪在这里,徐谦这几rì一点动静都没有,每rì只在家中读书。”

    杨廷和皱眉,慢悠悠地道:“只是读书?此人一向好惹是生非,无风都要卷起三尺浪来,现在却乖乖呆在家中读书,这就奇了,这期间就一个人也没有接触过?他的家里平时都有些什么人。”

    毛纪沉默了一下,道:“有个化名何心隐的,倒是一直都在他家,我调查过,此人姓梁,原名梁汝元,是吉安永丰人。”

    杨廷和惊讶地道:“永丰梁家?这徐谦怎么和梁家有了瓜葛?”

    毛纪道:“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杨廷和颌首点头,似乎又觉得哪里有不妥,问道:“如意坊呢?如意坊有什么举动?”

    毛纪冷冷一笑道:“倒是不见什么举动,这件事闹起来之后,如意坊就已摇摇yù坠,平时极少有商贾再光顾,这些商贾一向是趋利避害,听到如意坊惹了事。也就没了踪影。”

    杨廷和不由哑然失笑,道:“靠商贾是成不了事的,罢了,好生盯着吧,想来多则半月,少则三五rì,陛下就会屈服,到时给陛下一个台阶便是,你我终究还是臣子。”

    毛纪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道:“敬之这几rì一直抱病不出,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杨廷和眯起眼,道:“他是想避嫌,谁也不得罪。”

    毛纪笑得更冷。带着几分不屑地道::“两头卖好哪里有这么容易?谁都不得罪,最后两头都得罪了。”

    杨廷和现在没有兴致去管蒋冕,摇摇手道:“以他的xìng子不敢趟这趟浑水,所以不必理会他,管好你自己的事便是。”

    待这毛纪走了,杨廷和目光一闪,目中不由掠过一丝疑窦。皇上心乱了可以理解,可是那徐谦,按理说不是身负重托吗?既然如此,每rì在家读书又是怎么个意思?莫不是眼见事情无法挽回。索xìng做缩头乌龟?

    想到这里,杨廷和却不禁摇头,不对,就算眼看大势已去。徐谦定还要做一番努力,并非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他既身负重托,怎么着也得做点样子出来,扑腾几下,这样才显得尽忠职守才是,否则宫里会怎么看他?

    可问题就在于,这厮的表现并没有丝毫异常,既不见他去与什么人打交道,也不见他有什么安排和谋划,只是一味读书,却不知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

    杨廷和方才自信满满,不过多半是做给毛纪这些人看的,此时他的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他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琢磨了片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也只能苦笑摇头,暂时作罢。

    其实杨廷和看不透徐谦,何心隐也看不透这个家伙,何心隐虽然每rì都在督促徐晨课业,可是如意坊那边那么大的事,他想不知道都难,徐家的老少爷们都很忙,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人物,这家里只有他和徐晨、徐谦三人,何心隐早闻徐谦这厮大名,自然晓得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因此一直对徐谦给予关注。原以为徐谦这家伙多少会拉些人来营造声势,又或者苦思冥想应对之策。结果这厮居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有的时候,他还拉上何心隐来探讨学问。

    一连数rì下来,何心隐一开始还以为他不过是假装低调,可是徐谦与他相互讨教的时候,何心隐发现他吐字清晰,态度也十分专注,似乎并没有受过外界的打扰,何心隐心里才不禁啧啧称奇起来。

    只是他不好多问,满腹的疑问一直憋在心里,到了第五rì,外间已经传出消息,事情终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宫里越是采取无动于衷的态度,外间的流言就传的越是厉害,各种关于如意坊的流言越来越多,至于那汪峰,却已是传说进了诏狱之后,已被rì夜拷打,被活活打死。

    徐谦的老爷子就是锦衣卫,对诏狱里的事多少知道一些,诏狱关押的,多是朝廷命官,外间传言诏狱如何yīn暗,进去之后如何饱受酷刑,其实多有不实。

    因为宫中要拿的人有两种,一种要敲打某人,这一类大臣官员,谁都不能保证还会不会起复,因此,若是没有宫里头的确切消息,一般锦衣卫断不会随意用刑,说来说去,锦衣卫只是亲军,他们的一切职责都是为宫中服务,宫里没有放出明确的信息,谁敢轻易动刑?

    这种传言汪峰已动用酷刑,已被人打死的流言显然是有人推波助澜,只是偏偏,多数人却是深信不疑,毕竟诏狱给人的印象过于恐怖,再加上许多人内心深处,未必不希望事情越大越好。

    清议哗然,朝廷也炸开了锅。

    到了这个地步,隐隐有不死不休的局面了,甚至在各部堂的衙门里,有些人当着诸位堂官们的面,大谈国家将亡必有妖孽,皇帝已被jiān邪妖人蛊惑,社稷倾覆,指rì可待。

    人说话,未免浮夸,可就是如此,各部堂的官员非但没有制止,反而为之叫好。

    国子监亦是公车上书,按理来说,按照太祖所规定的生员不可建言国事的祖制,国子监生员并没有建言的权利,只是内阁六部不去管,国子监的官员们刻意放任,却是谁也管不着,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这上书的各种犀利章,居然堂而皇之的进了内阁。

    内阁这边,已经积压了太多的事,十份奏书,就有九份是抨击宫中、诋毁如意坊的,至于其他的奏书,已经没人去顾忌,河南的灾情,显然已经越来越严重。

    嘉靖再也坐不住了,他的面前,是十几份从河南送来的奏,其中有洛阳知府,有开封知府,这两地灾情最是严重,两地知府觉得盖子捂不住,只好据实禀奏,只是里头的许多信息,却都骇人听闻。

    内阁的三位阁老,已经请到了东暖阁,嘉靖脸sèyīn沉沉,慢悠悠的道:“新任巡抚江正不是刚刚赴任,何以灾情越来越严重,流民越来越多?”

    嘉靖显然问的是杨廷和,杨廷和却如老僧坐定,不发一言。

    倒是抱‘病’而来的蒋冕忍不住道:“陛下,新任巡抚刚刚到任,许多政令还未实施……”

    嘉靖脸sè更冷:“可是你们看看,百姓易子相食,流民已经积至十万,再这样下去,若是生出民变,便是生灵涂炭,是天大的事。诸卿既是宰辅,何以对河南灾情束手无策,只是撤换巡抚,加拨一些钱粮,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莫非一点应急之策都没有?”

    杨廷和嘴角微微一动,正想说什么,毛纪却是突然道:“陛下,微臣在外间,听到一些流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嘉靖慢悠悠的道:“你说罢。”

    毛纪点点头,道:“外头有人说,眼下已是寒冬腊月,河南何以连续大水泛滥,这实在有悖天象地理,因此有人谣传,说这是国家出了妖孽,陛下施政有缺,而……”

    嘉靖冷冷打断他:“依朕看,这不是外头的人要说的话,是你想说的话,是吗?莫非你是要朕下诏罪己才干休?”

    毛纪连忙摇头,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的意思是,定是什么东西触怒了老天,才致如此。”

    其实这种言论在这个时代倒不算是迷信,往往出了灾情,大臣们总是喜欢联系到老天不高兴上头去,其实大臣们未必信这个,只不过拿这个出来,借着老天,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嘉靖抚着御案,眸光越来越严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在河南大灾,你们不思赈济,反倒听信坊间流言,在这御前胡言乱语,怎么,你们说有妖孽,谁是妖孽?”

    杨廷和眼皮子抬了抬,终于出口:“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陛下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yīn阳失调,理当引以为戒,远jiān邪、亲君子,臣并不信妖孽之说,可jiān邪小人即是妖孽,逐利的商贾也是妖孽,陛下眼见群妖乱舞,非但不予弹压,反而为了宫中蝇头小利,而大肆鼓励,这是何故?”

    一句反问,已经很不客气了。

    嘉靖气的手臂颤颤作抖,却是无话可说,他一个人,说不过两个人,显然也说不过全天下百官,和全天下的读书人,他眸光一闪,冷冷道:“那么朕当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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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介绍:
阅尽圣人书,暮登天子堂,这是属于士子的黄金时代。 手持天子剑,身畔美娇娘,这是属于徐谦的风流时代。 莺歌燕舞,一掷千金,秦淮两岸,道不尽的风流。 金榜题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说不尽的兴亡。 这一切,原本都不属于徐谦。 我来了,就注定要名动天下!
士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士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士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