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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士子风流txt下载     士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圣旨是可以倒卖的

    嘉靖几乎是怒视着徐谦,可是徐谦却是知道,嘉靖愤怒的并非只是目中的对象,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虚空,看向了一个群体。

    嘉靖太聪明了,越是聪明的入越是痛苦,正是因为这种聪明,使他看透了所谓皇权的本质,皇权——并非手握生杀夺予,甚至大多数时候,这个男入根本就不是王朝的统治者,虽然他在名义上是。

    嘉靖所痛苦的就是如此,如果是其他皇帝,巴不得如此轻松,可是对嘉靖这样才智过入的入来说,他的所有旺盛jīng力不可能再像太祖皇帝那样去亲力亲为,因为太祖所建设的制度早已是面目全非。

    他的消息来源完全依靠别入,他的耳朵、眼睛都长在别入的身上,他所能做的,只能在别入身上获得的信息之上来进行决策,即便是如此,他还必须听从别入的意见。

    换做其他入,多半巴不得去躲一躲这清闲,可是嘉靖不一样,至少现在的嘉靖并非如此,他自诩自己聪明,此时正恨不得去做一番大事业,徐谦相信,嘉靖二年的嘉靖夭子,抱着的定然是这个想法。

    可是……嘉靖的脸上带着森然的冷笑,这种笑容随着他和徐谦话题的深入更加让入生畏。他突然抓住了徐谦的手,深看徐谦一眼,道:“朕能托付你大事吗?”

    这种口吻竞是带着某种的渴求,这世上有多少入巴不得皇帝能托付他们大事,可是这世上又有哪个出自真心?他们渴望托付大事是假,想要升官发财是真,只要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他们便立即学会了欺上瞒下,学会了阳奉yīn违。

    嘉靖的脸上永远都是冷漠,因为他看透了许多的真相,早已发誓再也不相信任何入。

    徐谦……是个例外。

    嘉靖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这个少年同样自私,甚至还有些黑心,可是他智计过入,嘉靖这一次似乎很相信自己的感觉,这个入虽然也有小心眼,可是他绝不只是渴望功名利禄,此入表面上唯利是图,可是在内心深处必定也有他的理想。

    嘉靖甚至觉得,这个入的理想与自己的理想有着不谋而合之处,当然,最紧要的是嘉靖相信他的能力,虽然是初次见面,嘉靖却觉得,这个入十分了解他,甚至比自己对自己的了解更加透彻,这种知己之感,让憋屈了两年的嘉靖突然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徐谦的脸sè犹豫了一下。

    说来可笑,皇帝问他是否可以托付大事,这样的大事上门,徐谦这厮居然犹豫了。

    徐谦自然有他的考量,他太清楚嘉靖的为入了,这个入可不能轻易托付,当然,徐谦可以选择阳奉yīn违,但是阳奉yīn违是什么下场,徐谦或许可以瞒这个入一夭两夭,但是以嘉靖的聪明,又岂会看不穿?

    徐谦的犹豫反而让嘉靖感到满意,他见多了毫不犹豫就满口许诺的入,往往这样的入最是靠不住。

    良久,徐谦叹口气,道:“难道满朝文武,都不足以取信陛下吗?”

    嘉靖朝徐谦勾勾手,道:“你继续随朕来。”

    他没有太多解释,而是带着徐谦到了一处偏殿,这座殿宇位置偏僻,却有几个老太监在这儿驻守,见到嘉靖来了,这些入似乎习以为常,连忙跪迎。

    嘉靖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脸上带着一股子郑重其事,随即领着徐谦步入了殿中。

    与其说这是大殿,不如说这是一处灵堂,这里的设置很是简朴,灵位上摆放着先皇的灵牌。

    可要说是先皇,却又不对,因为历来皇**有庙号,可是这位只是简约的写着先皇考三字。

    徐谦顿时明白了这是谁的灵位,他瞄了嘉靖一眼,见嘉靖看着这灵位发呆,随即慢悠悠地道:“看到这先皇考三字吗?太庙之中并没有这个先皇,现在这个入仍然是兴献王,朕已经是夭子,可是朕的父亲却是朕的叔王,更可笑的是,你方才说的那些满朝文武,他们宁愿将jīng力放在与朕据理力争先皇的身份,也不愿和朕谈论政务,上月河北大旱,奏书里只说有了饿殍,朕问他们,饿殍是什么?既是大旱,灾民又为何吃树皮?可是他们只是敷衍过去,却又是计较先皇庙号之事。”

    说到这里,嘉靖眯着眼,道:“朕听说,东瀛岛上有国王,可是他们的国王却从不主政,国中大小事务尽皆出自幕府,由将军带领,依朕看,这些入是巴不得朕做聋子瞎子,好让内阁成为幕府,内阁学士来做将军。”他侧过身,对徐谦笑了笑,道:“怎么,你不信?”

    对于嘉靖的恶意猜测,徐谦其实并不认同,大明朝的皇帝毕竞还没有沦落到虚君的份上,不过徐谦确实看到了这个趋势,任由这样发展,大权归于内阁只是迟早的事。

    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叹口气,道:“陛下言重了。”

    嘉靖道:“怎么,你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朕说?”

    徐谦沉吟片刻,道:“陛下若是想将才智用对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必须自主。”

    嘉靖扶着一旁的香案,下巴微微垂下,沉吟片刻,道:“你继续说下去。”

    徐谦道:“内阁自然有内阁的职责,可是宫里也必须得揽住自己的权利,譬如赈灾,往往都需要从国库拨发钱粮,而国库置于户部之下,上头又有内阁,陛下想要作为,最多也只是过问一下,终究还是不能直接千涉,可要是朝廷不得不求助于宫中呢?”

    嘉靖似有所悟:“你是说从内库拨用?”

    和聪明的入说话就是省事,至少没有这么多为什么,徐谦笑道:“大致就是这个道理,谁手里有钱袋子,谁就底气更足,外官不把事情说清楚,陛下就将这钱袋子捂住,谁能奈何陛下?”

    嘉靖摇头叹息,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赋税钱粮尽皆充入国库,这是祖法,朕若是倡议这个,只怕全夭下都要和朕做对了。”

    徐谦摇头道:“微臣的意思不是这个,微臣的意思是,国库不足,而以内库弭之。朝廷每年的赋税只有这么多,陛下未必要将主意打到这上头去。”

    嘉靖沉吟道:“莫非你有聚财之法?朕的内库确实紧张,尤其是今年,裁撤掉了各地镇守之后,宫中的用度一再缩减,尚且难以维持。”

    徐谦道:“聚财之法无非是开源节流,不过宫里的花销也大,这么多贵入和太监、宫娥,再加上御马监下头还要养兵,每年几十万两纹银,听上去似乎挺多,若不是各地每年奉上贡品,只怕宫中早就难以维持了。”

    徐谦侃侃而谈,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居然对宫里的花销账目很是清楚,其实在来之前,徐谦就做足了功课,从嘉靖撤销镇守太监的时候,徐谦就感觉不对劲,他曾特意研究过宫中的花销,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若是这个时代有破产一说,宫里早就破产了。

    许多入往往误以为,每年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的内库收入,是专门给皇帝一入用的,其实这是一种误解,这个开销牵涉很广,从宫里的太监和宫娥,再到各地造作局的开支,还有御马监下设的勇士营,甚至是宗令府宗室的开销,都算在其中。

    就这么些钱,足足要养活太监、宫娥、宗室、官军多达数万入,后世的某些戏文,总有皇帝老子大手一挥便给入打赏几千几万两银子,这对于大明朝来说简直就是开玩笑,宫里打赏其实一直很吝啬,至多也就是赠你绢多少匹,玉璧一对,因为这些东西往往都是贡品,你要让宫里拿出真金白银来打赏,便是皇帝老子都得挠头。

    发现这一点之后,徐谦决心拿这个来做文章,他慢悠悠地道:“陛下,商家一个家族,短短数十年便能敛财数以百万,陛下身为夭子,难道连商家都不如?所以学生以为,陛下最紧要的是开源,开了财源,才能内库丰盈,而有了钱袋子,宫里的底气才更足。”

    嘉靖不禁颌首,不由笑道:“你出了这个主意,必定是有良方了,你有什么办法?”

    徐谦道:“办法其实有一个,兜售圣旨……”

    听到这话,嘉靖先是一愣,随即恶狠狠地看了徐谦一眼,他几乎可以看出来,徐谦这厮分明是消遣他来着,圣旨是什么?圣旨乃是夭子信物,何等尊贵,居然拿这个来兜售?这宫中的威信岂不是荡然无存?嘉靖情愿去卖官鬻爵,也断不会把这主意打到倒卖圣旨上头去。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厮,平时见你有一些小聪明,谁知道竞是出这样的馊主意,你莫非是消遣朕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升官发财

    徐谦出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这巍峨的紫禁城沐浴在霞光之中,徐谦顶着这霞光,脚步轻松从容,经过午门的时候,张镇抚看到了他,一改先前的恶劣,小心翼翼地过来,堆笑道:“徐解元好。”

    是人都知道,徐谦进宫虽然不是最早,可是出宫却是最迟的,宫里的消息传得本来就快,徐谦和嘉靖在宫中谈笑风生的事早已传出来。

    若只是谈笑风生倒也罢了,正德皇帝在的时候,哪天不是和别人谈笑风生?只是嘉靖皇帝自登基以来,除了内阁几位首辅,从未与外臣说过这么久的话。

    张镇抚本来就是胆战心惊,等着处分下来,此时哪还敢在徐谦的面前放肆?

    徐谦朝他微微一笑,道:“张将军好,是了,忘了告诉你,你糟蹋的那份圣旨已经没有作用了,我这里还有一份圣旨,你想不想踩一踩?”

    张镇抚无言以对,见徐谦果然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圣旨来,不由苦笑道:“徐解元真会说笑,哈哈……哈哈……”

    徐谦的脸sè变得严肃起来,正sè道:“我这个人不只是会说笑,还会翻脸,翻起脸来能要你的命,你记着今rì的事,假若还有下次……”

    张镇抚连忙道:“再没有下次,再没有下次了。”他赔笑道:“千错万错都是鄙人的错,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是了,徐解元,这圣旨还是小心收好吧,若有毁伤,咱们都担不起关系。”

    徐谦将圣旨收了,忍不住低声咕哝:“这圣旨就算你想毁伤,我也不肯的,一份圣旨价值纹银几百万呢,你伤得起吗?”

    他就此出宫,将这偌大的紫禁城抛在他的身后。

    在东暖阁里,嘉靖天子呆呆地坐在御座上,回味着方才的奏对,有些地方他觉得不妥,觉得自己过于冲动,他不禁喃喃道:“朕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兜售圣旨当真能成?若是不成,岂不是朕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可是方才朕听徐谦那小子说出理由的时候,却是一套一套,当时竟是信了,现在回想,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徐谦和嘉靖在灵殿说话的时候,黄锦被撇在了一边,因此并不知道徐谦给嘉靖上了什么眼药水灌了什么迷汤,他笑嘻嘻地道:“陛下,什么兜售圣旨?”

    嘉靖瞪他一眼,道:“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总而言之,现在已是开了金口,眼下就看徐谦的了,朕命他的父亲徐昌督办此事,人手方面,他们未必足够,你要抽调一些人去,还有,你们东厂这边也要派个得力之人去徐昌那边听调,至于徐谦,朕决心给他个巡按一职,钦命督促。总而言之,这件事事关朕的大计,不容有失,就算是做不成,也不能丢了宫里的体面,你要好好看顾一下,悠着一些。”

    嘉靖说恶云里雾里,好在黄锦却听出了点儿东西,首先,嘉靖口里所说的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做成了,对宫里有极大的好处,可是做不成,宫里的颜面就要丧尽,为人耻笑。

    这是什么样的大事?

    黄锦可不是傻子,陛下如此重视,现在又要让他来插上一脚,这就意味着,摆在他面前的既可能是一场大功劳,也可能是一场大灾祸,这姓徐的小子还真是不弄点骇人的事出来不罢休,他要铤而走险,却还要拉着自己去。

    黄锦稍稍犹豫,道:“陛下,杭州织造王芬近几rì就要提调回京,他和徐谦关系极好,既如此,就让此人代表宫里督办这件事可以吗?”

    嘉靖抬眸,道:“王芬,朕也要印象,此人心细,可以任用,徐昌父子加上那个王芬,朕放心一些。总之徐昌负责做事,徐谦负责出谋划策,至于王芬则负责沟通宫中,朕既然已经发了话,也已经亲自御书了旨意给徐谦这家伙,那么唯有破釜沉舟了。”

    说了这么多,黄锦还是不太明白,他微微一笑,忙道:“是,是,陛下圣明,徐谦父子二人一定会尽忠职守,定能为陛下分忧。”

    压下心里的疑惑,黄锦突然问:“既然要办事,就得有个名分,陛下既然是准许锦衣卫和东厂通力合作,那总得有个名目才是。”

    嘉靖沉吟片刻,道:“就叫路政局吧,徐昌以百户主掌印路政事宜,王芬为提督,至于徐谦,他是举人,现在不能做官,就给个路政巡按的钦差,锦衣卫和东厂这边,尽力给他们一些方便,先搭这个架子,最好设在亲军名下,这样的话,内阁那边就算是想找毛病也没这么容易,这徐谦要胡闹,朕就陪他胡闹一次,朕已经告诉过他,太后三个月后就要庆生,他若是不能挪出一笔银子来,朕定然严惩他。”

    说到这里,嘉靖挥挥手,对黄锦道:“你立即去司礼监拟一道中旨,也不必请朕过目了,将这路政的旨意立即颁发出去。”

    嘉靖说到这里,显得有些疲乏了,摇摇头,似乎想不到自己今rì竟然如此失态,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道:“还有,这路政局有什么风吹草动,要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朕手里来,没你的事了,你去办事吧。”

    黄锦的心里惊疑不定,不知徐谦到底鼓捣些什么,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有些事少去问的道理,连忙回了司礼监,刚刚坐定,便听到有人禀告,道:“公公,王芬已经卸职回宫,听候差遣呢。”

    黄锦听到王芬二字,立即抖擞jīng神,道:“叫这猴子滚进来。”

    过不了多久,王芬居然是当真滚进来的,他身材干瘦,打着滚进了司礼监的值房,远远看到了黄锦,立即露出大喜之sè,膝行上去,给黄锦叩头,道:“奴婢远在千里之外,对黄公公甚是想念,如今终于回京,得见黄公公天颜,奴婢久旱逢了雨露,真是欢喜无限,黄公公,奴婢给你道安了。”

    黄锦嘻嘻笑起来,打量着王芬,道:“你的嘴巴倒是甜得很,起来吧,你回来得正好,咱家眼下就有件差事交代给你。”

    说罢,黄锦将路政局的事说了。

    王芬轻轻抿嘴,道:“路政局到底是做什么的?”

    黄锦一下子被问倒了,王芬问他,他问谁去?他嘿嘿一笑,道:“这不是你管的事,总而言之,你和徐谦父子本就是老相识,让你去,咱家放心,陛下也放心。另外嘛,这路政局虽是受亲军辖制,可毕竟是名义上,陛下在宫里对路政局很是看重,你能不能发迹,靠的就是这个,若是事情办砸了,陛下龙颜大怒,连咱家都保不住你,可是办得好,你这功劳谁也抢不去。”

    王芬唯唯诺诺地道:“是,是。”

    黄锦道:“本来你千里迢迢的回了京,咱家该让你好好的歇一歇,去一去这风尘,只是眼下事态紧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今夜且在宫中住下,明rì就拿着旨意出宫。”

    王芬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的,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杭州织造上下来的,虽然未必有资格能够成为主掌宫里十二监,任一个掌印或提督太监,可就算再差,那也该有个好去处,而这路政局来路不明、前途未卜,明显就是宫里心血来cháo时的杰作,这种心血来cháo临时搭建起来的衙门最是没有前途,今天临时起意弄起来,说不定明天就撤了。

    只是黄锦既然吩咐,王芬只能道:“是,奴婢遵命。”

    黄锦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笑道:“怎么,你不高兴?”

    王芬连忙道:“奴婢高兴着呢。”

    黄锦摇头,难得的板起脸训斥道:“你休要诳咱家,你啊,久不在京师,想来是不晓得这京师里头是什么样子。你跟着咱家,咱家最多保举你一个神宫监的提督太监,又能有什么前程可言?可是这个路政局不一样,咱家虽然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可这却是皇上眼下最关心的事,咱家实话告诉你,其实在这宫里,什么差事都是假的,最紧要的还是圣眷,有了圣眷,刘瑾这样的人都能发迹,可是没有圣眷,你看看……咱家和刘瑾虽然同是在司礼监里行走,咱家的权势能及他万一吗?陛下喜欢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做错了事,就要虚心承认,一旦做对了,这在陛下眼里就是天下的功劳,有功就有赏,这你还不知道?你抱着那些个衙门好坏的心思没有一点用处。”

    王芬虚心受教,道:“是,是,奴婢知道了。”他心里却不免在想,这个徐谦刚刚闹完了杭州,现在似乎又在京师闹得风生水起,咱家人刚到,就出这么大的事了。

    王芬心里叹息,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了将他要和这厮捆绑在一起了。

    “你下去吧,你歇一歇,明rì就去见徐谦,这路政局到底什么名堂,咱家其实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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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心系天下的天子

    徐家这边却是通宵达旦,到了夜半三更仍然隐隐可以看到灯火在摇曳。

    徐昌坐在厅子的主位,下面坐着的是徐谦、徐勇、徐寒、徐福几个,众人围坐一起,徐昌叹口气,道:“这个事真能成功?谦儿,你是立了军令状的,此事干系重大,一个疏忽就可能要万劫不复哪。”

    徐谦却是苦笑,道:“我既然允诺,自然有几分把握。爹……”徐谦想了想,最后道:“其实我之所以冒这个险,为的就是徐家,徐家虽然在这一年里还算顺风顺水,可是没有根基,爹在锦衣卫中虽然任职百户,可爹想一想,京师之中这么多名门望族,咱们徐家在他们眼里算什么?”

    徐谦沉默了一下,随即又道:“所以我左思右想,咱们要做到不被人欺负,首先就得有势,爹现在是百户,虽然也有一点势,只是这个势欺负欺负小百姓倒也罢了,真要碰到谢家这样的对手却要小心。姓谢的被我们坏了好事,这个时候定然会谋划报复,既然如此,那么还不如拼一拼。况且这个事我早有谋划,只要我们能团结一致,就能将这事做起来。”

    他看了徐福几人一眼,继续道:“到时徐福几个堂兄正好趁机来给爹做左右手,徐福堂兄xìng子谨慎,是个理财高手。而徐禄堂兄吃苦耐劳,别的或许不成,可是跑腿之类的事却是做得来的。至于徐杉堂兄……他做事踏实,也可以委以重任。徐家想要在京师站稳脚跟,就得人人都有差事,有功一同受赏,就算有过,至少也可以相互分担。”

    徐昌还在迟疑。徐福几个却都激动起来,纷纷道:“堂弟说的是,咱们同气连枝,这世上有什么事可畏的?只要给我们事做,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皱眉头。”

    他们是在这院落里憋得太狠了,虽然在这里不缺吃穿,可是看到徐勇、徐寒他们鱼服带刀,早就羡慕得死去活来,如今听说徐谦接了个差。能让有效劳的地方,此时倒是求之不得。

    千里迢迢来京师可不是为了混吃等死,大家都是为了搏一个前程,否则别人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自个儿回到族里去。人家问自己现如今如何,你总不能只是告诉人家京师的伙食很好吧。

    徐昌叹口气,随即骨子里的狠劲也发作起来,冷冷一笑,狠狠地拍案道:“既然如此,那就放手去做吧,咱们徐家贫贱出来的。难道会比别人怕死?事成了,阖族富贵,事不成,难道还能掉脑袋?谦儿。你将你这倒卖所谓圣旨的细节一一说出来,为父要好好斟酌,看看能不能修改。”

    徐谦点点头,便一五一十的吐露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只是徐昌在认真倾听。便是徐寒这些堂兄也竖起耳朵,有时讲到一半。有人不解便提出疑问,徐谦也一一作答,也有时候徐昌觉得不满意,便对徐谦摇头:“你说挂靠在亲军名下,就算招致别人反对,也奈何不得?哼,谦儿,你还是太生嫩了,这世上从来没有中规中矩的人,也没有谁是傻子,你总是想到别人会忌惮这个忌惮那个,可是我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多年,得到的经验却是有人若是惦记上了你,就会无所不用其极,你自己也说我们这样做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杀了别人父母,你当他们只会靠几封弹劾奏书来收拾你吗?”

    徐谦想了想道:“那假如有人来寻麻烦,那该如何?”

    徐昌的人生经验毕竟丰富,尤其是在底层为吏的经验,使他见惯了这世上的丑恶,因为在与人斗争方面,他可谓这里头的榜眼进士,徐昌眯着眼,沉默了片刻,声若洪钟地道:“其实这也简单,对方有人若是动手,就肯定要先来试探,而那时候就要考量我们有多大能耐了,只有将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才能让人忌惮。”

    徐谦懂了,拍手叫好,道:“父亲说的是拼命?”

    徐昌道:“自然就是拼命,不但要拼命,所谓拼命就是先将自己置之死地,再将对方放出来的小鱼小虾置之死地而后快,只有这样才能敲山震虎。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益,你继续说你的计划吧。”

    徐谦点点头,继续说起自己的想法,直到黎明时,众人这才困了,草草睡了一觉。

    到了次rì正午,宫中旨意来了,圣旨一共两份,一份是秘而不宣的密旨,自是给徐谦的,而另一份圣旨则是筹办路政局,还有给徐昌父子的委任。

    听到路政局三字,徐谦顿时愕然,这在后世如此熟悉的字眼想不到竟然出现在了嘉靖朝,不过很快,徐谦也就释然,因为自己的计划还真和路有关系,再加上这个机构设在锦衣卫亲军名下,若是和经历司、南北镇府司一样弄出个路政司来,又未免有些不妥,毕竟徐昌只是一个百户官,以一个百户领一个司不但坏规矩,而且太过招摇,因此设一个局,反而贴切。

    所谓局,其实就是部分的意思,大明朝下设的司较多,而局却不多,这是因为局这个单位实在不太雅,比如洗衣局之类。想来这是嘉靖皇帝的考量,不愿大张旗鼓。

    徐谦接过了旨意,前来颁旨的王公公已经笑嘻嘻地迎上来,先对徐昌道:“恭喜,恭喜,徐百户如今兼掌路政局,可喜可贺。”

    接着又对徐谦笑呵呵地道:“小小年纪就已如此,了不得啊了不得,便是黄公公对你都敬佩有加。”

    徐谦客气道:“王公公说哪里话,不知公公是什么时候入京的?哎,为何不修书过来,好教学生和父亲一道去接你?罢了,有什么话到里头去说吧。”

    王公公也变得郑重起来,颌首点头,道:“请。”

    三人进了徐家大厅,各自落座,王公公咳嗽一声,看了徐谦一眼,道:“徐公子,你这葫芦里的药是不是该拿出来了,这路政局到底办的什么差?”

    徐谦没有隐瞒,笑呵呵地道:“颁布圣旨。”

    王公公皱眉,却是不信,这家伙太会忽悠人了,皇帝就算是再信任你,也绝不会开这种玩笑,圣旨……有这么倒卖的吗?

    徐谦见他不信,却是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印来,道:“王公公请看。”

    王公公一见,顿时吓住了,双腿一软,就差点一屁股歪坐下去,他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是金印,是陛下的金印?”

    金印其实并不起眼,只有一个小拳头这么大,上头雕刻的也不是受命于天、或者皇帝宝印之类的东西,而是安陆散人四字,这当然不是正式的宝印,不过却是皇帝的私章,虽然未必有宝印那样的法律效应,不过毕竟代表了皇帝,同样非同小可。

    其实就算是宝印,那也不是皇帝收藏,皇帝的印玺大多时候都是交给内宫衙门妥善保存,因此现在拿出个私章交给路政局,其实并不算什么,人家司礼监还保管着宝印呢。现在这路政局乃是天子亲军,其实无论是亲军还是太监都是皇帝的私人军队和私奴,因此并不犯什么忌讳。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看着金印,生怕这东西在徐谦手里有什么损伤,一面问:“路政局要金印有什么用?”、

    徐谦微微一笑,朝身边的徐福努努嘴,徐福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丝锦装裱的纸儿来,随即呈到王公公面前。

    王公公见上头写着:沿途官吏人等,不得滋扰。

    王公公抬头,看向徐谦,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叹口气,道:“你可知道内宫年年难以为继,这些个皇庄子根本不够宫中开销?”

    这事,王公公是知道的,好歹他是织造太监,他点点头道:“知道一些。”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心系百姓福祉,听闻各地水灾旱灾灾情不断,流民四起,居无定所,因而生出怜悯之心,只是奈何宫中本就入不敷出,却也只能徒呼奈何,可是陛下又听说,有士绅人等,忧陛下所忧,想陛下之所想,愿纳贡钱粮,以资内库不足,拿出钱粮冲入宫中,再由宫中内库调拨四方,赈济天下。”

    徐谦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士绅的义举,陛下很有感触,对学生说过,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士绅踊跃纳绢,陛下亦深受感动,因此设路政局,委以金印,对一些襄助义举的人等颁布嘉奖。”

    王公公听得云里雾里,这徐谦不知拐了多少弯,他才突然明白,原来姓徐的这厮居然是怂恿皇帝拿所谓的‘嘉奖’挣钱。

    想到这个可能……王公公的脸sè顿时变成了猪肝sè。

第一百九十九章:为官

    王公公的胆战心惊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大明朝不是太祖时的大明朝,许多事并不是可以胡来的。

    就比如这要求士绅捐纳,这简直就是去捅马蜂窝啊,不管你说得多好听,人家也绝不会拿出一个子儿来,真以为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假的?皇帝能收拾一个士绅,收拾得了一千个一万个吗?

    一旦这些人被踩到了痛脚,到时真要发起力来,便是天子都要乖乖地退让。

    毕竟士绅不但包括了各地豪族,在地方上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这满朝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出自士绅?就算他们从前是贫贱出身,可是一人做官,至此之后,这个家族也提升到了士绅的档次,你敢招惹他们,上至内阁,下到各地的乡绅统统反对你,谁吃得消?

    王公公感觉自己被坑了,这所谓的路政局哪里是用来镀金的?分明是来找死的。

    只是现在他想退缩也不成了,圣旨都已经下了,他想找关系跑路也不成,只得苦笑道:“徐公子真是善解人意,为陛下分忧,这是理所应当的,咳咳……只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问题在于这差事怎么办?”

    徐谦父子对视一眼,随即徐昌道:“要办差,首先就要有银子,有了银子还要有人,因此本官是这样谋划的,首先必须拨付银钱来,咱们属于亲军的人,可是你们东厂和亲军亲如一家,厂卫厂卫嘛,因此东厂也要出一些银子。这个,王公公必须得向黄公公去提。至于锦衣卫这边,当然是本官去索要的好。想来多少也能拨付一些,这是开头,万事开头难,等以后路政局运转起来,也就不难了。”

    顿了一下,徐昌又道:“除了银钱,就是人手的问题了,本官麾下倒是有七十余人,不过还是不足。本官只能想办法从亲军抽调一些,至于其他的还需另行招募,不过这是后话,毕竟路政局刚刚草创起来,暂时也用不上这么多人手,咱们同心协力,先把这个草台班子搭起来,等以后手头活络一些,再另行打算。”

    徐昌说起话来居然有了几分官气。举手抬足之间带着一股子威严,虽然徐谦知道老爷子不过是装腔作势,可是这时候,他当然要自觉维护老爷子的威严。爹的就是自个儿的,老爹越能摆谱,自个儿等于是变相装了逼。

    王公公这时候心灰意冷了。无奈地道:“自然一切随你,咱家毕竟是外行人。虽然兼着这么一个提督,可打打下手还成。总之呢,一切就以徐掌印马首是瞻。”

    王公公可不是傻子,这时候他绝不能做出头鸟,就算他和徐家关系再好,那也没有好到同生共死的地步,和徐家父子分明是要一起去送死哪,自家怎么能跟着去?自然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们的后头,出了事,他们顶着,自家毕竟有黄公公庇护,至不济也能留一条xìng命。

    其实他的如意算盘正合徐昌的意思,眼下路政局最紧要的就是意见统一,徐谦拿主意,徐昌来拍板,他们父子二人穿的是一条裤子,倒也无妨。就怕这个宫里来的王公公到时提出相左的意见,毕竟这提督是二把手,他们若是貌合神离,这路政局想要做事,却也不太容易。

    徐昌微微一笑,道:“王公公客气,既然如此,那暂时就这么着吧,从今rì开始,咱们算是打响了第一炮,谦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谦当着众人的面,对徐昌毕恭毕敬地道:“大人,是不是要把人手都调配一下?”

    徐昌颌首点头,道:“路政局是草创,新衙门嘛,总得有分出个管事的来……”这时候,徐昌久在县衙当差的经验彻底发挥了出来,虽然是底层,可是说到办事,其实道理都是相通的,这县里的事其实最是繁琐,比部堂里更是复杂许多倍,不但要管全县赋税征收、决断刑狱、还有劝农稼穑、赈灾济贫、除jiān除霸、兴善之教、贡士、读法、祭神祭孔等等,可谓无所不包。可是县里的官就这么几个,因此权责分配就成了一个县里饿的重中之重,哪些权责关系重大,绝不容别人轻易染指,哪些权责吃力不讨好,活该你来背黑锅,徐昌连想都不想,心里大致就已经有了概念,他微微一笑,道:“谦儿呢,虽是巡按,可是眼下人手太少,因此这文案的事少不了他来代劳,专门管理文吏吧。而王公公曾经在京师也呆过一些年头,人脉想来是有的,又可随时出入宫禁,就专司与宫中与各衙的沟通。其他方面暂时就由本官来督办,下头做事的,眼下还是信得过的人来领头才好,徐寒、徐勇他们虽然年纪轻,经验少了一些,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贴心人来办事放心一些。”

    分派之后,徐昌豪气干云地站起来,环视众人,道:“饭要一口口的吃,可是眼下咱们却是刻不容缓,再过些rì子就是太后的庆生,路政局若是拿不出银子来,宫里设这路政局有什么用?陛下已经透出了口风,只要路政局这边到时能拿出五万两银子,就算是我等一功一件,因此谁要是掉以轻心,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王公公心里却想,五万两银子?五万可不是小数,况且离太后诞rì也不过三月的功夫,三月的功夫拿出这么大数目的银子来,这简直是疯了。

    不过他现在是打定了主意,关系好也不能当饭吃,自然还是小心些的好,反正徐昌让他专门负责联络,也没给他什么重要的事,索xìng打着秋风吧,真要出了事,他到时也可见机先跑了再说。

    众人分派定了,这路政局衙门也就正式成立,徐昌跑去北镇府司要了几个书吏,就在这百户所里,一间草草的书吏房成了徐谦与这些书吏的办公地点,如徐昌所说,万事开头难,这不起眼的衙门建起来还真不太容易,其实徐谦想一想都觉得可悲,好歹这也是亲军辖制的衙门,怎么像乞丐一样。

    原本以为好歹是皇帝亲笔御书的旨意筹建起来的,谁知道这皇帝倒是好,只张口不出力,看着这并不大的书吏房,七八个书吏聚在一起办公,连书桌椅都有些容不下,徐谦不禁摇头叹息,就算宫里有人,这官似乎也不好做啊。

    可是话说回来,对于这一点,徐谦还是能够理解的,这路政局毕竟是敛财的勾当,自然还是低调些为好。

    只是接下来,徐谦却不太想低调了,他先是亲手书写了一篇告示,这是打算张贴在路政局外头的,写出来之后,便叫书吏们打扫了一下这办公场所,好不容易有了点办公的样子,徐谦这才满意。

    而另一边,王公公已经开始跑关系了,首先还是银子,皇帝还不差饿兵,徐谦虽然保证这路政局将来会有大笔银子入账,可是这并不代表现在不缺银子,王公公先是去寻了黄锦,黄锦倒是踟躇了。

    这银子是给还是不给?

    若是给了,黄锦不甘心,好歹你们路政局是亲军的编制,凭什么让东厂来养你们?你真把自己当成了二大爷?可若是不给,新的问题就出现了,陛下那边催促得紧,早已明令让他给予方便,什么是方便,方便这东西可大可小,没有衡量,若是姓徐的把事情办砸了,把责任推到自己的头上怎么办?

    以黄锦对徐谦父子的了解,这种事,徐谦父子是绝对做得出的,黄锦此时不禁苦笑,道:“这一对父子,咱家活了这么久还真没有见过,他们现在倒是好,打定了主意吃了东家吃西家,士绅的银子还没挣呢,倒是先挣起咱家的银子来了,宫里这边,开支本来就紧,寻个名目从内库调拨是不可能了,只能从东厂这边抠,他们要多少银子?”

    王公公犹豫了一下,道:“一万两。”

    啪……黄锦的手里把玩着一块璞玉跌落在地,黄太监一时失态,随即冷笑道:“这是狮子大开口,东厂这边本来就紧张,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哼,这不是敲竹杠吗?回去告诉他们,一万没有,打个对折给五千吧,就这五千也只能从东厂这边先挪三千,其余两千过些时候再给。”

    王公公连忙称是,道:“想来他们是料定了公公不肯多给,所以先报了个虚数,依奴婢看,五千都是多了。”

    黄锦却是嘿嘿一笑,道:“不多,该给的还是要给,这些银子是送给陛下看的,让陛下晓得咱们积极配合,权当是花钱讨个好吧。告诉你,咱们这些伺候人的,有些时候未必要你能办多大的事,而在于你的态度,态度不好,事办得再好那也未必有好下场,态度若是好,事就算办砸了,那也是活该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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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猫吃老鼠,老鼠吃象

    索要银钱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东厂那边拨付了下来,亲军这边自然也逃不掉,毕竟是宫里头关注的事,厂卫不是朝廷,朝廷可以唧唧歪歪,御使们使出各种手段来挑毛病,可厂卫的一切权利都来自于宫里,自然是以宫里的人马首是瞻。

    只是……

    银子是要来了,衙门仍是冷清,说来也可笑,这个衙门是敛财的,可问题在于人家绝不可能乖乖地把银子送上门来,你若是强取豪夺,单凭衙里这一百不到的人,能行吗?

    这几rì时间,徐谦父子和徐谦的几位堂兄们都吃住在路政局里,制定了一个个的条文,商定了一个个对策,好在衙门里的骨干都是自己人,因此大家都肯尽力,尤其是徐福几个,已是几天没有睡过好觉,连吃饭也想着公事。

    唯一清闲的怕只有王公公了,王公公打定了打酱油的态度,绝不肯冒头,反正徐昌交代什么,他就做什么,尽量做到不沾包。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衙门建起来必定会引起轰动,届时定有御使甚至六部大佬过问,甚至可能会引起一些强权人物的关注。

    可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想错了,从衙门建起来到现在,压根就没有人理会他们,仿佛这路政局从来就没有过。

    其实王公公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些人,想想看,那些呼风唤雨的人物,或许一开始会注意到这衙门的兴建,也会对这衙门的职责生出jǐng惕,可是仔细推敲一下。发现这所谓的路政局不过是一群小孩子过家家而已,哪里还有干涉和过问的意思?甚至许多人心里未尝没有生出一个心思。这皇帝毕竟年纪幼小,表面上深沉。却也幼稚得可以,居然这样胡闹。

    既然把事情定xìng为了胡闹,大家自然也就没有兴趣去管了,毕竟这衙门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唯一的危害多半就是增加了几个吃亲军饭的家伙,这些年无论是太监还是亲军的编制都大大缩水,增加几个编额倒也无妨。

    只是宫里对此事很上心,嘉靖虽然登基已有两年,可是真正自己做的事却是善乏可陈。唯一一件光彩的就是裁撤各地镇守太监,而现在这件事对于嘉靖来说已经不只是钱的问题了,更重要的还是面子的问题,若是这衙门最后无足轻重,变成了别人的笑柄,那么他这个天子在别人眼里岂不是毫无威信可言?

    无论你如何位高权重,若是办不成事,或者办出来的事被人沦为笑柄,那么你便是如何身居高位。那也不过是让人对你阳奉yīn违而已。

    这几rì,嘉靖也没有睡好,他有时信心十足,有时又觉得不妥。甚至有一rì深更半夜突然唤了黄锦来问,得知路政局那边没有动静,顿时惆怅了半夜。

    今rì的廷议很是诡异。廷议结束之后,接着便是与内阁几位学士在东暖阁说话。

    闲谈了几句。杨廷和突然沉默了一下,对嘉靖道:“陛下。臣听说在外头有人打着陛下的名义招摇撞骗,不知这件事是有的吗?”。

    这一句话出口,整个东暖阁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

    蒋冕故意把脑袋别到一边,毛纪也觉得有些不妥,轻声咳嗽。

    看上去,这句话像是没有问题,可问题在于皇帝的中旨都已经发了出去,让路政局督办某某事,结果杨廷和直接来了个招摇撞骗?这意味着什么?表面上,杨廷和在假装自己并不熟悉这件事的内情,另一方面明明大家心照不宣,知道这是嘉靖授意的东西,结果一句招摇撞骗,无异于是给嘉靖泼了一盆冷水。

    当然,虽然是话中藏刀,可是这句话还是挑剔不出毛病的,杨廷和纵横宦海这么多年,说话的水平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嘉靖的脸sè僵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地道:“嗯?杨先生的话,朕有些不明白,宫外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他站起身来,随即问身边的太监道:“有人打着宫中的旗号招摇撞骗,这件事可有?”

    这太监连忙道:“奴……奴婢不知。”

    嘉靖的目中掠过一丝杀机,随即狠狠地一巴掌摔在这太监的脸上,怒喝一声:“连这个都不知道,朕要你们有何用?”

    这一次下手自然是重到了极点,直接将这太监打翻在地,小太监浑身瑟瑟作抖,却是不敢叫唤,只是连忙匍匐在地,身如筛糠地道:“奴婢万死……万死……”

    嘉靖眯着眼,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滚出去!”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捂着火辣辣的脸惊慌失措地逃了。

    嘉靖的怒气随即消散,笑吟吟地看向杨廷和,道:“现在这些做奴才的真是无用。杨先生,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的。”

    而这下子却是轮到杨廷和的脸sè僵硬了,他说外头有人招摇撞骗,说的乃是路政局的事,意思是说,外头有人在胡闹,想来不是陛下怂恿他们去做的,那么就一定是有人打着皇帝的旗号做坏事了。

    这句话的问题就在于京师上下谁都知道圣旨已经发了,这明明是皇帝授意的事,杨廷和不可能不知道,他说出那番话便有点暗暗提醒皇帝不要胡闹的意思。

    而嘉靖的手段更加直接暴力,他没有去问这件到底是什么事,也没有去谈路政局的好坏,而是假装根本就没有这件事,甚至直接借着这个理由狠狠地打了太监一巴掌,最后一句‘连这个都不知道,朕要你们有何用’,这句话明里是骂小太监,实则却是指桑骂槐——连朕发了旨意都不知道,朕要你杨廷和有什么用?

    你不是装糊涂吗?你不是假装自己不知内情吗?那么朕就给你点颜sè看看。

    打的虽然是小太监,痛的却是杨廷和,杨廷和的脸sè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淡淡一笑道:“陛下能查清楚自然是好。”

    紧接着内阁大臣们退去,空荡荡的东暖阁里,嘉靖咳嗽了一声,那先前挨打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嘉靖的脸sè缓和了一些,看了太监那高肿起来的脸颊一眼,道:“伤得重不重?待会儿去叫个御医看看。”

    小太监连忙道:“奴婢这点伤算什么,陛下……”

    嘉靖却不愿意再听他的阿谀之词,打断他道:“你平素跟着朕倒也算尽心尽力,尚膳监里恰好缺了个监工,明rì你就去那儿点卯吧。”

    小太监大喜过望,连忙磕头称谢,道:“是,是……”

    嘉靖抚案,似乎在思量什么,突然又道:“去把黄锦叫来。”

    黄锦这几天的rì子过得很不安生,隔三差五,不管当值不当值,也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皇上的召见太过频繁,若是其他事倒也罢了,偏偏这几rì问的都是同一件事,那边越是没有进展,陛下就越是焦心,以至于王太后和张太后也唤了他去问,说是皇帝近几rì心思不宁,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黄锦只得说了,结果不只是皇上,连两宫那边也时常叫他去追问。

    这样下去,黄锦非要发疯不可,不过他本来就是个奴婢,这种事也是他的职责,逃是逃不掉的,听到嘉靖喊他,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地赶到暖阁。

    “陛下,奴婢来了,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嘉靖打量了黄锦一眼,黄锦比从前消瘦了一些,随即他冷冷一笑,道:“起来。”

    黄锦感受到了嘉靖身上的冷意,顿时知道不太妙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今个儿是谁招惹了皇上,怎么一来就是杀气腾腾?他想到这时候恰好是廷议结束,便不由想:“莫非是廷议的时候闹出了什么别扭,或者是陛下召见阁臣时出了什么岔子?”

    正在黄锦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嘉靖开始说话了,他冷若寒霜地围在阁中转了个圈子,而后恶狠狠地道:“路政局那边可有新消息了没?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

    黄锦心里叹了口气,道:“那边……那边暂时没什么消息,毕竟是刚刚草创起来,想要起效,奴婢想……在想,应当没这么容易……”

    嘉靖眯起眼,冷冷道:“朕已经等不及了,哼!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加快一些,你去寻徐谦,告诉他,朕不管任何法子,半月……半月之内一定要闹点动静出来,闹不出动静,朕拿他是问。”

    黄锦的心里不由紧张起来,道:“这……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嘉靖眼眸微沉:“你说什么?”

    方才那句话是黄锦一时脱口而出,现在醒悟过来,他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道:“陛下恕罪!”

    嘉靖的脸sè居然温柔了许多,叹了口气道:“他们逼朕,看朕的笑话,你们是朕的人,朕只能逼你们,大家都有难处,你们要朕体谅你们,可是谁体谅朕呢?你寻徐谦去吧,不要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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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虎也只有叹口气说:“月票榜后头的书追得紧,他们逼老虎,你们是老虎的老朋友了,老虎只能逼你们,大家都有难处,你们要老虎体谅你们不断更,可谁体谅老虎呢,你们就再支持老虎一把吧!有月票的能不能不再留着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找麻烦的来了

    宫里是真的急了,否则黄锦也不会连夜出宫,用吊篮将自己从皇城上吊下,先是去徐家寻人,结果发现徐家人近几rì都在路政局,黄锦只得硬着头皮,跑到了路政局。

    路政局近几rì都是通宵达旦,别看这里头几十号人极少出门,都龟缩在里头,可是要忙碌的事实在不少,黄锦本以为他们现在无所事事,想不到竟是连夜里都没有闲着。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了太多,你再勤快有什么用?皇上都已经着急上火,哪还管你是不是尽了力,最重要的还是这事能不能办成。

    徐昌想不到黄锦会亲自来,连忙出来迎接,王公公就更不必提了,听到黄公公三个字魂儿都要丢了,乖乖地过来问好。

    这一次,黄锦没有再摆出他的招牌笑脸了,铁青着脸,连寒暄都懒得,直接劈头盖脸的道:“闲话就不说了,陛下已经发了雷霆之怒,说你们既是受了圣恩,为何这般懈怠躲懒?皇上还说了,非常时行非常事,眼下绝不能再拖延耽误,徐谦,你应当清楚陛下对你颇为宠爱,所谓士为知己者死,现在陛下托付你大事,你岂可无动于衷?”

    这一番话自然是冤枉了徐谦人等,什么偷懒懈怠,这分明就是找渣嘛,只是黄锦生怕自己说得不够严重,不足以引起大家的重视,因而先就来个下马威。

    徐谦岂是肯吃亏的主,立即据理力争:“这是什么话?这几rì我等rì夜都食宿在路政局,每rì埋首案牍,什么叫偷懒,黄公公传的可是陛下的原话?”

    黄锦一时无语,这家伙太较真了。于是只得叹口气道:“你们知不知道陛下已经勃然大怒了,实话告诉你,当今圣上是个要脸面的人,现在他既听了你们的话,筹办了路政局,可是朝廷那边却多有流言蜚语。陛下已经透了口风,半月之内,你们定要闹点动静出来,否则龙颜大怒起来。咱家吃不消,你们就吃得消吗?”

    他先是态度强硬,却知道不能一味强硬下去,徐谦这个家伙素来吃软不吃硬,当然是见好就收为妙。这小祖宗天不怕地不怕,他黄锦总不能去学他?于是他温和一笑道:“该说的也就是这些……徐百户,你说句实在话吧,半个月之内有奇效吗?”

    徐昌却是犯难了,因为计划是徐谦提出的,而徐谦的计划前所未有,到底能不能成。他当然也不太清楚,于是老爷子便看向徐谦,给徐谦使了个眼sè。

    徐谦吁了口气,随即道:“其实半个月的时间虽然紧凑。可是真要去做,却也未尝不可。可问题就在于磨刀不误砍柴工,现在这般cāo之过急,只怕……”

    黄锦打断他道:“这时候顾不得这么多了。你放心,只管放手去做。内阁那边多半也盯上你了,陛下也在看着你们,眼下这局面就全看你们,徐谦啊……”他决心用点绥靖的手段,又恢复了和蔼的笑容,便亲昵地将手搭在徐谦的肩上,道:“其实大家都着急上火,而你把事做成,就等于是给咱们久旱的心田撒了甘露,陛下对你信任有加,你可万万不能令陛下失望。你们这边若是有什么麻烦,自管来找咱家就是。”

    徐谦突然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其实他一开始只是想到可能会有一些人物盯上自己,只是想不到内阁居然拿这个来做文章,当然,内阁之所以拿来做文章,倒并非是这路政局触动了他们的什么利益,又或者是他们对路政局有什么恩怨,只是借着这路政局多了一个训斥皇帝的借口而已。

    而天子会怎么样?别的天子不知道,可是嘉靖,徐谦却是太了解了,这厮或者之前的想法只是想缓解一下内库紧张,可是现在涉及到了威信和面子的问题,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好说话了。

    “既然如此,眼下只能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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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人口众多,早已不再局限于成祖定京时的那点人口和规模,现如今不只是京师之内人满为患,便是在城外也出现了大规模的集市。

    这里是朝阳门外的一处集市,碎石铺就的街道上可以看到牵着骆驼番商,也可以看到挑担想要在这里贩卖的货郎,更有穿着光鲜衣衫的员外公子,沿街的铺面比不了城内那样规划齐整,甚至大多数楼宇都是临时搭建,因此显得很是落魄。

    可千万不要小瞧这种地方,这里的繁华绝不在杭州之下,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当年成祖建都城的时候规划只有那么点儿规模,可是随着一百多年的人口繁衍和大量人口的迁徙,使得城内成为了富贵之家的聚集场所,而各地运输来的货物却都在这附近集散。

    这儿的商家虽说身份低贱,可是却多是腰缠万贯,就如靠着胡同尾巴的一处药堂铺面,别看外头看上去并不起眼,可是这里的东家少说也有巨万纹银的身家。

    他们不只是零售药材,生财的最大手段却是从辽东那边运输药材到这里集散,至少这京城里头的许多药堂,所需的药材都是由这东家经手。

    赵胜显然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赵家在辽东那边已经有了根基,他的弟弟在辽东专门收购药材,随后再派人送到天津,而他每月只需要去天津接一趟货就是了。

    平时的时候,他倒是很清闲,忙的也就是那一阵子功夫,而这药堂里的事多是由伙计负责,赵胜则是到一边的厢房喝茶闲坐,偶尔也会去会一会友人。

    这几rì天sè都不好,总是yīn沉沉的,空气也骤然变冷,想来是入冬的征兆,赵胜整个人也显得懒散。

    喝了几口热茶,他总算有了一些jīng神,而在这时候,外头却传出吵闹声。

    “你这药吃死了人,就想不承认吗?我这兄弟都说了,药就是在你们这儿买的,怎么,还想抵赖不成?”

    “客官,我们东升药堂的药从未出过吃死人的事,你这样的人,我们也见得多了,无非就是街上的地痞想要讹诈一些银钱而已,实话告诉你,我们东家早和本地祝天王打了交道,祝天王要拿的份子钱,我们也一文不少……”

    “谁认识什么祝天王,他算哪一根葱?”

    听到这里,赵胜不禁皱眉,其实这药堂隔三差五确实有人来捣乱,只要有银子的地方,总会有不要命的人来,不过他倒也不怕什么,本地泼皮最厉害的人物便是祝天王,而祝天王和他关系还算不错,药堂每月也会按时送一笔银子到祝天王府上,有他在,什么样的泼皮都能摆平。

    只是方才听对方说祝天王是哪根葱,让赵胜心里哆嗦了一下,以为遇到了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可再一琢磨,发觉对方的官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倒像是南边来的。

    如此一来,赵胜的心顿时就笃定起来,对方定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混子,到了京师无所事事,手头又没有银子,因此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药堂门上,否则怎么可能连祝天王是谁都不知道?

    赵胜心里有了底气,倒也不害怕,板着脸从厢房这边出来,果然看到两个人正在和自己几个伙计吵闹,他咳嗽一声,上前对这二人作揖道:“二位兄台这般气势汹汹,这是何必?天南地北都是朋友,犯不上为了结仇结怨,是不是?”

    他满是堆笑,随即对一边的伙计道:“去,拿一些碎银来给二位兄台,这二位兄台想来是囊中羞涩,来,给一些盘缠吧。”

    一般情况,商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拿点钱打发了事,赵胜也是如此,毕竟惊动官府或是其他勾当的人破费也是不小,还要欠下人情,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打发了事。

    原以为对方会就范,谁知这两个汉子却一起冷笑,其中一个道:“怎么,拿钱就想打发我们?你也未免把人看得太低了一些!”

    赵胜的脸sè变了,负着手冷冷一笑:“依我看,你们是给脸不要脸了,赵常,你去叫人把祝天王他老人家请来!”

    结果对方却都冷笑,其中一个突然往怀里掏起东西,不多时,一个腰牌便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人大喝一声:“鄙人锦衣校尉徐寒,怎么,你想请谁?”

    看到这腰牌,赵胜顿时sè变,京师里头,没有人没听说过锦衣卫的,锦衣卫的威风人尽皆知,对那些官员大佬来说且还罢了,对他这种小商贾,却有着巨大的威慑。

    徐寒冷笑道:“走吧,赵东家,你已经东窗事发,少不得要和咱们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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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简单粗暴

    赵胜这辈子虽然也和不少官吏打过交道,可是和锦衣卫亲军却是第一次,面对这谈虎sè变的锦衣校尉,赵胜差点没有一下子瘫坐下去。

    谁都知道,这世上什么人都可以招惹,唯独锦衣卫最不能招惹,若是有校尉寻到你的头上,那么必定是九死一生,掉脑袋其实都算是轻的,怕就怕被诬赖一个谋反,随时抄家灭族。

    虽然新君登基,锦衣卫的权势已经急剧的缩减,可是这只是相对而言,相对那些官老爷,锦衣卫自然不敢再放肆,可是对于赵胜这样的低贱商贾,人家还不是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在官府,终究还有说理的地方,可是对这些锦衣卫,赵胜感受到的只有绝望。

    徐寒也没有客气,直接提着赵胜出去,一路走街过市,赵胜原以为自己去的是北镇府司衙门,心里又在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以至于得罪了这些瘟神,只是此时他心乱如麻,哪里想得出什么?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带着他过了朝阳门,随后,却是带着他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衙门。

    “路政局……”

    这个名字,赵胜闻所未闻,可是看这衙门里外都是鱼服的锦衣校尉,却是让他明白,无论这个衙门是什么名目都是他招惹不起的。

    赵胜心如死灰,随即便被这两个校尉暂行收押起来,这是一个yīn暗的屋子,可又不像是牢狱,这让赵胜稍稍心安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这里毕竟不是诏狱,只要不是那个地方。应当还有生还的希望。

    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人来提他。将他领到衙门的大堂,两侧都是凛然肃立的带刀校尉,此时对他虎视眈眈,赵胜连堂上人的脸面都没看清,双膝就已经软了,毫不犹豫地拜倒,口里叫冤:“小人冤枉哪……”

    坐在这堂上的正是徐昌,而王公公坐在徐昌左侧,徐谦位列下首。徐昌此时威风凛凛,厉声大喝一声:“大胆刁民,事到如今,你不但不反思自己过失,竟还敢喊冤!”

    赵胜吓得瑟瑟发抖,连忙道:“小人不知犯了什么过失,还请大人示下。”

    徐昌冷冷一笑道:“似有勾结乱党之嫌。”

    这一句话道出来,让王公公都不忍卒睹,这徐家的人还真是厉害。连他这栽赃陷害的老手都觉得他们的手段太过卑劣,说拿人就拿人,说勾结乱党就勾结乱党,天地良心。人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就算要栽赃,你们就不能栽赃的漂亮一点?至少也先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赵胜自是吓得魂不附体,脸sè惨白。他当然知道勾结乱党之嫌意味着什么,连忙哭天喊地地告饶:“小人冤枉。小人是正经生意人,小人……”

    徐昌拍案怒骂:“正经生意人?既是正经生意人。为何你的要铺子总有闲杂人等进出,其中几个更是可疑……”

    “这……大人明鉴……小人只是打开门做生意,并不认得人的好歹,他们是不是可疑,小人又如何知晓?”

    “真不是你?”徐昌露出狐疑。

    只是这一句带着狐疑的反问,却是让赵胜仿佛看到了希望,他连忙道:“小人只是本份的生意人,勾结乱党这等事,小人想都不敢想,大人,小人实在冤枉。”

    徐昌的脸sè变得yīn晴不定起来,似乎在拿捏什么,而这一切自然看在赵胜的眼里,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未必是追究什么勾结乱党,而是……

    他沉默了一下,道:“不过小人到了这衙门里,却发现衙门很是破旧,小人在想,大人们如此辛苦,又如此勤于王事,想不到竟蜗居于此办公,小人……小人恰好近几rì有一些活钱,诸位大人若是看得起小人,小人愿意奉上。”

    对于商贾来说,银子就是他们在这个世界通行的利器,此时若是再不拿点银子出来,谁能保证这些家伙往自己头上泼脏水?而勾结乱党的嫌疑一向很是严重,所谓宁可错杀,也绝不可能放过,银子以后还可以赚,可以脑袋没了也就万事休矣。

    赵胜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接着直勾勾地看着徐昌,他看到徐昌的脸sè渐渐缓和下来,心知有了门,不由大喜,斟酌片刻,继续道:“小人有纹银千两,可以随时让家人送来。”

    这时候,坐在徐昌下头的徐谦终于忍不住了,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贿赂徐大人吗?真是胆大包天!”

    赵胜吓了一跳,连道不敢,接着又道:“这只是小人的一点小小孝敬,完全是发自小人本心,断没有贿赂的意思,还请大人明鉴。”

    徐谦苦笑道:“我们才不要你的钱,我们是亲军,亲军岂有收受贿赂的道理?你这般明目张胆,实在可恨。不过……”徐谦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近来天子一直忧心各地水旱不断,只可惜国库紧张,内库也不充裕,你说你不是乱党,那么索xìng就捐纳一笔银子,其实也不必太多,给个三百两银子也就是了。”

    听说只要三百两,虽然对方摆明着是敲竹杠,赵胜却是满口答应,连忙道:“好说,好说,这个好说,小人虽是低贱商贾,可是为天子分忧,为灾民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却也是理所应当,小人立即叫人将三百两银子送来。”

    王公公在旁又忍不住摇头,这徐家父子敲竹杠就敲竹杠,居然还把天子摆出来,这两个家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昌父子说干就干,立即让赵胜写了一封书信,让人带去赵家取了三百两银子来,银子入手,徐昌对赵胜的态度自然温和了许多,道:“你能捐纳银钱冲入内库,赈济灾民,可见你并没有勾结乱党,既然如此,那便是我们抓错了人,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能海涵。”

    赵胜连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且慢!”这时候,徐谦一声大喝,却是让赵胜松下来的一口气又重新提起来,他的脸sè僵硬,哭笑不得地看着徐谦,道:“不知这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徐谦微微一笑,道:“你既肯捐纳银钱冲入内库,按理说,咱们也该给些礼遇,否则岂不是让人寒心?来,这儿有一份陛下的嘉奖文状,现在就颁发给你,你好生收着。”

    徐福受了徐谦的指使,连忙上前,拿出一份黄锦来,交到赵胜的手里。

    赵胜这才松了口气,他可没想过要什么嘉奖,只想着赶快离开为妙,只是人家既然送了什么‘嘉奖’,他自然也不敢不收,触怒了这些大爷可不是好玩的,小心翼翼地将这黄锦收了,才千恩万谢着离开。

    三百两银子……也就这样到手了。

    这赵胜刚走,王公公已经不耐烦地站起来,对徐昌道:“商贾虽然低贱,可是打着宫里的名义讹诈商贾,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怕是御使那边要闹起来,你们给咱家一个准话吧,咱家总觉得这么放任下去,会惹来大祸,徐百户……”

    徐昌笑嘻嘻地道:“王公公,咱们不是来了个开门红吗?你莫要生气,等着瞧吧,这是谦儿的主意,我信谦儿。”

    王公公看了徐谦一眼,随即摇头苦笑:“疯了,都疯了,罢罢罢,任你们去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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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政局发生的事虽然并没有受人干涉,可是这并不代表没有为人关注,这里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归根结底,就是有没有人较真的问题。

    而这时候,第一封弹劾的奏书终于递了上来,这份弹劾奏书言辞很激烈,自然免不了慷慨激昂,先是训斥徐谦身为读书人,却不务正业。当然,这还只是开胃菜,接下来话锋一转,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敲诈商贾的问题上,说是路政局指鹿为马,先是诬赖别人谋反,紧接着又索要银钱,更大胆的是居然还敢打着天子的旗号,可谓胆大包天。

    奏书很快就递到了嘉靖天子的案头上。

    看到这份奏书,嘉靖的心情可想而知,他是想敛财没有错,但是他本以为徐谦会用高明的手段来敛财,可是这厮倒好,居然用这等低劣的手段,现在事情闹出来,想来朝野必定会惊动,那时候,大家少不得要议论纷纷,而他卷入到这是非之中,难免会对他的威望产生影响,更重要的是,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被人抹黑、丑化。

    嘉靖狠狠地将这奏书摔在案上,随即冷冷一笑:“朕怎么做事,还要你一个御使来教?”

    这句话,当然是针对奏书里头一些大放厥词的文段。可是接下来,嘉靖又忍不住吩咐:“叫黄锦,去叫黄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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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圣驾出宫

    黄锦收到的消息速度也不慢,嘉靖夭子在那边叫,他就已经知道了内情,乍听这消息,黄锦的脸sè骤然变sè了。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路政局那边未免太过胡闹,居然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你就算是讹诈,那也该悠着一些才是,毕竞大家都是偷腥的猫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偏偏这路政局玩得这样直接,这不是找死吗?

    黄锦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吃相难看的问题了,真正的问题就在于路政局乃是皇上亲自下旨筹办,这才筹办不久,就出了这么一件事,那些御使们早就巴不得挑点毛病出来,这时候苍蝇见到了臭鸡蛋,自然免不了要做文章。

    而对皇上来说,他刚刚登基不久,尚未站稳脚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想来必定震怒。

    黄锦的心里发苦,他已经想象得出嘉靖此时的心情了。

    到了东暖阁,黄锦这一次谨慎了许多,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脸sèyīn沉的嘉靖,随即纳头拜倒道:“奴婢见过陛下。”

    “怎么来得这么迟?”嘉靖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黄锦的心里想,这个时候的雷霆之怒随时都有可能迁怒到自己的身上,自己定要小心作答才好,因此他没有为自己辩护,只是道:“奴婢万死。”

    “哼!”嘉靖冷哼一声,随即这目光便落在了案头上的奏书上:“弹劾的事,你听说了吧?”

    黄锦不敢装糊涂,道:“听说了,奴婢还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嘉靖沉眉。

    黄锦道:“听说都察院那边闹翻了夭,说是夭子脚下,亲军做出如此恶行……他们还说要一起联名上奏,要弹劾……弹劾……”

    “弹劾朕是吗?”嘉靖冷笑着负着手,慢悠悠地道:“弹劾朕为了一己私yù为了充实内库而筹建了路政局,一定还会说,这路政局比各地的镇守太监更坏,朕身为夭子,竞这般盘剥百姓,与民争利,是不是还要说,朕已经和隋炀帝差不多了?”

    黄锦吓了一跳,连忙道:“奴婢……奴婢……”

    嘉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失望和一股子不服输,他失望路政局的胡闹,使他陷入这样的被动局面,可同时他并不服气,他冷冷地捡起案头上的弹劾奏书,道:“你不必再说了,这份奏书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他们明里是弹劾路政局,却是当着和尚骂秃驴,项庄舞剑,目的却在朕的身上。”

    嘉靖的眼睛眯起来,很是深沉地道:“这便是朕的臣子,只有朕成了‘昏君’,他们才能做比千嘛,否则这清直之名从哪里来?从前的时候就是找不到由头也要大放厥词,现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借口,他们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

    黄锦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让杨相公出面,给都察院打一声招呼……”

    杨廷和在朝廷很有威望,这时候若是他肯出面,出手压下这些事,那些御使未必敢放肆。大明朝的御使不怕皇帝,唯独怕上官,毕竞御使本身就是为了骂入而设立,言官无罪,就算你骂的再厉害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若是皇帝当真坏了规矩要因言治罪,怕是连内阁大臣、六部九卿都不得不站出来递交辞呈,以示抗议。

    可御使终究还是官,是官就有上司,你不能因言治罪,却能让你在考核时吃瘪,杨廷和身为内阁首辅,又兼领了吏部尚书,他若是出面说两句话,谁还敢胡闹?

    嘉靖却是皱眉,随即冷冷一笑,很是不服气地道:“若是朕去寻了他,纵是能把事情压下去,他也不敢在朕面前奚落什么,可是那些拐着弯的话却让入难受,朕宁愿被入骂,也不愿受他的白眼。”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又愤怒地道:“那徐谦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看他不像愚蠢之入,怎么会做这么糊涂的事?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夭子脚下,不晓得这里到处有言官御使的耳目,不知道有多少入都在巴望着,就等着他和朕出丑?他是疯了吗?”

    他说到这里,又不禁喃喃自语:“不对,不对,事情断然不会如此,徐谦这个入,朕知道他,朕知道他……他和朕是一样的入,怎么会做这么莽撞的事,那么这背后又是什么安排?是什么安排?”

    黄锦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前几rì陛下催促得太急,以至于他们……”

    嘉靖猛然醒悟,不由道:“是了,是了,应当是如此,哎……”

    他正叹息的功夫,想要拿出一个周全的法子出来,现在看来,为了平息众怒,裁撤掉路政局是免不了,甚至朝中大臣免不了攻讦,要求惩办几个入。可是嘉靖却很难下定这个决心,他是夭子,是九五之尊,他刚刚颁布了中旨,筹办了这个衙门,这才过去几夭就立即裁撤,真要是如此朝令夕改,别入会怎么看?还不知道有些入会怎么取笑呢!

    嘉靖是个疑心很重的入,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是绝不肯让入看笑话的。

    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眼下只能先拖着,过些时rì再做定夺吧。”

    所谓再做定夺,其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嘉靖登基以来,经历的危机不少,可是这一次却最是直接,以至于连他都有些乱了方寸,他已经预感到,一股风暴正在酝酿,可问题偏偏就在于他绝不能认输,因为一旦认输,那么自己的威信就要扫地。

    他一屁股瘫坐在御椅上,脸上露出可怕的神sè,最后道:“再等几夭,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接下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了。

    黄锦见嘉靖失魂落魄,却也是感到为难,他当然清楚这位少年夭子虽然年少,可是一直摆出的都是智珠在握的面孔,今rì失态,却是前所未有的。

    说一千道一万道,错的都是姓徐的那两个家伙,可是嘉靖竞没有斥责他们半句,黄锦心里揣测,皇上这个态度或许有包庇二入的心思,可是真正的原因只怕是这时候若是徐家父子错了,又或者说这二入十恶不赦,那岂不是证明皇帝错了,皇帝根本没有识入的眼光?

    骂徐家父子其实就是骂自己,在这一点上,不服输的嘉靖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做出这个定论的。

    嘉靖现在的算盘无非是心怀侥幸,想把这事情躲过去。

    虽然他明明知道,这件事是万万躲不过去的,只是入遇到了难题,总是不免相信有奇迹发生,可惜这奇迹似乎并没有降落在他的身上。

    当第一篇弹劾奏书递上去的时候,御使们开始跟进了,一开始,大家还保持着克制,只是抨击路政局为主,到了后来,不免拐弯抹角开始转到了嘉靖的头上。

    路政局敛财,是为谁敛财?自然是为了皇帝,皇帝为了满足自己的私yù,横征暴敛,与民争利。

    路政局的筹办是谁下的旨意?这道旨意连内阁都没有知会就直接颁发,皇帝任用徐昌,而徐昌残暴不仁,身为亲军,行的却是恶霸之事,徐昌固然万死,皇帝能没有责任吗?

    有一份奏书更是提到了先帝,居然拿正德和嘉靖来做对比,说是便是正德在的时候,虽然任用jiān邪,却也不曾有过这般暴戾之事发生。

    这一下子,嘉靖终于坐不住了,再发展下去,他不但是昏君,甚至连正德都不如了,正德的功过且不说,至少朝廷已经给这位仁兄定了xìng,这个家伙简直就是昏君的标榜,而嘉靖现在连正德都不如,嘉靖毕竞是藩王出身,不如正德根正苗红,再这样发展下去,怕是要质疑到嘉靖的合法xìng了。

    嘉靖勃然大怒,与此同时,黄锦忙不迭地过来,道:“陛下,陛下……不好了,都察院御使王商与路政局发生了口角,路政局……路政局……把王商拿了。”

    嘉靖豁然站起。

    发生口角的原因,嘉靖是肯定知道的,御使们每夭就是以骂入为生,而且骂的越凶越是合格,此时路政局已经成了入入喊打的对象,这姓王的肯定是借故去挑事,多半是说了一些重话,而后这路政局吃了豹子胆,居然连御使都敢惹。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嘉靖感到很头痛,甚至生出了几分无力感,今rì这件事发生,只怕想要息事宁入已经没有可能了。

    嘉靖咬咬牙,大叫一声胡闹,随即目光变得可怕起来,呼唤黄锦道:“去,换一身便服,随朕一起出宫,去路政局,既然闹成这个样子,躲是不能躲了,索xìng快刀斩乱麻罢。”

    黄锦呆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了嘉靖一眼,道:“陛下……”

    嘉靖似乎已经有了决定,冷笑一声:“让你去准备就去准备。”

第二百零四章:拿下

    嘉靖选择出宫是有考量的,若是再放任自流下去,极有可能产生严重的影响,甚至比他爹的地位问题更加严重。

    因此他打好了算盘,要亲自出面,立即安抚住双方,至少也该在事态扩大之前把事情压下去。

    唯有他亲自出面才有可能减损失减小到最低。嘉靖现在已经后悔,后悔当初不该设这路政局了,他只想到了好处,却没有想到麻烦。

    黄锦很快便做了安排,紧接着,嘉靖穿着常服,在黄锦以及数十个护卫的拱卫下低调地从午门出宫,锦衣卫那边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自然不敢轻易怠慢,散布在京师各处的明桩暗哨一齐出动,随时侧卫夭子安危。

    而此刻的路政局却也是闹作了一团。

    其实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那位抽风了的御使王商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正好轿子经过路政局,这位大爷显然火气比较大,心血来cháo下从轿子里出来,直接要轿夫把路政局门口的一块木匾摘下来。

    这木匾可是路政局的招牌,门口的几个校尉见了,自然不肯,结果双方冲突起来,而御使大入报出自己的身份,原以为对方会退让,只是他却想错了,你是御使,入家还是夭子亲军呢,你便是夭王老子,也不能在入家的地盘上砸场子。

    结果在里头看书的徐谦出来,直接说了一句:“我只听说过道德御使,不曾见过这样的狂徒,此入满口污言秽语,怎么可能是御使?他定是假冒的,来入,将这捣乱又敢冒充朝廷命官的家伙拿下!”

    于是乎,王商就悲剧了,几个入将他提了进去,他的轿夫们见了,立即鸟兽作散,其实徐谦心知肚明,知道这王商是真御使,只是此入在路政局这般嚣张,假若路政局被入挑衅还处处忍让,往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徐谦不是傻子,这种事一定要硬扛到底。

    不过虽是如此,徐谦倒是并没有为难他,严刑殴打更是不可能,只是叫入暂时将他拘押起来,小小惩戒一下,再把这入放了。

    可是徐谦显然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御使的能耐,他这一次捅的是马蜂窝,本来入家就想把事情闹大,现在倒好,这位徐巡按显然是在入家瞌睡的时候送来了枕头,这位王御使和他的全体同仁显然巴不得路政局再闹出点幺蛾子。

    王商的轿夫立即跑回了府里,随即这王家也不含糊,立即便跑去都察院,当值的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曹厢闻言大怒,他也不含糊,一面组织入写奏书痛骂,一面领着一群入直接到了路政局兴师问罪。

    路政局的大堂里,徐昌笑吟吟地看着这位高居从三品的大员,道:“曹大入,请坐吧,喝茶。”

    曹左服都御使却是冷笑连连,道:“亲军的茶,老夫可不敢喝,路政局的椅子,老夫就更不敢坐了,老夫过来只是想问,你们仗着有宫中撑腰,难道就真没有王法了吗?光夭化rì下敲诈良善百姓,指鹿为马,诬赖别入谋反,现在更是胆大包夭,居然连御史也是说拿就拿,你们把你们当成了汪直还是把你们当成了刘瑾?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胆子,又是谁在包庇你们?哼,老夫历经三朝,什么混账事不曾见过?可是混账到你们这样地步的,老夫却是第一次见,真是开了眼,好,好得很,你们索xìng把老夫也一并拿了吧!”

    这一番话就像是教训自己儿子一样,一分情面都没有留,本来这官场上凡事都留有三分的余地,所谓做事留一线,rì后好相见。曹大入说他历经三朝,能混到这个地步,按理说是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不过他如此不留余地,除了是对路政局厌恶到极点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身为都察院的几个大佬之一的他必须要表这个态,不做出一点汉贼不两立的姿态,他这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也就不用混了。

    徐昌的脸sè显然很不好看了,这种耍嘴皮子的事,他确实不擅长,于是求救似的看向徐谦。

    徐谦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他这巡按更像是躲在幕后的入物,自然不会轻易跳出来,这时候该他登场,他脱口而出的道:“大入是误信了谁的胡言乱语?路政局一向奉公守法,为宫中效命,也为朝廷效命,怎么就成了敲诈勒索?这几rì,路政局确实是收了些银子,不过这都是士绅商贾体谅到宫中难处而心甘情愿捐纳的,将来这些银子冲入内库,夭子圣德,也大多会用在赈济上头去,所谓取之于良民,而用之于良民,这是多好的事!怎么到了大入口里,我们却仿佛成了虎狼一般?”

    “哼!巧言令sè,你便是徐谦?老夫听说过你,你既是今科浙江解元,放着前头大好的前程,却为何助纣为虐?莫非你们诬陷良民,打着勾结乱党的幌子,借着所谓内库不足的借口就可以胡作非为?不要以为你们的勾当无入知晓,若要入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过本官没兴趣和你们说这个,到时自会上书一封,请朝廷裁处,现在你立即把本院御使王商交出来,以后的帐以后算!”

    徐谦故作惊讶地道:“怎么,那姓王的原来真是御使?学生见他言辞粗鄙,还以为是个冒充御使的狂徒,该死,该死……”

    曹厢的老脸抽搐了一下,这徐谦口里说该死,却是拐着弯骂入,说这都察院的御使没有素质,连他曹商多半也骂了进去。只是徐谦笑吟吟的将话说出来,又一副敢于认错的样子,曹商一时抓不住他的把柄,只好作罢,心里不由想:“这个入油嘴滑舌,却是不能小视。他是解元之才,可惜走了歪路。哼,听说他的贫贱出身,果然还是贱役之后,空有一肚子的才学,却也无用。”

    过不了多久,那位王御使便被入请了来,王商看到院里的上官在这里,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嚣张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你们也知道放入,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胆大包夭,可以擅拿御使,一群鹰犬小入,哼!”

    徐昌笑呵呵的给这位王御使赔礼,道:“都是误会,既然误会已经澄清,自然是皆大欢喜,大入可以随时回去了。”

    “回去?”王商看了曹厢一眼,随即冷笑道:“入是你们拿来的,你们当老夫是鸡犬,说拿就拿,要赶就赶吗?”

    徐昌的脸sè沉下来:“那么你待如何?”

    王商立即意识到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到了,路政局现在是过街老鼠,入入喊打,只是显然有宫中包庇,所以至今还没有裁撤,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大,不但可以报仇雪恨,还可以让他名扬四海。

    他嘿嘿一笑,道:“不想如何,你们打着宫中旗号横征暴敛,本官身为御使岂可坐视不理?这件事休想罢休!你们有胆便再来拿我却也无妨。”

    徐昌和徐谦对视一眼,倒是徐谦显得很冷静,慢悠悠地道:“王大入,你身为都察院御使,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路政局口出污言,敢问这是何意?你可知道开设这路政局乃是宫里的意思?你左一口横征暴敛,右一口鹰犬小入,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实话告诉你,本来大家相安无事,是你惹事在先,真要闹起来,你未必有好处。”

    王商冷笑道:“那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能奈我何!”

    徐谦的脸sè骤然变冷了,他看向曹厢道:“曹大入,贵院的御使就是这样胡搅蛮缠的吗?”

    曹厢心知肚明,知道双方打的心思,不过他是都察院的入,立场自然是在王商这一边,他捋须呵呵一笑道:“胡搅蛮缠谈不上,不过敢于直言、不怕犯上却是本院御使的本sè,王大入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徐谦叹口气道:“这么说曹大入坐看贵院的御使在这里胡闹也不管了?”

    曹厢争锋相对道:“是不是胡闹还没有定论,到底是谁胡闹,眼下一时也难说清楚。”

    身为都察院的入,曹厢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水平的,言语之间明嘲暗讽,却是字字如刀。

    徐谦与徐昌相视一眼,徐昌看到徐谦轻轻做了个小动作,知道这儿子是提醒自己要做出强硬举措,只是方才可以说不知道对方身份,所以起了冲突,还没有用不知者不罪的理由敷衍过去,现在既然得知了对方身份,似乎……可是看徐谦信心满满,徐昌终究还是信儿子多一些,他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道:“岂有此理,你们御使是言官,路政局乃是亲军衙门,本来河水不犯井水,可是你们处处咄咄逼入,竞是欺到头上来,你们真以为夭子亲军就这么好欺负,轮得到你们在这里胡闹?来入,将这不知好歹的王御使拿下,绑缚北镇府司,请上头的诸位大入定夺。”

第二百零五章:为君分忧

    虽然徐谦暗示老爷子强硬,可是这老爷子实在缺德,居然说要将王御使拿到北镇府司去,这话儿乍听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不太对劲了。

    人是你要拿的,你拿了往北镇府司送,这不是坑人吗?那些个指挥、同知、佥事们保准要傻眼,人是拿来了,可人家是御使,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北镇府司要是为难,那便是他们要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了徐家父子的挡箭牌,言官御使们保准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可要是当场放人,却未必能讨到什么好,也绝不会有人记你的恩情,反而一旦把人恭送出去,锦衣卫亲军的颜面大失不说,这些锦衣卫大佬们的脸面也挂不住。想想看,连下头的百户都这般强硬,说拿人就拿人,而且还是一向以攻讦厂卫为己任的御使,可是人家人一拿,你转手就放出去,让下头的弟兄们怎么看待?人家指不定会说,这么多指挥、佥事还不如一个百户。

    人在京师混,为的都是一个面子,老爷子的心思实在太黑,以至于坑起人来一气呵成,这手段连徐谦有时都佩服不已。

    百户大人已经下令,而这堂中侍立的也是徐谦的几个堂兄,自家人自然好用得多,一声令下,也没有什么犹豫和含糊的,徐福、徐寒、徐勇几个已毫不犹豫的张牙舞爪着就要上前去拿人。

    曹大人和王御使显然想不到姓徐的猖獗到这个地步,顿时有些慌了,王御使连忙大吼:“你们疯了,本官乃是御使言官,便是陛下见了本官也不敢如此,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你们谁敢过来,谁敢……”

    他越是叫得声音大,越是底气不足,一旁的曹大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呵斥道:“真是没有王法了,你们这是来立威吗?御使言官也是你们说拿就拿的?岂有此理!”

    恰在这时,徐禄却是急匆匆地跑进来,大叫道:“圣……圣驾到了,已经到了衙门口,来了……来了……”

    他这么一吼,满堂的人都吃了一惊。谁会想到圣驾这时候会来,那王御使听到皇帝驾到,非但不忧,反而面露喜sè,他当然清楚这些亲军比自己在皇帝面前关系亲近许多,可是他自认自己有大义在,不怕皇上对他不利。

    正在这时,已有一队禁卫提刀进来,紧接着便是由黄锦陪伴着的嘉靖。

    嘉靖的脸sè自然不会太好,他背着手进了厅里,左右张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徐谦身上的时候,明显带着几分不悦。

    “这都是怎么回事?好生生的闹什么闹?不怕丢丑吗?”嘉靖先声夺人,来了个各打五十大板,一副并没有兴趣想知道谁对谁错的样子,显然来之前他就打定了主意,决心快刀斩乱麻。

    徐谦正要答话,那左副都御使显然比徐谦要快一步,连忙道:“陛下,路政局胆大妄为,欺人太甚,不但为虐京师,使这京师人人自危,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竟是要捉拿御使问罪,自成祖皇帝以来就已多次下旨,言官不得加罪,便是陛下登基之后也是广开言路,对言事御使,给予嘉奖,可是现在这路政局打着陛下的招牌,胆大妄为,先是以亲军的名义指鹿为马,介借以勒索钱财,王御使不忿,不过是言辞激烈了一些……”

    徐谦打断他道:“只是言辞激烈吗?依我看,你们是居心叵测吧,这路政局什么时候为虐京师了?你又有什么证据说路政局勒索钱财?这些分明都是你们捏造,你们明里是捏造无中生有的事抨击路政局,可是莫要忘了,这路政局乃是陛下不久前颁布旨意创建,依我看,你们实则是想借机抨击宫中,污蔑皇上,尔等身为人臣,吃着朝廷俸禄,本该尽忠职守,报效皇恩,可是我所看的是你们是居心险恶,借此诽谤君上!”

    徐谦能混到今rì,口才自然厉害,这番话很是厉害,那曹厢忍不住皱皱眉头,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徐谦冷笑道:“是不是胡说八道,要分辨倒也容易,我只问你,你们一再声言路政局勒索财物,欺凌良善百姓,可有证据?无凭无据却是大放厥词,你们会不知道这路政局乃是陛下筹建?会不知道这路政局不是急陛下所需?你们当然知道,可是无凭无据却又咬死了路政局欺凌百姓,岂不是说陛下授意路政局与民争利,欺凌良善百姓吗?你们的用心何其毒也,古之乱臣贼子也未尝有过这样,既然如此,拿你们都算是轻了。”

    王商冷笑连连:“你们打着宫中旗号为非作歹的事人尽皆知,还需要凭据吗?”

    徐谦笑呵呵地看着他,道:“哦?莫非御使只负责胡说八道,都不需要任何凭据的吗?这也难怪王大人说起话来总是无中生有了。”

    王商怒极,此时杀了徐谦的心都有,他见嘉靖的脸sè冷漠,咬了咬牙便拜倒在地,泣声道:“陛下,这黄口小儿欺人太甚,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嘉靖背着手,眯着眼打量王商,道:“你要朕为你做什么主?”

    其实这时候,嘉靖已经拿捏不定主意了,到了这份上,徐谦的话确实有些过份,现在王商要拼命,自己若是不满足他,他若是串联了人来滋事,到时候只怕非要朝野沸腾不可,他刚刚登基不久,不愿意惹出什么大事,便是他的父亲兴献王的地位问题,他也暂时隐忍不发,为的就是暂时先稳住朝局,一切的事都等到完全站稳了脚跟再说。

    此时,他不禁在拿捏,如何能尽力保住徐谦,又能满足王商,保住徐谦就是保住他的脸面,再者对徐谦,嘉靖一直寄予厚望,虽然这一次办的事很不利索,嘉靖却只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催促得急,使他们不得已之下才铤而走险,虽然有几分责备的心思,却还不至于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徐谦他们的身上。

    王商自是不客气,咬牙切齿地道:“微臣受辱算不得什么,可是微臣身为言官,岂可忍见这些人欺蒙圣上,残暴害民?路政局有三大罪,还请陛下明察,其一:他们随意捏造事端,捉拿良善百姓,诬赖为乱党余孽,勒索银钱。其二:他们启蒙圣上,陛下一时不察,也是情有可原,只是这欺君之罪,却是不能轻饶他们。其三:他们擅自捉拿朝廷大臣,胆大妄为。此三罪尽皆非同小可,微臣万死,请陛下立即裁撤路政局,对犯事之人给予重惩!”

    他说罢,头重重地磕下去,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头触到地面,再也不肯起来。

    嘉靖皱眉道:“你先平身,平身了再说。”

    王商朗声道:“陛下若是不肯答应,微臣不敢起身,陛下,路政局祸国殃民,再不能留了。”

    嘉靖一时有些恼怒,却又拿王商没有办法,而在这时,曹厢也趁机拜倒,朗声道:“王御使所言句句属实,微臣身为都察院副督御使,亦是感同身受,陛下要创中兴伟业,岂可容得下这些jiān佞小人?请陛下当机立断,拿下这些害民官吏,裁撤路政局!”

    若说王商只是个小小御使,影响力毕竟有限,可是这时候连曹厢也插了一脚,无疑是加重了许多份量,曹厢毕竟是都察院的大佬之一,他一声号召,莫说是整个都察院,便是六部只怕也要参与进来。

    嘉靖面带怒sè:“怎么,你们这是逼迫朕吗?”

    他看了徐谦一眼,带着几分犹豫,最后冷冷道:“你们……有什么事,查清楚再说,是非自有公论,朕不会听从他们一面之词,自然也不会单单听了你们的话就下什么决心,你们起来。”

    到了这个份上,起来就是傻子,无论是曹厢还是王商,都深谙这其中道理,一旦起来,就给了嘉靖回旋的余地,到时若是打起太极,你能找谁去说理,眼下自然是趁热打铁才紧要。

    曹厢毫不犹豫地道:“jiān佞不除,臣不敢起身。”

    王商朗声道:“微臣仗义执言,陛下若是不肯答应,亦不敢动身。”

    见曹厢和王商如此不知好歹,嘉靖这时的怒气又多了几分,道:“好,好得很,你们这是真要逼朕了!”他放了一句狠话,却又心乱如麻,眼看着对方要死磕,自己若是不答应,这二人说不定要效仿一下比干,来一个坚持到底,到时候有他们两个打头,天知道朝野会闹成什么样子。

    重重叹口气,嘉靖居然一屁股坐在了椅上,显然是仍然拿不定主意。

    而正在这时候,外头却传出了鼎沸人声,无数的嘈杂声音传进来,似乎是和外头的禁卫发生了什么冲突,有人道:“为何不让我们进……这里都贴了布告,说是内库紧张,陛下心忧如焚,我等是为君分忧,难道连这也要阻拦吗?”

    “就是,就是,我等是为君分忧,劳烦军爷高抬贵手,让我们见徐大人。”(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六章:你以为你是御使?

    外头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平静,过不了多久,一个禁卫急匆匆地赶来,纳头拜倒道:“陛下,外头有士绅、商贾入等拥堵路政局,来者络绎不绝,足有上百之数,纷纷要……要……”

    这禁卫居然想不到一个贴切的名词,说送钱?不对,不对,这太不雅,说纳绢,他不相信。世上从来没有傻子,就算是送钱去内库,那也没有踊跃的。若真是这样轻易,那朝廷还养着这么多官吏、沿途设卡做什么?入家自己就把赋税上缴了。

    不过他说到这里,大家也猜测出了大致的意思,嘉靖满脸狐疑,亦是不太相信。

    嘉靖是什么入,像他这种别入随口一句玩笑他都能剖析出险恶用心的入,怎么会相信当真有入乖乖送银子来?这事儿实在匪夷所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绪。

    而曹厢、王商二入却也不知是什么名堂,心里便想,莫不是这些入已经风声鹤唳,被路政局恐吓怕了,所以乖乖地奉送银钱上来。

    是了,一定是如此!想到这个可能,这二入顿时豁然开朗,他们自认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于是王商捶胸悲戚大吼一声:“夭哪!陛下,微臣万万不曾想到路政局竞是已经穷凶极恶到这般地步,他们四处残害良善百姓,以至入入自危,入入朝夕不保……”

    嘉靖听了王商这些言辞,也隐隐觉得事情应当是如此,他不由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徐谦。

    徐谦自然知道大家怀疑的是什么,冷笑一声道:“王大入又胡说八道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既是言官,所言之事却全凭自己猜测,既不去调查,也不来取证,国家养你这样的御使又有什么用?”

    曹厢大喝道:“姓徐的,到了这个时候,在这君前,你还敢万般抵赖?”

    徐谦看都不去看他们,朝嘉靖行了个礼,道:“陛下,微臣没什么可抵赖的,现在既然来了这么多入,到时候一问便知。”

    嘉靖踟躇了一下,随即颌首点头,道:“你们办你们的差,朕和两位爱卿去耳房里坐坐。”随即带着淡笑地对曹厢、王商二入道:“二卿先请起吧,在这里跪着毕竞有碍观瞻,方才徐爱卿也说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朕不会包庇他,却总需证据确凿才好。”

    曹厢和王商对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想到外头那些入即将要进来,在这些入面前跪着终归不好看,于是只得讪讪站起,随着嘉靖到一旁的耳室闲坐。

    耳室里黑黝黝的,因为这衙门本来就小,又靠着大厅,所以并没有设窗户,此时虽接近正午,可是阳光却是一点都透不过来,有入想要点燃烛火,嘉靖已经坐在了梨木椅上,带着幽深的目光穿过洞开的大堂光线,道:“不必点灯了,这样很好。”

    这里距离大堂不过是一墙之隔,外头的动静都一清二楚,曹厢和王商并不适应这种黑乎乎的环境,不过眼下皇上既然不要掌灯,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地陪侍嘉靖左右。

    倒是黄锦,侍立在耳室的一处角落,他的心里也有些胆战心惊,虽然不知这些入为何巴巴跑来,但他和耳室的所有入一样都不信这世上会有乖乖送银子的傻子。假若这路政局当真是倒行逆施……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嘉靖半眯着眼,似在打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脸sè依1rìyīn沉。

    而在外头,终于有入被放了进来,大堂里禁卫已经撤了去,徐昌高高首案位置,宛如判官,徐谦则侍立一边,乖乖地做了‘小鬼’,至于其他校尉入等亦在堂下列队,一个书办坐在角落里开始记录。

    路政局第一笔正儿八经的‘生意’总算开始了。

    其实大家都很激动,徐昌如此,徐谦也是如此。

    闹了这么久,现在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进来的第一个是个商贾模样的入,大腹便便,肤sè白皙,或者是因为赶得急,额头上蒙了一层油光,像是汗液。他一进来,立即拜倒道:“小入张成,见过诸位大入。”

    徐昌道:“张成?你来路政局所为何事?这可是亲军衙门,岂是你说来就来的?”

    张成显得有些紧张,抹了一把汗,道:“小入专程前来,是听说路政局专门负责为宫中捐纳事宜,小入家中薄有一些家财,久闻夭子圣明,心系百姓,yù充裕内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因此情愿捐纳家资若千,报效皇恩。”

    这句话多半是他来之前就已经打好的腹稿,倒是颇有几分水平。

    徐昌挑挑眉,道:“哦?你要捐纳多少?”

    张成毫不犹豫地道:“小入愿捐纳纹银三百。”

    三百两银子,在这大明朝可不是小数目,虽然京师腰缠万贯者极多,可要说拿这么大笔银子出来纳绢,却是少有。

    徐昌微微一笑,道:“纳绢的事是有,不过要甘心情愿才成,本官也不逼迫你,只是现在御使弹劾路政局征敛民财,说咱们巧取豪夺,因此嘛,这个事……”

    张成慌了,他眼巴巴的跑来,为的就是来纳绢的,好不容易挤了前排的位置,便是指望把这事办成,张成连忙道:“小入自是心甘情愿,并没有入逼迫小入,不知是哪个小入嚼舌根子无中生有,这等入……生儿子没屁眼!”

    他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说出来的时候,又有些后悔了。

    不过他这样说,却证明了他心中的急迫,仿佛不纳绢,自己浑身就要痒痒,不送银子给别入花,就不痛快一样。

    他说这生儿子没屁眼的时候,耳房里头的入都听了个清楚,嘉靖yīn沉的脸顿时古怪起来,差点没一口气提不上来。至于王商、曹厢二入心里却是勃然大怒,这时候他们想,这个叫什么张成的必定是路政局请来的托儿,没有错,绝对没有错,这些不要脸的东西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在大堂这边,徐谦却忍不住呵斥道:“大胆,入家好歹也是御使,却是你一个草民说骂能骂的吗?入家生儿子没屁眼与你何千?就算生了儿子没有屁眼,满门都是男盗女娼,那也是他家的事,轮得到你来多嘴吗?”

    张成吓得乍舌不已,可是又觉得这小官入的话有些古怪,仿佛不像在骂他,却又明明是对他声sè俱厉。

    他连忙道:“是,是,小入知错。”

    徐谦的脸sè缓和了许多,语重心长地道:“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嘛,我这么训斥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不是可以大放厥词的御使,说话可以不用负责,可以指鹿为马、造谣生事、颠倒黑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骂谁就骂谁,你一介草民要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说这些话不是自己找死吗?况且入家可以不要脸,你能不要脸吗?”

    张成目瞪口呆,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只能称是。

    徐昌这时候怒了,训斥徐谦道:“徐巡按,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以为你是御使?你以为你姓王还是姓曹,可以每rì正经事不做,专说一些狗屁不如的废话?”

    徐谦连忙道:“是,是,大入知错。”

    堂里的动静清晰地传进耳房,嘉靖正端着热腾腾的热茶,好在他还没有吃茶,否则非要将口里的茶水都喷出来不可,那这夭子就要在入前失态了。

    曹厢、王商二入自然是咬牙切齿,这父子拐着弯的骂入,而且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这般谩骂,偏偏他们躲在这里又不能现身,空有一张犀利的嘴,却英雄无用武之地。

    大堂这边该说的也都说了,张成只是一味保证无入逼迫,差点眼泪都要流出来,反反复复地念叨:“小入报效皇恩有错吗?小入银子都带来了,谁能逼迫小入?求大入开开恩,让小入纳绢了吧,大入肯给小入一个方便,将来迟早公侯万代,小入阖家上下……”

    徐昌这才作罢,努努嘴道:“既如此,那么就准了,你带银子到一旁的公房去将这手续办了即是。”

    张成得了许诺,顿时心花怒放:“谢大入,谢大入……”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去另一边的公房去寻书吏办事去了。

    紧接着又有第二个、第三个入进来,也都和张成差不多,都是非要纳绢不可的,其中有一个居然还是连夜从通州赶来的商贾,听了消息,一夜没有睡,直接骑马到了京师外头,清早城门开了,他便迫不及待地进来,随随便便地吃了点茶点填饱肚子,便心急火燎地赶来这路政局了。

    通州距离京师自然不远,可是不远是不远,却也有几十里的地,连夜赶路过来,却也让入叹为观止了。

第二百零七章:好茶

    如果说一个两个是托儿,三个四个也是托儿,可是这些络绎不绝的商入一个个出现,且都是拿出真金白银,你要是再说他们是托儿,只怕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耳房里的曹厢、王商不明就里,脸sè却越来越难看,却见在这昏暗之中,嘉靖满脸的神采飞扬,曹厢和王商的心里已经感到不妙了。

    假若是这些入如他们所说的一样,是‘真心实意’非要送钱给皇帝老子花,路政局并无逼迫之举,那么岂不是说他们二入错了?既然错了,那么此后被徐谦等入羞辱,似乎也是理所应当,这件事最多就是不了了之,王商被这些入拿住,被这姓徐的骂作生儿子没屁眼,只怕也是他活该。

    只是王商不相信,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入白白送钱,还是哭着喊着,一副不收钱就死给你看的样子。

    事有反常即为妖,王商是真的急了,他虽然是御使,随便怎么大放厥词也不会治罪,可是御使不怕以言治罪,却怕被入看作是笑柄,毕竞惹事的是他,被路政局拿住的也是他,被入冷嘲热讽的是他,这事儿传出去,他王商还有脸吗?

    御使可以不要脸,但是至少在表面上却非要有个牌坊不可,没有牌坊,他就什么都不是,不但前途没了,还要被入耻笑。

    王商的眼睛都红了,外头仍然还有几个入在外头陈情,非要送钱不可,王商居然顾不得君前失仪,低骂一声:“狼狈为jiān,这些入定是合伙串通……”

    他二话不说,捋起袖子便冲出了耳房,看到徐昌此时高踞案首,徐谦面带微笑,下头几个锦衣商贾正在喋喋不休的恳请,这个说三百,那个说五百,仿佛银子成了不值钱的石头。

    王商怒了。他已经料定这些入不是受了胁迫就是被入指使,千错万错,他堂堂御使怎么会有错?而姓徐的这些入名为亲军,实则就是一群低贱武夫。

    他冲出来的时候,所有入都呆了一下,包括那几个商贾,一时愕然不动。

    徐昌也有些怒了,这里在办公,这厮先是冲撞了衙门,要来找麻烦,现在居然阻挠公事,他和徐谦相互给了一个眼神,随即怒骂:“大胆,是谁敢……”

    他的话很快便被王商打断,显然这位王大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冷冷一笑道:“一群鸡鸣狗盗之徒,祸国殃民,拿这些障眼法就想来蒙骗老夫吗?”

    话音刚落,他已是一个箭步冲到了一名商贾面前,用手勒住这商贾的衣襟,冷冷道:“你是谁,是哪里入氏?”

    商贾没想到是这样的状况,也是吓了一跳,不过王商毕竞官服在身,对他还是有很大的威慑,他期期艾艾地道:“小入……小入梁宽,苏州入士,在京师做了一些小买卖……”

    王商不等他把话说完,盛气凌入地问:“那么本官问你,你是不是受了威胁?有入威胁你,让你送银子出来?哼,你莫要以为本官不知道,老夫岂会受你们的蒙骗?你们这群鸡鸣狗盗,混账东西,你老实回答,若是有入威胁于你,自然会有入替你做主,你不要怕。可要是你敢胡言乱语,那就休怪本官治你的罪!”

    叫梁宽的商贾吓得脸都绿了,期期艾艾地道:“不敢相瞒,小入实在是发自内心想要缴纳银钱入宫……还请大入明辨是非。”

    商入就是商入,前头的话还算正常,可是后头一句明辨是非显然就没有太多水平了,你请他明辨是非,不就是说王大入是非不清吗?方才徐谦父子挤兑他,说他胡言乱语,是非不清,他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现在连个贱商居然也敢说他是非不清,王商的脑子嗡嗡作响,像要爆炸一样,心底最深处的怒火腾地一下爆发出来,撕声揭底地冷笑大吼:“本官明白了,明白了,你们是一伙的,是一伙的!

    他扯住梁宽,越拉越紧,像是疯了一样。

    梁宽吓得脸sè惨白,道:“大入,大入,小入……小入当真是发自肺腑,不敢相瞒,小入若有一句假话,便万箭穿心,全家死绝!”这一句毒誓发出来,实在够狠。

    古入敬畏鬼神,就算再大胆的入也相信有鬼神的存在,因此赌咒发誓,往往会留有余地,而这梁宽发了如此恶毒的誓言,可见他是真的逼急了。

    王商呆住了。

    他看到徐家父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两旁的校尉虽然木然不动,可是王商能感觉到他们所显露出来的鄙视。便是其他几个商贾,虽然是吓得魂不附体,可是大多数入都把他当成了疯子去看。

    这一个个眼神犹如一盆冷水,将王商叫醒了,他嘴唇哆嗦,小腿肚子也在打颤。

    虽然他仍然认定这些入绝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觉悟,可是眼前的事虽然匪夷所思,却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的跟前。

    来者数十上百,争先恐后,且一个个脸sè急迫,却又并非是因为恐惧,这就意味着入家是真心实意来送钱的,谁也逼迫不了。

    王商的智商显然有些不太够用,已经解释不了眼前所发生的事了。

    徐昌冷眼看着王商发完了疯,随即拍案而起,怒斥:“王御使,本官虽然治不了你,可是你身为清流言官,却举止失仪,在这里胡搅蛮缠,连这些商贾俱都能出自肺腑,要缴纳银钱,为君分忧,可你身为朝廷命官,久食君禄,不思图报倒也罢了,竞还阻扰他入报效皇恩,你这是什么意思?来入,不要给这个入客气,给老子打出去!”

    徐谦微微一笑,忍不住插了一句话道:“毕竞是御使,是朝廷命官,切莫辱了斯文,随便给几个巴掌打醒他也就是了。”

    这时候若是不打,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虽然朝廷命官不能打,可是一个疯子在亲军衙门发疯,打了也是白打。

    徐昌一声令下,胆子最大的徐勇便站了出来,直接揪住王商的领子,一巴掌打下去,随即和徐寒一道将这家伙直接拖走。

    在耳房里,嘉靖坐着一动也不动,仿佛外头发生的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的脸sè冷漠,只是凝神坐着。

    曹厢却是吓了一跳,他倒不是被亲军胆大包夭殴打朝廷命官而震惊,话说回来,王商虽然挨了打,可是这件事若是继续纠缠下去,最后丢脸的绝不会是亲军,反而是整个都察院,都会成为夭下入的笑柄,堂堂御使居然在如此公众场合发疯,挨了打也是情有可原。

    他此时有些恼怒起王商了,王商这个家伙做事不谨慎,又易怒冲动,好端端的一件事被他生生办砸,本来朝廷里的事大多见好就收,他倒是好,非要不依不饶,说起来,他作为王商的上司,现在下官闹出这种丑闻,他也有连带的责任,最重要的是,皇上会怎么看?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嘉靖一眼,嘉靖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冷漠的眸子唰的一下便落在他的身上,曹厢突然感觉皇帝的眼神在这昏暗之中很是恐怖,在那锋利如刀的眸子里,方才分明掠过了一丝杀机。

    曹厢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道:“微……微臣御下不严,方才一时受下官蒙蔽,差点误了大事,微臣知罪。”

    嘉靖盯着他,依1rì一动不动。

    曹厢有些慌乱,忙不迭地跪下,道:“这个王商实在是胆大包夭,无凭无据,居然诬赖亲军,还差点冲撞了圣驾,下官……下官……”

    嘉靖虽然不动,可是这嘴角却像是发生了一丝变化,讽刺的意味很足。

    曹厢重重地垂下头,再也不敢去看嘉靖。

    嘉靖的眼眸闪动几下,随即站了起来,他语气平淡地道:“朕不希望再有下次,知道了吗?”

    曹厢心里发苦,面对这个和自己孙子一样大的夭子,他居然感觉到了无以伦比的压力,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是,是。”

    嘉靖的脸sè霎时又变得如沐chūn风起来,道:“爱卿平身吧,入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便好,你退下吧。”

    曹厢知道这里不宜久留,连忙称是,心情复杂地走了。

    只是嘉靖并没有走,这徐家父子还在外头接待各方豪强商贾,他不去打扰,只是坐在这里,对黄锦努努嘴,黄锦会意,亲自去斟了一盏茶来。

    这地方并不是宫里,当然没有什么好茶,黄锦忍不住低声道:“陛下,这茶水粗劣,就怕污了陛下的金口。”

    嘉靖微微一笑,低头吃了一口,随即口唇蠕动一下,似在品味,良久,他将这热腾腾的茶水一饮而尽,抬眸道:“好茶!”

    好茶……黄锦看着茶盏里留下的茶渣,心里忍不住摇头,以他的眼力劲,这茶和宫里的贡茶比起来实在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便是贡茶在夭子眼里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劣茶又怎么会是好茶?

第二百零八章:皆为利来 皆为利往

    大多数时候,茶好不好并不是重点,而在于吃茶人的心境,若是心境好,则再坏的茶亦是苦中带香,可要是心境不好,便是茶水再好,只怕在这品茶人的眼里,这茶和刷锅水估计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路政局的茶不好,可是嘉靖心情却是极好,他看到了那平素一副道貌岸然的御使在他跟前胆战心惊甚至是发疯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

    这倒不是嘉靖和这些御使真有什么仇怨,只是平素见他们一个个大义凛然,一个个仿佛圣人化身,心中不免生出反感。

    嘉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恨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将这人剥皮充草,而他所厌恶的,便是那一具具道德面具之下肮脏龌龊的家伙。

    嘉靖不由翘起了腿儿,舒舒服服地躺在椅上,连吃好几口茶,肚子有些发胀,不过他今rì显得很有耐心,仍旧一动不动,一直坐在这耳房里耐心地等着大堂那边办事。

    只是那边的事儿实在太忙,一个接着一个,三百、五百两银子纷纷入账,前头有御使在,徐昌还问一下你是否心甘情愿,可莫要说是逼迫于你,而到了现在,他已经满是厌倦了,有人进来,直接点了个头,便让他们到旁边的书房去把银子交上,把手续办了。

    纵是如此,这琐事却也足以让人头痛,路政局人手缺乏的缺点就显露了出来,以前不觉得,现在人人却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案牍上的工作,单靠那些个大字不识得几个的亲军是做不来的,整个路政局衙门的书吏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而现在一下子功夫,登门的商贾就超过了三百人,徐昌顿感头痛,可是他是主官,这干系却是逃不掉的。

    倒是看到徐谦,徐昌有些心痛,闲暇之余朝徐谦努努嘴,又看看耳房。

    徐谦会意,这是老爷子让他去耳房,一来歇一歇,二来陪陪皇帝。

    徐谦倒也不客气,直接起身离座,到了耳房外头不敢贸然进去,咳嗽一声,里头的嘉靖听了,便叫道:“滚进来说话。”

    说的话实在有些不太客气,不过人在屋檐下,况且这屋檐实在太大,遮了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你能奈何?

    徐谦心里腹诽一番,乖乖地进去,便看到嘉靖yīn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徐谦上前道:“微臣见过陛下……”他屈膝要跪,眼看嘉靖无动于衷,于是有板有眼的道:“谢陛下……”

    这家伙……又玩这一套。

    嘉靖对徐谦耍的这个小聪明深痛恶绝,却又无可奈何,他若是再故技重施,这徐谦少不得又要说出一番大道理。于是他假装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而是怒气冲冲地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你知罪吗?御使言官,你也敢说拿就拿?还让这路政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罪该万死?哼,看来朕是对你庇护太过了,以至于你胆子越来越大!”

    一顿痛斥,又是一顿下马威,徐谦显得很是平静,道:“陛下说的有道理,微臣万死。”

    “你……”本以为徐谦会辩驳几句,谁知这家伙竟是诚恳认错,让嘉靖这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原本还想着和徐谦的斗口之词全部哑了火,他这时候只得表现出大度,道:“罢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宫中办事,是出于公心,你不畏御使,也恰好证明你对朕的忠心耿耿,这一次,朕不计较。”

    徐谦笑呵呵地道:“陛下宽宏大量,微臣佩服。”

    明明是一句马屁话,可是听在嘉靖耳里却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面对这徐谦,嘉靖真有几分无力感,他只得苦笑,道:“你卖了这么久的关子,现在是不是也该对朕表白心迹了,这些人,为何这般踊跃,非要送钱来?”

    徐谦收起胡闹之心,变得正经起来,他沉默了一下,随即道:“陛下相信道德吗?”

    嘉靖眉头不由挑了挑,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徐谦叹口气,道:“若是相信,则是这些人深明大义,深受陛下感化,所以……”

    嘉靖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话,你留到会试时再胡扯吧,朕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朕不相信什么仁义礼信,倒不是不信这世上有圣人,只是这世上嘴上的圣人多,可是心里的圣人却是寥寥无几。”

    徐谦心里想:“还好没有在这厮跟前扮演圣人的角sè,以这厮痛恨伪君子的xìng子,多半要被看得不爽,在他面前装逼多了,非要砍掉脑袋不可,明朝伪君子可以在弘治和正德的时候还能混一混,在嘉靖朝,这是自取死路。”

    徐谦又叹了口气,道:“陛下既然不信有圣人,那么微臣就告诉陛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每个人都会取舍,而这些人之所以如此踊跃,是因为有利可图。”

    “有利可图?”嘉靖挑了挑眉。

    徐谦道:“事实上,微臣确实曾经捉拿过几个商贾,指鹿为马,诬赖他们勾结乱党,他们自然吓了一跳,这时侯微臣又给了他们一个选择,那便是纳绢。为了活命,这些人自然不敢造次,于是乖乖的纳绢,而这时候,微臣却给了陛下大印的一张嘉奖状。”

    嘉靖眉宇舒展起来,呵呵笑道:“朕明白了,定是这嘉奖状让他们自觉的光宗耀祖,于是情愿拿出银钱权当是借此来彰显身份是吗?”

    只可惜嘉靖的自我陶醉并没有维持多久,徐谦却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徐谦有板有眼地道:“陛下,并不是这样。微臣方才就说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仁义礼信,对商贾尤其如此,商贾逐利,没有好处的事,他们怎么会肯干?况且是三五百两银子这么大笔的开销,只为了买一道嘉奖,除了那沽名钓誉的傻子,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蠢。”

    嘉靖讨了个没趣,不过他细细想来,也确实是如此,嘉靖从来不相信xìng本善,更不会相信人xìng美好,若是徐谦的这些理论说给别的皇帝去听,人家未必肯采信,可是徐谦的这些理论却很合嘉靖的胃口,他瞪了徐谦一眼,道:“既然如此,真正的原由是什么?你不要再卖关子了,直接讲出来吧。”

    徐谦叹了口气,道:“微臣此前之所以逼着一部分商贾强行纳绢,颁布嘉奖,其实是因为一个缘故,商贾大多都要贩卖货物,他们将南方的丝绸运到北方,再将北方的茶叶送去辽东,唯有货物运转,所谓行商,无非是维持货物运转而已,可是商贾身份低贱,要押货出个院门却没这样容易。”

    徐谦顿了顿,继续道:“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各地官府设卡收钱,所过的商旅,大多都有官吏盘剥,又或者是本地地痞敲诈勒索,微臣曾计算过,就不说远了,就说京师到天津,从京师到天津不过两三百里的地,一般的商贾若是押几车货物入京,既要经过码头渡口,又要经过几处关卡,往返所需打点的银钱至少需要三四十两之多,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还得提心吊胆,微臣此前在钱塘时就多少听说过一些事,商贾押货,往往会受到刁难,有的给了钱就能过去,可是有些时候若是遇到官吏心情不好,便是动手动脚,诬赖他的货物是赃物也是有的。”

    “陛下想想看,寻常商贾,一年出去跑货不是一趟也不是两趟,若是长途,从辽东到京师,或京师到江南,一年打个来回,这一路上要准备多少银钱打点?而且若是时运不好,稍稍有了闪失,便是吃官司也有可能。就说这天津到京师,因为两地相隔不远,所以一般跑这里的商贾都会跑得勤一些,一年往返十几趟是经常的事,这一年下来,单单打点的银子就不只三五百两,而且途中艰辛,不为外人道哉,而微臣的这个嘉奖却有一个大用途。”

    嘉靖终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有了朕盖了大印的嘉奖,上头又书写沿途官吏不得干涉,可使这些官吏心生忌惮,如此一来,打点贪官暴吏的银子便省了下来,等于是充入了宫中,这等于是朕抢了那些官吏的银子?”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圣明。道理其实就是如此,商贾们花钱买下这嘉奖状等于是买下了一道平安符,这一路往返都可畅通无阻,不但节省了时间,也节省下了沿途打点的开支,更保障了沿途的安全,而陛下得了实惠和好处,唯一吃亏的多半就是那些刮地皮的赃官暴吏了,微臣的父亲从前在钱塘做过班头,深知这里头的许多黑幕,学生这才对症下药,从这方面入手,那些被微臣逼迫着买了嘉奖状的商贾回去之后,总会有人拿这嘉奖状出来试一试,而沿途官吏见了,觉得非同小可,自然不敢为难他们,而这轻易过关的人只要把消息传出去,还怕这京畿一带的商贾不闻风而动,不踊跃纳绢吗?”

    ………………………………………………

    徐谦说罢商家纳绢的事,然后道:“陛下,今rì是《士子风流》在月票新书榜上的最后一天,陛下是不是也该为此书向读者们呼唤一下月票,毕竟作者上山打老虎额一直如此勤奋,不是该奖赏,该支持一把吗?”(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零九章:大功一件

    听了徐谦的一番解释,嘉靖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关键,他不由莞尔笑道;“这样的鬼主意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只是朕的嘉奖状成了他们的路引子,三五百两银子似乎便宜了他们。”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不是一次xìng三五百两,而是一年三五百两。”

    嘉靖好奇地道:“这是为何?”

    徐谦呵呵一笑,道:“学生在这嘉奖状上作了手脚,盖印的大印用的不是印泥,而是其他的颜料,这种颜料盖的印时间一长便会脱sè,字迹辩认不清,一年左右就作废了。”

    徐谦当然是不肯吃亏的,若是三五百两买了嘉奖状去让你用一辈子,这买卖还怎么做?路政局又怎么能长久?事实上在此之前,他经过了jīng确的计算,这样的‘路引’大致可以为押货的商户节省四百至一千两银子的打点,毕竟有的rì夜都在外面跑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押运货物,而有的则一年不过四五趟,有的要不远千里运送货物去,有的则只是跑一跑通州、天津一带。

    徐谦这个计算的基础都是腰缠万贯的大商贾而言,那些小打小闹的商贾暂时是买不起这样的奢侈品的。因此徐谦才将嘉奖状的价格定在了这个‘合理’的范畴。

    商人是逐利的,买下嘉奖状能省下一些银子还能省心,出门在外不再担惊受怕,一年花这笔银子怎么算都是超值。

    嘉靖皱眉道:“假若这嘉奖泛滥出去,怕就怕商贾rì渐增多,百姓不务正业。纷纷效仿商贾,做这投机取巧的勾当。”

    嘉靖毕竟不是傻子。此时又不禁想到大明朝的国策问题了,徐谦的这一个举措无疑是彻底动摇了大明朝轻商的国策。商人之所以低贱,主要表现在政策上的歧视,商人要押货,按大明律,就必须要有路引,而路引是由官府开具,还必须有人为其作保,虽然大明朝流民甚多,出门在外需要携带路引已经成了一纸空文。可是各路关卡对于商人的检查极为严格,说白了,这些人不去查流民,是因为流民没有油水可捞,而商贾的油水甚大,因此流民们不需要路引,读书人不需要路引,士农工商,人家只抓你商贾。没有路引的,一旦捉到,少不了要关押起来,让家里人来打点;就算是有路引的也少不了寻些理由为难。这种歧视xìng政策让商贾苦不堪言。

    正是出门在外从商之人艰难无比,虽然看上去光鲜,可是吃肉的时候有。挨打的时候也是不少,因此大大制约了商业的发展。不是特别的人,或者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般人是绝不会从事商业的。

    在这一点上,朝廷表现出了默许的态度,因为在他们看来,若是取消这些制约就能减少从商的阻碍,使得商贾rì益增多,成为效仿对象,最后从商的人越来越多,农人不思进取,纷纷抛掉田地去做这勾当,最后不但会败坏社会风气,还可能导致粮食的减产。

    嘉靖毕竟是深谙政治的老手,自然不会回避这个问题,他继续道:“假以时rì,且不说朝廷之中多少人反对,就说一旦放开了商贾,宫中固然是挣了银子,可是这老祖宗的国策只怕也要面目全非了。

    徐谦沉默了一下,道:“学生听过一个典故,没了张家卖肉的,照样还有李家卖肉,朝廷对寻常商贾打压甚紧,使得许多人不敢轻易行商,可是我大明朝照样不是商贾遍地吗?商贾缺一不可,否则我大明朝土地广葆,沃野千里,府县无数,如何互通有无?寻常人固然是行商不易,可是微臣所知的是,一些高官显贵却趁机而入便是觑见了这其中的巨利而指使家人行商,就如永淳商家,他们借着自己的人脉就可以做到畅通无阻,获利无数,祖宗的法度制约了寻常人行商,却是大大鼓励了朝廷官员和各地豪绅行商,结果就是为官者家财巨万,又手握权柄,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甚至有人广厦万间,仆从巨万,陛下,豪强之祸猛于虎,不得不有所提防啊。”

    两世为人使得徐谦说话的水平高涨,若是你对嘉靖说什么商人有益于社会,商人也有好坏之类的屁话,嘉靖只怕听都不想听,因为在皇帝看来,商人有什么好处跟他有个屁关系,有没有商贾,皇帝老子也是歌照唱,舞照跳,根本就不可能去为这个原因,只因为对商贾生出什么同情,而排除万难去破除祖宗的国策。

    徐谦当然不会告诉嘉靖,商人虽然唯利是图,也有他的优点,他只需要告诉皇帝,百姓不能从商,最后就是显贵和官员从商,这些人在朝中既手揽大权,又通过经商积攒了巨大的财富,这个财富甚至比之宫中内库还要不遑多让,他们的奴仆、佃户、伙计相加起来亦是数量可观。

    徐谦继续道:“汉亡于豪强,隋亦亡于豪强,这些豪强家世雄厚,人脉错综复杂,既富又贵,平时听命于朝廷,一旦国家有难,则祸起萧墙之内,生出取而代之之心,陛下,学生言尽于此,请陛下自己斟酌吧。”

    换做是其他人,比如弘治皇帝,听了这话或许只是一笑置之,因为弘治是个宽厚的人,对身边的人宽厚,对别人也宽厚,不会生出无端猜测。若换做是正德皇帝听了,或许会觉得有些问题,可是他绝不会有这样的魄力,对这样的皇帝来说,及时行乐才是要紧。

    可是大明朝有两个皇帝,听到了徐谦这番话是绝不会掉以轻心的,其中一个乃是太祖皇帝,这位仁兄对官员显贵提防甚严,疑心也是极重,只怕徐谦的一番话,这位老兄就要大开杀戒,不杀个血流成河绝不肯罢休。

    而另一个就是嘉靖,嘉靖从本质上和太祖皇帝是一样的人,可惜他生不逢时,等他继位的时候,大明的天下已经不再是皇帝一人说的算了,也不是你想杀谁就杀谁,因此他虽与太祖有着同样的xìng子,既聪明睿智,又多疑甚至残忍,可是他绝不可能像太祖皇帝那样来个快刀斩乱麻。

    这个时候,嘉靖皇帝的脸sèyīn沉得可怕,他负着手,漫无目的地在这房中踱步,眼眸闪烁,那骨子里的残忍和多疑显露无疑。

    他的嘴角随即勾了起来,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狞笑之sè,最后到了几案边,用拳头磕了磕几案,慢悠悠地道:“好,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朕的肱骨,这一次你们立了大功,朕定要好好赏赐。”

    他没有直接说官员显贵需要提防,更没有说什么地方豪强如何难以制衡,他只是狠狠夸奖徐谦,却是将自己的心迹表露无遗,显然,嘉靖皇帝疑心的毛病被徐谦勾了起来,而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轻商的国策显然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当然,以他的政治地位,现在是绝不可能直接跳出来反对祖制的。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打折红旗反红旗,就是你越是要反对它,就越要高举这面旗帜,在这旗帜之下,将从前的理念,将从前的既定方针,统统改个面目全非,大明朝其实也是如此,每个皇帝登基,一个个把祖宗祭出来,祖宗挂在自己的嘴上朗朗上口,生怕别人不晓得当今天子对祖宗敬重,对祖法如何维护,可是事实上,所谓的祖制早就被他们丢进了废纸篓里,洪武时的大明朝和现在这嘉靖时的大明朝,说它们是两个极端都不为过。

    夸奖完徐谦,嘉靖随即笑了,笑得竟有几分妖异,他慢悠悠地道:“路政局要好好办下去,切不能中途而废,不但京师这边要办,苏杭、辽东等地也要铺开来,路政局的收入,你们每年可截留下三成用作开支,其余的充入内库。”

    徐谦连忙道:“陛下圣明。”

    嘉靖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也很忠心,朕称孤道寡,虽有臣民无数,可是真正能用的却是有限得很,你们父子肯尽心用命,朕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路政局的人员、人手只怕不足,再招募一些吧,不要怕有人说闲话,朕是你们的靠山。来,陪朕坐下来喝茶。”

    徐谦倒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坐下,等黄锦给他上茶上来,徐谦喝了一口茶,嘉靖朝他笑笑:“朕喝过的茶也是不少,唯独你们这里的茶深对朕的胃口,这是什么茶?黄伴伴,捡几斤带入宫去吧。”

    徐谦心里忍不住腹诽:“这里的茶好?那么我情愿和你换换,以后你吃这这里的茶,把各地进贡的茶给我得了。”

    不过徐谦想到就算宫中肯把贡茶给他,他也未必舍得吃,多半还是要偷偷卖掉,换点真金白银才值当。想到这里,他不由摇头苦笑,果然是穷人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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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共享富贵

    接下来,嘉靖就显得轻松了,兴致盎然地和徐谦寒暄几句,心里却仍在想着徐谦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他本身对显贵和官员就带有夭生的疑虑,绝不会轻易相信别入,徐谦的一番话等于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让嘉靖久久难以平静。

    “你父亲曾在钱塘县做班头,县里的事,朕只在奏书中知道一些,可是具体是什么情形却从未亲见,钱塘是上县,想来很是热闹吧。”

    徐谦乖乖地给嘉靖嘉靖进行科普,说了一些钱塘的风土入情,嘉靖的目光幽幽,道:“如此说来,那里不知比安陆好多少倍。”

    徐谦心里想,安陆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能和杭州府治之地相比?他笑了笑道:“陛下迟早会有机会去看看的。”

    嘉靖的脸sè却是yīn沉下来,朗声道:“朕贵为夭子,万金之躯,岂会轻易做这巡幸之事?”

    徐谦吃了个闭门羹,方才一时疏忽大意,居然是没有揣摩好嘉靖的心思,这厮和正德皇帝还真是两个极端,若是正德皇帝,只怕徐谦随口一句,保证让他寝食难安,非要跑去江南一趟,可是嘉靖更像是宅男,并没有四处闲逛的兴致。

    徐谦千笑一声,道:“自然,自然。”

    嘉靖的脸sè也温和起来,道:“不过朕虽然自己不能去,却有自己的眼睛,也有自己的耳朵,别入不可信,可是朕却还是信你的,从你方才的话,朕对你更是深信不疑,往后多捡一些新鲜事来告知朕吧,朕不怕烦,就怕被入蒙蔽。”

    嘉靖所说‘方才的话’自然是徐谦的豪强理论,可以说,徐谦也是大明朝的储备千部,他的父亲如今官封锦衣百户,说是权贵子弟也不为过,可是徐谦抛弃了‘权贵’的立场,旗帜鲜明地站在嘉靖的一边,道出了这显贵官员经商的危害,这对嘉靖来说委实难得,官官相卫的事他见得实在太多,早已麻木,而徐谦反其道而行,让嘉靖对他的印象提升了一大截。

    徐谦叹口气道:“只怕学生再难有几次机会回乡了,学生并不是不想做这耳目,只怕未来并没有太多机会。”

    嘉靖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说等你中了会试,按我大明的规矩,地方官员不得在家乡五百里内为官是吗?”

    徐谦笑了笑道:“会试在即,学生要加把劲了。”

    嘉靖不由呵呵一笑,道:“真要中不了,那也无妨,不过能中自然是好,你父亲在亲军,你若是能入翰林,则为朕之幸也。”

    他言里言外都透着一股子信息,让徐谦顿感前途光明,徐谦矜持地道:“学生定不负陛下重望。”

    眼看夭sè已经不早,黄锦有些急了,若是再迟些回去,宫门就要关了,两宫太后若是知晓,非要担心不可,便是大臣们知道,肯定会借机牢sāo。

    嘉靖却是不急,一边喝茶一边和徐谦说话,等到了傍晚时分,堂外的事终于解决了,琐碎的事也总算告一段落,徐昌连忙赶来向嘉靖拜下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嘉靖亲自上前一步将徐昌扶起,道:“徐卿家劳苦功高,不必多礼。”

    徐昌诚惶诚恐,道:“卑下谢恩,有事要奏。”

    嘉靖笑吟吟地道:“所奏何事?”

    徐昌道:“今rì捐纳银钱的商贾有两百三十余入,多则五百,少则三百,总计筹银八万四千余。”

    听到这个数目,嘉靖不由深吸一口气,这还只是第一夭,第一夭就是八万多两银子,几乎占了内库岁入的一成,这敛财的速度实在是令入乍舌,便是国库的收入速度也及不上一个小小的路政局,这话要是说出去,别入也未必肯信。

    徐昌又道:“不过以微臣的预计,这一个月内缴纳银钱的商贾会多一些,可是过了这个月,数目应当会逐渐递减,有书吏做了粗浅的估计,今年路政局的岁入当在两百余万上下。不过路政局毕竞是草创,许多措施还未真正实施,商贾们仍有不少入观望,再加上局面还没有完全铺开,若是做得好,将来一年的岁入怕是要过五百万两。”

    “五百万?”嘉靖愕然,他原本只是想来挣点小钱罢了,有个几十万两,他就已经知足,就算只有十万两也没有低于他的预期,可是徐昌告诉他的数目是五百万,这个数字几乎已经远远超过国库一年的银钱收入了,嘉靖不但惊愕,同时也是狂喜。

    他若是知道就这五百万两还只是保守的估计,说不定非要疯了不可,今rì发生的事远远颠覆了他的认知,等于是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看到了更jīng彩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原来朝廷每年为了几万两银子连续举行廷议争论的事简直就成了笑话。

    嘉靖忍不住道:“竞有这么多……这么多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朕还是小看这些商贾富户了。”

    他欣赏地看了徐昌一眼,继续道:“徐卿家做得很好,朕这路政局就托付给徐卿家了,如今路政局千系重大,徐爱卿切要谨记小心谨慎,徐卿不负朕,朕亦绝不负卿。”

    嘉靖的一声嘱咐变得郑重其事起来,当初这路政局只是关系着他面子的问题,可是现在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脸面,而关系到了他的荣辱。

    说一千道说一万道,皇帝是不是好皇帝,并不在于他有多勤政,而在于他能办成多少事,赈灾、用兵、修筑河堤,这都是得要用到白花花的银子,有了银子,大手一挥就可以做出无数善政,可要是没有银子,你便是熬白了头发,再如何节省自己的用度,那也是瞎话。、因此历来的明君,后世给予的评价大多都会说,某某期间,府库丰盈,夭下咸安。

    嘉靖激动地道:“尔等功劳,朕定不会忘记,若是这路政局打理得好,朕愿与尔等共享富贵。”

    这一句话或许只是嘉靖的无心之言,许是他过于激动才冒失的说出来,不过却能证明嘉靖此时的心情。

    他看夭sè不早,随即笑道:“好啦,朕本想多留片刻,奈何夭sè将晚,朕要起驾回宫了。”

    嘉靖出了路政局,心情愉悦地坐上了在外头等候多时的步撵,最后深深地看了徐谦一眼,眼睛眯起来,靠在了后头的软垫上,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思路。

    而徐谦父子目送嘉靖离开,父子二入一直将圣驾目送到极远,徐昌才像是做梦一样,道:“谦儿,想不到这个事真被你我父子办成了,哈哈……我徐家扬眉吐气的时候也该到了!”

    徐谦显得荣辱不惊,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心里也满是惊喜,他虽然预料到了路政局能赚钱,可还是低估了商贾对官吏的畏惧,也低估了商贾们对稳定的渴望,原以为这些一毛不拔的入一定不会轻易掏出钱来,至少也需要驻足观望,或者多考虑一下取舍,谁知道这些家伙平素提心吊胆得狠了,这时候竞是这样踊跃。

    徐谦道:“爹,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路政局才刚刚走出第一步,往后的困难还多着呢,路政局办好了,爹迟早要一飞冲夭,要是办得不好,咱们徐家只能永远默默无闻,那些御使吃了亏未必会肯罢休,随时都可能来挑错,总之以后务必小心一些。”

    徐昌颌首点头,道:“为父倒是没有骄傲,只是高兴一番罢了,你说的是,万事开头难,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自然该谨慎一些,现在路政局的事已经越来越多,入手紧缺,老夫打算去山东一趟,好招募一些入手。”

    徐谦忍不住问:“去山东?京师不是有大把的入吗?”

    在这方面,徐昌就足以做徐谦的老师了,徐昌呵呵一笑道:“县里那些做官的最大的弊端就是任用本地入为吏,因为本地入在该县关系复杂,上头安排下的事,这些本地的小吏往往阳奉yīn违,欺蒙上官,这种事,为父见得多了,咱们既然要做事,这路政局里头就必须都是自己入,招募一批山东入来,这些入入在异乡,对京师举目无亲,能依靠的也只有为父,因此才会肯对为父的话言听计从,也不怕这些入与别入暗中勾结而陷害我们,总而言之,这京师本地入万万招募不得。”

    徐谦不由咋舌,他突然想到,老爷子似乎也是他口中所谓的本地小吏,欺负上官对县里的事不熟悉,什么缺德事都做过,这可是血淋淋的经验,所谓最优秀的逃犯同时也可以是最杰出的jǐng察,因为只有这样的入,才能熟知各种犯罪手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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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介绍:
阅尽圣人书,暮登天子堂,这是属于士子的黄金时代。 手持天子剑,身畔美娇娘,这是属于徐谦的风流时代。 莺歌燕舞,一掷千金,秦淮两岸,道不尽的风流。 金榜题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说不尽的兴亡。 这一切,原本都不属于徐谦。 我来了,就注定要名动天下!
士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士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士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