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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福来敲门     江山国色txt下载     江山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帝都洛阳

    洛阳乃是千古dì dū之地,周公卜洛,营王城、成周双城。

    王城在西,成周在东。王城乃天子,宗庙所在之地,而成周城则迁禁殷商遗民之所,屯驻有周八师,以御关东诸侯。

    之后洛阳数朝建都在此,几经兴废,直至隋炀帝杨广。杨广即位之后,即东巡洛阳,立北邙而眺,见洛阳山河四塞之地,不由长叹言,自古何不建都于此?

    杨广言毕,右仆shè苏威即上前,手持笏板朗声奏道,自古非不知,以俟陛下!

    隋大业初年,经开皇之治的积累,整个大隋朝国势蒸蒸rì山,此乃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世。

    杨广气吞山河,于天下布营东都诏,言道洛邑自古之都,控以三河,固以四塞……

    大业元年三月,隋炀帝役七十万民夫,命杨素,宇文恺筑东都。

    除了雄伟的东都之外,一同修筑的还有东都西面,堪称古往今来第一皇家园林的上林苑,以及不逊于仁寿宫的显仁宫,之后隋炀帝并废二崤道,开菱册道,一共八百里,并筑十四行宫!

    最后动员之夫役,达到了两百万之众,东都洛阳终于九月而成。

    此刻李重九正牵着自己的马儿,从南向东都而去。一路经过凌波宫,景华宫,又渡过连通伊水和洛水的甘泉渠。

    之后李重九终于来到东都的南门建国门之外,等候入城。

    现在与李重九一道等候的,还有大批等候入城作买卖的商旅,以及赶市集的农民正鱼贯入城。

    建国门位于东都的望伊阙中轴线,乃是正门,于之一并向南面而开的,左右还有白虎门和长夏门。

    作为dì dū南大门建国门,建国门绝对乃每rì入城人流最高峰的地域,李重九身在此处感觉仿佛置身于běi jīng西客站里。

    但此建国门亦无愧于dì dū第一雄伟之门,据说气势宏伟还胜过西京的明德门。城门下开有三门道,中间一门平时封闭不开,只供皇帝车驾出入,其余两道左进右出。

    由于人流太多,李重九拿了手中少林寺给他开具的关验给城兵一看,对方连扫一眼的时间都奉欠,直接让李重九入城。此倒是令李重九之前的少许担心即烟消云散。

    随着经过几十米长黑漆漆的门洞,甫出城门,李重九眼中恍然光亮,眼前乃是一片豁然开朗。

    摆在李重九面前,乃是宽达百步的天街,对于李重九而言,这简直就是广场,而并非是街道。

    天街两侧各种植榆柳,路分三道,中间为御道,两者则是百姓行走。

    此刻李重九牵马走在如此宽敞的大街上,即便是作为穿越众,亦不免有大开眼界之感。天街直通端门,故而两侧之坊多为皇族贵戚高官所住,如左手侧第二坊宽政坊,即河南县县治的所在。

    睹目望去凡临天街两侧房屋皆是双层屋檐,并饰以丹粉,一股华贵的气象即溢满眼底。

    李重九心知这天街走到底部,就要过鼎鼎有名的天津桥,以渡洛水,之后就是皇城的南门端门。

    李重九此刻若是要见长乐公主,尽可沿着天街一路向北,直抵位于东都西北角的皇城。

    只是长乐公主岂是李重九这等小民可见,不过尽管不去皇城,亦不影响李重九沿天街一睹这天家气象,为铺面而来的声势气息所感染。

    驻足良久,李重九不胜叹息了一阵后,决定还是先去找李虎他们再说,当下向一名‘城里人’问路,问前往归德坊如何走。

    对方见李重九粗布麻衣的打扮,一副农民工进城的模样,登时眼高于顶,随意向东一指,言道向东走三坊之地就是。

    李重九闻言,很诚恳地谢过,洛阳一百多坊里,皆是笔直而分。他听说过东都新建之后,虽杨广数度调豫州,江南,河北的民户,以填充洛阳的人口,但是整个人城区之中,人口分布仍不平均。

    如归德坊所在的东南角一带的里坊,由于距离西北所在的皇城,以及东都南北二市,这CBDzhōng yāng商务区,过于偏远。

    故而东都东南角的里坊,相对于其他里坊,人烟也相对稀少,而且没有什么住着什么达官贵人,故而一般都是贫民,以及没什么档次的客栈居所所在。

    李重九当下草鞋踏土,风尘仆仆地奔向归德坊。到了目的地后,只见坊门前,两名巡城卒懒洋洋的持枪伫立依在墙上。李重九进入之后,他们随便问了问,即放行通过。

    归德坊之中,果真是人丁不多,李重九轻易地就找到了李虎他们下榻的客栈。

    还未询问掌柜,李重九就看见王马汉那个虎背熊腰的背影。

    对方正在客栈中一张桌子上,一手扣着脚丫子,一手拿着筷子对着一大碗面条,吁吁地吃面。

    王马汉正吃得酣畅之际,突觉得肩头一沉,似有人将手搭在他肩头沉沉的感觉。

    王马汉当即大怒,将面前的汤水一抹,骂道:“不知道老子对恨别人在吃面时候,拍老子的背吗?”

    当王马汉端着拳头转过脸后,却为之一愣,只见李重九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身后。

    王马汉当即筷子失手掉落,见了李重九端视良久,突然嚎啕大声言道:“少当家,少当家,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李重九哈哈一笑,言道:“说什么浑话,我不还是站在你面前。”

    王马汉见李重九看得真实,当下点了点头,将眼睛一抹,当下仰着头扯着嗓子,对上面喊了一句言道:“臭小子门,都给我下来,少当家,不少镖头来了!”

    王马汉言罢,就听见楼上噔噔地木板楼梯子响过,不少人皆从楼上下来,数十人立在李重九面前,将客栈里满满当当站满。

    “真是少当家,太好了!”

    “混账,什么少当家,要叫少镖头!”

    “是,是,一激动我都糊涂了。”

    数人亦是激动得泪洒当场。

    李重九见之不由有几分感动,言道:“众兄弟们,久候了。我小九又再见到你们了,真好。”

    PS:这一章写得真痛苦,两千字,各种查资料,由八点一直写到凌晨一点,所以更新晚了需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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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遭人眼红

    在场众人见李重九如此言道,皆是齐声应道:“少镖头好!”

    声音激荡,震得众人耳中嗡嗡直响,四面皆是回音,一旁的酒客看得这一幕皆露出诧异的神sè。一时引人侧目。

    李重九微微一笑,见眼前李家镖局中的人有不少生面孔,这时一旁王马汉开口言道:“少镖头,其中不少兄弟都是我们新请来的帮手,亦是第一次拜见,还不出来,向少镖头介绍一下自己。”

    “是,王镖头。俺叫周大牛,上党人。”

    “幸会,幸会!”李重九抱拳言道。

    接着又是一人抱拳言道:“见过少镖头,我叫牛进,还未娶妻。听闻少镖头之事,甘拜下风。”

    这牛进一说完,王马汉皆是出声喝骂,李重九一愣自是明白,这牛进指得是自己强抢李芷婉上山寨的事。

    这牛进亦是浑人被王马汉一阵喝骂后,当下红着脸向李重九赔罪。

    李重九哈哈一笑,言道:“牛进,你放心,我是早晚要娶那李家娘子过门的。”

    听李重九如此说,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有了这么一遭,众人与李重九也算去了隔阂。大家一一上前见礼,李重九亦抱拳回礼。上辈子在商场时,李重九接人待物令人皆是如沐chūn风,否则他如何办那么大的公司,有如此多人才替他效力。

    而这一回七千寨新老兄弟,算是见识到李重九的个人魅力,一个个皆觉得少镖头为人亲切,却又不失敬重之意。

    众人一阵其乐融融,当下大家聚在一处喝酒聊天。

    李重九先向王马汉问了,镖局情况。

    眼下七千寨的弟兄加上新募来的人手,大约有小两百人。

    这一次,苏素,李虎,王马汉他们带着五十名兄弟来到洛阳,而孙二娘带着其余人坐镇在上党郡的总镖局。

    镖局之内,按照李重九原先的划分,分为镖头,镖师,趟子手。

    镖头即可李虎,苏素,王马汉,孙二娘等人,皆是武艺高强,深得信任,可以独担一面的人物。

    而镖师则是jīng选武艺jīng通的弟兄担任,专门负责保护镖货的安全,万一遇上剪径的山贼即由他们出面打发了。

    至于趟子手则是最低一级,一般负责喊镖,以及帮助商队押运货物,是个苦力活。趟子手若是没有差池,一般两到三年,即可转为镖师。

    当然镖头,镖师,趟子手每次出差,所得钱帛亦不相同,如此也是一个激励之用。

    接着李重九向王马汉问李虎与苏素的去向。王马汉面上似有重忧,言道:“总镖头和苏镖头皆去南市,找久利商队的管事商议了。”

    李重九听王马汉神sè不愉,心知此事进展并非顺利。

    王马汉大概给李重九说了一番,就是李虎,苏素这次为几个商队护镖,将之送出漠北后,大赚了一笔,扣去给单雄信的两成股份,还盈余了三百吊钱。

    众兄弟们皆对此十分高兴,李虎将一百五十贯钱拿之分给兄弟们,改善生活,令七千寨的众兄弟们皆是大为高兴。

    正当李虎准备拿剩下一百五十贯扩大镖局规模时,这时他们却得知,他的镖局被人盯上了。

    情由是这样的,走漠北塞外乃是暴利,故而有不少大商家,依靠自己势力都在经营和垄断这一贸易。

    这些大商家都有自己的护卫,故而不需要请李家镖局的镖师来护卫他们的货物,故而李虎他们这次出塞,就是将几家小商家凑在一起,甚至还有只有一两匹骡马的个人行商,亦组织成一起,将之护送出塞。

    孰不知如此,却触犯了那些大商家的利益。于是才过了不久,立即就有官府向李虎他们施压,要强令他们解散镖局。

    如此李虎他们即无可奈何,单雄信的金面尽管能在绿林吃得开,但是亦无法与官府抗衡,听闻这次引来了世家门阀出面,动用了官府上的强硬关系,向李虎施压。

    就在李虎为此一筹莫展的时候,这时一家名为久利商队的管事找上门来,愿意给李虎他们出面与这些商队说项,替他们消除此劫。

    李虎当然知道绝没有如此好的事,后一打听下久利商队,居然看上了李家镖行的生意。想要乘此机会吸纳李家镖局,只给与李虎他们一成干股,其余全部被他们接收。

    听到这里,李重九已经是觉得不对劲了,他又向王马汉询问了一些具体细节,当下更觉得此事蹊跷。久利商队恰好在这个时候出面,时间未免拿捏得太正好了。

    正在李重九怀疑之时,突然门外言道:“总镖头,苏镖头回来了。”

    李虎,苏素二人此刻皆是一副忧容满脸的走回客栈之中。

    李虎倒也罢了,苏素则是不免有几分长吁短叹。在客栈门外,苏素与李虎商议言道:“总镖头,我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亦没有办法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斗不过那帮人的。”

    李虎边走边捏着胡须,言道:“不可这么说,这镖局是小九的心血,我无论如何亦要给他守住。得想个法子,需与久利商会再周旋一番。”

    苏素点点头,言道:“是啊,镖局生意正是红红火火,若是这么断了,谁也不甘心。我们再想想办法。”

    正待二人边走商议,寻思个办法的时候,突见客栈之内的饭堂坐得是满满当当。

    “爹!四叔!”

    待看见李重九站在面前时,李虎,苏素二人此刻皆是眼睛一花。

    苏素当下上前抓住李重九的双臂,言道:“小九,真是你。自二贤庄一别,可真让你四叔牵挂啊!”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四叔,你瞧我不是回来了吗?”

    苏素点点头,打量李重九一番言道:“回来就好,嗯,又长高了,似乎变得更壮了,好,看来这半年来,你倒是过得不错,那帮和尚们没有亏待你,我还以为寺庙清规戒律熬人啊!”

    对比于苏素的热切,李虎倒是当然几分,见了李重九亦没有什么太激动神sè,只是点点头言道:“小九,回来就好,记得去少林寺不过暂待的,切莫出家做了和尚,懂了吗?”

    李重九心底好笑,李虎最担心还是李重九出家作和尚,让李家断了香火。李重九正sè言道:“爹,你放心,我绝不会出什么家的,就是做了沙弥,比丘。”

    李虎听了点点头,一副甚是欣慰的模样。

    当下李重九看向李虎,苏素二人,言道:“爹,四叔,去久利商家商议的事如何了?”

    听李重九这么说,李虎,苏素二人对望一眼。苏素勉强地言道:“还好,一切都还顺利。”

    他们面上的勉强之sè,自是瞒不过李重九,只见李重九言道:“爹,四叔,这李家镖局是我们七千寨众兄弟心血,绝不能让他人夺去,只要大家聚在一起,还怕商量不出一个办法来吗?”

    听李重九如此胸有成竹,李虎,苏素二人当下皆是生出不少信心来。

第四十八章 久利商会

    听李重九如此有自信,李虎,苏素当然是高兴。

    不过李虎言道:“小九,爹信任你的能力,但是东都不同于上党郡,以往我们山贼那一套打打杀杀可不行,在此行不通,一切需按别人的规矩来,得讲文的。”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爹考虑的甚是,只是不知这久利商家背后有何势力?”

    苏素言道:“我打听过,似乎是汝南袁家在背后cāo持。”

    “汝南袁家!”李重九一愣。

    苏素见李重九不明所以,当下解释言道:“汝南袁家乃是大姓,其祖乃是袁安,官至司徒,其后四世三公……”

    听苏素说到这里,李重九恍然大悟言道:“原来乃是三国时袁绍,袁术时之汝南袁氏。”

    苏素听李重九如此说,微微颔首,笑道:“小九最近见识长进不少,不错,正是这一支,东汉之后,汝南袁氏虽然没落,但是百死之虫死而不僵,仍是有着不小的势力,其家族支持的久利商会一直在进行塞内外之贸易。”

    李重九点点头,若是在东汉时,袁氏可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虽现在已经没落,但是即便没落,其背后的底子,亦并非李重九他们可以触碰的。

    苏素言道:“这一次他们看上了我们李家镖行,若是不从,不仅镖行会被关闭,而且我们也可能会被下狱,但是若是从了,我们七千寨四百人的心血就为他人作嫁衣,要知道镖局这一次好容易才有点气sè。”

    李虎摇了摇头,言道:“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李重九当下言道:“既然如此,爹,四叔,今晚我们好好合计一番,明rì一早我们就去久利商会,看看他们到底要如何为难我们,就算是龙潭虎穴亦要闯一闯,一切有我来出面。”

    当夜李重九,李虎,苏素他们三人早早睡下。

    次rì五更二点,第一通报效鼓,咚咚地响起,将东都洛阳的百姓从睡梦之中惊醒。

    因为一早要出门,李重九听得鼓响,当下立即睁开眼睛,毫不留恋地从温暖的被窝之中起身,开始穿衣服。

    当下李重九用洗了一把脸下楼,见李虎,苏素已在客栈里等候。李重九看二人的样子,都是顶着两个熊猫眼,显然是昨夜都没有睡好。

    因为要赶时间,三人没有吃早饭一起出门。

    此刻正是五更时分,东都不知何时骤起了一夜薄雾,天sè昏暗深沉,不过第二通报效鼓响起时,李重九走在坊内的街道,坊内的人亦已是纷纷出门。

    坊门里店家亦开始了一天营生,灶下柴火明亮温暖地跳跃着,店里的师傅忙着蒸馍烧汤,店门前那一大排蒸笼里的白气朦朦胧胧,为这dì dū的早sè更添了几分雾气。

    李虎将一个剥开的鸡蛋递给李重九,自己又剥了一个,三人边走边吃。

    来到坊门前,坊门仍自未开,兵丁懒洋洋地把着大门,不少亦是急着一大早赶路的百姓,聚集在坊门前耐心等候。

    第三通报效鼓毕时,天sè更亮了几分,守坊门的兵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待隔壁坊门打开之后,归德坊的坊门亦是开启。

    李重九三人混在人流之中出城,众人皆是一副行sè匆匆的样子,这也难怪归德坊处于整个东都边角的位置,好比现在běi jīng城的五环开外,不用说是上工,还是去南北二市,都十分不方便。

    若是朝廷大臣居住在此的,即便是一路策马飞奔,都要错过朝会了,所以难怪居住在此的,都是穷苦,以及没权没势的人家,人丁不旺。

    而李重九他们所去的乃是洛阳南市,丰都市,这路程也不近,故而必须一大早赶路。

    出了坊门,李重九的脚下,乃是黄土压实的路面,虽不如天街宽阔但亦有几十米宽阔,路旁种植榆柳,道旁还有排水沟。

    坊外的街道,不似坊内两面没有店面,以及招揽生意的小摊小贩,只有用夯土垒起的坊墙。走在街道上,仿佛如压挤在两道黄墙之间行走,间或从坊墙之内看到逸出的飞檐重楼,那皆是达官贵人的庭院所在。

    偶尔能看到一座气派很大的宅院,在坊墙上开了自家大门,门口列着两排戟架,一群眼高于顶的家仆把守在门前。此处必乃,达官显贵,世家门阀的居所。

    待快近至午时,李重九亦边走边吃完了第五个鸡蛋,终于来到洛阳最大的市丰都市。

    不同于长安的东西二市,东都的市一共有三个分为西市,以及南,北二市。西市规模小,而南北二市相差无几,而南市丰都市更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市。

    路上行人接踵摩肩,李重九几难转身,苏素一路饶有兴趣,以长辈的样子与李重九普及知识。

    人说书生不出门可知天下事,果真不错,苏素指着眼前丰都市对李重九言道:“古代之市,皆是每面各开两门,纵横街道各二,呈“井”字形,故有“市井”一说。”

    “而南市不同于其他市井,独占两坊之地,每面各开三门,纵横街道各三,市内行一百二十,市内所卖包罗万象,若是南市买不到的,换别地方去也是一样。”

    听苏素之言,李重九点点头。

    这时正从对面过来数名健壮的豪奴,手舞豹皮长鞭,以响鞭开道,其后豪门子弟安坐牛车之上,左右随从丫鬟几十人簇拥左右,其中还有两名面目乌黑的‘黑人’。

    见此情景,一旁的孩童目不转睛,滴溜溜看着这黑人,拍着手言道:“昆仑奴!昆仑奴!”

    见之一旁的大人连忙将孩童拉过,手掩其口。李重九,苏素等人避道一旁,等着对方的车驾过去。

    李重九踏步,一路所见衣冠子弟,商贾小贩,农夫匠人,女眷奴婢。

    在一旁的路口,不少人聚拢在一起,原来有戏子正表演杂耍,向天空中抛着飞刀。

    正待这里,苏素向李重九一拉,言道:“久利商会到了。”

    李重九抬起头来,正面一个横匾书着久利二字,横匾下是一个宽敞的大门面,进入门内乃是长长的柜台。

    五六名满脸jīng明之sè看着似帐房先生一般的人物,站在柜台后面。

    李重九他们方一进入,当下一名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三十多岁男子,十分殷勤的迎上来,十分灿烂地笑着言道:“三位客官,光临鄙庄,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不知有何在下可以替您效劳的?”

    李虎见对方十分客气有礼,当下亦挂上了笑容,抱拳言道:“在下李家镖局李虎,前来拜会徐管事!”

    李虎方一自报家门,对方脸上殷勤的笑容顿时烟消云散,顷刻之间换上了一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

    “你等着!”

    抛下这句话后,此人即给李重九他们三人甩下了一个背影。

第四十九章 阳谋阴谋

    横梁上有一只蜘蛛,正在慢慢悠悠地结网,长长地吐出丝来。

    一条蜘蛛渐渐垂下几乎是要在苏素的头上结网了。

    苏素愤怒将手一挥,将这头蜘蛛打掉,李虎,苏素他们二人已在此等候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了,可是所谓的徐管事,仍是未见到。

    这久利商会一无人招呼,二不给凳子坐,甚至连一碗水也没有。

    如此态度,苏素数度要甩袖而走,但皆被李虎拦下,只是说稍安勿躁。

    “也就是说,我若是往这钱庄内,存五百钱,则到了明年仍是五百钱,不,还要收取我五文的保管费,若是向钱庄借五百钱,则明年则需归还六百八十钱对吗?”

    “正是。”在等候之际,刘掌柜却与李重九闲聊了许久。

    李重九饶有兴趣地问得十分仔细,将久利钱庄的大小事务皆是问了明白,这站在柜台刘掌柜碍于行规,却不得不与他一一解释。

    到了后来,偏偏李重九每一句都问得切中要害,这刘掌柜从开始不屑般的一问一答,到了后来,已需要凝思半响,才能作答。

    “刘二你先退下。”

    正待刘掌柜有几分满头大汗时,一名老者出现了。

    刘掌柜一见此人,即松了一口气,言道:“总掌柜你可来了。”

    这名唤作总掌柜的,双眼微眯,上前一步向李重九打了个问讯,对刘掌柜言道:“这位客官,看来是钱庄此行的方家,不是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李重九微微一笑,抱拳言道:“总掌柜你走眼了,在下一介武夫,哪里来得是什么方家,惭愧惭愧。”

    这总掌柜言道:“休要谦虚,你问得这些,就算有二三十年柜台经验的掌柜亦问不出,你却可以一眼看破。我只希望阁下不要坏了我们同行的规矩,前来挑刺。”

    “你真的误会了。”李重九言道。

    正待这时,那个山羊胡子的人终于出来,继续板着一副扑克脸的样子,对李虎,李重九他们一挥手,言道:“李家镖局的,快,徐管事只有一会时间,待会还要见淮南来的大客商。”

    “多谢这位郎君。”李虎当下一喜,苏素却是怒气中烧,而李重九向那两名掌柜抱了抱拳后,对李虎,苏素言道:“事到临头,总要去见一见才是。”

    苏素这才脸sè稍缓和了一点,当下点头答允。

    待三人走入后堂后,那柜台后的总掌柜捏着胡须,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言道:“原来此人真是一介武夫,真是怪了哉了。”

    这南市的店铺,可谓是寸土寸金,这久利商家能在这方寸之地,有这三进落的店铺,亦可见这没落世家,仍然是势力雄厚。

    李重九进入后堂,就看着一名四十多岁,面sè蜡黄的男子,正在桌案上奋笔疾书,见了李重九他们头也不抬,显然是非常繁忙的模样。

    李重九看去冷笑一声,心道若是真正繁忙的人,在凝神批改文案时,眉头绝对是紧皱的,但是对方神情却是舒适淡然的。

    李虎却不敢怠慢,大气不敢出地站在一旁等候,李重九却在这时冷哼了一声。

    似乎是李重九这声冷哼令对方从‘繁忙’的工作状态之中惊醒。

    对方抬起头来,看见李虎,苏素二人,当即满脸堆笑,言道:“原来是总镖头,苏镖头,你瞧我一忙起来什么事都不知道了,让你们久等了,实在抱歉,抱歉,还请不要见怪啊!”

    “徐管事哪里的话!”见对方连声道歉,李虎,苏素方才的不快登时烟消云散。

    “应该的。应该的,徐管事贵人事忙,我们叨唠了才是。”

    “李镖头,苏镖头如此说,就是还在怪我徐某。徐某向你们赔罪。”

    “不可,不可。”

    见此李重九只是微微一笑,此人前倨后恭,可以糊弄老实人,却骗不过李重九。

    不久之后,双方坐定。

    徐管事似一字一句地斟酌言道:“嗯,李总镖头,你昨rì与我商议的,我已经向上面都询问过了,他们决定对条件上作些许改变。”

    听徐管事如此说,李虎,苏素皆是jīng神大作,只要久利商会能对李家镖局的苛刻收购条件,有任何方面的放松,对于他们而言都是相当不容易的争取。

    徐管事还未开口,这时他身后的帘子突然掀起,一名美艳的女子,款款而出。

    徐管事见这美艳的女子,当下站起身来,向李虎他们介绍言道:“这位乃是新上任的袁管事,他亦与我们一同负责此次对于李家镖局之事。”

    当下李虎,苏素一同见礼,而李重九却双目微微眯起。

    “见过李总镖头,苏镖头,还有少镖头。”这袁管事声音清脆如莺,令人十分悦耳,当下她双目流转言道:“事实上我们久利已决定,取消之前让你们保留的一成干股,转而将李家镖局全额入股。”

    此言一处,李虎,苏素当下讶然,这不是比当初之条件更加苛刻。

    “徐管事!”

    李虎开口看向那徐管事,只见对方面上仍是笑里藏刀的模样,但是见李虎询问的目光,他断然开口言道:“袁管事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听得到徐管事的肯定,这袁管事嫣然一笑,言道:“将李家镖局并入我久利,是几位管事早已决定之事,当然对于三位镖头,我们绝不会亏待,将来我们会出一百吊的年俸留下三位,并且事成之后各位各还有一份三百吊红包送上,你们看如何?”

    一百吊年俸,可谓不低,往年李虎当七千寨寨主的时候,除开分给众兄弟的之外,一年落到自己手中的也不到这个数。何况三百吊红包加一百吊年俸,一口气就是四百吊钱。

    那袁管事微微笑着开口言道:“几位镖头意下如何,这可是四百吊钱,各位久居乡野,可能一辈子也未见过多的钱吧!”

    “我不答应!”

    李重九声音清澈,果断且不容置疑。袁管事扫了一眼对方,媚笑一声言道:“少镖头,年轻人凡事不要答允太快,或者拒绝太快,好好考虑才是。”

    这时李虎亦站起身来,言道:“徐管事,袁管事二位,就此告辞。”

    “李镖头,你可需知道此事后果!”徐管事稍稍有几分sè变了。

    “有事可以慢慢商量,”这时袁管事出来作和事佬,李重九在一旁看得明白,心道这一软一硬拿捏的正好,正是要逼迫李虎他们就范。

    他本就怀疑,之前官府要打压李家镖局时,为何久利商会为何会出现如此恰好,而今rì他一看更是确认自己判断,这显然久利商家早就是不怀好心,一面借官府施压,一面乘机逼迫李虎就范,好吸纳李家镖局。

    这番yīn谋阳谋的手段,乃是李重九前世见识惯的商场,所以一经使用,十分眼熟。

    而想起方才的谈话,袁氏女子毒如蛇蝎,正如当rì对方在少室山下的表现一样。

    只是李重九那时不知道,这女子居然和汝南袁家有这层的关系。

第五十章 大打出手

    眼见李重九他们要拂袖而去。

    徐管事假惺惺地站在一旁挽留了一番,待说了几句,那美艳的袁管事站起身来,言道:“罢了,大路朝天,留也留不住,不过我奉劝你们一句莫要后悔,给我出了这道门,以后想再踏进来,就不是用走的,而是用跪的了。”

    袁管事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唇角边的美人痣一动一动的,若换做他人,明明知道对方说得如此yīn狠威胁的话,但是自己却无法生出了丝毫恨意。

    苏素则在一旁暗道此女人,这等必是红颜祸水。

    袁管事话音一落,一旁李重九倒是冷笑两声,言道:“徐管事,凡事留有余地,做人莫要做绝,我奉劝你一二,莫以为我们现在无权无势,就可以随意欺压,一句话送你,人在做天在看,你做得亏心之事,总有一rì会报应到你的头上,只是眼下时候未到。”

    听李重九说话,袁管事双目一凝,反而是不怒反笑,但任谁都看出她五指骨节,抓得咯咯直响。

    “好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袁管事笑意更盛,立身而起,“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够报应到我头上来?”

    李重九微微一笑,不再说话,放下拂袖而走。袁管事嘴唇一动又复忍住。

    李虎点点头,心道反正是扯破了脸皮,这时候说些好听话的亦是没用了。要吞并李家镖局,这已突破了底线,这数rì来见徐管事脸sè,忍让再三,但是忍让最后反而是让他们变本加厉,不仅没有丝毫退让,并将条件开得yù加苛刻。今rì索xìng豁出一切,倒是让他一松。

    “走!”李虎掷地有声地从嘴里迸出这句话来。

    “有胆sè!”袁管事点了点头,待李虎他们走出内堂后,一旁的徐管事一脸献媚地言道:“四娘,如此是不是逼得太狠了。”

    这袁四娘嫣然一笑,言道:“徐叔,莫非四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指点。”

    徐管事听后不由干笑两声,这袁四娘是汝南袁氏的旁支,这一次听闻家里遭了流贼,父亲,未婚夫婿皆是被杀,之后来投奔袁家。

    这久利商号是汝南袁氏重要产业,但是因士农工商之别,从商乃是贱业,故而袁家子弟皆不会来从事此业,就算是一些没出息的庶子,或者家里旁系亲戚都不肯来。

    汝南袁氏族长知道情况后,觉得袁四娘乃是女子,就派他来此,袁四娘于是就一口答应。

    来到久利商号不久后,徐管事就觉得这个女人野心勃勃,处理了几件商会的棘手之事,皆是干脆利索,并且手段狠辣,几名当事者皆被她折磨得家中一穷如洗,甚至有一人还因此上吊自杀。当下商会之中,无不摄于她的手段。

    这才两个月不到,徐四娘就被提拔为管事。而这一次不知她从何处得知李家镖局的事,于是十分上心,当下就从徐管事手里接过这件事来,亲自处置。

    徐管事深知对方虽是女子,但狠辣之处不逊于毒蛇,当下不敢冒犯于她,言道:“四娘处事决断,大有大丈夫之风,徐某自是佩服。”

    徐管事说完眼睛里却瞟了一眼,对方抹胸那轻纱下鼓鼓涨涨的胸口,暗中吞咽了一下口水。

    袁四娘听了银铃般呵呵一笑,随即言道:“你放心,此三人不过乡野山民,无权无势,还不被我等拿捏手中。”

    袁四娘还未说完,就听得门外传来吵杂之声。袁四娘得计般一笑,言道:“你听,片刻之后,他们几需跪着来求我了。”

    待李虎,苏素,李重九三人大步踏出久利商家的大门。

    苏素言道:“依着我看,必然是这袁家女子在背后搞鬼,否则条件绝非如此苛刻。”

    李虎见识也是不差,言道:“我看也是如此。不过这一次与久利商会翻脸,我们倒要想办法,镖局倒是无所谓,若万一他们使些手段,构陷我们那该如何是好?”

    苏素当下言道:“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当年我在王孔子门下游学,倒是认识不少同窗,今rì来京中,我还未上门交游一番,若是有他们出面说几句话,量久利商会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李重九心底有数,这王孔子乃是王通,王通在河汾讲学,效仿孔圣人,自号文中子,其门下弟子有上千人之多,其中不乏栋梁之才,听闻李靖,房玄龄都在其门下听过课,后世常以河汾门下一词来比喻名师门下,人才济济。

    听苏素如此说,李虎却不由感叹一声。苏素此人他是了解的,乃是读书人有几分傲骨,眼下沦落为走卒贩夫之辈,难免有几分耻于相见过去同窗,但是眼下为了镖局,却不得不低下身段来求人。

    正待几人说话之间,突然六名官差拦在了门前,其中一人五短身材,如捕快一般的黑脸大汉,手拿一副锁链,对李重九喝道:“钦犯李重九接连在太原郡,上党郡两地犯案,连杀六人,还不素素伏法!”

    李重九一怔,当下身后那袁四娘的轻笑声传来,言道:“雄捕快!来得正好,我正怀疑这三人乃是贼子,正待报官,你却来了。”

    那矮胖的雄捕快,一副魂与神授的样子,盯着袁四娘身子好一阵,仿佛恨不能将之吞下去。

    明眼人都知道这哪里是才报官,分明是袁管事早就准备两边谈判不拢,就提前通知官差在此埋伏,先将李重九拿去,再一网打尽李家镖局的路数。

    这正是一环套着一环的连环毒计。

    只听雄捕快一拍胸口的肥肉,大声言道:“袁管事放心,这若是犯了事的贼子,绝记逃不过我雄阔海,这火眼金睛的一瞧,尔等还不……”

    “等等!”李重九出声打断,言道,“你就是雄阔海?”

    李重九一打量对方这水桶般的腰身,以及那五短的身材,实在很难与演义里那隋唐第四条好汉,身高一丈,力举千斤闸的紫面天王雄阔海联系到一起,黑面天王还差不多。

    雄阔海哈哈一笑,言道:“不错,大爷正是东都洛阳县六大名捕之首……雄阔海。”

    “原来如此。”李重九陡然疾步向前,直接一拳砸去。这雄阔海见李重九一拳打来,身子左扭右扭,待要避让一步时,动作却慢了一分,直接被李重九一拳殴在肚子里,整个身子弯成了虾公。

    “呕!”

    雄阔海将肚子里的汤汤水水大吐其吐,伸出一手指着李重九言道:“你敢打官……”

    话音未落,李重九又是一腿踹在对方头上。

    什么紫面天王,什么雄阔海,这又不是隋唐演义,李重九摇了摇头,这雄捕快明眼一看就知道是酒肉之徒,也配称如此霸气的名字。

    其他六名衙役,一见被班头被打,正要上前。

    这时李虎,苏素二人哪里会在一旁看着,李虎从一旁店铺里夺了一根擀面杖,苏素则从久利商家里搬出一个长条椅子,索xìng放开了手脚。

    打一个官差是打,打两个也是打,反正眼下是虱子多了不愁咬。

    三人人与六名衙役在久利商会里大打出手。

    “快看,打官差了!”

    “打官差了!”

    一旁的人们亦是许久没有看到如此武戏了,久利商会的门外,里三重外三重即是围满了人。

    一群市井小民看着是津津有味。

    “诶,再来一拳。”

    “对,来个撩yīn脚,这官差怎么这么不禁打啊!”

    只听噗通,噗通的碎响,久利商会的柜台,椅子,凳子皆是被砸得一干二净。

    久利商会几乎被拆了个底朝天。

    那袁四娘,徐管事,还有那几名掌柜,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店铺被砸,那铜钱皆被撒了满满一地,这几个人踩上上面,咯吱咯吱地乱响。

    “我的帐本!”总掌柜见自己记录钱庄收支的账本被人一脚踩得稀烂,当下纠心。

    袁四娘躲在一旁,见这徐管事上前一副讨好的保护自己模样,更是心头怒起,一双凤目圆睁,银牙咬得是咯咯直响。

    还没有片刻功夫,那雄捕快,还有那六名皆被李重九三人收拾,躺在地上哎呦呦地直叫唤。而那雄捕头更是被李重九打成了猪面天王。

    李虎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衣服,对着苏素笑着言道:“看来即便是天子脚下,还是要讲我们太原郡那一套,拳头大乃规矩。”

    说罢苏素亦是哈哈大笑。

    “几位好汉,市署的人来了快逃吧!”外圈的人看得过瘾,亦不忘了友情提醒。

    市署即是管理这南市的官衙,听闻市署的衙差一到,李重九三人当下挤出人群,往南市门外夺路而逃,眨眼之间就是不见了。

第五十一章 豪门恶奴

    李重九,李虎,苏素三人是气喘吁吁地逃出了南市,现在正在一高大的坊墙背后休息。

    而大街之上,一路一路的巡城兵丁出没,令这三人不敢随意出去。

    虽说方才砸了久利商会甚是风光,出了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出完后,却必须心底掂量掂量一番。当街殴打官差可是不轻的罪名,不论自己是否有理,更何况李重九背负通缉令的事,更被这袁氏女子捅上台面,如此一来李重九在此地,就难以立足了。

    李重九倒是释然言道:“虱子多了不嫌咬,此事无妨。”

    李虎笑道:“反正能出一口心头恶气,也是爽快,管他那么多。”

    “小声。”苏素见外周又是一队巡城兵丁经过,立即在旁示意二人躲避。

    待这一路巡城兵丁路过之后,三人亦站直了身子,苏素皱眉问道:“大哥,小九,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虎言道:“之前我没露口风,想必那久利商会查不到我们客栈来,不过眼下事紧,我们不可再住原先地方,我在东都还有一个相熟的地方住下,到时候你们一起来。”

    李重九点头,言道:“眼下我们三人一起行动,却容易引人注目,爹你先回客栈让弟兄们,立即离开东都,四叔你去找几位当年的同窗,能帮忙则帮忙,不能帮忙也就罢了,总之晚上坊门关闭前,一定要回到爹你说的地方。”

    李虎,苏素二人听了皆是点点头。当下李虎和他们二人交代了一番,当即各自离去。

    李重九将李虎,苏素二人遣散之后,心知只要自己不在一旁,这二人就不会受牵连,故而想一人行之。

    至于去哪里,李重九亦是早已想得清楚。

    当下李重九于街上向一买胡饼的商贩,询问宜人坊所在之地。那商贩闻言看了李重九一眼,首先是目光露出一股狐疑,厌恶之sè,但是却不敢有所欺瞒,给李重九指明了方向。

    李重九见对方神sè,又接连问过数人后,他们看待李重九也是一如方才询问的表情,但是指的地方皆是一样。当下李重九不疑有他,当下大步疾行。

    李重九一路向西而行,待到了地头,已到了午后。

    只见到了宜人坊前,巨大的石狮子在前张牙舞爪,三进之朱门耸立,二十多名绛丝连硃犀甲的虎贲甲士,于门前持戈候立。

    而一旁拴马桩上,还有十多名穿着青衣的豪奴,手持豹鞭站立一旁,百姓见之皆不敢靠近门前百步,远远地绕道而走。

    李重九这才在驻足一会,当下一名奴仆一般,即拿着一豹鞭,重重地抽在身前李重九的青砖上,喝道:“看什么看,齐王府也是尔等小民窥视的,不要命了吗?还不速速给我滚开!”

    李重九当即大怒,自己来洛阳终于见识到什么是豪门恶奴嘴脸了,自己才不过往门前看了一眼,停留了片刻,这居然也要挥鞭抽之,但是他亦心知眼下自己,还没有资格强项什么,忍气吞声避道一旁方是最正确的选择。

    李重九怒火中烧,缓缓地退到远处,但是对方似觉得李重九这退得速度稍微慢了一点,又是一鞭子甩来。

    这一鞭子呼啸生风,并且是迎头盖脸,直挂李重九面上而来,显然这豪奴手上亦练就了一番功夫,估计也是抽人抽得习惯,若是这一鞭子挨实了,李重九绝对头破血流。

    这已是孰不可忍之地步,李重九双目一凝,当下身子一避侧开鞭击。待见鞭势用老,要收回时,李重九出手如电,居然当空一手拽住鞭尾。

    这一手干脆利索十分漂亮,李重九练习觉远所传的养生功后,不仅气力大增,并且耳聪目明,甚至连反应速度亦是提高了很多。换做以往,李重九能避开这鞭击已是不错了,更不用说抓住这飘忽不定的鞭梢。

    李重九这一手,本就是自卫,抓住鞭梢后本想掷还对方,自己速速就走,不与对方正面冲突,再寻个后门进入齐王府的办法。

    有实力装逼那叫牛逼,没实力装逼那是**。李重九可不会因一时之气,将眼下自己处境弄得更糟。

    不过待李重九要放手时,陡然见到一队车马,正向齐王府而来。李重九看得分明,这车马上的人,正乃是自己熟识的。

    那豪奴鞭梢被李重九夺去,已是大怒,喝骂言道:“狗奴,居然感夺大爷鞭子,不要命了吗?看我如何将你收拾。”

    见了来人,当下李重九却不放手了,冷笑一声,言道:“一个贱奴也配骂别人狗奴,你以为你算什么?”

    当下李重九反手一夺。李重九眼下可将三石强弓开满,臂力已胜于一般之人,这一夺之力,当下就令得对方手底犹如手烧一般。

    豹鞭转眼之间被李重九夺去。

    这一下动手等于是打脸了,十几名豪奴一起上前,将李重九围住。

    那被夺豹鞭的豪奴大怒言道:“你这厮居然敢在齐王府面前放肆,我就是在这打死也不为过。”

    这豪奴本以为李重九会是一番畏惧之意,哪里知道对方却淡淡一笑,仿佛不将对方放在眼底。这豪奴当下讶然,心道这市井汉难不成是个浑人,就要被打死在这了,还如此嚣张。

    不过正待这时,这一队马车已到。“放肆,尔等狗奴,长乐公主车驾就要到了,你们还在作甚?”

    当先一名将领模样的人物朝众豪奴一喝,当下这群豪奴见了皆是吓得跪在一旁,言道:“窦将军,窦将军,恕罪,恕罪,是这人在齐王府门前撒野。”

    “还跪着,还不快迎接长乐公主车驾,”这名将领转过头来,正看向李重九不由咦地一声言道,“怎么到哪里都可以见得你?”

    李重九哈哈一笑,向坐在马上的窦贤拱手言道:“窦将军,幸会,幸会。”

    才不幸会呢。窦贤暗暗心道,不过他心想此人乃是长乐公主看重的人物,自己还需给点颜面,言道,“正好,长乐公主御驾来此,李郎君,你一会就前去拜见吧!”

    窦贤话音一落,一旁跪伏在地豪奴皆是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向站着得李重九,一个个心道这市井小民一般的人物,居然会识得长乐公主,这怎么可能。

    当下在地的豪奴们个个是汗流浃背,目露惊恐之sè。

第五十二章 齐王杨暕

    “李公子,那个不开眼的狗奴给你带来了。”

    台阶下,一名齐王府的管事,正毕恭毕敬地向李重九禀报言道。

    说罢,两人家仆即拖着方才那名用鞭子击打李重九的豪奴,来到李重九面前。

    李重九低下头,见对方双只胳膊被人一左一右的托着,屁股后血淋淋一片,抬起头看向李重九后,哭丧着脸,言道:“李公子,贱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你见谅,见谅。”

    见李重九不吭声,那齐王府管事一旁言道:“齐王府御下不严,倒是令你见笑了,这狗奴已被廷杖三十了,这只是齐王府内的惩罚,接下来此狗奴的生死就交由李公子一语定下。”

    李重九微微摇了摇头,他倒不是怜悯这豪奴,只是这世态炎凉,只因自己认识长乐公主,这齐王府上的人,对自己即换了一张嘴脸,其变化之快,令李重九也不由佩服。

    不过这样的遭遇,对于前世数朝浮沉的他而言,经历得太多,眼下也只当作重温一次。李重九挥了挥手,言道:“既是如此,教训已是足够了。”

    “多谢李公子!多谢李公子!”

    那被廷杖的豪奴感激涕零地千恩万谢来。

    李重九看着那齐王府管事,以及那豪奴出去,却丝毫不为自己有着些许‘地位’提高而高兴。

    自己不过是蒙长乐公主有所赏识,说过几句话,甚至连朋友都不算,但即便连这层朋友都不算的关系,就已让外人大为敬畏,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正待李重九细想之际,一旁有名丫鬟传话说:“长乐公主,齐王让李公子,前往观月轩参见。”

    齐王,李重九自是知道这宜人坊所居之人,正是当今大隋天子次子齐王杨暕。

    数年前杨广长子病逝,而齐王杨暕顿时成为大隋朝第一顺位继承人,可谓炙手可热。不过这齐王殿下却丝毫不争气,李重九才来东都一rì多,就听到此人不利的传闻,说的对方极其贪花好sè,强抢民女,最喜有夫之妇。

    如此也就罢了,杨暕权势可热,这一点就算为人诟病,也不见得能如何。但偏偏杨暕好sè的程度,是连他老爹喜欢的女人也抢,最后酿出此丑闻后,隋炀帝对之rì渐冷淡。

    据说杨广曾经放出话来,说若非眼见大隋朝没有太子,他早就将这不孝之子给明正典刑了。而在民间,杨暕名声亦是很差,其强抢民女的作风,令百姓极其厌恶。

    不过眼下无论杨暕在隋炀帝心底评价如何差,仍是大隋朝第一顺位继承人。

    李重九点了点头,当下随这名丫鬟身后而行,待穿过不知几重回廊之后。

    李重九来到一水榭之旁,长乐公主依旧头戴幂篱,正安坐在那,而一旁一名身穿龙服的男子背对自己,正举着一笼子逗着雀鸟玩。

    李重九一见即知道这身穿龙服的男子,必是当今的齐王杨暕殿下。

    “参见齐王殿下,长乐公主。”李重九行礼言道。

    “免礼,”长乐公主语气之中,颇有几分高兴地言道,“本还以为你到东都,需过几rì才能来齐王府寻我,没想到这才第二rì就来了。”

    李重九当下毕恭毕敬地,言道:“公主有邀,不敢怠慢。”

    李重九话才说完,一旁齐王杨暕即开口言道:“五娘,这就是你昨rì与我说的,那个,那个,什么路上巧遇的猎户。”

    说罢这杨暕侧了侧头看了一眼李重九,之后就继续玩他的雀鸟去了。

    长乐公主笑了笑,回答言道:“是啊,这位李猎户虽乃山野小民,但是却乃是胸怀天下的贤良!”

    一听长乐公主这话,李重九顿时心底大汗,什么贤良,长乐公主久居深宫,还真是单纯,自己当初一番鬼话,居然至今仍被她当真。

    杨暕听了长乐公主的话,当下头直摇,言道:“什么贤良,不贤良的,我一听来就头疼,整rì肚子里就是一些三纲五常,这个不准,那个不许,动不动就圣人闻,都是臭墨水,难闻死了。”

    听着杨暕这一番长篇大论的吐槽,李重九不由哈哈一笑,长乐公主本是一脸忧sè,但见李重九却发笑,不由讶然。

    杨暕转过头来,向李重九问道:“那个贤良,难道你也认为我说得对?”

    李重九想了想,当下正sè言道:“回禀齐王殿下,圣人云自有圣人云的道理,草民不敢说是对,还是不对,但是草民以为就算了天大的道理,若是齐王殿下觉得没有道理,那也是无用的。”

    “怎可如此说?”长乐公主听李重九之言,不由脸sè一变,自己这位兄长,素来不守规矩,被天子动不动即训斥。

    眼下天子在辽东,让自己长出入齐王府规劝一下自己这位兄长,任谁都知道齐王殿下与自己这位妹妹,关系最为亲厚,别人话他不听,自己的话杨暕还能偶尔听上一两句。

    眼下李重九发出‘谬论’,长乐公主怎能不怒,若非看上李重九之前那些好印象上,她恐怕早就出言呵斥了。

    这等话简直堪比献媚之言,十分无耻。

    不过齐王杨暕倒是来了兴趣,放下鸟笼,言道:“你这番话倒是大有新意,怎么个觉得没有道理,那也是无用,说来听听。”

    李重九开口言道:“举个例子,比如说读书,一篇文章是否道理,并不在于其他,而在于他讲得道理,是否附和我之心,否则即便是作者名气再大,文采再好,亦是读不下是不是。”

    齐王杨暕,长乐公主皆是点点头。

    李重九言道:“所以读书,乃是以我之心而诠释圣贤之心的过程,不在于依附于圣贤所说的道理,而在于以经书之意来剖析自我之心,这方才是读书的jīng髓所在。”

    听李重九之言,长乐公主露出了深思的神sè。

    而杨暕却是一派大腿,言道:“好个山中猎户,居然能说出如此洋洋洒洒的大道理,我真该让父皇,让你来取缔那些所谓名儒,大臣门来作我的老师。”

    接着杨暕将头一转看向长乐主公,言道:“五娘,你倒是真说的没错,此人真乃是贤良啊!”

    李重九听后只说是惭愧,惭愧。

    长乐公主听后只能是苦笑不得,她只能说李重九这番话,既好像是有道理,又好像是歪理。

    不过正如李重九所说,不管是道理,还是歪理,若是他二兄杨暕能听进去,那么就是真正的有道理。

    长乐公主当下看向李重九的眼中,不由多了几分佩服之sè,他这二兄素来是从不人之规劝,历来天子训斥,大臣规劝,御史弹劾,他皆是从没有听进去过一句。

    但是被这山野猎户一说,她还是自己所知,二兄第一次觉得别人说得有道理。

    这人真是大不一样啊!

    当下长乐公主又看向李重九,登时更多了几分好奇之意。

第五十三章 月下名花

    东都洛阳的夜晚,正是华灯初上。

    随着七百声隆隆鼓响之后,大街之上却是早已没有人了,巡城兵丁们开始持灯笼,一一排查。这时若是路有行人,则视为作jiān犯科之人,就得被缉拿关押,去洛阳县县衙吃上牢饭。

    不过夯土的坊墙之内,依旧还是有几分热闹,洛阳的宵禁只是针对坊墙以外,但对内仍是允许百姓活动,其内jì院酒馆通宵达旦,亦是无人来管。

    车轱辘,碾在黄土之上,四匹清一sè的高头大马,正拖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而行。

    在马车之前,十名甲士腰栓长刀,缓缓而行,昏暗不明暮sè之下,只见马车两侧豪奴所持一溜子的长灯笼,赫然写着齐王府三个大字。

    街道上,本是一脸凶悍的巡城士卒,见了这马车,却是皆是避道在一旁,不要说上前盘问,连稍微挡道亦是不敢,反而要一番点头哈腰。宵禁一词只是对于遏制平民百姓的,但是对于齐王杨暕如此天家贵胄,却是形如摆设。

    马车上竹帘低垂,李重九策马跟随在杨暕马车的一旁。

    马蹄声踢踏,李重九想起眼前的处境,却有几分好笑。自己本是前往宜人坊找长乐公主托庇的。

    没有料到,却因为一席话被杨暕一时引为知己一般看待,被当今齐王殿下挽留,在齐王府中住下。

    对于杨暕李重九眼下尚不是很待见的,不是因为他贪花好sè,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而是因为此人在历史上,混得实在不好。

    隋朝马上大室将倾,等待这位齐王殿下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杨广在世时,这位齐王殿下亦十分不舒坦,李重九隐约记得,历史上马上他就要遭受御史弹劾,而被杨广勒令抄家,在如此齐王殿下身边,不要说前途了,就算是一般富贵,将来也不用指望。

    不过李重九眼下却不得不需齐王殿下照顾。

    原因无他,自己今rì在丰都市犯下的事,以及自己身上背负的那张通缉令,皆是个大麻烦,眼下需这位齐王殿下照拂一二。这位齐王殿下除了是天家贵胄之外,还是河南尹,主管天子脚下的河南郡大小之事,若他能帮李重九开罪,也只是一句话罢了。

    夜幕低垂,头顶之上,这一片没有遭到污染的天空,繁星可见。漂浮着杂物的洛水之上,倒影着满天繁星,以及那一轮圆月。

    当初宇文恺修筑东都时,以法天象地为格局,天地为经纬修筑而成。

    宇文恺先引洛水贯都,以象天汉,而在于皇城以南架天津桥,横桥南渡,以法牵牛,至于西面最高之地则修筑坚固的皇城,以作三垣二十八宿中的紫微垣,天子在此居,如北斗而不动,群星拱之。

    齐王的马车先沿着天街而行,待到了天津桥侧时,转而向东,沿着洛水而行,之后从利涉侨过洛水,直抵北岸。

    利涉侨贯通东都的南北二市,白rì里这里最是繁华不过,但是到了此刻,却是空无一人,四周寂静,除了偶尔传来一串巡城甲骑的马蹄声,就是洛水恒流的哗哗清响。

    过了利涉侨,就到了北市附近。北市以北,那白rì喧闹了一rì的漕渠,终于停歇。现在夜sè垂暮,这里依旧是舟舶处处,船桅高耸。

    东都三市傍大渠而起,隋炀帝修运河,洛阳这一段,起于东都西面的上林苑,沿洛水,至洛口与黄河会合。故而洛阳水运极为发达,横渠之中天下各郡舟船毕集,往来穿梭里,平时横舟过渠,骤然望之犹如陆地行舟,还以为是来到了江南城镇。

    到了北市前不远,杨暕就下马,穿着一身普通锦服,看着犹如普通富家公子一般。一看杨暕这样子,李重九即知对方打得是什么主意,不过是微服私访嘛,看来这位齐王殿下的生活,也十分无聊嘛。

    那一套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扮猪吃老虎,装逼后再暴发的情节,看来不是只有穿越小说的主角才有,杨暕显然也很爱这一个调调。

    既是微服私访,豪奴,王府甲士皆被喝令留在外头,杨暕只是带了五六名随从,看似皆是武艺很高强,外加李重九一人,即进入了北市。

    杨暕一面走一面对李重九,以一副个中老手的腔调,言道:“东都最好玩之时候,乃是晚上,越是入夜越有趣,而东都最好玩的地方,当然是北市之中月下名花,而月下名花之中最美艳一朵则乃是曲嫣然。”

    好吧,看着杨暕一副如数家珍的模样,李重九现已做好成为纨绔子弟伴当的准备了。

    想到这里,杨暕突然一拍大腿,言道:“不好!”

    “殿下如何不好?”李重九急忙问道。

    杨暕言道:“我忘了曲嫣然最喜欢有诗才的才子了,今夜一会,我忘了将府中最有才华几位老学究请来,糟了,这如何是好,重九你今夜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看着杨暕一副大汗淋漓的模样,李重九心道这可是让齐王欠一份自己人情的好办法,到时他就可以凭此化解眼下不利的处境。

    可惜自己的所谓诗才,只是用来剽窃古人之大作,古人之大作,李重九虽记得不少首,但是如此诗才乃是随意发挥,必须应时应景,别人叫你咏月,你不能说柳,时令乃是夏季,你万万不能冒出一句忽然一夜chūn风来。

    李重九干笑几声,也没有太大把握,当下言道:“在下学识浅薄,齐王殿下不要抱有太大期望,不过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杨暕听李重九这么说,口气松了几分,笑了笑言道:“好说,好说,五妹说你是贤良,既是贤良文采绝不会差的。”

    杨暕这么说显然是一副高高架子,将李重九抬起的模样,到时若李重九做不出,杨暕可就没有好脸sè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李重九眼下亦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与杨暕步入北市,不久来到一极其阔气的三层大楼之前,门前花灯锦簇,望之好似琼楼玉宇。

    大门高书着月下名花四个字,李重九看去笔力遒美健秀,看出是名家手笔。

    李重九不由点点头,没有普通jì家门口堆着那些庸脂俗粉,在那卖弄姿sè,仅仅是外周华厦美宅,一股雍容华贵逸然而出。

    李重九亦有几分想开一番眼界之感,随着杨暕步入台阶。

    进入屋内后,若说外周之雍容华贵,已让李重九颇有惊诧,那么内里之装潢,已令李重九不觉有几分眼花缭乱。

    并非说装潢如何华丽,华丽,只是那随处可见一屏风,平平无奇的一案几,恰到好处的一挂画,别出有几分清新淡雅的味道,但待到了细处观看,可知凡每一物无不jīng致,且别具新意。

    杨暕,李重九一进屋,即有数名少女上前服侍,帮他们脱去外衣。

    李重九看去这些少女皆是二八年华,虽不施粉胭,但是个个眉目如画,居然皆是难得一见的美sè。

    杨暕一边在少女的服侍下脱去外衣,一面见李重九看得仔细,当下哈哈一笑,他还以为李重九即被少女美sè迷住,当下言道:“重九,待见到曲嫣然后,凡以往的女子,皆看不上了。”

    听杨暕如此推崇,李重九不由一笑,当下由少女脱去衣服,随着杨暕一起进入。

第五十四章 盛世当歌舞

    杨暕,李重九要举步之时。

    早有一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迎出来,未语先笑,言道:“杨公子,你今rì肯赏光,舍下真是蓬荜生辉。”

    李重九陡然见到原本一副玩世不恭,阔绰子弟的杨暕,气质突然间一变。

    杨暕先是笑了笑,一副彬彬有礼地言道:“芸娘说笑了,本来是要在家里准备科考的,但是听闻今rì曲大家一展绝艺,我怎么能不来捧场。闻此仙乐,可悬梁绕耳。”

    李重九听杨暕之言,显然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年轻上进,将要赴科考的才子,想起之前曲嫣然喜欢有诗才的男子,这显然是杨暕为自己的才华做了一个铺垫。

    也算是事先jīng心准备,以为亲近佳人,只是杨暕有几分真材实料,李重九只听他后面两句话说得半通不通,心底就有个数了。

    这叫芸娘的女子莞尔一笑,言道:“以杨公子之大才,他rì必然金榜提名,今天能来捧场,已是曲大家天大的面子,快里面请。”

    这月下名花,外周一个景象,里面却是更别有洞天,周围三四个庭院围立,其间隐隐皆有丝竹之声传来。

    而在zhōng yāng,乃是听雨轩,由东南西三座两层重楼合抱而成,楼与楼之间皆有悬空长廊相连。

    东南西重楼每层皆置有三个厢房,皆面北而立,北面则是一大屏风一般珠帘垂落,显然是一会那曲嫣然就要在此登台献艺。

    一层厢房皆是空着,李重九随着杨公子登上二层厢房南楼的第二间,亦是正中最好的位置。一路走来,走廊每隔数步就挂了宫灯,印得四周犹如白昼,李重九看见,无论是东西南三个楼,门前皆是有仆从守在门外,显然是门内已有人在里面就坐。杨暕见似怪人多,故而眉头一皱,一旁的芸娘似察觉到杨暕的不喜,连忙在他耳边低语几声,顿时杨暕脸上已是笑意。

    李重九明白虽将一层厢房空着,但这二层厢房一数九间,除了自己一行,还有八人之数。能来此销金的,要么是名流,衣冠子弟,或者是官员,这月下名花不可能将客人往外头赶。进入厢房之后,已有四名美婢,齐躬身向杨暕,李重九见礼。

    李重九见去居然四名美婢之中,还有两名深目高鼻的胡姬。

    “重九,不需要拘束。”杨暕哈哈一笑,当先在主位上坐下,李重九在下首陪坐,

    两人面前桌案之上有四个小盘,盛放着jīng致好看小点。

    接着胡姬上前筛酒,而美婢于一红泥小炉上温酒,将热好的酒各端了一盅,端到李重九,杨暕前。

    李重九看去,杨暕先不着急饮酒,反而这时他将一包五石散倒入一瓷杯之后,添入净水,细细摇均,之后一口饮之。

    喝下五石散,杨暕顿时神采奕奕,将眼前的一盅热酒喝下,十分欣喜对李重九言道:“重九,在欣赏曲大家的绝艺前,先热热身吧!”

    “将屏风撤去!”

    杨暕一说,四名美婢先是撤下面前屏风,堂下珠帘覆盖之下的舞台一览无遗,不仅如此连一旁的几处厢房,亦是可以看得真切。

    杨暕对李重九言道:“一会曲大家奏曲完毕,需有一场诗会,以诗才最高者,今夜可与曲大家饮酒聊天,至于其他人却只能干瞪眼。”

    李重九听杨暕的意思,一下明白了,原来另外八间厢房的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当下杨暕自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左瞧瞧右瞧瞧,看看有什么不顺眼的人物。来青楼除了与美人一亲芳泽之外,最乐意的莫过于争风吃醋了,这都是男人潜在的yù望,杨暕眼下一个劲地装低调,谁知是不是故意招惹哪个不长眼的撞上枪眼来。

    李重九目光一转,待见到一人时,陡然一愣,连忙低下头来。

    杨暕见李重九神sè有异,不由问道:“重九如何呢?”

    李重九怎能告诉他,遇见熟人,当下言道:“无事,无事,在下身子不妥,这窗户一开,倒是有几分畏风。”

    杨暕见了倒是十分宽容大度,言道:“重九,无事,过来这边坐。”

    这齐王殿下亦有自己笼络人的手段,李重九当即表露出一副感激,并受宠若惊的神sè,言道:“多谢,齐王殿下抬爱。”

    当下李重九坐到一旁,心道:没料到这穿越后的世界居然也是如此之小,居然在这月下名花,也能遇到李芷婉来。

    方才惊鸿一瞥,对方正一副男装打扮,翩翩少年郎的模样,虽不见女装时的妩媚之sè,但自有一股说不尽的风流倜傥,英气勃勃,自当将不少男儿皆比了下去。

    只是李芷婉正在房中与一名男子对饮,面目与她有几分相似,只是不知是李建成,还是李世民?

    而李芷婉来这月下名花作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来此一睹这曲嫣然的风采。

    正待李重九细想之际,只听虚虚渺渺的丝竹悦耳之声传来。

    李重九朝下看去,舞台之上陡暗,盛妆之下的歌娥,从舞台两侧贯列而出。

    舞台四面侧下宫灯,擎如小臂粗的红烛映衬,歌娥舞起,正是长袖拂流水,羽衣遮霓裳。

    四面厢房之人,待看了一会,既不由暴天价地叫好起来。

    正所谓盛世见歌舞,盛唐之时,唐玄宗作霓裳羽衣曲,一曲出,而天下绝唱!

    不过多时云箫吹断,皮鼓渐响,雄浑有声,歌娥舞姿一变,忽然个个面戴鬼面,一并手持长剑,圆盾,并肩舞起。李重九不由双目一亮,失声言道:“此乃兰陵王入阵曲!”

    李重九不由拍膝长叹,不意千年之后,能见此曲。

    兰陵王入阵曲乃叙的是北朝时绝代美男子,兰陵王高长恭破敌之后,军中祝捷之舞曲,乃是旷世名典,可惜今已失传。

    这本是雄浑奔放的舞曲,而今由这些女子演绎,别有一番飒爽,重现兰陵王当年指麾击刺之雄姿。

    各个厢房之中之人,看得既是兴致勃勃,喝彩之声不住传来,就连一惯看惯宫中歌舞,杨暕亦是看得不住点头。

    不久之后,舞乐渐歇,红烛亦被撤下,李重九只觉得意犹未尽,不过看向一旁杨暕,脸上却露出期待,激动的神sè。

    李重九心底一凛,心知那传说中的曲大家就要出场。

    李重九转头看向舞台,只见珠帘沙沙而落,一位着紫衣的女子,抱着一琵琶从珠帘之后,盈盈而出。

    杨暕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面sè亦有几分涨红,而包厢四周亦是也无声响,想来众人皆是在屏息静气。

    珠帘之后,虽看不清此女子的容貌,但李重九却见得对方抱着琵琶坐在一张胡椅之上。

    坐定之后,只见对方手指轻轻一挑,铮地一声低响,此音沉而不钝,轻而有质,令人一醒。

    低音之后,却是连着几个高亢的亮音,宛如黎明时分湖边惊起的白鹭拍打翅膀冲天而起。只闻数声,李重九已觉得对方琵琶声,绕梁而升,叫人心旷神怡,慨然感叹。

    然而这些只是对方在调拭宫商,乃是餐前笑点。

    随即正曲一起,光yīn流逝……

    李重九为之叹服,转头看去身旁的杨暕,已是忘乎所以,整个人恍然迷失。

    未见其人,先闻此曲,不用李重九见面,他对这弹琵琶的女子已有了一个判断。他心知要凭杨暕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凭着眼下水平追求,即便是再修炼上八百年,亦是不够的。

    自己倒是要如何帮助他,不说亲近美人,最少要帮他今晚见到曲嫣然,如此才能让杨暕欠下自己一个人情,如此才能使得自己摆脱下眼下处境,帮助到李家镖局。

第五十五章 诗中翘楚

    一曲而毕,珠帘晃动,曲嫣然抱着琵琶,幽然而去,转入舞台之后。

    曲嫣然转目,只见幕后方才那些歌娥,几乎皆是一脸膜拜之sè,看着自己。

    这样的目光,曲嫣然早受之多了,当下微微一笑以作答谢。

    “我的好女儿。”

    听此声音,曲嫣然转过身来,言道:“芸娘。”

    芸娘上前拉着曲嫣然的手,言道:“今rì一曲,足以绕梁三rì而不绝。”

    曲嫣然低下头,言道:“芸娘过誉了。”

    芸娘从内心底为她高兴地般地言道:“你没见着,方才你那一曲时,那外头的公子哥那副痴迷的样子,这人还未见着,已是足以动京华,这东都任谁不知你曲大家!”

    对于这样的赞誉,曲嫣然听得有些多了,正待一笑时,陡然间她似乎想到什么,问道:“芸娘,你说方才那些公子哥,今rì都有哪些人来?”

    芸娘讶然,反问道:“我的好女儿,你平rì不是都不关心这些的吗?”

    曲嫣然笑了笑,言道:“芸娘,可是今rì我想知道。”

    芸娘微微一笑,言道:“必是有所理由,难道我好女儿,看上哪家公子,想要出阁了?快快实话说来,我必成全于你。”

    曲嫣然一副拿芸娘无可奈何的模样,只能言道:“今rì我弹到变宫时,弦音突而转为高亢,以往从未有如此。”

    芸娘笑道:“这有何奇,与哪家公子有什么干系?”

    曲嫣然摇了摇头,言道:“古人云,变宫时弦音突而高亢,必是有英雄在旁倾听。”

    芸娘当下恍然言道:“原是如此。”

    当下曲嫣然定定地看向芸娘,芸娘亦不好再取笑于他,凑到曲嫣然耳边细细说了一番。

    曲嫣然听了点点头,却低头不语。

    芸娘言道:“原来如此,我听闻唐国公府上大郎君,有龙虎之姿,相士说其将来贵不可言,想必那英雄应是此人。”

    “对了还有那蒲山郡公,当年是越国公亦为之称赞的人,将来必定可安邦定石。”

    听芸娘之言,曲嫣然yù言又止。

    芸娘笑道:“我的好女儿,你担心这些作甚,一会那些公子作诗以贺,你足可观之是哪位英雄,或许会是一段好姻缘。”

    曲嫣然听了嫣然一笑,言道:“芸娘莫要取笑,英雄亦有起于微末,不通文墨,岂可以皆以诗才视之。”

    此言一出,若是李重九在旁,必盛赞曲嫣然之见。

    在二楼的厢房,当齐王杨暕从曲嫣然那神乎其技的乐声中,回过神来后,对一旁李重九,言道:“重九,你来说一说,孤王看重的这女子如何?”

    一旁婢女早已被屏退,见齐王询问,李重九想了想言道:“寒鸦不与凤凰为伍,能得齐王殿下看中的女子,自是有龙凤之姿。”

    杨暕点了点头,言道:“若非碍于其身份,我当将此女子娶之为齐王妃,重九,一会就要展示诗才了,你定要让我一鸣惊人,若是得到美人芳心,我定然对你重重有赏。”

    李重九点点头,言道:“在下不求重赏,只求为齐王殿下效力。”

    “好!好!好!”杨暕哈哈大笑,随即问道:“诗作可想好了?”

    李重九当下点点头。

    这时门外,轻轻扣响,厢房的门一开,只见芸娘翩翩而来,笑道:“杨公子!”

    杨暕亦是十分殷勤地上前招呼,以他齐王的身份,能享受到如此待遇,天下实是没有几个人,对芸娘也算是爱屋及乌了。

    见杨暕与芸娘说话,李重九自是作随从的身份退到一边。

    芸娘与杨暕说笑几句,然后命门外小婢奉上笔墨纸张,言道:“一会让奴家一睹杨公子之才,好令人传颂东都。”

    “好说,好说。”杨暕当下一副想要谦虚,但是又谦虚不起来的样子。

    说完芸娘微微一笑,又施施然告退而去。

    眼见一名婢女要给自己磨墨,杨暕当下让房内无关之人,皆是出去,转头看向李重九露出几分焦急的神sè,言道:“重九,一切就拜托你了。”

    李重九笑道:“请齐王放心,在下文墨不佳,劳烦齐王来写。”

    “这是当然,”齐王杨暕当下说道,“万一笔迹不同,穿帮了怎么办。”

    此刻园内,步出四位老先生一般的人物,一并入座。杨暕虽不认识,但一会有人出来介绍,这四人乃是评判,其中有两名是致仕官员,一名乃是在国子监,还有一人则是文坛大儒。

    还有一人则在一旁与芸娘闲聊,并不阅卷,此人杨暕倒是听说过,与李重九言道此人乃秘书郎虞世南。

    李重九自然听过虞世南的大名,当下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见此人双鬓有几分斑白,但jīng神还算不错。

    眼下已有写了诗作的几张纸笺在阅卷的四人,手中传动。

    只见四人看诗时,不时点头颔首,或而紧蹙眉头,有时以指虚点,甚至拿起纸笺来轻咏几句。

    待一首诗,四人传阅一遍后,各自在上面提笔挥落,写下自己的看法。

    批改了五六张诗作之后,一张纸笺由一名少女传来,阅书的第一位老者看了一眼,纸笺上之诗后,当下是双目一亮,摇头晃脑地低咏了几句。

    之后此老者仔细看了一番后,转手传给一旁之人。

    一旁的人自信服旁人的眼光,只看了数眼,不由一直点头,当下又传之给一旁的人阅之,待传之到最后一人时,那老者看毕,捏须笑道:“看来此诗可得魁首。”

    听到这老者的评语,包厢之上,传来一阵嗡嗡之声。似在议论此诗乃是谁的佳作。

    这时又有一张纸笺传来,那首先接到的老者,完毕之后,言道:“言之过早,看过以后再说。”

    此人一旁的老者,笑着言道:“是么,老夫倒是要看看。”

    半响之后,这老者亦是无言,传给下一人,显然是无可指谪。

    四人又传阅了一遍,皆是一脸赞叹之sè,待到了最后那名老者手中时,对方看后,又是一番捏须,言道:“真是好生为难,本以为前一首,可夺魁首,待看得这一首,又生不分伯仲之感。”

    四人相互耳语了一番,彼此皆进行一番商讨。

    其中一人老者,拿着手中纸笺,言道:“这些诗之中,看得以这两首为其中翘楚,委实不错,你们看呢?”

    几人皆是点头。

    其中一名老者在其中数着纸笺,之后突然言道:“咦,怎地还少了一篇?”

    其余人见其他诗作皆是在其中,唯独却少了一篇,那喜欢捏须的老者,笑道:“想来对方是有些难处,也罢,下次再见识也是一样。”

    他面上虽如此说,但众人皆心底以为,此人实拿不出诗作来,如此是给了对方颜面的说辞。

    正待众人,准备决断的时候。

    突然有一美婢手持一纸笺,疾步而至,先来到芸娘面前说了几句话。

    芸娘接到那纸笺时一愣,待见到那几位老者正打算商讨两首诗作何为最佳时,芸娘不由摇头,心道这送得也太慢了。

    而上方包厢上,他人亦是轻轻传来几声轻笑,这诗作讲究是一气呵成,哪里有这斟酌再三的。

    打开纸笺后,芸娘先将诗作眼睛一扫,眉头先是一蹙,随即又是细细读了下去。

    只见芸娘的脸上神sè先是疑虑未定,之后却是朱唇轻启,一字一字地念了下来。芸娘念完之后,眼神复杂,似难以言喻。

    当下芸娘不说话,直接快步插到数名老者之间。

    那捏须老者本是大声,言道:“你看此作,前阙铺陈,后阙为微为可观,那似此作,通篇大气铺陈,奇峰突起。”

    “欧阳先生。”芸娘的声音肯定地言道。

    “嗯?”那捏须老者转过头来,看了芸娘手中的纸笺一眼,言道,“还有一首。”

    芸娘点了点头。

    那捏须老者摇了摇头,没有打扰其他三名老者的议论,自己拿起纸笺,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看起。

    这才看了开口,这老者不由就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言道:“此字颇不堪入目,可想而知,可想而知。”

    随即这老者将纸笺放在一旁,正待开口时,陡然又想起什么,疑惑地将此纸笺拿起来,又重新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

    半响看毕之后,这老者已是满面肃容,不说一词。

    此刻二楼包厢上,齐王杨暕用胳膊肘捅了捅李重九,一脸焦急之sè地言道:“重九,此诗如何?你觉得他们?”

    “我们会不会送得太晚,别人都评议出结果了。”

    李重九看了一眼杨暕,笑着言道:“齐王殿下,大可放心。”

第五十六章 才动京华

    “三位,请静一静,看完这首诗后再作定夺。”

    三名老者的争论一并停了下来,其中一人笑着言道:“那好,我来看一看。”

    说罢,老者接过纸笺,此人乃是文坛大儒,对方人接纸看了看,笑道:“此诗倒是贴切时景,题名琵琶行。”

    “琵琶行!”

    听闻这三个字,一直在珠帘之后倾听的曲嫣然心底一动,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琵琶。

    当下厢房之上,有一年轻男子的声音言道:“说是琵琶行,难道说得是今夜曲大家奏琵琶之诗。”

    “应该是。”一旁有人附和言道。

    而这时那年轻男子言道:“这倒是难了,今夜之诗皆是抒情叙景,言此盛会,却无一人述曲大家琵琶之音的。难得,难得。”

    这时方才附和之人言道:“曲大家之曲乃是仙乐,岂能用言语表述,若是不成,画虎不成反类犬。”

    说到这里,厢房之上不少人皆是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番话听得杨暕大怒,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年轻男子乍看乃是捧自己的作品,实际上是联合旁人来挖苦讽刺。

    杨暕对李重九狠狠说道:“我今rì必要此人,生不能出此门。”

    李重九笑道:“齐王殿下,稍安勿躁。”

    李重九虽这么说,杨暕仍是一副怒意难平的模样。

    “好了,直接念吧,不需再卖关子了,”厢房上数人皆是言道,“让我等见识一下大作。”

    话一说完,又是轰然大笑。

    “好,好。此诗甚长,众位慢慢听来。”那文坛大儒笑了笑,当下抑扬顿挫地念起。

    ……………………………………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

    开篇其缓,不过叙事,平平无奇,待听几位老者听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时,不由皆微笑点头。

    一名老者在旁言道:“极是贴切,用词妙极。”

    而一旁坐着歇息的虞世南,这时亦不由睁开了双目。

    待说到后两句时,一老者言道:“言词中意境即美,但似以曲大家知音自诩啊!”

    厢房上之人,亦是皆鸦雀无声,显然是想来挑毛病的,却又无法挑。

    “我们且听下文。”一人如此言道。

    而这时这文坛大儒面露正sè,当下一口作气,慨然念道。

    …………………………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

    不说楼上之人如何,待是那些小婢,歌姬,舞娥听了这段排陈而铺之词,即不由心情颤动,众人皆生出为何有人,能写出这等诗句。

    众女子皆生出,真恨不能以此词,能写我之心情。

    听到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时,曲嫣然心底陡然一颤,双眸之中露出复杂难言之sè。

    一旁作为评判的四位老者,亦或拍击桌案,亦或摇头晃脑,亦或神sè不能自抑。

    这时连一旁虞世南,也是正身而起,喃喃自语言道:“此诗行云流水,我已有数年未见过。更难能是此诗琅琅上口,通俗易通,不修华丽之词,连一旁歌姬婢女都能听懂。”

    说话间,已到了收尾之时,那老者似融入诗中意境,不能自拔,缓缓地言道。

    ………………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sè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chūn风等闲度。

    ………………

    诗中之词,掷地有声。

    芸娘在一旁待见曲嫣然眼中朦胧,显是触动她心头之事,不由是在一旁为她悠然长叹。

    芸娘走到曲嫣然面前,言道:“我的好女儿,有此诗为你而作,你要名扬天下了,可是不知为何,我却丝毫不为你高兴。”

    曲嫣然低下头,稍整容sè,待抬起头来,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神情。

    只见她十分认真地问道:“芸娘,此诗到底何人所作?”

    听到曲嫣然如此问,芸娘面上流露出怀疑,迷茫,难以言语的神sè,似凝思再三这才在曲嫣然耳边,道了一个名字。

    这一刻曲嫣然眸光一转,颇有几分大出意料之sè地问道:“居然是他?”

    场中,当那老者念完诗后,掩卷长叹,回顾左右,想看一看众人之神sè。眼下园内或有人默然念着,有人着着紧将此诗抄录下来,乃是宁静异常。

    而这时虞世南上前几步,走到那老者身边。

    老者一见虞世南,当即作揖言道:“虞兄,你看此诗如何?可为魁首?”

    虞世南点点头言道:“当之无愧。”

    此一言,足以盖棺定论,众人心底最后一点疑惑,也是烟消云散,既然连当世大家,虞世南都开金口了,还有何疑。

    眼下众人心底最剩下最后一个疑问,这独占魁首的诗作,今夜可与曲大家独处,可一搏美人芳心的诗作,到底乃是何人所作?

    厢房之人,所有人皆饱含嫉妒,但这一刻却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诗才。

    正如诗作所说,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最后竟然让此人以诗才折桂,一得美人芳心。

    虞世南负手站立,当下将那纸笺取过,又仔细看了一遍,待看到落款的时候,不由咦地一声。

    一旁的厢房之上,有人忍耐不住,问道:“请问到底是那位才子的大作?”

    站在虞世南的男子,开口言道:“就请虞兄宣布此诗魁吧。”

    虞世南点点头,言道:“请恕老夫孤弱寡闻,这名讳为杨万里的才子,到底乃何人,为何以往都没有听说过呢?”

    一问众人皆是摇头。

    虞世南慨然叹道:“我也是愚昧了,正是英雄莫问出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如此当世大才,老夫倒要拜会一二。”

    “正是,正是。”

    几名老者不由一并点头。

    提高虞世南如此说,而一旁刚从舞台后而出的芸娘,脸上却露出有几分难以道明的神sè。

    此刻二楼厢房之中。

    杨暕一副意气飞扬之sè,他正在整理衣冠,以图一会见面一鸣惊人。

    “重九,你看我如此如何?”杨暕正sè言道。

    李重九看了杨暕,当下言道:“齐王殿下,龙行虎步,必可一夺美人芳心。”

    李重九虽是奉承话,但亦不是乱说,这杨暕虽平素一番纨绔做派,但毕竟是天家贵胄,平rì居移气,养移体,隐隐也有几分出身帝王家的风范。

    听李重九之言,杨暕不由仰头大笑,当下上前轻轻拍了拍李重九的肩头,言道:“甚好,甚好,今夜你立下大功,孤必有重赏,不过……”

    未等杨暕出口,李重九抢先一步先言道:“还请殿下放心,今夜之事,在下绝不会泄露一句。”

    “甚好,甚好。”听了李重九保证,杨暕十分满意地笑了笑,当下‘龙行虎步’地下楼去了。

    见到杨暕而去,李重九微微一笑,当下亦是离开厢房。

    这时耳听楼下传来杨暕朗声大笑。

    “不才杨万里,见过几位先生,今夜实乃侥幸,侥幸,至于什么独占魁首,更是愧不敢当……”

    李重九听着杨暕故作谦虚之词,倒是有几分好笑,当下举步下楼。

    一旁几名小婢朝李重九迎面走来,窃窃私语地言道:“原来这就是杨公子,平rì不过以为他是穷酸文人,没想到诗才如此了得。”

    “小月,与你说了,不可以貌取人,再说穷酸文人,哪里进得月下名花的大门。”

    “姐姐,你说得也倒是,我看今夜看来这杨公子要名动天下了。”

    “是啊,才子佳人,也是有杨公子这样大才,才配得上曲大家。你看我们今rì还在……唉,别说了。”

    说罢几名婢女从李重九身旁擦身而过,见对方打扮,以为不过是随从,连致礼也没有,只顾着急着上楼一睹杨公子风采了。

    待李重九行到楼下,所有婢女皆是跑到前方,一同目睹琵琶行大作作者杨公子风采了。

    李重九连找个人问哪里有吃酒地方,也空无一人,正待这时,突然有一人在李重九身后喝道:“我道是齐王殿下哪里有如此诗才作此大作,原来是重九兄在后捉刀。”

    这一番低喝,换作他人必会吓得魂飞魄散。

    而李重九县见四周无人后,这才回过头去,看着眼前那位头戴纶巾,手持羽扇的年轻男子,苦笑一声言道:“法主兄,你这是要害我吗?”

    对方油然一笑,正是旧识李密。

第五十七章 翻脸如翻书

    月下名花的邀月轩二楼,李重九,李密二人对坐而下。

    李密年少成名,加之人有风度翩翩,在东都素有风流倜傥之名,故而他一来到邀月轩,当下就惹得众jì,以及小婢频频以目暗示。

    不过李密此时倒是没有招花惹草的心思,只与李重九二人找了个单独的厢房坐下,屏退他人,这倒是令方才大抛媚眼的女子,大感失望。

    “那rì白马寺一别后,我一直都在找寻李兄。”

    “哦?”李重九微微一笑。

    李密十分陈恳地言道:“李兄诗才确实令密佩服不已,但是在密看来,那一番对天下大势的判断,更乃是金玉之言。我回去所思半夜,越想越是心惊,佩服李兄大才,故而后来派人连夜策马来寻李兄而讨教,可惜不得。”

    李密说得倒是轻巧,李重九那晚在官道看到大批甲士纵骑,这难道就是李密寻人方式?

    李重九当下笑着言道:“法主兄,月下追李某,莫非效仿萧何?”

    听李重九之言,两人皆是哈哈大笑。

    李密言道:“那rì虽没有追到李兄,但是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你我今rì不是在此重逢了,真乃是人生快事。”

    李密先给李重九斟了一杯酒,笑着言道:“我还以为一曲琵琶行是哪一位才子,替齐王殿下捉刀代笔的,未料到却是李兄。”

    李重九方才答允过齐王不可泄露此事,当下言道:“法主兄,切莫胡说。此诗确实乃齐王殿下所作。”

    李密言道:“齐王殿下不学无术,东都何人不知。要作此诗,也只能由他人代笔,此琵琶行只因天上有,除了生怕情多累美人的重九兄外,我想不出这东都还有何人可作!”

    “此诗足以传世,来我敬你一杯!”

    李重九笑了笑心知决计瞒不过李密,当下与李密一同饮下此酒。

    李密接着言道:“李兄。,我观足下乃是有青云之志,为何给齐王做事?”

    李重九听李密之言,哑然失笑,言道:“法主兄过誉了,嗯,足下认得齐王殿下吗?”

    李密神秘地笑了笑,将手指往桌案上一叩,笑道:“原来李兄。不知啊,齐王钦慕曲大家,来月下名花听曲,此事知晓的人不少。”

    “不少?”

    李密点点头言道:“不仅是在下,就算是这月下名花之中,依我猜来那芸娘,还有曲大家二人,是必然知晓齐王身份的。”

    李重九当下微微摇头,心道这齐王还真是行事不密,本想装低调来把妹,来青楼玩才子佳人一套的,结果却被人识破身份。那么他方才之表演,在知晓内情之人看来,就实在搞笑了。

    用句话来形容,就是装逼不成,成了**。

    见李重九长叹,李密亦言道:“李兄,眼下你也知道这齐王多不成器了吧,若是足下贪图荣华富贵,那么密无话可说,只当是错识英雄。但若是足下,觉得齐王将来可成大器,晋登大宝,那更是不可能。”

    李重九心知李密说什么意思,他对于李密意思有所了解,不说当今天子厌恶齐王,决不可能将帝位传给对方,就算有朝一rì,杨广传位给齐王,如此等人登基,这大隋朝恐怕崩塌得更快。

    说到这里,李密顿了顿,将眼一挑李重九,言道:“当然还有一可能,李兄想要投机取巧。”

    听李密如此说,李重九只是言道:“法主兄,你我久别重逢,谈这些做甚。来喝酒。”

    接着李密与李重九各是自谈其他,不久之后,李密言及有事,起身告别。

    李重九将李密送到月下名花的门下。

    李密斟酌再三,当下言道:“若是他rì有事,密可替李兄引荐下楚国公。”

    楚国公?

    李重九想起此人乃是杨素之子,杨玄感。

    李密言道:“楚国公乃是杨家之后,雄才大略,远胜于齐王殿下,李兄何不投效一二,将来前程可图啊。”

    李密这一番话意味深长,并十分诚恳,李重九见之却是真心相邀。

    不过对于这历史上必败的,杨玄感作乱,李重九当年是恨不能抽身得越远越好。当下李重九托言说要为齐王再效力一段时rì,故而推辞李密的邀请。

    李密见李重九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只能仰天长叹一声,无可奈何的作罢。

    送走李密,李重九转身返回听雨轩的厢房,准备等候齐王回转后,一起回王府。

    正当李重九拾阶而上时,正好与下楼的李芷婉照面。

    此刻正是明月在天,一旁是东都夜景下的万家灯火,李芷婉一席书生长衫,衣袂飘飞,说不出英气勃勃,这时两人皆是手扶长廊对视。

    李重九心知这时躲不过,当下言道:“三娘子,许久不见了。”

    李芷婉深深看了李重九一眼,言道:“随我来厢房叙话。”

    李重九随李芷婉来到,他所在之厢房,房间之内别无他人,之前所见的李家大郎君,李重九久有耳闻的李建成却未见得。

    两人坐定,李芷婉朱唇一启,言道:“我就知道李兄会平安无事,区区一个缉捕令如何奈何得阁下,只是三娘奇怪,你为何会在东都?”

    李重九点点头,当下却是不隐瞒,将二人别后的经历长话短说了一遍。

    待李芷婉听到李重九为父亲求药时,赞许地点点头,只是又听李重九在少林寺出家,则是露出惊奇神sè。

    李芷婉当下问道:“那你在此月下名花,乃是之前受杨公子所邀。”

    李重九点点头。

    当下李芷婉压低声音,言道:“李兄,你或许仍是不知,对方乃是当今齐王殿下。”

    李重九一愣,但是看见李芷婉却是一副关切的提醒自己,当心不由觉得心底一暖,言道:“这我早已知道。”

    李芷婉见李重九早已知晓,松了一口气,言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我倒是很喜欢三娘,你的多虑。”李重九笑道。

    李芷婉见李重九如此说,微微一笑,言道:“李兄莫非以为到了齐王帐下做事,就可以对我油嘴滑舌了吗?”

    李重九抬了抬手,言道:“三娘,你错了。”

    “哪里错了?”李芷婉双眸一动,反问言道。

    李重九看着对方这一瞥目间之间的美sè,回答言道:“第一我并非在齐王麾下做事,只是他请来的客人,第二我是诚心实意地感激三娘你,而并非油嘴滑舌。”

    李芷婉当下神sè有些微变了,齐王殿下好sè之名,东都人人知道,李重九被他拉来,岂非是一丘之貉。想到以往李重九对他所作之事,一面在七千寨时对她说倾心,一面来月下名花里找乐子。

    果真天下男人都一样,当下李芷婉对李重九之前的好感,立即是打了折扣。

    李重九却问道:“三娘,那你如何在这里?”

    “有事。”李芷婉淡淡地回答言道。

    李重九讶然,女人果然是一种翻脸堪比翻书的动物,方才还是风和rì丽,眨眼之间,已是乌云密布。

    “莫非是为了齐王?”李重九问道。

    李芷婉点点头,心道这好sè的小贼,倒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李芷婉此来本是陪同兄长李建成的,李建成有一件关系到李家的要事,要拜托官至河南尹的齐王殿下,但是走正常门路,却一直被白rì黑夜里忙着‘体察民情’的齐王借口没空。

    后李芷婉打听到,齐王殿下常到月下名花微服私访,故而二人就rìrì在此守候,不想今rì终于撞见齐王殿下。

    李芷婉心道齐王是来微服私访,就是是兄长冒然见到了齐王,杨暕也不一定会自承身份。这小贼既然能成为杨暕的座上客,说不定自己可以往他哪里走通门路。

    可是李芷婉,方才没有给李重九好脸sè看,眼下一口气要她转回来,相求李重九。这叫素来心高气傲,绝不与人低头的李芷婉如何使得。

    李芷婉勉强按捺下心头的怒气,点点头言道:“不错,正是来拜见齐王殿下的。”

    李芷婉说到这里,话语微微停顿,将头低下,心底只盼着李重九接过话去,言道这有何难,我待小姐一片倾慕之心,这点小事若办不成,有何面目来见,现在就替你引荐就是。李芷婉心底期盼了一会,只见李重九终于开口了。

    “哦。”没错,只有一个哦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芷婉霍然站起,看了李重九一眼,言道:“李兄,我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说罢,李芷婉疾步出门,之后厢门砰地一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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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最毒妇人心(第一更)

    看着李芷婉甩门而出,李重九不由摇了摇头。

    他怎么会不知李芷婉心底想得是什么,一句话冲口而出,讨红颜一笑,固是容易,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

    自己与齐王什么关系,勉强算得上,同来月下名花一起来逛窑子的同piáo关系。

    齐王此人虽纨绔,但是却不愚蠢。

    若自己与他进言,让他见李建成一面,齐王第一个反应会是你与李重九有什么关系,难道有什么目的费尽心机来接近我。

    李重九深知如此身居人上之人,最讨厌别人利用自己,到时自己这一出口,立即就会被他打到最低。

    李重九自己,自己父亲,苏素,还有李家镖局几十口人现在安危不知,岂可轻易造次,李重九在这其中孰轻孰重,心底自分得清楚。

    李重九屏息静气,从一旁回到自己所在的厢房,这前脚刚入不久,后脚齐王杨暕就已到了。

    “参见齐王殿下。”李重九先行礼。

    杨暕看了一眼李重九,微微笑着言道:“走吧,回王府。”

    见杨暕这样子,李重九暗暗猜测方才他在曲嫣然那到底如何,按道理而论,如果曲嫣然已知齐王身份,那么必然知道以齐王之才,必然作不出那首诗来。

    那么方才齐王入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重九一直想着这问题,一直到了众人出了北市,杨暕居然邀请李重九同乘一车,这显然是难得殊荣。

    李重九推辞后,见杨暕其意甚坚,也就不复言了。

    此刻三更已过,东都的街头巷尾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车轮子咕噜咕噜地碾着,再有一个时辰,这东都的天就要亮了。

    “重九说实话,你到底今rì为何出现在齐王府?”杨暕显得有些疲倦,捏了捏眉心,少有正sè地与李重九说话。

    李重九心知自己的身份来历,连袁四娘都识破了,这齐王,长乐公主这般手眼通天的人,如何会不知道。

    当下李重九将自己出身来历,一一道出,如在七千寨被官府攻破,因被通缉,自己从上党郡一路到来东都,之后在少林寺出家,一一道出。

    至于自己如何出现在齐王府,李重九将久利商会找自己李家镖局的事,略微一提,之后言及本是来齐王府求长乐公主托庇自己的,后巧遇齐王杨暕。

    杨暕听李重九说完之后,当下言道:“将昨rì洛阳县县令(注一)的公文拿来。”

    当下一名随从将一份公文呈上,杨暕扫了一眼公文,对李重九笑道:“今rì洛阳县县令向我申请全城缉捕,从上党郡而来的江洋大道,此着实可笑,此天下太平,哪里有什么江洋大盗了。”

    说罢杨暕接过笔来,在公文的右下角,干脆利索地书上‘查无此事’这四个大字。

    李重九见杨暕下笔挥毫之间,颇有气势,特别是查无此事这四字,写得比他在月下名花里所抄录的琵琶行相较,乃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由此显而易见,这查无此事四字,是杨暕rì常写惯的了。

    杨暕写完之后,将笔一丢,对李重九言道:“只要我仍为京尹一rì,你李重九,你父亲,你李家镖局就无事,不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个份上了。”

    “多谢齐王殿下。”

    李重九点点头,他的通缉令已上至刑部,要撤销并不容易,即便杨暕有能力撤销,亦不会出手,他能帮忙到这个份上已是足够了,做人不可太贪心。

    杨暕微笑地点点头,言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孤王未料到,你不是什么贤良,反而手底还真见过血腥,不过孤王却懂得看人,信得过你。”

    李重九心知杨暕,猜测自己乃是一个杀人犯身份,居然还与他一起出入月下名花如此场合,真不愧为二愣子王爷。

    说到这里,杨暕偶然却仰天一声长叹,自言自语言道:“不过孤看得懂别人,却看不懂曲大家的心啊,可惜,可惜。”

    李重九听杨暕如此说,显然是今夜过得不甚如意,以自己猜测杨暕定是向曲嫣然求亲被拒,但偏偏是一副被发了好人卡,仍不死心的模样。

    这样上位者的辛密之事,李重九自不好听闻,万一哪一rì,杨暕发觉自己说得太多,恼羞成怒,将自己杀之灭口,那可是惹祸上身了。

    李重九劝慰了杨暕几句,将话题自然而然的转之别处。

    不过杨暕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李重九颇为诧异,以杨暕平素的恶名,霸占曲嫣然因不是何不可思议之事,为何这一次却不下手。

    当夜李重九即在齐王府之中,次rì天一明,即前往李虎之前与李重九约定之处,去寻李虎,苏素。

    杨暕还算是不错,命了两名王府卫士跟随李重九一起,自己却是睡下了。

    到了昨rì约定之地,李重九见居然李虎,苏素二人皆是不在,当下一惊。当下李重九又前往归德坊。

    归德坊客栈前,李重九待看见李虎,苏素二人,与客栈中众兄弟被一群衙役围堵在其中,双方正要冲突的样子。

    李重九让王府卫士尚不忙上前劝解,果真不一会儿,李重九看到那久利商会的袁四娘还有那个徐管事皆是一同出现,在幕后出现。

    不一会儿,客栈之前一伙巡城兵丁进驻,皆竖立起刀枪皆直接对着李家镖局的弟兄们,要让他们交人。

    而在外圈,还有一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市井之徒,越聚越多。这些市井之徒皆是手cāo棍棒,将客栈围笼,李重九眼露寒芒,这袁四娘好歹毒的绝户计,居然调动衙役,官兵不够,还要在外周再围上一圈,让李家镖局之人,不走落了一个。

    “不要为难其他人,我就是李虎!”

    这时一个雄亮的声音,从客栈之中传出,“总镖头!总镖头!”

    众人皆是大叫,“我们与他们拼了。”

    李虎与苏素一并而出,李虎言道:“不要如此,否则更中了他们的计谋。”

    “袁四娘!”李虎转头喝道,“我知道是你拿得主意,打伤衙役是我们二人,与其他人无关,现在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拿就拿我们。”

    在官兵护卫之中,只听袁四娘媚笑几声,言道:“好啊,总镖头不愧是英雄盖世,只是不知下了水牢之后,你是否还能如此硬气,对了,你那儿子到哪里去了?”

    “不知。”李虎断然答道。

    袁四娘轻笑一声,嘴唇边的美人痣一动一动的,言道:“总镖头何必如此说,到时候一并拿了,到了衙门里,你们也好父慈子孝。”

    “哈哈!”李重九当下怒击而笑,众人看去或惊或喜。

    李虎惊得是李重九居然自投罗网,而袁四娘喜的是李重九也给拿下了。

    注一:隋朝东都,下有两个县分别是洛阳县,河南县,两个县令在洛阳成内各有辖区。PS:传说今天会三更,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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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我就是王法(第二更)

    袁四娘见李重九出现,当下一使眼sè,巡城兵卒的将领当即会意,令十几人将李重九三人一并包围。

    袁四娘虽不解这小子何时如此鲁莽,当眼见李重九现在无路可逃,却是嫣然一笑。

    一旁徐管事倒是出面,言道:“很好,看来你倒也是自知国法难逃,现在迷途知返倒也是不晚。”

    李重九看了这徐管事一眼,当下言道:“你久利商家想要吞并我李家镖局,如此三番四次的耍手段,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否则王法难逃的一rì,在你而不在我。”

    “死到临头,还在猖狂。”

    袁四娘轻笑一声,她看向自己年轻人,那rì在少室山逃亡时,她为马贼追上。当时她惶恐无计,本想将自身丫鬟刺伤,让她落在原地为马贼追上,自己脱身。

    可是她未行此事时,李重九却一箭救下了她,她不敢确定李重九当时是否看见她的意图,但是她决意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此事掩盖。

    对于她而言,救命之恩不算什么,最重要不能让别人看见她狼狈,歹毒的一面,并且这别人还是一个男人。

    李重九,自己倒是费尽心力查到对方之前所犯的罪名,在她眼底杀了对方不过捏死一蚂蚁,而吞并李家镖局亦顺手之事,至于在久利商会前,李虎,苏素一并痛打衙役,也在她的谋划之内。

    如此将其他两人一并牵连,就更有口实将这数人皆一并拿下,到时李家镖局群龙无首,自己要想掌握还不是水到渠成。

    一切都在自己计划之中,袁四娘轻轻一笑,更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当下道:“一介草民,也和我谈什么王法,大字都不认识一筐,与你父亲一并将洛阳县大牢作穿吧。周队正,林捕快你说是吗?”

    说完袁四娘向巡城士卒的长官使了一个眼sè。

    那周队正,林捕快收了久利商会好处,自然得给人家办事。

    林捕快言道:“将我们的衙役打了,还有道理,你们这是违抗朝廷懂吗?这京城地界不必并州,就算是过江龙也得给我盘着,老实点,来人给我将这帮刁民,一并拿回去。”

    李重九言道:“好个过江龙也得给我盘着,只是林捕快办事,不可听一面之词,是非曲直都没听明,就将罪名加于我头上,这还有王法吗?”

    “王法?”林捕快哼哼笑了两声,心道这帮哪里来的刁民,在东都城下也敢打自己衙门的弟兄,居然还敢提王法,自己不恐吓,恐吓他们真是一点,也不行了。

    当下林捕快一副王八之气外露,大喝一声言道:“在这东都城,我就是王法!”

    一言既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去。林捕快很满意方才这露得这一手,心道这叫什么,这才叫威风,堂堂洛阳县捕快林大爷的气度。

    眼见林捕快都吭声了,那城兵的周队正,亦是开口言道:“拿下此人,若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小九!”李虎在一旁急言道。

    “少镖头!”

    “谁敢!”

    这时李重九身旁那名一人出言。

    “居然有人出头!”林捕快当下不怒反喜,我林大爷是不是许久没在这归德坊走动,故而谁也不将我放在眼底,看来今rì要杀杀这帮刁民威风。

    林捕快当下将腰一叉,上前两名。出言的正是一旁李重九身旁的两名王府卫士,林捕快却不知道,他们此刻肝也快气炸了。

    这名王府卫士跟随齐王作威作福惯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们齐王府欺压别人,何时轮到别人欺负到齐王头上了。越是权贵身边的人,就越是爱惜面子。

    对于李重九他们本也是只当一个求王爷办事的人,并不想为他贸然出头,但是那林捕快那嚣张态度,确实惹到他们。

    那姓马的王府卫士,冷笑一声,言道:“什么叫我就是王法,区区一个洛阳县捕快也敢这么喊,那捕头不更威风了,洛阳县令不是比朝廷还威风了。”

    此姓马的一出口,林捕快当下心知不好,他在东都多年,一双眼睛很毒,这李家镖局都是泥腿子,故而敢随意揉捏,但是此人一看就是有几分背景,那等说话的口气并非是一般人。

    当下林捕快的气焰,转眼收敛,退了一步将那周队正顶了出来。

    那周队正不甚有眼sè,言道:“妨碍官府行事,即以帮凶而论,一律可以拿下问罪,你要作什么?”周将军看向李重九,心道此人倒是个人物,马上就要自身难保,还有这么多人替他出头。

    “混账,你算什么东西!”

    那周队正倒是嘿嘿一笑,言道:“好啊,居然有不怕死,看来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众兄弟们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这名王府卫士即喝道:“齐王府卫士在此,何人敢猖狂!”

    说完此人拿出一个腰牌,横在这周队正面前。

    周队正看了一眼那腰牌,陡然一惊,言道:“是齐王府!”

    那林捕快这一刻差点泪流满面了,自己居然捅了齐王府,齐王是天家贵胄不说,他本人还是河南郡郡守,乃是洛阳县县令的顶头上司。

    “不错,齐王有令,此事有齐王殿下亲自处理,尔等洛阳县官吏不得插手!”

    周队正听了,当即跪伏下,言道:“即是齐王有令,属下不敢违抗,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得罪之处,哼,还不快滚!”

    “是,是。”当下周队正慌忙站起。

    “周队正,这?”徐管事连忙上前问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搞错了,这齐王府怎么会和这等人搭上关系……这怎么可能嘛。”

    徐管事打心眼里,没有什么想到,这从上党郡来的山野村夫,怎么会和齐王府上扯上干系。

    “滚开!”周队正对于徐管事这样的商人何时放在眼底了,何况眼下他又得罪了齐王,齐王的跋扈名声,在东都谁能不知。当下周队正冲袁四娘,徐管事狠狠瞪了一眼,当下带着兵卒皆走了。

    官兵一退,那些衙役等人亦是灰溜溜而走,王马汉等人皆是带头起哄,而此刻袁四娘,徐管事脸上犹如霜打了一般,死一样的难看。

    徐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头看了林捕快一眼。

    那林捕快此刻却是十分爷们的,哈哈一笑,上前几步言道:“这位上官怎么称呼,齐王府的丰老六那是我小舅子妹妹的侄儿。”

    眼见对方将眼一横,林捕快当下十分上道地,言道:“既是齐王殿下主管此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兄弟们,走,去龙汇楼吃酒。”

    这林捕快也是角sè,自己给自己找的台阶下好,也算留了点颜面,当下招呼众衙役,一溜烟走了。

    待所有官兵,衙役都走了,只余下袁四娘,徐管事二人,还在原地。袁四娘美目一瞪,对徐管事言道:“还不走,等着丢人吗?”

    这时苏素上前一步,拦在身前言道:“袁四娘,你不是说王法,王法到底如何?可见公道自在人心。”

    袁四娘双目一挑,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下不说一词,甩袖而走。

    眼见袁四娘,徐管事以及一干市井之徒,尽数退走。

    李虎,苏素二人抢先,见李重九居然和齐王府能搭上关系皆是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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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见与不见(第三更)

    进了客栈,李虎要命掌柜以好酒好肉招待两位王府之人。

    不过这二人却推言,还需回去交差,故而告退,让李重九暂时留下。

    镖局众兄弟,见李重九居然手眼通天,连齐王府都攀得上交情,个个皆是欣喜,一口一个少镖头,少镖头的叫着。

    李重九笑了笑,当下即是坐下,与众兄弟喝酒。

    李虎放不下心,齐王之恶名,就连他连东都不过几rì,也有听过。不过李重九解释了一番后,两人随即释然。

    李重九让他们先在归德坊中住下,至于上党郡总镖局的事,之后再议,若是上党郡的官府强意要李重九他们解散。

    就让他们一起至少林寺来,至少在这里李重九有办法让他们有个安身之地。

    李虎,苏素,王马汉听了皆是老大不情愿,谁愿意放弃在上党郡好容易才扎下的根。

    事实上,李重九亦不想,这只是最后毫无办法的转圜之计。

    天sè已是放晴,时近夏rì,东都城已有了几分热意。

    归德坊的小风波,在天子脚下的东都人眼底,如一颗小石头投入水池般,没有泛起什么斑斓。

    北市外的清渠,依旧是云帆高耸,船舶往来不禁,chūn风拂来,洛水河畔的绿柳万条低垂,此刻五陵少年策马在东郊,以shè柳嬉戏,抓着最后chūn天的小尾巴。

    坊街之上,行人车马,青衣小轿,贩夫走卒穿梭而过。

    酒楼饭馆里,百姓们依旧过着普通人的rì子,闲聊之际最多还是与辽东的战事,刚刚病逝的工部尚书宇文恺,还有一首琵琶行的小诗,亦悄然而然的流传来开。

    一夜动京华,洛阳之纸由此贵,dì dū的人们还倘佯在大隋朝的煌煌盛世之中,辽东高句丽小国挥挥可灭,故而是琵琶行如此清新之诗作,众百姓间是最爱不过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这等诗歌琅琅上口,不仅仅是国子监里的学生,就连街边老妪皆可以吟上一句两句。

    北市附近的jì坊,已命人谱曲传授,教各自楼里的当家花旦,开始唱词,偶尔路经大街小巷,在市井的喧哗声之中,偶尔可听到‘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样烟袅飘渺的歌声传出。

    洛阳百姓念着,唱着琵琶行时,不由问道这作者到底是何人。

    杨万里,嗯,没听说过,此人待月下名花出现之后,留下一首诗后,就犹如烟尘一般消失了,只知道是今科赴考的学子。可是学子的名单上却偏偏没有此人。

    一时又有人传此人乃隐士,又如何如何。

    当然以上皆是不明真相群众的猜测罢了,不少深悉内情,手眼通天的人,皆知乃是齐王杨暕所作。

    不过这些人正因为深知内情,反而更不知内情,齐王杨暕何许人,他若是能作出琵琶行这样诗作,那么这些人都敢打包票,可以将自己名字倒过来写了。

    所以大家皆有所判断,齐王杨暕一定是有人帮他幕后捉刀的,但是这个捉刀之人是谁,恐怕只有杨暕一个人知道。

    不,还有一个人,事实上月下名花的芸娘,亦知道一点。

    芸娘拾阶走上一楼梯,轻轻推开曲嫣然的房门。

    芸娘朝门缝里看进去,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昨夜的饭菜还正在桌案上搁着,而这位名动京华的曲大家,凭栏而倚,双手捧着琵琶,赤着一双美足,坐在窗边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

    自那夜见完齐王杨暕后,曲嫣然就一直如此心神不守,茶不思饭不想。

    琵琶行一曲之后,作诗之人虚无缥缈,不着踪迹,但是曲嫣然却是实实在在的,她更是因此名声如沸,多少王公子弟,名门之后来月下名花一坐就是一夜,只为见曲嫣然一面。

    可惜曲嫣然却一直闭门不见,令这些贵公子门yù以千金求一曲而不得。

    不过曲嫣然名头很响,无人敢于勉强他,而月下名花对于曲嫣然如此不见客的,消极怠工,亦是没有办法,她们请不动。

    因为曲嫣然一年前早就已为自己赎身,眼下她还栖身于月下名花,全因为无处可去罢了。所以芸娘她们每rì,仿佛见得大把大把的金子堆在门外,却平平让他溜走,谁让曲嫣然不见客呢,每rì只是抱着琵琶出神。

    芸娘手沏了杯参汤,推门而入,曲嫣然似微微一惊,这才从长长的沉思中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看见是芸娘,这才放下心事。

    芸娘知道曲嫣然小时所受过的苦楚,故而明白在无限风光的外面,这位曲大家在她眼底是一个容易担惊受怕的孩子。

    “参汤!”

    曲嫣然点点头,不拂其意地喝了几口,随即又是放下杯子。

    曲嫣然不由问道:“这几rì来月下名花,见我的人很多吗?”

    芸娘笑着言道:“还不是,都快排到上东门去了。”

    “哦。”曲嫣然轻轻点头,言道,“那我准备一下,今晚就登台。”

    芸娘见曲嫣然这憔悴的模样,不由将她头揽在怀里,言道:“我的好女儿,你眼下这般,如何弹得了琴了,还是让他们等吧。”

    “这不会有影响生意。”

    芸娘笑了笑,言道:“男人嘛,越是得不到,就是越想要,再让他们等一等,等得越久你的名气就越大。”

    曲嫣然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芸娘从她怀里接过这琵琶,言道:“不过等可以等,但你的心结一定要去了才好。”

    “我有什么心结?”曲嫣然一眨双眼反问道。

    “这么说那真正作琵琶行之才子,你就不要见了。”芸娘沉下声音言道。

    曲嫣然一愣,随即明白芸娘在逗她,当即言道:“芸娘,你说什么呀,作琵琶行的杨公子,我们不是见过。”

    芸娘,曲嫣然想起那rì见到齐王杨暕时,对方那摄于美sè,而呆头呆脑的样子,二人皆是不由莞尔一笑。

    “那rì你说变宫时弦音突而高亢,必是有英雄在旁倾听,若是杨公子是那人,我这英雄也和狗熊差不多了。”

    许久未闻的那一串长长的轻笑声,在庭院中响起。

    芸娘当下取了一牛角梳子,替曲嫣然梳起如云般的长发来。曲嫣然的发质很好,令她不由想到当年南陈贵妃张丽华那一头七尺长发,想来也不过如是吧。

    “还是见一面吧。”芸娘缓缓地言道。

    曲嫣然听了却是低下头。

    芸娘言道:“天下男儿多薄幸,但明知如此,仍有痴情女子飞蛾扑火。”

    芸娘说着似想到了自己过往之事,然后慨然长叹,转而言道:“见一面总比不见的好,至少见过后不后悔,亦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什么样,再说了天下有诗才,而无人品之人多了,或许见了一面后,反而觉得不如呢。”

    曲嫣然听了点点头,言道:“芸娘,那作琵琶行之人,你真有把握对方是何人吗?”

    芸娘笑了笑,一面梳着长发,一面言道:“此诗应时应景,应该不是早就抄录的,多半是即兴而作,当rì厢房内只有齐王,还有另一人,若不是齐王作的,必然就是他了。”

    听到这里,曲嫣然轻咬了一下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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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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