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自立门户
第一百五十一章:自立mén户
朱佑樘确实很担心,这佛像的出现也让他不得不小心在意。书mí群2自汉以来,先是黄巾起义,张角自称天公将军,以太平道的名义席卷天下,一举动摇汉室四百年基业。此后又有宋时方腊的明教起义,以及诸多白莲教起义,到了元末,明教、白莲教更是燃起无数烽火,这些血淋淋的教训,朱佑樘岂能无视?
虽说当今天下升平,总不至到汉末、元末那般的地步,可是这种事绝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在朱佑樘的心里,琢磨的就是在尽量隐秘的情况之下,先将这些明教余孽揪出来。
这件事不但事关着明教,更关乎着宁王,大张旗鼓自然是不成的,一旦传出去,宁王、明教人等必然警觉,因此保守秘密也极为重要。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是另一方面,朱佑樘又有一种无力之感,不能倚靠东厂、锦衣卫、内阁,还有谁可以动用?
柳乘风说要告诉朱佑樘一桩喜事,朱佑樘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沉着脸,点头道:“你说吧。”
柳乘风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烟huā胡同百户所近几月以来收取商税,如今已积攒下白银五万两,这么一大笔银子,微臣不敢擅自主张,还请陛下拿主意,是充入国库,还是直接入内库报账,亦或是jiāo由镇府司处置。”
“五万……”朱佑樘不由深吸了口气,暂时将那明教之事搁在了一边。而五万两银子意味着什么,朱佑樘当然明白,这可是一个上等大县近一年的税赋,而百户所所辖之处,不过是弹丸之地罢了,却只是几个月功夫就攒下了白银五万两。
这时候的大明,每年的岁入是白银三百万,当然,这不包括赋粮,大明的收税体制很是奇怪,对农民,他们征收粮食,再经过漕船,输送入京,用以养兵赈灾。除了这些,就只剩下盐铁专卖和各地镇守太监的孝敬了,三百万层层瞒报sī扣下来,已是很难得了。
而太祖皇帝也曾定下了三十税一的商税,也即是说,价值三十的货物,chōu取三十分之一用来缴纳税收,朱元璋这么做,固然是因为深感元人横征暴敛,因而采取了低税的办法来维持商品的运转。
另一方面,大明收取税务的主要机构是钞关,所谓钞关,其实就是在沿途设立关卡,让过往的商人缴纳赋税。原本这个办法倒也不错,毕竟商人要行商,就需流动,就必须过钞关,想偷税漏税都不成。
只是到了文皇帝时期,这个所谓的商税其实就已经名存实亡,商人连三十税一也不肯缴纳,原因出在了另一个制度上,即官人税赋减免,有三种人是不收商税的,一种是官员,其次是太监,最后是举人、秀才,于是问题就出来了,官员、太监倒也罢了,毕竟这种人不多,可是到了弘治朝,大明的举子、秀才已有数十万之多,遍布天下。因此举子、秀才们堪称是一专多能,他们不但推动了文化教育产业的繁荣发展,而且在民营航运领域大显身手。船主给他们的回报也丰厚,若是一位秀才想入京,这消息只要传出来,立即便会被当地的商人邀请,吃过了酒,用过了饭,说不准还要请大爷去嫖嫖娼,再之后奉送上银钱若干,商人们倒是没有什么要求,就是请你老人家进京的时候,顺道儿搭上兄弟的货船、或是货车,反正沿途的huā费自然有人无限供应,而他们所要做的,只需在过关卡时照个面而已。
这还只是个秀才,若是官员、进士,那就更不必说了,许多商行干脆就把自己的产业挂在这位老爷的名下,按月给他一些好处,往后走货在外,带上这老爷的名刺和信物,就可畅通无阻。
大明是逃税的重灾地,从前的时候倒也罢了,到了弘治朝这所谓的商税就算是彻底地土崩瓦解,就比如上一年,朝廷收来的商税竟只有三万余两现银。
而百户所所收的商税却是不同,百户所收的算是灰sè收入,原本按道理是不该入朝廷的帐的,只是柳乘风这人为人处事很有原则。这个原则就是,老子的钱,谁敢拿就跟你拼命。不是我的钱,便是让他生huā柳也坚决不要。
思来想去,柳乘风还是觉得多少要知会皇帝一声才好。
只是对朱佑樘来说,实在有点儿意外,一个百户所就收了五万两纹银出来,朱佑樘又怎么不惊讶?
朱佑樘道:“商人已经富庶到这般地步了吗?”他久居宫中,对外界的了解更多是来自户部的各种数据,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柳乘风却被朱佑樘的话问méng了,不禁道:“若不富余又怎么做商贾?陛下说笑了。”
朱佑樘沉默了一下,道:“朝廷年年都是入不敷出,若是天下都是这般,岂不是一年的岁入可达数千万两……”他想了想,随即哂然一笑,这对他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且不说烟huā胡同百户所的辖地有特殊xìng,朱佑樘若是敢这么做,势必会引起血雨腥风,这商税的好处是谁捞走了?其实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官员、读书人,若是朱佑樘要效柳乘风的法子,只怕到时候定然会招致天下人的反对,这可不是好玩的。
朱佑樘不是那种大刀阔斧之人,秉持的是治大国如烹小鲜,这种大动干戈的改革,是他绝不愿意触碰的。
沉yín了一下,朱佑樘对柳乘风道:“这笔银子不能动……”他犹豫片刻,继续道:“若是明目张胆地送去国库或是内库,柳爱卿可曾想过到时会有多少人要弹劾你?”
柳乘风听了,先是有些大huò不解,可是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千算万算,竟是算错了这么一条。若是自己将这商税报入内库或者国库的账目,对满朝文武和读书人来说,这就是大逆不道。别人收不到钱,你一个小小百户却是收了这么多,你以为你是哪根葱,莫非是想做出一个表率?要天下人都来效仿你吗?朝中的官员,哪一个名下没有挂着几个商行,这些商行每年给他们的孝敬又何止十两百两,可以说大明的官俸禄如此低,都是靠着这挂名费养活的,现在自己跳出来,到时候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动了人家的饭碗,人家是敢跟你拼命的。
想到这里,柳乘风不禁冷汗淋漓,自己自诩聪明,却是没有看透这其中的关键,若不是朱佑樘的提醒,还真要铸成大错,到时候雪片般的奏书飞入宫中,内阁势必也会做出反应,清议再鼓动一下,便是朱佑樘想要保全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了。
要知道,便是张居正这般的牛人施行改革变法也不曾触碰这商税,所推行的一条鞭法,不过是换着个名目收取农税罢了,柳乘风若是动一动,必死无疑。
朱佑樘见柳乘风略带几分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莞尔笑起来,道:“你不必紧张,你有这样的忠心,肯对朕剖心见腹,朕岂能让你为难?所以说,这笔银子暂时封存,等到朕什么时候急需,再用其他名目挪进宫里来就是。”
说话之间,朱佑樘对柳乘风的态度已是好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轻松起来,要知道便是内阁的三个大学士对朱佑樘也是绝口不提商税的,未必是他们有sī心,只是不愿触及这忌讳而已,而柳乘风一个锦衣卫百户,手头有五万商税大可以挪为己用,面对这么多财帛,却是一点儿也不动心,这对朱佑樘来说,就是最大的忠心了。
肯办事,也能办事,还忠心耿耿,时刻为宫里着想,这样的人确实稀罕,至少对朱佑樘来说。
朱佑樘看着柳乘风,越来越觉得这个家伙虽然有些喜欢鼓捣一些小聪明,比如拉张皇后下水之类的事,却还是一颗好苗子,若是好好调教,假以时日未必不是能臣。
“只是若一直封存,也不是这么回事,现在虽然只有五万两,可是一年之后就是五十万,如此一大笔钱,微臣就怕有人看了眼红耳热,微臣毕竟只是个百户,掌握着这么大一笔钱财,就如街市上抱着金元宝的稚童……”
“朕有主意了。”朱佑樘打断柳乘风的话,眼眸不禁一亮,道:“这笔帐不必你入库,可是也不必封存,朕倒是有了个好办法,那明教余孽之事还是由你来查,你方才说人手不够,那就索xìng将这些银子挪去打探之用,多招募一些干练之人好好cào练一下,便可以将他们散落到各地,四处打探,你现在虽是地位卑微,可是朕却也听说过财可通神四字,有了这大笔钱,还不够你huā销吗?”
听了朱佑樘的话,柳乘风的眼中不禁掠过了一丝惊喜。
钱留下,这钱不是留给柳乘风的,可是却是由柳乘风来做主huā费,而且是皇帝钦命招募人手,专司打探教匪,这等于是让柳乘风名正言顺地自设sī兵,自立mén户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坑你没商量
对朱佑樘来说,柳乘风这个人还是值得可信的,而无论是明教还是商税,眼下都不可对外人道之,那么将这两件事合二为一,让柳乘风用商税的银子来办明教的事,倒是一件折中的办法。
不过朱佑樘让柳乘风这么做,也确实是对柳乘风有着出奇的信任。否则换做是别人,只怕还要再斟酌一下。
柳乘风也不扭捏,道了一句臣遵旨。
朱佑樘仿佛松了一口气一样,微微一笑,道:“朕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办事,朕也放心,待会儿张皇后过寿,你可准备好了寿礼吗?”
谈完了正事,两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柳乘风卖了个关子,道:“陛下待会儿就知道,定不会教娘娘失望。”
朱佑樘颌首点头,郑重道:“皇后待你不错,你有这心意是应当的。”他tiǎn了tiǎn嘴,漫不经心的道:“上一次你偷偷办那什么清风报,将皇后牵扯进去,朕还打算加罪,是皇后劝说,才轻饶了你,这份恩情你要记着。”
提起清风报的事,柳乘风老脸不禁一红,连忙道:“微臣年少无知,还请陛下恕罪。”
朱佑樘拂袖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正如你上次对朕说的那番话一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是。”他继续道:“皇后那边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你既然先入了宫,就暂时在这儿歇一歇,朕去见见皇后,等太子入宫之后,朕自叫他来寻你,今日朕和说的这些事,谁都不要提及。对了,还有那个王司吏是不是?他能看出这玉佛的来历,又能守口如瓶,可见也是个干练之人。将来若是查出了明教的蛛丝马迹,朕自有封赏。”
朱佑樘似是又想起什么:“朕倒是记起了一件事。那宁王父子今日也要入宫贺寿。这两个人,你盯紧他们。看看他与入朝拜寿的大臣。哪些更亲近一些。”
柳乘风想了想,答应下来,朱佑樘微微一笑,道:“好了,朕走了,来人,再给柳爱卿换副新茶来。”
朱佑樘眼看日上三竿,午时转眼就要到,便扶了扶头上的通天冠。急匆匆的走了。
这朱佑樘前脚一走,柳乘风便浑身轻松起来,软哒哒的靠在椅上,大叫:“那个谁谁……,上茶,上茶,肚子有些饿了,有糕点没有,这宫里御厨做的糕点想必不差,给我来两斤……”
仍留在这殿里的小太监倒也听他的话,连忙道:“柳百户少待,立即给您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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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到了巳时,午时未到,这鸿胪寺里才开了中门,宁王父子并肩出来,身后是一队从南昌府带来的shì卫,古铜sè的皮肤,菱角分明的脸,眼眸警惕的扫视四周,比之那宫中的大汉将军,更多了几分彪悍。
这鸿胪寺外头,共停着两辆车,原本上高王朱宸濠要进后一辆车去,宁王朱觐钧捋着须,淡淡的道:“宸濠,与为父同车吧。”
朱宸濠点了点头,便走到前车来,车夫已经拿来了个高凳,朱宸濠则是扶着朱觐钧走上高凳进入车厢,他这才进去。
车厢很是宽敞,父子二人同车倒也不拥挤,马车渐渐动起来,朱觐钧才淡淡的道:“宸濠,礼物都准备妥了吧?”
朱宸濠脸上lù出几分飞扬之sè,信心十足的道:“为了这方琴,儿臣糜费了黄金三千两,那卖家开始还有些不舍,若不是软硬兼施,只怕也没这么轻易到手,张皇后素爱弹琴,对这古琴定是喜欢。”
朱觐钧微微一笑:“原本是想叫人快马加急到南昌府去府库里挑选些珍物,这一次倒是恰好得了这么一件至宝,足以打动张皇后的心了,只是那太子和柳乘风送什么礼物你可打听了吗?”
朱宸濠冷笑道:“倒是打听了,只是没有头绪,那太子一个月的月钱只有这么多,想必也置办不了什么。至于那柳乘风,据说他的百户所里倒是有钱,还有那什么报馆,也是日入金斗,却没有听说过挪动了这些钱出去,想必是舍不得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
朱觐钧想了想,道:“这柳乘风诡计多端,却是要小心,父王听说,咱们前脚刚刚去了那昭明寺,那柳乘风后脚就去了,他莫非是在查什么东西?”
朱宸濠也是有些紧张了,道:“应当不会吧,父王,我们做事一向隐秘,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我也教人查过,那柳乘风是带着家眷去的,多半只是踏青游玩。”
“要小心提防,不要大意。”朱觐钧正sè道:“否则一时失足,就是弥天大祸。”
朱宸濠应承下来,朱觐钧拉开车帘,看到向后倒退的街景,淡淡道:“前几日不是叫人给那个吏部尚书王恕送礼吗,王恕收了没有?”
朱宸濠道:“儿臣亲自去的,这王恕倒是客气,只是礼物却是退了回来。”
朱觐钧颌首点头:“王恕这个人是聪明人,不过他主掌着吏部,是个关键的人物,这个人软硬不吃,倒是叫为父有些为难了。”
这时不知是车轱辘撞到了什么东西,马车颠簸了一下,朱宸濠大怒对外头的车夫训斥道:“没有长眼睛吗?”
车夫连忙告罪,朱宸濠似乎不肯罢休,倒是朱觐钧拉扯住他,道:“宸濠休怒,这点气若是都压不住,又能做的了什么大事?为父和你谈正经事。”
朱宸濠道:“父王也说王恕软硬不吃了,咱们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依着儿臣的意思,索xìng不理会他才是。”
朱觐钧冷笑:“吏部尚书执掌人事调动,最是紧要不过,以前在南昌时倒也罢了,可是现在咱们既然到了京城,这个人,非要争取不可。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确实太过刚直了,那个吏部右shì郎周静倒是个聪明人,从前,没少拿咱们的好处吧?”
说到周静,朱宸濠lù出不屑之sè,冷笑道:“这个人最是贪财,不过在外人看来,却又是一副正人君子之态,清议里头颇有些名望,亏得他还是刘健的门生。早两年的时候,咱们每年送他玉璧一对、金如意六副他笑纳了也就是了,这一次父王进京,儿臣带着玉璧和金如意上门,他竟是把礼物退了出来,后来不得已,又加了黄金五百两,他才收下,这个人的胃口实在太大,最不是东西。”
朱觐钧含笑道:“这人是刘健的门生,不怕他贪婪无度,就怕财帛不能他的心。为父现在倒是有了个主意了,这一次,索xìng让那王恕致仕回乡,这吏部尚书就等于是有了空缺,吏部shì郎有两个,一个是王鳌,另一个就是他周静,周静是刘健的门生,升任吏部尚书的把握只怕还更大一些,异日他做了吏部尚书,或许可以给南昌府行些方便。”
朱宸濠满是惊奇的道:“父王如何让那王恕致仕回乡,此人据说很得陛下信重,只怕并不容易吧。”
朱觐钧淡淡笑道:“老夫自有办法。”
说着,他阖上眼睛,脸上显lù出一丝疲态,道:“来了这京师一趟,父王觉得这身子骨是越发不如从前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勾心斗角,真是让人生厌,可是有些事不做,等回到南昌府时就悔之晚矣了,至多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们便要启程回去,可是京师里的许多东西,还要布置好才是。”
朱宸濠默然无语。
马车到了午门,这午门外已是围了不少准备贺寿的大臣,宁王父子二人下了车,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诧异的看着这一对父子,既不敢表lù出轻视,又无人前去亲近。
朱觐钧在原地驻足了片刻,目光最后落在一边的王恕身上,那王恕是孤僻的xìng子,为人太过刚正,又是吏部尚书,总是摆出一副让人难以亲近之sè,所以王恕只是站在一个角落,阖目养着神。
朱觐钧快步走过去,那朱宸濠也碎步追上,到了王恕跟前,朱觐钧呵呵一笑,笑呵呵的朝王恕道:“王公原来在这里,孤王正要寻你。”
眼看到宁王父子与这王恕亲热,几乎所有人都不禁朝这边多看了一眼。
王恕显得有些不适应,不理会朱觐钧,似乎有些不妥,毕竟人家是亲王,是宗室,岂能冷着脸对人?可是与他太过热切,似乎又难免遭人话柄,他正在迟疑,如何与这朱觐钧保持距离,朱觐钧却是道:“上一次是犬子孟浪,竟不知王公素来高雅,却带着许多阿堵物前去拜谒,让王公见笑。宸濠,你真是越发不像话了,不要将你在上高的习气摆在这京城来,这王公是什么人,当今天下第一直臣,你这般无知,送礼物去王公府上,岂不是看不起王公吗?还不快给王公赔罪,真是岂有此理。”
朱宸濠听了父王吩咐,连忙笑呵呵的朝王恕赔罪道:“王大人清雅,是小王孟浪了。”
王恕的脸sè缓和下来,人家这般的低姿态,又是说他高雅,又是赔罪,总不能冷着脸示人,只好道:“不必多礼,上高王切莫羞煞了老夫。”!。
第一百五十三章:拜寿
有了这个话头,宁王微微一笑,便与这王恕寒暄起来,宁王问王恕道:“早在南昌府的时候,就曾见过王大人著的《三原草堂笔记》,王公对四书的见解可谓jīng辟,来日还要请教。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王恕淡淡一笑,与他说了几句话,这午mén已是开了,满朝文武百官依着规矩入了宫,按道理,外臣进宫只是拜寿,是不需要去内廷见凤驾的,只需到了正殿祝寿之后便可回去。
不过一些亲近的臣子和王公却是要留下,待会儿由太监引入后宫,向张皇后拜寿。
于是在正殿贺寿之后,许多大臣便纷纷出殿,留下的不过寥寥数十人,这数十人中,除了内阁三位学士,还有吏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刘大夏等人,其余的就多是外戚了。
一般外戚与朝臣没多少纠葛,所有各自凑到一堆窃窃sī语,刘健为首的内阁学士则是被赐了座位,三人各自坐着,只是阖目养神。
刘大夏与礼部尚书周洪谟、工部尚书刘璋等人围在一起说了些政事。倒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一个人既是疲倦又是忧心重重地站在一个角落没有说话。
牟斌是连夜回京的,北通州那边仍然是一头雾水,检查了邓通的尸首,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因为急着回来拜寿,只好命了一个心腹暂代北通州千户所千户之职,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这一次邓通的死对锦衣卫的打击极大,几十年来,锦衣卫也没有出现过千户被人残杀的事,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居然敢动锦衣卫的人?除此之外,北通州是北镇府司的重中之重,邓通在北通州做了十年的千户,可谓对北通州耳熟能详,现在他死了,镇府司另外委派人去节制。只怕一时也难以树立威信,锦衣卫在北通州的影响只怕要连续降个几档次。
所以今日宫中虽是张灯结彩。可牟斌却是一点心思都没有。这思绪早已飘到了数十里外的通州,通州鱼龙hún杂。既有镇守太监。又有兵备道,现在锦衣卫影响骤减,这权利的真空,已被这些人吞噬了个干净。
“实在不成,只能命佥事暂时镇守北通州了,否则这北通州再无镇府司立足之地。”牟斌此时掠过一个念头,北通州是天下漕运的枢纽,更是南北商贾jiāo流必经之路,不到万不得已。~~牟斌绝不愿意放弃这里。
他正胡思luàn想着,却听到宁王爽朗的笑容,牟斌抬起眼,看到宁王正与王恕jiāo谈,他的眼眸霎时变得锐利起来,冷冷地看了王恕一眼,并没有做声。
正在这时,终于有太监来了,提着拂尘,扯着嗓子道:“请诸公入后宫觐见。”
这太监打头,其余的人便纷纷紧随其后,刘健与李东阳肩并肩走在最前,他的眼角也是瞥了王恕一眼,低声对李东阳道:“王恕太不像话了,迟早惹祸上身。”
李东阳却是阖着目,道:“王公此人,xìng子刚直如烈火,若是有人用jiān计,只怕……”
刘健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进了后宫,一行人到了坤宁宫这边,先是在外头一齐拜下说了贺词,里头才有人准许他们进去。
坤宁宫的正殿占地不小,足以容纳百人,此时张皇后穿着凤衣,端庄婉容着与朱佑樘并肩而坐,她今日的心情显然格外的好,美眸lù出些许喜意,启齿道:“今日是本宫的诞日,历来这诞日都是关起mén来办的,一切从简最好,这一次却是大张旗鼓,让大家一齐入宫贺寿,倒是叨扰了。”
她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很是仪容,声音既不高昂,又不至于让人听不清吐字,有一种摄人心脾之感。
刘健身为首席学士,这时候道:“娘娘贵为国母,国母诞日,自然不能一味从简。”
李东阳微微一笑,道:“再者说,这也算不得什么铺张,便是寻常百姓家遇到喜庆之日时也要大张旗鼓办一下,何况是帝王之家?”
其实在皇后与大家谈对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这殿下的两个人身上,其中一个,自然是太子,朱厚照穿着吉服,眉梢儿微微上扬,一副欢喜的样子。站在他的身边的,则是穿着一件御赐飞鱼服的柳乘风。
见了这个场景,倒是不少人觉得吃惊,这个柳乘风不久前还差点获罪,怎么今日却是及早入宫,直接和太子站在一起了?这……这还是外臣吗?
刘健心里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柳乘风这个人,他不是不欣赏,能力是有,可是德行,刘健却不敢确定,自古以来,多少jiān臣祸国,这些jiān臣未必没有能力,只是德行不能与之匹配罢了。
至于李东阳,则是对柳乘风视而不见,似乎这和他并没有多少关系。
牟斌却是心中一喜,柳乘风年纪轻轻,是不可能动摇他这指挥使的地位的,等到他翅膀长硬,到时候自个儿也已老迈了。所以争风吃醋的心思谈不上,而且锦衣卫里头已有许多年没有得到圣眷了,从前东厂之所以能压着锦衣卫一头,便是因为东厂离宫里近,而锦衣卫虽是亲军,却始终还是外臣,两相比较,自是东厂的优势得天独厚。
“这家伙,倒是很会来事。”牟斌心中不禁莞尔。
倒是不少王公此刻心里头却是酸酸的,这些人都是皇亲国戚,比如那张皇后的弟弟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伯张延龄,此刻已是满是妒意了,这小子是谁?我家姐姐诞日,做弟弟的都不能与太子并肩而立,这小子却是骑在头上了。
这一对兄弟虽然都过了三旬,可是平时保养得倒是不错,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不满。
张皇后嫣然一笑,倒是没有顾及到这么多心思,柳乘风是皇上的mén生,也算是后辈,再加上他与太子亲近,又提早入了宫先见了驾,所以等到大家来贺寿时,张皇后便随意叫柳乘风和太子站在座下,只是不曾想到会引来这么多人的胡思luàn想。
“你瞧瞧,好好的一个祝寿,又成了奏对了,今日朕请大家来,是来乐呵乐呵,可不是来午朝的。”朱佑樘见张皇后与刘健、李东阳正儿八经地谈话,不禁笑了起来,道:“好啦,好啦,寿宁侯,你身为皇后同母弟,可为姐姐带来了什么礼物?”
寿宁侯张鹤龄听了,顿时来了jīng神,笑呵呵地道:“微臣倒是带来了颗明珠,只是不知姐姐喜不喜欢。”他来的时候,手里就捧着一个匣子,小心翼翼地送到张皇后的跟前,张皇后见了自己的弟弟,嫣然一笑,道:“倒是让子安费心了。”
张皇后打开匣子,一枚鹅卵大的明珠lù在眼帘,灯火之下,纯白的光晕让人炫目,张皇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张鹤龄见姐姐欢喜,亦是笑起来,道:“姐姐喜欢吗?这是臣弟好不容易寻来的。”
“喜欢,喜欢。”张皇后喜滋滋地道。
有了张鹤龄打头,大家也就热络了,皇亲国戚们纷纷献礼,原本这些礼物直接jiāo给小太监入内库就是了,只是张皇后想当面看看,大家见了,自然心里也是欢喜,毕竟这些人为了张罗礼物huā费了不少的心机,现在能让张皇后当场来看,倒也不枉费了这么多心思。
这些皇亲国戚倒也都舍得,这个是珍珠,那个是金饰,yù镯儿、夜明珠,琳琅满目。倒是刘健这些人送的都是些字画之类,不少人还是亲自手书的行书,这礼物对张皇后有多大的吸引力也只有天知道了。
王恕却更是可恶,送的是一本书,叫《nv诫》,这nv诫也是nv四书之一,王恕的心思不言自明,是希望皇后多看书,。只是看到这礼物,张皇后虽然是尴尬地笑,可是笑得有些不太自然,朱佑樘的脸sè也有点儿不太好看,不过他素来知道王恕xìng子耿直,倒也没说什么。
宁王父子二人,却是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一边,眼看所有人都送上了礼,太子和柳乘风都还没有动静,上高王犹豫了一下,想上前去将礼物送上,却又有点儿不甘,可是等太子献礼,却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踟躇之间,朱觐钧终于发话了,朝张皇后深深作恭,道:“娘娘大寿,老臣与犬子也备了礼物,不知娘娘平时喜欢什么?”
这送礼之前,却是先问人家的喜好,颇让人有点儿mō不着头脑。不过朱觐钧毕竟是宗室,张皇后也不能慢待了他,便yínyín笑地道:“本宫在宫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知弹琴算不算?”
宁王朱觐钧捋须笑了笑,道:“英雄爱好马,娘娘既是喜爱弹琴,必是个雅人,若是雅人,老臣送些俗物上来,倒是唐突了娘娘,今日老臣有一样别致的礼物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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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最珍贵的礼物
朱觐钧卖了这么大的关子,倒是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致,张皇后不禁嫣然一笑,道:“既是别致的礼物,那就请宁王拿来看看,本宫心里倒是有几分期待了。”
朱觐钧微微一笑,道:“相传古有一名琴师,名叫司马相如,才华出众,辞赋无双,琴技亦是名动天下,相传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诗赋极有名气。汉梁王慕名请他作赋,相如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就以自己收藏的“绿绮”琴回赠。这“绿绮”琴,因此名动天下,被时人传为佳话。”
张皇后听了,舔舔嘴,微微一笑道:““绿绮”琴出自前汉,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古琴多是用桐木、牛筋、马尾制成,如今只怕早已化为腐朽了,宁王何故提起此琴?”
朱觐钧微微一笑:“娘娘好琴,想必也听说这“绿绮”虽是再无踪影,可是到了宋时有个雅人,倾财万贯,招募名匠若干,毕其一生而仿造这“绿绮”,据说足足用了十五年时间,“绿绮”才算制成,此后这琴为前朝宫室收藏,鞑子皇帝铁耳曾将此琴拿出来向群臣炫耀,一时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再之后,元人覆没,这琴就不见踪影了。”
宋时距今也有数百年的光景,张皇后心算了一下,若是这琴好好保养,应当还能留存在世。此时此刻,她不由动容了,弹琴者爱琴,正如英雄爱宝剑一般,世上的名琴,宫中也不是没有收藏。可是这“绿绮”琴堪为琴中之圣,只因这琴的背后既有名士的动人传说,也有历代收藏者动人的故事。甚至于到了现在,“绿绮”已成了古琴的别称。
朱觐钧见张皇后的动容之色,随即朝上高王朱宸濠使了个眼色,朱宸濠会意,连忙道:“来人,将本王的礼物拿来。”
一方丈长的匣子由两个太监一齐捧着徐徐过来。匣子很是精美,那雕花缕空的花纹再配上漆黑的底色,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汉风。
长匣子被太监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张皇后身前的长案上,小太监轻轻地将匣子揭开。霎时之间,张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
琴身,是用上好的桐木制成,古意盎然,琴弦则是配上了精细加工之后的牛筋,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四字,在底座上。更有许多铭文和印章,甚至还可以清晰看到鞑子宫廷的印玺。
虽然不是真迹,可是这赝品却是天下第一至宝,多少人千金而求购不得。张皇后又岂会没有听说过这方赝品绿绮典故?只是以为年代久远,早已腐朽或是不知所踪了。
只是这琴虽然已历经数百年,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宫廷收藏过的缘故,保养得极好,手指微微抚弄着琴身,甚至还可以隐隐感觉到琴弦的坚韧和琴身的光滑。
只是保养这古琴,这数百年所花费的钱财只怕都超过万金了,须知古琴保养最是繁琐,不但要有专人伺候。更要隔三差五涂抹精油,任何一丁点角落都不得疏忽,至于其他的防护措施亦是不少。而这琴的价值,就已经不能用银钱来计算了。
张皇后的脸上分明已是闪露出动人的笑容。那一双美眸闪耀着摄人的光泽,一双纤手爱不释手地抚弄着绿绮,连忙道:“宁王费心,这样的礼物,本宫很是喜欢。今日本宫收了这么多礼物,唯有这绿绮琴深得本宫的心。”
宁王父子二人,俱都露出了喜色,朱宸濠甚至还剜了柳乘风和朱厚照一眼,朱厚照攥紧了拳头,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倒是柳乘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朱宸濠的挑衅视而不见。
朱觐钧捋须呵呵一笑。道:“娘娘琴艺精湛,再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堪称绝配。”他的目光一转,含笑道:“今日娘娘寿诞,太子殿下一向孝顺,想必这一次也为娘娘备来了礼物,只是不知太子殿下用什么礼物来打动娘娘的心意?老臣也是颇为期待。”
经由朱觐钧这么一说,所有人的心里头也起了好奇之心,都想看看太子朱厚照带来了什么。
朱佑樘此刻脸色略带几分忧色,一开始,宁王父子赠上古琴,他也很是高兴,可是当朱觐钧提及到了朱厚照,朱佑樘便立即意识到朱觐钧的心思不简单了。
孝,是当今天下立身的根本,孝是百善先,是德之首,有了孝,才有德行,德行好,其他的都是小节。
若是这一次太子所赠的礼物令人贻笑大方,亦或是还不如藩王宗室,别人会怎么说?朱佑樘和先皇不同,先皇是那种遇事总是捂着耳朵的人,别人怎么说,他可以不闻不问,只求自己过得好就是了。而朱佑樘却很在意别人的想法,尤其是市井之间的谈笑和清议,也正因为如此,朱佑樘才如此勤政,为的自是打理祖宗的基业,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而太子与他本是一体,朱厚照又是他的独子,别人怎么看太子,也是他最是在意的事。
朱佑樘的眼眸不禁朝柳乘风看了一眼,而恰在这时候,柳乘风也抬眸与他的目光交错,朱佑樘的目光中有几分焦虑也有几分愤怒。而柳乘风则是一副淡漠之色,仿佛眼前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乘风轻轻地捏了朱厚照一把,朝朱厚照点了点头,朱厚照便站了出来,先到了张皇后膝下跪倒在地,随即道:“母后养育之恩,儿臣不敢忘,今日借着这诞辰,儿臣也要给母后献上一件礼物。”
朱厚照随即道:“只是儿臣平时月例银不过几万钱而已,与宁王的财大气粗相比,却是差得远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朱觐钧和朱宸濠的脸色不禁一变,尤其朱宸濠,更是愤恨地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这句话不是摆明了说他身为太子尚且如此简朴,反倒自己这藩王臣子却是财大气粗吗?只听说太子是个草包,什么时候能说出这等明朝暗讽又是冠冕堂皇的话了?
张皇后听朱厚照这么说,连忙抚着朱厚照的背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母后就已很高兴了,母后知道你平时用钱紧,岂能让你破费钱财去为母后求购珠宝珍物?”
朱厚照却是摇头,道:“可是母后养育之恩,儿子至今未能报得万一,这礼物却是非送不可。”
朱厚照站起来,由着张皇后牵着他的手,朝外头道:“来人,将本宫的礼物搬进来。”
一口大箱子,足足数十斤重,几个太监一齐抬动,稳稳地停落在这殿中。
所有人看到这箱子都不禁好奇了,这太子到底又是玩什么花样?宁王父子倒是不紧张,礼物并不是越大越好的,而且这箱子的装饰也并不精美,只是寻常的储物箱而已,朱厚照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刘健等人则是好奇地看向箱子,心里却是在想,这一次送礼倒是能看出太子的品性,若是随意搪塞皇后,只怕这孝心也是不多,只是这礼物到底是什么呢?
唯有李东阳抬眼瞥了柳乘风一眼,脸上浮出不经意的笑容。别人都当是太子送礼,可是李东阳却知道,这礼物多半是柳乘风为之谋划,这个柳乘风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
“把箱子打开!”朱厚照朝太监们道。
而这时,朱佑樘也不禁伸长了脖子,他这个儿子是什么德性,他其实比谁都知道,他这个儿子最是爱胡闹的,这箱子里可千万不要钻出一只阿猫阿狗才好,否则真要贻笑大方了。
太监们将大箱子打开,许多人扎眼一看,却看到这箱子里叠着厚厚的手抄书册,刘健为首的人心中不由黯然,原来太子和王恕王大人一样,也是送书,送书本无不可,只是未免太不见诚心了一些。身为人子的,难道会不知道母亲的喜好吗?
朱宸濠看了这箱子里的东西,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调侃道:“太子殿下的礼物当真是厚重无比,这么多书,真是比绿绮厚重得多了。”
朱宸濠口中的厚重,并不是珍贵和诚挚,只是单纯的份量而已,他故意这么多,讽刺的意味很足。
其实不只是这些外臣,便是朱佑樘和张皇后二人也不禁为之黯然,王恕送书也就罢了,他是外臣,本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反正也没人关注他。可是你身为太子,身为人子,却也来送书。这书,对张皇后又有什么用?母后过寿,却是这般地敷衍了事,只拿一箱子书来搪塞,这儿子,毕竟还是没有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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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最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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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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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二话不说,走到这那箱子边,从里头捡起一本书来,随即返回张皇后身边,道:“母后,这是《孝经》的手抄本,儿臣带来了一共四十九本,足足有十万字之多,这是儿臣为了母后的诞日,这几日不眠不歇抄录下来的,儿臣的礼物虽然不珍贵,可是为了抄录这孝经,却是两天没有合过眼,才好不容易凑足了这四十九本,请母后笑纳。”
十万字……
所有人惊呆了,虽然只是抄录,可是这时代写字和后世不同,便是让你写一万个máo笔字,只怕这在场之人都不禁要感到几分为难,而这朱厚照倒也厚道,居然huā了几天的时间,连续抄录了四十九遍孝经,只略略想一想,就足以让人máo骨悚然了。
一幕场景出现在所有人脑海。在那沉闷的殿宇里,一个少年趴在案牍前,油灯熬红了他的眼睛,少年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渍来不及擦拭,右手握着笔,一行行,一字字的行下去,此时应当是夜深,外头传出jī犬相闻声,偶尔会有更夫敲着梆子,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
这或许只是在场诸公的猜测,可是这么一想,立即对朱厚照肃然起敬了。太子可以没有学问,可以糊涂。甚至可以愚钝,但是只要有这份纯孝,又还有什么惋惜的?书,可以以后再读,道理,也可以以后再跟他讲清楚,不懂得民间疾苦,以后也可以再慢慢告诉他。唯有这个孝,却是万万不能缺的。
刘健笑了。随后李东阳也不禁笑起来,接着就是谢迁、王恕、刘大夏人等。连那两个国舅,此刻也都爽朗放出笑声。
这笑声感染到了张皇后,张皇后莞尔一笑,眼眸中却掠过了一丝不忍和疼惜,轻轻捏住朱厚照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开。若说那绿绮令她心动,可是身为一个母亲,朱厚照的这一份礼物。才直击她的心坎。
“这是本宫的儿子。本宫的儿子,自是比别人更孝顺,不枉本宫疼他一场。”
朱佑樘却和别人不同。他接过一本手抄的孝经,随即垂头翻看,倒像是检查学生功课的迂夫子,这手抄本中的字迹,略带几分歪扭,明显是太子的笔迹,不过一笔一划,都写的很是认真,朱佑樘从第一页翻到最后,这字迹都没有潦草敷衍的迹象。他抬起头,不禁问:“厚照,这礼物,不是你想出来的吧?”
他这么问,是因为过于了解这个儿子,倒不是说朱厚照不聪明,只是他的聪明,并没有用在正地方。
朱厚照倒也坦然,正sè道:“父皇,这个主意,是柳师傅想出来的,柳师傅说,母后并不需要儿臣献上什么金yù,天下的慈母,只要儿子有聊表自己的心意就成了。儿臣现在也不是大手大脚huā钱的时候,倒不如抄录孝经,献给母后做寿礼。抄录的越多,越见儿臣这做儿子的诚心。儿臣心里就想,母后待儿臣这般好,百般疼爱呵护,儿臣写的越多,母后就越欢喜,所以这几日废寝忘食,不知不觉,才知道原来竟写了这么多。”
朱厚照提到柳乘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朝柳乘风看了一眼,柳乘风只是伫立在一旁,脸上微微含笑,那张皇后不禁道:“柳乘风督导太子有大功呢,不过我家厚照也孝顺,这么多字,硬是让他抄录了出来。”说着,眼角婆娑,不禁mō了mō朱厚照生了一点儿老茧的手。
朱佑樘也不禁点头,对张皇后的话深以为然,柳乘风督导太子确实很有办法,虽说前几日曾听人说这家伙教太子玩什么麻将,可是太子自从与他厮hún一起,不但比之从前好学,也更加懂事了。就比如这一次,虽然主意是柳乘风拿的,可是朱厚照死心塌地的抄录了这么多孝经,可见太子的孝心很是可嘉。
朱佑樘颌首道:“不错,这样的礼物非但皇后喜欢,朕也喜欢的紧,柳乘风,你这东宫洗马做的很好,往后更要尽心用命。”
柳乘风笑呵呵的道:“陛下过誉,微臣不敢当。”
宁王父子二人,此时已是脸sè骤变,他们费尽心机,糜费重金购得的古琴,只得了一个喜欢二字,可是这朱厚照不费一分一毫,却博了个满堂喝彩,谁的钱也不是风刮下来的,宁王虽然王府府库中珍宝无数,可是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却也是ròu痛,原本是想拿这琴来奚落太子一番,出一口气,谁知道却是马失前蹄,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皇后安抚了朱厚照,朝柳乘风道:“只是不知柳百户今日带了什么礼物?”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其实微臣也没有带什么值钱的玩意,比起太子的孝心来,实在是差的太远了,娘娘若是待会儿见了,千万不要笑话。”
张皇后笑道:“你尽管拿出来,让本宫看看。”
柳乘风颌首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来,这瓷瓶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有巴掌大小,柳乘风郑重其事的道:“微臣平时见娘娘从不施粉黛,总以真面见人,这般做,比起那些妖娆的nv子多了许多清丽,只是nv子多爱粉黛,娘娘虽是国母,却总归还是nv子。”
这番话,又有点大逆不道了,若是在别的场合说出来,只怕早就治了个诽谤之罪。不过在这个场合,以柳乘风这个后辈的身份说出,只是让张皇后莞尔一笑。朱佑樘显得有些无语,这家伙,还真是百无禁忌,想到什么说什么,只是这时候也没有发作,毕竟方才见了朱厚照的礼物,心中欢畅,因此也不见怪。
柳乘风继续道:“因为微臣在家中鼓捣了几日,终于制出了一瓶桂huā香水,这香水比起粉黛来,香味更浓,且用起来不似粉黛那般繁琐,只需洒一些在身上,便可遍体芬芳。”
“哦?竟是有这样的效用?来,给本宫看看。”张皇后的脸上显得不喜不怒,似乎并没有觉得刻意的欢喜,接过柳乘风的香水,轻轻揭开瓶塞,只微微一闻,立即一股芬香传出,这香气,是淡淡的桂huā香,既不显得过于浓烈,却能保持清新,很是舒服。
张皇后莞尔一笑,道:“只需轻轻挥洒一些就够了吗?”
柳乘风正sè道:“正是。”
张皇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只是深望了柳乘风一眼,随即目光撇开,道:“好,这礼物,本宫也喜欢。”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像方才得了宁王父子绿绮那般jī动,也不似得了太子的手抄本那般感怀万千,虽说喜欢,却没有一丁点喜欢的样子。
那宁王父子方才被太子压了一头,现在也没有力压柳乘风的心思,看上去张皇后似乎并不太喜欢柳乘风的礼物,可是现在也没有心思欢欣鼓舞了。
至于刘健等人,听到柳乘风竟是送什么香水,也都没有在意,再看这张皇后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都不由感慨:“娘娘重威仪而不重颜sè,确实不是寻常家的nv子可比。”
柳乘风似乎也早就预料到张皇后的表情变化,只是微微一笑,便站到一边去了。
此时午时已经快要过去,张皇后便起了身,去与那些前来道贺的命fù们吃酒,朱佑樘也打起jīng神,对众人道:“今日就在这儿用膳,宫中已备下了酒宴,今日朕与诸卿不醉不归。”
一行人随着皇驾到了一处膳殿,分宾坐下,柳乘风原本按着规矩,是该到另外一桌去吃的,朱厚照则是坐在朱佑樘身边,而刘健坐在朱佑樘的右手位置,那朱厚照却是远远朝着柳乘风招手,道:“柳师傅,到本宫这边来坐……”
柳乘风很是尴尬,去又不是,不去又不是。
朱佑樘便笑了笑,道:“过来吧,来人,在厚照身边加个椅子。”
柳乘风大大方方过去,坐在他对面是刘健、谢迁,下首则是李东阳、刘大夏、王恕,宁王父子原本是想坐到皇帝身边来,毕竟按规矩,他是藩王,比阁臣还是要高一级别,只是朱佑樘此前吩咐让刘健坐到他身边,若是宁王父子到这一桌,则少不得要陪坐在阁臣的下首,如此,自然辱没了他们的身份。
宁王心里有气,却也知道朱佑樘这是故意要给他一点儿脸sè看看,却若无其事的坐到另一桌上首去了。
这酒宴,随着朱佑樘先动了酒盏,大家才开始热闹起来,纷纷端起酒杯,说着祝福的话,只是柳乘风这个时候,思绪却飘到了后宫的张皇后身上,心里在琢磨:“只是不知张皇后对我这礼物到底满意不满意,若我猜的没有错,张皇后对这香水一定很有兴致。”
他正胡思luàn想,边上的朱佑樘用手肘捅了捅他,道:“柳师傅,来,我们来喝酒。”
柳乘风点点头,端起酒盏,一杯酒下肚豪气干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好一对狗男女
柳乘风吃酒可谓是鹤立jī群,与他同桌的,老的老,小的小,那刘健等人,年龄已是不小,便是朱佑樘,也从不沾酒sè,唯有柳乘风和朱厚照二人最是年轻,朱厚照的酒量还可以,不过他寻常效仿鞑子,要吃马nǎi酒,那种酒是在nǎi中掺些酒jīng,其实浓度比中原的更低,所以如柳乘风这般一杯酒咕噜咕噜地一口饮尽的,却是一个都没有。4∴⑧0㈥5
李东阳只是小口抿了一下,便将酒盏放下,看到柳乘风喝酒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好笑,不由道:“柳百户海量,只是喝酒容易误事伤身,还是少喝一些为妙。”
朱佑樘也只是浅尝即止,随即将酒盏放下,笑道:“年轻人当如此,李爱卿不必劝他。”
李东阳淡淡一笑,便没有再说了。
朱佑樘起话来,他是个劳碌命,不知不觉间又说起了淮水的大灾,与刘健探讨修堤的可能,柳乘风和朱厚照听得不禁打哈哈,这朱厚照最是没义气,笑道:“父皇,我去后宫看看母后如何。”便飞也似地溜了。
只可怜柳乘风却不能说去看皇后,毕竟皇后是跟命fù们在一起,傻乎乎地冲过去,会被人当作采huā贼的。只好干坐着,听着这些老家伙们计算银钱,反复地斟酌人选。
后来实在心烦,索xìng装作佯醉的样子,说是有些醉了,出去透透气。
从这膳殿中出来,一开始还不觉得,被这殿外的秋风一吹,脑袋也有些昏沉了,柳乘风这时候不禁傻笑,看到这宫中的景sè,坐在廊下,整个人的脑子里luàn嗡嗡的,一年前,他还只是个摆字摊的书生。可是现在却登入了天子堂,不但与皇帝打jiāo道。还与太子有了jiāo情。从前只顾着忙生计,现在所思所想早已焕然一新。柳乘风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好是坏。只是感慨人生无常。
“柳百户在想什么?”
从柳乘风身后,不经意地有人呼唤了他一声。
柳乘风回眸,看到李东阳负着手,伫立在他的身后。
柳乘风连忙站起,道:“李学士。”
李东阳微微一笑,眼睛看向远方:“不必客气,老夫也不过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柳乘风也就不客气了,他现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大学士固然手掌天下。却未必能让他生出什么胆颤之心,柳乘风朝李东阳一笑,道:“李学士似乎有话要说?”
李东阳走到檐下,目光看向远方殿宇上的琉璃瓦,慢悠悠地道:“柳百户很聪明,就比如今日送上去的香水……”
说到香水,柳乘风不由深望了李东阳一眼,心里打了个突突:莫非李东阳也猜出了什么?
李东阳见柳乘风脸sè微微一变,放声笑道:“你不必这般谨慎,其实投其所好本就是臣子该当做的事,只是投其所好虽是进身之阶,却不要过分依赖,大丈夫在世,投机取巧只能显赫一时,匡扶天下虽然对你苛刻了一些,可是老夫还是希望你做一个至诚君子,你也读过书,当然也知道事有可为有可不为的道理。这些话,老夫只是随口说说,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其实你是个很能干的人,许多事都让老夫刮目相看,不过……”
李东阳的脸sè骤然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老夫也会盯着你,若是你敢shì宠而骄,可别怪老夫辣手无情。”
李东阳说罢,负着手,微笑着走了。
柳乘风愣在当场,心里不由地想,这家伙,莫非是在恐吓我吗?只是对李东阳,柳乘风有一种极深的忌惮,这个人比刘健、谢迁更加难对付,若是有一日得罪了他,只怕日子不会太好过。
“可是这又如何?他说的这些大道理与我何干,什么大丈夫,什么君子,我不过是个革了功名的秀才而已。活着,只是为了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过得更好,这些大道理,柳某人没兴趣。”
柳乘风吹了声口哨,心里带着几分愤世嫉俗地想着。
他留在这檐下,恰好一个小太监走过来,朝柳乘风微微欠身,道:“柳百户……”
柳乘风道:“有什么事?”
小太监道:“太子殿下在后宫,要召你去说话,”
柳乘风心里不禁觉得好笑,这后宫里都是nv眷,自己跑去实在有点不太合适,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太子有请,他也不得不去,只好道:“劳烦公公带路。”
这太监二话不说,在前领路,绕着这殿宇走了许久,过了一条甬道,前方便出现了一个小殿,这小殿两边是两处阁楼,边上栽种了许多树木,林木成荫,那秋风一吹,便传出树影婆娑的沙沙声,很是悦耳。
小太监指了指靠右的一处阁楼,道:“柳百户在那儿少待,太子立即就来。”
柳乘风听了,微微一笑,便举步往那阁楼过去,进了阁楼,里头的陈设却有点儿怪异,这显然是nv子的房间,带着一种淡淡的香气,前面是轻纱帷幔,将屋子一分为二,柳乘风不禁觉得好奇,拉开帷幔进去,前面又是一处屏风,他信步上前,屏风之后,竟是个硕大的浴桶……
柳乘风呆了一下,随即生出了一种不好的念头,这分明是浴室,而且还是nv子的浴室,太子是绝不可能到这儿来见自己的。那个太监为什么引自己到这儿来?又是受谁的指使?是宁王,还是那秉笔太监萧敬?
不管是谁,这背后的指使者的用心实在过于歹毒,不管自己多受皇帝的信任,可是无端出现在后宫,还在后宫贵人的浴室里,到时候只要被人发现就必死无疑,到时候自己就是有千张嘴,又哪里说得清?
他下意识地开始拐过屏风,要冲出这浴房去。
而恰在这个时候,浴房外传出细碎的脚步声,柳乘风立即máo骨悚然,心里不由想:“这就对了,幕后的主使人既然将我引到这里,又怎么会轻易让我离开?一定是已经掐算好了时间。”
柳乘风立即停住脚步,又往屏风后跑,这浴桶边总共有四个屏风,恰好将这浴桶围成一个独立的小房间,除了一个屏风正对着帷幔和mén房,其余三处,却是可以藏人。
这时,已有人将mén推开,便听到两个脚步声,还有窃窃sī语。
柳乘风只好躲到那屏风后去,屏息不动。
这两个人似乎是宫中的shìnv,二人一边往这浴桶中放水,一边叽叽喳喳的道:“今日那郑国公夫人穿的衣衫真好看。”
另一个道:“郑国公的夫人说话却是刻薄得很,公主殿下不是很喜欢她,她还让公主拿绿绮给她弹琴听,真是无礼。”
“这个倒是,不过皇后娘娘的xìng子一向敦厚,倒是没有和她计较。”
“好了,不要说了,公主殿下马上要入浴了,我们还是赶快做事吧。”
二人放了水倒入浴桶之中,放了huā瓣进去,又准备了梳洗之物,外头才有人推mén进来,一个慵懒疲惫的声音道:“兰儿、芳儿,准备好了吗?”
“回公主殿下的话,准备好了,水温正好。”
这慵懒的声音越来越近,便道:“你们出去吧,郑国公夫人真讨厌,害得我一身是汗。”
两个shìnv出去,小心翼翼地掩上了mén。
而这时,柳乘风却是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妹的……是公主……我柳乘风居然在公主的浴室里,这要是被人发现,多半会被砍成七七四十九块拿去运河里喂王八吧。”柳乘风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是谁算计他了,只知道现在的处境危险万分,纵然他智计百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隔着屏风,并没有看到美人入浴的场景,事实上柳乘风也没有心思好,至于那公主,他倒是有了几分印象,是不是被称作是朵朵的那个?这小妮子可是泼辣得紧,若是被她发觉可就惨了。
屏风外头,传来水bōdàng漾的声音,显然是公主已除了衣衫进入了浴桶,这公主似乎并不急于梳洗,坐在浴桶里,似乎还哼着小曲儿。
这小曲儿,柳乘风倒是熟悉,似乎是某种情歌,好像出自背诵柳永的手笔,大意是说一个情郎sī会佳人的场景,具体的,柳乘风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从前摆字摊的时候,一个公子哥请他代写情书,好像就摘抄了这么一首词儿。
听了这小曲儿,柳乘风不禁笑了,这公主原来还爱好这调调,有点意思。
隔着一层的屏风,那体香和huā香糅合在一起,钻入柳乘风的鼻孔,这种感觉居然让柳乘风感觉到了一丝刺jī,既亢奋,又有些害怕,不够随着时间推移,倒是害怕越来越少,刺jī越来越多,柳乘风不禁骂自己:“柳乘风啊柳乘风,你实在太坏了,家里有老婆有小姨子,居然还敢打公主的主意,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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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柳呆子的毛病又犯了
柳乘风的心里正在胡思luàn想着,冷不防轻轻挪动了一下发麻的tui,只是这轻轻一撞,却发出了极细微的声音。
这声音虽然小,却是被洗浴的朵朵发现了动静,她不由惊叫一声:老鼠有老鼠
敢情是以为柳乘风方才那声音是老鼠撞击屏风而导致的这时候若是公主大声把所有人嚷进来一起来寻这老鼠,自己还有命吗
柳乘风的脸sè已是骤变了,情急之下连忙将屏风推开,少了屏风的遮挡,浴桶和里面的出浴美人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柳乘风的眼里。
坐在浴桶中的正是朵朵,只是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升腾的水汽之中差点让柳乘风不能相辨了。
柳乘风无语,眼前的朵朵似乎并没有一丝不挂,应该是因为被老鼠惊到,所以打算从浴桶中出来的时候,肩头上还覆盖着一缕轻纱。纱巾自然已经湿透了,紧贴在她若凝脂般的yu肌香肤上,一点也遮掩不住那曲线如水一般的娇躯。雪白的酥xiong上水迹未干,那水滴顺着yu颈,正滴答答地往xiong前的勾缝处滴淌。酥xiong半浸水中,其他的事物,柳乘风是一丁点也看不到了,只感觉那水bodàng漾之下,似有两点嫣红。
朵朵吓了一跳,本能地一声惊呼:你
柳乘风苦笑,随即lu出轻松的笑容,道:公主不要叫,把人叫来,你我的清白都毁之殆尽了。
朵朵看了柳乘风一眼,觉得这个家伙脸皮之厚可谓空前绝口,一个大男人跑到人家的浴房来偷看人洗澡,居然还好意思说清白只是柳乘风的所谓清白,朵朵似乎并没有什么顾忌,可是自己的清白,却也很是要紧,她反应过来,连忙娇躯一沉。随即将自己的身体沉入水中,只lu出一个脑袋。似乎还觉得不太放心。拉起挂在浴桶上的长巾,遮住了自己的前xiong。
朵朵咬牙启齿地眯着眼看着柳乘风。道: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不做,偏偏要做登徒子。
柳乘风这时候除了苦笑,却已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道:公主殿下,若是柳某人告诉你,其实柳某人是中了jiān贼的jiān计,是他们打着太子的名号将我引到这浴房来,我当时看情况不对,正要逃时。又怕被人误会,才躲到这屏风之后,其实方才殿下沐浴的事,我是一丁点也没有瞧见。这些,你相信吗
朵朵冷笑,分明不信。
柳乘风继续苦笑,只好道:好吧,既然殿下不信这个理由,那么其实方才所说的话都是柳某人骗殿下的,真实的情况是是我吃多了酒,一时niào急,只是这皇宫这么大,却是寻不到一个如厕的地方,公主殿下是知道的,其实我是一个读书人,难免会有一点儿讲究,人又不是狗,岂能随地大小便于是情急之下,便看到了公主的浴房,实在忍不住便冲了进来,谁知这时候公主殿下却要在这里沐浴,学生没有办法,只好暂时躲避,以避免尴尬。这个理由,殿下总能信了吧
柳乘风为了增加可信度,不自觉地自称起学生来。似乎自称一下自己是学生,这说出去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一样。
朵朵笑得更冷:这么说,你还在我这儿便溺了贼子,你好大的胆
柳乘风无语,原以为这理由已经天衣无缝,谁知道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漏dong,他老脸不禁一红,这种事怎么能承认。于是叹了口气,道:殿下果然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学生其实是胡说八道,既然如此柳乘风现出沉痛之sè,道:那么学生索xg和殿下坦白jiāo代了吧。其实学生有病
朵朵咬牙切齿地道:你得的是痴心妄想的病,待本公主出去,非宰了你不可。
柳乘风原本想说,自己得了某某隐疾,全身瘙痒,不得已寻个地方来挠痒痒的,谁知道朵朵竟是想宰了自己,他柳乘风两世为人,宰别人的时候多一些,却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嚣张,他若没有前世的经验,只怕见了公主早已吓得屁滚niào流了,只是毕竟在后世受了许多的熏陶,这时候也来了火气。
不过是在你这屏风后头躲了躲而已,又没有看你,你说宰就宰,真当读书人的命不是命吗柳乘风索xg就不苦笑了,双手一chā,朝朵朵森然冷笑道:是了,我就是看了你,不但看了你入浴,你全身都被我看了,你要说我痴心妄想,那是没有,说我癞蛤蟆想吃你这天鹅rou,我这癞蛤蟆也没有这雅兴,反正我看也看了,你骂也骂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殿下还要洗澡,学生就不奉陪,再见。
柳乘风的xg子,有时候好得出奇,温文尔雅,活脱脱好男人的典范。可是惹起他的火来,热血一涌,管他什么皇帝公主,就什么都不顾了。
他这时候反而心中坦然,朝朵朵作了个揖,随即大摇大摆地穿过屏风,绕过朵朵的浴桶,连瞧都不瞧她一眼,揭开横在浴房中的轻纱帷幔,走到mén边去,大大方方地把mén推开,抬tui便走。
守在这浴房外头的两个shv方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可是平素公主洗浴时是不喜人打搅的,所以也不敢进去看,这时候看到一个男人大摇大摆地出来,真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两个人如呆ji一样直勾勾地看着柳乘风,柳乘风回瞪他们一眼,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吗
说罢,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两个shv哪里遇到过这种事被柳乘风一吓,立即打了个冷战,再加上柳乘风一副老子本就应该从这里出来的样子,这样落落大方的之态,倒像是驸马爷一样。shv早已吓得身躯有些发软,差点要晕倒在地。
等柳乘风大大方方地走了。两个shv才反应过来,急忙冲入浴房,看到公主殿下还在浴桶之中发呆,才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道:殿下殿下出了什么事。
朵朵这才回过神,柳乘风方才的态度,她也不曾想到,原以为这个家伙会告饶,甚至涕泪直流,按着朵朵的xg子,这家伙居然敢偷看自己洗澡,把这件事闹大来倒也未必,毕竟朵朵再如何,也得顾忌下自己的声誉,可是以后找个由头来收拾这家伙是肯定的。
可是谁知,人家比自己更牛气哄哄,一副老子看了就是看了,你能奈我何的样子,直恨得朵朵牙痒痒。
自出生到现在,朵朵还从来没有见有人敢这般顶撞自己,更何况明明是那家伙有错在先,自己便是给他几个耳刮子,他也该乖乖受着才是。
想到这里,朵朵突然感觉几分委屈,眼眶儿已是觉得有几分红了,咬牙切齿地道:本宫和这小贼不共戴天
她发泄了一句,才发现两个shv正担心地看着自己,朵朵脸sè一冷,随即道:今日的事,若是有谁的嘴巴不干净传了出去
她似乎在想如何威胁,在这里顿了一下,谁知两个shv已经会意了,不管那男人是突然闯进去,还是早与公主殿下有什么si情,这种事自是不能外传,否则
二人连忙拜倒,道:殿下放心,事情的轻重,奴婢岂会不知今日的事,我们什么都没有瞧见,更不敢luàn嚼舌根子。
朵朵这才吁了口气,心中又觉得有些不忿,那个家伙倒是牛气哄哄地走了,占了堂堂公主的便宜,结果自己却还不得不为他遮掩。只是不遮掩,朵朵就根本不必做人了,一个大男人将自己看了个干净,只怕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她立即出浴穿了衣衫,连湿漉漉的头发都忘了拧干,吁了口气才定下神,道:若是有人问起说是看到那家伙从浴房中出去,你们也要矢口否认,就说连人影都没有瞧见。快,给我收拾一下,我这就去见母后,你们的脸sè要自然一些,不要让人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两个shv连忙说了是,给朵朵收拾起来。
等朵朵从这浴房中出来,看到外头刺刺的日头,柳乘风早已不见了踪影,朵朵不禁咬了咬牙,道:这个家伙倒是很有胆量,哼,等着瞧,若是不给你一点教训,我就不叫朱秀荣。
她跺跺脚,便领着shv,又飞快地往坤宁宫去,坤宁宫里,一干子命还在众星捧月地围着张皇后唠着家常,见了朵朵沐浴回来,又是纷纷打趣,只是这沐浴之中,朵朵再没有从前那开朗的xg子,乖乖地在张皇后身边坐下,默不作声。
张皇后微微一笑,关切地道:朵儿,你这是怎么了
朵朵连忙摇头,道:母后,我只是头有些沉,并没有什么
张皇后也就没有再多问,只是道:若是严重,便叫太医来看看,是了,那柳乘风的医术高绝,恰好他也在宫中,倒不如请他来看看。
朵朵听到柳乘风的名字,俏脸一红,连忙道:不,不必了
同学们,第十一名的大神和老虎只有几十票的差距,只要大神开下口,老虎这个月的努力就全部付诸东流了,老虎能做的,只能含泪求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谁打我,我抽谁
从后宫里快步出来,柳乘风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方才他虽然豪气干云,可是事后一想,还真难保证那什么公主不会横下心来告发。
不过告发的几率只有万一,毕竟公主也要注意自己的清誉,柳乘风更担心的是那背后鼓捣此事之人绝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此人还会有后着。
想到这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柳乘风的眼睛就红了。他做人的原则是人若犯我,我要犯人;人不犯我,我也要犯人。原以为自己如今做下这么多事,已经令所有人心惊胆战,至少不敢轻易招惹自己,谁知道好日子没过几天,就有人惦记上了自己。
柳乘风想了想,信步回了膳殿,站在长廊下思考了片刻,便有了主意。这膳殿里,已是酒过三巡,因为朱佑樘兴致勃勃地与刘健等人谈论政事,所以大家都没有离席,柳乘风走进去,轻轻掖了掖牟斌的后襟,示意牟斌出来说话。
牟斌已是有了几分醉意,却也明白了柳乘风的暗示,蹑手蹑脚地随柳乘风出来。
之所以找上牟斌商量,却也是柳乘风左思右想的结果,太子虽然与自己关系好,可是这件事毕竟涉及到了公主,这种事自然还是将他méng在鼓里的好,至于其他人,柳乘风也不敢相信,唯独牟斌,虽然是自己的上司,可是二人利益纠缠在一起,反而关系比较稳固,二人虽然算不上休戚与共,可是至少相互利用的心思都有。
牟斌出膳殿的时候,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可是等出了来,脸sè却是冷了下来,柳乘风的xìng子,他知道,这个家伙绝不会吃饱了没事叫自己出来,想必是有什么事要和自己商量。
在长廊下。牟斌的眼眸半张半阖地看着柳乘风,慢悠悠地道:“说吧。什么事。”
柳乘风微微一笑。道:“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倒是好像卑下叫大人出来就一定有事相求一样。难道卑下与大人闲聊几句。拉拢一下感情不成吗?”
牟斌做出一副拂袖要走的样子,道:“既然无事,现在又是在宫中,说话不方便,老夫现在就走了。”
柳乘风连忙道:“有事!”
对柳乘风这种弯弯绕绕的xìng子,牟斌很是不喜欢,他是个内敛的人,虽然说话不喜开门见山,可是这般嘻嘻哈哈的。他却是不习惯。可是听到柳乘风说有事,他还是驻了足,不管如何,柳乘风仍然算是他的人,这个家伙与陛下、太子的交情好,对北镇府司有着莫大的好处。他正sè道:“你不要绕圈子,直接说吧。”
柳乘风只好苦笑,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牟斌听到一半,脸sè已是骤变了,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意。
按着柳乘风所说,那个太监打着太子的名号请柳乘风去后宫,最后让柳乘风进了公主的浴房,这件事只要传出去,不管柳乘风是否被陷害,都已犯了内宫大忌,必死无疑。
牟斌不禁倒吸口凉气,道:“此人的用心,当真歹毒!”
柳乘风正sè道:“正是,不过公主虽然已经撞破了卑下,可是事关着殿下的清誉,想必也是不会声张。那背后指使的人一定还有后着。若是他让人先传出谣言,将这件事在内宫广而告之,陛下与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怠慢,自然要叫人查一查,到时候若是当真追查起来,只怕卑下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牟斌颌首点头,道:“不错,公主当然是不会声张的,可是那背后的人一定会想办法将陛下的注意力引到这里去,这内宫之中,只要陛下肯彻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若当真如此,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你了。事情紧急,只怕这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内宫,老夫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他拧着眉,显得颇为头痛,柳乘风今日的圣眷,他看得一清二楚,可以说只要太子还要读书,柳乘风就不可或缺,而柳乘风在一日,镇府司就能压东厂一筹。
牟斌甚至已经想到,这主使之人十有**就是萧敬,萧敬这个人极为可怕,不动手则以,一旦动手,就势必是一击必杀。这样的毒计,也只有萧敬才能使出来。更何况这内宫更是萧敬的地盘,他要加害,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萧敬……萧敬终于动手了!”牟斌此时此刻的脸sèyīn晴不定,柳乘风这个人,他不想放弃,也不愿意袖手旁观,可是当真要与萧敬斗法,牟斌的心里却未免没有几分寒意。
柳乘风深望了牟斌一眼,道:“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们既然要对卑下动手,卑下也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卑下在回来的时候倒是想了一个主意,不但让他们的诡计不能得逞,而且还可以反戈一击,让幕后主使之人知道,卑下绝不是好欺负的,只是这个计划非指挥使大人援手不可。”
“哦?”牟斌方才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应对的方法,听到柳乘风说有了主意,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来”
柳乘风凑上去,压低了声音,与牟斌密语了几句。
牟斌的脸上变得越来越怪异起来,随即吁了口气,道:“好吧,不管如何,总要试试看,老夫在宫中有的是人,那些大汉将军和shì卫都是镇府司辖下,待会儿老夫就让他们替你造这个声势。”
柳乘风郑重其事地朝牟斌作揖道:“卑下谢过大人。”
牟斌似是显得有些疲倦了,拍拍他的肩,含笑道:“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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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寿辰已是落下了尾声,天空渐渐yīn霾,黄昏的光鲜洒落在琉璃瓦上,那淡然的金黄光晕伴随着近臣、王公出了午门,整个紫禁城除了那摇曳在风中的喜庆灯笼,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钟鼓声敲了九下,午门终于关上,在坤宁宫里,张皇后也已经有些倦了,她叫了加了几盏灯,灯火冉冉,将这坤宁宫照得通亮,她沐浴之后将吉服换下穿了常服坐在榻上,对身边如小猫儿一样撑着手略带几分倦意的朵朵道:“朵儿,头疼好些了吗?”
朵朵点了点头。
张皇后莞尔一笑,随即叫来一个太监,道:“去,把柳乘风送的香水拿来。”
听到柳乘风三个字,朵朵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和慌乱,不过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一个太监将那盛放香水的瓷瓶奉上,张皇后接了,揭开木塞,又是轻轻闻了一下,道:“柳乘风说的用法是沐浴之后再洒上一些在衣裙上是不是?”
朵朵很悲催,方才还只是柳乘风,现在又是沐浴这个敏感词,让她显得有些不安,她心里愤愤然地想:“那个家伙,实在可恨。”
太监应道:“柳百户确实是这么说的。”
张皇后的脸上lù出喜sè,小心翼翼地滴了几许香水洒在衣裙上,霎时间,整个殿中都弥漫着一股清淡的桂花香气,张皇后的鼻尖不经意地微微抽搐了两下,随即lù出了笑容。
张皇后有一些小毛病,这毛病其实也不大,只是轻微的狐臭而已,虽然轻微,可是张皇后却是一直耿耿于怀,她清楚地记得,嫁入东宫的时候,朱佑樘就曾和她开了句玩笑,说是太子妃有些臭,虽然这只是玩笑,可是自此之后,张皇后变得谨慎起来,为了除这轻微的异味,张皇后几乎每日要洗三次澡,寻常人更是不敢与之亲近,就是自己的子女,在幼时也从不肯抱一抱。就怕这难言之隐被人窥见一样。
其实除非是出了许多汗,张皇后的毛病是绝不可能显lù的,只是这小毛病引发成了心病,这许多年来,张皇后一直都小心谨慎。
而这香水,却是恰好掩饰了张皇后的隐疾,这淡淡的桂花香气竟是一下子让张皇后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柳乘风之所以猜测出张皇后极有可能会有一些狐臭是根据太子的描述,比如张皇后从未抱过朱厚照,还有一天洗几次澡,柳乘风当时的判断就是张皇后的行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洁癖,只是这张皇后,柳乘风也曾见过一次,看样子并不像是有洁癖之人。而第二种,就是狐臭。
狐臭不是病,可是对有的人来说,却比病痛更可怕,柳乘风的这份礼物,自然就打在了张皇后这怪癖身上,他虽然只有六成的把握,若是猜测错误,这香水对张皇后来说,可有可无。可要是méng对了,那这礼物就绝对比什么绿绮更要珍贵一百倍一万倍。
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首,天下人的国母,绿绮就算再珍贵,也不过是让她一时欢喜罢了,可是这香水若是能消除她半辈子耿耿于怀的心事,自然是非同凡响。
而柳乘风献上礼物时,也早已预料到张皇后会显lù出一副不以为喜的姿态,毕竟张皇后是皇后,岂能当着大臣王公的面,为了一瓶香水而喜笑颜开?
现在命fù、王公大臣已是纷纷散去,张皇后再没有了什么顾忌,自然要一试这香水的效果。!。
第一百五十九章:龙颜震怒
“朵儿,你闻闻看,这香水香吗?”张皇后刻意靠近了朵朵一些,低声询问。~~
朵朵无奈地道:“香,香极了。”
张皇后lù出了满意的笑容,淡淡道:“这个柳乘风倒是颇为识趣,这香水真的比那绿绮更厚重了,只是不知这香水若是用完了是否还有,赶明儿叫个人去问问他,往后让他每月送一瓶入宫吧。本宫倒是在寻思,是不是该给他一些赏赐,否则总是劳烦他送香水入宫也不好。朵儿,你来说说看,该赠他什么好?”
朵朵心里正烦躁着,可是不得不耐着xìng子听,但是母后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令她心里又是不安又不得不掩饰,强打着jīng神道:“还要给他什么赏赐?母后瞧得上他的香水,就已是天大的恩德了。”
张皇后却是斥道:“这是什么话!便是天家也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正说着,朱佑樘正好走了进来,笑yínyín地道:“什么恩惠?又受谁的恩惠?”
朵朵咋舌,道:“我回寝殿睡觉了,父皇、母后,你们也早些安歇。”她觉得在这里实在呆不下去了,自从那姓柳的hún账出了宫,耳中总是听到柳乘风三字,实在让她心虚。
朝朱佑樘行了个礼,朵朵便快步走了出去。
朱佑樘看朵朵走得匆忙,不禁失笑道:“这个丫头,总是máomáo躁躁的。”
说罢与张皇后同榻而坐,道:“方才皇后说的是受了谁的恩惠?咦?今日皇后的身上真香……”
张皇后大喜,从前那心里的刺儿仿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般,接着便将柳乘风送的香水效用说了,又道:“臣妾在想,往后呢,还少不得请柳乘风送些香水入宫来,若只是臣妾诞日收了他的香水倒也罢了,可是往后经常要劳烦他,岂不是受了他的恩惠?臣妾在琢磨。是不是该赏他一些东西,算是礼尚往来。”
朱佑樘呵呵一笑道:“这个小子。倒是不必赏赐什么。加官进爵,他未免太年轻了。况且无功不封侯。若是给他官爵,难免让人说闲话。至于赏赐他财货……”朱佑樘想起柳乘风那日进金斗的百户所,几个月时间竟是收了五万两银子,这么大笔数目却不比宫中的用度少了,所以继续道:“朕觉得也不必,皇后不必心焦,说起来他是朕的mén生,也是你的后辈,后辈孝敬长辈一些东西。却也是理所应当。”
朱佑樘这么一说,张皇后也就定下心来,嫣然一笑道:“这个倒是。”
折腾了一天,二人已是累了,叫人伺候着就寝不提。
到了第二日清早,朱佑樘仍是起了个大早,他每次起来时都是蹑手蹑脚的,生怕吵到了张皇后,他轻轻趿了鞋,先到这坤宁宫的寝殿里坐了一下,正准备洗漱,外头却听到几个太监窃窃sī语。
“昨个儿有人亲眼瞧见的,难道还能有假?这姓柳的也当真大胆,连公主洗浴,他也敢偷看。”
“啊……真有这样的事?昨个儿杂家也听说了一些,原以为是有人胡说八道……”
“嘿嘿……胡说八道?这种事谁敢胡说八道?实话和你说了,公主殿下进去洗浴足足有两柱香时间,姓柳的和公主在浴房里呆了这么久,天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还听说,那姓柳的是大摇大摆地从浴房里出来的,本朝以来还有谁能这么大胆?”
“若是如此,那柳乘风也够千刀万剐的……”
“嘿……千刀万剐也未必,你想想看,殿下遇到这么个登徒子,敢声张出去吗?难道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名节?这姓柳的就拿捏到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咱们哥俩儿好,杂家才和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要外传出去。”
“这个自然……只是不知陛下醒来了没有,你快走,若是被陛下听见,仔细自己的脑袋。”
朱佑樘的脸sè已是骤变,整个人气得发抖,靠着身边的小桌几上的一个茶壶,被他狠狠地抓起摔下。
啪……
茶壶跌入地毯,发出闷响。
外头听到里头的声音,这议论戛然而止。
而睡在榻上的张皇后也被这动静惊醒,张眸一看,见朱佑樘失魂落魄、脸sè铁青,连忙起榻,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朱佑樘只有一子一nv,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可谓千般呵护宠爱,这时候听到这些言语,整个人的脑袋嗡嗡作响,张皇后问他,他也不说,只是冷着脸,随即朝外头大喝道:“方才是谁在外头嚼舌根子,来人,拿进来!”
这一喊,外头一片静寂无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脸sè木然的老太监慢吞吞地进来,躬身道:“陛下……”
朱佑樘拍案,厉喝道:“查,去查方才是谁在外头议论公主之事,告诉内阁,今日朕身体有恙,就不和他们商讨政事了,今日的奏书全部让他们代批,直接让司礼监批红就是。立即传唤柳乘风入宫,还有,把朵儿叫到朕的寝殿来。”
朱佑樘似是还不解恨,冷冷一笑道:“有些宫人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你去打听一下,这宫里还有什么流言,都给朕打听出来。”
这老太监木着脸,只是躬身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待那老太监走了,朱佑樘犹不解恨,气得负着手,在这殿内团团打转。
张皇后吓着了,披头散发地道:“怎么了……皇上,这是怎么了?”
朱佑樘不答,不是他不愿意搭理张皇后,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是独自重重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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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其实和外头没什么两样,十二监、四司、八局,不知有多少太监平时在皇帝和贵人们面前,大家都是奴才,可是毕竟宫中的贵人少,尤其是在弘治朝,皇后只有一个,公主也只有一个,除了几个大太监管着,什么幺蛾子不会有?
比如对食,比如luàn嚼舌根子、赌钱玩耍之类,只要不让皇帝知道,下头的人还不是想如何就如何?再加上太监们永远在这小dòng天里,除了飞黄腾达的镇守太监有机会出宫外放,其余的一辈子也别想出这宫禁,这小地方没什么娱乐,自然而然,有了一点儿新鲜事就会疯传开。
就比如公主与柳乘风的事,谁都知道这种话若是传出去肯定要治罪的。可是与相熟的宫人议论这种事,却让太监们很是亢奋。
就是在洪武太祖年间,宫里的谣言都屡禁不绝,朱元璋杀了一批,人家照样还是怀着侥幸议论是非,更何况是这相对宽松的弘治朝。
只是这宫中的气氛,有心人突然感觉到紧张起来,无数的大汉将军和宫中护卫一队队出现,各监司还有局子的大太监全部跪在了坤宁宫mén口,坤宁宫外的空地上,琳琅满目地跪了一地的人。
许多人在猜测,这皇后娘娘的诞日刚刚过去,到底出了什么事让皇上如此大动肝火。
而随后,朵朵公主行sè匆匆地走进坤宁宫,她原本就有些心虚,进了这里更是觉得心惊胆战,只是朵朵毕竟不是寻常xìng子柔弱的公主,心里想:“这件事一定要瞒下来,否则真不用活了。”
朵朵神sè如常,给朱佑樘行了个礼:“父皇。”又朝张皇后行礼道:“母后。”
朱佑樘没有说话,他的脸sè依旧铁青,而张皇后也是坐卧不安地站在朱佑樘身边,朱佑樘只是盯着朵朵,而张皇后却是强笑道:“皇上,不要吓着了朵儿。”
听了张皇后的话,朱佑樘的脸sè才缓和了一些,脸sè不再那么铁青,而是透着一股子苍白。
朱佑樘嘶哑着声音道:“你来说,昨天的事,是不是真的?”
“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朵朵负隅顽抗,可是心里却是打了个突突,心里不禁想:“这是谁传出去的?那两个shìnv,自己可是千叮万嘱过的,她们有那么大的胆子,刚刚赌咒发誓之后就敢向人胡说八道?”
“哼!”朱佑樘拍案,冷笑道:“你……你……”他深吸口气,张皇后连忙握住他的手,担心地看着他,朱佑樘才收敛了一些火气,淡淡地道:“好,你不说,那就让柳乘风来说。你……你们……”
朱佑樘不再说话了,这么大的丑闻,还牵涉到了独nv,朱佑樘的怒火已是升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在颤抖。
朵朵心里不由觉得委屈,却又假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张皇后见她委屈的样子,便又上去劝她:“朵儿,你实话和母后说,昨个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瞧瞧你父皇,为了你气成了这个样子。”
朵朵执拗地咬着chún,道:“母后,儿臣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皇后只好叹了口气,道:“好,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你和你父皇都不要着急上火,来,坐下顺顺气。”
朱佑樘这时却是怒喝一声:“不许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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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紫禁城里,已是luàn作了一团,那被朱佑樘指使的老公公带着一队队的大汉将军,从司礼监开始,一个个盘问。e^看
这老公公乃是御马监大太监郭镛,在宫里地位仅次于萧敬,原本随时陪shì皇帝的应当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只是萧敬年纪老迈,朱佑樘体恤他,所以让郭镛伺候着。
这郭镛领了旨意,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当然不敢怠慢,于是带着人将这宫里闹了个jī飞狗跳。
司礼监里,萧敬躺在椅上,慢悠悠地喝着茶,跪在他脚下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太监,小太监苦笑道:“公公,这事儿前因后果就是这样,现在陛下震怒,让郭公公去把luàn嚼舌根子的人揪出来,郭公公便带着人四处出没了。”
萧敬微微颌首,双目半眯着,淡淡地道:“这么说,柳乘风当真是偷窥了公主殿下沐浴了?”
小太监道:“奴婢哪里知道?反正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倒是奴婢想来,这事儿也未必是空xùe来风。”
萧敬苦笑道:“杂家明白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悠悠地道:“能办出这种事来的,除了杂家,就是宁王了,至于其他的,要嘛就是没有这种手段,要嘛也没有与柳乘风这么大的深仇。这事儿是宁王做的,只是这个宁王的用心当真是险恶,这件事若是能整死柳乘风倒也罢了。可要是柳乘风不死,第一个怀疑的就必定是杂家。杂家是左右不是人了。”
小太监道:“公公说的没错,这事儿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在别人看来,只怕和公公脱不了什么关系。”
萧敬不置可否地喝了茶道:“罢了,这种事儿和杂家没什么关系,让郭镛去查吧,这个郭镛,倒是够用心的。”
用心二字,似乎别有意味。
这小太监怎么会听不明白?冷笑道:“郭公公今日可神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进了司礼监呢。”
萧敬将茶盏放下。阖起眼:“少说这种话。让人听见了,还道是杂家教出来的人不知道规矩。依杂家看。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等着瞧好戏吧。”
萧敬眯起眼,随即咳嗽几声,便用巾帕捂着嘴,低头看灯下的奏书了。
坤宁宫里,一片静寂,柳乘风还没有到,朵朵在一旁抹着眼泪,张皇后自是去劝慰,朱佑樘却是沉着脸没有去看她。3∴35686688
这时候除了朵朵的低泣。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不知等了多久,殿mén外终于闪身走进一个人来。
郭镛穿着一件宽大的红sè宫衣,小心翼翼地走到朱佑樘跟前,低声道:“陛下……”
朱佑樘冷声道:“你说。”
郭镛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跪拜在地,道:“奴婢无能,暂时还没有查出这流言的源头在哪儿,只是……”
朱佑樘厉喝道:“只是什么?”
郭镛道:“宫里不只是有公主与柳乘风的谣言。”
“哦?”朱佑樘笑得更冷,道:“你继续说。”
郭镛胆战心惊地看了张皇后一眼,才道:“奴婢不敢说。”
朱佑樘大怒,抄起手中把玩的璞yù,狠狠地砸在郭镛的身上,怒喝道:“不敢说?这宫里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做奴婢的敢说贵人的是非,怎么到了现在,你反而不敢说了?难道就你郭镛胆子小,就你懂事?你说,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朕便让你守陵去。”
郭镛吓了一跳,那璞yù砸在他的头上,痛得他不禁龇了龇牙,可是他还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忙道:“奴婢说,奴婢说,只求陛下息怒……”郭镛tiǎntiǎn嘴,继续道:“宫里不只是有柳乘风与公主殿下的流言,其他的还有不少,不过传得都不算广,其中有几个,更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朱佑樘这时候反而定下神来,赤红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杀机。
“其中有一条,说是柳乘风以百户之身而受陛下器重,这是因为……因为……因为陛下与柳乘风有sī情……”
sī情……是很委婉的说法,通俗一些,就是说朱佑樘爱上了柳乘风的男sè,跟柳乘风有断袖之癖,是个老兔子。
朱佑樘不禁愕然……呆住了……
一边哭哭啼啼的朵朵却是一下子破涕为笑,可是随即,又意识到自己不该笑,于是又捂着脸,面带梨huā地低泣……
连张皇后此刻也不禁莞尔,自己的丈夫好不好男sè,她岂能不知?这流言未免也太胡说八道了一些。
朱佑樘却是气得老脸胀红,好男风……虽说这外戚有不少乐在其中的,可是朱佑樘却最是反感这种事,这些话到底是谁口中传出来的?简直岂有此理!
郭镛倒是什么都不敢隐瞒,又看了朱佑樘一眼,接着道:“其实还有不少流言,还有的说是柳乘风与皇后娘娘……”
“啪!”朱佑樘拍案……
这一下真是气伤了,若是自己说好男风倒也罢了,居然还牵扯到了自己的妻子。
郭镛几乎要哭出来了,道:“这些流言到处都是,奴婢四处追查,却总是找不到始作俑者,不过据说这些流言都出自淑敏殿。”
“淑敏殿……”朱佑樘双目阖起来。
淑敏殿本是后妃的院落,只是朱佑樘无妃,所以一直空置,若不是郭镛提起,朱佑樘几乎忘了这个地方的存在。
郭镛道:“是,就是那里,奴婢亲自去查看了,发现那儿经常有人丢纸团儿去,神宫监的人去清扫时,便会打开看看,这事儿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朱佑樘沉默了。
郭镛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其实还有个流言……”
朱佑樘沉着脸问:“你说。”
郭镛道:“说是柳乘风原来是陛下的sī生子……”
“hún账!”朱佑樘大骂一句。随后他看了张皇后一眼,张皇后的脸sè也变得不好看了,当然不是为了什么sī生子,而是方才有人竟然造谣说自己和柳乘风有sī情,这对她堂堂皇后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朱佑樘将目光收回,终于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那造谣之人的用心实在险恶,说柳乘风与公主伤风败俗,又说柳乘风与皇后有染,更说自己与柳乘风有断袖之癖,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谣言,而造谣之人的目标直指的就是柳乘风。
“这个柳乘风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有人这般怨恨他。”
这个时候再要朱佑樘相信朵朵与柳乘风有什么,也绝不可能了。道理很简单,柳乘风与朵朵有染若是真的,那和皇后的sī情是不是真的?和自己的断袖之癖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根本不必继续查就已明朗,这是有人在造谣生事,而造谣生事之人一定别有所图。
“可恨!可恨!”朱佑樘叹了口气,连道了两个可恨,yīn沉着脸道:“这些人真是大胆,居然造谣到了紫禁城。郭镛,这件事,你怎么看?”
郭镛苦笑道:“奴婢只是在想,这个柳乘风不知得罪了谁,人家为了报复,竟是连皇上都牵扯了进去。”
朱佑樘颌首点头,若说方才朱佑樘对柳乘风满怀恨意,而现在这股子恨意已经烟消云散,反倒对这糟践柳乘风和皇后、公主甚至是自己的人生出了怒意。
自己是受害者,公主是受害者,皇后是受害者,柳乘风也是受害者,其实大家都在一条船上,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背后之人揪出来,否则天知道以后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陛下,柳乘风到了……”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低声道。
“叫他进来。”朱佑樘抖擞jīng神,坐直了身体,至于郭镛则是十分乖巧地去捡起地上朱佑樘砸落的璞yù和茶杯。
柳乘风这时候一步步走进来,先是看了张皇后一眼,张皇后刻意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可是很明显的,她的脸上仍有几分失态。
至于朵朵公主,这时候也恍过神来,立即明白了,自己和柳乘风的事是真的,至于柳乘风和父皇母后的事却是假的,这些假消息定是柳乘风叫人放出去的,如此一来,三分真、七分假,而这假的谣言如此不堪一击,自然而然,连自己与柳乘风昨天发生的事也成了谣言。
朵朵瞪了柳乘风一眼,心里却忍不住有些佩服这个家伙,这家伙太机灵了,自家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要东窗事发,谁知道原来这家伙早就有了准备,安排下了这鱼目hún珠的计划,倒是让自己平白流了那么多的眼泪。
朱佑樘看着柳乘风,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或许是因为感觉自己刚才‘误会’了这个家伙,心中有几分亏欠,还不等柳乘风行礼,便道:“不必多礼,来人,赐坐。”
柳乘风大剌剌地坐下,开mén见山地问道:“陛下相召,微臣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只是不知陛下叫微臣来有什么吩咐?”
朱佑樘这时候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冷着脸,对郭镛道:“你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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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有仇必报才是大丈夫
“啊……有这样的事……”柳乘风听了那郭镛的言语,lù出一副不可置信的之sè。
其实这么糊弄皇帝老子,柳乘风的压力也是很大,可是不糊弄就是死,糊弄还能死中求活,至于什么道德,就只能让他见鬼了。
那公主与柳乘风的段子,自然是背后指使者传出来的,可是皇帝与柳乘风,柳乘风与皇后的谣言,却是柳乘风自己摆弄出来,若只是一个公主与柳乘风的段子,朱佑樘听了,自然会龙颜震怒,会下令彻查,可是有人告诉朱佑樘,不但公主和柳乘风有段子,连皇帝老子和皇后都和柳乘风有段子呢?
朱佑樘只怕第一个反应就是嗤之以鼻,认为这些话都不可信。
柳乘风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随即对朱佑樘苦笑道:“陛下明鉴,微臣就是丧尽天良,这谣言中的任何一桩事,微臣也是断不敢触碰的。微臣是读书人,天地君亲师岂能不知,陛下对微臣来说,亦君亦师,皇后便是柳乘风的师娘,那更是神圣不可侵犯,至于公主殿下……”柳乘风看了朵朵一眼,厚着脸皮道:“公主殿下在微臣心中,更是洛神一般的天人,微臣岂敢冒犯。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大胆子,若只是诽谤微臣倒也罢了,居然连陛下、娘娘和公主殿下也不放过。微臣若是拿住了他,定寝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
这一番话,说的朵儿不禁失笑,可是又意识到不对,连忙咋舌。忍住,绷着个脸。
朱佑樘的脸sè也是yīn沉起来:“这件事,朕也打算彻查到底,到底是谁竟敢搬弄是非,将这些事传的沸沸扬扬,若是不查出来,朕亦是寝食难安,这件事事关宫闱。你怎么看?”
柳乘风心里这时候不禁想:“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既然要陷害我,今日且看我柳乘风怎么收拾你。”他毫不犹豫的朝朱佑樘作揖道:“陛下既然彻查到底,这件事又涉及到了微臣。那么就让微臣来查吧,微臣一定尽心竭力,将这乱嚼舌根的人揪出来。”
“你?”朱佑樘脸sè一紧,似乎有些不情愿,按道理来说,宫禁中的事,自然是交给东厂去办,让一个锦衣卫来这内宫办差。似乎有些不妥。
正在朱佑樘犹豫的当口,柳乘风却是朝朱佑樘使了个眼sè,这件事,他非揽下来不可,若是不怕那引他去公主浴房的死太监收拾了,柳乘风这口气怎么咽得下,柳乘风慢吞吞的道:“陛下可曾记得那尊佛像吗?”
朱佑樘听了柳乘风的话,脸sè霎时变得紧张起来。他朝郭镛看了一眼,冷声道:“郭镛,你下去。”
郭镛脸上浮出一丝疑huò,眼角的余光落在柳乘风身上,心中不由想,是什么事,连我这随伺太监都不能说的?这个柳乘风。果然是深得圣眷。郭镛心里生出几分妒忌,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待郭镛揍了,朱佑樘才凝重的道:“你是说,这件事可能与明教有关?”
柳乘风心里想,跟明教有个屁关系。只是不拿出个明教出来,如何报这大仇。柳乘风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在他的信念里,有仇必报才是大丈夫。如今差点被人害得尸骨无存,自然要反击。
他正sè道:“陛下,是不是与明教有关,其实微臣也拿不准,微臣怕的就是明教是不是知道了一些动静,所以才趁机在宫中造谣,想趁机将微臣铲除。微臣以为,明教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让微臣来处置这件事,最好不过。”
朱佑樘站起来,负着手在这殿中来回踱步,yīn沉着脸,开始思索起来。柳乘风说的也有道理,怕就怕当真与明教有关,一旦如此,就不再是乱嚼舌根这么简单了,明教居然有本事混入宫中,还能造出谣言,这还了得,若是这些人对宫中的贵人不利,岂不是要出大事。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明教真有人混进了宫,把这件事交给东厂,谁又能保证不会走漏了风声。朱佑樘抬起眸,看了柳乘风一眼,道:“你说的没有错,这件事交给你来彻查,来人,传朕的旨意,往后再有人敢胡言乱语,一经发现,不需回报,直接杖毙。另外下令守卫shì卫亲军封锁皇城,任何宫人,不得随意出入,便是有十二监的腰牌,也绝不允许进出。再命当值的护驾shì卫亲军调拨一百亲卫来,随柳乘风一并稽查宫禁,柳乘风,现在是巳时,朕给你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内查不出,你就出宫去,明日清早,再进宫继续查。还有,让金吾卫的亲军今日当值,加强禁卫,防止有宵小惊动宫中贵人。”
朱佑樘下了一番话之后,柳乘风领命去了。
张皇后凑到朱佑樘身边,有些后怕的道:“陛下,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太过了?”
朱佑樘叹口气:“若是无人指使,宫中的这些奴婢,哪个敢如此大肆造谣,这件事并不简单。”
正说着,朱佑樘看到朵朵也要随柳乘风跑出去,便喝住他:“不像话,凑什么热闹。”
朵朵委屈的道:“父皇,我只是去看看怎么追查乱党。”
朱佑樘想要训斥,张皇后却是嫣然一笑,道:“朵朵今日受了你的冤枉,被你吓成这个样子,你还训斥她做什么,她要去看就去看看,反正有随驾亲军在,定不会有事,她就是个爱凑热闹的xìng子,陛下难道不知吗?”
张皇后说的时候,朵朵已经溜了出去,朱佑樘只好叹口气,道:“这般宠着惯着她,早晚会惹出事来。”
说罢坐下,不管怎么说,得知公主的名节无亏,朱佑樘总算还是松了口气,有乱党、有jiān贼可以拿,可是女儿却只有这么一个,若是当真被人看去了什么,损坏了名节,他这做父亲就悔之莫及了。
张皇后见朱佑樘失hún落魄的样子,微微一笑,道:“陛下,柳乘风办事还不教人放心吗?有他来查,定然能给陛下一个水落石出,陛下方才气伤了身子,还是歇一歇吧,臣妾去叫人熬碗延年粥来……”
张皇后旋身要去吩咐,不妨被朱佑樘拉住了柔荑,张皇后回头,看到朱佑樘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看着自己,嫣然一笑,道:“皇上……”
朱佑樘深吸口气:“方才朕真是吓着了,朕暂时没有胃口,来,你坐朕身边,朕和你说说话,你还记得吗?朕还在东宫的时候,也是一次次受惊吓,都是你一直坐在身边陪着朕的。”
朱佑樘的话低沉而又有几分沉湎,令张皇后顿住了脚,一双美眸似乎也多了几分光彩,道:“是,那时候朵儿才一岁大呢,厚照还没出生,陛下……”
朱佑樘失笑:“那时候朕的胆子很小,你就不必取笑朕了……”
张皇后哑然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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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中的shì卫亲军从职责上可分为护驾shì卫亲军和守卫shì卫亲军两种;护驾shì卫亲军是护从皇帝左右、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地位最崇高的禁卫军,职责上主要是两大项:一是保护皇帝,确保皇帝及皇帝一行的绝对安全;二是奉旨执行秘密使命。
能入选护驾shì卫亲军的,通常必要的健壮、英武、勇悍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出身,这些人大多都是文武百官的子嗣,更有不少贵族家的公子,所以这些人似乎没有锦衣卫亲军风光,可是说起来,却都不是轻易能惹的主,除了皇帝,可谓眼高于顶。
不过这护驾亲军的百户梁敏对柳乘风还算客气,皇上的旨意下来,禁卫立即调拨了一队人马,供柳乘风征用。
梁敏,就是这些护驾亲军里打头的。
他看了看柳乘风,又看了看满是肃杀气的太康公主,后脖子有点儿发凉,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
朵朵等着柳乘风,lù出似有似无的冷笑,柳乘风呢,却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先问了这梁敏宫中的一些基本情况。
原来这紫禁城的规矩还是不少,看来要查起来也不是很难,柳乘风要做的,就是把那个引自己去浴房的太监揪出来再拷问就是了,只是柳乘风当时并不太记得那太监的相貌,毕竟当时那太监领他去他的时候,低垂着头,而且柳乘风也不可能刻意去注意。
宫里的规矩严,在宫门落钥之前,柳乘风若是不能把人找出来,到时候说不准人家有了准备,等明日再来一个个查的时候,反而更麻烦。留给柳乘风的时间不多,他想了想,对梁敏道:“梁兄以为该如何查起才好?”
梁敏心里想,陛下是钦命你来查,关我什么事?再者说了,我哪里知道该怎么查,不过他还是恭恭敬敬的道:“这个,兄弟其实也没有头绪。”
柳乘风便笑了,道:“既然梁兄没有主意,那么就按着我的方法来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反戈一击
柳乘风方才这么问,并不是自己没有主意,而是想放低姿态,问一问梁敏有没有办法,若是他没有,那就得按着自己的意思来办了。「域名请大家熟知」
毕竟梁敏是宫中的地头蛇,唯有他全力配合,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人拿住。
梁敏听了柳乘风的话,也没说什么,朝柳乘风拱了拱手,道:“柳兄弟尽管吩咐。”
乘风不再啰嗦,道:“你派人知会下去,这宫里头所有三十岁以下的太监,全部在这儿集合。”
“就……这样?”梁敏觉得太容易?
柳乘风耸耸肩道:“就是这样。”
梁敏的脸sè有点儿变了,心里说,难道这个姓柳的要一个个地审?这么多人,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把事情办下来,这个人若不是得了陛下和太子的青睐,只怕也不过如此。
梁敏转了个念头,对柳乘风生出了轻视之心,不过柳乘风毕竟是钦命办案,他也无话可说,将柳乘风jiāo代的事吩咐下去,随驾shì卫们呼喝一声,便去十二监、四局知会了。
柳乘风则是寻了个有假石、石墩的地方坐下,方才没有留意这宫里的景sè,现在静下心来,才发现紫禁城自有恢宏的一面,可是在这细致处,却也各有一番风味,柳乘风所处的是坤宁宫边的一处小院落,林木成荫,远处是一片小湖,楼台亭榭倒影入湖水之中,映入水中的楼台倒影像水晶的帘子一样晶莹明澈。
朵朵抿着嘴不说话,靠着柳乘风一丈远的石墩上坐着,怒视着柳乘风。
柳乘风不理她,任她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朵朵见他无动于衷,反而有点儿忍不住了,便娇斥道:“你把人叫来,人家未必肯来,到时候你查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柳乘风看了朵朵一眼,笑道:“哦?莫非公主殿下有办法?”
朵朵理直气壮地道:“没有。”
柳乘风比她更理直气壮地道:“既然没有。就不要指手画脚。”
“你……你……你可莫要忘了……”
柳乘风叹了口气。「域名请大家熟知」打断她道:“公主殿下,昨天的事。我已经忘了。为什么殿下还要提起?”
朵朵被他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随驾护卫们的办事效率倒是不慢,一会儿功夫便去十二监、四司、八局那边知会了,这事儿是陛下jiāo代下来的,而且陛下今日龙颜大怒的事,大家也都知道。所以各司监的大太监也不敢怠慢,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让那些符合条件的小太监全部往坤宁宫集结。
一个多时辰过去,这里已是人满为患,梁敏也回来了。对柳乘风道:“柳兄弟,该来的都来了,我还特意从各监司那里拿了名册来,除了一个抱病不能来的,其余的全数都点过了卯,就等柳兄弟一个个盘问?”
柳乘风道:“还有个抱病的?是什么病?”
“这个……据说是寒热。”
柳乘风冷冷一笑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叫李顺。”
柳乘风便从石墩上站起来,道:“让这些来点了卯的人全部散了,那个李顺住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柳乘风使用的办法是心理战,那引导他去公主浴房的太监与自己照过面,虽然柳乘风没有记清他的样子,可是这太监未必知道柳乘风是否记住了他。现在大张旗鼓地召集所有年岁相当的太监,这太监定然以为柳乘风记得了他的样子,要一个个来指认,所以自然不敢来。
若是一个个来指认,只怕到了天黑也未必能把人揪出来。可是柳乘风这个办法却比一个个指认排查要快捷得多,那个叫李顺的,一定有问题。
朵朵听了柳乘风的话,瞬时明白了柳乘风的主意,眼眸儿不禁一亮,虽说这柳乘风xìng子坏,可是鬼主意却是不少,原以为他是要一个个排查,原来是在放线钓鱼。
柳乘风随着梁敏寻到一处宫中的偏僻角落,那些随扈shì卫纷纷将一排屋子围住,认出了李顺的房子,梁敏踹mén而入,柳乘风便走进去。这屋子明显是给宫中小太监住的,是通铺,陈设简陋,而且还有一股sāo味,让人很不舒服。
柳乘风倒也管不了这么多,直接进去叫人掌了灯,果然看到一个太监躺在铺上,额头冒着冷汗,脸sè苍白。
柳乘风微微一笑,叫人搬了个凳子坐在这塌下,看了太监一眼,慢悠悠地道:“你叫李顺是吗?”
李顺不敢看柳乘风的眼睛,期期艾艾地道:“奴婢是叫李顺。”
“你病了?”柳乘风眯着眼看着他。
李顺道:“是……是……”
柳乘风冷笑,道:“正好,我倒是略通一些医术,来给你看看。”他不容李顺拒绝,直接抓住了李顺的手腕,为他把脉。
良久之后,柳乘风慢悠悠地道:“你这不是染了风寒,依脉象看,脉搏跳跃极快,却很有规律。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心情很紧张?这是心病!李顺,你不记得我了吗?”
柳乘风的一番话把李顺吓得身如筛糠,咬着chún,道:“柳百户,我并不记得你。”
柳乘风哈哈一笑,扣着他的脉搏,冷笑道:“你既然不记得我,为何知道我是柳百户?狗东西,到了现在还想抵赖?”
李顺的眼珠子惶恐地转了转,却还是咬着牙道:“我……我……我当真不认得柳百户。”
柳乘风站起来,看都不看他一眼,对梁敏道:“动手吧,看他招不招,只要人不死,随便你们怎么折腾。”柳乘风深吸一口气,便走出这间满是niàosāo的屋子。
屋子合上,随即便传出傻猪似的喊叫。那些护驾shì卫严刑bī供起来却也不容小觑,mén后的动静很大,显然李顺的苦头有得吃了。
柳乘风站在这一排屋宇的檐下,整个人看不出任何表情,若说方才他的脸上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可是现在却完全冷冽起来,一双眼眸闪掠着漠然。
换作是从前的柳乘风,或许会抱有几分同情,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风làng,他早已明白在这个世上要生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道理,这个李顺,若是让他和他背后的主子得逞,柳乘风现在只怕已经尸骨无存了。所以,柳乘风这时候的心肠比任何时候都硬。
“要玩,那就奉陪到底,你既然开了这个头,那这个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就不是你们做得了主了。”柳乘风心里冷笑,其实连他都不知道,他这时候的脸sè和举止都带着几分让人敬畏的杀气。
一直拷打了一个多时辰,李顺已是奄奄一息,柳乘风走进去,梁敏的脸上带着几分惭sè,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柳兄弟,这个人口硬得很,无论如何也不肯jiāo代……”
柳乘风颌首点头,倒是并不见怪,李顺所犯的,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而且他背后的人敢用他,就必定拿捏住了他,若是能轻易开口那才怪了。
柳乘风微微一笑,看了遍体鳞伤的李顺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迟早都要说的,你的罪责暂且不说,只要你肯把指使你的人说出来,我便保你无事,如何?”
李顺这时候已经不再是畏惧了,一双赤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柳乘风一眼,冷哼一声。
柳乘风撇撇嘴,便又对梁敏道:“这个人事关重大,非得让他开口不可。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天sè已经晚了,今日是别想从他口里撬出什么东西了,倒不如把他押出宫去,让烟huā胡同百户所继续审问,也省得惊扰了宫中的贵人。”
梁敏想了想,倒也没有反对,道:“不过出入宫禁,尤其是把人带出去得到尚宝司那边领取腰牌,现在陛下又有旨意,说是任何人不得出入,多半还得先去请示一下陛下,否则尚宝司那边多半也不肯行这个方便。”
柳乘风点头,道:“这个事我来办。还有一样要劳烦梁兄弟的,请梁兄弟把这里仔细搜索一下,一丁点痕迹都不要遗漏,若是有什么发现,暂时先不要传出去,叫人知会柳某人一声就是。”
梁敏呵呵一笑道:“这个好说。”
此时天sè已是不早,柳乘风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去见了朱佑樘,将自己的请求说了,朱佑樘倒是没有反对,让人去尚宝司知会一声,尚宝司自然不敢怠慢,发出了腰牌,让柳乘风带着七八个随驾shì卫押着李顺出宫。
柳乘风骑在马上,马不停蹄地赶到百户所,立即命陈泓宇暂时放下手里头的事,将李顺看押起来,又嘱咐陈泓宇需小心谨慎,把李顺看住。所有的事办妥,柳乘风才松了口气,问题的关键,就是这李顺了,只要把他背后的人找出来,接下来就是柳乘风反戈一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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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章,第二章会尽量早的更新,下午四点左右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风雨欲来
北镇府司。
温正的座驾系在这衙外的木桩上,几个亲军笔直伫立,心中却纷纷在猜测,为何这么一大早,指挥使大人又将人招来议事?
从前的指挥使大人是个诸事不管的人,一年到头也未必召大家来商量事情,可是近来却是屡次三番地招几个同知、佥事来议事。
南镇府司虽然离这儿远,温正却是第一个到的,已经和指挥使大人在花厅里叙话了。
再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同知刘先和佥事杨涛一道过来,谁都知道他二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在这卫所里关系最好,他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将马交给门口的亲卫,才步入北镇府司。
最后来的才是指挥使同知陈让,陈让显得有点儿心神不属,满怀着心事,下马的时候,门子为他牵马时慢了一步,被他恶狠狠地打了一鞭子,本文字仅由贴吧友情提供。
陈让的脾气平时倒还不错,至少大多数时候是不对下头人动手的,可是今日却不知犯了什么忌讳,让人不敢过分靠近。
陈让大剌剌地进了镇府司,轻车熟路地进了花厅,看到大家都久候多时,他心不在焉地朝牟斌行了个礼,见牟斌一副森然的样子,不禁道:“指挥使大人,不知有什么事,急匆匆地把弟兄们叫来?”
牟斌冷着脸,哼了一声,狠狠地将茶盏顿在桌几上。
陈让见他不知朝谁发火,心里也不禁有气,这牟斌以往待他谈不上热络,却绝不会摆这种脸子给他看,他是指挥使,自己好歹也是个指挥使同知,虽然比他矮了半截,却未必怕了他。
陈让正要发火,另一个指挥使同知刘先连忙道:“陈老哥,这一次出大事了!”
“大事?”陈让心里打了个突突,道:“还能出什么大事?不会又是那个柳乘风吧?”
陈让昨天夜里一夜辗转难眠,为的就是柳乘风这个事儿,他是东厂的人,萧敬是他的干爹,而柳乘风昨天在宫里发生的事,陈让认为八成是他的那个干爹所为的,原本呢,这个计划倒也不错,趁机把柳乘风铲除了当然是好,可是谁知道,柳乘风不知使了什么幺蛾子,不但脱了身,还拿了一个太监出宫去。
陈让吓着了,若这件事真是干爹做的,事情就不简单了,说不准自个儿也要受牵连,柳乘风敢在宫中拿人,还有什么事不敢做?人家是简在帝心,就算是个百户,实力也不容小觑了。
陈让本就是个多疑的xìng子,今日见牟斌对他这样的态度,心里就凉了半截,想:“莫非是因为柳乘风……”
刘先却是摇头,苦笑道:“事情出在北通州。”
听到北通州三个字,陈让吁了口气,随即道:“北通州不是已经新任命了一个千户吗?叫什么来着?”
牟斌冷声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一下连陈让都震惊了。
前几日,死了一个千户邓通,为了这个事,整个锦衣卫内部震动,连牟斌都亲自率队前去打探,可是这才几天,邓通的尸骨未寒,新任命的一个千户却又是死了。
“新任的千户,这一次是死在千户所正堂,不知是被谁下了毒,扑倒在案牍上,这些人做事当真干脆利落,只是到现在,咱们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脚。”牟斌语气平淡,可是谁都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难掩的怒意牟斌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一次,镇府司算是折大了,之前死了邓通,还可以遮掩,现在又死了一个千户,不知道的,还当咱们锦衣卫好欺负。更可怕的是,这害死邓通和新任千户的人,现在连个影子也没发现,这些人当真可怕……”牟斌的嘴chún在哆嗦,脸sè苍白,倒不是害怕这些人,只是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而已:“杀锦衣卫千户,形同造反,他们到底是借谁的胆子?此前杀邓通倒也罢了,可是这一次,却是将人毒死在衙堂里,哼,实在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也难怪牟斌失了方寸,不管是邓通还是新死的千户,都可以算是牟斌的心腹,这二人的能力在整个卫所中也是一等一的,偏偏就这么死了,还是不明不白,人家今日敢杀千户,难道明日就不敢杀佥事、同知?
所有人都默然了。
牟斌淡淡地道:“这件事终究要彻查个明白,不过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当务之急还是看看让谁去任这个千户之职,大家怎么看?”
温正的脸上不由地lù出苦笑,连续死了两个千户,再找个千户去,这不是摆明了去送死的吗?谁肯去?
可是不任命又不成,北通州是什么地方?绝不能轻易放弃!而且想必那北通州千户所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群龙无首之下,这队伍迟早要溃散的,必须得有人去整肃才成。
牟斌见大家不说话,才道:“外南城千户所有个叫朱晨的百户,这个人如何?”
朱晨……
几乎谁都没有听说过他。
不过听没听说过又有什么关系,正是因为这个人没有背景,又无人青睐,才正合适,否则让各自的心腹去,这岂不是找不自在吗?
陈让立即道:“好,就让他去。”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牟斌苦笑道:“只能将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北通州的事只能暂时稳住,拿住元凶才是正理。”
众人也都点头。
牟斌见这些人敷衍的样子,心里颇有点儿沮丧,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柳乘风,若是这锦衣卫都是柳乘风那样的人,虽然惹来的麻烦大,却又何至于被人欺负到这个地步?
牟斌靠在椅上,长年处在他这个位置,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的xìng子,只是方才实在过于jī动,可是现在等他回过神来,又摆出了一副淡漠的面孔,喝了口茶之后,牟斌淡淡地道:“听说柳乘风昨天从宫里抓了个太监?”
陈让听了,脸sè微微一变,默不作声。
佥事杨涛道:“是有这么回事,为了那个,那家伙还下了条子,让我到诏狱调几个兄弟给他,借了不少刑具去,想起来也真是……”杨涛朝温正笑了笑,随即道:“一个百户,却是下条子往我这诏狱里要东西,弄得杨某好生尴尬。”
温正轻笑道:“杨大人多担待,小孩儿不懂人情世故而已。”
杨涛摇头道:“只是说笑而已,杨某没有这么小的心眼,据说他是钦命审案,这案子好像来头还不小呢,宫里一点风声都没传出。”
陈让听了,脸sè变得更差,只是咬着chún不说话。
牟斌淡淡道:“待会儿叫个人去问问,他那边是不是缺什么?镇府司这边给他供应就是。好啦,大家手头上都有事做,今日就散了吧。”
牟斌摆出一副疲倦的样子,几个佥事、同知都站起来,拱手道别。
牟斌一个人负着手在这花厅里,推开了窗,这天气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变得yīn沉下来,万物都仿佛被乌云压得透不过气。那遥远的天空,灰méngméng一片,牟斌的眼眸也随之黯然起来,他叹了口气,叫来个书吏,道:“叫人注意东厂的动静,他们太安静了,北通州出了事,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还是无动于衷。我总是觉得,柳乘风抓的那个太监似乎和北通州有关系。和东厂,也未必没有牵连。”
“大人……杀害亲军千户,东厂未必有这个胆吧。”那书吏显然是牟斌信得过的人,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牟斌回眸,沉着脸,淡淡地道:“动手的当然不是东厂,不过东厂那边未必不知道一点动静,他们是隔岸观火,坐看好戏。只是可惜柳乘风圣眷在身,离不得京,否则让他去,或许能查出一点眉目。”
书吏微微一笑,道:“学生明白了,大人交代的事,学生这就知会下去。”
烟花胡同百户所这边,柳乘风大清早就到了直房,昨天他借调了几个诏狱的人来拷问李顺,因此整整一宿都在琢磨着问出来了没有。
他人一到百户所,王书吏就立即迎上来,朝柳乘风笑了笑,道:“大人今儿来得真早。”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王书吏来得也不迟。怎么,李顺开口了吗?”
王书吏正sè道:“昨个儿夜里,陈总旗亲自坐镇,会同几个诏狱的兄弟折腾了一夜,那个李顺倒是口硬,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学生怕李顺吃不消,若是不小心断了气,岂不是坏了大人的大事?所以学生便叫陈总旗等人暂时先歇下,也叫人让李顺先睡下,还叫人来看了他的伤,不过都是皮外伤,倒是不打紧,本文字仅由贴吧友情提供。”
柳乘风颌首点头,颇觉得头痛,不禁骂道:“那几个诏狱来的家伙,还吹嘘什么没有人能在他们面前不肯张口的,还说今儿一早,我到了这里就会有消息。原来是吹牛的,呸……什么诏狱,其实也不过尔尔,不过话说回来,这死太监也太硬气了一些,竟然熬了一夜也没有开口。”!。
第一百六十四章:疑云
柳乘风沉默了一下,随即对王司吏道:“走,带问去看看那李顺。”
王司吏颌首点头,领着柳乘风到后衙的一处柴房,这柴房有几个校尉看守,看了柳乘风来,连忙要来见礼。柳乘风虚抬起手,道:“不必多礼,去把柴房打开。”
校尉连忙开了钥匙,把mén打开先走进去,对里头的人呼喝一声:“不要装死,大人来了。”
踢了几下没有动静,校尉便蹲下去,探了那李顺的鼻息,随即惊道:“大人,这李顺死了。”
“死了?”柳乘风吃了一惊,快步进去,叫人掌了灯,只见这李顺xiōng膛口chā了一根竹签儿,穿xiōng而过。血流了一地,早已干涸。他的双手,搭在竹签的一头,明显是自己用竹签chā入自己的xiōng口的。
“自杀……”柳乘风无语,这时候对这李顺的硬气,反倒有点儿佩服了,用一根柴房的竹篾儿自杀,这个人绝对拥有极大的勇气,而且在自残的过程中竟没有发出一声呼喊,否则外头的校尉早就开了柴mén进去冲进去制止了,可见他面对死亡时,是多么的从容。
出了这么大的事,几个校尉已是吓得冷汗直流,连忙拜倒,道:“大人,卑下们看护不周,请大人恕罪。”
柳乘风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随即呵斥一声,道:“慌个什么,去,把那些诏狱的人叫起,我有事要问。”
校尉们如méng大赦,争先恐后的去叫人,这些借调来的人,因为公务在身,所以只在后院huā厅里歇着,一下子便叫来了。几个人听到李顺死了,也是吓了一跳,跑过来一看,查验了下李顺的尸首,其中为首的松了口气。
若是这李顺的死因,是因为用刑不当而死,这干系就得他们担着,来的时候他们就听人说了。这是大案,不容有失,否则追究起来谁也吃罪不起,现在看这李顺的死因却是自残,那么这干系就是护卫在这里的校尉了,反正和自己无关。
柳乘风皱起眉,问他们道:“你们看看,你们在诏狱的时候,可曾看过这种自残的方法吗?”
他们这些人都是诏狱的老油条,犯人自残的事也都是司空见惯。尤其是能被镇府司看上的,有的为了不牵扯到别人,所以便在狱中自杀,这几个诏狱的校尉查验了一下。其中一个苦笑道:“大人,这样的死法,还真不曾见到过,只听说有人用毒yào、白绫自尽,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用竹刺儿自杀的,大人想想看,用竹刺儿刺心口,这得有多痛?更何况这竹刺儿并不锋利,只怕没有一个时辰。也刺不死自己。可是这看这李顺的面容,死时又无比安详,卑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真没见过一个这样的自残的。”
柳乘风本就是医生。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这一点,将他们叫来询问,不过是确认了一下心中的想法。这李顺抵住了一夜的拷打,还能选择用这种办法自杀,并且还保持着从容,这个人,当真可怕。
可是话又说回来,对一个人来说,除非活着对他来说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那么自杀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问题又出来了,就算他怕继续活着。却又为什么能死的这么从容?
柳乘风从事过医学,当然知道自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而李顺的死,实在难以用常理来度之。
柳乘风的双眼微微眯起来,随即淡淡的道:“这件事,谁要是传出去就不必活了,大家仍旧按从前的计划,每日到这里来‘审问’,对我们来说,李顺已经死了,可是对外头的人来说,李顺必须活着,都明白了吗?”
柳乘风的话,谁敢不答应,于是纷纷道:“遵命。”
柳乘风冷着脸,从柴房中出来,那王司吏连忙快步追上,一边走一边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柳乘风叹了口气:“李顺一死,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陛下那边,我已立了军令状,非要查出这事的前因后果不可。若是查不出……”柳乘风淡淡道:“想必在陛下心里,一定会留一个坏印象。更何况这件案子,还与我有牵连,不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王司吏道:“大人方才让人不许将李顺的死声张出去,是不是想故布疑阵……”
柳乘风微笑的打断他:“其实说起来,这李顺背后的人最有可能是两个,一个是东厂太监萧敬,另一个就是宁王。”
萧敬倒还好理解,毕竟这李顺据说是司礼监的杂役,那这东厂太监萧敬又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说起来要指使李顺,可谓轻而易举。不过宁王……
王司吏深看了柳乘风一眼,道:“大人的意思是,李顺可能和明教有关?”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我可没说,不过宁王与明教似乎有点关系倒是真的,宁王要置我于死地,也是顺理成章。他要收买一个太监,或者说,这李顺根本就是明教的人,那么他的死也就说得通了,你看,李顺死时很安详,莫非他真信了明教的胡言luàn语,认为人死后能上西天极乐也是未必。”
王司吏苦笑:“这么说,大人想怎么办?”
柳乘风道:“还能怎么办,宁王父子这几日就要回南昌府,就先从他查起吧,你叫些人,看住宁王的行辕,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动静,先看看再说。”
王司吏应了一声。
柳乘风皱着眉,便回到值房去,叫人拿了笔墨,开始练习书法,如今这书法,已成了他缓解压力的办法,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古怪,能指使的动司礼监杂役太监的人,这京城未必有几个,有陷害自己,要将自己置之死地的人,也并不多,可是偏偏,李顺却是死了,而且死法也是古怪,柳乘风陡然想起了什么,搁了笔,随即叫来一个人来,道:“这个李顺的籍贯在哪里,家里有哪些人,也要查一下,一点都不要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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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禄寺。
仍旧如往常一样,每到清早的时候便有人出去请人挑了城外碧溪泉的泉水进来,这泉水是给宁王朱觐钧煮茶用的,朱觐钧为人风雅,jīng通茶艺,来了这京城,听说那碧溪泉的泉水好,因此他的随扈,每日都会给他送来那数十里外的清泉。
值守的差役倒是清闲下来,这宁王父子的起居原本是他们照应的,只是他们父子从南昌府带来的随从多,起居和护卫的事都不让他们chā手,所以他们也乐得清闲。
不过这光禄寺里里外外,都布置了宁王的卫戍,明岗暗哨不少,森严程度非同一般,以至于寻常供应这光禄寺的柴夫、炭翁都不禁心里头埋怨,平时从后mén进去放柴草、木炭,直接跟相熟的差役打个招呼就是,可是现在,却是一路盘查,不知耽搁了多少时候。
朱觐钧所住的地方叫君子阁,这君子阁原本只是招待藩臣使节的地方,按着规矩,朱觐钧算是屈尊了。不过朱觐钧说这名儿雅致,便搬到这儿来住,不过光禄寺里的人却不以为然,认为这宁王喜欢这君子阁的僻静,因为这阁楼所处的位置正在东北的角落,平常不会有人来走动,再加上四周都是林木,若不靠近,谁也不知这里头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君子阁里,朱觐钧洗漱完毕,坐在huā厅里喝了一口茶,过了一会儿,朱宸濠就来了,朱宸濠进来时显得有些行sè匆匆,走到这儿也不客气,直接在下首的座位坐下,随即道:“父王,那个人死了……”
“死了?”朱觐钧的双目阖起来,随即淡淡一笑,道:“死了也好,人走在路上,难免会有绊脚的石头,一脚踢开了,就不怕跌倒了。”
朱宸濠喜滋滋的道:“只是不知道卫所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朱觐钧打断他,道:“他们有什么动作,和本王有什么关系?我们明日就回江西去,这里的事,就不必再管了。”
“父王,明日就走?”朱宸濠呆了一下,继续道:“不是说要等几日吗?”
朱觐钧摇头,道:“原本是想多待些日子,宫里也有挽留的意思,不过方才为父已经叫人递上了辞别的奏书,只要宫里点了头,明日就启程吧。这京城是个好地方,可是父王却觉得,京师里总是透着一种古怪,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事一样,咱们的根,暂时还在江西,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立即回去。”
朱宸濠咀嚼着朱觐钧的话,道:“父王莫非怕的是东窗事发?”
朱觐钧从鼻音中发出冷哼声:“东窗事发又如何,我们是藩王,没有铁证,谁也不能拿我们如何,你放宽心就是。”
朱宸濠还想说什么,朱觐钧却是摆摆,不要多问。”
朱宸濠只好道:“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呆子发飙
. 宫中的案子,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只是许多人猜测不出,明明牵涉到了宫中,却为什么让一个锦衣卫百户来查探,而且连犯事的太监,也都带出了宫,由外臣处置。e^看
宫闱中的事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宁王父子离京,都变得不甚重要了。
内阁那边,已经批准了宁王父子请求离京的奏书。
虽然此前挽留了一次,不过只是礼节上的客套而已,内阁这边,其实是巴不得他们赶快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按祖制来说,藩王在这京师待得太久,自然免不了会滋事,与其如此,这些家伙自然是有远走多远的最好,要折腾到自己藩地里去折腾,大家眼不见为净。
内阁这边将批注送入宫中,皇上倒也没有多少意见,不过在批红的同时,又下了一道旨意,该给的赏赐自然是不能少,此外少不得让礼部尚书马文升礼送,以此显示宫中对宁王的厚待。
宁王父子收拾妥了行礼,在光禄寺mén口已是停满了车仗,这一对父子出来,旁若无人地上了车,他们的马车一动,其余的马车也都尽皆动了起来。
这光禄寺卿将宁王父子送走,之后的事就是礼部的事儿了,不禁松了口气,便回了值房,索xìng去躲清闲。
不过宁王一走,这光禄寺外头便来了一队锦衣亲军,当先的一个直接按刀到了衙mén口,直接对那守mén的mén子道:“烟huā胡同百户所钦命审案,要搜查一下宁王的居所……”
“啊……”那mén子没回过劲儿来。
且不说锦衣卫这么大胆直接来光禄寺里搜查的已经许多年没有了。就说这宁王是什么人?也是锦衣卫能这么大张旗鼓来查的?
“快让开!”领头的人是陈泓宇,一见这mén子犹豫。脸立即拉了下来,朝这mén子怒目而视。
而这时候,在陈泓宇后面的柳乘风也下了马,将马绳jiāo给一个亲军。一步步走过来,对陈泓宇笑道:“老陈,不要这么凶神恶煞,要文明执法,我来问吧。”
说罢,柳乘风笑yínyín地对mén子道:“小哥,宁王父子住在哪里?”
“这……这件事,小人做不得主,我……我……”
柳乘风淡淡一笑道:“那就请做得主的人来,我们时间不多。15还是劳烦尽快通报的好。”
这mén子飞也似地进去禀告了,过不多时,光禄寺卿出来,也是有些愕然的样子,柳乘风见了他,朝他行了礼,正sè道:“下官奉钦命审案,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光禄寺卿心里有气。这儿好歹也是朝廷几大部堂、院寺之一,锦衣卫就算要查,那也得先把圣旨拿来,至少也要让牟斌下个条子知会一下,怎么能让一群校尉说进去就进去?
光禄寺卿脸sè骤冷,道:“你可有圣旨?”
柳乘风摇头。
光禄寺卿继续道:“既然没有圣旨。这鸿胪寺……”
柳乘风已是火了,打断他道:“时间不多,事涉钦案,下官只能从权,来人。冲进去,给我查!”
陈泓宇等人应了一声,随即哗啦啦地朝光禄寺的两边如cháo水一般冲进去。
光禄寺卿手气得指着柳乘风道:“你……你……”
柳乘风冷着脸道:“得罪了,这件事关系重大,说起来若是放走了贼人,大人也未必担待得起,大人若是看柳某不顺眼,大可以上书弹劾去。”
说罢,柳乘风便按着腰间的御赐绣chūn剑,跨了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人有了发现,陈泓宇脸sè凝重地过来禀告,随即带着柳乘风到了一处宁王父子随扈所住的院落,进了右进的一处厢房,柳乘风快步过去,这厢房里也有一方供案,供案上香灰的痕迹很明显,正如柳乘风上一次在昭明寺里所见的一样,都是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痕迹。
“宁王的随扈之中果然有明教的余孽。”柳乘风脸sè铁青,随即道:“来人,都备好马,随我去追。”
校尉们听了柳乘风的命令,如cháo水一般从光禄寺退出,各自骑了马,由柳乘风打头,飞马出了朝阳mén,朝城外的驿站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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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驿与其他的驿站不同,这儿的驿丞要比其他驿站高那么一个品级,人手也是不少,毕竟这儿是出入京师的重要通道,达官贵人多,规格自然也就高了。
而这时,礼部尚书马文升已到了卤仪在这儿久候多时,宁王的车驾到了,乐声响起,马文升带着大小官员迎了上去。
朱觐钧从车中出来,如沐chūn风地与马文升客套一番,随即一齐进了驿站,开始寒暄。
藩王出入京师,规矩却是不少,皇家为了表示对宗室的厚爱,往往都是超规格的款待,等上了茶,马文升喝了一口,见宁王端起茶盏时lù出几分惋惜之sè,不禁问:“殿下何故惋惜?”
朱觐钧微微一笑道:“这惋惜,一是舍不得京师,舍不得皇上,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来,再来觐见。这其二嘛……”朱觐钧哈哈一笑,道:“王恕与本王有引颈之jiāo,他的学识、为人,本王心向往之,只是可惜本王要走,却不能与他辞别,实在是一件憾事。”
马文升默然,低头去喝茶。
朱觐钧又道:“本王听说,到了年末的时候要破一次常规,以六年一察更为四年一察?”
朱觐钧的一句话,差点没让马文升口中的茶喷出来。
所谓京察,是大明考核京官的一种制度。太祖年间,规定是六年举行一次,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四格”为: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得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而“八法”则是: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分别给以提问、革职或降级调用的处分,年老和有疾者退休。
这京察由吏部主导,都察院、大理寺为辅助,弘治登极以来,对六年一察一直有些不满意,所以屡次在内阁议事的时候,提及改革之事。不过因为阻力太大,一直没有实施。直到今年chūn分的时候,才获得内阁的支持。
不过这件事干系大,所以参与讨论此事的除了内阁几个学士,就只剩下几个尚书了,连shì郎都没有机会参与这军机,宫里和内阁的打算是,先不透lù任何风声,等到年末时,再突然下旨意,到时就算有人反对,只怕也措手不及。
也就是说,知道这件事的人,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二十个人,而这二十个人都知道事关重大,一个个都是守口如瓶,可是朱觐钧一个藩王,却是如何得知?
马文升的脸上已是掠过了一丝疑窦,整个人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突然,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个名字——王恕。
据说这几日,王恕和宁王走得很近,虽说王恕从未拜访过宁王,可是宁王却是亲自登mén去了王府几趟,难道是王恕泄漏了风声?
之后朱觐钧说的话,马文升已是有些浑浑噩噩听不甚清了,王恕与他的关系并不深,可是对王恕,马文升其实还是颇有几分敬服的,这个人做了吏部尚书,几乎断绝了所有的人际jiāo往,可谓铁面无sī,可是……
宁王与宫里表面上虽然亲近,可是是人都看得出,这宁王对宫里有怨气,王恕为何如此糊涂,居然和宁王搅在一起?
“马大人……马大人……”
“啊……”马文升好歹也是朝中大佬之一,极少失态,这时候回过神来,立即摆出一副淡然之sè,随即笑道:“宁王恕罪,下官心中惦记着一桩公务,倒是怠慢了殿下。”
朱觐钧呵呵一笑,道:“马大人是劳碌命,时时刻刻惦记着公务,这是我大明的福气,本王岂能见怪?只是时候不早,本王也该启程了。”
马文升也没有了和宁王寒暄的兴致,便站起来,与宁王一道并排出了驿站,送宁王上了车,宁王的车仗继续启程,马文升看着宁王的车马,双目幽幽,仍然在想着心事。
而正在这时候,从连接朝阳mén的一头官道上,马蹄骤急,一队骑士飞马而来,马文升又是皱眉,看到这些骑士所穿的飞鱼服,为首的一个,马文升依稀记得,好像就是那个京城里头处处招惹是非的柳乘风。
“他来做什么?”
而柳乘风带着数十个校尉,飞马从驿站掠过,随即赶上宁王的车仗,勒马驻足,大喝一声:“宁王慢走!”
宁王的车仗不得不停下,车中的宁王倒是没有冒出头来,只是一个主事模样的人骑在马上,大喝一声:“挡路的是谁?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车仗?”
柳乘风坐在马上,呵呵一笑,道:“柳某人找的就是宁王,锦衣卫正要查一桩公案,所有人全部给我下车,谁敢不从,以谋逆罪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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