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章:中庸之道关我屁事
i第三百四十三章:中庸之道关我屁事
柳乘风是和刘健等人一同出宫的,刘健在前打头,后头就是李东阳和谢迁,到了午门处,刘健钻进了轿子,显然不想和柳乘风纠缠什么。对这么个家伙,刘健觉得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谢迁则是瞪了柳乘风一眼,心中觉得愤愤不平,随即也钻入轿中。
李东阳却不急着轿,对柳乘风道:“廉州侯没有车马吗?”
这午门之外只停着三顶轿子,而柳乘风急匆匆地入宫,消息还没有传开,家里人和商行那边只怕还没有收到消息,所以这车马自然没有来。
若是步行回家,只怕一个时辰也到不了。
柳乘风一摊手,苦笑道:“难道李学士要请我蹭轿?”
这家伙就是这样,别人给他一点儿颜色,他立马开染坊了,李东阳不禁摇头道:“老夫的轿子只怕坐不下,不如这样,你我步行走一走,等过了这御道,再往前就是街市,到了那里你可以雇辆车回去。”
柳乘风知道李东阳是有话要和他说了,颌首点头,道:“这样也好。”
二人并肩而行,李东阳的家人则是抬着空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远处万家灯火隐隐约约闪耀出来,李东阳抬眼,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突然道:“太子殿下的战是廉州侯怂恿的?”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柳乘风连想都没想,立即道:“李学士何出此言?柳某身在牢狱之中,又怎么能怂恿太子?李学士说笑了。”
这种事当然不能承认,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也绝不能松口,柳乘风不是个傻子,这不是好玩的。
李东阳哂然一笑,也就再没有催问下去,他当然知道,柳乘风是不会承认的,人家不傻,也还没有到与自己开诚布公的地步。想了想,慢道:“东栋在你那里还好吗?”
柳乘风心里想,自己在顺天府大牢,李东栋在商行,两个人也是许久没有谋面,这个时候问李东栋好不好,就不是问李东栋的起居,柳乘风道:“李先生有大才,柳某人很是倚重。”
李东栋颌首点头,正色道:“天下有才具的人如过江之鲫,可是无论是谁,纵有经天纬地之才都不可逆天道而行,君子某时而动顺势而为,世既然已经存在的事物,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贸然打破它们,只会为自己招来灾祸……廉州侯以为老夫的话如何?”
刚才还在问李东栋,可是这话头一转又变成了教训柳乘风了。李东阳所说的存在事物,其实就是造作局,造作局勾结了这么多年,牵涉的人这么多,成为大明的顽疾,也是有它的道理的,你柳乘风就算再有才干,逆势而行固然是勇气可嘉,可是最后只会为自己招来灾祸,这样做于你没有好处,所以为人处事不要逞一时之勇。
这才是李东栋想要对柳乘风说的话。
“放手,你现在已经出狱,这件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你在顺天府大牢,那些牵涉到的文武官员或许还能松一口气,可是现在你一旦出狱,如今又加封了一个威武中郎将,圣眷更隆,那些沉瀣一气的官员已经是胆战心惊,若是你再不放手,到时候就是你死我活了,以你一人之力,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顾忌自己的性命?就一点儿也不怕?”李东栋语重心长地道。
柳乘风眯起了眼睛,沉默了良久。
其实到了这个份,他也害怕,走到现在这一步,他可谓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一个不好就可能阴沟里翻船。i
可是……就这样半途而废?
李东阳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纵是以他这内阁中枢的地位,尚且对这些人有忌惮,更何况爵不过侯,官不过千户的柳乘风?
柳乘风目光幽幽,沉吟道:“事已至此,唯有逆水行舟,迎难而……”柳乘风抬起眸子,道:“别人说我是呆子,就让他们说好了,或许在李学士看来也是这个心思,可是柳乘风要告诉李学士,柳乘风不蠢也不笨,只是想还天下人一个公道,还边镇数以百万计的兵丁们一个公道。造作局祸国殃民,前方的将士用的就是这种粗制滥造的武器去与凶寇拼杀血战,他们未必死在凶寇的屠刀之下,不少人却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些自己人就在京师,也在边镇,他们夜夜笙歌,柳乘无德无能,可是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下,就算是败了,至少也可以对自己说:我死而无憾!”
柳乘风继续道:“多余的话,再说也无益,别人怎么看,我也不在乎,李学士说柳乘风逆天而行,那我就逆天而行好了,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可是人心却是无常,柳乘风的心只为尧存,愿与桀亡。”
李东阳呆了一下,柳乘风引用的是荀子的天道说,意思是天道变化不定,人无法准确把握,无论是尧舜在世,还是夏桀祸乱天下,天道也只是存在,不会去干涉。柳乘风后面的一番话,却是告诉李东阳,天道有常,可是人心不同,人心可以忍受尧舜,却不容容忍夏桀,至少柳乘风的心就是如此,你可以说我愚蠢,可以说我不自量力,可是这就是柳乘风。
李东阳不由莞尔笑了,道:“刚者易折。惟有至阴至柔,方可安身立命。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善若水也。有刚有柔,才是中庸,中庸乃是大道。”
柳乘风也不禁跟着笑了,李东阳说完,属于那种从不肯按常理出牌的那种,和他对谈的人有一种被他牵引着的感觉,方才在说为人处事的办法,可是现在却又谈及到了中庸,这就属的范畴了。
柳乘风沉默了,他不是不明白李东阳的好意,只是他不能接受而已。
二人慢慢地走出了御道,前方突然来了一队车马,赶车的车夫不禁惊喜地道:“姑爷……”
想必温家的消息也还算灵通,听到柳乘风出狱入宫,于是连忙安排了车马前来迎接。
柳乘风朝那车夫点点头,随即对李东阳道:“李学士教诲,乘风感激不尽,来日再去府拜访,聆听李学士教诲,今日就此别过了。”
李东阳微微一笑,捋须道:“好,你自管去,我还想再走一走。”
柳乘风也没再说什么,了马车,那车夫催促了马,飞快地去了。
李东阳默默地站在车后,看着马车的身影越来越远,不由叹了口气,慢道:“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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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切……”
柳乘风坐在马车里,打了个喷嚏,心里不由地想,不知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骂我。
马车走得极快,因为天色暗淡,所以街人烟稀少,车夫急着把他这个姑爷送回去,所以一路快马加鞭,这车厢自然是颠簸无比,柳乘风摇摇晃晃,也有一些倦了,靠在车厢的厢壁昏昏欲睡。
不知什么时候,车夫撩开车帘子,道:“姑爷,到了。”
柳乘风揉揉眼睛,打起精神从车辕处下来,这温家门口已是有不少人在守候,温正搀扶着老太君,温晨曦与温晨若喜出望外地在后亭亭玉立,柳乘风不由乍乍舌,他喜欢热闹,可是这种热闹却让他有些尴尬,就像是个二进宫的家伙,出狱回家,家人就算再热络,这脸面也不太好看。
“咳咳……”柳乘风下了车,开始叫人了:“老太君好,泰山大人好……”
老太君拄着凤头杖子,喜笑颜开地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不要有这么多客套,快,进屋里说话,外头风大着呢。”
在这温家,老太君说的话是无人质疑的,众人一起拥簇着老太君进去,柳乘风方才一直寻不到与温晨曦说话的机会,这时候故意走到后头,轻轻地牵住温晨曦的手,温晨曦怕尴尬,俏脸微微生出几分羞红,不过小手却没有挣脱,只是故意将手藏在柳乘风的袖里,免得被人看见。
温晨若就在边,看到这异样,忍不住道:“姐夫牵姐姐的手了。”
柳乘风不禁无言以对,夫妻亲热,和你这小妮子有什么关系?真是多管闲事。
温晨曦脸的羞红已是到了耳根,忙是把手从柳乘风的手里抽开。
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小心的,就算是夫妻在抛头露面的时候牵手,那也是难堪的事。
不过除了温晨若大惊小怪,所有人就算看见,那也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毕竟这年头如温晨若这样八卦的人凤毛麟角。
众人进了厅,随即为柳乘风接风洗尘,用过了晚宴,柳乘风正要和温晨曦回房,温正却是叫住了柳乘风,道:“乘风,我有话要和你说,去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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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正好要收拾你
第三百四十四章:正好要收拾你
温正的书房许是很久没有来过,虽然有人时刻来清洗,可是这空气之中还是多了几分闷气。
身为南镇府司指挥佥事,温正近来很忙,忙得有些脚不沾地,刚刚从宣府那边回来,柳乘风随后就出了事,温正每日清早便去经历司、北镇府司,就是想探听出一点儿消息。等到皇上那边态度暧昧,太子和张皇后力保柳乘风,他才松了口气,可是又听说朝野上下一阵叫骂,温正的心又不禁绷紧了。
就这么来回折腾,如今人总算出来,温正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气,此时坐在这书房里,温正吁了口气,随即目光才落在柳乘风的身上。
对这个女婿,温正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说争气,柳乘风也确实争气,一年的时间从一个校尉一步攀升,如今已经成了锦衣卫千户,此外又攒下了偌大的家业,从温晨曦那边吐露出来的消息,柳乘风一个月的月入至少在十万两白银以上,更何况柳乘风还有个廉州侯的爵位。
升迁速度之快在大明可谓独一无二,这既是柳乘风时运好,另一方面,连温正都不得不佩服这女婿做事的手段,原以为他是个书呆子,可是这个家伙不但不呆,还精明得有点儿过了头,原以为他迂腐,谁知道人家砍人脑袋跟切瓜一样。
可要说不满意的地方也在这里,这个家伙做事太不顾及后果了,做事从不留有余地,在温正看来,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
温正咳嗽一声,今日叫柳乘风来书房,可不是跟柳乘风来说这个的,眼下还有更紧要的话要说。
“贤婿在狱中可好?”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还好,没吃什么苦,只是太寂寞了一些,倒是有劳泰山大人操心了。”
温正心里摇头,想:“你若真是这样想倒也好了。”口里却道:“陛下召你入宫,和你说了些什么?”
这些话,温正本来不想问的,只是锦衣卫最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他不得不关心一下,想看看今日入宫是不是和即将发生的事有牵连。
柳乘风含笑道:“陛下命**练学生军,十日之后与瓦刺人对阵。”
温正颌首点头,吁了口气,道:“贤婿可有把握?”
柳乘风想了想,道:“有是有些,不过这种事只能尽力而为,若说十足把握是没有的。”
温正总算把心放下了一些,似乎也不愿意纠缠这件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老夫近来听了些消息,说是这朝中有人与安南国使勾结,等到明日使节们朝见时一齐发难,这一次勾连的人极多,除了几个藩国使节,还有不少朝廷大臣。”
柳乘风听了,心里觉得可笑,道:“他们勾连在一起又能如何?”
温正正色道:“贤婿切莫大意,这些人份量都是不低,就算如你方才所说,陛下还要借重你去练兵,可是这么多人一齐发难,这在朝廷上还是稀罕事,贤婿需知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时候你只有一张口,只怕……”
柳乘风脸色也变得冷了起来,道:“这样正好,也好让小婿知道这朝中上下有谁和那造作局有勾结,泰山大人放心,贤婿不会有事的,就请泰山大人等着明日瞧热闹吧。”
瞧热闹?
温正不禁语塞,柳乘风这个家伙又不知在玩什么把戏,看他这样笃定的样子,莫非当真已经有了准备?若是如此,倒也是一件好事,怕就怕这个家伙是愣头青,不知此事的严重。
可是随即一想,自己和他毕竟隔了一层,再劝难免会闹僵,索性还是罢了,只好道:“你留心就是。”
柳乘风起身告辞,临走时道:“泰山大人不必忧心,这些人想借机来弹劾小婿,小婿明日倒是也要弹劾弹劾他们。”
柳乘风说得自信满满,随即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院落,这里阔别已久,让柳乘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温晨曦正在院子下的石桌椅边等着他回来,欢喜地迎上来,道:“夫君,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夫君先去洗浴一下吧。”
柳乘风牵住她的柔荑,动情地道:“辛苦你了。”
温晨曦莞尔一笑,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有些担心受怕,现在你回来就好了,你们男人在外头做什么事,晨曦可不管,可是夫君要谨记着,无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一想我,想一想我们这个家,好吗?”。
温晨曦抬起俏生生的脸,如星辰的眸子看着柳乘风,眸子里薄雾腾腾,竟是隐隐有泪水要滴落下来。
柳乘风心怀着愧疚,拍拍她的手背,道:“下不为例,夫君这样做,是有些蠢,可是……”
这些日子自己多数时间都是在外头,给以温晨曦的时间的确太少了,甚至这一次入狱,定是让她多天没有吃好睡好,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在他看来,好夫君的定义不单只是按时按份陪着妻子,更多的该是为妻子遮风挡雨,若是自己连面前的困难都解决不了,又怎么为妻子带来幸福?
温晨曦摇头打断他道:“夫君不蠢,夫君只要做事无愧于心,晨曦绝不会责怪什么,大丈夫做事本就有自己的原则,你闹工部的事,晨曦也听说了一些……”她原本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又觉得现在不是说ff8这个的时候,哂然一笑道:“你瞧,刚才还叫你去洗浴的,倒是说了这么多闲话,快去吧,换洗的衣衫,我已叫仙儿去准备了。”
柳乘风却是摇摇头,脸上露出一副孩子般倔强的模样,道:“不成,我还有些要做,这件事很重要,等做完了再去洗浴。对了,叫仙儿拿笔墨到房子里来。”
温晨曦道:“我去吧。”
柳乘风回到卧房,温晨曦已端了笔墨纸砚来了,摆放在桌上,柳乘风捏起笔,左手拉着自己右手的袖摆,蘸了墨,随即目光落在白纸上。
温晨曦则伫立在一旁,为他小心翼翼地磨墨,又怕柳乘风看不清,轻轻地移近了烛台到他的视线里去。
柳乘风抿着嘴,想了想之后开始落笔,笔锋落下,墨汁饱满,随即笔走龙蛇起来。
冉冉的烛火,此时照耀在他的侧脸上,那略带几分白皙的肤色仿佛都染了一层光晕,高翘的鼻子隐隐有汗水渗出,汇聚在鼻尖上,变成了一滴汗珠子,吊在这鼻尖之下,是一双亮堂的眼睛,眯得有些狭长,而那漆黑的瞳孔却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温晨曦悄悄地打量着行书中的柳乘风,一时有些痴了,这个家伙做起事来的样子,那股子认真的劲头,似乎有着无穷的魅力,惊心动魄。此时,她多庆幸他成为了自己的丈夫,这样的男人是做大事的人,所以,即使他在外,她也从不会感到寂寞,因为有了他,就是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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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风出狱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立即传开。不知情的,只知道这位廉州侯手段通天,闹了工部,居然也能完好无事。可是知情之人却是知道,这个柳乘风未必能蹦达多久,若是在十日之后能战胜瓦刺人倒也罢了,可是不能胜,到时候自有他的苦头吃。
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学生军去和瓦刺帐前卫对阵,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瓦刺帐前卫在瓦刺虽然只是三大精锐之一,可是帐前卫在大明的声名却是最高,瓦刺人本来就以勇武著称,更何况他们的铁骑精锐,学生军算什么东西,据说都是一群书生组成,还只操练了两个月,这个柳乘风就是有三头六臂,便是武侯再生,只怕也如同无米下锅,更不要奢谈取胜了。
不过柳乘风的三胜三败论此时也已经传开,可是不以为然的人仍是不少,什么三胜三败,若是两军实力相差无几,这三胜三败倒还有几分道理,可谓实力相差悬殊,又是在瓮城中对阵,三胜三败就是笑话,多半是这个柳乘风为了出狱,任何救命稻草也不肯放过。
与此同时,学而报这边也第一时间放出了消息,不过学而报一向是恪守中立的姿态出现,虽然有偏颇,可是至少表面上不会露出什么痕迹,学而报的头版就曾做过对比,对瓦刺帐前卫的实力和学生军进行了纸面上的评估,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学生军必败无疑,一丁点胜算都没有。
学而报的报纸一出,虽然有人叫骂,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学生军是输定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只是能不能输得够体面而已。
紧接其后是各家赌坊,各家赌坊已经开出了赔率,帐前卫是一百赔一,学生军却是一赔三十。说穿了,其实就是帐前卫获胜,那么你放进去一百两银子,就能挣来一两银子,可要是学生军获胜,你出一百两银子,就能赢三千两。
如此大的赔率,很是罕见,这也足以说明,无论是朝野,对学生军都不太看好,倒不是他们为瓦刺人助长气焰,只是事实就摆在面前,死鸭子嘴硬又能如何?
各大赌档,投注的人当然不少,毕竟在所有人看来,赌档中的钱就像捡来的一样,投入一千文钱进去,怎么也有十文的盈余,虽然不多,可要是投进去的银子多了,获利也是不小。
而柳乘风则是放出了消息,让人去各大赌坊下注,足足花了上万两银子,赌的都是学生军胜,能不能发一笔大财,就看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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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正好要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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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正好要收拾你,到网址
第三百四十五章:李大学士被人坑了
大清早的,张家就已经忙活开了,厨房那边升起了炊烟,袅袅炊烟直入天际,几个丫头早早起了,尤其是仙儿起的最早,先是去厨房里取了些温水来,用铜盆端了走到姑爷和小姐的院落,平时的时候,这天际刚刚破晓,夜雾还未散去,无论姑爷在不在,也不会这么早起来的,不过今个儿却是稀罕,厢房里已经点起了灯,里头的人醒了。
仙儿轻轻用膝盖磕着门打开一条缝隙,端着铜盆进去,这时候柳乘风已经在温晨曦的料理下穿戴了衣冠,今日穿的不是那钦赐飞鱼服,而是朝廷颁发的五梁冠、金花带的绯袍,这是标准的侯爵装束,除此之外,胸前还垂挂了玉坠领子,系在前襟的是‘七事’;其实就是种吊坠,出自周礼,意寓是不要忘记礼法,国家有七事,曰:祭祀、朝觐、会同、宾客、军旅、田役、丧荒。这吊坠便是提醒自己时刻牢记,不可忘乎所以。
除了对襟处有挂饰,还有挂在腰上的饰物,名曰‘禁步’,其实所谓的禁步,也是由珠玉雕刻而成,悬在腰间,走起路来玉石摩擦,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爵爷的礼服比起武职的官服要复杂的多,而且规矩也严,不像武官可以随心所欲,反正也没人去管,可是像柳乘风这样的侯爵就不同了,进出宫室的时候,都会有专门的官员监督,若是发现逾越礼制可能是要挨板子的。
不过这种复杂的礼服,寻常的时候也不会穿戴,毕竟这东西太麻烦,不过今个儿却是大日子,万国使节来朝,京师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到去,且都佩带礼服正冠,一点疏漏也不能有。
柳乘风那千户的职缺虽然没有入朝的资格,可是侯爵却是要到场的,所以今日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准备进宫。
“姑爷,温水准备好了,请姑爷净脸。”仙儿看到柳乘风焕然一新的样子,眼眸子一亮,又连忙把头垂下去,低声的道。
一旁的温晨曦将柳乘风的长袖摆子捋平了,一面道:“仙儿,问问厨子,早饭可热好了吗?”
仙儿笑吟吟的道:“正热着呢。”
柳乘风在一边用湿巾擦拭脸,一面笑道:“只怕来不及了,叫他们带一些糕点到路上吃吧。”
古时的饮食和后世可不一样,寻常小户人家虽然没有规矩,可是在大户人家,早上是要用饭的,正午反而只需随便吃点糕点填充肚子,到了晚上又是正餐,而后世则是清早糕点,中午、晚上用饭。这倒是和大户们的生活习性有关,无论是大商贾还是官员,反正也不必自己生火造饭,所以清早起来用米饭自然更能填饱肚子。正午的时候,因为已经在外头忙了,尤其是官员,中途是不许回家的,只能在耳房里歇着,也就没有了吃饭的条件,只能用些糕点来充饥,晚上回去,再吃一顿好的。
不过这个习惯,柳乘风却改不过来,所以清早的时候总喜欢吃些糕点草草填饱肚子,正午的时候有条件便用饭,没条件也只能用些瓜果、糕点充饥。柳乘风的这个‘坏习惯’,让温晨曦很是担心,道:“哪有清早也吃糕点的道理,吃的早,人就没有精神可不好,夫君想想看,今儿可是大朝见,没有两个时辰也散不了场的,夫君在那儿站两个时辰,吃得消吗?”
柳乘风不由笑道:“贤妻此言差矣,连刘健在的糟老头子都能站两个时辰,为夫身强体健,又为何站不得?”…,
温晨曦不禁失笑,随即绷着脸道:“夫君,外头人都称刘学士叫刘公,你岂能直呼他的名讳,若是被别人听去了,肯定又要遭人非议,往后切莫再这样了。”
有些时候,温晨曦倒像是柳乘风的姐姐,时时有勉励劝诫之言,柳乘风也习惯了,立即道:“这个自然。不过你和仙儿都不是外人,我也只是在家里说说。”
温晨曦不禁莞尔,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倒是仙儿听了这话,小脸蛋儿生出了几分喜色,姑爷说她不是外人,自然是信任她才肯说的,自己在姑爷心里的印象并不坏。
磨蹭了一会儿,有个丫头来禀告,说是车马房里的车已经备好了,就在府外头候着,还说老爷已经先去了一步,叫柳乘风不要耽误了时辰。
柳乘风便焕然一新的出了门,到了门房这边,大车果然等着了,他坐上车,不用吩咐,车夫便打马催动着马车向午门过去。
午门那边,早已济济一堂,文武大臣们各自寻了相好了的人闲聊,至于藩国使节,还要再等半个时辰才能到,所以大家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避讳,尤其是最新传出来的消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说是那瓦刺国使节,借口身体不适今日不能朝见。
那瓦刺国使节的心思大家倒是都能猜测出几分,朝廷现在还没有在大明门的事上松口,那瓦刺国使节索性就不来。而朝廷这边,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理由嘛,其实也简单,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过了几天,还是列兵对阵时见个真章。
对这种事,有人斥责瓦刺国使节太过无礼,可是也有人觉得是太子殿下不该下这战书,让瓦刺和大明之间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本来还能维持一点儿假笑,现在人家连最后这么点儿脸皮都撕破了,实在有些不太应该。
不过诽谤太子的人是没有的,连太子都敢诽谤,还要不要混了?所以大家都不提太子,而是提这学生军,甚至有人当着诸人的面对这学生军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学生军,简直就是混账东西,让一群书生去练兵,把堂堂的斯文人变成了武蛮子,简直是斯文扫地。
许多人正骂的起劲,这时候,柳乘风远远的从停放车马轿子的地方走过来,这一下子,大家都不骂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鸦雀无声的看着柳乘风过来。
柳乘风的脸色明显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到了这人群扎堆的地方,大家好奇的看着他,也有人对他怒目而视,不过都主动给柳乘风让出了一条道。
柳乘风穿过人群,咳嗽一声,倒也懒得理会这些官员,眼睛在人群中逡巡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负手伫立的李东阳身上,便快步走过去,笑呵呵的给李东阳行礼,道:“李学士,下官有礼。”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同时朝李东阳看过去。
这个时候的李东阳很是无语,柳乘风这个家伙肯定是故意的,这个无耻小人,心思何其歹毒。
想想看,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李东阳的族弟在柳乘风的身边供职,与这柳乘风同穿一条裤子。现在呢,这柳乘风到了这里,谁也不理会,见了谁也都是绷这个脸,唯独见了他李东阳,却是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给自己赔笑脸打招呼。是人都会觉得,李东阳这家伙有猫腻,不但有猫腻,而且还和这柳乘风关系不浅。
若是再往深里想,这柳乘风一向呆头呆脑的,做事不留余地,可是有时候却又无比聪明,在这柳乘风背后,难道就没有人指点,这个指点他的人又是谁?没错,就是你了,李大学士,你不要再装了,你一向素来以多智著称,想必柳乘风这个家伙,就是你在他后面为他出谋划策。…,
若是有人这样想,那李东阳真正比窦娥还冤枉了,要知道,柳乘风这家伙可不玩中庸的,人家和不少官员结了死仇,至少与造作局有牵连的人难免不会怀疑,其实柳乘风只是台前的人物,而真正要整造作局的其实不是柳乘风,而是他李东阳。
这么一想,他李东阳岂不是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虽说李东阳未必怕他们,可是这种麻烦他却不想沾上身,真要被人怀疑到这头上去,他就当真比窦娥还要冤屈了。
李东阳又是尴尬,又有些恼怒,偏偏对柳乘风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纵然他足智多谋,在这时候也一时没有应对的办法。只得吱吱呜呜含含糊糊的应了柳乘风一声,表现的既不热络,不过又不能显得急于撇清,故意与柳乘风疏远。
柳乘风倒是很实诚的人,既然找到了‘知己’,难得有人和他闲聊,便不再走了,站在原地,与李东阳谈笑风生,李东阳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眼角的余光,却是落在了被几个人拥簇着的工部尚书徐贯身上,与此同时,徐贯也正看了李东阳一眼,二人的目光短暂的相对之后,又各自将目光移开,李东阳心里不由苦笑,而徐贯的脸色却变得有点儿难以琢磨了,那一张平淡的脸虽然仍然保持着平静,可是眼眸中却掠过了一丝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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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万国来朝
第三百四十六章:万国来朝
过了一会儿,寿宁侯和建昌伯一对兄弟也穿了礼服正冠到了,这一对兄弟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过和柳乘风差不多,都属于处处惹人嫌的家伙,二人到了午门外头,居然连一个和他们打招呼的都没有。
虽说二人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沾着张皇后的亲,就算是有人想巴结他们,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和他们打招呼,弘治朝可不一样,你就算沾了张皇后的关系,若是惹得大家不高兴,内阁、吏部这边也可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在这弘治一朝,最紧要的不是巴结皇亲,而是挣清名,谁的清名大,美名传播朝野,这升官的时候优势就明显了,再有个人提携,一旦提出晋升,也无人反对,毕竟反对一个清议叫好的官员还是很有压力的,会给人一种妒贤嫉能的印象,便是刘健明知对方是沽名钓誉之徒,也不敢轻易地打压。
因此,明眼人都知道,在这朝廷里混,最紧要的不是巴结,而是表现出风骨,风骨越受人称道,这前程就越远大,所以才有朱佑樘经常下达了某种旨意,往往却有人反对或是干脆置之不理,原因无它,其实就是要表现出自己不畏强权的风骨来,以至于连内阁也有不少人顶撞,这也是一种升官的途径,在天下人眼里,无论是皇帝还是内阁都属于强势的一方,你若是乖乖地按着他们的意思去做,就难免会给人一种逢迎媚上的印象,一旦有政敌借此抨击,谁也保不住你。
像廉州侯、寿宁侯、建昌伯这样人见人嫌的人物,谁敢去和他们打交道?不怕被一人一口吐沫给淹死?
张鹤龄和张延龄到了,看到了柳乘风,便笑嘻嘻地跟柳乘风打招呼,柳乘风才恋恋不舍地向李东阳拱手告别,李东阳松了口气,自然巴不得他赶快走得远远的,柳乘风笑嘻嘻地跑去和张鹤龄、张延龄寒暄了。
张鹤龄看到柳乘风精神饱满,不由笑道:“廉州侯这牢坐的,竟然还养胖了一些,哈哈,你刚刚出来,我还没有为你接风洗尘,等待会儿下了朝,咱们喝一杯如何?”
柳乘风连忙摇头,道:“下了朝要去商行那边督促学生军操练。”
张延龄抚额道:“我们竟差点忘了这至关紧要的事,还是正事儿要紧。”
正说着,午门终于开了,外头的大臣们立即各自寻了位置站了,张延龄只是伯爵,只能到后尾去,柳乘风和张鹤龄倒是一前一后站在靠右的位置,随后大家鱼贯而入,今日参与朝会的人实在太多,足有上千人,能入殿参与朝会的只有两百来人,柳乘风勉强能算进去,其余的人,便如建昌伯张延龄都只能在殿外站着。
以刘健为首的人入了殿之后,朱佑樘已穿了明黄冕服,戴着通天冠等候了,今日是隆重的场合,无论是皇帝还是臣子都不敢逾越礼制,紧接着便是太监开始唱喏了几分,众人朝见之后,三呼万岁。
再之后便礼部尚书站住来,开始念起贺表,这些贺表其实就是国书,都是一些各国使节们的一些进言,反正都是一些客气话,几十个藩国几十份国书,个个都是洋洋洒洒上千言,纵是礼部尚书声音清朗,语速不慢,这一通连篇的废话却也是冗长得很。
柳乘风听得几乎都要睡了,不过等这尚书大人念到瓦刺的国书时,柳乘风不禁猫起了耳朵,想听听瓦刺人的贺表里写些什么。
只是令柳乘风失望的是,瓦刺人的贺表还是很中规中矩的,和朝鲜人的贺表各式也差不多,无非是久慕天朝恩德之类,柳乘风一想,也就明白了,想想看,瓦刺人的贺表是要先送去礼部的,礼部那边若是校验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可能在这隆重的场合宣读出来?
冗长的贺表之后,朱佑樘才慢悠悠地道:“宣各国使节。”
重头戏来了,想必这个时候,各国的使节已在外头等候多时,太监们传了朱佑樘的话,那一声声的宣各国使节的声音越传越远,随即,穿着各种服色的藩国使节们分为两列,鱼贯而入。
众人一齐拜倒,三呼万岁之后,朱佑樘的脸上露出喜色,虚抬了抬手,对众人道:“诸卿平身。”
“谢大明皇帝陛下。”
众人答了谢,纷纷站起,朱佑樘按部就班地发言道:“各国使节远道而来,很是辛苦,朕亦是欣慰,尔等到了京师,大明自然该盛情款待,只是不知诸位在京师可有不方便的地方?若是如此,可以让鸿胪寺这边提供一些便利。朕还听说,有的使节到了我大明,水土不服,以至于染了风寒,是了,这染病的,可是瓦刺的使节吗?朕听说之后很是挂念,已经让御医去探视……希望其他使节也要好好的保重身体,不要如瓦刺使节这样,若是当真病倒,倒是成了我大明的疏忽了。”
他这一番话绵里藏针,一方面是告知了瓦刺使节病倒的事,这使节队伍里中唯独少了瓦刺使节,大家也不必觉得惊奇,同时又对其他使节表现出了自己的关怀之心,暗地里嘛,则是说瓦刺使节身体不好,别人都没生病,唯独他水土不服病倒了,都说瓦刺人强壮,看来也不过如此。
朱佑樘的话,有些使节或许还能领会,可是有些使节却只听出了最浅显的东西,不过既然大明皇帝表示了关怀之意,大家自然得回应一下,于是大家一起笑呵呵地道:“陛下对我等如此关爱,下国上下感激涕零。”
也有的说:“陛下恩德,下国铭记。”
朱佑樘微微一笑,手抚着案牍,继续道:“大明与诸国本是一体,休戚与共,同气连枝,关爱自是少不了的,我大明以恩义对待藩国,也以威严对待不臣,这个国策不会变,朕也同时借着这个机会,让诸位将来回到国中之后,务必要回禀你们的国主,就说朕与诸王同心同德……”
话说到这里,使节们一下子呆住了,本来嘛,大明的国策一向是恩威并施没有错,可是在一般的场合,一向是宣讲恩德避而不谈威严的,可是今日朝见,却是刻意加了一句威严待不臣,这是什么话,莫非是这话里头有其他的隐喻?又或者是意有所指?
在这种场合说话,几乎每一个字都需推敲,这就是为什么后世的外交场合,几乎所有的用词都是千篇一律,因为唯有千篇一律,才能保证不会出错。偏偏这个时候,朱佑樘却是用到了与以往不同的用词,而且这用词很是激烈,这就不得不让人心里头犯疑了。
莫非大明皇上是恼怒瓦刺使节,故此在这里发出警告?
这样严重的警告却是极为罕见,又莫非是大明打算对瓦刺用兵?
任何一个微小的用词变化,都可以琢磨出许多东西。
朱佑樘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的反应,随即淡淡地道:“朕听说,安南国近来与南掌国征战不休,安南国使何在?”
这朝中的许多人事先都听到风声,都不由朝安南使节黎武看过去,又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柳乘风,甚至有人心里窃喜,这个时候也活该柳乘风倒霉了。
工部尚书徐贯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安南使节这边已经与他有了联络,就在这朝见会上会联络南洋不少藩国一起状告柳乘风,只要安南人一状告,他和其他的文武官员就会趁热打铁,一起趁机弹劾柳乘风,如此一来,就算是柳乘风身负操练学生军的重大使命,也够他吃一壶的,若是与瓦刺人对阵胜了倒也罢了,一旦落败,徐贯等人再把这笔帐翻出来,这个柳乘风非死不可。
现在,徐贯就等着黎武做这先锋了。
黎武从使节中站出来,躬身到了大殿的正中,朝朱佑樘行礼道:“下国使节黎武,见过大明皇帝陛下,陛下万岁。”
朱佑樘微微一笑,又道:“南掌国的使节在吗?”
南掌国的使节叫李顿,这周边的诸国都喜欢用李或者刘来做为姓氏,想必是汉唐的锋芒太劲,以至于人人都以汉唐的国姓为姓,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南掌国使节李顿也从班中出来,躬身道:“南掌国下使李顿,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朱佑樘又是笑了,看了看李顿,又看了黎武,随即微笑道:“方才朕所说之事可是当真吗?南掌国与安南国互为近邻,本应和睦相处,现如今却是连年征战,死伤无处,以朕看来,这样很不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与人成仇不如携手与共,朕今日索性做个和事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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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三大罪
朱佑樘含笑说着这番话,可是殿下的黎武和李顿二人却都没有表情。打生打死到这个地步,国仇家恨岂会因为朱佑樘的一句话就冰释前嫌?更何况双方的军队犬牙交错,在边境搏杀,讲和哪里有这么容易?
只是朱佑樘既然过问,总得给他一点面子,李顿索xìng道:“陛下不知,我南掌与安南素来无怨,可是安南国自黎氏当权之后屡屡进犯,杀我百姓,掠我城池,屠戮人口达三十万人之多,抢掠牲畜无数,此外毁坏的房屋、庄稼更是无以数计。陛下yù做这和事佬,下国感jī陛下的美意,要南掌与安南议和倒也可以,但安南国要赔偿南掌国的损失,并且勒令军马退后五十里,派出使节至南掌,亲自向我王负荆请罪。”
黎武冷笑一声道:“南掌杀我的族人,难道又少了吗?”
李顿不去理他。
朱佑樘也一时无言以对,淡淡一笑,道:“和为贵,何必要大动干戈。”他当然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只是藩国,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大明擅自去插手反而不好,既然他们一心要打,自己也就不好再多劝了,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正要准备顾左右而言他。
这时候,黎武正sè道:“皇帝陛下,下臣倒是有一件事奏请……”
“是吗?”朱佑樘道:“但有所请,朕必定给予方便,你说吧。”
徐贯的眼眸顿时掠过一丝精光,好戏开场了……
其余的一些文武官员也微微出现了一些sāo动,不少人已经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
黎武正sè道:“陛下,安南国本是大明藩国,早在宣德年间,太祖皇帝和宣宗皇帝都曾将安南列为永不征伐之国,当年我王入朝,宣宗皇帝曾对我王言,大明与安南世代邦交且为近邻,安南国遣使入朝甚恭,年年入岁,不见逾礼之处,于是与我王击掌,誓曰:大明安有社稷在,愿与安南永为近邻,永不征伐。当年宣宗皇帝的誓约犹言在耳,我王深感其德,乃在东京设宣宗庙,每年节庆之时,都派出官员前往吊念感怀。而今有廉州侯柳乘风,却突然袭扰我国,杀我边民,诛我将士,又勾结南掌,霍乱安南,穷凶恶极,人神共愤,请陛下为安南国做主……”
黎武说罢,又有几个藩王站出来,其中还有占城、奇那、东坡度等国的使节一并站出来,纷纷道:“请陛下严惩廉州侯柳乘风,还安南一个公道。”
这占城、奇那、东坡度国原来也算是大明的藩国,只是后来被安南一一吞并,当时安南怕大明朝廷责怪,所以虽是占领了他们土地,仍然让他们的王室为王,勒令他们住在东京,每年入贡的时候,便让他们随安南国使一同入贡,所以这三国几乎是以安南马首是瞻,其实大明又何尝不知道安南的小算盘?只是有些事儿你还真不能较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佑樘的脸sè顿时严肃起来,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在这个场合,安南国突然发难,目标指的是柳乘风。此时的朱佑樘,很有几分被人摆了一道的憋屈,可是偏偏,现在安南国在这里哭诉,若是他无动于衷,其他藩国使节会怎么想?只是要惩治柳乘风又非他所愿,更别提柳乘风现在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了。
朱佑樘没有说话,此时他开始权衡起来,只是越是犹豫,这脸sè就变得越加凝重。
恰在这时候,有人在殿中朗声道:“陛下,微臣也有事要奏。”
站出来的,不是徐贯是谁?眼下黎武已经已经率先发难,徐贯心里清楚,铲除柳乘风的大好时机已经到了,自己将作为左右陛下的最后一棵稻草,他飞快地从殿中出来,朗声道:“臣孤直之臣,méng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方今四海升平,外贼尽去,内贼惟柳乘风……”
这一句开场白,几乎引起了满朝文武的嗡嗡议论声,徐贯是要做什么?只这开场白,就等于是将柳乘风比作了赵高那样的贼臣,这是要将柳乘风置之死地才肯罢休啊。虽说大家讨厌柳乘风,可是要说和柳乘风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倒也还没到这种境地。不过也有一些有心人知道,柳乘风这一次是真正地mō到逆鳞了,触动到了造作局的利益,这不是寻死吗?
朱佑樘的脸sè也不由震惊了一下,这徐贯的举动实在令他没有想到。
徐贯正sè道:“今柳乘风有三大罪,微臣万死,愿为陛下陈之。”
“其一:柳乘风仗着宫中宠幸,四处惹是生非,骄纵行事,罔顾国法,有人责之,其曰:陛下尚且不管,尔何人也。骄姿如此,可谓一斑。”
别看这第一大罪只是说柳乘风惹是生非,可是真正厉害的却是后头那一句陛下尚且不管而何人也,徐贯的用心确实是歹毒到了极点,只寥寥一语,就将柳乘风形容成了如前朝蔡攸那样的权jiān,须知蔡攸的罪状中也有这么一条,以此来形容他的骄横。
若是朱佑樘不理会,那么等于是说,柳乘风是宋时蔡京的儿子蔡攸,而当今皇上就成了包庇蔡攸的亡国之君赵佶了。
以朱佑樘要面子的心态,只这第一条,就足以将人置之死地。
徐贯继续道:“二大罪,柳乘风身为廉州侯,代表朝廷就藩,却挟陛下密旨,擅自征调军马,攻伐大明藩国,以至安南国生灵涂炭,亦使我大明恩德丧尽,各国疑惧。”
第二条罪状倒是确有其事,这件事算是与黎武的陈词遥相呼应,坐实了柳乘风擅自调兵遣将,欺负藩国的罪名。
“其三:柳乘风设学而报,左右清议,清议者,朝廷重器也,岂可任人左右,柳乘风包藏祸心,心有所图,请陛下察之。”
“微臣所奏,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秋毫,切莫姑息……”
这三大罪,哪一条都是要命的,也亏得徐贯是聪明人,没有从其他入手,专门挑拣的就是这几条罪状,需知道,柳乘风大多数的事都是与宫中一起做的,唯独这三件与宫中并没有多少关系,所以从这三点切入,也算明智。
徐贯话音刚落,便见数十个文武官员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纷纷道:“臣附议,柳乘风罪大恶极,请陛下察之。”
更有人捶xiōng跌足地道:“陛下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请陛下明正典刑,涤清朝野污垢。”
朱佑樘的脸sè又青又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徐贯居然在这个场合上演这么个戏码,先是藩国使节,随即又是工部尚书,再然后是数十个文武官员,这一bō又一bō的攻势,又是在这隆重的场合,摆明了是逼他就范。
此时他若是摇摇头,藩国使节们会怎么想?清议会怎么议论?
朱佑樘咬着牙,不发一言。
可是下头的官员却是纷纷催促:“请陛下早做决断,以正国体。”
至于其他的朝臣,此时也明白徐贯这些人是要把柳乘风整死了,不过这时候,谁也没有发言,甚至连刘健、李东阳此时也都表现出了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他们清楚,这时候若是说什么,极有可能会招致非议,此时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倒是柳乘风虽然处在这风口浪尖上,却只是站在班中,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仿佛徐贯说的不是他,这三大罪状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有人偷偷去看柳乘风的脸sè,心里不由啧啧称奇,柳乘风这个家伙虽然可恶,可还真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的样子,这个家伙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就吃准了陛下不会治罪?
其实柳乘风并不是无动于衷,而是眼睛一个个落在那些站出班随徐贯一起弹劾他的文武官员身上。他虽然讨人嫌,可是在这种场合,徐贯又是分明要整死他柳乘风,因此那些就算厌恶自己的大臣,只怕也不会轻易站出来,唯有那些柳乘风触动了他们造作局利益的官员才会如此奋不顾身。
万事留一线嘛,大家又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谁有兴致跟着徐贯把人置之死地?大家都是聪明人,反正柳乘风又没妨碍到自己,又何必要惹一身回来?当然还是看热闹的好。
柳乘风将这些出班的官员一一记下,大致已经清楚了徐贯大致的实力,随即那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微笑。
既然你们要玩,那柳某人就只能奉陪到底了,想凭着这些罪状来整柳某人,哼哼,今日正好,让你们见一见马王爷有三只眼。
柳乘风的脸上lù出了几分冷笑,心里想了想,不过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仍然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班中不发一言,不过他的反击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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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翻云覆雨
第三百四十八章:翻云覆雨
朱佑樘此时此刻很是恼怒。可是恼怒也没有办法,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压下去,可是要压下去又谈何容易,藩国使节、尚书、还有不少寺正、主事和武职官员,摆明了不愿轻易罢手,若是平时,和稀泥是朱佑樘的强项,可是现在,却让朱佑樘有一股子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请陛下惩治柳乘风……”
“请陛下惩治柳乘风,以安天下。”
殿下的官员纷纷催逼,箭在弦上,已不容他们再后退了,无论如何,今日柳乘风都必须完蛋,若是不完蛋,那么就等于是他们身边留下了隐患,谁知道下一次,柳乘风会不会反击,既然柳乘风已经牵涉到了他们的利益,那么你死我活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朱佑樘的嘴角,露出几分苦笑,最后将目光落在柳乘风身上,这件事,他这做皇上的还真的很为难,眼下只能看这柳乘风有什么说辞了,他淡淡的道:“柳乘风,你站出来说话。”
“遵旨。”柳乘风朗声回答了一句,随即大剌剌的从班中站出来。
朱佑樘深望他一眼,见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儿气,朕为了保你,都有点儿着急上火了,平时你身上的锐气都跑到哪里去了,到现在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倒像是局外人一样,真是气煞人也。
朱佑樘压着火气,道:“柳爱卿,方才徐爱卿所奏之事,可属实吗?”。
柳乘风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道:“陛下若是问我,微臣自然会决口否认。”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摆明着是皇帝给你个台阶下,你不但不下来,反而还想顺着竿子往上爬啊。
满朝文武,顿时发出一阵笑声,柳乘风还真是个呆子没有错了,见过愣的,还没见过愣到这个地步的。
朱佑樘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原以为柳乘风会为自己辩解,谁知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什么叫问你你肯定会决口否认,这么说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靠,这三大罪是坐实了吗?
朱佑樘怒了。
这家伙又不知发哪门子疯,朕待他不薄啊,处心积虑的维护他,他倒是好,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真是岂有此理。
朱佑樘正色道:“这么说,你是认罪了?”
柳乘风连忙道:“陛下,微臣打死都不认罪!”
这倒是句人话,让朱佑樘这口气总算松弛了一些。
而接下来柳乘风说的话,就让人膛目结舌了。只听柳乘风淡淡的道:“不过微臣不认罪没有用,这件事涉及到了微臣,微臣自然应该回避,陛下若要问微臣有没有罪,倒是有一个办法,有一句话呢,叫做旁观者清,这满朝上下,都是当局之人,依微臣看,微臣有没有罪,安南使节黎武最有资格说话。”
黎武……
所有人呆住了,让黎武来决定柳乘风有没有罪,这柳乘风是不是疯了,安南人可是把柳乘风恨得咬牙切齿,这柳乘风不是送死吗?
朱佑樘也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今日给他的震动实在太多,可谓一波为其一波又来,先是突然没有征兆的弹劾柳乘风,接着这柳乘风又疯了一样,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安南人。
不只是朱佑樘,连刘健人等,也都一头雾水,按理说人的智商不该这么低啊,这柳乘风莫非有什么阴谋不成。
“陛下以为如何?”柳乘风生怕朱佑樘不肯似得,还特意催促了一下。
朱佑樘这时候真的是无语问苍天了,只好道:“好,朕便随你。”
这口吻,就有点儿想甩手不管的意思了,这是你自己要找死的,朕给了你这么多机会,给了你这么多台阶,你自己不把握,却也怪不得朕了。
柳乘风连忙道:“谢陛下。”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黎武身上,黎武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随即看了柳乘风一眼,若是有心人会发现,这黎武看向柳乘风时,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陛下……”黎武慢吞吞的道:“方才下臣所说的话,并不是下臣的真心话。”
这一下大家又呆了。
不是真心话,那么就是说,方才你说柳乘风穷凶恶极,人神共愤都是假的,柳乘风侵入安南也是假的咯?这……
黎武继续道:“廉州侯确实是带了天兵进了我国,不过这也是安南自己无礼在先,此前曾占据了廉州府的土地,又以为廉州侯好欺,因此言辞激烈了一些。廉州侯忍无可忍,方才起兵教训了安南,也正是如此,我王才幡然悔悟,才明白了自己的过失,因此立即求和,向廉州侯致歉,至此之后,廉州侯与我安南如今已是尽释前嫌,这一次也多亏了廉州侯,若不是廉州侯带兵入安南,只怕我安南国到现在还目空一切,夜郎自大,正是因为廉州侯这一番教训,才让安南知道了臣子的本份。”
他居然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深深向柳乘风行礼,道:“侯爷对安南国的挽救之恩,下臣代表我王在此致谢。”
“……”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眼睁睁的看到这黎武向柳乘风谢恩,而柳乘风则是拍拍黎武的肩,居然坦然的接受,还不忘说一句:“哪里,哪里,藩国人人得而教之,本侯这也是举手之劳,要谢,应当谢我大明皇上。”
疯了……疯了……
大家所有人发现眼前发生的事,居然都完全有悖常理。这柳乘风到了安南,据说做了不少缺德的事,更抢掠了安南国不少财物,可是现在,这安南国不但没有仇视,反而还向柳乘风致谢,就像是有人在街上被人扇了一巴掌,居然还能笑嘻嘻的道一句谢大爷巴掌,再把右脸伸出来一样。
安南国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安南国吗?
黎武又继续道:“至于方才下臣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其实……”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是有人在暗中怂恿,当时下臣吃了猪油蒙了心,听信了他的说辞,此人的目的,就是要除掉廉州侯……”
又是满殿哗然。
朱佑樘也是呆了一下,随即问道:“怂恿你的人,是谁?”
黎武正色道:“鸿胪寺寺卿黄涛!”
所有人的目光,向黄涛看过去。
此时的黄涛,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又有这么多双眼睛向他看过来,他突然生出了一丝惧意,随即,连牙关都不由咯咯作响起来。
柳乘风在旁问道:“哦,这黄涛是如何怂恿你的?”
黎武正色道:“那一日黄涛突然拜谒,当时下臣觉得奇怪,想来他是天朝的官员,无论如何总要见一见,随即便见了他,谁知这黄涛包藏祸心,进来之后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告诉下臣,说是廉州侯侵入安南,此时正是大仇得报的机会,只要按着他的吩咐去做,便可得偿所愿,还说他有不少人,可以暗中相助,只要下臣率先弹劾,其他的人自然会站出来为我助势……”
这话很明显了,黄涛和他的同伴,自然就是这些在黎武请朱佑樘惩治柳乘风之后,以徐贯为首出来述说柳乘风三大罪的一群官员。那么这些人,摆明着是要整死柳乘风,而且早就已经暗中联络好了。
朱佑樘的脸色已生出了怒意。
那些站出班来弹劾柳乘风的官员,此时大多已经魂不附体,事到如今,他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这安南的使节黎武就倒戈了,原本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谁知道这蝉却变成了麻雀在自己的后头,就等着自己这些人自投罗网呢。
柳乘风笑了,这一次是冷笑,森森然的看了那黄涛一眼,大喝道:“黄涛,我与你有何仇怨,令你一定要除我而后快,你的那些党羽,是不是就是徐贯,是不是这些站出来弹劾我的人?”
私下结党,要整死朝廷命官,这罪名可是不小的,其实这事儿你只要不泄漏出来,不要让人抓住证据把柄,就算大家都知道你们这群家伙不老实,也没什么。偏偏现在却在这种重大的场合里头摆到了台面上,这事儿就别想轻易罢休了。
黄涛一下子瘫在了殿上,人证就在这里,他向抵赖也不成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地步,他嘴唇哆嗦着,眼中闪露出恐惧之色,无助的看向徐贯,徐贯此时也是吓了一跳,勉强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可是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他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黄涛这个家伙,因此这黄涛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时,徐贯阖上了眼睛,把脸别到了一边去。
黄涛见状,脸上的恐慌更胜,艰难的道:“我……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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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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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绝地大反击
堂堂大理寺寺正在这隆重的场合如此失态,问到他头上,他居然回一句不知道,到了这个份上,不是不打自招是什么?
满殿的文武除了涉及到造作局的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沉着脸,颇有几分不屑。
在这行里混,你可以无耻,你甚至可以卑鄙,可以不择手段,因为在场的任何人表面上都是道貌岸然,实质其实都差不多,不过这个黄涛未免也太有辱斯文了,在这大殿之中涕泪直流,脑子也跟着糊涂起来,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堪重用。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你身为大理寺寺正,位高权重,却是勾结大臣结连sī党,外交藩臣,依我看,你才是丧尽天良,穷凶极恶,事到如今,还想抵赖吗?”
黄涛跪在殿中,什么也不敢说,事情败lù,他还能争辩什么?只是这时候,他也不敢把同僚们拉下水,只是不断地向丹陛上的朱佑樘磕头。
朱佑樘显然不会想到事情居然逆转,在这隆重的场合居然出了这么一桩弊案,当着外国使节,这些人算是大大地给他丢丑了。
朱佑樘冷着脸道:“来人,将黄涛拿下,革去官职,由刑部尚书为首,大理寺、顺天府为辅,审理此案!”
“遵命!”
黄涛被人押了下去,整个大殿一片肃然,尤其是工部尚书徐贯,脸sè显得十分难看,他想不到明明方才还是一片大好,明明柳乘风就要束手就擒,可是偏偏拿下治罪的却是黄涛,这黄涛过审的时候,更不知道会牵连出什么人来。
徐贯阖上眼,不再做声,眼下当务之急唯有自保了,至于整死柳乘风,现在就是个笑话了。不经意的时候,徐贯还是愤恨地瞪了安南国使节黎武一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黎武身为安南人,与柳乘风不共戴天,这个时候为何会突然说柳乘风的好话?
其实何止是他,这殿中的所有人都觉得此事透着古怪,可是偏偏寻不到答案,都是一头雾水。
而安南国使节黎武则是伫立在殿中一动不动,天下人都以为柳乘风与安南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按理说,也确实是如此,若不是柳乘风突袭安南,安南也不会陷入两面夹击的地步,再加上这个家伙居然在安南国最重要的产粮区引用盐水灌溉田地,让安南国的粮食减产,更是劫掠了不知多少牲畜,烧毁了不知多少栋房屋。更为严重的是,安南国阵脚大乱之下,南掌国趁机倾国而起,差一丁点,安南国的社稷就不能保存了。
要说恨,安南王可谓对柳乘风恨之入骨,恨不得寝他的皮,吃他的肉,可是这一次黎武前来朝贡,安南王对他的嘱咐却是不同,一方面是让黎武到了北京城,务必要表现得恭谦一些,现在安南国与南掌的大战,虽然不指望大明支持,可也不能让大明倒向南掌的一边。
第二个重点则是让黎武结交柳乘风,务必与柳乘风拉近关系,能巴结就巴结,就算不巴结,也不能令他生出反感。
安南王的这个命令看上去不可思议,其实却有很深的背景,就在一个月前,安南在与南掌的战争中打了一场大胜仗,两万越军与南掌三万大军对峙,战斗刚刚开始,南掌国就全面溃退,溃不成军,最后安南国大胜告终,战果丰硕,一下子扭转了安南国被动的局面,使得安南在这一次胜利之后,逐渐开始掌握了主动。
战争是这样进行的,安南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而南掌的兵力更多,安南国开始不支,正在这时候,一支五百人组成的火铳队和三门火炮在迫不得已时开始投入战场,铳声大作,炮声隆隆之下,南掌国还未看清敌人,便被无数的弹子和火炮的所炸出来的铁钉、碎石炸了个稀巴烂。
其实直接被火炮、火铳打死的人并不多,虽然这些东西威力惊人,可以真正的死伤也不过寥寥百人而已,可是这么大的动静,从来没有经历过火铳、火炮威力的南掌人明显惊呆了,以为是安南人有天神相助,一下子阵脚大乱,随着火铳和火炮声声音大作,南掌人终于抵挡不住,纷纷溃逃。安南人趁机掩杀,割取首级五千级,俘虏两千人,大获全胜。
这一场胜利对战争的双方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很快,无论是安南还是南掌此时都了解到了火铳和火炮的巨大威力。事实上,在战争之后,南掌国就已经开始和聚宝商行进行洽商,便是以倾国之力也要弄到一批火铳、火炮,以此来保持与安南人的平衡,而对安南来说,要保住自己的优势,自然需要更多的火铳和火炮,只是安南国已经山穷水尽,国库早就空了,只能告贷,而要告贷,就必须通过聚宝钱庄,将港口、矿山进行抵押,就这,还得需要柳乘风的同意,谁不知道柳乘风才是聚宝商行和聚宝钱庄的主人?谁若是能与他打好关系,许多事就能做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毕竟战争打的就是钱,没了钱怎么能打下去?安南国甚至想告贷一批粮食,以应付战争中粮草的持续损耗,而这些都绕不过柳乘风,没有柳乘风点这个头,一切都是空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黎武巴结柳乘风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去搀和整死柳乘风的事?
其实这一场战争影响很是深远,战争的结局已经传遍南洋数十个国家,各国听到这个消息,皆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东西实在影响地区的平衡,若是你的邻国有,而你没有,一旦发生冲突就不是好玩的事了,南洋那边毕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可谓海盗横行,各国相互攻伐不断,今日是你三佛齐打我,明天就是真腊打你,可谓混战不休,这些大国相对还好一些,还有不少小国,那就更不必说了,时刻都得提防着敌国的蚕食。
因此这一次南洋各国来朝,使节们除了朝贡之外,都身负着另一个使命,那就是与柳乘风交涉采购火铳、火炮的事宜。别人都买了,若是你不买,这不是找死吗?不过各国要说国库有什么余钱,那是空话。比如真腊,现在也算是鼎盛时期,可国库中也不过几十万两银子,偏偏商行的火铳、火炮价格昂贵,若是想组织起一支千人的火铳队,十万、二十万两纹银未必能兜得住,所以不少国家都抱着前来告贷的心思,反正只是抵押一下矿山和港口,眼下当务之急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若是连安全都不能保障,矿山、港口有什么作用?
这个柳乘风在隐隐之间就已经成了各国使节严重的香饽饽了,如今柳乘风就是大爷,大爷的坏话,你也敢说?人家打声招呼,就够你喝一壶的。
黎武不是傻子,不管心里有多恨柳乘风,就算柳乘风是他的杀父仇人,可是在这种利益驱使之下,也得乖乖地为柳乘风开脱,得说好话。
只是这里头的关系又岂是这朝中的衮衮诸公能够明白?南洋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蛮荒之地,他们不想了解,也不屑了解,谁会想到这整个南洋的格局在聚宝商行刚刚建立的时候已经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陛下……”
此时柳乘风不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了,他站在殿中深深地向朱佑樘躬身行了个礼,眼眸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道:“今日有大臣弹劾柳乘风,虽然事情已经澄清,微臣无罪,不过微臣无罪不代表这殿中的人就人人无罪,微臣今日也要弹劾,伏请陛下明察秋毫,惩恶除jiān。”
好端端的一个朝见,结果却成了相互弹劾的时间,先是大臣们弹劾柳乘风,现在却又是柳乘风要弹劾别人,朱佑樘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朝廷的体统已经没了,也罢,就听听柳乘风还有什么说辞。
“你说吧。”
柳乘风正sè道:“微臣弹劾工部、造作局人等,造作局乃是朝廷制器所在,事关重大,可是工部上下官员非但不有力督管,反而放任自流,玩忽职守,甚至还有官员索xìng从造作局中牟利,勾结武官上下其手,罪恶昭昭天理不容,请陛下下旨整肃,以正国体。”
柳乘风的话音刚落,有人已站出班来,道:“微臣也有事要奏。”
站出来的居然是寿宁侯张鹤龄,这时大家见张鹤龄这个家伙居然也站了出来,都有点儿无语,这个家伙居然也来搅浑水了,还嫌不够乱吗?
“微臣要弹劾的也是工部。”张鹤龄今日的表现倒是有几分正气,不过这正气只维持了片刻,随即又是lù出笑嘻嘻的姿态,继续道:“微臣奉旨督办修筑道路事宜,工部屡屡推诿,玩忽职守,这道路的修筑乃是朝廷的大事,他们不但不尽心用命,反而如此疏忽大意,这是什么道理?莫非皇上的圣旨在他们眼里一钱不值?朝廷的大事在他们眼里只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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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就是要死磕
第三百五十章:就是要死磕
寿宁侯这种人若是出去弹劾大臣,多半是不会起什么效果,说不准还会遭人耻笑,可是如今他的身份不同,既然奉旨督办修筑道路的事宜,时常要与工部打交道,现在弹劾工部对皇差不能尽心用命也不算离谱。
无论是柳乘风还是张鹤龄,二人的目标都直指工部,可谓耐人寻味,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柳乘风反击了。
此时大多数人都采取了作壁观的态度,这是你们的事,你们你来我往的,说穿了都是为了好处,对这些没有好处的官员,当然不会轻易地趟这趟浑水。
只是那些涉及到了造作局涉及到了工部的官员,此时也是动弹不得,现在他们考虑保住身家性命都已经来不及了,哪里还有闲情回护工部?寺正黄涛已经被拿了,天知道他到时候会招供出什么来?有了这个因素在,所有人都生出忌惮之心,这偌大的殿堂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吭声,更无人反驳柳乘风和张鹤龄的话。
工部尚徐贯此时阖着双目,纹丝不动,他不禁瞥了柳乘风一眼,心里却有些奇怪。
按道理,柳乘风现在突然掌握了主动,那么势必会进行反击,若是他现在单独弹劾自己,以现在的局面,自己头的乌纱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谁都知道黄涛的幕后主使就是他,这件事只要查明,再全力落井下石,徐贯就算有宦海沉浮数十年的经验,只怕这时候也未必能经受得住这一次的惊涛骇浪。
偏偏柳乘风弹劾的是工部,虽说身为工部尚,工部与他息息相关,可是真要拿一个工部来整治自己,却还是差了一些火候。
明明柳乘风可以抓住一点穷鬼猛打,偏偏却是抓住了一个面,去做这无用功,这个柳乘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徐贯心中狐疑,若这时候说柳乘风是个蠢货,没有政治智慧,这简直就是玩笑。只是徐贯想不通,柳乘风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攻讦工部,就会涉及到造作局,涉及到造作局,徐贯就不怕,因为对皇来说,工部下的官员可以一撸到底,可是那些牵涉到此事的边镇将领呢?这种事一向是为皇家忌讳的,对工部动手就是打草惊蛇,边镇必然人心浮动,到了那时,局面只能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只要皇还有忌惮,徐贯就不怕,无论如何,朝廷也查不到工部的头。
徐贯眯着眼,眼仁掠过一丝冷色,柳乘风终于开始拿造作局下刀子了,既然如此,那就让边镇的大老粗们来解决你柳乘风。
朱佑樘抚摸着案,如徐贯所想的那样,他此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其中的厉害,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若是换了朱厚照这样的皇帝,在怂恿之下,或许真会着手彻查工部、造作局,可是朱佑樘不同,他的谨慎性子绝不会容许他因为一些弊案而自乱阵脚,越是诸事躬亲,就越知道造作局牵连的关系,越是知道这一层巨大的关系网,朱佑樘就越不会轻易动手。
朱佑樘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看了徐贯一眼,徐贯不管如何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这四个字,徐贯也还算是勉强够得着,前几年各地水患,是这徐贯出京,奉旨四处修筑河提,据说为了督办河务,徐贯是顶着斗笠光着脚丫子在河提四处跑,回来时整个人黝黑干瘦,可谓劳苦功高。
就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却是偏偏涉及到了造作局,或许别人会奇怪,朱佑樘却不奇怪。
他所提拔的这些官员,不是没有能力,不是没有忠心,也不是不肯苦干,只是他们勤于王事的同时也有自己的算盘,这几乎是整个弘治或者个大明朝廷命官们的常态。
比如那张居正,你能说他不忠于皇吗?你能说他办事不力吗?你能说他不为这个朝廷费尽了心机吗?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个大大的能臣,为了回乡省亲,他不惜花费巨资定做了三十二人抬大轿,精美绝伦,有客厅,有卧室,有厨房,还有金童玉女伺候,极尽奢侈之能事,且一路招摇,收礼无数。平时吃饭,一餐百菜,尚嫌“无下着处”。生活奢靡到这个地步,只怕连皇帝都不由要咋舌了。
徐贯也是这样的人,该享受的,他一丁点也会少,该吃喝占拿的,他也绝不会客气,可是他在朱佑樘眼里仍然算是个能臣,再者说,造作局之弊积重难返,也不是他徐贯一人的错,想到这里,朱佑樘叹了口气。
随即,朱佑樘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抚摸着御案,正色道:“柳爱卿、张爱卿所请,朕已知之,这件事从长再议。”
说罢,他什么也没有说,随口说了几句闲话,给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躬身领命,开始宣读圣旨,开始赏赐各国使节……
这一场令所有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朝见草草结束,许多东西,很多人还没有消化,其实不少人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不过在柳乘风准备出宫的时候却被一个太监叫住,这太监笑吟吟地对柳乘风道:“侯爷,陛下有旨意,请侯爷入正心殿说话。”
太监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身边川流不息的文武官员们听见,这些官员都不禁朝柳乘风侧目,想必是暗暗奇怪,这个柳乘风的圣眷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不过他们也只是侧目而已,很快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疾步出宫,只当这句话并没有听清。
柳乘风此时也有些倦了,别看他一直都表现得镇定自若,其实手心里早就捏了一把的汗,此次大事告定,让他不由松了口气,便朝那太监颌首点头,由这太监领着,又返回深宫中去。
柳乘风穿着的是里一层外一层的礼服,外头的天气虽然凉爽,不过却也感觉有些燥热了,到了正心殿,柳乘风走进去,见朱佑樘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正低着头看着案牍的各国国,柳乘风没有打扰,只是站在一边等朱佑樘说话。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很明显,朱佑樘是知道柳乘风进殿了的,不过似乎在考验他的耐心似的,只是忙着自己手里的事,良久之后,才一边看着一本国一边淡淡地道:“工部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好好练你的学生军,不要多管闲事……”
朱佑樘的语气虽然平淡,可是警告意味却是很浓。
不过柳乘风并没有接茬,只是如木桩子一样站着。
朱佑樘见柳乘风不答,这才将目光从国中抽出来,抬眸看了一眼,道:“你为何不说话?”
柳乘风道:“陛下,微臣在权衡。”
朱佑樘不禁觉得好笑,权衡……朕金口都开了,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居然还在权衡?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性子?
柳乘风继续道:“微臣是在权衡,陛下的旨意要紧,还是大明的社稷要紧。”
柳乘风的话,朱佑樘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若是微臣答应了皇,虽然算是遵从了旨意,可是这样放任自流,是对国家有害的。可若是不答应皇,就算对国家有利,可是陛下的话还要不要听?
所以他在权衡……
这股子认真劲儿倒是让朱佑樘笑了,这个家伙……
朱佑樘之所以笑,是因为柳乘风虽然有点儿不太开窍,可是这份拳拳为国之心,却让朱佑樘颇有几分感触,国是朱佑樘的国,柳乘风处处以江山社稷考虑,这就是为他朱佑樘着想,这个道理,朱佑樘岂能不明白?又怎么能再对他指责什么?
朱佑樘叹了口气,原本是想吓一吓柳乘风,谁知现在这脸儿是绷不下去了,只好将语气放缓和下来,感触良多地道:“其实朕又何尝不知道造作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朕比你更清楚,也更想厘清造作局,可是有一句话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件事牵连太广,朕不想轻举妄动。朕的苦心,但愿你能明白,朕也知道,你是为了朝廷好,为了朕好,你的忠心,朕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柳乘风道:“只需陛下一道圣旨,再难的事,微臣也愿赴汤蹈火,无论涉及到谁,微臣也不害怕……”
这就涉及到了柳乘风和朱佑樘的处事原则问题了,对柳乘风来说,任何事只要大刀阔斧,只要愿意去做,便可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是对朱佑樘来说,他的顾虑仍然太多,柳乘风着眼的只是一处弊案,只是这一块污点,可是对朱佑樘来说,他放眼的是全局,要整肃造作局容易,可是这造作局引发出来的各种问题却不容易处理。
朱佑樘不由笑了,这一次笑得很爽朗,含笑道:“朕难得今日见你一次,就不要再议论此事了,是了,今日在殿,安南国使节黎武为何突然调转了矛头?怎么和你厮混在一起了?朕倒是听说安南国该与你不共戴天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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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见个分晓
第三百五十一章:见个分晓
柳乘风对朱佑樘也不敢隐瞒,这种事就算瞒也瞒不住,将事情的原委说了,最后道:“陛下,安南人虽然与微臣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是对安南人来说,仇恨事小,比起眼下的真切利益来却也算不得什么,所以虽然深恨微臣,却不得不为微臣驱策。TXT电子书下载**”
朱佑樘听了柳乘风的一番话,不禁颌首点头,慢悠悠的道:“你的话发人深省,对朕很有益处。”
朱佑樘是个聪明的皇帝,一个聪明的皇帝,很快能从柳乘风方才所说的话中得到启示。
安南人恨不得吃柳乘风的ròu,寝柳乘风的皮,可是到头来,却还得巴结奉承着柳乘风,牢牢的站在柳乘风一边,这里头的事就值得深思了。
朱佑樘沉着眉,陷入沉思。
柳乘风看中了朱佑樘的心事,道:“陛下是不是在想,安南人为何会如此?”
朱佑樘道:“不错,这其中的关节,朕还有些想不通。”
柳乘风笑了,道:“陛下,其实这里头的关节很简单,安南人与微臣的关系,既不是因为微臣对他们有恩,也不是微臣对他们有仇隙,所谓的恩德,其实都是空话,最紧要的,却是微臣和安南人之间有巨大的利害关系,利字当头,无论微臣与安南人是什么关系,他们都得乖乖供微臣驱策。”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有的只有永远的利益!”柳乘风给自己的一番话做了总结。
朱佑樘眼眸一亮,顿时明白了。
大明朝控制藩国的办法很简单,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恩威并施,其实这恩,就是利益,他们每年来朝贡,所要的不就是丰厚的打赏?而柳乘风将这利益更进了一步,直接与安南国的切身利益紧密联系起来,安南国就算与柳乘风再如何有嫌隙,也会旗帜鲜明的站在柳乘风一起。
“朕明白了……”朱佑樘淡淡的道:“所谓恩威并施,其实也是个利字,恩是利,藩国们朝贡能尝到甜头,因此年年供奉不断。威也是利害关系,他们害怕报复,与其如此,从利害关系来说,自然还是称臣更为妥当。不过这些利害关系,距离让藩国们对大明俯首帖耳还差得远了,真正的利害关系,就该是安南国一样,明明惧怕柳爱卿,憎恨柳爱卿,却能与柳乘风同气连枝,不离不弃。”
朱佑樘眼睛眯起来,似乎在检讨朝贡体系,却不由摇摇头,朝廷是朝廷,朝廷不是柳乘风,朝廷不可能像柳乘风那样去拿捏住藩国的命脉,有些事商行能做,朝廷却不能做,不过这商行嘛……还不是朱家的?只是换了一个身份而已,从官方的身份转换为商贾而已。
朱佑樘lù出感兴趣的样子:“商行还未真正走货,就能辖制藩国了?这倒是有趣,看来这聚宝商行,倒是能受益无穷。”
柳乘风正sè道:“商行本就是填补大明与藩国们其他往来的空白,陛下不方便做的事,商行去做,只有和藩国们有了利害关系,朝廷才能省心。”
朱佑樘迟疑的道:“只是兜售火铳和火炮,将来会不会有后患?”
柳乘风道:“陛下不必疑虑,火铳和火炮工艺复杂,南洋人一时半会也学不去,就算学去了大明的制艺又高超了不少,再者说,就算卖给了他们,有藩国不臣,等他们习惯了cào作火炮、火铳,可是大明一旦中断与他们的贸易,那么他们手中的火铳和火炮就成了烧火棍子,这样的敌人,有何可惧,大明通过贸易挣了银子,还可以趁机收购他们的矿山、港口,使他们对大明更加产生依赖,这是百里无一害的事。”
朱佑樘不由笑道:“反正这种事朕不管,你和太子去管起来,朕不过问你们商行的事。”
“老狐狸。”柳乘风心里暗骂,他说是不管,其实就是怕惹来一身sāo,毕竟大明的思想还是一个仁字,商行却是通过残酷和盘剥敛取财富,他不过问这件事,就是让柳乘风做这坏人。
这皇帝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好面子,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生怕史书之中记录了他一丁点污点。
柳乘风笑了,道:“微臣明白。”
朱佑樘的脸sè,又变得严肃起来,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与瓦刺人对阵的事,好好cào练学生军才是正道,朕给予一切方便,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让朕丢了这面子……”朱佑樘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就算是输,也不能输的太惨,至于商行的事,你还是暂且搁到一边去吧,待列兵对阵的事见了分晓,再来鼓捣你的新奇玩意儿。”
其实朱佑樘实在没有太多的信心,所以他对柳乘风的希望,也只是不要输的太狼狈而已,至少不要一触即溃,让朝廷多少留几分脸面。
柳乘风心里苦笑,却也知道此时说再多也没有用,信誓旦旦的道:“陛下放心,微臣不成功便成仁,断不会失了朝廷颜面。”
朱佑樘朝他笑了笑,捡起一本国书,道:“你的话说的太重了,只是一场对阵而已,什么成仁,倒像是朕bī你立军令状一样,只是让你收收心,好好的cào练学生军,全力以赴就成了。”
说罢,慢悠悠的道:“你下去吧,许多闲话,也不是朕和你说的时候,一切都等对阵之后再说。”
柳乘风起身告辞,从正心殿中出来,不由呼了口气,其实朱佑樘说的没有错,眼下一切都必须围绕着九天之后的列兵对阵来进行,这一仗打的好了,自然是朝廷有了面子,自己也有了功劳,可要是打的不好,到时候有的落井下石的人。
更何况……
柳乘风的脑海中,又掠过了那造作局,到了胜负揭晓的时候,也该是和工部和造作局来一个了断了。
他攥紧了拳头,朱佑樘告诫他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什么难处,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都是假的,只是皇上下定不了这个决心而已,这个决心,柳乘风来替朱佑樘下。
殿外头有些冷了,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过了一场小雨,小雨点到即止,柳乘风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屋檐下滴落着点点的水滴,青石板上也是湿漉漉的,冷飕飕的风透过衣衫直入身体,让柳乘风不禁打了个冷战。
正在这时候,正心殿里跑出一个太监来,叫唤一声:“侯爷留步。”
柳乘风驻足停步。
这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来,在柳乘风跟前停住,道:“侯爷,陛下吩咐,说是天气转冷,怕侯爷的身体吃不消,已经叫人去取衣物了,侯爷稍等,这就有人从内库中取御寒的衣物来。”
朱佑樘确实是个细心的皇帝,柳乘风心中不由一暖,那肚子里的一股好胜之心不由消弭了几分,微微笑道:“谢陛下恩典。”
这小太监便不再说什么了,宫里头谁都知道,柳乘风和秉笔太监萧公公关系有点儿僵,谁和柳乘风走的太亲近,想在这宫里hún下去可不容易。就算萧敬不怪罪,可是下头的人也会揣摩萧公公的心意不是?
太监不说话,柳乘风也懒得理会,等了片刻,果然看到一个太监取了一件狐裘来,柳乘风不禁咋舌,这天气虽冷,却也只是晚秋时节,拿件狐裘来这不是矫枉过正吗?穿上它岂不是要热死?
不过既然送来,柳乘风也不客气,草草披在身上,随即沿着金水桥过午mén出去,外头已有马车在等候了,柳乘风上了马车,直接回到温家,未来的几天,他都会在商行里度过,专心致志cào练学生军,所以得先回到家里取一些日常的用品再过去。
东西已经由温晨曦叫人准备了,温晨曦看到柳乘风披着狐裘回来,也不禁暗暗奇怪,过去一问,不禁莞尔,道:“既是钦赐之物,看来还要妥善保存,只是这样的天气却不能穿着出去,我叫仙儿拿件外衫来。”
柳乘风点点头,将这狐裘脱下,过了一会儿,仙儿取了衣衫来,笑呵呵的道:“姑爷这一次出城,又要过**天才能回来,三天两头不着家,我家小姐心里不高兴呢。”
柳乘风道:“是吗?”抱歉的去看温晨曦。
温晨曦忙道:“哪有的事,仙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碎嘴了,夫君不必听她胡言luàn语。”
柳乘风莞尔一笑,道:“世上本无事,我这庸人却总是自扰之,晨曦不要见怪,等寻了空,我带你去玩玩,不如这样,什么时候,你可以和晨若一起到商行里去看我,反正那儿距离京师也不远,选几个矫健的家人陪同不会有什么事,来之前可以先叫人打声招呼,我叫人护送你们去。”
“真的吗?”温晨曦严重掠过一丝惊喜,若说柳乘风经常不着家,她一点怨言都没有自然是假的,谁不希望夫君日夜相伴着,只是温晨曦毕竟懂事,知道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因此口里不敢有怨言,不过有空闲可以去商行那边看看,倒也是一件好事,可是方才温晨曦表现的过于jī动,让温晨曦又觉得有些羞涩,只好道:“晨若早就想去那儿看看了,既然她这么喜欢,那么寻个机会,我这做姐姐的陪她一道去,权当是出来透透气儿。”
柳乘风心里好笑,明明是想来,却硬要把晨若当挡箭牌,不过自家妻子的xìng子他是知道,因此也不敢取笑,连忙顺着她话中的意思道:“好极了,那么为夫到时就恭候大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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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我的地盘我做主
第三百五十二章:我的地盘我做主
聚宝商行,那黑底的旗帜悬挂在楼前猎猎作响,如今商行已经变了另外一番模样,连片的建筑,外头垒砌了高墙,从远处看去,不知道还以为是一座瓮城,沿着这商行外头是四通八达的道路,道旁已有不少建筑开工,更有不少商铺开业,围绕着这商行,向四周辐shè开来。「域名请大家熟知」
如今这里的人流已是不少了,因为商行正在准备第一次走货,只是这一次规模实在不小,海路那边暂时还要等到明年开chūn,一是等季风,另一方面廉州的船坞也正在赶制货船,眼下只能先走朝鲜、关外等地。不过即便如此,这一次走货的规模也是空前,据说使用的骡马、人手就超过万人,除此之外,还有上千的护卫,这浩大的队伍,货物所需极大,单丝绸就需数万匹之多,还有各种生丝、茶叶、陶器都是无以数计,商行在聚宝楼那边已经张贴了告示,大量收购所需货物,不少商贾也都不禁兴奋起来,现在大明的商货又多了一条出货的渠道,这对商贾们是好事,现在几乎所有商贾都在大规模的扩大生产,不过为了向商行出货,在商行这边置办个mén脸,用以展示自家的货物是肯定的,所以商行附近的土地一下子兜售一空,到处都是工匠修筑店铺、住宅、客栈、酒肆。
柳乘风坐着马车到了商行这边,看到这热闹的景象,也不禁笑了,到了商行大mén前下了车,眺望了商行一眼,mén口的护卫见了柳乘风,连忙过来笑嘻嘻的道:“侯爷好。”
柳乘风吩咐他们道:“去,叫几个人把本侯的行礼搬下来吧,哦,是了,把李先生、陈千户、王司吏还有几个教官教头都叫到正气堂里说话,对了,太子殿下到了没有?”
mén口的护卫道:“殿下今个儿要迟些来,小人这便去叫人。”
柳乘风信步进去,这商行中倒也有不少的商贾进出,看到了柳乘风都是愕然了一下,不过他们不敢近前打招呼,在他们看来,这柳乘风是官,是侯爷,自个儿只是下贱的商贾,他们没这胆量去打招呼。
不过柳乘风在商贾们的心里份量极重,从前或许看不出,可是这一次柳乘风入狱就显现出来了。当时柳乘风被拿去了顺天府,整个京师市场可谓瞬间低mí,很多谣言传出来,说是柳乘风一旦失势,这聚宝楼只怕也要倒霉,因此不少商贾都吓了一跳,那些疯狂进货的商贾也变得谨慎起来,不但不囤积货物了,反而大量清理库存,一时之间货价暴跌,不少商贾都赔了个底朝天。
若不是后来柳乘风又突然出狱,不但无罪,反而还加了一个官职,让这市场顿时回暖,柳乘风或许不觉得,可是在商贾们眼里,他的一举一动,个人荣辱都成了整个市场的晴雨表,甚至可以左右到市场的繁荣与萧条。
柳乘风没有想太过,径直到了正气堂。
这正气堂属于聚宝商行的侧堂,地方不大,只有方圆二十丈,商行里的一些头面人物议起事来也方便,最先到这正气堂的是刘鹏,刘鹏是聚宝商行的大掌柜,听到柳乘风来了,连忙从一旁的文书房里过来,接着其他人三三两两进来,纷纷给柳乘风见礼。
钱芳和几个教头是最后几个到的,他们是从校场那边赶过来,这钱芳见了柳乘风,心里有点儿畏惧,上次的帐柳乘风还没有和他算呢,现在他最怕的,就是柳乘风把他从商行里赶出去,如今cào练学生军,钱芳已渐渐进入了状态,渐渐的有了些头绪,现在便是把他从新发配到边镇去做游击,只怕他也不肯了,到了现在,钱芳就算再愚蠢也知道这学生军教官的潜力会有多大,现在让他割舍,他是万万不干的。
钱芳一进这正气堂,便连忙拜倒在地,对柳乘风请罪道:“侯爷,末将该死,请侯爷惩处。”
柳乘风脸sè肃然的看了钱芳一眼,道:“你知罪了?”
钱芳道:“知罪了。”
柳乘风颌首道:“那你自己说,你犯了什么罪。”
钱芳道:“末将分不清朝廷和学生军,边镇是边镇,学生军是学生军,边镇有边镇的规矩,学生军有学生军的规矩,不管外头是什么样子,造作局那边给边镇给养的军械如何,可是学生军的给养就得按着学生军的规矩来,末将犯得是玩忽职守之罪,对造作局送来的军械校验不严,致使这将校因为粗制劣造的火铳而差一些死于非命,末将身为教官,汗颜之至,请侯爷惩处!”
柳乘风冷哼一声,眼睛扫过所有人一眼,淡淡的道:“钱芳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
众人一起道:“侯爷,都听到了。”
柳乘风抚着案道:“听到了就好,本侯再重申一遍,外面是什么样子本侯不管,无论是京卫,是边镇,是各地的卫所有什么勾当,本侯也一概不管,本侯只管着你们,无论是商行,是聚宝商行的千户所,是学生军,既然现在都在本侯的辖下,就得按着本侯的规矩来,谁要是触犯了这一条,本侯绝不轻饶。”
柳乘风阖着眼,随即道:“这一次钱芳犯下这么大的事,本来按照本侯的规矩,钱芳按罪该革去职务由锦衣卫拿办,不过这一次,本侯一是念在钱芳初犯,二是看在学生军即将与瓦刺人演武的份上,学生军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这一次就给你钱芳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这一次学生军胜了,本侯便不追究,若是败了……”柳乘风冷峻的道:“那本侯也不说什么,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还真有几分铁面无情了,说是戴罪立功,可是要输了,还得滚出去,钱芳本就革掉了职,再回去边镇,兵部那边也不会认可他的官职,出了这商行,只怕就只能做个平头百姓。
钱芳满脸苦涩,重重磕头,道:“末将遵命!”
柳乘风这一番处置之后,坐在这正气堂里的众人都是肃然,其实平时柳乘风待人还算不错,从不给下头的人摆脸sè看,可是今日来了这么一出,却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了。
柳乘风随即含笑,道:“钱教官坐下说话吧。”随即又对众人道:“今个儿既然说到了这里,那么本侯索xìng就把本侯的xìng子说出来,平时呢,大家都是兄弟,说的难听一些,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们若是有亲朋好友需要照顾,本侯可以给你们方便,你们若是手里有些紧,也可以到本侯这里支用些钱,你们遇到了什么难处,本侯赴汤蹈火为你们排忧解难,谁受了欺负,本侯为你们讨还公道。可是有一条你们得记着,本侯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本侯当你们是腹心,是朋友。可是朋友之义遇到了公务上犯了本侯的规矩,本侯也不会客气,挥泪斩马谡的事诸葛亮做得,本侯也做得,记住今日这句话,对你们有用!”
众人连忙道:“是。”
柳乘风语气又平淡下来,压压手:“好啦,好啦,今日和你们说了这么多丑话,想必你们心里头也知道这关系的厉害,其他的本侯就不说了。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事要jiāo代,大家都知道,本侯奉旨与瓦刺人列兵对阵,这一次只许胜不许败,所以接下来几日,本侯都会呆在校场那边cào练,其他的事也管顾不上。所以呢,有些事必须jiāo代一下。”
“这第一件事,就是商行走货的事,刘大掌柜,走货的日子定了吗?”
刘鹏欠身道:“侯爷,日子定了,选的是黄道吉日,这个月的月末,到时候商队开始出发,直接出关。鞑靼、瓦刺、朝鲜、亦里把里、海西nv真等部都已经事先派人jiāo涉过,他们那边都准许了咱们的商队入境贸易。”
柳乘风点头,瓦刺、鞑靼人虽然与明朝相互仇视,可是瓦刺和鞑靼物资缺乏,这时候有商队愿意去,他们肯定是举双手欢迎的,至于一些关外的小部落,倒是不必惧怕,沿途保护商队的护卫足以解决,只要不是对方汗帐采取敌视的态度就不成问题。
至于朝鲜、海西nv真还有亦力把里,这都是大明较为老实的藩国,一向都很顺从,因此不怕出什么问题。
柳乘风道:“第一次走货,一定要筹备妥当,这一次做成了,往后的生意才能顺当,回来的时候也不能空着手,除了把黄金白银带回来,也可以买一些朝鲜的人参,海西nv真的皮货,瓦刺、鞑靼人的牛羊带回来,去一趟是钱,回来一趟也得挣钱,不过陆路走货,利润不会高的离谱,最紧要的还是互通有无,真正想盈利,还得靠海路,这事儿,就有劳刘大掌柜费心了。”
刘鹏道:“侯爷放心,小人已经筹备了几个月,不会出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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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对自己狠一点
第三百五十三章:对自己狠一点
柳乘风不禁暗暗点头,刘鹏这个人经验丰富,为人谨慎,既然敢作保,是肯定靠得住的。
别看走货简单,其实里头的mén道儿不小,制定路线、准备货物、调配人员还要与买主们jiāo涉,甚至这一路上吃喝拉撒所需的靡费都要计算的一清二楚,柳乘风是个怕麻烦的人,自然是做他的甩手掌柜,不再过问什么,就算多问,其实他也不懂。
他的优势是奇思妙想,想常人所想不到,至于其他的,反而不如下头这些人了,若是chā手过多,反而会坏事。
柳乘风微微一笑,对着刘鹏道:“刘大掌柜,这是咱们商行的开mén红,做的漂亮了,本侯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随即目光又落在了副千户陈鸿宇身上,正sè道:“陈千户,你我的jiāo情就不必和你说什么客气的了,千户所这边,也得筹办好走货的事,要派出人员随这他们一道出关,哪些人出关之后留守在关外,哪些人搜集关外的情报,此外,还要督促这走货的大队人马,毕竟出去的人数这么多,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可是要出大错的,这些事,你得好好的谋划一下,出了差错,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柳乘风对陈鸿宇的一番话虽然说的严厉,可是陈鸿宇心里头却是热乎乎的,跟着柳乘风也有一年有余了,流过血也受过惊吓,如今总算功德圆满,柳乘风亲自为他争取来一个副千户,别看只是副千户,可是柳乘风这千户管不过来,所以这千户所里的事大多还是由陈鸿宇来办,在千户所里,陈鸿宇可以说一言九鼎,再加上这聚宝商行的特殊xìng,虽然一切都在草创,可是同时也有了发挥的余地,比如聚宝商行千户所与其他千户所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各国设立百户所,只是这些百户所大多打着商铺的名义偷偷进行罢了,如今经过筹划之后,陈鸿宇已暂时在安南、廉州、真腊等国打起了百户所的框架,将来天下各国的百户所都要筹建起来,看上去似乎很辛苦,可是权利也是极大,这等于是北镇府司其他千户所督管京畿和大明各州府,而聚宝商行千户所却是统辖番外之地,随着聚宝商行与各国越来越紧密,千户所的重要xìng也会日益显现,到了那时,他还怕没有前程?
陈鸿宇对柳乘风是最死心塌地的,听了柳乘风的话,他知道这是柳乘风让他做好谋划设立瓦刺、鞑靼、朝鲜千户所的事务了,至于其他部族,如海西nv真之类,只需设立总旗、小旗带队驻守即可。
做生意的同时,再广布耳目,大量的护卫,大量的人员,无数计数的货物,这都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甚至这商队中,还会有礼部的官员随同,这规模,也唯有文皇帝时期郑和下西洋可以媲美了,只是郑和下西洋带着的是政治目的,而这一次则是商业目的为主。
“侯爷放心,千户所这边,已经cào练出了一队熟知méng语、朝鲜语、nv真语的校尉,连身份都为他们选好了,挑选出来的,都是行事谨慎的家伙,商队只要出发,他们便随商队出关,再寻机会在关外驻留下去。”
柳乘风不由笑了,道:“这事儿王司吏也不能闲着,得好好帮衬陈千户好好的把事情做的干脆利落一些,陈千户是粗人嘛,本侯让他冲锋陷阵他倒是称职,可是一些细节上的事,还得王司吏盯着,要是派出去的人lù出了马脚,这可不是玩的。”
王韬坐在一旁笑了,道:“陈千户现在也开始读书了,侯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呢。”
柳乘风便问陈鸿宇道:“陈千户当真开始读书了?”
陈鸿宇老脸通红,支支吾吾的道:“送上来的公文,我大多看不懂,还得让书吏们来念了才知道,若是再不识字,这官儿也没法去做,岂不是糟蹋了侯爷的栽培之恩。”
柳乘风颌首点头:“所以说,本侯觉得你与老霍不同,老霍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求上进,小富即安,可是你不同,你好好用功,将来还有大把的前程。”
把千户所和商行的事吩咐定了,柳乘风才将目光落在李东栋身上,道:“少不得又要有劳先生去和兵部jiāo涉一下,学生军眼看就要与瓦刺人拼命了,皇上已经开了金口,说是学生军所需,兵部都要尽量满足,说起来嘛……”柳乘风眼中掠过一丝狡猾的笑意,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道:“咱们学生军所需的东西还真不少,其中四季的军服各四千副,还有重甲一千副,除此之外,还有马匹一千匹,各种军械一千副,暂时只有这些,不过话要先和兵部那边说明白,本侯不是个贪婪无度的人,要的只有这么点儿东西,要是他们再拿粗制劣质的东西来搪塞,可别怪本侯不讲情面,我起于草莽之间,一年前不过是个革了功名的秀才,家徒四壁,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和他们同归于尽。”
李东栋不禁苦笑,这还叫不贪婪无度,一千副四季的军服,这连京卫那边也未必能配备齐的,还有重甲那就更不必说,至少也要千户官才有这个资格穿戴,至于一千匹战马,那就更了不得了,大明本就缺马,尤其是战马奇缺,一千匹战马,这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么?一下子索要这么多东西,就这居然还觉得少了,有这么多军械,就是再京卫那也能供养数千人。
不过他也知道柳乘风的心思,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得赶快把该置办的都置办齐了,兵部那边若是在规定时间筹集不起来,那就是兵部的不对了,想想看,事关着与瓦刺人列兵对阵,关系着大明的国威和朝廷的脸面,兵部居然敢如此懈怠,这还有王法吗?再加上工部的前车之鉴,不管这些东西将来用得上还是用不上,兵部也不敢怠慢。
李东栋笑道:“侯爷吩咐,学生这便去cào办。”
众人一哄而散,这正气堂里,只剩下了柳乘风和学生军的几个教官、教头,柳乘风才开始进入正题,对钱芳道:“这几日本侯的cào练方法运用的如何了?”
钱芳不敢怠慢,连忙将近几日的cào练都说了一遍,这些时日以来,商行四处收购恶狗,日夜用恶狗来cào练士兵,一开始,成效还不明显,可是渐渐的,效果就出来了。
按着柳乘风的办法,钱芳将学生军分为了八队,又将八队合为两个大队,大队设大队长,然后每日进行杀狗比赛,从清早到夜晚,哪一队杀的狗多就算谁赢,如此一来,枯燥的cào练开始变得有趣起来,校尉们一开始对这些恶狗还有些畏惧,可是渐渐的,胆子就练了出来,一个小队从前只能杀三十、五十头狗,几天之后,进展开始神速起来,从三五十直到破百,现在还有一个小队创造了记录,一次可以杀狗一百四十二只。
柳乘风坐在椅上听着,并没有打断钱芳的叙述,这杀狗的cào练办法,还是柳乘风在牢中闲来无事想出来的,学生军没有经历过实战,心理素质也未必能过关,须知这cào练和真正的实战是不一样的,虽说有句古话叫战争中成长,可是与瓦刺人的对阵已经迫在眉睫,柳乘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们慢慢成长起来了。
杀
是一种快速成长的办法,锻炼将士的胆量,让他们做到临危不惧,同时让将士们熟悉火铳的战法,在一次次惊险之中,更能增加他们对实战中的战斗能力。
每一天的cào练,其实就是每一次挑战极限的战斗,十几天下来,这些人也可以算是身经百战了。
听完钱芳的禀报,柳乘风颌首点头,道:“很好,不过从明日起,cào练还要再加码,我已经下了条子,让商人在附近收购一些虎狼来,往后用虎狼来cào练,咱们时间不多,今日面对的是虎狼,尚且还能留住xìng命,若是等到面对瓦刺人时,一个疏忽就可能要了自己的xìng命。”
钱芳不由倒吸了口气,其实他早就听说过一些风声,已经有商人开始收购虎狼了,这京畿一带也有不少山峦,附近多有虎狼出没,在巨大的利益yòuhuò之下,不少猎户都在上山捕虎,只是用虎狼来cào练,比起这恶犬来就更厉害了一些,到时候安全措施方面还得加紧。
“末将明
现在肯下功夫cào练,对将士们有好处,总比在战死在疆场上的好。”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还不成,还得让将士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只要大家才会心甘情愿的去cào练,所以待会儿你把所有的将士都召集起来,好好的和你们把道理讲透,cào练的事本侯其实并不担心,本侯真正担心的是……”
柳乘风的脸sè变得无比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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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帐是一定要算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帐是一定要算的
柳乘风继续道:“本侯最担心的是如何应对瓦刺人的战法,钱芳,你们都是边镇的老将,想必对瓦刺人的战法颇为熟知,如何对症下yào,这是你们的事,这些时日除了按时cào练之外,还要针对瓦刺人的战术制定出应对的办法来。”
钱芳道:“瓦刺人善骑shè,每每破阵,总以骑兵张弓引箭,随即勒马攻击,不过末将以为,咱们用的是火铳,shè程、威力都比瓦刺人的弓箭要远一些,瓦刺人与我们对shè必定吃亏,所以会转而强攻,他们强攻时也有特点,总喜欢迂回包抄,打击左右翼,扰luàn了军心之后,再以铁骑正面击之,只不过……”
钱芳对瓦刺人的习xìng了若指掌,只怕学生军的战书下到瓦刺国使那边之后,就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对付瓦刺骑兵了,所以说起话来很有调理。他继续道:“只不过他们这种战法,若是在一马平川的旷野之上摆开倒也不成问题,偏偏咱们对阵的地方是瓮城,那瓮城末将特地去勘察过,长三里,宽为二里,骑兵想要迂回包抄,阵势很难摆开,所以末将又以为,瓦刺人在得知这样的阵形之后,也绝不可能会贸然采取这种办法。”
钱芳说的头头是道,柳乘风也是听的津津有味,所谓因时制宜、因地制宜,钱芳这个人,确实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番分析头头是道,从地利出发,就能得出瓦刺人采取的阵法。
如这钱芳所说,瓮城地域狭小,骑兵施展不开,尤其是迂回包抄这样的战法更需要广阔的空间,在瓮城里,瓦刺骑兵常用的阵法绝对不可能施展。
“那么唯一的可能,瓦刺人的选择是正面强攻,瓦刺人正面出击时,往往是最勇猛的骑兵在前,以勇士为中心,所有人尾随其后,摆出雁形锋阵,从我们最薄弱的地方突入,所以微臣以为,在瓦刺人正面强攻时,应率先击落对方阵眼中的骁勇之士,再shè杀他们羽翼,打luàn他们的阵脚,只要阵形一luàn,大明必胜!”
柳乘风连连点头,其实如何布阵他也不懂,反正他这外行听钱芳说的头头是道若是不点头难免被人看穿,索xìng装出一副内行的样子,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随即又向其他教头问:“你们认为呢?”
一个教头站出来,道:“神机营的战法其实也简单,无论瓦刺人如何变,神机营只需不变应万变即可,侯爷所写的cào练之法之中,其实道理也是如此,只要学生军cào练到勇敢、静心、号令如一的地步,便是瓦刺人使用任何战法,对学生军也没有任何作用,不过钱教官的分析很有道理,瓦刺人除了强攻之外别无他途,既然是强攻,那么这些人在咱们学生军眼里就是那直奔来的恶犬、虎狼,就是再如何凶悍,又何惧之有?”
柳乘风正sè道:“不错,今日就先议到这里,你们都说的很好,尤其是钱教官,该说的也说了这么做,眼下最紧要的是该如何去做,去校场,cào练!”
此次对阵,已经关系到了钱芳个人的荣辱,因此钱芳在cào练上更加苛刻了一下,当日cào练了一天之后,到了第二日,果然有商贾用大车装着一只只虎豹、饿狼而来,这些凶兽虽锁在笼中,可是那一声声咆哮,却也着实吓了所有人一跳,柳乘风远远站在边上看,却不敢近前,今个儿朱厚照来的早,听说这一次学生军不是对付恶犬,如今换成了虎豹,顿时来了兴致,看到这一车车凶神装车过来,忍不住想走近一些看,却被柳乘风拉住,道:“殿下要做什么?你身份高贵,不可轻易犯险。”
朱厚照不由咋舌,道:“本宫只是想凑近看看而已。”
柳乘风绷着脸道:“凑近了也不成。”
朱厚照只好作罢,突然想起什么,道:“昨个儿本宫去见母后的时候,母后说你要和工部、造作局为难,还教本宫劝师父来着,说是各人自扫mén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些闲事师父管来做什么,没得惹来一身的腥臊,父皇那边,也在担心着这事儿,怕师父胡闹来着。”
朱厚照一边说,一边嬉皮笑脸看着最后一车虎豹过去,继续道:“师父,这工部和造作局又没有得罪你,你理他们作甚,他们要贪渎,是他们的事,又没贪没到师父头上,那也是我父皇吃亏,父皇都没说什么呢。”
柳乘风白了他一眼,这家伙,居然做起说客来了。
不过对朱厚照,柳乘风一向没什么隐瞒的,若是说朱佑樘,他多少还会藏着掖着一些什么,可是这徒儿和自己关系极好,有些事对他不必有什么避讳。
柳乘风看着远处的校场,校场上,一队队的校尉已经开始集结,柳乘风淡淡的道:“殿下,学生军是做什么的?”
“学生军……”朱厚照呆了一下,他只知道cào练学生军很好玩,也梦想自己成为像太祖和文皇帝那样赫赫武功的人,带着百万大军,横扫大漠,可是真要他说学生军做什么,他却一下子犯了难,看了看柳乘风的脸sè,试探着问:“学生军不是用来杀瓦刺、鞑靼人的吗?”
柳乘风莞尔一笑,道:“殿下,你的话还是太浅显了。学生军将来是我大明的骨干,将来有一日,这些人成了材,殿下还要以这些为骨干,组建一支百战雄狮,那么为师要问,这十万雄狮也要cào练,也要上沙场,难道殿下希望让他们拿着工部和造作局督造的那些粗制滥造的火铳吗?”
朱厚照连忙摇头:“这个……这个……本宫不是这意思。”
柳乘风脸sè变得严肃起来,道:“不能!今日我和殿下直说了吧,神机营战力犹可在天下jīng兵之上,可是为何在边镇屡屡与瓦刺、鞑靼人冲突,却总是讨不到便宜?原因只有一个,将士们拿着的是要命的火铳,这种火铳往往还未shè敌,就已要了自己的命。如此粗制滥造的火铳,谁敢拿去cào练,神机营不敢cào练,又如何jīng通战法,一旦临战,有的人甚至连火铳都不会放,连如何列阵都不懂,shè杀瓦刺人时,突然火铳炸膛,那么还有谁敢发shè火铳,在大多数眼里,这火铳不是杀敌的利器,只是一根累赘而已,就如烧火棍一样,拿着这样的东西能打胜仗才怪!”
“为师一定要整肃造作局,就是为了这个,殿下年纪虽小,其志却是不小,早晚有一日是要出关用兵的,为师未雨绸缪,为殿下做长远计,所以才练这支学生军,而要练出学生军,再锻造出十万虎狼jīng锐,就必须有质量稳定的火铳供应,现在厘清造作局,正是最好的时机,殿下以为如何呢?”
朱厚照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事儿和自己的干系这么大,柳乘风说的很有道理,他是亲眼看着学生军cào练的,从前那一批火铳,换做是他他也不敢随意拿去shè击,毕竟每一次shè击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xìng命,拿这玩意去不断cào练,还不得把脑袋别在kù腰带上,而现在新换上来的火铳倒是都不错,几乎每个军卒每日都要shè出四五十发弹子出来,日夜cào练之下,学生军已经有了一些章法,如今表现出来的威力确实是不小。
现在要满足八百人倒也罢了,可是将来呢,将来他要练出一支jīng兵,所需的火铳数以十万计,若是不整肃造作局,如何保持这些jīng制火铳的供应?
他咬牙切齿的道:“想来那些工部、造作局的官员真是该死,哼,这和草芥人命有什么分别。”
柳乘风笑了笑:“殿下不是说各人自扫mén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吗?”
朱厚照嘻嘻笑道:“如今这事儿已是本宫自家的雪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要厘清这造作局,只要并不容易。连父皇都担心闹的太过火对动摇社稷根本呢,师父,可有办法吗?”
朱厚照已经习惯了等柳乘风来拿主意,很是信任的看着柳乘风。
柳乘风哂然一笑,道:“为师已经做好了安排,太子殿下放心便是,待与瓦刺人对阵之后,咱们就和这些人算一笔总账,不过这事儿还是师父来,你不必管。好了,那边已经开始集结了,殿下,我们一道儿去看cào练吧。”
对阵之后,就和他们算一笔总账?朱厚照听了不禁咋舌,他太清楚自己这师父了,柳乘风说是算总账,多半又是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的,到了那时候,肯定又有不知多少人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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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官官相卫
第三百五十五章:官官相卫
刑部大堂。
几个差役押着一个穿着囚服的人在班房等候。
大堂四周已强加了警戒,三步一岗、四步一哨,气氛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威严肃穆。
一个都头按着腰间的刀飞快地到了班房这边,急喘着气道:“大人有令,押犯官黄涛上堂。”
差役们听了,提了人犯黄涛要去正堂听审,都头却是叫了一声慢,朝这几个差役使了个眼色,差役们会意,一个道:“小人们在外头侯个片刻,赵都头赶紧一些。”
这都头只是颌首点头,等到差役们出去,才对黄涛压低声音道:“黄大人,几个大人已经打了招呼,你的家人已经托人照顾了,过些时日就可以回乡去,到了那儿自然有人照拂,今日到了公堂里头,也会有人给你方便,只是这罪总得有人来认,你明白吗?”
堂堂鸿胪寺寺正,前程本是一片光明,现如今却成了阶下囚,黄涛阖上眼睛,道:“老夫明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万万不会说,让他们放心,老夫是知晓轻重的人。”
都头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黄大人,请!”
黄涛此时反而镇定了下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东窗事发,总要有人来背这黑锅,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这像什么样子,还是叫人押着老夫进大堂吧。”
“那就得罪了。”都头点点头,去叫来差役押着黄涛进了公堂。
公堂之上,两列衙役各执水火棍屏息等候,公堂之上,刑部右侍郎吴凯位居正中,左右分别是大理寺邓昌和顺天府府丞周泰。
三人各自坐在自己的案牍之后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刑部右侍郎吴凯曾在大理寺担任过职务,所以他与邓昌明显有几分交情,偶尔的时候,邓昌会和他说几句闲话。只是周泰就显得有些孤零零了,他在京师的根基实在太浅,和其他人比起来,实在有点儿显得过于形影单只了一些。
等到黄涛带到,刑部右侍郎吴凯放下手中的茶盏,扫视了黄涛一眼,随即便道:“堂下何人!”
黄涛躬身道:“犯官黄涛。”
吴凯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露出几分惋惜之色,随即道:“黄涛,从前你也是鸿胪寺寺正,眼下虽是落罪,可是在案件未查明之前,却也不能委屈了你,来人,给黄大人拿个座椅来,请他坐下说话。”
吴凯发了话,邓昌也不禁捋须笑道:“是这个道理,刑不下大夫,这是古已有之的道理。”
周泰不禁皱眉,这还没有过审,对人犯就这样客气,接下来还怎么审?黄涛这个人,构陷的是柳乘风,周泰与柳乘风交情匪浅,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忍不住道:“此言差矣,黄涛的罪恶昭彰,人证俱全,陛下上次在朝中也说过革去他的官职,他既无官职,又无功名,现在不过是一介草民,公堂之上,既是提审的人犯,岂能如此优渥?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有损二位大人的清誉吧。”
这还未开审,几个审问的官员就已经出了分歧,吴凯不由皱眉,看都不看周泰一眼,反而是将目光落在邓昌身上,他是主审,这时候反而不好说话,有些话还是邓昌来说的妥当一些,毕竟大理寺是核实刑法的机构,掌握着大明律的解释权。
邓昌会意,正色道:“周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可话又说回来,法外不外乎人情,黄大人与咱们从前同朝为官,今日就算触犯了纲纪国法,也不能这般不近人情,还是赐坐吧,不要辱了斯文。”
话说到这份上,周泰也只好不再做声,心里却是冷哼,什么有辱斯文,你们这般千方百计维护这人犯才是有辱斯文。不过这个时候周泰才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黄涛背后不简单,今日这桩公案只怕不太好审。
周泰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已经有差役搬来了凳子请黄涛坐下,黄涛倒是坦然,凛然受之,随即道:“诸位大人这般盛情,黄某感激不尽,但有所问,黄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凯惊堂木一甩,随即道:“黄涛,本官问你,安南国使节黎武,状告你勾结他构陷朝廷大臣,你认罪吗?”
黄涛颌首点头,道:“黄某不敢相瞒,这件事是有的,不过构陷二字是重了一些,本官身为鸿胪寺寺正,柳乘风无故侵入藩国,本官看不过去,才希望与他一道上奏,为藩国们喊喊冤屈,不要让各国以为咱们大明恃强凌弱,难道这也有错?”
他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吴凯居然点了点头,表现出了几分认同。
周泰却是皱眉道:“不对,你说廉州侯侵入安南国,是廉州侯有错在先,可是安南国使节的说辞却是不一样,说廉州侯是入安南教诲他们,既然是教诲,又谈得上什么诸国疑惧?又哪里要你这好心?你分明是欲图构陷廉州侯,勾结藩国,如今事情败露,难道还要强词夺理吗?哼,你若是不肯招供,这倒也好说,大不了将黎武请来,当堂对峙就是!”
黄涛一时无言以对,他为自己辩护的基础在于柳乘风修理了藩国,可是人家藩国都没说自己被修理,反而还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自己的那点儿言辞自然就不攻自破。
不过他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狡辩之词用处不大,这黑锅是背定了的,方才一番辩护,只是尽尽人事而已,因此只是微微一笑,道:“周大人说黄某有罪就算是有罪好了。”
周泰的脸色骤变,心里勃然大怒,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摆明了说自己栽赃他?可是偏偏,他又不能当众发火,只好当方才的那一番话没有听见。
坐在主位上的吴凯却是露出一副不经意的笑容,咳嗽一声,继续问:“既然有罪,那你便将如何勾结黎武的事都道出来。”
黄涛一五一十说了,边上的文书刷刷的将他的话全部记下。
吴凯不断颌首点头,道:“这些供词和安南使节说的也差不离,既然你已认罪,也交代了个清楚,来人,给他供词,让他签字画押吧。”
文书将墨迹未干的供词拿起来,正要给黄涛画押。周泰不由道:“且慢!”转而向吴凯道:“吴大人,这么快就签字画押,只怕不妥吧。在殿中的时候,黄涛曾揭露过有同谋,现在同谋尚未审出,岂可轻易结案?这未免也太儿戏了一些。”
吴凯的眼中掠过一丝怒色,这个周泰,他一向不太瞧得上眼,周泰是什么东西,只是运气好,在通州立了些功劳,竟敢在这里拿大。更何况这事儿不能深挖是他和邓昌早就商量好的,只要把黄涛后面的人都挖出来,牵连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吴凯不过一个右侍郎,哪里敢去做这种将人得罪到底的事?所以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黄涛背后的人深挖出来,黄涛的罪也得赶快敲定,顺顺当当把事儿办完才是正理,只是想不到周泰居然想横生枝节。
吴凯冷哼一声,道:“周大人,到底你是主审还是本官是主审,这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了,你还要如何?”
周泰也是火了,今日这一次过审,实在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本来他的心思是按柳乘风的心思把黄涛背后的人挖出来,谁知道吴凯和邓昌却是这般草率,摆明着是不想继续审下去。
周泰平素虽然老实,可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让步,一旦让步,这案子的供词只要交上去,内阁只要批了,事情就做了了结,谁也别想再翻案,他冷冷地道:“事情没查清楚,便是主审也不能定案,否则宫里要我这副审做什么?吴大人要一意孤行,周某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上奏的奏书里,周某是不会签字的。”
吴凯的脸色阴沉,周泰这副审要是不在结案的奏书里签字,这事儿就做不得准,按规矩得让所有审问的官员都具名之后才算是正式结案,他这般做,等于是把这案子拖延了下来。
吴凯道:“你可要记着后果。”
周泰这时候也有点儿心慌,可是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故意当作没听到吴凯的话,低头去喝茶。
吴凯只好让人把黄涛暂先押下,宣布退堂,几个审理的官员一哄而散,周泰也不理会他们,径直出了刑部,坐入轿子里,想了想,朝轿夫吩咐道:“速去聚宝商行,沿途不要耽误。”
轿夫道:“大人,已经到正午了,从这儿去聚宝商行,来回要两个时辰,只怕城门关上的时候,咱们来不及赶回来。”
周泰语气坚定:“大不了今个儿就在城外过夜,你尽量快些就是,不要多问,也不要耽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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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唯有死战而已
第三百五十六章:唯有死战而已
校场之上,鼓声隆隆,无休止的cào练已让学生军上下筋疲力竭,手中的火铳始终保持在滚烫的状态,一勺勺凉水浇在火铳上,发出丝丝的声响。书mí群4∴⑧0㈥5
柳乘风皮肤也晒黑了一些,每日坐在棚中督促cào练,cào练的强度越来越高,甚至出现了有人晕倒在校场上的事,不过商行已经特意招募了一批大夫,也配置了一批清热的yào物,随时做好准备。柳乘风本就jīng通医术,也会兼管些后勤的事。
今日的cào练格外的严酷,京畿附近多山,多有猛兽出没,在巨利之下,猎户们纷纷出动,所获颇丰,单昨天一天就运来了数百头虎豹、饿狼,因此今日cào练都是将他们夹杂在恶犬之中,为了防止它们相互撕斗,又在坑中放置了血ròu,在猛兽面前,没有人敢漫不经心,所有人的神经都是绷得紧紧的,再加上有了对付恶犬的经验,谁都知道,想要虎口脱身,唯有jīng诚团结,拧成一根绳子,在一次次的惊险之中。几乎所有人渐渐地进入了状态,反而觉得只要手中有了火铳,身边的同伴依旧还在,教头的命令回dàng在耳中,无论面对的是恶犬还是虎狼,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正午吃饭的时候,柳乘风与大家一同去饭堂里用饭,学生军的伙食在整个聚宝商行算是最好的,大量的体力消耗,需要更充分的营养,都是牛ròu、羊ròu,再铺之以大量的蔬菜、饭后还有瓜果发放,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能吃多少吃多少,就怕你撑不下。
用过了饭,柳乘风有点儿吃不消了,到正气堂里去午休,刚刚打个盹,外头有人来报,说是顺天府府丞周泰来了,柳乘风róu了róu额头,道:“请进来吧。”
周泰跨入mén槛,先给柳乘风行了个礼,道:“侯爷。”
柳乘风不由苦笑,道:“周大人何必如此多礼?我才是五品武官,你却是朝廷四品大员,这不是折煞了我吗?你我之间不要有这么多客套,来,周大人请坐。”
周泰微微一笑,话是这么说,柳乘风虽只是五品武官,可是官跟官不一样,那六部里头,给事中才几品?还不是人见人怕,连尚书、shì郎都要卖面子?若是吏部给事中,那就更加了不得了。
周泰道:“侯爷,下官来是要说一说今日过审的事……”他将今日提审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柳乘风颌首点头,道:“你做得不错,这个案子得拖着,绝不能定案,一旦定案就不好说话了。反正只要你们顺天府这边不肯松口,他们就拿你也没有办法。”
周泰道:“是,下官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照现在看,这满朝文武似乎都不太愿意把幕后之人拉出去,朝野上下尽是官官相卫,再加上宫中的态度暧昧不清,只怕侯爷想要动造作局,并不容易。”
周泰是百分百相信柳乘风会对造作局动手的,自从在通州与柳乘风共事之后,他太了解柳乘风的xìng子了,这个家伙就是个死缠烂打的人,一旦惹翻到他头上,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别看现在柳乘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是周泰相信,只要时机恰当,就是柳乘风出击的时候。
对付造作局,周泰心里有点儿发虚,不过他明白自己的立场,自己有今日全赖柳乘风,柳乘风就是他的参天大树,所以自个儿无论如何也得站在柳乘风的一边,柳乘风要动造作局,他便是咬了牙也得硬上。
周泰说出这个难处,并不是害怕,其实说真的一点害怕都没有这是假的,只是害怕有什么用?还得看柳乘风的意思才成。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他们盘根错节,有的嘛,是害怕这件事牵扯到自己头上,怕拉出来的人太多,因此选择明哲保身,要恪守中庸,谁都不想得罪。可是有的则是和造作局息息相关,得拼着命来捂这盖子。前者好说些,他们只是怕事而已,无论是审黄涛,还是黄涛背后的人对咱们动手,他们都会老老实实地在边上看戏。麻烦的是后者,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们,而是宫里头的决心,只要能说动皇上,事情就好办了。”
周泰道:“皇上似乎也不太愿意彻查造作局那边……”
柳乘风摇摇头道:“帝心难测,就算今日不愿意,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愿意,眼下我有件事要吩咐你,咱们不少从通州来的人不是都在京卫和宣府那边任职吗?你去和他们招呼一下,让他们留心着,看看哪些人和造作局关系深一些,哪一些浅一些,这件事,我已让锦衣卫秘查了,不过这东西越详尽当然越好,真要动造作局的时候,京师里的这些官员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宣府、是辽东。”
周泰应承下来,见柳乘风一副蛮有把握的样子,不由笑道:“侯爷近日晒黑了一些,cào练学生军想必也是辛苦,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柳乘风不由笑了,道:“说来也惭愧,将士们倒是真正的辛苦,我呢,则是躲在凉棚里,喝茶监督而已,辛苦二字说出来倒像是故意消遣我来着。”
周泰不由笑起来。
二人寒暄了一阵,眼看天sè不早,周泰怕回不了城,便起身道:“下官叨扰了这么久,侯爷现在一心一意cào练着学生军,倒是下官来让侯爷分神了,罪过,罪过,今日就此别过吧,若还有消息,我会叫人送信来。”
柳乘风也没有挽留,起身送他出去,临走时叮嘱道:“今日闹出了这么一出,你的日子会有些难过了,不过你也不必太忧心,他们不能将你如何。”
周泰苦笑道:“下官早就有了准备,任他们说去吧。”
送周泰上了轿子,柳乘风才回了正气堂,校场那边是不想去了,时间耽搁得有些晚,现在cào练已经开始,其实他去不去,用处都不大,钱芳现在是卯足了劲头,不需要柳乘风在旁监督的。
回去喝了口茶,叫人去把李东栋叫来,李东栋来得倒快,坐下喝了口茶,喘了口气,道:“侯爷所需的东西,学生已经筹办好了。”
柳乘风道:“这么快?”
李东栋苦笑道:“侯爷不是常说吗?这世上只要有了银子,就没有办不好的事儿,是了,瓦刺人那边也有消息,正如侯爷所想的那样,瓦刺人对咱们学生军看不上眼,因此虽然临阵在即,也没有刻意去cào练。”
柳乘风笑道:“骄兵必败,到时候就是学生军扬名立万的时候了,李先生这几日也辛苦了。”
李东栋摆摆手,掖了掖衣襟,道:“辛苦谈不上,侯爷谬赞。”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柳乘风心里平添了几分信心,叫人去把正气堂的窗推开,窗外秋风灌进来,有着说不出的凉爽,他看了看窗外那天边的浮云,不由叹口气道:“本侯从前不过是个草民,之所以能有今日,靠的就是一步步走过来,别人输得起,本侯却输不起,所以这一次,本侯只能让天下人刮目相看,绝不能败。”
他随即lù出世故的笑容继续道:“这世上过河拆板、落井下石的人还少了吗?本侯的风头还是太劲了,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看本侯的笑话,本侯不会让人笑话的。”
这话像是对李东栋说的,却又像是柳乘风对自己说。
李东栋看着这风光得意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糊涂了,这个少年,别看他有时嬉皮笑脸有时疯疯癫癫,有的时候却是杀伐果断,这些其实都是他的表象,真正的柳乘风终究是个什么人?
李东栋想不通,有时候觉得他像个孩子,固执、负气;有时候又宛若朝中那些深藏不lù的衮衮诸公,老练而又不形于sè,真是令人难懂。
日落黄昏,距离列兵对阵还有三天,七天以来,学生军与瓦刺人对阵的消息早已在京师上下传扬,不只是京师,连附近的州县也都在议论此事,学而报连日发文都是大儒们对此战的评析,酒肆、茶坊里头,议论之声也是络绎不绝。便是聚宝楼那边,商贾们谈生意之余也免不了议论一番,与外界不同,这些商贾却是铁了心希望柳乘风大获全胜的。
转眼间,三天过去,清晨的曙光从黑暗中崭lù出一缕光芒,紫禁城里,今日起得格外的早,不少殿宇已经亮起了灯火,坤宁宫外头是手忙脚luàn的内饰和宫人来回伺候,坤宁宫里灯火通明,朱佑樘一夜没有睡好,索xìng起来看书,熬得眼睛都有些红了,张皇后见丈夫这个样子,也不敢睡,劝他去打个盹儿,朱佑樘放下书,却是苦笑道:“这个时候,怎么睡得下?罢了,一夜都熬过去了,也不在乎歇这一个半个时辰。”
张皇后只好摇头,坐在边上陪着,叫人去熬一些粥水给他填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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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许胜不许败
第三百五十七章:许胜不许败吃过了一碗粥水,朱佑樘不禁振作精神,见张皇后仍然在侧,不禁道:“朕只坐一坐,待会儿还要见内阁的几个大臣,再出宫去观战,你且睡一睡,不要管朕。”
张皇后莞尔一笑,亲自起身去收拾了碗筷,交给身边的宫人,一面道:“皇上还是这个xìng子,遇到点儿事呢,心里就急燥燥的,御医们都说了,陛下要养护龙体,需静心养气,皇上瞧瞧那些个内阁的老臣们,虽然年迈,可是哪个的身体不是壮硕的很,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衣食会比皇上还要用的好,亦或是他们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不是,依臣妾看,他们是懂得做事的方法,该署理公务的时候,这天下的担子都压在他们身上,今日水患,明日地崩,他们难道就不辛苦,心里不忧心,不对,他们同样会担心,只是他们却知道,再担心又有什么用,该吃的时候总要吃,该睡的时候也总要睡,这安寝是yīn阳之道,yīn阳相谐,身子骨自然好了。哪有像陛下这样,今日出了点儿事便食不下咽,明日有什么事儿呢又辗转难眠,这样下去可怎生好?陛下,柳乘风给你用药,是让你精神好了不少,可是药方子只是本,陛下自个儿的作息才是根,臣妾和厚照、朵朵,可都指着你呢。”
听张皇后说了一箩筐的道理,朱佑樘面带惭sè,道:“往后再不敢了。”
张皇后吃吃一笑:“陛下这话又是怎么说的,您是真龙天子,不敢二字岂是天子该说,臣妾并无责怪的意思,只是希望陛下能爱惜自己的身体而已。不过……”张皇后的提醒只是适可而止,随即又很聪明的道:“今个儿既然是那什么学生军和瓦刺人对阵,陛下操心也是应当的,只愿那柳乘风争气一些,不要让陛下和厚照丢了脸面。好吧,今日臣妾就不说什么,臣妾先陪陛下在这儿坐一坐,待会儿陛下出宫时,在龙撵上可以打个盹儿。”
朱佑樘松了口气,道:“朕有时候觉得,朕这做天子的反不如皇后更通情达理,朕的xìng子还是毛躁了一些,那柳乘风上次也说,日夜颠倒,肝火就会盛,长此以往,迟早是要大病不起的,不过朕心里头,是有点儿放不下,今年柳乘风的聚宝楼让内库充实,朕原本也没有了这么多可虑的事儿,睡的也香了一些,可是今次不一样,今次关系到了朝廷的脸面,多少藩王和百姓都在看着呢,朕不能不留心,只是……”
朱佑樘脸上又lù出不太轻松的样子,道:“只是不知那柳乘风的学生军练就的如何了,学生军毕竟只是草创,柳乘风便是能撒豆成兵,这一次面对的却是瓦刺铁骑,哎,实不相瞒,朕是当真有些忧心。”
张皇后口吐兰香,不由莞尔道:“陛下以为臣妾就不担心吗,这一次暗地里是柳乘风操练学生军,可是明着呢,却是太子总揽学生军军务,胜了倒也罢了,若是败了,那些有心之人可不会说柳乘风督促不严,都会说太子无能呢,太子年纪这么轻,就要遭人腹诽,臣妾这做娘的,心里能舒坦?不过柳乘风这个人,很是干练,这事儿陛下是知道的,臣妾只愿他当真有几分把握,陛下和臣妾,也就能放下这心了。”
朱佑樘吁了口气,没有说话,原本他是想安慰几句的,不过想来这事儿的把握并不大,就算安慰又有什么用,到时候败了还不是败了?
正说着,天光已经亮了一些,朱佑樘便问:“宫门开了吗?”
一个太监出去看了时辰,随即回来道:“陛下,已经开了。”
朱佑樘道:“那便立即让内阁几位大臣觐见吧,摆驾去正心殿。”朝张皇后道:“皇后好好歇息吧,操心是该操心,可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方才你还劝朕呢。”
张皇后嫣然一笑,道:“陛下好走。”
朱佑樘从坤宁宫出去,深吸了一口殿外潮冷的空气,眺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随即举步上了龙撵,到了正心殿这边,三个内阁大臣已经到了。
其实今个儿一入宫,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就没去内阁,而是直接到正心殿来,大家都知道,陛下肯定是要先召问的,今个儿是大日子。
行了礼,三人坐定,刘健见朱佑樘脸sè显出疲惫之态,不由担心的道:“陛下可是又一夜没有睡好?”
朱佑樘含含糊糊的答道:“尚可。”
随即朱佑樘落座,勉强挤出笑容,道:“今个儿暂时就不议政了,也幸好今年的年成都不错,内库丰盈,国库也充实,前些时日,朝廷也拟定了各处悬而未决的修缮河提之事,再加上今年还算是个丰年,朕呢,也可以闲一闲。”
“不过朕就是想闲下来,却也不容易,瓦刺人一向无礼,使节到的时候就曾提出要从大明门入宫,被朝廷否了,现在又寻衅滋事,想要对我大明挑衅。朕的意思呢也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朕还怕了他?”
三个内阁大臣脸上虽然都是绷着的,可是心里头却都在想,瓦刺人挑衅这没有错,可是要说他们寻衅滋事就过了,这战书分明是太子殿下下的,瓦刺人挑事儿,太子难道就没挑事。
不过这种话不能说,李东阳莞尔一笑,道:“陛下说的是极,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了,瓦刺人自恃勇力,一向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大明没有一让再让的道理。”
“就是这个意思。”朱佑樘笑了,抚着案牍道:“咱们大明不是好欺的,今日就是列兵对阵的时候,时间已经商定好了,是巳时一刻,地点就在正阳门的瓮城里头,现在时候还早,咱们也不必急着去,待会儿叫人传旨意给柳乘风,送些酒食去犒劳一下,待会儿他们是要出力的。朕与三位爱卿则在这里闲坐一下,待会儿再出发。”
刘健颌首点头,不过对朱佑樘亲自去观看的心思不太赞同,道:“陛下,老臣以为,陛下还是不必去观战了,学生军固然人人奋勇,都怀着为陛下分忧的心思,可是若此战不胜,只怕……”
他后头的话没说,不过是人都能想到,这种事有忌讳,堂堂天子,跑去观战,若是必胜当然没什么,昭彰国威嘛,也算是一件佳话。可是皇帝若是去观战,反而让瓦刺人胜了,这就有点儿难为情了,到时侯可没什么台阶可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朱佑樘当然明白刘健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良久之后,抬眸正sè道:“刘爱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朕意已决,此前朕就答应过,要亲自为学生军助威,今日岂能食言?”
刘健心里摇摇头,便不再劝了。
谢迁却道:“其实陛下去一趟也好,学生军毕竟才刚刚草创,其实就算是败了也是常理之中,真要说面子上搁不下,其实也是咱们心里头自己觉得,在别人看来,未必会觉得辱国。”
谢迁的话,本就是自己给自己的安慰之词,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输了你跟人家找理由人家肯听吗?这世上的流言,是从来不会计较理由的,说再多也没有用。
不过谢迁这一次安慰倒是安慰到了马tuǐ上,朱佑樘有些不悦了,说了这么多,全是假如输了,或者是输了又如何的话,这还没有对阵呢,你们倒是一个个咬死了要输一样。
李东阳看出朱佑樘的心思,莞尔笑道:“反过来说,那瓦刺人说是败了才是真正的丢尽了脸面,汗帐钱的精锐骁勇之士,却输在咱们大明操练了两个月的新军手里,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瓦刺还又什么颜面南下牧马?”
所谓南下牧马,其实就是打草谷,再明白一点就是打劫的干活,李东阳的话惹得朱佑樘不禁笑起来,觉得这李东阳的话更中听一些。
“是了,那鸿胪寺寺正黄涛的案子查的如何了?”反正天sè还早,时间足够,朱佑樘猛地想起这件事,不禁开口问起来。
刘健道:“问过了,那黄涛供认不讳,口供也取了,不过几个审问的官员那边却出了分歧,顺天府府丞周泰不肯结案,说是案情还未明朗,要择日再审。”
“周泰……是不是那个在通州平叛有功的那个知府?”朱佑樘似乎有了点儿印象。
“陛下睿智,就是此人,说起来这顺天府的府丞还是陛下亲自开了金口敕封的。”
朱佑樘不禁笑起来:“怎么柳乘风从通州带回来的人,都和他一个脾气,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的脸sè又凝重起来:“不要再审了,还是尽早结案了吧,不过周泰这个人倒是肯尽心用命的,不要申饬他,好好劝慰一下。等今日对阵之后,内阁这边就亲自出面,把这案子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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