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猎物
“有多少人?”端王看着眼前的地图。
下属道:“应该有几千人,是从京城过来的。”
想必是皇帝已经知道他的谋算,京营的兵力不多,但是很快就会调来大军,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不甘心。
如同一股火焰般在他心里翻滚,端王紧紧地攥起手,如果现在有邓嗣昌在,他必定会在蓟县接应,大军乘船沿海经蓟运河和州河到蓟县与他会和,可如今邓嗣昌已死,闽浙那些和他有牵连的豪族也被清理了一半,剩下的仿佛被吓破了胆,到现在还没有船只从海上过来。
端王已经等得心焦,抬起头看到了张传凌。
张传凌向前行礼,“王爷,听说五军都督府已经派兵,不知到底调拨了多少兵马,又是谁领兵。”
端王皱起眉头,“皇帝带了三分之二的兵马去陪都,想必一时之间也难集结多少人马,至于领兵之人……”
端王冷笑一声,“可能是那个崔奕廷。”
崔奕廷在福建杀了邓嗣昌,可见颇为懂得用兵之法。
张传凌看向端王。
端王被囚禁多年,算是磨砺了心性,大事临头也不见慌乱。
端王道:“瓦剌扰边,宣府、大同、甘州都缺兵少马,庆王叔已经杀了都指挥使等人,举兵誓师,已经把握了几处关隘,惠王也会从荆州起兵,战火四起,皇帝也顾此失彼,我们只要想方设法牵制崔奕廷几日,很快就能脱身。”
蓟州向来是朝廷屯房粮草的地方,既然没人从州河接应,再逃下去也没有几分胜算,倒不如死守蓟州,或是让崔奕廷有所顾忌。
张传凌目光闪烁,“王爷的意思是?”
端王道:“捉了崔奕廷的家眷,他自然会束手束脚不得施展。”
端王也想到了姚氏。
那姚氏也是自作聪明,仗着有几分的医术,就带着人出京诊治。
在京中尚有京营的人护着,一旦出了京城,就由不得她了。
本来他想的是自己抓了姚氏,却没想到姚氏身边跟着许多人,浩浩荡荡一群人,姚氏到哪里他们必然跟到哪里,他虽然已经让人混迹其中,却并不容易能找到机会下手。
如今端王也想要姚氏,他也就顺水推舟。
端王带着的护卫都是千里挑一,抓女眷比他容易的多。
只是他心里却有一丝的不快。
姚氏落入端王手中定然会吃些苦头。
那个女人。
目光清亮的如同一潭池水,淡淡地泛着涟漪,他见过那么多的女人,没有一个目光如她那般。
于是那日他才忍不住开口让她“叫舅舅。”
她却不屑一顾。
将张家害得家破人亡,他从心底里却不想杀她,而是想要将她握在手心里,瞧瞧她到底有几分的本事。
如今捉不住他,他心里就如同竖着一根针,让他想方设法地要拔出来。
“姚氏去了蓟县城外的村子里诊病,”张传凌伸手指向地图,“这里有朝廷设下的敖仓,王爷若是在此屯兵,必然能等到庆王、惠王的兵马。”
退进蓟县城又能捉住崔奕廷的家眷,是两全其美的计策。
端王不禁面上一喜。
……
已经在蓟县逗留一段时日,对周围的一切婉宁已经开始熟悉。
到了村子上,卫所的医官开始运送病患,一辆辆车缓慢出了村子,婉宁也慢慢松了口气。
“村子上的人都送走了?”婉宁问向何英。
何英道:“都照您说的,当做病患送走了。”
何英话音刚落,婉宁看着村子里那个十岁大的小狗子抱着一只布袋子,在地上捡粮米。
婉宁走过去看着满脸尘土的孩子,“怎么还不走?”
“这就走啦,”小狗子咧嘴笑起来,“我娘说,有坏人要来了,我家的米粮都要带走,一粒米也不给坏人留。”
小小的孩子,怎么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婉宁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小狗子的脸,“快走吧,你娘还等着你呢。”
几天时间,蓟县外的村子已经搬空了。
何英又将村里村外查了一遍才道:“二奶奶放心,人都走了。”
婉宁点点头,“不要走漏风声。”
何英低声道:“不会的,我们这些日子就是用车运病患,那些人早就习以为常,再说有二奶奶在这里。”
他们的目标是她。
因为她是崔家女眷,抓住她也好用来要挟崔奕廷,所以只要有她在,那些人就不会起疑心。
想想从前,她和崔奕廷暗中往来,只为了揭开泰州漕粮贪墨案,那时候在彼此心中不过是为了达目的,互相利用罢了。
而今已经成为彼此的弱点,只因为他们早已经是夫妻一体。
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将手里的盒子交给何英。
婉宁整理着眼前的药箱,“将这东西交给你家二爷,让他将欠我的早些还回来。”
……
等到天黑入夜,端王带着的兵马才能去攻占蓟县。
张传凌带着些人马等在村庄外。
隐隐约约能看到村子里还亮着火光。
那火光就是朝廷临时设的卫所。
他安插在卫所的人来禀告,“崔二奶奶带着人就在村西的卫所里。”
黑夜里亮着的光亮,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指引,姚氏定然不会想到今晚突然有人会出现将她捉个正着。
那时候他要看看,姚氏脸上还能不能有那种淡然的微笑。
他就等在这里,等着手下人将姚氏绑缚过来。
张传凌坐在月光下,仿佛已经看到姚氏眼睛里惊惧的神情,利用姚氏,他就有机会为父亲报仇。
“爷……”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下人就去而复返。
“爷……那姚氏……不在村子里……”
张传凌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不在,”那人又惊又骇,“是……真的……村子里……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只有您安插的眼线……被绑缚在卫所里……”
张传凌的心顿时沉下去,可一瞬间他却又摇头,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姚氏进了村子,怎么可能村子里没有旁人,就算姚氏走了,卫所里的病患又去了哪里?
他不相信,除非是亲眼所见。
张传凌咬住牙,伸手接过下人手里的火把,大步向村子里走去。
他要自己看个清楚。
……
卫所里没有人,角落也仿佛只留下了病患躺过的痕迹。
那姚氏定然是有所察觉,才连夜带着人离开。
逃走的时候还不忘记要带上病患,张传凌冷笑一声,抬着病患能走多快,用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被追上。
姚氏真当他是个草包不成?
这时候他若是不追,就真是个傻子,别说他带着这么多人,就算是带着张家的下人也会追过去。
“追,”张传凌看向下人,“我就不信追不到一个女人。”
只要一个时辰,他就能抓住姚氏。
点亮了火把,所有人奋力地追赶,沿路有姚氏一行人散落的东西,张传凌几乎能看到姚氏仓皇的神情。
慌乱之中才会不停地丢下东西。
先是丢下东西,然后就是重病的病患,就像是猫捉老鼠般,他要将猎物追的精疲力竭,然后扑过去按在手下。
只要前方有半点的蛛丝马迹,他就会跟过去。
快了,快了,就在那里。
他就要抓住姚氏。
“爷,还不见人影……前面也……也没有什么东西了……”随从气喘吁吁地禀告。
所有人举着火把四处找寻。
不可能,那些人怎么会走那么快,他们已经追出这么远,快要走了两个时辰,再这样下去天就要亮了。
怎么可能还没有找到姚氏。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爷,我们是不是弄错了?”
会不会弄错了?
他怎么可能会错,沿着这条路就应该是姚氏离开的方向,昨日刚刚下了雨,地面上还能看到杂乱的脚印。
不可能会错。
火把上的烟直冲天空,他们追赶了整整一夜,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如果是妇孺和病患,根本不可能会走这样远的路。
除非他们长了翅膀,否则就真是他错了……
“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传凌茫然地看着四周,这是哪里?风声,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他们这是到了那里?
他们追赶着姚氏,早就忘记了方向,仿佛是被人带到这里。
张传凌突然之间浑身冰凉。
他们不是在追姚氏,而是被姚氏带了过来。
他以为要捉住了猎物,其实不过是一只钓饵。
天渐渐亮起来。
水流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一声船夫的哨声响起,船桨开始搅动着河水,响亮的歌声将火红的太阳从天边缓缓地托起。
“太阳湖上涨大水,月亮湾里采莲忙,船家的姑娘低声唱,誓死不嫁薄情郎。”
几艘船缓缓地从河上划过。
张传凌看到船头站着的人影,淡青色的衣裙在风中轻轻飘扬,隐约能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那淡然的神情,是一抹瑰丽的颜色。
马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张传凌身边已经乱成一团。
张传凌忽然一笑,他豁然明白过来,到底谁是谁的猎物。
崔奕廷没有在京城,没有在陪都,他就等在这里,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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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想念
周围的人慢慢地围上来,人群中有人发号施令,所有人都停下脚步,一袭海棠色官服,跨于马上,脸上带着几分倨傲的神情,握着一支长枪,颇有大将之风的人是崔奕廷。
崔奕廷此次带人平叛定然会凯旋而归,年纪轻轻立下这样的军功,从此之后不会被人轻视,就算皇权更替,也不会隐没,大周史上必然会留下他的名讳。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如今就落在崔奕廷头上。
而他、张家包括端王、庆王在内都会成为崔奕廷功劳簿上的锦上添花。
谁愿意做旁人的垫脚石。
可是现在他却无从选择。
崔奕廷不会放过他,他也没有了脱逃的法子。
张传凌握住的手轻轻地颤抖。
他不曾想崔奕廷会出现在这里,他一直以为就算崔奕廷带兵来了蓟县,也会直追端王。
崔奕廷策马向前。
张传凌已经退无可退。
这样对视,张传凌觉得自己越来越矮小,崔奕廷眯着眼睛看他,仿佛要将他方才在心中翻滚的那些思量都生生地扯拽出来。
他想要捉住姚氏,想要威胁崔奕廷,想要将姚氏握在手心里,那些种种如今都变成崔奕廷那双眼睛中的狠厉和睥睨。
张传凌整颗心忽然紧缩在一起,还没有来得及思量崔奕廷到底会怎么做,眼前一黑有一样东西被扔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他脚下。
张传凌惊讶地低下头。
地上是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整个人看起来支离破碎,蜷缩在地上虚弱地喘息,半晌身体才动了动,转过脸来。
张传凌看到那人的面孔,错愕了片刻,立即睁大了眼睛。
这是……
姚宜之。
那个丰神俊朗的姚宜之,竟然被折磨成这般模样,他离京之前才见过姚宜之,那时候姚宜之还教他定要将姚氏握在手心里。
虽然知晓局面有变,却因为端王和庆王,尚且运筹帷幄。
转眼之间,就一败涂地。
方才追赶姚氏的意气飞扬,完全变成了如今的恐惧,他不怕死,看到姚宜之却开始害怕落入崔奕廷手中。
一杆枪伸过来,张传凌眼见着那枪头刺进他的身体,他想要闪躲却又无能为力,剧烈地疼痛立即传来,他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整个人豁然被挑起来。
张传凌瞪大了眼睛。
周围是欢呼的声音,张传凌看到了崔奕廷那冰冷的目光,这一刻张传凌明白过来,崔奕廷定然不会让他痛快地死去,会让他受尽折磨,只因为他一心想要捉住姚氏。
他想的没错,崔奕廷十分在意姚氏。
可是他又算错了,姚氏没有那么好对付,更何况还有一个在她身边的崔奕廷。
张传凌挣扎着,却无论怎么用力,长枪已经慢慢地穿过他的身体,崔奕廷脸上忽然带了淡淡的笑意,“你想要用我的内眷来要挟。”
眼底的笑容一瞬间又变成了杀机,愤恨的情绪在其中汹涌的翻滚,崔奕廷扬起脸挑衅地看着他。
周围立即传来一阵耻笑声。
“她不止是我崔奕廷的内眷,更是姚婉宁。”
张传凌只觉得身上的力道忽然一松,整个人顿时跌了出去,胸口如同裂开一只碗大的洞,血从中喷涌而出。
人刚刚落下,耳边传来马蹄声响,一只马蹄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一匹马过后,另一匹马立即跟上。
他整个身体被踏的高高抬起又落下,滚烫的血争先恐后地从口鼻涌将出来……
……
崔奕廷转过头向州河上看去,船已经渐渐行远,船工的歌声依旧时隐时现。
人生重来一次,睁开眼睛那一刻他就发誓,他要改变前世种种,虽然南直隶早已经贪墨成风,闽浙豪族树大根深难以撼动,他却从来不曾退缩。
即便站在父亲面前被骂竖子。
即便与崔氏族人为敌。
只要想想前世他站在灰烬中,心如刀绞的情形,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阻止乱世的战火,只为了在国家大治,盛世繁华中与她牵手走过一生。
到底要说多少的谎言,才能换得如今的结果。
成亲那日他拉着她的手,她不知他已经许下诺言,今生今世与她生死相伴。
如今,他已知足。
下属来禀告,“叛军已经进了蓟县城。”
崔奕廷点点头,“不用着急,我们就在城外驻扎,等他们开门来降。”
蓟县城里没有半粒粮食,如同一只笼子,端王已经自己将自己关了进去。
……
庆王、端王谋反,朝廷派出征讨大军,庆王那些貌似虎狼之师,却节节退败,端王自刎的消息传来,整个京城顿时一片欢欣。
皇上和皇后、大皇子也从陪都回到京中,婉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
崔奕廷立下大功,整个崔家都受了封赏,婉宁看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衣服看着华贵,说到底,这都是崔奕廷换来的。
提起嘉宁长公主,皇后面色阴沉,“没想到她那么狠毒的心肠,就要害大皇子,多亏事先有了准备,否则……今时今日备受煎熬的就是本宫。”
嘉宁长公主被关进了西华门,从前端王住过的地方。
庆王受了重伤,端王已死,谋反案就到了尾声,京城的大街上重新张灯结彩,嘻嘻闹闹的街市也恢复了从前。
婉宁从宫中出来一路坐车回到崔家,给崔夫人请了安,回到房里就觉得有些不对。
外面虽然下着小雨,屋子里却多添了一丝暖意似的。
婉宁撩开内室的帘子。
随着清脆的琉璃撞击声,她看到了软榻上躺着的人,他穿着宽松的青色长袍,墨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手擎着头,微微侧着脸,面上是慵懒又迷离的神情,榻边是一只打开的盒子,他将里面的青黛握在手里。
看到她过来,就抬起清亮的眼睛,俊朗的面庞让人挪不开眼睛。
那只青黛是她让何英给崔奕廷的,是让他早归家。
辰辰午后闲无事,且向张生学画眉。
离别这么久,她也尝到了倚栏思人的滋味。
崔奕廷笑意深深,未等她走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婉宁抬起头刚想要说话,他的唇却落下来。
她本想要主动一回,却没想到就这样被他搅乱了,好在来日方长,在他身边耳听目染,早晚也会精通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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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后面的情节是都些番外呢,还是再来几章正文,要交代的情节也不多喽。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无所有
端王谋反已经过去了一年,各地都开始恢复平静,福建清丈土地之后,江西、广东、浙江等地开始纷纷响应。
如今朝廷里有句话说的好,“两王案”后轻了户部,苦了吏部,这一年,地方官员升选、调动、任免让姚宜闻忙得脚不沾地。
在衙门里忙也就罢了,回到家中还有一封封信函递进来,姚宜闻不停地摇头,崔家那边守的固若金汤,想要打听消息的牛鬼蛇神都钻进了姚家。
姚宜闻觉得说不出的疲惫。
端王谋反,因为欢哥的事他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万一叛党中有人知晓此事来龙去脉,他必然会被冠上谋逆的罪名。
没想到崔奕廷真的做到了一手遮天。
刑部、大理寺在京中捉了不少和端王有牵连的官员,也将他传去问话,他只是刻板地回了几句。
端王让人抓了欢哥,逼着他写遗诏,他不肯答应,因此欢哥被杀,张氏也差点被烧死。
好在崔奕廷上下打点,刑部、大理寺的人没有深究。
回到家中,姚宜闻就将自己关入了书房,他这辈子自己跨入了污泥中,所以也不怪如今洗不干净。
姚宜闻正想着,外面传来下人禀告声,“老爷,老太爷不好了。”
姚宜闻眉心顿时一跳,“早晨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他求了太医院的徐老御医给父亲诊治,徐老御医说父亲熬不过今年冬天,秋天的时候父亲的病开始好转又能开口说话,他还以为是上天眷顾,徐老御医却说是阴不敛阳的一种败象,难不成真的被徐老御医言中。
下人脸色难看,“老太爷今天出去了……”
姚宜闻站起身来,“去哪里了?”
下人抿了抿嘴唇,“去……我们家城外的庄子上。”
是他安置张氏的地方,张氏被抬来姚家时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他恨不得就将张氏杀死,却看到张氏的惨状又下不去手。
这也许就是上天的安排,用一个不死不活的张氏让他一遍遍想起从前的过错,想起他如何替端王养育子嗣,如何宠爱那个厌恶他的女人。
张氏苟延残喘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何尝不是这样。
他不明白,事到如今父亲还去庄子上看张氏做什么。
姚宜闻去了姚老太爷屋里。
床上的姚老太爷面色发青,看到姚宜闻立即伸出手来,却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
姚老太太看向旁边的管事妈妈,管事妈妈忙带着下人退了出去。
“到底怎么了?”姚宜闻低声问道。
姚老太太眼睛中带着一丝讽刺的神情,“你父亲有话要问你。”
姚老太爷重重地喘着粗气,“欢哥……我问……你……欢哥……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七丫头……故意……害死了……欢哥……”
姚宜闻静静地看着父亲,外面有半点的风吹草动,父亲就会想到婉宁身上,觉得这一切都是婉宁的安排。
“父亲去看张氏就为了这个?”
姚老太爷撑起身子,满脸恶毒,“你不要替……那不孝女……遮掩……我知道……你以为欢哥是……宜之的子嗣……那都是……那不孝女在外面……散下的谣言……”
姚老太爷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攥着被子。
姚宜闻豁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
听说姚宜之死了,父亲脸上是伤心欲绝的神情,三天不肯进食,还让遣人去找蒋氏,却没想到蒋氏和蒋玉珍一起被端王杀死在了蓟县城里。
父亲听说这个,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死过去,他和母亲日夜侍奉才将父亲救了回来,他还以为父亲已经将蒋氏和姚宜之抛在脑后……
“那些话父亲相信吗?信欢哥是五弟所出?”
姚宜闻看着姚老太爷,在姚老太爷脸上看到了一丝扭曲的神情。
“父亲是想要报复,所以才将这些都推到婉宁身上,”姚宜闻摇了摇头,“父亲可知道五弟做了什么事?他扶持端王谋反,若不是婉宁,我们姚氏早就成了乱臣贼子被株连九族。”
姚老太爷脸上没有半点的动容。
姚老太太直直地看着姚老太爷,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他哪里在意这些,他能看到的只有蒋氏和姚宜之,如今我总算是看了明白,跟蒋氏相比,我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姚老太太的眼泪豁然淌下来,佝偻着身子慢慢地走出去。
帘子掀起又放下,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我已经是……要死……的人……”姚老太爷一把拉住姚宜闻的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你……说句……实话……欢哥……是不是……让七丫头害死……宜之没有谋反……是不是也被七丫头陷害。”
“你说实情,你跟……我说实情。”
姚宜闻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怜。
他想做个好儿子,却从来没被当成一个儿子。
“父亲,”姚宜闻站起身将姚老太爷搀扶着躺在床上,“你真的想知晓?”
姚老太爷重重地颌首,“弄不清楚……我……死不瞑目。”
姚宜闻觉得自己的心豁然平静下来,“那我就告诉父亲,免得父亲心中难过。”
姚老太爷满脸的期盼。
姚宜闻慢慢地俯下头去,轻声道:“父亲可知张家为何将张氏嫁给我?因为那时她已经是个破落户,怀着端王的孩子无处可去,张家不是要找女婿,而是要找个傻子养育别人的子嗣,父亲别以为欢哥是五弟的孩子,欢哥身上没有父亲一滴血,说到底,和父亲没有任何的关系。”
“父亲这个祖父,也不过是个笑话,儿子瞒着父亲,是怕父亲尝到个中滋味儿心中不快……”
“现在想想,何必如此。”
“父亲也该知道,这辈子都做了些什么事。”
“本能安安分分地做个人,却成了别人的一条狗。”
姚老太爷瞪圆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已经扭曲。
望着姚老太爷,姚宜闻想到那天知晓实情时自己的模样,定然也是这般。
事实在眼前却还不肯相信。
多么的可笑又多么的可悲。
“我们就是张家的一颗棋子,人在棋盘中,还以为在跟旁人博弈,”姚宜闻轻笑出声,“父亲安心去吧,活着也是受罪,不若死了还旁人个安宁。”
姚宜闻站起身,眼看着姚老太爷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如同一条离开水的鱼,在不停地挣扎,张大了嘴还在不停地诉说。
终于渐渐地没有了气力。
看着床上的父亲,姚宜闻的眼泪豁然涌出来。
他最终也不是个好儿子。
姚宜闻慢慢地跪下来,握住姚老太爷的手,这只手他再也捂不热了,就像他的心一样,所有一切都已离他远去。
他最终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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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感激
婉宁在堂屋里见了父亲,父亲穿着孝袍,脸色十分苍白,看到她时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
坐下喝了口茶,姚宜闻道:“我已经向朝廷上了奏折,明日就丁忧回泰兴。”
祖父去世,父亲就准备扶棺回族中。
姚宜闻道:“奕廷现在得皇上重用,皇上却一直龙体欠佳,将来……万一……也要仔细。”
父亲说的是政权更替。
婉宁还没说话,姚宜闻勉强浮起一丝笑意,“奕廷办事妥当,用不着我去担忧。”说到底他在朝廷上不过就是个小人物。
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只是听听消息,大周朝如今真正能把握权利的就那几个人,崔奕廷就是其中之一。
姚宜闻紧紧地握着茶杯,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这就要走了,离开京城之后就不准备再回来,丁忧就是他辞官归乡的一个借口。
京里已没有什么可留恋,他放不下的就是婉宁。
姚宜闻又抿了一口茶,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要说,见到婉宁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要说什么?要怎么才能表达他心中那份牵挂的父女之情。
从前没有做好,而今已经不知怎么弥补。
姚宜闻正坐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昆哥的声音,“姐,准备好东西没有?我们明日一起过去。”
姚宜闻转头看过去,昆哥撩开帘子走进来。
突然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怔。
昆哥的笑容僵在脸上。
冷不防的相见,让两个人都有些不舒坦,尤其是姚宜闻目光在昆哥脸上扫了两眼,脸色就愈发难看。
婉宁明白这种感觉,如果有一日她见到一张和她有几分相像的脸孔定然也会这般。
从前父亲就怀疑昆哥的身份,如今心中应该已经确定,昆哥就是他的骨肉,只是不能将这件事戳破,因为昆哥绝不可能和他相认,沈家也不会将昆哥还回去。
姚宜闻嘴唇开启,好半天才道:“一转眼昆哥都这样大了。”
昆哥向姚宜闻行礼,喊了一声,“姚大人。”
姚大人,这样的称呼,说不出的生硬,姚宜闻看着昆哥,想起他将沈氏休弃时的情形,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时候沈氏已经怀了昆哥,休了沈氏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关切沈家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敬元多了一个儿子。
他的亲生儿子被养在别人身下,他身边的那个却不是他的血脉。
这也是一种报应。
如今昆哥肯和他坐在一起,虽然不说话,也算是给了他几分颜面。
半晌姚宜闻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茶碗站起身来,嘱咐婉宁,“你身子不好,那天就不用来送了。”
童妈妈端了点心进屋,正好瞧见姚宜闻落寞的神情,不禁望向旁边的昆哥,昆哥表情冷漠,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也难怪如此。
沈氏那些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昆哥一直看在眼里,如果没有奶奶,沈氏早就死在了家庵,哪有今日的一切。
说到底姚宜闻会良心发现,也是因为奶奶揭开了张家的真面目。
张家若是一直显贵,谁又知道姚宜闻是什么模样,现在父子三个能坐在一起说话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
“二奶奶,”落雨进来禀告,“杨家那边送消息来了,说是太太生了。”
婉宁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昨日我才去看过,不是还有些日子吗?”
落雨道:“杨家那边说,太太早晨肚子疼,就请了稳婆过去,前前后后也才一个半时辰,就将孩子生下来。”
婉宁和昆哥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一脸喜气。
昆哥道:“姑母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说是位小少爷……”
母亲为杨家添丁了。
昆哥道:“怪不得先生早早就下衙回家去了,我还想着要跟姐姐一起去看姑母,现在正好,”说着顿了顿,“要不要给弟弟带些礼物过去,我……之前准备了一只玉锁,还有一块端砚。”
婉宁“噗嗤”笑出声,去年崔奕廷送给昆哥一块端砚,昆哥很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搂在怀里,前些日子她让落雨带着人做了几件小衣服准备等母亲生产后送过去,昆哥看见了,也想要准备一份礼物。
没想到选来选去就看中了端砚。
不知这块端砚要什么时候才能用得上。
姐弟两个要去看沈氏,站起身才想起屋子里的姚宜闻。
姚宜闻愁肠百结,却要作若无其事,“你们去杨家吧,我就先回去了。”
姚家大办丧事,杨家却迎来了喜事。
看着姚宜闻落寞的身影,昆哥有些怔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
婉宁带着昆哥一起去了杨家,沈氏刚刚生产过后,显得有些疲惫,看着旁边的**,“你慢点摇,别让四爷觉得不舒坦。”
杨敬的第一个孩子,在族中排行老四。
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也跟着沈氏道:“慢着点,慢着点……这孩子啊,来得迟,却比谁家的娃娃都有精神,”看一眼沈氏,“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果不其然,没有你我们这一支只怕就要断了香火,你可是我们杨家的功臣。”
沈氏抿嘴笑。
杨老太太吩咐下人,“定然要好好侍奉太太,不得有半点的闪失。”
沈氏恍然想起从前在姚家时的情形。
想方设法地讨好长辈和丈夫,却得不到他们半点的欢心。
昨日的姚家,今日的杨家。
那么不同。
沈氏刚刚回过神,就看到**将怀里的孩子凑给婉宁看。
婉宁伸出手一根手指,小小的孩子立即紧紧地握住,只是这样就让婉宁有种血脉相通的感觉。
她又多了一个弟弟。
同母异父的弟弟。
闹腾了一会儿,**将孩子抱了下去,昆哥将杨老太太送回院子,屋子里就剩下婉宁和沈氏。
沈氏躺在床铺间,她从来不敢想,还能过上这样美满的日子。
生昆哥和生继哥时完全不同,之前她是伤透了心,现在让她有种期盼的欢喜。
出嫁,被休,再嫁。
那么的艰难。
可最终她迎来了美满的日子。
沈氏伸出手拉住了婉宁,多年前离开姚家时心中的那份悲戚,总算是烟消云散,她再也不会怨怼、再也不会憎恨,从此之后她只会满怀感激。
沈氏微微一笑,豁然觉得整个屋子都温暖起来,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明亮而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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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幸福
天圣十三年春,久病的皇上忽然有了精神,召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崔奕廷进宫议事。
崔奕廷还没有回府,婉宁就收到了皇上御赐下来的一碟樱桃。
红润剔透的樱桃盛在白釉刻花玉盘里十分诱人。
婉宁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清甜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酸涩,十分对她的口味。
童妈妈笑着道:“夫人这两日就想吃樱桃,贺大年还没有送过来,没想到宫中先有了赏赐。”
婉宁轻轻地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眼见就要生产了,身体沉的不得了,走起路来就觉得吃力,尤其是双脚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
她是没想到生个孩子会这样艰难。
成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怀上一胎,刚过两个月就开始保胎,好不容易胎气稳下来,进了七个月就开始时不时有早产的迹象,开始她还很担忧,后来也就习以为常,倒是崔奕廷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紧张,隔三差五就要将贺继中接来给她看脉。
婉宁站起身,童妈妈立即上前搀扶,主仆两个在园子里走了一会儿,童妈妈就劝说道:“夫人回去歇着吧!”
婉宁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身体变得这样虚弱,怀孕生子该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回到屋里,婉宁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道:“……要好好调养……否则生产时恐怕会……”
声音戛然而止。
婉宁睁开眼睛看到一脸笑容的崔奕廷,屋子里已经没有旁人。
崔奕廷将婉宁扶起来靠在迎枕上。
婉宁向外看了看,“贺御医来了?有没有说妍姐怎么样?”妍姐身体愈发虚弱,恐怕已经撑不过今年,所以最近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去看看妍姐,跟妍姐说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心思就细腻很多,每次想起妍姐,心中就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说不出的难过。
崔奕廷轻声道:“你这身子过些日子就要生产,还是好好养胎,妍姐有贺御医照应。”
话是这样说,可毕竟情分不同,她已经不是给妍姐治病,是将妍姐当成了妹妹看待,她和妍姐一起跟着贺老太太习医术,妍姐不能出门,她们两个围坐在炭炉旁吃着点心,笑着说话。
慢慢地日子沉淀下来,明知道早晚要有这一天,她还是忍不住让自己伤心。
崔奕廷拉起婉宁的脚在掌心里轻轻地揉搓。
这些日子崔奕廷就做这样的事,每次她睡着前他在揉她的腿脚,她醒过来时,他的手还在她的脚上。
“揉不掉的,别揉了。”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肿的这样厉害。
上次去翰林院黄大人家里做客,黄太太也有了身孕,脚和她一样肿起来,她将这件事跟崔奕廷说了,结果崔奕廷真的让人去查,甚至将黄太太穿的鞋也偷来一只,看到她们两个人的鞋子一样大,崔奕廷脸上浮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好久没有看到崔奕廷这样笑。
虽然后来知晓,黄太太从前就是有名的大脚,她还是很感激黄太太,至少因为这只鞋崔奕廷好好睡了两晚。
看着崔奕廷舒展的眉眼,她第一次将他说的“喜欢”两个人看得那么透彻。
如果没有爱过一个人,定然无法理解这样的感觉。
她真就是个傻子,那么了解别人的心理,却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明明爱情就在身边,却耽搁了那么久。
“不是说今天要晚些回来,”婉宁看向崔奕廷,“怎么倒比往常早了。”
崔奕廷笑着看婉宁,“皇上召见杨阁老和永安侯,我正好得空陪你吃饭。”
崔奕廷话音刚落,童妈妈就带着下人端了饭菜上来。
十分精致的饭菜。
婉宁看着肥瘦相间的肉块咽口水,崔奕廷先伸过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肉夹到自己碗里,仔仔细细地剥去上面的肉皮和肥肉,然后将瘦的送到婉宁嘴里。
咬下去很香,婉宁还是不满意地皱起眉毛,“吃一点肥的也没什么。”
自从贺继中嘱咐她只能吃瘦肉之后,肥肉就全都被崔奕廷夹走了。
婉宁抬起眼睛就看到崔奕廷略带委屈的神情。
仿佛被约束的人是他。
看到他这个模样,她的脑子就转不过来,抱怨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自从怀孕之后,她好像笨了许多,明知道是他的计谋,却依旧要上当。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这样了,吃些能怎么样,若是病不好又没吃到,那多可惜。”
婉宁轻声嘟囔着,本是开玩笑,却看到崔奕廷安静的脸,他专注地看着她,眼圈也有些微微发红。
婉宁不敢再说话,乖乖地吃了碗里所有的青菜。
吃了饭,婉宁靠在崔奕廷怀里,崔奕廷轻轻地捏着婉宁的腰,酸胀的腰背顿时舒服起来。
婉宁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半晌崔奕廷低下头,“婉宁,生下这一胎,我们就不要了。”
崔奕廷的手有些发抖。
他是真的怕了。
婉宁这才知道,崔奕廷也有害怕的事。
婉宁忽然觉得很伤心,她也想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一家三口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婉宁握住崔奕廷的手。
因为有情,才会觉得伤情,说的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婉宁,”崔奕廷紧紧地握着婉宁的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千万不要着急。”
婉宁心中不由地一紧,轻轻地点了点头。
崔奕廷道:“我在宫中遇见贺御医,他说,妍姐不行了,让我告诉你,让你不要去贺家,免得伤心。”
心如同被撕裂般的疼痛。
婉宁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眼泪还是淌下来。
崔奕廷知道她的性子,妍姐的事是瞒不住她的,即便是今天没有去贺家,明日她也要过去,所以崔奕廷从宫中赶回来,陪着她吃了一顿饭,然后再慢慢告诉她。
婉宁仰起头,看到崔奕廷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端端地望着她,满含期盼,盼着她不要太伤情。
“为什么呢?”婉宁吞咽一口,“她就不能好好地活着,那么好的妍姐,也要走了。”突然之间心里如同被挖走了一块。
一瞬间,属于妍姐的那个地方,空了。
婉宁道:“我想去看看妍姐,送送她。”
崔奕廷点点头,“马车已经备好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婉宁起身,崔奕廷拿来褙子帮她换上又蹲身下来帮她穿鞋,没等她下地就将她稳稳地抱起来向外走去。
出了垂花门,崔奕廷将婉宁送上了马车。
……
贺家一片凄然。
贺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力仿佛已经被抽走,妍姐躺在床铺上是那么的安静,瑜姐去了家庵,她身边就剩下了妍姐一个。
妍姐怕她伤心,天天陪着她说笑,她吃斋念佛,期望佛祖保佑,能让妍姐的病好起来,却还是到了这一天。
她这个老太婆没有走,妍姐却要走了。
“崔二夫人来了。”
下人上前禀告。
贺老太太立即站起身来,没想到婉宁这时候还能过来。
婉宁会让妍姐高兴起来,她心里盼着婉宁能来,却想到婉宁的身体,又不想让婉宁知晓。
“婉宁,”贺老太太声音沙哑,“你这孩子……怎么倒来了。”
婉宁上前几步,安慰贺老太太,“老太太别太难过,妍姐不想让老太太伤心。”
说完话婉宁向前走去,妍姐身体陷在床铺中,屋子里十分黑暗,看不清妍姐的面容,厚厚的帘子遮挡住了光,也挡住了希望似的。
“妍姐,”婉宁轻轻地喊着,“妍姐,你看看我是谁?”
床铺间的妍姐眼睛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贺老太太擦了擦眼角,“从早晨到现在就没醒过来。”
妍姐没有睡着,她应该很清醒。
婉宁握住妍姐的手,她的手是那么的凉,时间让我们生在这个世上,也会一点点的将我们吞噬。
谁也无法阻挡。
总是难以抗拒。
婉宁转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上面重重的帘子,光透进来。
婉宁微微扬起头,“将帘子都拉开吧,妍姐就是要走,也要敞敞亮亮的走。”
妍姐喜欢亮堂的地方。
这一次终于不用顾忌自己身上的病症,终于不用再藏在黑暗之中,终于可以直视阳光,终于可以在阳光下说再见。
帘子被扯开,屋子逐渐亮起来。
婉宁站在床边看妍姐。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妍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轻轻地动了动,就迎上了光亮。
那双眼睛,就像初生婴儿的一样,带着几分的敬畏和期盼在看这个世界。
一切会回到生命的开端。
什么都会变,只有那束光永远都不会改变。
妍姐动了动嘴唇,婉宁听到她的微弱的声音,“七姐姐……我……不害怕……”
我不害怕。
我永远都不会再害怕。
妍姐脸上浮起了笑容,就像初升的太阳,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美好。
妍姐,走吧,一直向前走。
不要在害怕,不要再难过,从此之后要欢快、幸福地笑。
婉宁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淌下来,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她被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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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的许瑾瑜躺在阴暗低矮的屋子里等死。
睁开眼,竟在十四稚龄醒来。
身在通往京城威宁侯府的船上,驶向前世的噩梦。
这一生,她的出现,将是他们的噩梦!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此生此情
婉宁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婉宁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崔奕廷。
崔奕廷目光柔和,端着药碗傻傻地望着她,半晌才缓过神来,连连道:“正好药凉了,可以吃了。”
将药碗先递给童妈妈,崔奕廷将婉宁扶起来然后亲手喂药给婉宁吃。
“不苦,我尝了。”
褐色的药汁带着一股涩味儿,这些日子药她没少吃,从来不曾这样娇贵过,婉宁指指碗一口气将药喝了。
漱了口婉宁靠在崔奕廷怀里。
“妍姐那边怎么样了?”婉宁轻声道。
崔奕廷的手轻轻地拍着她,仿佛是在给她安慰,“贺老太太不准备送妍姐回扬州,就在京中安葬了。”
妍姐说过好几次,她喜欢京里,因为来到京城才认识了她,又跟着她一起学了医术,上次瘟疫还施药出去,有几家如今供奉的还是贺家的长生牌位。
婉宁想着又忍不住心疼,崔奕廷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婉宁好半天才舒口气,“我和妍姐很投缘,方才我做梦还梦见了她。”
她梦见在一处陌生的地方见到妍姐,给妍姐治病,贺老太太送了她几本医书做答谢,她就住在蒋家,每日照应妍姐,跟妍姐说话,还给妍姐讲故事。
妍姐喜欢她,非要认她做姐姐,贺老太太笑着道:“没想到我老太婆又多了一个孙女。”
她笑着和妍姐说话,抬起头看到蒋静瑜恶毒的目光。
这些事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牢牢地印在她的记忆里。
婉宁将这个梦讲给崔奕廷说,“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崔奕廷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妍姐心善,下辈子定然能托生个好人家。”
婉宁抬起头看崔奕廷,“你也信会有来世?”
崔奕廷握了握她的手,“我相信会有来世,来世,我还找到你,我们再做一辈子的夫妻。”
婉宁不禁失笑,“这辈子还没完,怎么就惦记着下辈子了,只怕是你下辈子不认人的毛病好了,看到许多花花世界,糊里糊涂地就将我抛诸脑后了。”
崔奕廷哄着她,“你这般害怕,那下辈子我还不认人好了。”
两个人抱着坐了一会儿。
崔奕廷的手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都怪我,不该让你怀孕生子,这样辛苦……”
婉宁轻轻地打了一下崔奕廷的手背,“怪你什么?你一个人能怀上孩子不成,我想要生下我们的孩子。”
说了一会儿话,婉宁就觉得头晕,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仿佛回到了现代,忙碌着给病患治病,回到家中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忽然觉得十分的冷清。
少了什么。
她的整个世界都少了些什么。
婉宁想到这里,忽然一阵害怕,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崔奕廷正在给她擦汗。
这不对,就算是她身子有些虚弱,也不至于是这种情形,婉宁皱起眉头,她这该不是子痫吧。
子痫是产科重症疾病,产妇和孩子都会有危险,在现代叫做妊娠高血压,症状是高血压、浮肿、蛋白尿。
她头疼、眼前模糊很有可能是高血压的症状,浮肿是一定的了,她的脚就像两只馒头,医书上说,此症必须速愈为善,若频发无休,非惟胎妊骤下,将见气血随胎涣散,母命亦难保全。
想到这里她的心豁然揪起来,她千万不要是这样的病症,否则真的要九死一生。
崔奕廷轻轻地摇着扇子,笑着看她,“热不热?母亲方才来看你,你睡得正熟。”
看着是满脸笑容,其实眉毛深深地蹙起来,婉宁伸出手去摸崔奕廷的眉角,“别担心,我定然会将孩子好端端生下来,家里已经请了三个稳婆,你还有什么担忧的,我福大命大,出不了差错,方才我还梦见一个白胡子的道长跟我说,我的命数早就到了,能有今日便是修来的福气。”
崔奕廷是最讨厌道士的,前些日子崔奕征结实了一个方士,跟着那方士去看炼丹,回来就被崔奕廷训斥了一通。
崔奕征再也不敢跟那方士来往。
她方才果然是梦到一个道长,现在说出来也是和崔奕廷玩笑,谁知崔奕廷却问起来,“那道长还有没有说什么?”
婉宁摇头,“既然是个梦,哪里会有后话,不过仔细想想说的也有几分的道理,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早就没命了。”
崔奕廷显然不喜欢她说这样的话,低下头来,“其实我不救你,你也会活下来,只不过我是想要你和舅舅承我的情,才会时时说起这件事,所以这梦必然是假的。”
她开始也没当真,不知道崔奕廷这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她。
崔奕廷想着前世的种种,前世没有他帮忙,婉宁也好端端地活着,只不过是流落在外治病救人罢了。
他想想还后悔,早知道他前世就在那时候去泰兴,他们两个就不会错过一生。
两个人相拥着很暖和,婉宁也觉得舒服了许多,不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这样连续两日,婉宁睡得都很安稳。
崔奕廷让她在里面睡,他睡在外面,半夜里给她端茶递水,很快她习惯地还没睁开眼睛,温水就已经递到嘴边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雷声,或是嘴唇有些干,婉宁睡到半夜里忽然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外面的长案上点着一盏灯,身边的崔奕廷已经不知去处。
天还没有亮,皇上又病着,好久都不曾早朝了,崔奕廷不会这么早起身出门。
婉宁想着从床上坐起来,穿上了鞋,想要出去瞧瞧。
刚走到窗前,外面的落雨就听到了声音,急忙进屋侍奉,“夫人,您怎么起身了,窗边有风,奴婢还是扶着您回去歇着。”
管着窗子哪里来的风,落雨这丫头今天说话怎么颠三倒四。
婉宁道:“二爷呢?去了哪里?”
“二爷,”落雨抿了抿嘴唇,“大约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雨点落地清脆的声响入耳,空气里有种潮湿的味道,婉宁隐约觉得窗外有一丝的光亮,就想要推窗看个清楚。
落雨却在一旁阻拦。
本来推窗看看那外面只是因为有几分的兴致,可如今被落雨一拦,婉宁就觉得哪里不对,她还非要去院子里看看不可。
想到这里,婉宁看向落雨,“去给我端杯水过来。”
落雨应了一声,转身去拿水壶,这样的功夫婉宁已经走出了内室,几步到了门口推开屋门。
院子里搭了几个棚子,棚子下面是几盏灯,崔奕廷擎着伞站在院子中央。
风吹着她的衣裙,雨丝顺着风向落在她身上,婉宁眯起眼睛看过去,想要看个仔细,崔奕廷已经丢下手里的伞走过来,身后也传来落雨惊讶地呼喊声,“夫人……您这……可万万不行,是要着凉的啊。”
崔奕廷将她拉进屋子,婉宁的手落在崔奕廷的手臂上。
深蓝色的长袍早就被雨水打湿了,他身上满是凉气仿佛没有半点的温度,头发上还有雨滴不停地落下来。
婉宁再向院子里看过去,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在那几个棚子里忙碌。
婉宁皱起眉头,“这是做什么?给我除灾?还是做法保命?”
一个讨厌道士的人,将道士请进门不说,还在这样的夜里站在大雨里,摆弄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
这还是崔奕廷吗?
这还是雷厉风行,让人恐惧害怕的左都督?
眼看着崔奕廷要否认,婉宁道:“别跟我说是为了求升官发财,你崔二郎何曾信过这些。”
望着他那如同被水洗过的眼睛,更多责备的话她顿时说不出口。
都是为了她,即便是从前不信,也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这样大动干戈。
她在他心里竟是这样的重要。
婉宁上前搂住崔奕廷湿漉漉的后背,脸颊靠在他身上,他却挣扎着,“别,我身上湿。”
她却不肯松开,只要靠在他身上,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什么都不再惧怕,心是那样的平和。
“崔奕廷,我不会有事,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努力活下来,在你身边活下来。”
屋子里一时安静。
婉宁说完话抬起头,崔奕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含着泪水,轻轻一动就夺眶而出,缓缓地流到他上扬的唇边。
他半跪下来,双手搂住她,脸沉在她的怀里,清晰的抽噎声传来。
一个举手就能撼动朝局的天子重臣,在她怀里哭得像是个孩子。
也唯有她,能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他。
屋子里的灯光是那么的柔和。
这一刻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重要。
光阴荏苒,岁月更替,什么都会变,唯一不会变的是她和他的这份情意,从互相猜忌到暗生情愫,双宿双飞,相守一生。
她愿意用后面所有的来生,还换今生和他的相守。
此生此情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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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一下,没啥大毛病。
第三百三十六章 等你
崔家上下一片忙碌,院子里的下人匆匆忙忙地来回走着,路上打了照面也不敢停下来说话,就仿佛头顶上的天空掉了下来。
从前只知道夫人治家严,二爷从来不管家中事,所有人只怕夫人,可如今夫人病着,大家看到的就是二爷冰冷的面孔和随时都会爆发的怒气。
二爷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满是红血丝。
朝廷一封封文书送进来,二爷看也不看一眼,就因为夫人生产,感觉整个崔家都要垮了似的。
崔太夫人满脸愁容,看向崔四奶奶方氏,方氏脸上也是一片茫然,显然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崔太夫人想起婉宁才进门的时候,崔家出了事,她伤心的不得了,一直都是婉宁在外撑着,方氏是翰林院方大人家的嫡女,奕征中了进士,她也让人去裴家说项,没想到裴太夫人已经给裴小姐在福建说了门亲事,奕征因此生了场大病,病好之后,仿佛也有了些主意,从京中的闺秀中选了方氏成亲。
方氏哪点都好,却性情太过温和,奕征本就没有主意,她更是软弱,两个人根本撑不起家门。
只要看到唯唯诺诺的方氏,崔太夫人就想到裴家小姐和谭家小姐,若是当年下定决心随便选出一个来,也比如今的方氏好,或许这就是命数,奕征软弱无能,老太爷又太过霸道,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两父子这样折腾,能娶到方氏,她也不能挑剔,方氏好就好在面慈心软,一眼就能看透她心里都想些什么。
婉宁生产了一日没有结果,方氏哭了两场,提起婉宁的好,她就会红了眼圈,是真的为婉宁着急。
“好了,别哭了,”崔太夫人皱起眉头看方氏,“兴许一时半刻就能大小平安。”
方氏哭哭啼啼,着实让她心烦意乱。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来禀告,“杨夫人来了。”
杨夫人是婉宁的生母,听到婉宁难产的消息定然会赶来,崔太夫人只觉得额头一片冰凉,有种随时都会晕厥的感觉,她紧紧地攥住了方氏的手,让方氏扶着去见了沈氏。
沈氏脸色苍白,见到崔太夫人立即上前道:“婉宁怎么样了?稳婆有没有消息?”
崔太夫人摇摇头,“皇后娘娘也让人送了个稳婆过来,已经进去半个时辰,还没有消息。”
说着话帘子掀开,下人端了一盆水出来,沈氏上前一看,手脚顿时瘫软下来,那么多的血,婉宁……她的婉宁千万要母子平安,她愿意折寿来为婉宁祈福。
……
婉宁糊里糊涂地醒过来两次。
一次是御医用针,一次是听到耳边有人禀告,“皇上不好了……”
她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崔奕廷必然在屋子里。
稳婆的声音越来越大,“夫人,您可要用力啊,只要疼起来就要用力。”
婉宁想要说话,却没有力气。
她怎么会不知道,西医、中医她都学了,什么时候该用力她比谁都清楚,也许就是因为心里太明白,所以稳婆叫喊着,“看到头了,夫人快用力……”这样安慰她的话,她一点都不激动,因为她知道是假的。
睁开眼睛。
屋子里是湖色的幔帐,她记得还没有生产时跟崔奕廷说,“将屋子里桃红色幔帐换成湖色的吧。”
话才说完,她就疼起来。
没想到崔奕廷还让人换了幔帐,是想要她看得舒服些,崔奕廷真是事事仔细,她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在心上。
婉宁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笑容。
年少时是受了些苦,可后来日子过的舒坦。
幔帐掀开,婉宁看到崔奕廷走进来,崔奕廷脸上满是焦躁的神情,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平日里那英俊的面孔,上面满是阴鸷的戾气,不过眨眼的功夫,他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婉宁伸出了手。
崔奕廷忙握了上去,“你觉得怎么样?身上可疼的厉害?”
婉宁摇摇头,提起胸口的那丝力气,“没有,有些疼,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疼,”话到这里,她的手指微微攥紧,“是……皇上传……你进宫?”
崔奕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骗她。
“我说了,重疾在身,不好进宫面圣。”
在这个时候,崔奕廷竟然不进宫去,婉宁皱起眉头,上身几乎抬起来,一下子有了力气,“多少人……都想在……这时候……将你踩下去……你就不怕……”
“不怕,”崔奕廷声音很轻,“杀了端王和庆王,我想要做的已经做了。”
崔奕廷声音沙哑,仿佛一瞬间苍老很多,他才二十几岁,却没有了意气风发的模样,若是被外人知晓,真的会大祸临头。
他的傲气,一下子去的干干净净。
剧烈的疼痛又传来,婉宁知道是催产药有了效用,崔奕廷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一双眼睛盯着她,“婉宁,婉宁……”
他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样的神情,让婉宁一阵恍惚。
仿佛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她何时见过崔奕廷这样仓皇的模样。
也许是被孩子折腾掉了半条命,所以她整个人如同被扔上了云端,看到一个满怀心事却又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她隔着幂离,为他包裹伤口。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轻声道:“等我回来我带你一起走。”
这是何时的记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尤其是崔奕廷那双青涩的眼睛,像是要开却未开的花苞。
天上是一轮红日。
地上是一双影子。
她不知该如何应他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应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唤你?人人都叫你蒋家娘子,你……”
“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
这就像是一场梦,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抓不住也摸不着。
婉宁刚要昏昏沉沉地睡去,却嘴边一软,有人轻轻地亲了她,“婉宁……别睡……婉宁……不要睡。”
她好累。
耳边仿佛传来乳母哄她睡觉时的哼唱的歌。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顺流而下,要找她的家乡。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托腮思量,要回到她的家乡。
她想跟着一起唱,轻轻地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候。
她穿梭在卫所中,有一天遇见了一个人,有一天不小心将心里的苦闷讲给他听,有一天拿下了斗笠让他看到自己烧伤的脸颊。
他带兵走的时候让她等他,她没有回话。
可是她却一直等。
一直等。
心中就像是装着沸腾的热血不停地冲撞着。
直到有一天她不得不结束自己的性命,火燃起的时候,她忽然后悔,后悔没有在他眼前颌首。
可是当遇到他之后,她就改了乳娘的那首歌,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明白,她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顺流而下,要找她的家乡。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托腮思量,要回到她的家乡。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不是回家乡,她擦着眼泪,在找她的夫郎。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要找到她的夫郎,他们一起回家乡。
……
他是谁?
他在她眼前逐渐清晰。
是崔奕廷,她的崔二郎。
他们仿佛错过了很久。
久得已经过了一辈子。
他们不能再错过,他们要携手到白头。
心头如同被针扎过一般,说不出的疼痛。
婉宁豁然清醒过来,耳边稳婆的声音也更加清楚。
“夫人用力啊,夫人快用力啊!”
婉宁憋足了力气,一阵牵拉的疼痛过后,就觉得身体一轻,耳边有人欣喜地道:“是个小少爷。”
紧接着是洪亮的哭声。
婉宁睁开眼睛,看到一脸欣喜的崔奕廷,婉宁也跟着他笑,她张开嘴不停地重复着想要说的话。
声音一点点地变大,大到崔奕廷能听清楚。
“我等到你了。”
我等到你了。
这么久,我等到你了。
崔奕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很快那僵硬就变成了欢喜。
婉宁从来没有见过的欢喜。
真好,他们还在一起。
接下来会永远都在一起。
……
皇上驾崩,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崔大人却在家中陪着夫人生孩子。
多少人像是闻到腥味儿的苍蝇,卯足了力气想要大行皇帝丧仪之后弹劾崔奕廷。
新帝登基。
满朝文武分列两旁,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小皇帝坐上龙椅,终于看到了黄色的龙袍,可是紧接着跟在后面的是穿着海棠色官服的崔奕廷。
崔奕廷。
没有出现在先皇病榻前的人,应该以大不敬治罪的人,就这样跟着新帝登上了大殿。
先帝曾说过:朕最信之人乃崔奕廷。
这个信字,终于在这里清清楚楚地摆在众人眼前。
不管发生什么事,权柄依旧要交到崔奕廷手中,新帝依旧要崔奕廷来扶持。
朝中争斗,没有开始如今就见了分晓。
一封遗诏,足以让所有反抗崔奕廷的人偃旗息鼓。
崔奕廷缓缓走下琉璃台阶,站在大殿中央,最先撩开袍子跪下去。
这一跪,这一拜,就是君臣相依,这一跪,这一拜就是权势滔天。
崔奕廷入仕时,有人便等着看他自掘坟墓,而今那些人大部分已经成了一捧烂泥。
直到现在,也很少有人了解,崔奕廷到底如何得了先皇信任,坐到如今的地位,或许是因为新政,或许是因为端王。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此之后,几十年中,只要崔奕廷仍旧在朝中,这里就是他的天下。
新的一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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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氏身下就姚婉如一个女儿,长得花容月貌,出了名的娇惯。
从前寿氏将姚婉如带去京里,张氏安排姚婉如和她住在一起,值夜的丫鬟跟她说,晚上看到姚婉如悄悄下床翻看母亲留给她的首饰。
她来到族里,姚婉如第一件事就是将母亲那只镶宝石的掐丝蝴蝶发栉抢走了,被寿氏看到了,姚婉如还找了借口,“是七妹妹借给我戴的。”
寿氏皱着眉头训斥婉如,“你七妹妹屋里的东西贵重,你可不要弄坏了。”
那时她还以为寿氏是在帮她说话,其实是纵容姚婉如。
姚婉宁带着童妈妈一起去了寿氏屋里,姚婉如望过来顿时变了脸色。
姚婉宁穿的是藕色的妆花褙子,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这样一衬显得说不出的素净。
根本不是从她身上抢走的那件西番莲,姚婉如紧紧地攥住了帕子。
“六婶,我这件衣服好看吗?”姚婉宁微微一笑,
屋子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姚婉宁身上。
大动干戈闹了一早晨,结果这个七小姐根本没穿那件衣裳,五小姐岂不是白哭了一场。
寿氏眉头皱起却立即又松开,只能哄着,“好看,比你五姐姐那件衣服好看。”
“我也是选了半天,”姚婉宁盯着手指颤抖的姚婉如,“五姐姐头上那只玉兰簪子真好看。”
听到姚婉宁的话,姚婉如紧张地挺直了脊背,姚婉宁该不会是想要她头上的发簪吧?她刚为了褙子哭一场,现在还要重新梳头不成?
姚婉如急忙拉起姚婉宁的手,“小厨房将糕点都准备好了,我们快走吧!”
“五姐姐怎么这样着急,不就是去园子里坐坐,”姚婉宁说着看向寿氏,“婶娘还有别的事?”
寿氏也忙笑着,“哪有什么事,只是让你们姐妹说说话。”
姚婉宁热络地叫了姚婉如一声,“五姐姐走吧,我们去园子里。”
姚婉如一动不动,不知怎么的看到姚婉宁的笑容,她心里就会升起一股寒意,从前她故意欺负姚婉宁的事立即就浮现在眼前。
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姚婉宁,她又不是才认识,有什么可怕。
寿氏不禁在一旁催促,“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
这是她家,姚婉宁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族里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是帮着她的,等沈家人走了,她就要跟姚婉宁算账,让姚婉宁尝尝她的厉害。
三个人边走边说话,姚婉宁看着寿氏,“婶娘,我身子好些了,想去给祖父、祖母请安。”
听得姚婉宁的话,姚婉如几乎笑出声,真是痴人说梦,祖父、祖母会见她才怪,对待沈家这件事上,族里的长辈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又有姚婉宁犯错在先,让三伯母小产,欢哥差点成了没娘的孩子。
寿氏轻声道:“等过几日你的病好利索了再去。”
说着话走进小园的亭子里,下人已经摆好了点心、水果,三个人落座下人端上茶然后站在旁边伺候。
姚婉宁向西看去,那就是她住的小楼,距这里不过几十米,这几年她就被限制在这样的范围内活动。
“婉宁,你五姐姐让你尝点心呢。”
寿氏亲昵地喊着。
石桌上的点心很精致,酥八样,和果子蜜饯放了满满一吃盒,姚婉宁挑了一样最爱吃的菊花酥放进嘴里,比不得小时候母亲让厨娘做给她,她咬着菊花酥母亲在一旁笑着看她,生像她是个什么宝贝。
如今眼前只有姚婉如僵硬的脸。
东西她照吃,只不过这份人情她是如何也不会搭的,不去看寿氏和姚婉如免得影响了她的心情。
寿氏听身边的妈妈低声说话,半晌转过脸笑对婉宁,“你们姐妹坐着,我去前面看看。”
寿氏眉眼上扬、眼角露出细细的皱纹,是真正的高兴的表情。
应该是沈家人来了。
眼见利益到手,寿氏才会欣喜。
寿氏带着下人离开,在小院子里留下赖妈妈和一干婆子。
姚婉如不想和婉宁搭话,就用帕子蹭着额头。
这样很好,如果姚婉如装模作样和她热络,她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她。
旁边的婆子咳嗽一声,姚婉如才不情愿地笑着去拉姚婉宁的手,“七妹妹,今儿天气好……”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婉宁将手挪开,让姚婉如扑了个空。
姚婉如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还没有寿氏的小心机,就这样的人也能帮寿氏骗沈家的银钱?
她从前懦弱才让这些人钻了空子。
“你,”姚婉如不知不觉抬高了音调,“你这是……”
赖妈妈连忙咳嗽,“两位小姐想不想喝冰了的酸梅汤,奴婢让人送来两碗,里面放了今年新做的桂花。”
赖妈妈站在婉宁面前,结结实实地挡住了月亮门,婉宁没有理会赖妈妈而是提着裙子站起身来,赖妈妈没反应过来,顿时让婉宁看到了月亮门后露出的裙角和鞋尖。
这是沈家人?是姨娘还是舅母?
那只鞋很快缩了回去。
旁边的童妈妈笨手笨脚地来给婉宁奉茶,不小心将茶碗摔在地上,院子里传来姚婉宁的惊叫的声音。
……
月亮门那边,沈四太太听到声音要回头看,却被寿氏拉出了院子,走上长廊,寿氏才道:“四太太都看到了,婉宁的病已经好了大半。”
沈四太太眼前浮现着婉宁那张苍白又憔悴的脸,辰娘被休回沈家之后,他们就尽量打听婉宁的消息,姚家这边却摆明了要和沈家断绝往来,老爷几次想要找姚家理论,还是被她压下来,与其闹翻了不如慢慢疏通,这条路终于让她走通了,姚家还是不舍得放下沈家这条赚钱的路。
就像辰娘说的,什么书香门第,比谁算的都精细。
“刚才是不是婉宁在叫?”沈四太太皱起眉头。
沈四太太话音刚落,就有下人过来禀告,“是七小姐身边的童妈妈打翻了茶碗。”
“怎么这样不小心,”寿氏忙道,“七小姐可伤到了?”
下人摇摇头。
沈四太太这才松口气,“总算是没事。”听说婉宁落水,老爷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就要带着人来姚家族里,他们从扬州上船,老爷在船头站了一夜,到了晚上说梦话也是对不起辰娘。
辰娘托他们照应好婉宁,他们这些年连甥女见都见不到,如何照应?
两个人相携向前走了几步,寿氏才道:“我请了县医署的大夫来给七丫头调养,不管多精贵的药,我都找来给七丫头吃,这才算有了起色。”
沈四太太点头,却悄悄地松开了拉着儿子昆哥的手。
昆哥趁着大人不注意,一溜烟在姚家大宅里跑起来。
沈四太太似是没有想到儿子会这般,怔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追六爷。”
眼见沈家人离开,赖妈妈松了口气向姚婉如点点头。
这场戏总算是唱完了,现在的姚婉宁已经没什么可怕,她现在只想挥手将姚婉宁那张脸打烂,出了她这口恶气,想到这里,姚婉如登时冷笑起来,“七妹妹该回去绣楼里了。”
婉宁端端地坐在杌子上,似是没有听到姚婉如说话。
这分明是故意不理睬她。
姚婉如胸口的怒火一下子烧起来。
该唱的戏已经唱完了,她不用再给婉宁颜面,“我说话,七妹妹没听到吗?”
“五小姐,”童妈妈忙挡过去,“我们小姐的病还没好呢,五小姐要照应着点。”
“我看她比谁都好。”姚婉如拽住了婉宁的袖子。
赖妈妈忙上前,“五小姐,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
“不给她点教训,她就不知道怎么该乖乖听话……不过是没人认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姚婉如话音刚落,只听到震天的哭声忽然响起来。
哭声将园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六岁的少爷满脸惊骇哭的十分伤心。
紧接着婉宁看到了舅母陈氏。
舅母匆匆忙忙赶过来,只是扫了一眼痛哭的弟弟,立即就将视线落在婉宁身上。
婉宁看到了舅母关切的目光。
那目光真真切切没有半点的虚假。
寿氏也赶过来,看着哭个不停的昆哥,还有相见的沈四太太和姚婉宁,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昆哥,这是怎么了?”舅母虽然说着话,目光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昆哥指向姚婉如,“她为什么欺负我姐姐?”说着又指向园子里的下人,“她们都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负我姐姐。”说着不停地抽噎,“母亲,我姐姐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她说我姐姐是没人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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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东西,大家又回到堂屋里坐下。
张氏心中冷笑,看着崔家婶子,崔家婶子显然面上无光,崔奕廷这样行事没有章法,看崔家人怎么将礼数两个字放在嘴上。
崔家婶子正要起身告辞,婉宁道:“婶子稍等,”说着拿起手里的礼单,“我母亲病着,父亲嘱咐我要帮衬母亲打理家中的事,论理说着单子我不该看,可是父命在身,下人又将东西收了回来,我就不避讳那些了。”
如妈妈有些惊讶。
七小姐要当着崔家的面看礼单。
真是不害臊,哪家的女儿还没出嫁的时候就去看夫家送来的聘礼单子,背地里看也就罢了,怎么能当着崔家的长辈将单子打开。
婉宁看一眼童妈妈,“吩咐那些送东西的人不要走。”
张氏看着婉宁,她倒是想知道婉宁还要闹出什么笑话来,既然说她病着,那她也就不客气,装作虚弱的模样,靠在旁边不言语。
童妈妈快步走出去,将镖局的人都留下来。
婉宁慢慢地打开礼单,张氏看一眼如妈妈,如妈妈刚要翘脚过去瞄一眼,婉宁却将礼单合上,“问问清楚,是谁让送过来的。”
落英应了一声立即出门。
崔家婶子有些绷不住,将手里的茶碗放下正要说话,却迎上婉宁的笑脸,“婶子在等一等,我去问问仔细,许是下人弄错了也不一定。”
张氏轻轻碰了碰嘴角,明明说了是崔奕廷送来的,还要去问,难不成姚婉宁以为是她让如妈妈和管事随便说的。
就让她去问。
问出来是一个结果,就让崔家脸上再难看一次,这样一来崔家长辈就会觉得姚婉宁不懂得审时度势,任性妄为。
落英回来道:“说是送给小姐的聘礼。”
“胡说,”婉宁扬起了声音,“给谁的聘礼?聘礼岂是能随便说的,这东西来的不明不白,单子上没有崔家的印信,又不是崔家长辈送来的,我们不能收,让那些人哪里来的退还到哪里去。”
崔家婶子有些惊讶。
张氏也睁大了眼睛。
姚婉宁不收这些东西。
那么多只紫檀木箱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要让人抬回去。
张氏皱起眉头,“胡闹,当着崔家的长辈,你怎么能胡来。”
婉宁将单子送回袖子里,看向张氏,“母亲,那些人若是说,这些箱子是送给您的礼物,您愿意收下吗?”
怎么就说到了她身上,仿佛是她贪图那几十口箱子,崔家婶子的目光跟过来,张氏道:“自然要问清楚。”
婉宁道:“是要问清楚才能收下。”
崔家婶子顿时笑起来,“说的是,既然没有印信东西确然不敢随便收下,我那侄儿也不是唐突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我还要回去问问哥嫂。”
张氏有些诧异。
崔家婶子竟然也这样说。
东西抬进来,没有那么容易就拒收的道理,她忽然后悔方才没有看看那礼单上写的都是什么。
母亲说过这些日子她只需要好好静养,家里的事不要管,听说崔奕廷这样胡来,姚婉宁接手过去,她本是要在崔家长辈面前晒晒姚婉宁的品行,却没想到姚婉宁不肯收那些箱子。
张氏伸出手来,“将那礼单……”
话还没有说完。
只看到姚婉宁莲步一挪,已经到了崔家婶子面前,将礼单的最后一页给崔家婶子看了,上面空空如也,只有抄单子的人写了崔奕廷的名字并没有印信。
崔家婶子才点了点头。
张氏正要接着说,只看到姚婉宁抬起来看她,拿着礼单向她走过来。
是要让她看到落款没有印信,这样就能堵住她的嘴,张氏不再作声,等着姚婉宁走到身边。
一步,两步,姚婉宁脚步不停。
就要到了张氏跟前,却一下子松开手,礼单就像树叶一样飘进了火盆里,顿时激起了一串火花,紧接着是片刻的沉寂,却瞬间,火光又冲起,金黄的火焰舔了整张礼单。
如妈妈惊讶地喊了一声,就要上前却脚一动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耳边就是童妈妈的声音,“哎呦,这……可怎么办。”
礼单被火卷着飞起来,火光映着婉宁闪烁的眼睛。
那张礼单瞬间的功夫化为灰烬。
礼单被烧了,外面的箱子封着封条,她总不能让人打开去看里面的东西,等到这些箱子从姚家出去,里面到底放的是什么东西谁也不说不清楚。
张氏此时此刻觉得不对头。
非常不对。
姚婉宁不会随随便便当着崔家长辈的面将礼单烧了,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蹊跷。
她现在想要弄清楚却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时时刻刻都防着姚婉宁,却总是让姚婉宁在她面前耍出手段来,在宫中如此,在崔家人面前如此。
张氏一股热血冲头,嗓子里顿时觉得恶心,捂住嘴就弯下腰来,旁边的丫鬟忙端了痰盂过去。
翻江倒海的呕吐声响起。
崔家婶子也站起身,“这是喜吐,是好事,听说吐的越厉害孩子生下来越是妥当。”
张氏吐了一会儿显得有些虚弱,崔家婶子趁机起身告辞,让婉宁送着出了姚家大门。
姚家门口,镖局的人怔愣地站在那里,眼看着姚家下人将箱子搬出来,送还到车上。
镖局的人不禁开口,“这送来的东西,怎么还不收,让我们拿去哪里?”
姚家管事道:“我们家主子说,那里来的还去哪里,我们家反正是不收。”
镖头脸色变得铁青,哪有这种道理,送来的东西却不收下。
他从来就没遇到这种事,只有丢东西找到镖局的,就没有不肯收东西让镖局为难的,托镖的人早已经不知去向,他要去哪里找人,这些箱子他要怎么处置。
镖头想要上前找个商量,姚家的管事却沉着脸,“不要耽搁,快些搬走。”
……
崔家婶子觉得惊奇,就将姚七小姐的事都说了,“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小姐,雷厉风行,说是不收就让人将东西退了出去。”
“那个张氏没有半点的主意,就任凭姚七小姐安排。”整个姚家内宅好像都要靠一个小姐操持。
“慕青,”崔夫人道,“你快说说,那礼单上都写了些什么?”
段氏摇了摇头,“没瞧见,仿佛有苏木。”
苏木。
如果是苏木有什么不妥。
姚婉宁为什么会不收那些东西,如果真的是奕廷送来的,又当着崔家长辈的面拒绝,岂不是让崔家脸上难看。
段氏抿着嘴,“这孩子做事可和寻常人不一样。”说着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崔夫人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段氏想了想才道:“皇上赐婚虽然是天大的荣耀,却……应赐一个端庄贤淑的小姐,这个姚七小姐有些不一般,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帮衬你。”
崔夫人笑了笑,“端庄贤淑又会嫌弃木讷,八面玲珑又会觉得信不过,哪家的媳妇都有好处有坏处,哪家的闺秀在娘家时名声都差不多,真正知道好坏还是等到过门之后。”
段氏连连点头,“遇到你这样的婆婆就算是她的福气了,”抿着嘴顿了顿,“那些东西怎么办?”
崔夫人道:“打听打听是哪家的镖局,让人去问问清楚。”
段氏觉得这话有理,可是,“那礼单子却被姚七小姐烧了啊。”
……
童妈妈十分担忧,“不知道崔家婶子回去怎么说,万一说重了,小姐说不得要被埋怨。”
被埋怨都是小事,得罪了公婆,进了崔家也是步步艰难。
“就算此时说重了,也不会怎么样,不能因为事事都要做的妥当,就瞻前顾后,那些箱子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童妈妈不太明白。
婉宁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说着话,何长贵被人带进院子。
落英带着下人退出去,留着童妈妈在隔扇里守着。
何长贵上前行了礼。
婉宁立即道:“我问你几件东西,你只要告诉我,这些东西哪里盛产。”
何长贵点了点头。
婉宁道:“苏木,玛瑙、乌木、沉香……”
何长贵听到这些,立即张开了嘴,“这是……小的在明州府跟着四老爷买过这些东西,尤其是苏木……那都是日本入贡时常带的东西,一部分送来京中一部分会再沿途贸易,至于乌木、沉香大多要去福建买,这些东西大多是私船从海上运来的。”
崔奕廷去的是福建,为的是海盗和倭寇,不可能会让人送这些东西过来,崔奕廷没有这样冒失,就算真的要给她东西,也不会只托给镖局。
姚家这边人多眼杂,送也会送去沈家。
……
汪同源从外面回来,汪太太立即迎上去,“怎么样?可得了货物?”
“得什么?”汪同源沉着脸坐下来,“那些倭奴将东西送给了旁人,根本就没有将我这个皇亲国戚放在眼里。”
倭人想要和朝廷通贸,可是太祖时就定了规矩,跟那些倭人也不是没有往来,而是定下了十年一次贸易,每十年倭人可以入贡一次,在大周朝逗留一段日子,沿途买卖货物,距上次入贡只有五年时间,如今这些倭人抓了些倭寇想要献俘,这次他回京就是要疏通关系,让皇上答应倭寇进京献俘,顺道买卖些货物,这样他也能从中赚上一笔银子。
谁知道进京之后一切都不顺利,没有求得赐婚,那些倭人也听到了风声,将许多礼物送给了旁人。
********************** 第五十四章 吓傻了吧 仙葩加更
朱应年脸上浮现出狠厉的神情,“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巡漕御史怎么样,我照样让他家破人亡。”
“呸,跟我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朱应年说完话发现崔奕廷在看他,将他上上下下看一遍,看得他有些害怕。
朱应年道:“崔二爷,您这是看什么?”
崔奕廷笑一声,眯起眼睛仿佛在享受阳光,“朱大人豪气,我是在掂量掂量,朱大人有几斤几两。”
“让崔二爷笑话了。”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都喜欢调笑人,朱应年不在乎,只要崔二爷高兴,他怎么被捉弄都行。
崔奕廷道:“朱大人已经拿住了巡漕御史的把柄,那就去将他办了,怎么倒来我这里?”
朱应年立即赔笑,“我毕竟是个小小的知县,怎么能跟崔二爷比,再说崔二爷和李御史有几分的交情……”
崔奕廷摇头,“我和他没交情。”
这种人,恐怕别人和他攀交情,仿佛所有人都会求着他一般,朱应年压着心里的不快,依旧赔笑,“崔二爷总是能和李御史说上话的,我也不想将事情弄大,怎么说都是同朝为官,若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落个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漕粮你准备怎么办?”崔奕廷忽然问,“查到了漕粮,总没办法遮掩。”
朱应年得意洋洋,“这个好说,就让运军和贼匪背了黑锅。”
崔奕廷皱起眉头,“泰兴县还有贼匪?”
这个崔二爷怎么就不开窍,一点都不懂为官之道,将来混仕途也是个废材,怪不得不被崔大学士看重。
“没有,但是可以抓人装扮,每年处置贼匪……哪里来的那么多,抗漕的人就有,这些人死不足惜。”
崔奕廷乌黑的眼睛看了朱应年一眼,“朱大人,真是难得的人才,这些都能想得到。”
朱应年一脸谄媚,“没有崔二爷也不能成事,下官也是怕将事办砸了,连累南直隶事小,波及到尚书大人就事大了。”
先将崔尚书搬出来,不怕崔奕廷不答应,崔奕廷被撵出家门,现在全靠着崔尚书才能过他纨绔子弟的日子。
谁也不能丢了自己的饭碗,他是这样,崔奕廷也是这样。
所以他们毕竟是有相同之处,谁也不见得比谁好到哪里去,崔奕廷现在绷着,一会儿还不是要高高兴兴地去趟姚家,平息了这件事他在崔尚书面前也脸上有光。
崔奕廷想了想,“朱大人一定请我去,那我就过去看看。”
朱应年脸上显出欣喜的神情,“崔二爷的恩情,朱某一辈子铭记在心。”
“朱大人客气了,”崔奕廷站起身,淡淡地道,“朱大人要高升,我就送朱大人一程。”
朱应年欢欢喜喜地从崔奕廷院子里出来,吩咐下人,“去姚家。”他就踏踏实实,等着崔奕廷上门。
朱应年觉得就像是过年一样,抑制不住的喜气,由内而外地发出来。
……
李子年坐在姚家的堂屋里一言不发。
姚老太爷吩咐人端了茶点,“大人突然造访,可是姚家有什么事做的不妥?”
李子年沉着脸,“姚六老爷是新任的粮长,下官是找姚六老爷问几句话,请老太爷让姚六老爷出来跟下官走一趟。”
姚老太爷顿了顿,“宜春不在家,已经吩咐家人去寻,李大人稍等片刻。”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李子年不说话。
姚老太爷笑着开口,“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李大人有什么事,不妨透露一二,毕竟多少年都没有官府上门,突然这样一说,家里人不免胆战心惊,李大人提点几句,也好让我们听了安心。”
李子年不为所动。
姚老太爷又想起一件事,“家里大太太的病可好些了。”只要李子年肯说话,他不在乎是用什么方法。
婉宁再怎么说都是三房的人,她做的事多数要归功于三房,何况是三房先帮李太太求到了沈家,这才引出婉宁看诊的事。
虽然他要发落婉宁,到了利用的时候,他也不含糊。
李子年仿佛被说动了,抬起头来,“姚七小姐可安好?贱内一直感激姚七小姐,想要请姚七小姐家里说话。”
姚老太爷道:“婉宁都好,有她六婶一直在身边照应。”
提起姚七小姐,李子年仿佛被说动了。
李子年用茶润了润嗓子,“老太爷应该有所耳闻,朱大人身边的钱师爷准备将漕粮卖给沈家,幸亏沈家发现及时,事先告诉了我,如今人我粮食也扣了,人也抓了不少,府里的六老爷向来和朱应年走动的近,我手里有一份名单,六老爷算是榜上有名,自然要跟我回去问话,若是六老爷不肯,也别怕难看,只能让人绑着一起走……”
他说了这么多话,李子年却一点颜面也不给,仍旧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姚老太爷眉头微皱,既然遮遮掩掩没用,不如就将话说透了,“这里面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李子年不屑和姚老太爷做纠缠,站起身来,“六老爷呢?该跟我走了。”
“这话怎么说的,在这里遇到了李大人。”
朱应年的声音传来。
下人立即撩开帘子,紧接着露出满脸书生气的朱应年。
姚宜春嘴边带着笑意,站在朱应年身后探头探脑。
看到了姚宜春,李子年看向身边下属,“带上姚六爷。”
“别啊,李大人……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总要给几分薄面……”朱应年忙上前。
朱应年的表情意味深长。
李子年目光变得深谙起来。
“李大人,那些人真的是盗匪杀的吗?”
李子年的眼睛忽然红起来。
“盗匪杀人,李大人怎么也满手都是血呢?李大人就没有杀人?”
李子年的汗濡湿了鬓角,他豁然一笑,“那是盗匪逼着我杀的,若是我不杀,他们就会杀我的妻儿,既然来这里查案,我也不怕人家揭我的老底,来之前我已经发誓就算是死,也要将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恐怕是不行吧李大人,您杀的可是皇上小时候的伴当,皇上不过是一时气恼将人发配去云南,可很快就后悔了……让人去云南将人接回来,人却已经被李大人杀了……您说这件事让皇上知晓……您这个巡漕御史还能做吗?”
他这个巡漕御史……
“李大人您仔细想想,下官知道李大人并不将下官的话当真,正好崔二爷在泰兴,我已经去请了崔二爷过来,李大人不妨和崔二爷说几句话。”
李子年坐在椅子里,如同被定住一般。
朱应年和姚宜春对视一笑。
这样多愉快,就是要抓住人的弱点,一击致命,没有比这个再爽的了。
“六爷,崔家下人来说,崔二爷立即就到了。”
崔奕廷来了。
哈哈,一切都在预想之中,李御史很快就会被制住,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朱应年看向姚宜春,“走,我们去接崔二爷。”
……
姚宜春觉得虽然受了些惊吓,但是却有了不少的收获。
惩办了婉宁,压制了李御史,这件事后更是真正结识了崔奕廷,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情,不在于说了多少面子上的话,而是一起干了多少的坏事。
至少姚宜春觉得,这件坏事做的很好,心里这样想着,脚步也轻快起来,认识了崔奕廷,接下来就是攀上崔家。
想要靠着粮长换来一官半职在崔尚书眼里就是件小事。
“来了,来了。”
听到门口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朱应年和姚宜春向外面看去。
门口的姚家人都站在两旁。
清脆的马蹄声停下后,是缓缓的脚步声。
朱应年只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影映入眼帘,湛青色的官服如同一汪清澈的池水,将他那双眼睛也衬得如同蓝墨色,腰上束着洁白的大带,赤罗蔽膝,外加银色革带,手上拿着盘龙宝剑,海棠色的剑穗在空中微微颤动,仿佛是能摄人心魂,他伸手撩开下裳三幅色罗边,一步跨进来。
朱应年和姚宜春都怔愣在那里,笑容也僵在脸上。
这是,巡漕御史的官服。
巡漕御史的官服为何会在眼前,为什么会在崔奕廷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大人,可要挟巡漕御史就范了?”微微有些拉长的声音,听起来清澈而悠远。
朱应年吞咽一口。
崔奕廷脸上没有半点的笑意,“朱大人想要本官家破人亡,只怕不那么容易,不过本官说的没错,本官来泰兴,就是来送朱大人一程。”
崔奕廷说的,送他一程,不是送他升官发财,是要送他上黄泉路。
朱应年的心脏被紧紧地攥在一起,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定是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噩梦,否则他请来的救兵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要他性命的巡漕御史。
朱应年眼前一阵发黑,腿脚顿时酥软,他几乎听到自己脖子断裂的声音,脑袋咕噜噜地落在地上,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睁大,里面映着崔奕廷清冷的笑容。
完了,一切都完了。
姚宜春张开了嘴,巡漕御史不是李子年吗?他们不是将李子年攥在手里?崔奕廷不是来做说客的吗?
为什么摇身一变却成了抓他们的巡漕御史。
如果崔奕廷是巡漕御史。
那……威胁李御史又有什么用?
姚宜春只觉得浑身冰凉,牙齿开始不听使唤,上下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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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了,我也检查了一遍,应该没有错的地方。
如果有错,请大家帮忙挑虫。 第八十五章 回来
张氏一时怔愣,“到底是怎么说的,老爷仔细和妾身说说。”
姚宜闻道:“六弟可能被寿家牵连,在漕粮上出了差错,要跟着巡漕御史一起进京审案,父亲吩咐我上下打点,去户部和刑部听听消息。”
姚宜闻不禁头皮发麻,他怎么也想不到六弟会和漕粮扯上关系。
巡漕御史查的是南直隶的官员,六弟又不在朝廷任职,更不是泰兴县的粮长,什么事会查到六弟身上。
张氏放下手里的针线,“那婉宁呢?婉宁惹什么祸了?”
姚宜闻将信函递给张氏,“信里只是说不服管教,寿家的事多少和婉宁、沈家有些牵连。”
“啊,”张氏惊讶地差点喊出声,“婉宁怎么会和沈家扯上干系,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一直说婉宁都很好。”
好好的心情一下子被搅乱了,姚宜闻脸色铁青,“将她送去族里,就是为了让她在父亲面前好好受教,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留在京城。”
当时他想,父亲教了那么多子女,一定也会好好教婉宁,让婉宁举止得体,不要像沈氏一样,不顾礼义廉耻,让姚家蒙羞,结果婉宁还是惹出祸来。
如果寿家和六弟是因为沈家和婉宁被牵连,他要怎么向他们交代。
以后京里提起他姚宜闻都会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女儿。
丢脸。
姚宜闻只要想起沈氏和沈家,脸上立即火烧火燎起来,怪不得父亲会生气,父亲一辈子都是洁身自好的人。
他再也坐不住,一下子站起身。
张氏道:“老太爷向来周全,在泰州府也有相熟的人,朱大人在泰兴对姚家也多有照拂,六弟和弟妹办事也很稳妥,妾身实在想不出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张氏不说还好,张氏说到这里,姚宜闻的火气一下子窜起来,“肯定是因为沈家,当年就是沈家差点害了我们全家,沈家那点把戏我知道的清清楚楚,婉宁到底还是和沈家人牵扯在一起,她怎么就不知道和姚家学学做个正经的节妇。”他这辈子坏就坏在沈家和沈氏身上。
又有这样一个女儿。
要被送进家庵的女儿。
姚宜闻觉得头疼欲裂。
跟沈家扯上关系会有什么好事,不过是那种蝇营狗苟的勾当,只要想起沈氏和沈敬元联手做的那件事,姚宜闻就觉得恶心。
张氏忙轻声劝慰,“泰兴离京很远,家书上写得又不清楚,老爷先别急,还是去寿家打听打听。”
寿家应该更清楚泰兴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爷,太太,”管事妈妈进来道,“赵家那边送信过来,说是忠义侯府那边世子爷回来了,姨夫人请太太过去呢。”
忠义侯世子回到京里了。
张氏看向姚宜闻,“老爷这边有事,要不然我就让人回姐姐一声,改日再过去。”
张氏眼睛里透出几分的为难,却还转身吩咐下人,姚宜闻抿着嘴,半晌道:“你先去赵家,好好问问世子爷在泰兴县是怎么回事。”
既然姚宜闻答应了,张氏就又吩咐下人,“准备好礼物,我们带去忠义侯府。”
张氏话音刚落,管事妈妈又进来道:“老爷,永安侯递帖子来了,说明日会过来。”
永安侯裴明诏?
他们家和永安侯没有交清,永安侯怎么会登门。
最近这些事总是出乎他意料。
……
张氏和张瑜贞一起去了忠义侯府。
两个人过了垂花门,就看到迎出来的忠义侯夫人。
“三太太来了,”忠义侯夫人眼睛通红,脸上却满是笑容,“我还想,要让人去请太太。”
张氏上前想忠义侯夫人行了礼,“世子爷怎么样?”
“还好,”忠义侯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回来了。”
几个人到了花厅里,张氏向四周望去,在座的大多数是勋贵的家眷,屋子里的女眷围着一个穿着沉香色妆花褙子的夫人说话。
那夫人年纪不小,却依旧皮肤白皙,拇指上带着一只翡翠扳指,远远看去晶莹剔透,张氏正思量着这是哪家的夫人,那夫人正好转过头,微尖的下颌,有一双明亮又温和的眼睛。
张氏跟着母亲去过永安侯府,认出这位夫人是永安侯太夫人。
“太夫人。”
张氏和张瑜贞上前行礼。
永安侯太夫人笑着对上张氏的眼睛,“这位可是姚太太?”
张瑜贞点头笑道:“太夫人好记性,这是我妹妹,出嫁前去过太夫人家里。”
永安侯太夫人看着张氏,“我知道姚家,这次能救回世子爷多亏了姚家,跟着世子爷回到京里的还有姚家的下人。”
姚家下人跟着忠义侯世子回到京里?
张氏倒没听说过这件事,老太爷的书信里也没有提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氏不动声色。
忠义侯夫人已经等不及道:“说到这个,我就想请姚三太太帮帮忙,如今世子爷一日也离不开乔贵家的,我是想跟您商量商量,将乔贵家的留下来。”
“您说的是我们姚氏族里的下人?”张氏有些惊讶。
忠义侯夫人点点头,“是从泰兴一路照应世子爷回来的。”
张氏看向永安侯太夫人,永安侯太夫人脸上满是笑容,“我们侯爷说,世子爷受了惊吓,多亏了有姚家的下人在身边,那下人可是立了大功。”
张氏惊讶,张瑜贞心里一阵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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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侯夫人为了要一个下人,一脸的急切,当着这么多人向妹妹开口。
可见这个下人有多重要。
只要妹妹稍稍拿捏,万事都有转圜的可能。
所有人都看着张氏,目光中多少露出些许羡慕,找到世子爷的永安侯是大功一件自不用说,姚家也会跟着脸面有光。
张氏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口,“是世子爷福大命大,若是夫人还用帮忙自然不用说,我回禀了长辈就是。”
张氏这几句话说的人心里十分的舒坦。
张氏不愧是有贤良的名声在外。
“本来是送我们世子回家,我们还要霸着人不放……”忠义侯夫人有些不好意思。
“您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老太爷向来仁善,定然会答应。”
女眷们听得张氏的话互相看看,大家还不知道姚家是怎么帮衬着救了世子爷,听到张氏这样一说,定然是姚老太爷帮了忙。
张氏看向永安侯太夫人。
永安侯太夫人正好低下头,嘴边浮起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仿佛是本来有什么话要说,却因为她那句话一下子压住了。
张氏心中顿时一凛,是她说错了什么,否则太夫人不该是这个模样。
到底是哪里错了?是因为她痛快地答应了忠义侯夫人?
张氏心里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永安侯太夫人要说的是什么?
忠义侯夫人倒是一脸的感激,“那就劳烦姚三太太,”说着又去看永安侯夫人,“朝廷那么多人去找,却一直都没有世子爷的消息,连我都死了心,没想到侯爷真的将世子爷带回了京。”
看到儿子那一刻,她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直到将儿子抱在怀里,才有几分相信,她们母子能相聚,她要谢裴家也要谢姚家。
忠义侯夫人正想着,赵家的长辈被人扶着进了院子,张瑜贞过去相迎,撩开帘子就看到脸色难看的赵家长辈。
赵家长辈在花厅里坐下,赵家女眷仿佛是有话想说,却碍着花厅里有别人说也没开口。
管事妈妈快步走到忠义侯夫人身边低声道,“夫人快去看看世子爷吧,世子爷说什么都要出府,谁也拦不住。”
屋子里的女眷都看出了端倪,一位年纪稍长的夫人站起身告辞,紧接着大家都起身。
忠义侯夫人无心挽留,起身将大家送出去。
张氏故意慢下脚步和永安侯太夫人走到一起。
永安侯太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三老爷身下有个女儿。”
永安侯虽然年轻,在勋贵中却有几分的名声,尤其是年纪轻轻就上过战场,将来必定前程无量。
张瑜贞也有意和裴家攀些交情,不等张氏说话,张瑜贞笑着道:“您说的是八小姐?”
永安侯太夫人思量片刻,“三老爷家中只有一位小姐?”
姚八小姐虽然是庶出,却性情柔顺,很听张氏这个嫡母的话。
张瑜贞颌首,“三老爷身边如今只有这一位小姐。”至于被敢去族里的那个休妇之女,怎么能在永安侯太夫人面前提起。
永安侯太夫人没有再接话。
下人安排车马,女眷们刚走出月亮门,就看到一群下人慌张地在院子里跑着。
叫喊的声音也传来,“世子爷,世子爷。”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内院里跑出来,那孩子满面惊慌,生像是遇到了什么万分可怕的事。
“世子爷,世子爷。”
听到下人的叫喊,赵琦跑得更快了些。
“琦哥。”忠义侯夫人喊一声却没能让赵琦停下脚步。
忠义侯夫人吓了一跳上前伸出手去拢赵琦,赵琦收势不住恨恨地撞进忠义侯夫人怀里,母子两个差点仰面摔倒,多亏了旁边的下人上前搀扶。
忠义侯夫人刚想要安慰儿子,怀里的赵琦却尖声喊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撕心裂肺的喊声,从一个小小的身体里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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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了求月饼和粉红票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以牙还牙
暖阁里一时的安静,让张氏更加坐立难安,这里虽然只有三个人,她却感觉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短处。
特别是在长公主面前,她还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
她急匆匆地从姚家过来,不像是来接婉宁,更像是欲盖弥彰,不论是谁听到这些话,都会觉得这一切和她脱不开干系。
张氏脸色苍白,“多亏了镇国将军夫人,否则我们家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都怪我没有管好家里,才会有这样的事,回去之后我定然要查个清清楚楚。”
张氏不论是在闺阁中还是嫁与人妇之后,名声可都是很好的,要不是见到了婉宁,谁能想到张氏会有这样的手段。
崔映容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接着往下说。
嘉宁长公主在一旁不好插嘴,张氏觉得愈来愈尴尬,站起身来,“家里还有许多事,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崔映容看了看多宝阁上的沙漏,“那改日我再请姚三太太过来。”
张氏说了几句客气话出了暖阁。
崔映容正要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门上的管事进来道:“夫人,姚家来人将七小姐接走了,是姚家老爷送来的帖子。”
张氏睁大了眼睛,今天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惊诧。
“老爷?老爷来接婉宁?怎么没跟我们说一声。”
张氏的话刚说出去,旁边的嘉宁长公主就皱起眉头,张氏这话说的太不合适了,这是在镇国将军府,张氏这样说,就是责怪镇国将军夫人没有将事情安排好。
就算是镇国将军府有意将消息拖后告诉张氏,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张氏就该接受,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但讨不到好处,还显得没有礼数。
张氏真是被姚婉宁这个嫡长女气得失了分寸。
张氏吩咐孙妈妈,“让人将马车赶过来,我们快回去,”说着看向嘉宁长公主,一脸歉意,“我该跟长公主和夫人多说说话。”
嘉宁长公主打圆场,“都认识多少年了,怎么还跟我这样生疏,你家里有事快去吧。”
张氏感激地点点头,向长公主和崔映容行了礼带着人就出了院子。
……
“不好了,”香草快步进了张氏的院子,几个小丫鬟在旁边嬉闹,香草瞪起眼睛,“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胡闹。”
这是怎么了?小丫鬟互相看看,太太不是去了镇国将军府还没有回来吗?
香草顾不得说别的,进了门直接去厢房里找丹桂。
太太身边的丫头都嫁人了,剩下银桂和丹桂两个伺候,太太去镇国将军府带走了银桂,留下丹桂在家中照应。
“怎么了?”丹桂皱起眉头,“太太回来了?”
香草摇摇头。
丹桂站起的身子又坐回去,这个家太太最大,不是太太的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香草道:“丹桂姐姐,是老爷,老爷让管事和七小姐身边的童妈妈挨屋查检呢。”
管事和童妈妈查检?丹桂怔愣片刻,“这是为什么?太太不在家怎么敢随便查检,”说着顿了顿,吩咐小丫鬟,“去,跟管事说一声,不管他们怎么查太太和八爷的屋里是不能查,就算要查也要等到太太回来。”
小丫鬟应了一声就要下去。
香草擦了擦头上的汗,“我的好姐姐,这些话我还不能说吗?可是老爷说了,不管是谁,今天都要查,太太自然是不能查,八爷那边又能有什么,查的都是我们这些下人,姐姐手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快……”
丹桂瞪起眼睛,“我手里有什么?有都是太太给的,光明正大,谁敢查出什么来。”
丹桂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丹桂站起身出门去看,只见乔管事和童妈妈进了门。
“乔管事、童妈妈,”丹桂迎上去行礼,表情略带惊讶,“这是来做什么?太太不在家里,有什么事是不是要等太太回来再说。”
童妈妈看向丹桂,“老爷说了,不用等太太,太太的东西我们不会看,就去下人房里,姑娘带我们过去,我们快些查,老爷和七小姐还等着听消息呢。”
拿老爷和七小姐来压她,丹桂强忍着心里的怒气,“妈妈说的是,可……毕竟是太太院子里,平日里大家的东西都放在一处,有些是太太和八爷的物件儿,要是有什么损坏太太责怪下来谁来担着。”
“我担着。”
清亮的声音传来,丹桂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了慢慢走进院子里的七小姐。
婉宁淡淡地道:“母亲不在家里,父亲吩咐要查检,我怕童妈妈她们手下不知轻重就跟过来,万一出什么事,母亲那里我去解释。”
丹桂怔在那里,没想到七小姐会这样说,难不成七小姐就一点不怕太太。
童妈妈带着两个婆子进屋,屋子里立即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丹桂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
张氏在垂花门下了车,带着孙妈妈、银桂一路向内宅走去。
往日她回到家中总有下人赶过来服侍,今天却十分的安静,她上了长廊才有媳妇子迎出来。
“七小姐回来了吗?”张氏劈头问过去。
媳妇子点头,“回来了,三老爷也回来了,还有二房的大老爷如今也在书房里。”
一个个都聚到家里要做什么。
“太太,”媳妇子有些紧张,“老爷让乔管事和童妈妈一起将所有下人屋里都查了一遍,查出来几包银子,还有一些香囊、书信,老爷大发雷霆,院子里跪着不少的下人,都在等着老爷发落。”
婉宁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找上门,就等着她和崔氏说话,借机先她一步回家。
若是她在姚家,怎么也不会让他们乱来。
张氏觉得头顶的头发都要立起来,她被姚婉宁算计了。
张氏加快了脚步,一阵风似的过了月亮门,回到她住的院子。
丫鬟、婆子站在两旁,地上还跪着七八个丫头和媳妇子,姚宜闻满脸怒气坐在杌子上,旁边的小厮拿着几个包裹,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扔着许多荷包、书信等物。
看到张氏,姚宜闻皱着眉头看过来,目光凌厉带着怒气,张氏不禁心里一颤。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姚宜闻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张氏身边的孙妈妈,“乔管事,将孙妈妈绑起来,仔细地盘问,若是她不肯说,就送去衙门。”
孙妈妈顿时慌张起来,腿一软也跪下来,“老爷饶命啊,奴婢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让老爷这样生气,太太,太太……”
听着孙妈妈喊叫的声音,张氏看向姚宜闻,“老爷,到底有什么事要抓孙妈妈,孙妈妈一直尽心尽力的侍奉,从来没出什么差错。”
姚宜闻冷笑一声,看向小厮,小厮立即将手里的包袱拿给张氏看,青布包袱打开,露出里面一大堆碎银子。
“这些银子都是从孙妈妈的屋子里搜出来的。”
孙妈妈睁大了眼睛,半晌才惊慌地大喊,“那些东西,不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的啊。”那包东西她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是她的。
“从你屋子里搜出来,还不承认,”姚宜闻冷冷地道,“婉宁那跟车的婆子身上搜出不少的银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出了家贼。”
张氏心中惊骇,抬起头看向婉宁。
婉宁站在姚宜闻身边,用那双闪亮的眼睛看着她。
张氏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她坐在地上,孙妈妈慌张地喊,“小姐推倒了太太。”
当时她平静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婉宁。
如今婉宁在她眼皮底下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不但查检了下人的东西,还要将她身边的妈妈抓去审问。
“老爷是怀疑妾身让人买通了跟车的下人?”张氏瞪大眼睛看着姚宜闻,“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搜出了银子就是家贼?”
婉宁看向张氏,“母亲,父亲是怕家中有人和那婆子一起害我才会盘查,孙妈妈是母亲身边的人,”说着低下头,“和旁人不同,父亲还是不要问了。”
问,只怕孙妈妈要受苦,还不知道会问出什么话来。
不问,好像是她有意偏袒,她们主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是要她骑虎难下。
婉宁又委委屈屈地说出那样的话,就算现在不查也是无奈之举,
“老爷,”张氏眼睛湿润,很是委屈,“您这样,让妾身将来怎么管家。”
丹桂,孙妈妈,这是要将她身边的人都抓起来。
张氏眼泪豁然淌下来,“婉宁出了事,不先将外面的事弄个仔细,先从自家盘查起来……这也就罢了,我们家还从来没有行过查检的事,让外面人知道了,还当是妾身要害婉宁。”
听着张氏的话,姚宜闻一时沉默,张氏不在家中他就让人查检是拂了张氏的脸面,姚宜闻正要说话,只听旁边传来声无奈的叹息,十分轻却发自内心。
姚宜闻转过头看到了一脸晦涩的婉宁,仿佛早已经料到,还有几分伤心。
“父亲,”婉宁低下头,“女儿早就说,不要查,会让母亲伤心。”
这个家到底还是他做主,这个院子到底还是姓姚。
不能张氏不高兴,他就不问个清楚。
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将自家查个仔细,日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让外面人知晓,不知要怎么笑话姚家。
姚宜闻看向张氏,“事出有因,不比寻常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将这些东西的来由说个仔细,我自然不会为难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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