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二.
六百二十二.
阿四做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说:“兄弟,别发火嘛,想当年我从一个贫穷的农村来到西桐,没少比你老实和纯洁,可是十几年磨炼下来,我算是把什么都看透了,我那点纯洁和老实,早已像海边的泡沫一样荡然无存了,我看透了这个世界,看透了这个世界一切虚假的伪装,所以我干了这一行,拿人金钱,替人消难,而你呢……哎”
海男气得面孔涨得通红,他一时冲动,真想伸出拳头砸在阿四这张他越看越像魔鬼的脸上。
海男深吸了一口气,冲阿四吼道:“你……快点走吧”
阿四嘻笑着,钻进车里,朝愤怒的海男挥挥手,并不介意地说:“兄弟,那你就在这儿慢慢等车吧,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走了啊”
阿四的车开走了。
海男在路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等来一辆出租车。
在大觉家里,海男首先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悲伤气息,顿时一股痛从心底涌起,他见了大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滞重的嘴唇动了动,泪水就掉线似的落了下来。
大觉见到看到这个血气方刚、虎虎生威的小伙子,就无法不去想自己已经失去的儿子……他有些支撑不住了,他把手搭在海男的肩上,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倒下去……
海男大叫一声:“舅”
这时秀虎从里屋出来,见到海男双手扶着父亲,父亲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绝望的悲哀。
秀虎突然发现一向坚强的父亲,一下苍老了许多,他在母亲和女儿面前,一直表现出来的坚强,那只是怕她们更加悲伤,当见到海男——这个与他的儿子差不多同龄的海男时,他内心的脆弱和伤痛马上显现出来,他是那样的脆弱不堪。
秀虎顿时泪流不止,她把父亲扶坐在沙发上。她默然无语地望着憔悴到极点的父亲。
大觉缓了缓情绪,抬起手摆了摆,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让你妈妈知道,我不要紧的……”
海男在客厅里看到了阿宝的遗像,他冲过去一把抱住阿宝的遗像,痛哭失声。
秀虎过来安慰他,从他怀里取出阿宝的遗像。
这时,付蓉从屋里出来,强打起精神招呼海男喝茶,秀虎把母亲扶坐在沙发上。
付蓉把正在抽泣的海男招呼到自己身边,慈祥的目光审视着海男,为他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长叹一口气,说:“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说完,付蓉就什么也不说了,目光悲戚地望着大门,就像平时等待阿宝回家一样,目光中充满了期盼。
大觉轻声呼唤道:“付蓉,付蓉……”
付蓉神情恍惚地动弹了一下,目光转向大觉。
大觉说:“陪孩子说说话,啊?”
付蓉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想站起身来却没站得起来。
海男赶紧扶起她。
付蓉对秀虎说:“我困了,你扶我去睡一下,你给海男煮碗面条吃,啊?”
秀虎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因为每一次阿宝回家,母亲都要为阿宝煮面条,煮面条来得快。而且从来不让秀虎插手,这次母亲是无能为力了。
大觉的目光一直看着妻子付蓉,当看着妻子几天工夫就弯曲下去的背时,一股强烈的内疚和忏悔涌上心头,他猛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地对不住妻子,觉得付蓉跟随了他几十年,是那样地尽心尽力,把整个身心都献给了他大觉以及这个家。特别是当他们拣到弃婴秀虎之后,大觉更是感觉到妻子内在的善良和宽厚。大觉曾在心里发誓,这一生都要对得住付蓉,不容许自己有任何的差错,生怕伤害了付蓉。阿宝的逝去,大觉内心一直隐隐地自责和内疚,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伤及到妻儿。
大觉让秀虎坐下,对秀虎说:“等你妈妈身体好一点了,你陪她去云南散散心,她如果老呆在家里,怕是承受不了的……”
秀虎说:“爸爸,你难道不能暂时放下工作,陪妈妈出去散散心吗?”
大觉摇摇头,说:“目前海关有几起走私大案正在追查之中,你们也看到了,走私分子,到了最后的疯狂,以毁灭江铁岩来扰乱我们的破案进程,他们好趁混乱过关……还是你陪妈妈去,就连秋朴生也不能离开海关,要坚守岗位。”
大觉说完,默然地望着秀虎。
秀虎点点头,说:“爸爸,你放心,我一定把妈妈照顾好。”
大觉感触很深地说:“秀虎,爸爸有你这么个好女儿,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啊……”
秀虎说:“爸爸,你怎么这样说呢?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吗?你们的一切安危都与我的生命连在一起的……”
大觉点点头,示意秀虎不要说下去。
海男站起来,准备道别,刚才进门时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告诉大觉,当看到大觉和舅**处境之后,他把阿四说的一些话在他内心引起的震动,全部压了下来。
大觉让海男坐下,说:“刚才家乡的乡政府来了电话,说你母亲患了重病,让我通知你回家看看母亲,回去后你务必要让她住进医院,你告诉她这是我的意思……”
海男一听说母亲病了,一下站了起来,按捺不住地问:“患的什么病?”
大觉疑惑地摇摇头:“他们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你回去之后送你母亲住院治疗,等你母亲的病有所好转后,再回海关上班。”
海男应着转身要出去,却被大觉叫住。
大觉从一本杂志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海男,说:“这是我和你舅妈这些年存下的5万块钱,你拿去给杏姑治病,如果医疗花费大,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秀虎说:“实在不行,我把我的画卖掉一部分,给杏姑姑治病。”
大觉说:“目前还不知道她的病情如何,患的是什么病,等海男回去之后再说……”
海男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他哭着朝大觉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舅舅,我代表妈妈谢谢您。”
大觉和秀虎送走了海男。
令海男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在长途汽车站等待去家乡的长途客车时,阿四又出现在他面前,并塞给他装有10万元钱的塑胶袋,说:“你母亲患的是绝症,需要大量的医疗费,你这个做儿子的对自己的母亲总不能够见死不救吧?”
阿四用直勾勾的眼光看着海男。
海男手里捏着钱包,看着里边整齐的钞票,内心的确在那一刻颤抖了一下。但是他猛然想起阿宝的惨死、大觉夫妇的悲伤,他下意识地猛然将钱袋塞给了阿四。
海男问:“谁告诉你我母亲生病的事?”
阿四得意地说:“我每天都能获悉海关内部每一个人的信息,甚至**……就连大觉关长也不知道你母亲患的是绝症,而我却知道……”
海男咬了咬牙,顿时语塞。
阿四拉起海男的一只胳膊,把钱袋挂在海男的手上,说:“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跟钱有仇的人,再说,我阿四又不是傻*,成天提着钱袋追着你屁股,让你收下,你以为企业的钱那么容易挣啊,还不是想让你在关键时候关照一下啊你又何必呢?这种事情天不知地不知,再说,你母亲患了重病,有钱才能救母,你难道不明白啊”
海男此刻心乱如麻,他仍然坚定地把挂在他手臂上的钱袋扔给了阿四,上了开过来的长途车。
海男在车窗玻璃里,看到了车下阿四转身离去时,脸上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顽固样子。
海男把母亲送进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海男,他**不但患有子*癌,而且还患有乳腺增生,如果不及时做切除手术,癌细胞会很快蔓延全身,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海男几乎快被这种现实击倒了,他只有一个信念——救母亲的生命,哪怕割下他的头颅也在所不辞
海男当即问医生:“治疗我母亲的病要用多少钱?您能有多少把握能治好我母亲的病?”
医生说:“大概要30万的医疗费,如果手术做得及时,手术后治疗是没有问题的,已经有好几例与你母亲同样的病,已经治好出院了。”
海男一下振作了起来,但是一想到30万的高额费用,心一下就沉下去了。
海男知道母亲生下他,就一直过着穷困的日子,要不是大觉夫妇平时的帮助,他连读书的希望都没有。这次大觉在痛失儿子之下,还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救他**的命。海男一想到这些,心里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泪水就浮上眼眶。海男自从参加工作后到如今,一共存款不到两万,这次加上大觉给的5万,交了母亲的住院费和前期治疗费,就所剩无几了。
当母亲在病床上睡着的时候,海男来到住院部的花园里,自个呆头呆脑地坐在石头凳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海男脑子里不断地涌现出他儿时与母亲清苦且欢快的生活片段——母亲勤劳的身影,辛苦的劳作,慈爱的目光总看不够他……他生病时,母亲背着他翻山越岭去求医的情景,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浮现……
海男想到母亲被病魔折磨得几乎变形的样子,心都痛得要流出血来。
海男没想到治疗母亲的病初步的费用都要30万。在听了医生说出这个数之后,他的确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他要救母亲,这个世界上他可以失去所有,但不能没有母亲。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儿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救不了自己的母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在痛苦中思绪万千的海男,也深深地感到了无助和孤独。他内心尽管在呐喊要救母亲,可是现实却让他那般的无能为力,这个从小就没有感受过生父之爱的男人,却在此刻突然想到了父亲——那个在他的精神和物质世界里从来不存在的影子,渐渐被他的绝望和无助唤起——父亲你在哪里,你存在吗?你知道我的母亲在忍受着怎样的灾难吗?
海男再不敢往下想了,他振作起来,面对脆弱到了极点的母亲。母亲忧焚的目光望着他,说:“儿子啊,妈妈理解你的心情,为了治疗我的病,你会不顾一切的……但是,你想一想,妈妈患的是绝症,是治不好的,何必去花这个冤枉钱呢?再说,现在的医院,从不跟病人说实话,为了挣钱,把压根治不好的病一顿乱治,哪里会管病人的死活……他们那些不负责任的话,让多少人家倾家荡产,为了一个治不好的亲人,耗尽钱财、债台高筑……真是让人揪心啊我求你让我出去……”
海男扑过去抱住妈妈,泪流满面地说:“妈妈,我们要相信医生,他们能治好您的病的,前面都已经有人治好了,出院了……妈妈,如果您拒绝治疗,您对不起大觉舅舅,也对不起付蓉舅妈,他们为了您和我,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您看在他们和您儿子的一片苦心上,也要留下治疗,妈妈,儿子不能没有您啊,您就忍心看着您的儿子痛苦而死吗?”
杏姑早已是泪流满面了,她和儿子抱头痛哭。
杏姑终于在医生的开导和劝说下,情绪稳定下来,准备接受治疗。
海男看到母亲的转变,内心也稳定了许多,但他想尽快回海关,与大觉商量这笔治疗费的问题。
海男在离开母亲之前,与住院部主任细谈了一次,他告诉主任,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指派最好的医生手术,他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笔费用交给医院。
主任似乎被海男的真诚打动了,他向海男保证一定会尽全力治好他**的病。
海男就这样告别了病床上的母亲,赶回了海关。
海男在去见大觉的路上,却突然犹豫了,他想到了已不在世的阿宝,想到大觉夫妇的悲痛,他的心收缩了。他想如果再把这种经济重压压在大觉一家人的肩上,于自己简直是一种罪过……
海男思来想去,没有去见大觉,而是在中途用手机给大觉打了一个电话。
大觉急迫地询问海男母亲的病况,责怪海男不把情况弄清楚就跑回来,海男支支吾吾地说:“医生说,要观察一些日子,是肿瘤,但不知是恶性还是良性……”
大觉听了海男语焉不详的话很生气,说:“你这孩子,真让人不省心,为什么不等你母亲的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的治疗方案确定之后才回来告诉我,我们好有所准备”
海男沉默片刻,说:“舅,我妈没事,您别担心,您已经为我们……”海男说不下去了。
大觉虽然感觉到海男有些异样,但他被目前家里及海关的一切事情缠绕着,不容得他仔细询问海男,他对海男说:“你要全力以赴关注你母亲的病,需要多少钱,立即告诉我,你秀虎姐也作好了拍卖画作的准备,只要你一张口,我们就办……海男,你妈太苦了,为了一段感情,为了你……”大觉说到此便把话打住了。
海男感觉到大觉话中的含义,他便硬着头皮问:“舅舅,您能不能告诉我,有关我父亲的情况……”
大觉沉默片刻,说:“以后再告诉你吧,别把心情搞这么乱,多想点你妈生病的事……我想,如果实在不行,把你母亲接到西桐来治疗,毕竟这里的医疗条件好些。”
海男听了大觉的话,的确心动了,他做梦都想把母亲接到西桐这边的医院来治疗,听大觉这么一说,他说:“我想办法吧,舅舅你就放心吧。”
大觉说:“放心,放什么心,你决定之后,我托人联系医院,联系最好的医生……”
海男说:“好,好,舅舅……我决定……我把我妈接过来治疗……”
当天夜里,在苦闷难解中的海男拨通了一个过去在部队一起当兵的战友的电话,他们约定在花园酒楼见面。
海男在给这个战友打电话之前,没有想好到底跟不跟他借钱,他只知道这位战友转业之后,在跟老婆一起做服装生意,虽然挣钱不多,但比起海男每月的死工资不知要强多少倍。海男是想和他聊聊,如有可能找他借一笔钱,好将母亲尽快接到西桐来治病。
在不大的包间里,战友龚彪早已在等他了。一看撂在餐桌上的车钥匙,这小子居然开上凌志了。好家伙,得好几十万哪俩人相见自然是格外亲热。龚彪像许多生意人一样,生意一做顺了人就发福地挺着个西瓜肚。龚彪捶着海男的肩头说:“好啊,你小子进了海关,威水了是吧?几年来电话也没一个,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我啦?”
海男说:“我是在河北的张新那里知道你的情况的,是他给我提供的你的电话……”
龚彪故作神秘地说:“找我肯定有什么关照?”
海男沉默片刻,说:“最近遇到好多不顺心的事,心里好烦,一打听到你离我最近,所以约你出来聊聊。”
龚彪为海男斟满啤酒,两人碰杯。
两人四杯啤酒下肚之后,龚彪的话就多起来,说:“听说你混得不错嘛,堂堂查验科的大组长,谁不巴结呀?海关可是一个肥地啊,多少外资企业要进出口货物,都想早出早进,都想顺利通关,你们不知要吃多少企业的便宜呢”
海男摇摇头,说:“那是极少数人通过卡压企业过关,向企业索取金钱,前些日子已经抓了一个科长,受贿几百万……判了差不多二十年徒刑。”
龚彪说:“谁叫他不识做啊……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富起来啰”
海男摇摇头,望着龚彪俗不可耐的面孔,心中一股火直往上冒,但他压制住了,他心里惦记着借钱的事。但他仍然觉得龚彪的变化太大了。
海男清了清嗓子,说:“龚彪,今天约你见面的确有一事相求,我……”
龚彪故作惊讶,说:“说那么难听干吗?大家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海男点点头,说:“我母亲得了急症住院,需要一大笔钱,我没有存款,又一时筹不上费用,所以请你出来商量商量,看能否帮我筹措一下……”
海男很艰难地说出这些话,脸都涨红了,他很无奈地望着龚彪。
龚彪沉默片刻,说:“缺多少?”
海男说:“前期手术费就得30万……”
龚彪沉吟片刻,说:“你让我想想……我手头一下恐怕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再说钱都捏在我老婆手里……这样吧,明天你听我的消息,我找另外两个朋友试试,他们手里有钱。”
海男这才舒了一口气,说:“太感谢你了,那我明天等你的消息。”
两人分手之后,海男满带酒意地回到了宿舍。
海男躺在床上,想起龚彪的话,想到龚彪转业后如此大的变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再想如果龚彪能够找朋友借给他钱,他立即将母亲接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龚彪打来的,说借钱的事没有问题,他刚才找了那两位朋友,都说没问题,明天晚上老地方见面。
海男心中的一块石头一下落地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妈妈呀,您有救了,您等着儿子来接您吧
第二天海男照常上班,大概在上午10点左右,龚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塞给他一张单,说,有一个朋友是搞加工贸易的,一批货要出去,排了好长时间的队,都被压下来了,要海男通融一下,尽快通关,最好今天就能通过。
海男问:“是一批什么货?”
龚彪说:“好像是加工好了的蓝湿牛皮制品吧。”
海男说:“我去查一查再说。”于是海男拿着龚彪给的单证,找到经办关员小苏,让小苏查一下这批货柜的情况。
小苏平时对海男十分敬重,俩人爱打球,爱下棋,爱爬山,非常合得来,副科长平素从没因自己的事找过他,自然满心欢喜。
没想到,就在小苏上下串联的半小时工夫,这批停滞在海关一个月的货就通关了。
龚彪当时感激不尽,说晚上一定要请海男与小苏吃饭。小苏说他晚上有场围棋比赛,去不了。龚彪上前去与小苏握手,顺势塞到小苏手里2000元,小苏愣了一下,连忙推谢,但龚彪紧紧握住小苏的手,小苏挣脱不了,顺手就把钱装进口袋里去了。
龚彪给小苏钱的事,海男不知道,他也想不到小苏会收下龚彪的钱。海男对小苏的哥们儿义气,心里好一阵感激,可是静下来又想这个龚彪,真是见缝就插针啊,昨天刚说借钱的事,今天就替人来说情通关了。可是海男怎么也不会想到龚彪在急着通关的企业老板那里索取了多少好处费。
海男想到这些,心里感到沉甸甸的,很压抑。
晚上八点多,海男到了与龚彪见面的地方。
龚彪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令海男心里一怔,他总感觉龚彪的笑脸背后有一种让他摸不透的东西。
龚彪热情地让海男坐下,要了许多菜,还要了一瓶五粮液,边说边为海男倒满了玻璃杯,海男说:“我不喝白酒……”
龚彪说:“你拉倒吧,在部队的时候,你我偷偷喝二锅头的事,被班长狠批了多少回?真是,到了海关连性格都变了,来,别拿谱了,干杯”
龚彪端起杯,用一双猎人一样的目光逼视着海男,海男似乎一下被这双眼睛控制了,无奈地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将一大杯白酒喝了下去。
几杯酒下肚之后,海男有些飘飘然了,内心积压已久的伤感和痛苦,似乎都随着酒劲涌上了喉咙,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对龚彪述说起来:“阿宝是我的好兄弟,我们打小就感情好,阿宝的父亲,你知道是谁吗?”
龚彪用猎人的目光一直看着渐渐入醉的海男,龚彪摇摇头。
海男说:“阿宝的父亲大觉是海关关长,江铁岩是他的爱将,江铁岩是了不起的缉私英雄,破了好几个大案要案,走私分子对他恨之入骨,处处都想找机会报复他……阿宝死得好惨”
海男说着哭了起来:“我母亲病了,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有钱为母亲治病,眼睁睁看着医院把我母亲手上注射的针药拔下来,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拼死的心都有了,我这心里难受啊……我想告诉大觉舅舅,让他帮助我想办法借钱,可是我不忍心啊,他刚失去了阿宝,一家人痛苦悲伤得让人触目惊心啊再去麻烦他们我还是人吗我?他已经把家里的积蓄全给我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向他们伸手”
龚彪看着泪流满面的海男,心里一下明白了海男找他借钱的全部原委。
龚彪也激动起来。于是,他自己猛喝一口,又给海男倒了一杯,海男翻着白眼又把它喝了,嘴里还不停地说:“你的朋友,怎么还不来,我借钱写借条,我就是倾家荡产卖血也会还的你龚彪放心,我海男说话算数……我要救我的母亲,她不能死,不能死啊……”
海男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进来一个青春可人、身材火辣的**小姐。
这是龚彪早已安排好的,看到战友的难受劲,他很想改变主意。但人既然已经进来了,他便对小姐使了个眼色,小姐就去为海男擦眼泪,细声柔语地安慰海男。
海男醉眼朦胧中,看见一个陌生姑娘,这个姑娘的声音,他听起来好陌生,他下意识地怔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说:“你是谁,是海关的小红吗?”
小姐伏在他的耳边娇滴滴地说:“哎,你说对了,我就是小红,来,我扶你去休息……”
海男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制力,被小姐和龚彪扶到了楼上的客房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海男一无所知。
龚彪就在海男醉死一般的身躯旁,与那个小姐疯狂地一番**之后,坐在沙发里慢慢插了一支烟,交待小姐一定要到第二天早晨,等海男醒来。
龚彪走了之后,疲倦不堪的小姐陪着烂醉如泥的海男睡了一晚。
海男早晨醒来之后,感到头沉重得像一块石头,他好不容易让自己清醒过来,辨清楚了自己此刻是躺在什么地方时,就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哥,你好厉害,一晚上折腾我好几次……”说着小姐将一丝不挂的身体贴在海男也是一丝不挂的身体上,小姐顺势伸手去摸海男……
海男一惊,彻底地清醒过来,他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赤身**,小姐也是赤luo着身体,正在作媚作态地望着他。
海男以为自己在梦中,但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进来的人竟然是阿四。
海男大吃一惊,知道自己中了龚彪的圈套。他一下冷静下来,起身穿好衣服。
阿四进来后,数了几张票子,打发小姐走了。
阿四给海男倒了一杯白开水,说:“一夜风流,感觉如何?”
不知为什么,海男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恶心,他知道自己借钱已经落入一种意想不到的陷阱了,内心好一阵悲伤。海男长这么大,还没有喜欢过一个姑娘,也没有恋爱过,更没有同女人有过肌肤之亲。他对自己突然发生的事感到羞愧难当,他没有想到清白无染的自己,就是在这样一种场合下与女人第一次交融。他觉得自己内心有一种陌生的似乎是神圣的东西,瞬间崩溃了。
海男痛苦懊悔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他想如果此刻龚彪站在他面前,他会与龚彪同归于尽
阿四递给海男一支烟,平静的口气说道:“干都干了,我不说,没人知道,你大概还是处男吧?哈哈,倒是那小妹该给你红包干几次就好了,别老是一副没长见识的土包子样子……”阿四说着笑了起来。
阿四说:“龚彪是我的朋友,他昨天也喝醉了,被人扔到大街上去了,你还算幸运的,被小姐扶到客房里来了。这娘们还挺识货啊龚彪半夜被人抬回家,捱老婆好一顿训他让我一早来看你……”
海男听了阿四的话,半信半疑,沉默不语。
阿四说:“你母亲生病需要钱,龚彪告诉我了,我这里给你带来20万,等你把母亲安顿好了,再给你20万……怎么样,我够哥们儿的吧?”
海男猛然站起来,要走出门去,可是头重脚轻,站起来差点摔倒。
阿四扶了他一把,他只好坐回沙发上。
阿四说:“你冲动什么呀,你有困难,我借钱给你,你好像受侮辱了似的,真是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装什么清高?你的清高重要还是救你母亲的命重要?”
海男这时感到了自己束手就擒的无奈。
阿四把20万人民币用一个黑色胶袋装着,放在海男面前,说:“赶紧去办该办的事吧。”
阿四走了。
接下来,海男像一尊木偶一样呆坐在陌生的客房里,半天他没有动弹一下。
半晌之后,他站起身来,面对着窗口,跪下了,他悲痛地泣不成声:“妈妈,儿子没有办法了,是刀山是火海我也得闯过去了,为了救您,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海男站起来,拿起桌上的20万回到了家乡。他在家乡给大觉打了一个电话,说立即要把妈妈转到西桐市肿瘤医院,让大觉联系住院事宜。
同时海男还告诉大觉,让他不要担心母亲的住院费用,他已经将老家的房屋卖掉了。
大觉信以为真,转身就去张罗杏姑住院手术的事。
很快杏姑住进了西桐市最好的肿瘤医院,在大觉的帮助下,请了一位临床经验丰富的医学博士为杏姑开刀做手术。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地进行着,做完手术的杏姑躺在病床上,感到了一种死里逃生的重新活下来的安慰,看到日渐消瘦憔悴的儿子,杏姑倍感心酸。
杏姑握着儿子的手,说:“海男啊,我住院花了不少钱吧?这些钱都是谁出的?”
海男故作平静地对杏姑说:“妈妈,你放心,钱是借的,将来咱们还得起。你当着大觉舅舅的面就别提钱的事,就说咱们把老家的祖屋和爷爷奶奶留下的铺面卖了……”
杏姑疑虑地点点头,她不知道儿子已经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境地。
在母亲治病的两个月中,海男从龚彪和阿四手中前后收下了50万。而这50万全部用在了为母亲治病的费用中。
海男看到母亲慢慢地好起来,内心渐渐轻松起来,他想从此洗手不干了。但是他也做好了如果事情败露之后的心理准备,他想,只要母亲活下来,他即便是走向刑场也无所顾惜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疾病和死亡对于一个做母亲的来说,是不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儿子犯罪,前程尽失,最终被判刑,这比死亡和病痛更能摧毁一位母亲。
海男也没有意料到,就在他决心为走私分子作最后一次串通犯罪时,事情败露了。
阿四在暗地里让他串通,为走私一批白银轻启方便之门。
事情败露的头一天,也就是海男的母亲快出院的日子,海男为母亲买了新衣服和皮鞋,买了许多母亲喜欢吃的东西。到了医院,没想到大觉夫妇正在跟母亲交谈。海男正想回避,却被大觉发现,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海男在与阿四勾结以来,就很少与大觉见面,连电话也很少打。大觉也正在忙着指挥一宗牛皮特大走私案的案子。偶尔有空,就同付蓉去医院看望一下杏姑。
刚开始大觉真以为杏姑是把家乡的房产卖了,后来又觉得不太可能,家乡的破房子能卖几个钱?大觉到住院部一打听,才知道,杏姑住院一共花了51万元人民币。大觉立刻警惕起来,他打电话让海男去他办公室。
大觉见到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变得又黑又瘦的海男,心里很酸楚,觉得海男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杏姑的病把海男折磨得都失去人形了……
大觉让海男坐下,倒了一杯茶让海男喝。
大觉关切地望着海男,说:“我最近太忙,没有关心你和你母亲的事,你母亲的病能够好转,真是万幸……可是,今天我去打听你母亲住院花了51万元呐这些钱都已经交纳了,我想问问你,这些钱都是怎么弄来的,上次你说卖了老家的房产,我想老家的房充其量也只能卖到七万八万的,这离51万元还远着呐”
海男极力地掩饰自己的紧张,他说:“跟朋友借了一部分……我想,将来慢慢还……另外,我想离职,离开海关,去做生意,挣了钱,来还这一笔借款……”
大觉听了海男的解释有些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相信了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因为大觉知道海男与母亲虽然很苦,但海男自小就懂事,什么事都替母亲着想,是一个让大觉放心的孩子。
尽管这样,大觉还是告诫海男,不许利用工作之便为一些走私分子开绿灯,如果一旦闯了红灯,法律是无情的。
海男默默点头。
大觉说:“离开海关去做生意的事,暂时就别考虑,还钱的事慢慢想办法,要靠我们大家来想办法,另外你可以以母亲生病住院,家庭经济困难为由,向海关申请一部分经济补助……这事我再考虑一下,用什么方法为好……待我想好之后再说。”
海男打断了大觉的话:“不用了,不用了。”
就在大觉与海男谈话后的第二天,海男接到阿四的一个信息,让他关注今天报关的四个五金配件货柜。
其实,海男并不知道,这天报关的货柜中装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与前几次一样,一定存在单货不符的问题,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其蒙混过关了。
海男用的是假核销的手法。这种利用电脑进行假核销的手法是:与阿四串通好的走私分子,将车辆进境后,进到海关加贴好条形码标签的转关申报单复印件,事先阿四将单交给海男,海男上班后,用终端上转关运输货物监控系统直接将复印件的条形码扫描输入进行假核销。假核销后,车辆货物就不用再进入指定的海关申报、查验程序,而是直接把货物飞料走私到外地。就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海男就用电脑假核销350车次,使价值人民币1亿多元的货物走私到全国各地,走私分子偷逃税高达3千多万元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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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二十三.
六百二十三.
刚开始干这种事,海男非常害怕和紧张,做完一次,他内心的罪恶感就加剧一次,他很害怕,从内心发誓不再干第二次了。
可就在这矛盾心理的节骨眼上,医院里发生的一件事,就一下将海男逼上了犯罪的绝路……
母亲住进西桐市的肿瘤医院之后,医生对她作了全面的检查,结果都与海男家乡的医院一致,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和治疗之后,海男初交的20万就所剩无几了。在确定动手术之前,医院找海男谈话,必须在手术前交够30万的手术费和医疗费,否则不给做手术。
医院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冷酷。
海男恳求医院:“手术按计划做,费用的事请医院宽限一些时间,等手术完一定交清。”
住院部主任用冰冷的目光望着海男,说:“几乎每一个病人及病人家属都这么说,可是等手术完了,医院花了一大笔医药费,病人赖账了,现在医院还有上千万元呆账,叫我们怎么办?我们真的有点儿怕了……”
海男无话可说了,他真的被难住了,他不敢也不想跟龚彪和阿四借钱,也更不敢利用工作之便犯罪了。
海男满头虚汗地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茫然地在大街上行走,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揪心地想——我不能够因为自己的无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去啊
这样痛苦的日子过了一个礼拜,医院已经停止给母亲用药了,母亲不懂是什么原因,就对海男说:“我的病情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这几天医生护士都不来过问了,液也不输了……”母亲忧伤的目光望着海男。
海男怔怔的目光望着母亲,母亲那张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面孔,令他心脏都快碎了,他强压自己的情绪,对妈妈说:“妈,医院正在研究治疗方案,您别担心啊”
杏姑信任地点点头。
海男安慰母亲说:“妈妈,等您病好了,我陪您回咱们渔村去,还是过我们以往的那种日子,虽然清苦一点,但是没有那么多让人痛心的事……我还是跟李叔出海打渔,到渔市去卖鱼,您给儿子煮米酒……”
海男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杏姑也哭了,她知道儿子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压抑,有多么苦呐,他还这么年轻,人世上的许多事都没经历过,就面临这么大的困难,儿子能够扛得住吗?
杏姑心痛儿子,恨自己生病牵累了儿子。
杏姑突然伸出双手抓住儿子的胳膊,急迫地说:“儿子,咱们现在就回家,妈这病不治了,回家养着,兴许还能活十年八年,也能看到你结婚生子……”
“不,妈,您在说什么呢”海男打断了母亲的话,说:“妈,您放心,不治好您的病,我死也不甘心”
海男突然被一种情绪刺激了,他猛然站起来,冲出病房,找到了那位给母亲治病的医生,对医生说:“请您立即为我母亲用药,手术按原计划的时间进行,最迟明天,我将一切费用交清”
海男的目光中喷火似地逼视着医生。
医生猛然在这个看似文静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决绝的力量,他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气。
医生在海男目光的逼视下,通知护士为海男母亲按正常情况用药和输液。
海男直看到输液的针头扎进母亲的血管,他才离开医院。
接着海男约见了阿四。
阿四见了海男真有点喜出望外。
海男直截了当地对阿四说:“找你替他们通关的老板,再借我30万,你们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阿四略有些吃惊地望着海男,久久没有言语……
海男用一双发红的眼睛瞪着阿四。
阿四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海男快要被逼疯了。
阿四说:“好吧,你说话算话,我现在就约见一位外贸企业的老板,让他立马带30万过来。”
海男没有说话。
阿四拨通了一个叫吴维的电话,就直接告诉他立即带30万过来急用。
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圆胖的男人来了,把30万现金扔在阿四跟前。
阿四掂起钱包,对海男无不讽刺地说:“对于他们来说,扔下30万,就如同扔一块砖头那么容易和不在乎……金钱啊,既是恶魔也是天使,可以让人上天堂也能让人下地狱。从今往后,只要你替他们消灾弥难,别说30万……你看看,你们海关中有的人,洋房别墅、豪车美女,要哪样没有?有的甚至把老婆孩子的户口都办到国外去了,多气派啊这难道不是职务带来的洪福吗?所以你就别死心眼了,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海关这种特别的地方,你不动用点手段,将来你就后悔了……”
阿四颇有感触地说了这番话,然后把钱推到海男跟前。
海男很讨厌阿四当着别人的面给自己上课,淡淡地说:“写个借条吧。”
阿四和那个胖老板都笑了,胖老板说:“小小意思啊,将来你我合作,还担心没钱么,啊哈……”
胖老板嘎嘎地笑起来。
海男怀揣着30万,昏昏沉沉地去了医院,办完了母亲手术前后的一切费用。
然后他走到一个街心公园,在一处喷水池的地方,竟然躺在水泥阶梯上,死一般地昏睡过去。直到一大群人在围着他看,以为这里死了一个人,结果引来了交警,才把他吵醒了。
后来海男想,自己就这样永远地睡过去了,不醒来了,该多好啊
就这样,海男在为走私通关串通犯罪路上,越陷越深,他经常在深夜里被恶梦惊醒,大汗淋漓地坐起来,内心的矛盾、痛苦、罪恶感,几乎要将他逼上绝路。可是一想到为母亲治病,他的心就稍许地平静一些。
这一天下午3点钟左右,有一个年轻女子来找海男,这天正好是海男上班。海男见了她手持××电子配件厂的来料加工合同,向海关申报出口一批五金磨光配件及其他货物。
海男心里明白,这是阿四暗示过他,要他关注的一批货。
海男正在想办法让这批货顺利过关的关键时刻,秋朴生进来了,他下意识地拿过单证和手册仔细看起来,海男显然有些紧张,便说:“已经叫人查过了,没有问题,申报货物不是敏感商品,不属于海关重点查验对象。”
秋朴生嘴里在应着海男,目光却盯着货单上的价格一栏不放。
秋朴生发现,这个厂家所申报的货物看起来普通,而价格却不低,且五金“磨光”的方式又很特别……这明显让人感觉到里面有文章……
职业的敏感和对海关报关业务的精通,使秋朴生产生了疑问。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位妙龄女子,那个女子的目光此时也一直朝他们张望。
秋朴生低下头一想,这个厂家平时很少有货物进出,怎么一出货就找周末快下班的时候来呢?秋朴生觉得形迹可疑。他告诉在一旁直发愣的海男,千万不能大意。
秋朴生这才发现海男神情不对,脸色苍白眼神飘游。
秋朴生关心地问:“海男,你怎么啦?生病啦?听说你母亲病了,住进医院了是吗?有困难一定找我,我们大家都来帮你……啊?”
海男神情恍惚地点头答应,但他的一个异样的动作引起秋朴生的注意,就是海男猛地从秋朴生手中夺过货单,并神情慌张地说:“快下班了,你走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秋朴生对海男的一系列表现非常诧异,他沉默了片刻,说:“海男,你等等……”说着离开了查验科。
不一会儿,秋朴生叫来了值班副科长王敬,确定重点查验这批货物。这时来接替的带班组长阿金也来了,发现这个厂家所报的五金磨光配件和五金什件价值差别很大,名称也混淆不清,有不少的漏洞,于是大家商议,开箱查验。
当关员们打开车门,门口有两个大木箱,箱里装满了铜胶手袋等货物,这些货物都属申报中的,并无异常。接着翻开的都是合法出口的物品。
就在这时,敏锐的秋朴生发现了人们极不易发现的秘密,他指示开箱的关员,把表层的货物搬开,往深处翻。
结果在车箱的最底层发现了奥秘。原来,车底的大纸箱中装的尽是银白色的砖形金属块,有经验的秋朴生大声叫起来:“白银,是白银”
他这一叫,开箱的关员们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成箱成箱的白银,关员们兴奋地跳起来。
就在这时,秋朴生转过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海男。
此刻的海男听到是白银的叫声时,他立即就惊呆了,他的确不知阿四让他特别关注的货物是什么,因为前几次阿四打招呼的货物都顺利出口了,他也不知道运出去的是什么。当他刚才一听说是白银时,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身子明显地趔趄了一下,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他头上的汗水早已把头发打湿,胸前的制服上也被汗水浸透了一片。
海男从头到尾的表现,都收进了秋朴生的眼里,他在内心肯定,海男与这批走私货有关联。
但是,秋朴生很震惊,心想,这怎么可能呢?海男在海关工作以来,一贯的表现都是那么诚实和纯朴,特别他与大觉一家有着那么深厚亲密的关系……
秋朴生走近海男,沉默片刻,说:“海男,晚上我请你去喝咖啡,我们要好好谈谈,好吗?”
海男抬起犹如大病了一场的面孔,发呆地望着秋朴生,机械地点点头。
经清查,这批白银共有500块,重量为6848kg,价值750万元。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起经过精心策划,蓄谋已久的走私白银的大案。
那位名叫吴维的胖老板,在案发的当天傍晚就逃跑了。
晚上,秋朴生约海男到了西桐市南城的一家幽静的咖啡馆里。这里离闹市较远,是秋朴生与秀虎常来的地方。
下午发生的白银走私案,整个过程秋朴生对海男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但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找海男好好谈谈。
在谈话之前秋朴生仅仅是怀疑,他没有想到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与海男谈话之后,秋朴生几乎被发生在海男身上的事震惊了。
坐在秋朴生对面,海男情绪一直十分低落,他不敢抬头去看秋朴生一双询问和关切的眼睛。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端起咖啡两口就喝光了。
秋朴生喝了一杯浓香咖啡,他觉得与海男谈的问题不是一般的问题,喝一点酒兴许能使海男放松一些,于是问海男,喝不喝红葡萄酒。
海男茫然地点点头。其实海男的心绪整个处在混乱之中。
秋朴生叫来服务生,要了一瓶加拿大冰红酒。
秋朴生端起酒杯,对海男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你一定不要隐瞒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海男端起酒杯,没有管秋朴生,自己一仰头把满杯酒喝了下去。
秋朴生又给他倒上一杯。
秋朴生一直看着海男,海男沉默久久之后说:“没发生什么,今天你不都看见了吗?”
秋朴生说:“不对,海男,你的一切举止包括表情,已经把你内心的东西全暴露了出来,因为你本质上是一个很诚实的人,你做不了假,一做假别人全看得明白。”
海男意外地看了秋朴生一眼,然后低下头。
两人沉默一阵。
秋朴生说:“你一定要告诉我,兴许我可以帮你,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陷进去……”
海男怯怯地望着秋朴生,说:“你认为我能做什么呢?”
秋朴生说:“你别跟我兜圈子,你告诉我,今天发生的一切,说明了什么?最近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海男被秋朴生锥子一样尖锐的目光逼得坐立不安,他接连喝了几杯酒,面孔随即红起来。
海男沉默许久之后,说:“朴生哥,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因为我母亲住院,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要交50万的手术费,我怕妈妈因为交不起医疗费而耽误了治疗时间,就向一个报关员借了……几十万应急。”
秋朴生睁大眼睛瞪着海男,说:“你母亲住院需要费用,为什么不找大觉关长,找同事,找我呀?”
海男悲哀地摇摇头,说:“你知道大觉舅舅一直很关心我母亲的病情,已经把他多年的储蓄全数给我了,再加之又刚出了阿宝的事,我怎么忍心再去向大觉舅舅伸手……”
秋朴生说:“你简直胡说,你母亲刚住院那一段时间,大觉关长就召集我们大家开了一个会,让我们有所准备,要为你母亲做手术筹集一笔钱,秀虎也把要拍卖的画准备好了,只等你张口,我们就全力以赴帮助你渡过难关……可是,你从一开始就对大觉关长说假话,说你把老家的房子变卖了,又说跟朋友借了一笔钱,我们都信以为真,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事情不对,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如此愚蠢你知道吗,干这种事是要杀头的”
海男的情绪也许因为酒精的原因一下被秋朴生的话激了起来,他抬起头瞪着血红的双眼,直视着秋朴生,咬牙切齿地说:“朴生哥,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请你别生气……我母亲已经病成了那样,几乎命在旦夕,我如果在亲朋好友中去筹措钱的话,等钱借到手了,我母亲早已过了做手术的最佳时期,我母亲早死了,我是他的儿子啊……我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我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吗?你们知道当医院把母亲手臂上的针药取下来的时候,当我眼睁睁看着我妈妈等死的时候,我的心流血的感受吗?……这到底是谁在杀害一个母亲?又是谁逼着一个儿子去犯罪?我难道不知道为走私分子开绿灯是犯罪吗?”
海男悲声说道:“可是……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在海关内部,到底是些什么人利用职权,利用海关这个特殊的位置捞取了企业的好处,他们利用权力寻租进行交易,仅掌握着废品收购这一项,一年就收入好几千万,就成了大富翁,然而,他们身为海关人员,每个月的收入,大家都明白,可是有的人却拥有汽车、别墅,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他们投资酒店、娱乐、房地产、大型专业市场,身家动辄数亿元,有的已晋升为各镇商业协会会长、副会长,成为社会名流,甚至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与省府、中央高层关系密切,出则奔驰宝马,入则豪宅别墅……这些都是些什么样的肮脏交易,你能对我说得清楚吗?”
海男愤怒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出来,震得整个咖啡厅都在回响,人们都朝他们张望。
秋朴生震惊地望着失控的海男,他真的没有想到海男心里装着这么多的东西,知道得这么多,而将这一切别人的罪恶作为自己犯罪的理由,为自己寻找借口。
海男突然打住,目光暗淡下来,他低下了头,双手抱住抽搐的脸,抽泣起来。
他喃喃道:“我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无权无势更无钱的海关关员,你说我该怎么办?事情不把我逼到绝路,我能干这些事吗?”
海男抬起头,绝望地望着秋朴生。
真的,在此刻,秋朴生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无言以对。他知道海男是一个诚实的人,在决定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定经历了尖锐痛苦的内心斗争和挣扎。
海男说:“我对不起大觉舅舅,我太让他失望……”海男痛苦地摇摇头。
秋朴生问:“海男啊,在你痛苦、无助的时候,为什么不找领导和我们啊?为什么要等着自己陷进去才……”
两人在痛苦中沉默。
秋朴生说:“……你振作起来,告诉我,到底干了几次,拿了人家了多少钱?”
海男垂下头,说:“前后一共50万。”
秋朴生思索片刻之后,说:“你决定怎么办?”
海男茫然地望着秋朴生,支吾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朴生说:“你听我的话吗?你信任我吗?”
海男茫然地点头。
秋朴生说:“去自首,把问题向司法机关交代清楚。”
海男受惊吓似的一下抓住了秋朴生的手,说:“朴生哥,这样我一切都完了,我一切都完了……”
秋朴生说:“你不自首,更加糟糕,你想过了没有,那些没得逞的走私分子,能饶了你吗?”
海男把抓住秋朴生的手松开,他神情异常紧张,他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我妈知道了,她会活不下去的,这样我的罪更大了……”
秋朴生严肃地望着海男,说:“你听我的,一定要去自首,我不会害你,就明天吧,我陪你一道去……”
海男脆弱地望着秋朴生,怯怯地说:“朴生哥……我会坐大牢,被判刑吗?”
秋朴生说:“你必须理智地面对所发生的一切,去自首对你目前的处境最有利。”
海男沮丧地双手抱头,一声悲戚的长叹。
秋朴生说:“只有通过自首,才能减轻你的罪行,否则你将会越陷越深,那些给了你钱的走私分子不会轻易饶恕你,他们会加紧对你的控制,这样你会陷入更深的陷阱之中,悬崖勒马是最明智的。”
海男说:“朴生哥,我一切听您的,我想近几天就把我母亲接出医院,我要亲自送她回家乡,将她安顿好之后,我立即回来向司法机关自首。”
秋朴生说:“你目前的行动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白银案的暴露,估计走私分子要找你算账,也许会赶在你自首之前到有关部门报案,你要秘密地将母亲接出来把她送走……”
海男握住秋朴生的手,泪水刷地就流出来了,他哽咽着说:“想当初,我满怀激情地来到海关,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真没想到如今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了……可悲啊”
秋朴生也很感慨,他拍着海男的肩膀,说:“你现在还年轻,就等待判决之后吧,重新走自己的路。”
到了第二天,秋朴生正准备去面见大觉关长,准备将海男的事全部如实地告诉大觉时,海男已经被海关缉私局和检察机关控制了。显然,有人已就海男受贿和白银案一事向有关部门举报。
警车已经开到了海关大楼前。
秋朴生感到很惊讶,他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他在人群中看见了大觉,大觉似乎在一夜之间更加苍老了。他面带悲痛而沉默地望着海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肌肉轻轻地抽搐了几下。阿宝的去世,已经使他憔悴不堪了,突然又出现海男的事,大觉连相信都不敢相信,这发生在海男身上的一切是真的。当他看完对海男与走私分子串通犯罪的揭发材料之后,他才相信这些发生在他一直疼爱有加,一直视如亲生儿子一般的海男身上的事实。大觉当时险些晕倒在会场上。
海男低垂着头,站在大觉面前,说:“大觉舅舅,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您……”
大觉一语不发,紧紧地咬着牙关,沉默一会儿说:“老老实实把发生的一切交代清楚,海男啊,你让我好……失望啊”
大觉说不下去了,把头扭向了一边……
对于海男的蜕变,大觉深感内疚和自责,他觉得自从把杏姑接来治病,他就很少过问海男的情况,一是因为阿宝的突遭惨祸,让他精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难以控制并接受这一现实,紧接着就是深陷一起牛皮走私犯罪团伙的大案,他几乎是来不及去关注别的问题。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避开家人的时候,他才能偷偷拿出儿子阿宝的照片,仔细咀嚼内心流血一般的伤痛,他常常暗地里对着儿子的照片,老泪纵横……对于儿子的死他心里有着无法卸去的自责和愧疚。可是到了白天,他要面对庞大而复杂的海关工作,要掌握海关的全局。
紧接着海男出事,这对已经是重压之下的大觉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甚至担心自己快撑不住了。因为海男是在他的关怀和注视下长大成人的,接纳他到海关工作,也是经他反复思考过后才决定的,不知为什么,自从杏姑挺着大肚子,到部队来找他,他看到一个无辜女人的凄凉处境,从内心里十分怜悯杏姑。大觉内心总觉得有责任要帮助杏姑母子俩,而且帮助杏姑母子俩已经成为大觉一生的责任。他几乎把海男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来对待。他连想也没有想过,海男这样本质纯朴的孩子能出这样的事
大觉在难以接受这种现实的情况下,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感觉在暗处有一双罪恶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有一双黑手正在伸向他,要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让他窒息而死,这种不祥的预感时常使他觉得背后一股凉嗖嗖的风在吹袭着他,直到阿宝出事之后,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正在大觉恍惚之际,付蓉和秀虎走来了。
付蓉几乎是失控般地扑向了海男,一把将海男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秀虎去扶着妈妈,劝她放开海男。
付蓉悲痛欲绝地说:“海男啊,你傻啊,你怎么能这样啊你妈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大觉见妻子已经失控了,就冲一旁的秋朴生使了一个眼色。
秋朴生赶紧上前去劝开付蓉。
这时,检察院的人走近大觉,耳语几句,便带着海男上了警车。
就在海男走向警车的时候,他迟疑地停下了,他转过身,走到大觉跟前,对大觉说:“舅舅,我把妈妈托付给您了,请您把她送回家乡……请您转告她,她的儿子要她好好活着……”
海男向大觉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大觉,此刻也直觉天旋地转般地难以自持了,他艰难地抬起手,朝海男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海男上了车。
警车拉着刺耳的警报开走了。
悠云这天穿了一件真丝乳白色的长风衣,她匆匆地从海关宿舍出来,走在清晨的和风中,显得是那么的温馨和雅致。她那一头卷曲的长发,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才从海关帽里解放出来,蓬松自然卷曲的头发浓烈地披撒在双肩,轻风将她风衣的衣摆不时地吹起,那种优美的动感,使她别有一番妩媚和出水芙蓉般的俏丽。
悠云在海关宿舍楼的门口碰见了秦副关长——这样的清晨,这样的时候,突然见到他,的确使悠云吃一惊,她没有想到星期天,一出门就碰上他……
悠云有些茫然……
这些日子,特别是江铁岩受伤住院后,秦副关长对悠云更是倍加关注,一连几天都在悠云的手机里留言,要请她到红玫瑰酒楼去品尝法国具有1千年历史的路易十三,悠云自然是很客气也很礼貌地回绝了他的邀请。
对于悠云连连拒绝自己的邀请,秦副关长似乎并不生气,也没感到有什么尴尬,倒是觉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得很有意思。特别当他看到悠云连连拒绝他后,她的那种既内疚又愠怒的样子,使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他觉得把玩女人可以有多种形态的,比如悠云,她虽然不断地拒绝你,可是这种拒绝,比被拒绝的人要难堪得多。况且他很喜欢看悠云这副样子,他知道,在这个年代,女人已经离经叛道太离谱了,有真正女人味的女人太少了,要么面貌姣好,内心凶恶而俗气,要么内外一样恶俗,所谓的高雅,是她们自己说给自己开心的,像悠云这样还保持着女人的清高善良和纯情,实在很难得了。秦副关长自认为自己在识别女人的水平上是高人一筹的,在他转战南北、国外、国内,所经历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但像悠云这样的女人,他还是少见的。
秦子文有一种对一切新鲜事物好奇的癖好,他喜欢刺激,没有刺激的东西,便觉得没有意思。
秦子文从内心里欣赏悠云,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姓秦的才配欣赏并享用这种女人,他江铁岩算什么?土包子一个女人送上门,还懵懂不知的傻样悠云也真是傻啊怎么会去爱一个压根就不懂爱惜她的男人,枉把一腔纯情抛洒呢
秦子文想到这些心中就隐隐作痛,恨从心来。他相信,悠云真正被江铁岩这块顽石碰得头破血流的那一天,她必定会想到他秦某的种种好处和一腔真情的,会回过头来投入他的怀抱的。因为只有他才会带给她幸福,比如说,出国留学,或者当阔太太,任她去哪个国家定居,买高级别墅,买豪华汽车,他全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为悠云办到,然而你江铁岩,连生命在哪一天完蛋都不知道,这样的男人还能带给女人幸福吗?
秦子文是带着这些千头万绪的念头朝悠云走来的。当看到悠云美如天使般地闪出大门,正迎面朝他走来,他顿时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仿如梦中……他停下脚步,痴望着悠云,思绪半天处在云遮雾罩之中。
悠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招呼他,他才缓过神来,悠云说:“秦大官人啊,一大早就往单身宿舍跑,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啊?”
秦子文见悠云如此与他调侃,就趁机说:“我来约你去见一位朋友。”
悠云说:“约我?见谁?”
秦子文故作神秘地说:“你猜猜看……”
悠云说:“我没有时间,我要上街去买东西……”
秦子文说:“我去看望的这位朋友,大概也和你今天将去看望的那一位是同一个人……”
悠云一怔,说:“……你去看望江铁岩?”
秦子文故作惊讶地说:“啊,怎么啦,不让我去看望他?”
悠云说:“哪里,秦副关长,你作为领导,早就应该去看他啦”
秦子文说:“不,我要等你,同你一道去。”
悠云说:“我今天不去,我已经去过了。”
秦子文故作难为情地说:“真的吗?那我多失望”
悠云把话锋一转,说:“秦副关长,你那么关心江铁岩啊,去看望他,还特意来带上我,真是有心人啊……”
秦子文正色起来,说:“别这么冷嘲热讽的,话中带话,江铁岩是我们海关的缉私英雄,是我们海关树立的一面旗帜和榜样,我作为他的同事,又是他的领导,去看他难道有错吗?”
悠云说:“我不是说你去看望江铁岩有什么错,而是你把去看江铁岩这件事搞得有点复杂,有点处心积虑”
悠云说完,不顾秦子文的反应,旋即伸长手臂朝一辆正从对面楼道里拐出来的出租车招手。
秦子文见状,忙阻止悠云,说:“坐我的车进城吧,我是专门来接你的……”
悠云望着秦子文,调侃地说:“谢谢啦,我没那个福份啊”说着钻进了出租车,朝发愣的秦副关长挥了挥手。
秦子文望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走向树林底下自己的奥迪车,钻进车里,慢慢地抽起烟来,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是一个女人打来的,他听完电话之后,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说:“一定要稳住局势,派一些人去搅乱佳胜厂的调查,以向佳胜厂追讨欠债为由,将一切证据销毁,把电脑内存破坏,让他们拿不到任何证据……”
悠云在甩掉秦子文的纠缠之后,在西桐市的一家花卉商店刻意挑了一束红玫瑰,她怀抱玫瑰,将脸埋进花朵里,深情地闻着,双眼有着某种沉醉和痴迷。她在上大学时,时常会收到别人送的花,可是都不等她多思量就把花送给别的女生拿去做为房间的摆设了。
悠云到了海关之后,收到过秦子文送她的花,刚开始她有些兴奋,抑或是紧张,因为她不能拒绝一位表示友好的送花的男人,而且对方总是选择“三八”妇女节,或者她生日的时候送,她没有理由不收下。海关除了秦副关长送她花,就没有第二个人了,江铁岩从来顾不上给她送花的。只有一次半夜里她的阑尾炎犯了,当时正在值班的江铁岩知道了这事,把她从宿舍里背下楼,开车把她送到医院,她在医院里躺了7天,每天江铁岩都抽半个小时呆在她的病床前,而且每天都要为她买上一袋红富士苹果,说女孩子吃苹果好。其实悠云太渴望江铁岩送给她的是一把花,而不是苹果。可是没等悠云出院,江铁岩有缉私任务走了,走之前有五分钟时间,江铁岩来与悠云告别,站在悠云的病床前,说只呆五分钟,车马上就到。悠云看着江铁岩全副武装、精神抖擞的样子,内心十分感慨,一种依依惜别的情绪直从心底冒出来,她正要说什么,没想到江铁岩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来。在那一刻,悠云真想朝这个男人扑过去,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她爱他,永远爱他
可是悠云没这么做,她内心风起云涌,表情却是平静的,她脸上泛出红润的光泽,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真怕自己一时失控,真的扑向江铁岩,这样江铁岩会被吓跑的,她会失去江铁岩这个只认友情而不认爱情的朋友。
悠云每次目送江铁岩矫健的背影时,心里都充满了温暖的柔情,同时也有无比忧伤,她知道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悠云到了江铁岩住院的病房门口,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想平息自己内心的激动和紧张,她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江铁岩看出她还是一个单纯幼稚,在感情上很别扭甚至浪漫的小女孩。她不喜欢江铁岩这么看她,她希望江铁岩看到她的成熟、老练。尽管她事前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她越是想在江铁岩面前装老练装若无其事却越是让江铁岩感到她的行为异样,有如小绵羊装老狐狸的蹩脚味道。有一次江铁岩突然问她,悠云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隐藏起来?见了人后表情总是那么怪怪的,让人捉摸不透,有什么秘密就把它拿出来,让我看看这是不是秘密,或者干脆把你的秘密存放在我这里,免得你成天怪怪的表情,让我为你操心
听了江铁岩的话,悠云对江铁岩真是哭笑不得,她对他真是一点辙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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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二十四.
六百二十四.
悠云每次目送江铁岩矫健的背影时,心里都充满了温暖的柔情,同时也有无比忧伤,她知道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悠云到了江铁岩住院的病房门口,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想平息自己内心的激动和紧张,她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江铁岩看出她还是一个单纯幼稚,在感情上很别扭甚至浪漫的小女孩。她不喜欢江铁岩这么看她,她希望江铁岩看到她的成熟、老练。尽管她事前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她越是想在江铁岩面前装老练装若无其事却越是让江铁岩感到她的行为异样,有如小绵羊装老狐狸的蹩脚味道。有一次江铁岩突然问她,悠云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隐藏起来?见了人后表情总是那么怪怪的,让人捉摸不透,有什么秘密就把它拿出来,让我看看这是不是秘密,或者干脆把你的秘密存放在我这里,免得你成天怪怪的表情,让我为你操心
听了江铁岩的话,悠云对江铁岩真是哭笑不得,她对他真是一点辙也没有了。
此刻怀里抱着一大束鲜红玫瑰的悠云,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推开病房门,走到江铁岩面前,把花送给江铁岩,也完全可以以自己是江铁岩的同事、同学的身份将花送到江铁岩手里……她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反复琢磨该用什么样的辞令时,她的目光已经定格在病房玻璃窗中,映出的另外一幕——那是江铁岩的妻子,一个娇小玲珑、妩媚而贤惠的女人,她正用双手抚着江铁岩的双肩,让江铁岩靠在她的身上……
也许是她怕江铁岩躺得太久,一个姿势太难受,所以她扶起江铁岩,让他宽大的身躯暂时靠在她柔弱的肩上来缓解身上的痛楚。
看到这些,悠云的心脏几乎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那个作为妻子的细小的动作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她脸上那种满足和被爱激励得像玫瑰花一样开放的神情,都在悠云眼里扩大了几十倍地清楚呈现出来。
抱在悠云怀里的玫瑰花轻轻抖了一下,她紧紧抓住下滑的花朵。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还是离开,她一路上准备好的柔情和话语,都在看到江铁岩妻子的一瞬间消失了。
按照悠云的性格,她完全可以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走进去,跟江铁岩和他的妻子打招呼,同时把这束花送到他们的手中,告诉他们这是代表她们全科室的同事送来的。
可是悠云做不到,悠云是一个心细且敏感的女人,一个在心底里深深爱着江铁岩的女人,由于这些,悠云肯定会被江铁岩身边的女人所击败,因为她对江铁岩的爱无论有多深多真多纯,但都只能埋藏在心里,融化在血液中,铭刻在记忆里,躲藏在阳光的反面;而那位属于江铁岩妻子的女人,她对江铁岩的爱是可以在任何场所,不分形式,甚至可以毫不顾忌和掩饰地表现出来宣泄出来的。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和妻子的权力,然而悠云没有这种权力,她必须隐退下来,然后藏在暗处,自己把自己打败,如果被打得伤痕累累,那就得自己为自己慢慢舔复伤口……
然而悠云的手,只作了一个推门的样子,她感到了自己手的无力和苍白,她的五个指头冰凉,她仿佛在余光中看到了江铁岩此刻那种大男孩般顺从的样子与柔和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铁岩的温存与缠绵。
江铁岩的这副样子,令她心脏里的血一下子涌上面孔,她难以掩饰自己内心复杂的激动情绪,她知道江铁岩的这个样子,正是她在梦里想过一千遍的样子,她没有想到,江铁岩在他妻子面前表现得如此自然和服贴……
悠云退却了,她把一上午精挑细选的18朵红玫瑰放在了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她离开了医院。
悠云走在和风中,风掀起她的一角衣摆。她哭了,泪水大滴大滴落在风衣摆上。
她痛心地想着,爱着一个不该爱的男人,自己除了独自忍受孤独和痛苦之外,唯有流泪是她的特权。
最使悠云没有想到的是,这天的一切不顺和不幸都冲她而来。
她从医院出来,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一时不知该去什么地方,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一辆摩托车从她身后悄然地冲了过来,在这一刹那时间里,她只感觉到一股刺鼻的异味扑了过来,这种气味带着人世间最邪恶的力量扑向了她,在她还没有掂量出这种扑过的气味对她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一只手就如同闪电一般抓住了她肩上的挂包,她本能地一把抓紧挂包的背带,这时,一股强劲的拉力把她抛了起来,将她横甩在了街的中心,她的包被摩托飞贼抢走了……
她倒在了街面上,眩晕伴着阵痛,使她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恶梦中,稍许之后,意志告诉她身边的危险,她挣扎着爬起来,一辆面包车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这时才有人在对面叫道:“有人抢包呐”
她赶紧趔趄着走到街边,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处境真是太危险了,如果她被摩托飞贼甩进路中心的时候,恰好又来一辆车,她当时必死无疑。
悠云后怕地睁大双眼,打量着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
悠云颤抖的双腿站在街沿上,回忆着一分钟之前发生的事,她低头看自己的双脚,一只鞋已经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白色的风衣也被泥土擦得不像样子了。她撩起裤腿,整个膝盖都被擦伤,血珠子像星星一样鼓出来。
摩托车当街打劫似乎是这座沿海开放城市的特色。这里的本地人本来就少,从全国四面八方涌来的外地人数量几乎是本地人数量的七八倍,许多人一时找不到工作又不甘心两手空空回去,意志薄弱自控能力不强者便干起了打家劫舍的营生。在这座城市,几乎绝大多数人都有被偷被抢的经历。没有类似经历者反倒少之又少。被人打劫不是新闻,没被打劫过倒成了天大的稀罕事。悠云不止一次听到海关同事停在街边的小车被人砸破玻璃抢走东西。有时小车就在视线之内。你能怎么着?行政科一位大姐一次车玻璃被砸烂,钱倒是没损失多少,但包里丢失的身份证行驶证驾驶证银行卡却让她伤透了脑筋,找人托关系排队补证办手续差不多用了大半年时间。办公室一位副主任在检验检疫局工作的妻子一次在路上行走被歹徒抢包,她死拽住不放,连人带包被摩托车拖出近百米,弄成了脑震荡,半年过去了,人至今还躺在医院里。医生说不变成植物人已经很幸运了。谁叫她那么死心眼呢?一条命不比一个包重要?——这还不算最惨的。更有口岸办的一位快退休的老阿姨走在路上有飞车贼抢她的金手镯,双方没僵持两下,好家伙被对方一刀砍掉手腕,一下成了残废,自己给自己喂饭都成了问题……听说市委市政府正广泛征求市民意见,准备大力整顿治安,在全市范围内禁摩。尤其是外地号牌的男装摩托车。
这么想着,悠云长舒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总归不算最倒霉的,起码“花容”没被毁吧?她拐着双腿,一瘸一拐地向一个商店走去,她想到商店去为自己买一双鞋。
可就在这时,一辆奥迪小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开了,下来的是秦子文,他快步走到悠云跟前,惊奇地上下打量她,说:“就一会儿工夫,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悠云气恼非常,摆了摆手,不想搭理他,自己倔强地往前走。
秦子文去搀扶悠云,却被她一把甩开了手,好像刚才抢劫她的不是飞车贼而是这位秦大官人。
秦子文仍然扶着悠云,由于他双臂的力量,使本身就脆弱不堪的悠云不由自主地倒在他的肩膀上……
他说:“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悠云一听说医院,仿佛受了刺激似的,挣扎着推开秦子文。
秦并没有放松悠云,硬是把她塞进了车里。
坐下之后,秦副关长才意味深长地望着惊魂未定的悠云……
他看到了悠云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此刻悠云的脸,极似一朵怒放的落满了雨水的白色玫瑰,有着醉人般的柔美和哀怜。
秦子文不由一把搂住悠云,紧紧地搂住,使悠云没有任何挣脱的机会和力量。
悠云几乎没有挣扎,她感到了一种从心到身的苍白和无力,她闭上了眼睛,任泪水在流。
秦子文乘机埋下头,猛地吻住了悠云的唇,悠云几乎在窒息一般的狂吻中感到了自己无力挣扎和无力喊叫的绝望,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沦陷,陷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悠云在眩晕中感到了一双手,一双失去理智的男人的手,一双yu火中燃烧的手,在伸向她的脖子,她的胸脯,伸向她的腹部……
悠云猛然清醒过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紧搂着她的男人,男人松开了她,她拉开车门,趔趄着下了车。
这时,秦子文也跟着下了车,他满脸腥红,激情未退地走到悠云面前,想去搂着悠云,不曾想到悠云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并用颤抖的声音怒骂道:“乘人之危的无耻小人”
江铁岩一出院立即投入到了对“牛皮”走私团伙的追查之中。
发现这起震惊全国的“牛皮”走私案的初始,是秋朴生在H883风险管理平台上,海关估价信息网等海关计算机管理系统,对关区内牛皮相关产品的进出口数据监控分析时,发现一串串与牛皮有关的奇怪数据,令他警惕起来,他立即找出近几年西桐海关牛皮来料加工企业的所有数据,他猛然发现一些诡秘的数字,在与他捉迷藏,而这个迷藏背后,时隐时现着一个企业的名字——佳胜制革厂。
秋朴生通过这些诡秘的数字,找出了这个企业长久经营进出口牛皮的千丝万缕的历史资料,他仔细看完之后,深吸了一口冷气,职业的敏感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个打着加工贸易进出口牛皮幌子的犯罪走私团伙,而且他们一直在进行着一种时间长、面积广的牛皮飞料走私犯罪活动。因为,他们卖出的皮料价格在整个华南地区都是最低的,并且质量成色都很高。
发现这一黑洞,就如打开了一扇通向走私犯罪分子利用牛皮进出口真相之门。
秋朴生凭着自己对加工贸易,对进出口商品税则的熟知,以及多年来深入企业了解和调查的经验,他知道,但凡从事来料加工的企业,可以通过事先办理一系列审批手续,然后向海关申请办理《来料加工登记手册》,凭着这种手册,企业就可以享受免税进口货物的优惠待遇。但是给予企业这种优惠待遇的前提条件是:企业进口的原材料经过加工成成品后,必须全部复出境。这是国家为了鼓励发展经济,实现两头在外、大进大出,促进对外贸易发展的一项优惠政策。于是,这一块加工贸易渠道中的肥利,便成了一些走私犯罪分子盯准的目标,也成了他们实现发财梦的终南捷径。
秋朴生将发现的可疑线索上报了海关领导。
大觉在看完秋朴生缜密详实的报告之后,内心不由赞叹:真是后生可畏。如果没有对海关各部门工作的了解和对西桐市1万多家加工贸易企业的摸底了解,没有对目前牛皮在国内市场热切需求特点的了解,是不可能在浩瀚的数字中,寻找到这些深深藏匿的诡秘数据和走私动向的。
大觉感慨之余,指示警力密切监视,目标锁定“佳胜制革厂”及其上下游企业。
可是,调查组刚进入佳胜制革厂,就发生了一伙不明身份的无业人员,打着向佳胜厂追讨欠债的幌子,暴力干扰海关调查的事件。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发生在那天秦副关长打过一个神秘的电话之后……
就在秦子文打过电话之后不久,在西桐市东郊的一个叫佳胜制革厂的厂区内,一群不明身份的暴徒冲进工厂办公室,打着向佳胜厂讨要800万欠债的口号,将办公室内的一切办公设备和通讯设备尽数捣毁。此刻正在佳胜厂调查取证的海关缉私民警立即敏感地察觉来者不是冲工厂的800万欠债而来,而是冲他们办的案子而来,没等办案民警作出相应的对策,对方40多个手持刀枪棍棒的暴徒,就占领了工厂的办公领域,接着又抢走工厂存有大量犯罪事实证据的五台电脑主机,抢走一名正在办案的民警的一台手提电脑,还抢走一箱工厂的报关单证资料。
民警小张见势不妙,赶紧抓起电话报警,却被几个暴徒扑过来,将电话砸毁。几十名暴徒明显要对办案民警下毒手,小张用手机报警的时候,被一暴徒一棒打晕在地。
这里发生的抢夺和刻意制造的混乱,都是为了搅乱民警的取证办案,更重要的是趁混乱之际,将一个已经被民警控制在工厂会议室内的与此案有重大嫌疑的人——李远利放跑了。李远利带走了佳胜制革厂的全部犯罪证据。
这一事件的发生,出乎海关缉私局和大觉的意料,大觉将此事告诉了正在医院里的江铁岩,对江铁岩说,他总感觉这几次大案背后,有一双力挽狂澜的黑手,在左右着案情的最后一局的揭开。
大觉这种疑虑,江铁岩曾经也有过,听了大觉的话,他默然点头,说:“我有同感……可是我们抓不到证据”
江铁岩与大觉沉默相对,彼此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焦虑。
江铁岩没有告诉大觉要提前出院的事,等大觉前脚一走,江铁岩后脚就出院了,并且全副武装出现在专案组。
关键时刻,江铁岩的出现,令陶凌宇一时兴奋异常,竟忘了江铁岩身上还绑着石膏夹板,他一拳捶在江铁岩胸口上,江铁岩吓得连连后退,这把陶凌宇和在场的缉私局的张副局长惊了一跳,心想平日里,那么强壮的江铁岩,竟然惧怕陶凌宇玩笑的一击。
江铁岩调侃说:“目前腰部以上位置是警区,腿上功夫还行……”说着一个扫腿扫向陶凌宇,其实陶凌宇早有准备,他一个闪身,让江铁岩扫了一个空档。
陶凌宇太了解他这位在部队时的侦察班班长的伎俩,每当江铁岩一炫耀自己腿上功夫时,他必将陶凌宇一腿扫倒在地,陶凌宇是在无数次的打倒中,有了后来永远不倒的防备之心。
大觉对江铁岩带伤上阵,心里好一阵不安和不平静,他嘴上说让江铁岩赶紧回医院,待伤好之后才回关,但心里却明白得很,像这样复杂多变的大案,除了公安、警察、工商税务的助力,江铁岩的缉私队,才是侦破此案的关键
大觉立即指派海关两名医生随时跟随江铁岩,却被江铁岩断然拒绝了。
投入案情的江铁岩,首先面临的是一堆残破的被损的电脑主机,然而这里边装着大量的有关佳胜制革厂的犯罪事实,而且这些残破的电脑碎片,还是缉私民警用生命保护下来的。江铁岩找到秋朴生,让秋朴生想办法寻找电脑专家,尽快恢复主机记忆。
与此同时,江铁岩带领他的“尖刀”专案组7名组员,驱车前往的不是刚发生过暴*的佳胜制革厂,而是去了万福皮革加工厂,这个看似与佳胜没有什么外在关联的企业,可以说压根不在警力的监视之中,而江铁岩却驱车前往。这一着,令一直旁观的秦副关长大出意外。秦子文非常明白,万福皮革厂才是打开佳胜制革厂**的关键,只要抓住万福皮革厂的蛛丝马迹,就能够将尖刀直插佳胜心脏。
秦副关长在暗中关注江铁岩这一边的行动,他想不动声色地观看江铁岩到底有多少神招。
其实江铁岩的专案组向离西桐20公里的云浮山区去之前,是秘密出发的,除了大觉知道外,没有人知道江铁岩的行动轨迹。
可是就在江铁岩出发后的十分钟,秦子文就知道了江铁岩驱车前往的是万福,而不是佳胜,他立刻通知一个至关重要的罪犯逃离万福。
当江铁岩的缉私车到达郊区的一处村庄时,四处一片寂静,在村庄后面有一条小路,小路一直通向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工厂。
江铁岩让7名缉私队员,每两人一组在工厂四周查看。
厂房所处位置十分隐蔽,高高的围墙和荔枝树将里边低矮的厂房严实地遮盖住了。工厂的大门口荒草丛生,几乎没有行走踩踏的痕迹。紧锁的大门旁挂着“万福皮革加工厂”的牌子,牌子上斑驳的油漆早已褪色,呈现出一种落寞的景象。
四周十分寂静,高墙和紧锁的大门保持着缄默和警惕,但是偶尔又有一股皮革制品特殊的气味,随风飘过来。
江铁岩轻吸鼻翳,他紧锁的双眉渐渐舒开,他知道这种气味暴露了制革厂的全部秘密,然而要打开这扇掩藏着走私秘密的机关,对江铁岩和他的队员们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考验。
分散在四周查看的缉私队员,与江铁岩会面,他们在东面靠近村庄私人住宅的方向发现了工厂的另一道门,那才是工人进出的门。从这道门出来,可以直接进入村庄,村庄紧靠着一条交通要道。而不到5公里处便是国道。
然而,工厂里的情况更为复杂,甚至蹊跷,这是江铁岩没有想到的。为数不多的人见了江铁岩进入工厂,几乎都以冷漠或敌视的目光在远处冷冷瞅着他们。唯一的一个留守工厂的女经理,也以十分傲慢的态度来回答江铁岩的询问。
这个女经理,工人叫她阿贞,是西桐本地人,她具有很强的反侦查准备,回答问题滴水不漏。
看样子此案的主犯,在闻风后逃走了,留下一个仅有几十个工人和一个女经理的弱不禁风的摊子。
江铁岩查看了工厂所有的设备和装置,他发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问题——万福厂主要有生牛皮车间和蓝湿牛皮(半成品)车间以及成品车间,三大车间构成这个皮制加工厂。可是江铁岩发现,生牛皮车间和蓝湿牛皮车间内生产业务量很大,几十个工人都在忙于生牛皮的加工制作,而且显得十分繁忙。当江铁岩绕过这两个车间,从一条杂草丛生的幽径进入到成品车间的时候,一条凶猛的藏獒突然从车间的门里猛扑出来,好在它的脖子上拴着一条又长又粗的铁链,否则江铁岩在毫无防备之下,肯定要受伤害。江铁岩平素很喜欢狗,特别是藏獒,他知道这是目前中国唯一能够跻身世界名犬之列的狗种。这种狗异常凶猛,意志坚韧不拔,忠诚护主,在狗市上价格方面一直呈上扬趋势。每条动辄几十数百万。
藏獒的狂吠,引出了一名男子,男子中等身材,面容苍白,阴鸷的目光一直盯着江铁岩,然后就去制止那条狗。
这个男人的这双鹰眼给江铁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江铁岩趁机溜进了成品车间,车间内一派荒凉颓废景象,压根就没有生产的迹象,墙上落满了灰尘,机器设备陈旧不堪,布满了蜘蛛网。车间的地上,除了狗的脚印和狗粪,再就是一行新的男人的脚印。
这一行新的脚印引起江铁岩极大的兴趣。
江铁岩低头循着这双脚印往里走,在车间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小房间,那里好像有人住过……难道是刚才那个有着一双鹰眼的男人留下的脚印?他住在这间没有人气的房间里干什么?
江铁岩走进这间小房间查看,发现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很整洁地摆着被褥,有一张办公桌上放着烟和水杯之类的杂物。
江铁岩在单人床边站立片刻,突然弯腰掀开被子,发现被子下有一本翻毛了边的旧笔记本,他顺手拿起了这个本子,让身边的郑正收了起来,接着他们退了出来。
养狗的男人神情有些慌张地与江铁岩迎面走过来……
江铁岩说:“你是工厂的什么人?”
鹰眼男人朝小房间探望了一眼,说:“看守车间和养这条狗的。”
江铁岩说:“万福厂是一个皮革进口加工贸易工厂,为什么这间成品车间偏偏无人上班?”
鹰眼男人说:“成品车间合到那两个车间一起了……”
江铁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铁岩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本笔记本,使他们在取证工作极其艰难的情况下获得了突破,而且从中找到了破案的切入口。
郑正打开这本污迹斑斑的笔记本,里边写满了无法看明白的文字,也有英文,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数字和代号,却没有发现任何与此案有关系的东西。
就在郑正翻来覆去查看的时候,他在笔记本的中间,靠近订书线的夹缝边,发现了用蓝色笔作的标注“代进柜费用”字样的记录。
郑正立即把目光盯在了这几个标注上,他将这一页折了一个小角边。翻开下一页,是一份没有署名的报告,通篇内容是探究如何串料,如何规避海关检查风险的分析和总结。
职业的敏感使郑正意识到万福厂深藏着极大的走私犯罪隐情。
郑正把自己的发现和想法告诉了江铁岩。江接过笔记本。
江铁岩听了郑正的分析,看了这笔记本上的内容,脸上露出一丝只有他和郑正才意会得到的欣喜,同时江铁岩终于从迷雾般的案情中触摸到了一丝线索。
江铁岩的小分队从万福厂回海关之后,经过两天对所有调查材料,和秋朴生找专家将损坏的电脑中恢复的种种数据进行分析、梳理、比对,渐渐发现了这个以多家工厂的名义环环相扣走私,以保税名义走私进口皮料,进行偷逃关税的特大走私团伙,渐渐从这些扑朔迷离的迷案中,看清楚了这一双双走私黑手在暗中操纵的踪影。
江铁岩将侦查的结果报告了大觉,大觉立即指令海关缉私警协同当地公安局,立即展开行动。
首先将万福厂的阿贞刑事拘留,同时将佳胜厂的两名经理控制。
经过一番缜密的取证、推理、求证,一直困扰专家组和缉私队的走私谜团被层层拨开:原来佳胜皮革厂利用原料(生牛皮)加工成半成品(蓝湿牛皮)与加工成成品(制成牛皮),然后通过将半成品到海关伪报成制成牛皮出口,在香港地区卸货换柜,然后再将同一集装箱的货物采用“游车河”的方式兜圈进口。如此往返反复,将同一批货物,在澳港两地来回“旅游”,从中骗取大量进口牛皮的保税额度。
然而,佳胜与万福其实是两牌一家。表面上看这是两个毫不相干的皮革加工厂,其实,都是由一个叫李远福的人操纵的走私团伙。
经过一段时间的侦破和取证,主要的犯罪事实已基本查明,该案总案值高达约亿元,偷逃应缴税额约亿元。
一个特大牛皮走私犯罪团伙终于浮出水面。
随着佳胜厂走私犯罪的伪装的外衣被一层层剥掉,越来越多的犯罪事实都暴露出来。接着江铁岩和专案组查清了万福厂在与香港转柜的过程中,走私货物案值达亿元,偷逃应缴税额为亿元。
江铁岩在摸索这一大案情时,始终将目光盯着一个反复出现的名字上,这就是佳胜厂的董事长李林。因为这个人有几个名字,有不同的身份,最终查出这个叫李林的主犯,是西桐本地人,80年代初去香港定居。可是这个人形迹诡秘,身份变化无常,就连与他一起走私转运牛皮的走私团伙的成员,都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到底姓什么,叫什么,也搞不清此人的真实面目和真实身份,也没人知道他平时居住在哪里。
江铁岩发现这个狡猾多变的走私巨头,惯于将“一厂多牌”的花招用到自己头上。难道此人就是那个叫李国福的走私巨鳄鹰狐?这个念头一旦在江铁岩脑子里出现,就无法抹去,江铁岩始终对在万福成品车间里发现的那个养狗的鹰眼男人有着挥之不去的怀疑。
当这个案子进行到最后,在全国范围内抓获了与此案有关的30多名走私分子后,江铁岩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个鹰眼男人的踪影。
接着,江铁岩与郑正专程又去了一趟万福厂,打听那个养狗的男人的去向,厂里的人几乎没有谁能对这个人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铁岩就更加奇怪了。
江铁岩再次去到第一次进入过的牛皮成品车间,那里除了被尘土覆盖的狗脚印和陈旧的狗粪便外,什么也没有了。那间小房间里的东西仍然如初,似乎没有任何人动过的痕迹。
这个鹰眼男人到底是谁?他与多次的大案有着什么样的牵联?他与国内什么样的势力勾结在一起?
这一切疑问,在江铁岩心中如顽石一般沉淀下来。江铁岩心里想,一定要想方设法揭掉这个潜藏极深的犯罪分子的假面具
这一天夜里,祖佳和儿子正在吃晚饭的时候,打开电视收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节目播出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海关总署部署的打击牛皮走私专项行动取得重大战果。西桐海关成功破获全国海关解放以来最大一起进口牛皮走私案,案值人民币亿元,偷逃税款人民币亿元,共抓获犯罪嫌疑人30余人。一个集境外供货,走私进口,境内加工内销等环节的特大走私犯罪团伙被彻底摧毁。
接着祖佳和儿子看到了电视屏幕上江铁岩与海关缉私队抓走私分子的镜头。
儿子小强兴奋异常,在屋子里跳了起来,说:“妈妈,你看爸爸……”他对着电视屏幕天真地喊道:“爸爸我是小强。”
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响了,小强扑过去接电话,他以为是爸爸打来的,就大声叫道:“爸爸,我和妈妈正在看电视,我们都看见你啦……喂……爸爸”
小强发现对方一直没出声,他觉得这一定不是爸爸江铁岩,因为每次江铁岩打来电话,只要听见小强接电话,他首先大叫一声:儿子可是这次没有,小强委屈地喂了几声,对方把电话搁下了。小强转过头,奇怪地望着妈妈,说:“妈妈,电话里不是爸爸,我听见有人咳嗽的声音……”
祖佳站起来,满脸疑虑地搂住儿子,心里在为丈夫的处境担忧。自从上次江铁岩受伤住院,大觉关长的儿子惨死,这一切都令祖佳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抱着儿子,沉默地望着电视屏幕,直到新闻联播结束,母子俩都一动未动。
儿子小强懂事地依靠着妈妈,他目光一直看着妈妈不开心的面容,他觉得妈**不高兴与刚才的电视新闻和接着的不言语的电话是有关系的。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了,小强望着妈妈,祖佳凭直觉,她觉得这是丈夫打来的,她努努嘴,鼓励儿子去接电话。
小强犹豫地走近电话,小心翼翼地拿起电话筒,这时他听见爸爸焦急的声音:“儿子,你慢腾腾地在干什么?啊,吃饭了吗?你妈妈呢?”
小强一下活跃起来,他大声叫着:“爸爸,刚才有人打电话,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你呢妈妈不高兴了……”
江铁岩说:“儿子,让妈妈接电话……”
在祖佳和儿子收看新闻联播的同时,西桐市郊的一幢别墅里,也正在开着电视。只是看新闻的人是背朝着电视,这人是鹰狐,他正站在一张大班桌前,面对桌上铺开的一张大宣纸,做着写书法前的运气准备,当他听到电视里说:“特大走私犯罪团伙被彻底摧毁”时,他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他在笑声中,挥笔写下了“鹰击长空”的四个大字。
两年前8月18号这一天,是李庚牺牲的日子。李庚牺牲的时候正好25岁,8月18号也是他的生日。
李庚是江铁岩的战友,在一次与江铁岩一起追缉贩毒分子的战斗中,牺牲在走私分子的枪口下。
这个日子在江铁岩的记忆中最为深刻,也成了江铁岩心中永远的痛,因为这一天,他失去了他心爱的战友。而且最令江铁岩揪心的是:李庚在牺牲前一天,对江铁岩说,待发了工资,要为他的父亲买一副助听器,他父亲耳聋什么也听不见……
结果一个儿子的心愿最终也未能完成。
后来江铁岩替李庚买了一副西门子助听器,专程去了一趟湖北蕲春李庚的家乡,亲手将耳机给李庚的父亲戴上,他告诉痛失儿子的父亲,这是李庚早早为他老人家买下的。
李庚的父亲老泪纵横,说:“我能够听见这个世界上的声音了,但是……我永远听不见我儿子的声音了……”
自从李庚牺牲后,江铁岩最爱听那首《怀念战友》的歌。一次在海关和口岸局的联谊会上,关员们都推举江铁岩唱歌,江铁岩平时几乎不唱歌的,但是那天江铁岩唱了,他手捧一盆栽种的映山红花,花正开得鲜艳。江铁岩说:“这首歌是献给李庚的,这盆映山红,是李庚生前种的,映山红是李庚家乡山里最多的花,这盆花的花苗就是李庚从家乡的山里挖来的,李庚在去世前,躺在我的怀里,对我说,‘队长啊,我不能跟你抓走私分子了,我从家乡带来的那盆映山红拜托你,给它浇水……’李庚就这样带着对人生、对事业、对战友、对未来的无限依恋和憧憬,离开了人间……”
江铁岩的开场白,使整个晚会现场静默无声。
江铁岩唱起了《怀念战友》——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你的歌声…….当我离别了战友的时候,就像那雪崩飞腾万丈,啊……
接着会场海关关员站立起来,与江铁岩一齐唱起了这首《怀念战友》的歌。唱歌的每一个人都流泪了。
江铁岩一想起这个从湖北山区出来,在武汉上完大学,直接被海关录用的大学生,心里就涌动着极大的悲伤。
李庚生前的音容笑貌,以及他牺牲时的悲壮情景,像刀刻般地刻进江铁岩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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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二十七.
六百二十七.
每每想起李庚,江铁岩心里就痛。江铁岩总是在想,一个多好的海关缉私队员啊,有知识,有文化,有良好的品德素质,有那么一股子吃苦耐劳的干劲。在这个小伙子身上,让江铁岩真正感受到了,新一代海关关员所应该拥有的素质与水平,就应该是像李庚这样的。
在李庚牺牲后的两年中,每到8月18号,不管江铁岩有多忙,身在何处,他都要到西桐市郊的烈士陵园,来到李庚的墓前,将那盆映山红摆在墓前,然后将带来的一瓶酒,倒一半给李庚,自己咕咕嘟嘟地将另一半喝光,酒劲上来他就放开嗓子唱那首《怀念战友》,直到唱得流泪不止,他才摇摇晃晃地离开墓地。
江铁岩知道,如果当时在抓罪犯的时候,不是李庚冲上前来,用身体挡住那一颗从江铁岩的背后射来的罪恶子弹,那颗子弹肯定会准确无误射进江铁岩的胸口,现在躺在坟墓里的应该是江铁岩而不是李庚。自己的命是李庚的命换来的。
江铁岩记得李庚刚来海关时,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衬衫,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从贫困地区走出来的贫困学生。李庚个子不高,面目十分清秀,一听口音就知道是从湖北省大别山区来的。那时,江铁岩正好是监考官,他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文静且成绩十分优秀的湖北小伙子。李庚毕业于中南财经大学,是学市场经济学的,他对中国目前及将来的市场经济的发展和要遇到的种种问题,分析论断得十分深刻,就是这篇经济分析的文章紧紧地吸引了江铁岩。江铁岩在部队里从事的是侦察与地形学、环境学之类的学科,对经济是在海关缉私中才渐渐学了不少。但他从来没有放松与海关工作相关的经济方面的钻研,他经常向几个刚从名牌院校分配来的海关管理专业的大学生请教,秋朴生对电脑专业和市场经济的独特视角和专业技能,令他羡慕不已。他一有空就找秋朴生求教。郑正对测量学的专业水平很高,江铁岩每次与郑正出外缉私追击犯罪分子时,郑正对犯罪现场的勘测经验十分丰富,为破案提供了精确的信息与方位。然而李庚却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每次在缉私行动中,对缴来的走私物品,他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计算出货物偷逃税款的差价,而且十分准确。
李庚分到海关上班的头一天,就端来了一盆用土陶盆栽种的映山红,细苗苗的三支小叉,顶着几片瘦弱的绿叶片。
李庚怕江铁岩不理解,就解释说:“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我家的房前屋后,一到春天就开满了这种叫映山红的花,虽然家乡很穷,可这些花却开得红火得很呐医圣李时珍就是我们蕲春人。”
李庚说话间流露出的表情,让江铁岩大吃一惊,他觉得一个大小伙子爱花,爱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惊讶,抑或可以看成是一种思乡情怀……李庚发现江铁岩的表情有些异样,就停止说话,脸一下就红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
江铁岩当时在倾听李庚那略带天真却对家乡充满深情话语,看着李庚的淳朴模样,江铁岩内心有一种触动,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触动。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一旦走出自己生活过十几二十年的穷窝窝,是很难有什么真挚的感情去对待自己的故土的;而这个李庚,上了大学,来到世人羡慕向往的海关,成了一名让人羡慕的海关缉私队员,应该是以一种崭新的精神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而李庚却是以另外一种内心世界展现着自己的情怀和精神。
江铁岩在琢磨问题的时候,总有一种让人猜不透或者让人心虚的神情,这把初来乍到的李庚吓了一跳,他赶紧收敛了自己,说:“我也许太……”说着他抱起花盆要出去。
江铁岩却把他叫住了,说:“放下,你抱哪里去,从今天开始,映山红花就养在我们科,而且正式命名为咱们的科花”
李庚愣了一下,惊讶而感激地望着江铁岩,简直乐坏了,赶紧把这盆花换了一个大的新盆,摆在窗户的正中间,不久的日子,这盆花就奇迹般地绽放开了6柱小花朵,鲜艳的花朵让调查科的男人们都好奇地围着这盆花,赞不绝口。
李庚自然是得意得不得了,说:“到了明年春天,就可以长到两倍高,开出三倍多的花朵来。”
老家在浙江的小黄奇怪地说:“咱们科长真是有点出格了啊,过去办公室多放一小盆小草,他都是不愿意的,说婆婆妈**干什么呵这下可好,李庚一来,不但把家乡的花带到办公室来了,而且还被科长正式命名为科花科长的审美趣味也改变得太快啦”
这时江铁岩进来了,听到了小黄的讲话。
江铁岩说:“这是一种极不寻常的花,它的家乡虽然穷困,可是它们却毫不嫌弃,一到季节就热热闹闹地开遍了山野,它给辛苦的人们无尽的安慰和鼓励,谁看了它们,心里没有一种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向往呢?”
小黄几乎用惊喜的目光望着江铁岩,说:“科长,我跟你5年了,还是第一次发现你有如此深厚的文学底蕴,简直让我敬佩……”
李庚说:“我的家乡实在太穷了,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只有山里的这种花,走到哪里都忘不了。”
后来,这盆映山红,被调查科人人争先恐后地培土浇水,由于肥料太充足,水浇得太多,叶也黄了,花朵也掉了,这把李庚急坏了,赶紧制止大家的“爱心”灾难。
江铁岩后来作出一个决定,映山红的一切管理由李庚一人负责,不许任何人插手,谁要是再插手对映山红施肥、浇水,造成它的人为死亡,就要扣除他半年的奖金
从此以后,那盆濒临死亡的映山红,在李庚的小心呵护下,又重新焕发了生命气息,竟然在初冬季节,花朵开满了枝头,那种喜庆劲,招引着全海关的姑娘小伙子,围着它七嘴八舌,觉得这都是江铁岩的“霸王条款”所带来的结果。
这一天,江铁岩一大早就驱车来到郊外的烈士陵园,把这盆映山红端正地摆在李庚墓前,坐在石阶上一直抽着烟,他时不时对李庚说:“阿庚啊,你已经离去两年了啊你知道吗,仅两年,这个世界发生了多少变化,那真是一言难尽啊海关内部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去年查验科的梁科,就是那个与你扳手腕,总施鬼计的那个大梁,他犯罪了,判了12年有期徒刑……你没想到吧?人啊,在金钱面前,难以抵抗的诱惑啊还有海男,那个常来找你下棋的小伙子,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治病,竟然也收受贿赂……阿庚啊,我想你啊,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又危险、又艰苦、又快乐,真是难以忘记啊……”
江铁岩站起身往李庚的坟墓绕了一圈浇上酒,剩下一半,自己背靠着李庚的墓碑喝了起来……
江铁岩边喝边说:“李庚,你活着的时候,我不许你喝酒,你偷偷喝过,我知道,你背着我偷喝酒了,我把你骂哭了,你向我保证永不喝酒,你做到了,现在想起来,我真后悔啊,对于男人,酒有时是好东西,它能够缓解我们许多的压力,排解我们内心的恐惧……恐惧,这种恐惧,并不是我们胆小怕死,而是由于我们某一天的突然逝去,给家人给亲人们造成的悲痛……死,对于我们总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来说,已不畏惧了……是吧?你最怕什么,最怕对不起为你付出了一辈子辛苦的父母,怕对不起你的两个妹妹,因为你的两个妹妹为了供你上学,小小年纪就去背矿石,从你家乡的山脚下,背上比她们体重要重几倍的矿石,翻越两座山,然后把矿石卖给一个烧石灰的窑老板,每天往返三四趟地背矿石……两个还未发育成熟的小姑娘,本应该是如花一般的年龄,她们的背却被矿石压弯了……你说你一想到两个为你攒学费的妹妹,就无法不流泪……你假期回到家乡,看到两个被重负压得变了形的妹妹,你拉着她们粗糙僵硬的像木叉的双手,放声大哭。你总告诉我,你之所以能够上完大学,是你的两个妹妹和父母付出了千辛万苦甚至生命的代价才得以上完的。记得你到海关工作的第一个月,发了工资,你高兴得什么似的,立即跑到街上为两个辛苦的妹妹买了两身花衣服和一些润肤膏寄了回去。你什么时候提起两个妹妹,你都充满了深情,你都流泪不止。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喜欢家乡的映山红花,你说,那是你的妹妹,她们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却又是那么的美,那么的无私,为了哥哥能够上学,她们即便是毁了自己的青春和容貌,也从没有怨言,她们用瘦弱的双肩,扛起了哥哥的未来。你说你的两个妹妹,听说你被海关录取了,她们都抱住你哭了,她们对你说,她们就是苦死了,也是值得的,多好的姑娘啊……她们真的是你家乡的映山红啊,尽管家乡的土壤是那么的贫瘠,她们总是那么不弃不悔地奉献着她们美丽的颜色,以她们的贤良和温柔安慰着贫苦的故土。你想啊,谁不会为这样的花而心生敬意呢?那一次,全科的同志们听了你的叙述,都流泪了,而且都以你的名义给两个妹妹寄去了礼物,小黄还特意为你的父母和妹妹送去了鸭绒大衣,说他的父母就是浙江专做鸭绒大衣的专业户……阿庚啊,在那次缉查毒品之前,你悄悄告诉我,你在大学时曾暗恋过一个女同学,因为你太穷,连吃饭的钱都是靠两个妹妹背矿石供你的,你连请她吃一顿饭和喝一杯咖啡的钱都没有,可是你尝到了爱一个女孩的痛苦滋味,虽然是暗恋,但你知道那是爱情的味道……当你看见这个你一心爱着的女孩,在一天夜幕降临时,被一辆高级轿车接走并从此在外与这个有钱的老板同居时,你在痛苦不堪中第一次喝酒了,你醉了,躺了两天才清醒过来,从此,你告别了爱情,你说,在这个过于物质化的世界,爱情这种东西,已不那么被人重视了……你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那么忧戚和悲伤,我为你难过了很长时间。可是你就这样带着人生这么多的遗憾走了,走得多么让人心痛啊”
江铁岩仰起头,将瓶里的酒喝干了,他眼前渐渐旋转起来……李庚的音容笑貌像电影镜头一样在眼前浮现……
那是一次在海上追击几个走私原油的犯罪分子,当时海上风大浪急,缉私艇在海上埋伏了两天两夜,李庚由于始终未能适应海上的气候,船一颠簸就呕吐不止。当他们的快艇截住了一艘走私大船的时候,缉私人员在船上没有发现藏有原油的迹象,而李庚却在放废品的船仓处,发现了沉箱,这个沉箱里装着25吨原油,却被走私分子乔装打扮成运载水泥和沙的民用船。
就在李庚发现这一秘密时,他已被呕吐耗尽了体力,他几乎支撑不住地倒在船舱边,他用极其柔弱的声音告诉江铁岩:“科长,在你的脚下,有沉箱……”
李庚说完昏了过去。回海关后,江铁岩凡是去海上的缉私行动都不让李庚去,这可把李庚急坏了,他涨红着脸跟江铁岩争辩,并求情,说:“好事不过三,在海上经历三次以上的颠簸,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其实江铁岩心里太心疼这个身体瘦弱的小伙子,在海上的时候,他被折磨得脸色一直是蜡黄的,谁见了他那个样子都心疼。有一次,江铁岩把李庚带到广州家里,让妻子像伺候坐月子的妇女一样照顾李庚。祖佳买来补品、老母鸡,煲汤给李庚喝,可是李庚不适应大补,喝了祖佳精心熬制的鸡汤后,竟然半夜里流起了鼻血,这把江铁岩急得直翻白眼。江铁岩哀哀地对李庚说:“看样子你不能出海了,还是保命要紧,你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无法向你父母交待。”
李庚以为江铁岩在与他说玩笑话,就没在意,直到一次江铁岩带领战友们在海上打击走私专项行动,先后缉获了3艘走私“大飞”的走私物品。
李庚没能参加这一次的专项打击走私行动,他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江铁岩发现李庚的情绪之后,找李庚谈心,那一次李庚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及学校生活,他的初恋与暗恋,还有他一生都深感歉疚的两个妹妹,都告诉了江铁岩。在那一次江铁岩与李庚交谈之后,江铁岩内心触动很大,也受到了很大的教育,对李庚的关心就更加全面了。
后来,江铁岩在近两年的追踪和打击“蚂蚁搬家”的走私行动中,他几乎与李庚形影不离,打掉了一个又一个搬运走私货物的“蚂蚁”团伙,为国家挽回了20个亿的经济损失。在这两年中,江铁岩亲眼目睹了李庚的成长、成熟和坚定。
令江铁岩没有想到的是,在打击一个珠三角地区疯狂走私和制毒、贩毒、运毒的有组织的国际犯罪集团时,李庚牺牲了。
李庚最终牺牲在他热爱的事业上。
江铁岩在李庚失去生命颜色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懊悔,而是看到了一个过早离开人世而无限眷恋的遗憾。
可以说,在江铁岩几十年的人生中,遇到再大的难事,他都是很少流泪的。可是李庚的逝去,他不知在暗地里流了多少次泪,他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可爱的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纯朴得如同一滴没受污染的露珠,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江铁岩从部队到海关,见过不少战友的牺牲和逝去,虽然也让他难过和心里久久不平静,但唯有李庚的牺牲,使他对生命的意义有了重新的思考。
李庚牺牲后的那段日子,江铁岩最担心的是他的两个可怜的妹妹,这两个为了她们的哥哥能够上大学,将腰都累弯了的姑娘,她们在得到哥哥逝去的噩耗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啊?李庚的父母又该是怎样的一种肝肠寸断的痛心……
江铁岩最怕触及这些,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去面对他们,直到有一天,一个从湖北远道而来的姑娘,将一盆鲜艳的映山红庄重地交给江铁岩,说她就是李庚的妹妹,而这花是李庚在牺牲前的一个月,写信告诉过他的妹妹小月儿,说,如果将来他牺牲了,千万别忘了带一盆家乡最好品种的映山红送给江铁岩。
江铁岩这才知道,李庚其实对自己的工作会遇到的风险早有预料,所以悄悄把这种愿望告诉了他最信任的妹妹小月儿。
江铁岩捧着这盆小月儿从湖北老家带来的映山红,他几乎是泣不成声。
全科的战友都哭了。
江铁岩心里有了很大的震动,他从李庚和李庚妹妹他们的行为中,感受到了真正的纯朴和善良,感受到了一个人的人格的伟大。
……
江铁岩迷茫的目光朝山下望去,他背靠着李庚的墓碑,墓碑渐渐被他的体温捂热了……
那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凌晨,与“虎门销烟”遗址近在咫尺的珠江口水域,月朗星稀,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汹涌的暗流,一艘名为“深蛇5482”的渔船悄悄地航行在夜色里……据江铁岩观察,这绝不是一艘普通的渔船,船上配有高科技卫星定位仪。在得到的可靠情报中,这艘神秘出没的船,船底设有沉箱,就在船舱暗格中,装有整整1100块毒品,计375公斤,以每次10克计算,可以供吸食375万人次
这个情报,是陶凌宇通过半年多的时间,联合当地公安局和水上派出所摸底的结果。陶凌宇了解到一泰国毒枭老K与东莞一个叫“阿君”的勾结,8月初将从海上偷运走私进境一批毒品和毒品到西桐,并将转运给广州“肥佬”、“阿基”等人加工销售。
陶凌宇很快将此情报报告海关总署,海关总署命令西桐海关迅速派出警力,展开摸查。结果发现一个在珠三角地区猖狂进行走私和制、贩、运毒活动的有组织的国际犯罪集团正在悄然行动。大觉关长决定立案侦查。
8月4日凌晨1点,监控民警发现了新情况。
“报告大觉总指挥:‘深蛇5482’从虎门继续向西桐沙田一带行进,报告完毕。请指示。”
此时,运输毒品的渔船即将靠岸,是否行动?大觉与江铁岩商议之后,认为该犯罪集团组织分工严密、行动隐蔽,如果此时行动,尽管可以缴获大量毒品,但是只能查获运毒一个环节,对该集团另两个制毒、贩毒团伙将无从打击。为了将该犯罪集团一网打尽、连根铲除,指挥部决定:不能打草惊蛇,继续对毒品、毒资流向及全部涉案人员进行全方位监控,选择有利时机,力争人赃并获。
凌晨5点,“阿君”组织船上四名运毒人员卸货后将走私进境的1079块毒品运至西桐市某酒店附近,交给前来接货的“肥佬”、“阿基”。另21块由“阿君”在107国道沙田入口处贩卖给“四眼仔”。“肥佬”、“阿基”驾驶粤AAR929面包车返回广州。
6时许,其手下两名“马仔”将毒品转移至广州市“南方花园”和纺织路两处民宅。
8月4日中午至6日,黄埔大道某毒品加工点,“肥佬”、“阿基”带领两名“马仔”频繁出入。
7日晚,“肥佬”、“阿基”及两名“马仔”入住“珠江花园”别墅,并购买搅拌机、包装用品等分装工具。
8日,以“雪强”为首的毒资收取团伙开始出现……
这一切,都尽收侦查人员的视线之中。
8日晚,经海关总署缉私局批准,西桐海关缉私局在半个小时内调集了近百名民警,组成10个行动小组,按照计划,对10个涉案人员潜藏地点严密监控,伺机行动。
9日凌晨0点,行动总指挥大觉下令:“涉案人员全部在控,立即收网”10个行动小组同时全线出击。
第一行动小组负责抓捕“肥佬”、“阿基”等4名制、贩毒团伙主犯。
江铁岩组织精干民警对珠江花园别墅毒犯直接进行缉捕。行动命令下达后,冲在最前面的民警小李、小刘、小陈飞身撞破厚达3、4厘米的玻璃门,胳膊肘、脚踝等多处受伤,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和鲜血。小刘第一个冲了进去,在一楼守卫的一个马仔刚迎上来,就被一拳打倒在地,旋即铐上手铐,由专人看守;五名侦查员迅速冲上二楼,只见有一个人影闪进了左手边的一间房,尾随而至的老杨、小黄一脚踹开了房门,将惊魂未定的“肥佬”当场抓获。
与此同时,江铁岩与李庚冲入右手边的主人房,只见有2人已爬上阳台准备跳楼。此时,在楼下守候接应的大觉和张副局长拔出手枪,高喊:“不许动退回房间”,而就在这时,一个犯罪分子藏在一个隐蔽处,朝江铁岩开枪,此刻的江铁岩目光正盯着准备跳楼的阿基,没有注意到背后,正在这关键时刻,被李庚发现了,李庚来不及阻止罪犯朝江铁岩开枪,他朝江铁岩猛扑过去,子弹一下射进李庚的胸口。这时两名民警齐扑上去,将罪犯制服。
江铁岩抱住流血不止的李庚,李庚还在对他说:“别管我……”
江铁岩亲自把李庚抱上救护车,分手那一瞬间,他紧紧抓住李庚的手,说:“阿庚,一定要挺住啊,你要等着我啊……”
李庚默望着战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江铁岩咬咬牙离开了李庚,又投入抓捕罪犯的紧急行动中去。
接着,江铁岩从“阿基”枕头下搜出了一支已上膛的澳大利亚产9毫米军用手枪、35发子弹和3个弹匣。民警们在该住宅当场查获毒品41块共公斤、冰毒克及毒品加工工具一批、面包车一辆。
第二行动小组由陶凌宇带队,目标锁定住在广州碧桂园的“阿基”的妻子李燕萍。抓捕民警在门口听到房内有动静,判断至少有几个人在里面,而由于里面状况不明,无法硬冲,只能智取。陶凌宇一看表,早晨6点钟,他急中生智,与老杨制定了抓捕计划。老杨持枪躲在墙角掩护,老邓“当当当”大声敲门,里面有男人问:“是谁?”老邓语气自然地答:“送牛奶的”“没订,送错了”老邓已料到了这一回答,为了让里面的人露头,争取开门的机会,便向老杨使个眼色,开始实施第二套方案,继续“当当当”大声敲门,里面声音有些警觉:“谁?”“送牛奶的”“送错了”就这样敲了3次,里面的人越发不耐烦,但还是没有露头。老邓转身向楼梯口铁门走去,将铁门大力拉开然后关上,声音非常大。老邓并没有出门,而是悄悄地贴着墙躲在门口。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的人听到关门声后以为敲门的人走了,想出来看个究竟,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男人的头探了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邓的一只脚已经挡在了门缝中间,老杨一个箭步冲上来,民警们成功破门,将李燕萍等3人抓获,同时查获人民币11万元、商务车一辆。
抓获李艳萍后,民警迅速将其押解至其纺织路另一藏毒住宅,与已经控制该住宅的李处长带领的行动组会合。经搜查,在该住宅查获毒品532块共公斤及毒品加工工具一批。
各行动组捷报频传:由颜副科长带领的第三行动小组在金碧花园抓获谢丽芳等负责收取毒资的犯罪嫌疑人3名,经查,该三人均为境外遥控操纵走私毒品的梁友强(绰号“阿牛”)的亲属,在此处查获毒品克,毒资万元人民币、万元港币,一举端掉了毒资收转中心。
第四行动小组在新市抓获毒资回收团伙头目梁树强及其情妇,在其住所中查获毒品克,毒资万元人民币、万元港币,其他贩毒物证一批;
第五行动小组在南方花园“肥佬”住宅抓获其情妇,查获毒资万元人民币,冰毒48克,小药丸8粒,富康车、三菱太空车各一辆。
第六行动小组在马仔“阿炮”张宝利**场所将其制服……
当战斗一结束,江铁岩就急忙赶到医院,可是,李庚已经离开了人世,江铁岩抱住李庚冰冷的身体,疯狂地喊着李庚的名字……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战友的回音,再也看不到李庚那张纯朴的笑脸了……
幸福酒店玫瑰园的包间里,男人女人边吃边唱。吃的是时下最时髦的山珍餐;唱的是时下最流行的“蝴蝶”歌。餐桌上有猴脑煲红枣枸杞,有红烧穿山甲,有鲍鱼煨鱼翅。然而,最令在座的人开心的是一道猫头鹰汤,这是一道汤色十分清亮的上等补体汤,一只猫头鹰被拔光了毛,扭曲地躺在汤里,汤面上有一双猫头鹰的眼睛,这对眼睛虽然不能左右转动了,但是那圆睁着直视的样子,像是在沉思着什么,让人在对它下手的时候,有一点发怯……
这双沉思的目光中多少有点蔑视的意味。
喝得半醉的何之秋,首先发现了这只古怪的猫头鹰,他对着那双沉思的眼睛看了又看,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滋溜的声音,旁若无人地说:“你现在思考什么也没有用了,晚了……你的坟墓就是我们的肠胃,你在我们的肚子里转世投胎,你最好投他……王总经理,他是有钱人,亿万富翁,他的肠胃是金子做的,你去了就等于坟墓是金块垒的……”何之秋说着,指着对面的王建设。
王建设嘎嘎地笑了,说:“投你何科长的胎也不错嘛,我这肠胃是金子垒的,你的最起码也是钻石垒的……啊,哈哈”
何之秋与王建设说着酒话,话音被对着话筒唱歌的废品收购厂的老板贾四那震人欲昏的流行歌掩盖了。
包箱里震耳欲聋的音响,唱歌的人伴着酒足饭饱之后的麻木与昏狂,在歇斯底里地吼唱,那种惊天动地的声音,似乎这个世界都将要颠覆了。
这并不影响在这里醉生梦死的人们,他们需要这种宣泄,因为他们吞进去太多;他们需要这种环境来麻木自己,因为金钱将他们的**泡得发涨发虚,几近崩溃,内心隐隐的恐惧,使他们不知所措。一个人贪欲太多,得到的不义之财太多,心中不由滋生恐惧,恐惧无处释放时,就成了穷奢极欲的挥霍,吃啊,歇斯底里地吼啊,好似末日来临,要用噪音来驱赶内心的隐隐不安——这个世界有一部分人几乎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有人从酒桌上退到了沙发上,那里有早已等待他们的**小姐,他们把她们抱在怀里,时而发出阵阵猥亵的浪笑。
唱的唱,笑的笑,说酒话的说酒话,这样花天酒地的饭局,何之秋几乎一个礼拜要有三四次,反正有的是人请他,他的光临会令请他的人感到蓬荜生辉。
因为他喜欢这样的场景,他觉得这样的场景令他的虚荣心得到空前的满足,这样的环境会使他的神经麻木,能让他白天绷紧的神经得到暂时的松弛和缓解。
这时,王建设抓起一瓶茅台酒,给何之秋倒满一杯,后又为自己倒满一杯,端起来醉眼朦胧地对何之秋说:“之秋,这次这件事你干得太漂亮,别看你的官不算大,却有通天的本事,我真是佩服你。我那个妻弟五金厂的小老板,也见识了你的威风,这不吓得连连求我,今天务必请你……你伟大啊”
何之秋被酒精燃烧着,他目光中闪烁着得意和狂妄,他凑近王建设说:“钱是什么东西?啊?你我在部队那阵,摸、爬、滚、打的时候,能想到有今天的光景吗?啊?”
何之秋意味深长地一声啊,把王建设逗得放声狂笑,王建设说:“咱们可谓是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啊……”
何之秋听了王建设的话,有些不悦,正色对王建设说:“你小子就老记着那些破事,别一天到晚挂在嘴上,那已经成了我们的过去,现在我是什么?是海关的一名科长,很快就会升为处长,关长……再说了,署长难道不是从一个科长起步的吗?到那时,你等着瞧吧……我算是把**这内容看透了,实话告诉你吧,不贪白不贪,不腐白不腐,天下哪有几个当官的是清白的?这种制度就逼着人去贪婪、去**,你不**,人还觉得你是傻*呢刚开始从部队回到地方,我当了一名小小的开电梯的工人,天天为那些政府官员们开电梯,每天迎来送往,我看懂了他们人前人后的猫腻,我明白了,钱和权是这个世界上无坚不摧的东西……后来,我是怎么调到海关的?你知道吗?”
王建设神情痴迷地听他讲,摇了摇头。
何之秋说:“告诉你吧,当时你小子分到果品公司靠着你当官的老丈人做了公司的人事科科长,而我呢,在广州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四处碰壁之后,被分到西桐市政府机关家属楼开电梯……我那种痛苦哦,巴不得整一个炸药包把那些当官的住宅楼给炸飞了可是后来我发现,我要挣脱这种卑微的处境,一定要抓住与这些当官的结识的时机,去奉迎他们,去讨好他们,去捍卫他们的**,我就是在××市长被小舅子带一伙人抓奸的关键时刻,救了××市长一把,这个市长可是通天的人物啊,他的一个纸条让我带上去找了谁谁谁,我就如愿以偿地到了海关,后来的事,你都清楚,我就不提啦……总之,我的人生哲学就是:厚颜无耻,是走向成功的根本保证。”
王建设恍然大悟,“嗷”地一声叫,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怪不得哟,我总想,你一个电梯工,一个初中毕业生,一下平步青云到了海关,而且不久就升了科长,这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猫腻,没想到啊,关键时刻你救了市长一把,而且是通奸之事……再说,这样的事闹出去对一个市长来说有什么好?人家不感激你才怪了,你小子在部队三番五次地表现不好,挨批评、受罚、记过,我心里都为你着急,可是哪想到你现在……啊?人五人六地这么风光,真让人刮目相看哪……”
酒后吐真言,两人曾在部队当过兵,当兵之前曾一起下过乡,到了西桐市,两人又在不同的单位,后来何之秋的老婆在何之秋暗地里的操纵下,办起了四个废品回收公司,其中收购的一家就是王建设的妻弟的五金公司。这一间五金加工厂,所产生的废品,早先是卖给深圳的一个蒋姓的公司,后来,王建设的妻弟在通关时被卡下来,连续几次通不了关,王建设就来找到何之秋,何之秋早就知道王建设的妻弟的五金废料是被一个姓蒋的人垄断的,便暗示王建设让他妻弟的废品卖给他。王建设当时十分为难,因为姓蒋的一家收购公司已经与他签定了很多年合同,废品都是以每吨2400元卖给姓蒋的,如果要卖给何之秋的话,价格可能要下降到等于白送的地步。可是在利与害的问题上,王建设却偏向于何之秋,他知道,只有把何之秋这条路走通,将来海关进出口货物才能够畅通无阻,不但自己方便了,甚至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关系方便别的人,继而从中获利。
王建设的妻弟在利弊权衡之后,不声不响地就说服老板把废品让给了何之秋老婆的公司,可就在这时,姓蒋的人也来拉废品,于是两家便打了起来。
何之秋的老婆见势不妙,赶紧打电话给何之秋,何之秋立即召集了海关的几位哥们儿,又叫了几个市里的武警,去王建设妻弟的工厂摆平这件事。
当时深圳的蒋姓公司,指责王建设的妻弟不信守公司合同,私自把废品转让给别的公司,王建设的妻弟无言以对,深圳蒋姓公司的车开出厂门不到200米,就被赶来的、穿着警服的武警给扣了,深圳公司的一看傻眼了,来扣车的不但有警察,还有海关关员,他们都穿着制服,口口声声是执行公务,这家公司害怕了,弃车而逃,接着便把废品回收权转让给了另外一家公司,这家公司不明就里,以为得到了天大的好处,谁知一到这家工厂拉废品,车刚一出厂又被前来“执行公务”的警察和海关人员给扣了。后来,这废品事件差点闹出人命,直到闹得当地的镇政府出面干涉,并亮出“红头文件”登门洽谈之后,才算平安无事。而这一切都是何之伙在暗中操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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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二十八.
六百二十八.
王建设自然也从众多的麻烦中解脱出来,他不但感激何之秋,而且更是佩服何之秋那种厚颜无耻周旋上下的本领。
王建设通过妻弟的五金废品回收,以最低的价格让给了何之秋,何之秋一转手就以多三倍的价格卖给了别的废品回收公司。一间厂一年就是几十上百万的收入。
得到如此好处的何之秋自然在通关出口环节上,对王建设大开方便之门,王建设不但自己通关顺利了,有许多企业知道他和何之秋的关系,都来找他打通关节,自然没少给他送钱。
何之秋可是在这些问题上动了心思的,他明白王建设通过他在海关的特殊职务,为一些通关困难的企业搞顺关系,并从中收受好处费,而他何之秋却在前面费了神劳了力,甚至冒着违规违法的风险。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便宜了王建设,因为他知道王建设手里有两间纸品厂的废品是由他的亲戚在回收。何之秋盯着这块肥肉垂涎欲滴。何之秋经常把王建设介绍来的企业毫无理由地卡下来,并故意派人到企业去核查,自然是找出不少的问题来,害得几家企业叫苦不迭,连连往何之秋口袋里塞钱,望何之秋息事宁人,网开一面。
何之秋收受了企业的钱之后,自然把目光盯着王建设,他看准的是王建设那两间纸品厂废品的回收权,还有王建设介绍来的企业中,有几家皮革废品的回收,如果他都能够将这些废品的回收权垄断在手的话,那他何之秋的金钱梦,就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实现因为从小到大,他饱受了这个世界给予他的贫穷歧视和唾弃,他对自己出身的卑微,身份的低下,所遭遇的一切不公平,有刻骨铭心的耻辱感。他从依靠权势到崇拜金钱,他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誓言——以金钱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来洗清内心的耻辱
所以他在自己以后的人生中,抑或是在他的仕途中,自以为摸清了这个世道的脉络,看明白了这个伟大而光荣的党和这个具有光辉历史的政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便以“庖丁解牛”的本领把玩着,游戏着自己的人生。最令他骄傲和使他难以忘怀的,是对他一生命运转折带来福音的一次事件,他似乎一下就找到了打开这个世界的钥匙。
那一件事就是他酒后与王建设炫耀的市长被捉奸一事。
何之秋每每回忆起这件事,都对自己满意至极,对自己的聪明机智得意至极。
他在政府家属楼开电梯期间,认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官员太太和小姐少爷们,他对他们不管大小都谦恭备至,他摸清了从全市一把手到末把手的家境和成员甚至是亲朋好友的情况和家底,他甚至有他们的电话和通讯地址,就凭着这份细心和机灵劲,他才在那次市长与一位女播音员趁他老婆出差在外,将女播音员招到府上尽兴**时,机智地力挽狂澜救了市长一把。
当时市长在电话里召来了那位美丽的播音员,播音员进了电梯之后,告诉何之秋到12层,何之秋自然心知肚明,这一层就是××市长家,而这位满身香气兼具不俗气质的漂亮女人,自然是找××市长的啦。而何之秋知道,市长太太在两天前出差去了上海,市长家的两个保姆,一个去医院照顾市长生病的母亲,一个去了市长的女儿家照顾市长女儿坐月子。而且何之秋更清楚××市长今天没有下楼,他必定在等待这位美丽的女播音员。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何之秋抓紧时机向女播音员献媚讨好,说:“每天晚上都收看你的播音,真是太荣幸了,能够近在眼前看到真实的你……你比屏幕上还美丽”
女播音员本来到这里来是带着十分的警惕和矜持的,因为她知道她这张脸已经不属于她自己的了,而是属于观看她的节目的所有观众,所以她到哪里去,都有一种怕被认出的防范心理,特别是这样的日子,又是去见××市长,她与××市长的关系,在社会中早有流传,像今天这么敏感地招摇,她自然是十分警惕的。况且以往与××市长约会,都在别人专门为市长准备的高级宾馆里,在那样的地方,她就自然放松得多,可是她没想到今天市长招她来家里,说有一件十分珍贵的礼物要送她,她一时不知这件最珍贵的礼物是什么,她自然欣然前往。
女播音员听了何之秋的赞美,她的虚荣使她一下放松了警惕,她冲何之秋莞尔一笑,说:“你还有看电视的时间啊?”
何之秋明明听出了播音员语气中对他的身份的不敬和鄙视,但他还是调集起自己全部的赞美之词来夸奖她。
令何之秋没有想到的是,当电梯到了12层时,女播音员出门之际,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印有自己玉照的名片来,告诉何之秋有事可以找她。比如新闻爆料什么的。
何之秋当时差点晕了过去,他点头哈腰地将女播音员送出电梯门,然后赶紧跳进电梯里,大气都不敢出,他明白自己此刻是不能目送女播音员进入那一扇门的,如果他忘乎所以地痴望着女播音员走进××市长早已洞开等待着她的门的话,他肯定完了,不但让女播音员讨厌他嫉恨他,而且那位早已等在门口的××市长,也肯定视他为眼中钉。特别是他那位人老珠黄的市长太太回来,每天要乘电梯好几趟,市长不担心他这个开电梯的把所见所闻告诉那个本来就狐疑多多的丑老太婆?
何之秋关上电梯,屏气凝神地倾听来自市长家开门的声音……
他的确听到了那扇厚重的大铜门开启的声音,接着就是女播音员高跟鞋的声音,然后一片寂静……
可是令何之秋没有想到的是,女播音员刚去市长家不到30分钟,市长的小舅子就带着三个男人上来了。
市长的小舅子叫杰可,在国外呆了十几年,回国后一直过着游手好闲的生活,他靠着做市长的姐夫和在政府工作的姐姐,四处招摇撞骗,惹是生非。××市长早已对他厌烦透顶,杰可也看出这个姐夫对他的不屑,有几次朋友的私事找杰可帮忙,杰可找市长通融,市长都毫不客气地断言拒绝了。杰可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心中十分恼恨,他早就风闻姐夫与某女演员、某女播音员有染,也听到过姐姐对他唠叨过,他都没把这些事放心上,可是自从他姐夫为难他几次之后,他便怀恨在心,想警告一下这个风流市长,将他的短处及把柄抓在手,好在将来任意调派××市长。他早已在姐姐那里搞到了××市长家的门钥匙,他听说姐姐去了上海后,就一直盯着市长的行动,他相信他肯定能抓住通奸在床的市长姐夫;市长姐夫在人赃俱全的情况下,肯定会对他俯首称臣,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他的。没想到这一天终于到了,他带领三个弟兄,等候在楼下,等女播音员进去30分钟后,他便直接登门拜访。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走到电梯口时,就被何之秋挡住了,何之秋是见过杰可的,也知道杰可是市长的小舅子,只是杰可从未把开电梯的何之秋放在眼里,对他熟视无睹。
当何之秋把他们挡在电梯口时,杰可才认出了这个开电梯的小伙子,杰可厉声骂道:“你没长眼睛啊,我经常出入市长家,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真是,管起老子来了让开”
何之秋说电梯坏了,你们走楼梯吧。
杰可说:“走楼梯?神经病哪?十二层呢”
何之秋说:“没办法,电梯坏了,挺危险的,万一你们被卡在了电梯里上不去又下不来的话,我是要负责任的。”
杰可一听带着三个人转身进了楼梯口。
何之秋真是太聪明了,就在杰可带着三个杀气腾腾的男人进大门的那一刹那,他心里一震,立马意识到今天市长要遭难了,小舅子要将姐夫的军,肯定是在劫难逃。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形之下,何之秋的聪明劲全都被调动起来了,他首先想到靠近市长的机会到了,他必须要作出牺牲让市长认识到他的存在与作用,他将来想要离开这个让他诅咒的地方,全靠市长开恩啦
说时迟那时快,见杰可一行人进了楼梯口,何之秋赶紧开了电梯,直奔市长家的12层,当他到了市长那一层,他估计杰可他们还在五六层上爬行。
何之秋拼出吃奶的力气敲门,并大声喊××市长:“你的小舅子来啦,你的小舅子来啦”
那个劲头,太像在喊:乡亲们,日本鬼子进村啦
他不知自己叫了多少遍,手捶打铜门的声音有多大,直到他累得满头大汗时,杰可的一行人出现了。
杰可一行人气喘吁吁,满脸汗珠,他们站在何之秋的身后,惊讶地望着失态的何之秋,他们一时没有醒悟过来,何之秋是抢在他们之前来报信的,他们只是认为何之秋是在电梯坏了的情况下,走了另一条楼梯来向主人禀报呢杰可在楼梯里就听见了何之秋的叫声。
杰可缓过气来后,冲何之秋吼道:“你凑什么热闹滚”
何之秋正要转身下楼梯,他当着杰可的面不敢去开电梯,只好作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走向楼梯。
可就在这时,市长的门开了,市长西装革履要出门的样子。
市长走出门外,惊讶地望着一群男人,说:“你们干什么,在我家门口吵吵闹闹,像什么话杰可你干什么?带这么多人在这里干什么?”
杰可当时就傻眼了,他没想到今天自己来捉奸,没有抓个正着,反倒被假装正经的市长一顿责骂。杰可一时语焉不详,说:“姐姐让我到家里来照看一下,帮家里做点粗活重活什么的……”
市长厌恶地摇摇头,转身把门锁了,大家都看到了市长在铜门上新挂了一把铁锁。朝电梯门走去。
何之秋这才一个弹跳跳到电梯门口,把门打开,闪身让市长进去。
市长和何之秋两人面对面地站在电梯里的时候,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都挂在了两个男人的脸上。
市长深情地看着何之秋,说:“好小伙,机智勇敢,帮我躲过一场大难,我会报答你的……”
何之秋当时身体都软了,泪水都差点掉下来,他喃喃道:“保护市长的安危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是我应该的,应该的……”
市长说:“事既如此,不要对任何人声张,你要我帮你什么,你尽管告诉我。”
市长说着就到了一层,门开了,市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何之秋不得不佩服市长的冷静
看着市长的背影,回忆市长刚才说的话,何之秋像在梦中一样。
当电梯铃不断发出尖叫才使他回过神来,他才想到楼上还有一帮爷在等他,正准备用暴力来收拾他呐。
何之秋毫不畏惧地把电梯开到了杰可等待的地方。那架势,颇有点慷慨赴死的劲头
杰可一进门,就把何之秋打翻在地,三个人在电梯里伸不开胳膊腿地瞎揍了何之秋一顿,揍得何之秋鲜血直从鼻子嘴巴里流出。
杰可揍累了,电梯到了一层,门开了,杰可三人旋风一般地走了。
何之秋挨打受伤的事市长马上就知道了。
不久,何之秋就离开了市府家属楼,一纸调令调到了西桐海关。
事到如今,最令何之秋迷惑不解的是:那一天,市长把那个女播音员藏到哪里去了?他可是在一天的时间里没有见女播音员下楼,到晚上换班的人来,女播音员也没有下楼,更奇怪的是市长自从上午离家之后,居然有两天的时间没有回家。
后来,何之秋才渐渐醒悟过来,那个女播音员肯定是乔装打扮之后,从楼梯上下来,躲过旁人的耳目溜啦
何之秋越想越觉得,人这玩意儿像在演戏,有的人演得成功,有的人演得蹩脚,而他把戏演得这么巧妙和智慧,真是自己的造化如果不是市长小舅子捉奸一事,他如此机智勇敢地面对,并以苦肉计解救了困境中的市长,市长后来对他提携的话,他现在仍然在开电梯,命运仍然处于灰暗的低谷……
何之秋一想到这种结局,心里就大喊:真冤啦
何之秋每每想起这事就无比感慨,总是品味那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啊
何之秋对西桐地区的废品回收这一块巨大利润的肥肉,早已垂涎欲滴心中有数,他早有计谋要垄断这个看似不起眼,实质却大有潜力可挖的市场。他很快以他老婆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废品回收公司,他知道那些争速度抢时间的通关企业,必须要来求他,企业货物进出口的命运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为了达到发财的目的,他往往对企业的关卡十分手狠,卡住企业的货不发不说,还到工厂去找茬,面对面索要好处费。企业碍于数百上千万的大投资,为了尽快顺利过关,只好打掉牙齿和血吞,把血汗钱送进何之秋的腰包。
何之秋知道这么做既危险发财又慢,倒不如掌控数家废品厂,利用职权将废品以最低价收购,再以最高价卖出,一年从中就能赚到上百上千万的暴利。而那毕竟算是在做生意。
于是,何之秋将目光盯在了废品回收上,因为他太了解西桐地区废品回收行业的真实内幕与背景:西桐是一座以制造业为特色的“对外加工贸易之都”。在这里云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13800多间外资企业(这还只是正常运作数)。加工制造项目几乎涵盖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每天,各类制成品通过公路、铁路、船舶和飞机源源不断运往世界各地,与此同时,车间作坊也留下了大量的不良品和边角废料。这些不良品和边角废料由于相当一部分具有较高的回收价值与巨大的利润空间,自然而然成为社会部分人士追逐和争夺的焦点。然而,并非所有想跻身其中分“一杯羹”的人都能如愿以偿。这样一来,废品回收行业就难免有各种力量掺杂其中、竞相斗法,废品量大,利润空间更大。按照海关内部掌握的数据,2004年西桐海关加工贸易内锁补税亿元,占全国海关的;其中加工贸易边角料内销补税亿元,占西桐海关加工贸易内销补税额的60,占全国海关加工贸易边角料内销补税总额的17。西桐辖区企业2004年进口料件总额为3000多万元人民币,所申报的边角废料到岸价总额为人民币15个多亿,边角废料补税总额为人民币2个多亿,占西桐海关加工贸易边角料当年内销补税总额的。其中进料加工边角废料征补税款个多亿,占进口总值(7000多万美元)的;来料加工边角废料征补税款亿元,占进口总值(8000多万美元)的。而据业内人士介绍,西桐地区13800余间企业,按照最保守的估计(20万元人民币/年/间),一年约产生27个多亿人民币的废品回收收入(有1/4到1/3的企业甚至多年来都没就废品收入向海关缴纳过任何税负),总利润约为10亿元左右……由于退港运费较高,且运返香港、找到买主前还需支付昂贵的仓储费用,大多数企业便选择将废品在国内就地处理。基于废品巨大的利润空间,只要有能力,社会上好些人都会削尖脑袋去拼搏、去争取。何况如损耗率偏高的五金、塑胶、纸品、制革、电子行业,有些规模较大的工厂一年产生的废品价值就逾1000万元。而废品回收商如果有关系、有背景(没关系、没背景根本进入不了这个行业),常常可以用废品市场正常价格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向厂家收购。像那个何之秋熟知的以加工冷轧钢片为主的大型五金厂,年均产生废品2800余吨,多年来一直以每吨1000余元的超低价格(市场价为每吨1800~2000元)将废品交人回收,回收公司转手后,每吨净赚近1000元。而王建设和几个亲戚的纸品厂年均产生废纸4000余吨,何之秋介入后,以每吨750~800元(市场价为每吨1180~1260元)的价格交给了何之秋老婆的废品公司回收,这间纸品厂现在虽然已经倒闭了,但废品公司老板及相关人员的别墅和豪华房车却换了又换。其所攫取的暴利可想而知。真正能够按照自身意愿对外公开招标以市场价格的较高价出售废品的厂家不是没有,但这样的厂家数量显然不多。大部分企业为求得与地方政府搞好关系,与己方便,不惜以极低的价格将边角料卖给地方政府指定的废品回收公司,成交价格远远低于边角料实际应有的市场价值。有的企业干脆直接将边角料无偿奉送给废品回收公司,由废品回收公司代其缴纳边角料内销的税款,企业但求收支平衡。更有甚者,部分企业出售边角料所得甚至不能抵偿边角料内销的应缴纳税款,因此尽管其边角料具有价值,企业也宁可做放弃或退运处理。
富起来的何之秋怎么能忘记他的恩人××市长呢?况且××市长已成为省人大常委会委员,升任副省长已曙光在现。
何之秋已不是当年开电梯的小工人啦,当他带着丰厚的礼品来到××市长面前的时候,××市长都震惊了,小电梯工带来的礼物竟是用50万人民币扎成的一个万寿图,是祝××市长58岁生日来了。
市长目光中投射出来的惊羡之光,令何之秋腰杆硬得很呐,他在市长面前挺起胸,完全没有了当年那种点头哈腰的卑琐样子了。他跟市长侃侃而谈,谈西桐市的经济突飞猛进的趋势,谈海关每年在破获走私大案方面的伟大成就……
最后谈到了自己在工作之余,与家人勤劳致富,办起了几间工厂,目前生活好了,经济也好转了,怎么能忘记恩人您呢?今天之秋来是专程请市长抽空出去散散心,观观光,到风景优美的云南边疆玩一玩,并带上您最想带的人……
市长一听简直乐得合不拢嘴,他太欣赏这个解救过他的小伙子了。如今何发达成这样,是他没有想到的。说到去云南一游,他确实动了心思,他压低嗓门对何之秋说:“对我家人就别声张啦,我带一个人同你一道去,好吗?”
市长面带桃色,目光炯炯地望着早已胸有成竹的何之秋。
何之秋赶紧说:“市长放心,一切听您的,我全陪到底”
就这样,市长带着他新近结识的歌舞团女演员豆豆姑娘,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向云南出发了。
到了云南,何之秋自然是时时陪伴在市长和他的小情人左右,而且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做办公室主任出身的市长也自愧弗如。到了晚上,何就安排市长和豆豆姑娘单独享受云南边疆都市的夜生活,在五星级宾馆里,专门为市长订的豪华包间,服务员自豪地对何之秋介绍说,这房间曾是美国总统克林顿住过的。
云南一游,市长真是太尽兴了,夜夜与豆豆姑娘**缠绵,豆豆姑娘毕竟年轻,身体如开放的花朵,被市长一点拨,就艳光四溅,泉水喷涌。
在丽江的一次篝火晚会上,客人们都被邀请换上奇装异服,个个戴上假面具,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载歌载舞。
市长被戴上了大灰狼的面具,豆豆姑娘戴的是小花猫的面具,何之秋戴的却是一只肥猪的面具。
市长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地玩过,他觉得自己回到了青春时代,热血在沸腾,激情在燃烧,他搂着小花猫的豆豆姑娘,不可扼止地隔着面具吻了起来,反正谁也不认识谁,谁也看不清楚谁的真实面目,在这种状态下想多出格就可以多出格。他平时活得太累啦,虽然身为一市之长,对上处处小心,对下处处防备。在家里老婆还要严加控制,太不自由啦
篝火旁的××市长彻底地放松了自己,他转悠到已经取下面具的何之秋身旁坐下,动情地一把握住何之秋的手,说:“小何啊,这一行真是快乐啊,好久都没有这么尽兴了……”
何之秋谦虚地点头笑笑,说:“能让您高兴,我真的是不胜荣幸……”
市长说:“之秋,你为什么不带一个女人来玩?何必呢?别那么刻薄自己,人生苦短,一晃就老了,我如果不是有手中这点权力,那些妖艳女人,能跟我吗?”市长诡黠地对他挤挤眼睛,用嘴努努那个还在川流不息的假面具中疯跳的豆豆姑娘。
何之秋听了市长一席话,心里很是感慨,他想如果市长不把他当知己是不会把这些心腹话说出来的。
市长有些累了,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正冲他扭腰献媚的豆豆姑娘,为她鼓掌加油。
何之秋偷偷溜到一旁的栏杆边,望着远处夜色朦胧的山峦,他的心情变得不平静起来,许多往事都涌上了心头。在千头万绪中,有一种念头格外地强烈,就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40年,还从未尝到过爱情的滋味,爱情是什么?他在酒醉饭饱之后,那些老板为他准备好的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在他怀里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他几乎都不记得她们的模样,他在这些醉香迷离的**宣泄中,感到了自己的空虚,这种空虚到底会把他带进怎样一种生活状态,他无从把握,他的空虚越大,对金钱的**和占有就越强烈。他和老婆结婚时,不是出于感情,他打心眼里没有喜欢上那个眼角歪斜的姑娘,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是西桐市权倾一方的国土局副局长,在一次饭桌上,他认识了后来的老丈人,老丈人则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精明的小伙子。不久局长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还是一名普通海关关员的何之秋。何之秋对女人的认识,也仅仅限于对老婆姜小梅的认识,他以为男人女人就那么一回事,结婚生子,延续后代,男人重要的是事业和仕途。自从他老婆生了一个儿子后,儿子长得聪明可爱,令他十分满意,他对儿子的疼爱胜过了一切,他觉得自己人生中没有实现的理想,将来有待于儿子去实现。他一生都仰慕当高官,当一方呼风唤雨的人物,他觉得手中光有金钱或者光有点小权力还不足够,有权又有钱才是完美的人生。现在社会上不是到处都流行大腕傍大款,大款傍大腕么?权钱结合才能所向披靡啊
就在这时,一个火热的身体伴随着温柔的声音,一下贴在他的手臂上,他略为一惊,侧目一看,原来是豆豆姑娘,此刻正情意绵绵地看着他呢。
何之秋立即站直了身子,故意与她拉开了距离,同时还下意识地朝远处的市长望了一眼。
他并没有看见市长,但他不敢靠近市长身边的女人,这是规矩。
豆豆姑娘咯咯地笑了,一支手摸了摸他结实的手臂,调侃他说:“你这么怕他?他不就臭男人一个吗?脱了衣服裤子不就一副俗不可耐的臭皮囊吗?你以为他们这些高官要职的大人物,是什么圣人么?呸心里除了当官往上爬,便是玩女人……你看他,一晚上都在盯着那个白族女孩不放,现在把我扔了,去找那个白族女孩去了……”
何之秋没想到豆豆姑娘一席话如此赤luo和火辣。他暗自吃了一惊。
他睁大眼睛望着这个在他眼里简直美若天仙的女人,竟被市长大人说扔就扔了,他真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下意识地用目光四处寻找那个风流市长,发现他正在假面的中心,怀里搂着一个白族姑娘,开心得忘乎所以。
何之秋突然觉得他身边常接触的那些下层人,那些光有钱而没有文化和地位的老板,都是一群群魔乱舞、穷奢极欲、醉生梦死的家伙,可是当他了解了政府高官的内心世界和他们的真实生活之后,他才领悟了什么叫**?这才叫真正的**,一个浑身肥胖油滚的、吸着民众油脂油膏的巨大蛀虫就是这一个连着一群的油光水滑的蛀虫们,能蛀掉中华大好河山啊
何之秋想到此,扑哧一声笑了,他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诞,一切看似神圣的背后竟是如此的荒谬
豆豆姑娘依偎在他的身边,柔情地说:“何哥,开心一点嘛你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你没感觉到我真的很欣赏你吗?”
何之秋这才低下头来直视着眼前这个被市长暂时抛开的女人。
何之秋神情恍惚地望着豆豆姑娘,豆豆姑娘早看出了何之秋的心思,便娇滴滴地说:“何哥,你一个亿万富翁,难道还怕一个当官的臭老头不成,谁不知这个世界有钱就可以买官来做,我老家的姨父,就是用80万买了一个县长当的,当官有什么稀奇的,有钱才是真理。”
何之秋几乎被豆豆姑娘说的话点拨得飘飘欲仙了。
豆豆姑娘伏在他耳边说:“今晚你安排市长跟那个白族姑娘在一起,我陪你……好吗?”
何之秋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这时,市长已经被那个白族姑娘折腾得放不下手了,他竟然没有跟何之秋打招呼就搂着那个野味十足的山里姑娘双双回了宾馆下榻的房间……
何之秋自然同情起被冷落的豆豆姑娘来,他笨拙地挽着她,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得到空前满足的男人气喘吁吁地对她说:“市长给你的我全能给你,洋房,汽车……你说吧”
女人像开过了头的花,痉挛的身子偎贴着被她征服的男人。
豆豆姑娘长长的眼睫毛上挑着何之秋落下的汗珠。她闪动着眼睛,妩媚地望着赤身**的男人,用幽幽的口气说:“市长把我从一个小县城的地方戏团调进了广州的大剧团,成为了团里不用看人眼色的台柱子,他接着就要捧红我,让我成为明星,再下来我就可以当剧院的团长或者……你能吗?”
豆豆姑娘不无调侃地看着何之秋。
何之秋说:“这种本事我没有,可是我有钱,如今这个世界有钱就有了一切,你看,我手中的钱,不是把市长和你弄到这里来了吗?这不,你不也躺到我的怀里来了吗?”何之秋说着得意地笑了。
豆豆姑娘撇了撇嘴,说:“谁说钱和权这两种东西是坏东西,我需要的就是这两种东西”
何之秋说:“你今后如果死心塌地跟着我,我会满足包括你买房、买车的所有要求……一个女人家嘛,就别挤着去当什么官了,那是男人的事”
豆豆听了撒娇地拍打了一下何之秋,说:“你才说错了,你不知道我在县里当小演员的时候,我们团的团长是一个不会唱戏也不识几个大字的蠢女人,却就凭跟管文化的副县长上床,后来就硬是把有本事有水平的老团长给挤走了……哎呀,我从这个女人身上算是看透了如今的这个世道,明白了自己的未来该干什么。后来,我通过我当县长的姨夫认识了××市长,市长一见了我的面,我就知道他会改变我的命运,见面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带我去了一个别人为他准备的休息地,所谓的休息地,就是他玩女人的地方。从那之后,我就调到了广州……女人嘛,不就是抬抬腿的事吗?男人好的就是这一口,从男人那里得到想得到的东西,这才是本事,这算女人没有浪费资源。”
何之秋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可是一想到明天见了市长,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与豆豆姑娘的事,他心里一下就慌张起来,他对豆豆姑娘说:“为了你今后的前途,千万别跟××市长闹僵了,你要做出一副被他冷落被他抛弃的可怜相,让他觉得对不起你,这样你我都好交待。”
豆豆姑娘在何之秋巧言妙语的哄诱下,与他共同演了一场戏——她去市长的门口假装躺着睡着了,何之秋就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打了个电话到服务台,让服务小姐打电话给屋里的市长,让他把门开开,放豆豆姑娘进去。
果然这一招很灵,时值半夜,豆豆姑娘从何之秋房里出来,躺在了××市长的门口,这时何之秋用手机拨通了服务台的电话,说路过××号房门时,看见一个女士躺在门口。
这可吓坏了宾馆的服务员,赶紧跑去看,原来是这间房主被关在门外了,于是狠敲其门,半天没人应门,后来只好动用钥匙开门。门刚打开,市长穿着睡衣惊慌失措地站在门里,见两个服务员抬着昏昏沉沉的豆豆姑娘,忙问发生了什么,服务员说:“她昏倒在门口,已有大半夜了……”
市长立刻作出一副痛悔的样子,让服务员将豆豆抬进屋,屋里没有发现白族姑娘,这时,白族姑娘已躲进了卫生间。
市长打发服务员走后,对昏迷的豆豆又唤又叫,心疼得几乎掉眼泪了,一个劲赔罪:“我该死啊,把我的美人忘在了门口,我太不是人了……你醒醒吧。”
豆豆姑娘这才半眯一只眼,鼻子里哼哼道:“你好……你好无情啊……”泪水就从姑娘的眼角流下来。
市长的确动了真情,他抱住受了委屈的豆豆姑娘,悔恨不已。
这时,白族姑娘已经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市长忙放下豆豆姑娘去送白族姑娘,在门口,市长缠绵地对白族姑娘说:“你的事,我一定托人帮你办,你放心……”
白族姑娘一阵风似的走了。
市长赶紧回到豆豆姑娘身边,依偎着她,不停地跟她说着忏悔体贴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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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二十九.
六百二十九.
果然这一招很灵,时值半夜,豆豆姑娘从何之秋房里出来,躺在了××市长的门口,这时何之秋用手机拨通了服务台的电话,说路过××号房门时,看见一个女士躺在门口。
这可吓坏了宾馆的服务员,赶紧跑去看,原来是这间房主被关在门外了,于是狠敲其门,半天没人应门,后来只好动用钥匙开门。门刚打开,市长穿着睡衣惊慌失措地站在门里,见两个服务员抬着昏昏沉沉的豆豆姑娘,忙问发生了什么,服务员说:“她昏倒在门口,已有大半夜了……”
市长立刻作出一副痛悔的样子,让服务员将豆豆抬进屋,屋里没有发现白族姑娘,这时,白族姑娘已躲进了卫生间。
市长打发服务员走后,对昏迷的豆豆又唤又叫,心疼得几乎掉眼泪了,一个劲赔罪:“我该死啊,把我的美人忘在了门口,我太不是人了……你醒醒吧。”
豆豆姑娘这才半眯一只眼,鼻子里哼哼道:“你好……你好无情啊……”泪水就从姑娘的眼角流下来。
市长的确动了真情,他抱住受了委屈的豆豆姑娘,悔恨不已。
这时,白族姑娘已经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市长忙放下豆豆姑娘去送白族姑娘,在门口,市长缠绵地对白族姑娘说:“你的事,我一定托人帮你办,你放心……”
白族姑娘一阵风似的走了。
市长赶紧回到豆豆姑娘身边,依偎着她,不停地跟她说着忏悔体贴的话语。
到了第二天,市长见了何之秋,便批评他,说:“小何啊,你应该帮我照顾照顾豆豆嘛,她竟然在门口睡着了,你看看……这让我心里多难受”
何之秋谦逊地说:“我不知道这情况,即便是知道,也不好……”
市长说:“小何,你这人真是太讲义气啦,你要看什么事嘛,万一豆豆姑娘深夜在外,出了什么问题,我这……”
何之秋故作若有所思状,点点头,不再言语。
接下来,何之秋让云南某旅游公司安排他们三人租车游遍云南所有景区的活动。
旅游公司的总经理,一看便知来的是大人物,自然不敢怠慢,忙将景区最好的桑塔纳2000租给了何之秋。
何之秋觉得自己开车,一边旅游一边观光才最爽不过。最重要的是,与豆豆姑娘有过一夜*之后,他想尽一切办法要与豆豆姑娘多有机会在一起,再说自驾车既方便又自由,在旅游区找一个导游,就可以天马行空地想到哪里就去哪里,想住什么地方就住什么地方。这样就有更多的机会与豆豆姑娘相处。
市长对何之秋的安排从头到尾都十分满意,对于何之秋租车旅游,他更是欣然同意,他看了一眼一脸喜气的豆豆姑娘,心中不免产生一种遗憾,他想起了那个白族姑娘,如果她也能够同行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可惜身边已有个豆豆姑娘,他不敢表露出来。
其实,他的心思早被何之秋看穿,对此何之秋早有安排,在篝火晚会上白族姑娘有意接近市长,全是何之秋私下里的安排。
旅游区的方经理让人把车直接开到了宾馆门口。
何之秋一看就像害牙痛似的,皱着眉,说:“这车还能用吗?你也不想想,车上坐的都是什么人啊?”
方经理一听就傻了,说:“这车可是我们旅游区最新最好的车啊……”
何之秋不屑一顾地说:“这破车,扔了我都不捡,这样吧,你们附近有什么车行没有?带我去买一辆已上牌的新车吧”
方经理一听,眼睛都睁大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说:“你是说要买车?”
何之秋将眉宇一扬:“啊,买一辆新车。怎么了?说,你最快多长时间能把所有手续办齐喽?”
“这个……最快也得差不多一个星期呢。不要紧,领个临时牌照样用。这边交警方面全是我的哥们儿有什么事包在我身上”
方经理赶紧带何之秋到了附近一家车行,刷卡买了一辆价值50万的已上牌的新款帕杰罗吉普车。
他的这一举动,将一旁的方经理惊得目瞪口呆。
市长和豆豆姑娘自然也是惊讶不已,觉得那么随意地买一辆车,就像买一双旅游鞋一样不当回事。
豆豆姑娘闪亮的眸子在何之秋脸上扑来闪去,何之秋心里那种自豪感啊,简直令他有些腾云驾雾了。
市长此刻的心情只在白族姑娘身上,对这辆新车和豆豆姑娘与何之秋的眉来眼去全没在意,只是长吁短叹之后,对何之秋说:“回程的安排最好在两天之后,市里工作还很忙……”
豆豆姑娘一听就撒起娇来,说:“才出来玩几天嘛,还没玩够呢,就回去了,今后哪有这种机会啊”
市长望着乖巧的豆豆姑娘,故作为难状,像猫玩老鼠一般地逗豆豆姑娘开心。
何之秋让市长和豆豆姑娘用完午餐之后在宾馆里等他,他把车收拾好后,就通知他们下楼。
何之秋离去不到1个小时,就回来敲市长的门,说一切准备妥当,请他们上车。
市长做梦也没想到,当他一钻进车,就闻到一股熟悉的令他心狂的香味。他抬头一看,白族姑娘一身奇异装束,笑吟吟地坐在后排座椅上,此刻正多情地望着他呢。
市长心里自然一阵狂喜,一屁股坐在了白族姑娘的身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面倒在椅子上,说:“之秋啊之秋,你……我……哎”
市长故作一副责备何之秋的样子和口气来,可是内心的狂喜却令他一时语无伦次。
何之秋见市长大人把对自己的称呼由“小何”改为“之秋”,觉得自己与市长的关系拉得更近了。此时,在他和市长之间幻化出一座桥来,他甚至觉得桥的另一头正有光彩夺目的纸醉金迷的生活在等着他。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豆豆姑娘一看这阵势,一下便明白了何之秋的用意,她真是很佩服这个开电梯出身的何之秋,他玩的是一箭双雕啊
豆豆姑娘故意瞪大眼睛瞅着何之秋,何之秋假装不懂地反瞅着她。
这一行人的旅游是快乐的,各取所需,各尽其性。说再玩两天就回广州的市长,结果玩了五六天还不想回归故里。
直到一天市府办的电话,打到了市长手机上,催他回去开紧急会议,他才满腹牢骚地决定回广州。
何之秋见市长与白族姑娘依依不舍的样子,就对市长说:“这辆车,以你的名义交由白族姑娘保管吧。”
市长一听,真是又惊又喜,立刻作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样子,对白族姑娘说:“收下,收下,之秋的美意,收下吧”白姑娘自然惊喜地抱住市长,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位从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泪水如泉涌。
何之秋又对白族姑娘说:“你也乘机好好学学开车,拿个驾照,下次市长大人再过来,你就是专职司机了知道吗?要注意保护好首长的安全哦”
“那是那是呵呵。”市长简直有些傻了。
这时,那位旅游区的方总经理在一旁早已呆若木鸡了,他这个一月才不到两千元工资的旅游公司的老总,真正见识了经济发达地区的“高人”
市长放下白姑娘一把抓住何之秋的手,一脸严肃地说:“之秋,你我前世后世都有缘啊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真是该怎么感激你啊”
何之秋深谙市长是真正地感动了。
他对自己这次的计划和结局都十分满意。
与市长和豆豆姑娘分手后,何之秋坐上了回西桐的飞机,他在飞机上,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情绪,回味着这些天来的经历,回味着豆豆姑娘的风情,眼前总是晃动着豆豆姑娘的影子,只要脑子有一丝空闲,就会被豆豆姑娘的形象塞满。他不断地回味豆豆姑娘说过的话,有几句话对他的灵魂震动很大,就是权与钱的辩证关系,他觉得,自己仅仅是有钱,而无权,有钱能使豆豆姑娘与他夜夜狂欢;有权,却可以使豆豆一夜之间变成明星名人。
但自己却做不到。
何之秋想到这些心里渐渐生出久违的卑微感来。在他纷纭复杂的思绪中,不知为什么突然插进了大觉、江铁岩、陶凌宇、秋朴生他们这一群人的形象来,这使他心头一沉。他对这一群人一直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怯,他觉得他们处处都像一面镜子照着他,让他无地自容,甚至有时他觉得这一群人的形象才是代表了这个社会的形象,他们才真正地拥有一个时代的话语权力;虽然他们无钱,甚至没有很高的地位,但是他们有一种威慑人心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他们的行为和正义。他们的所作所为一直在震慑着他,使他永远有一种被社会被时代淘汰的落寞感,每当他看到江铁岩和陶凌宇成功破获一件件疑难的大案要案,被社会拥戴,被中央领导人接见,并成为新闻焦点的时候,他那种一度窃喜自己有钱就有一切的胜利感和辉煌感,旋即被粉碎得七零八落。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的东西太多,他除了有钱,甚至什么也没有,他经常为这种痛苦而悲伤,他觉得自己仍然是一个失败者。他在这一组群像面前相形见绌,他在干着偷偷摸摸的勾当,在布满地雷的人生路途中走着钢丝,他压榨别人的每一分钱,都令他在某一个恶梦里大汗淋淋地惊醒;他疯狂地挥霍金钱,玩那些只认金钱不认感情的女人。他再有钱,可是本性并没有改变,本性是什么?就如同一只老鼠,上了摩天大厦,也只是惊慌失措四处寻地洞钻的老鼠;一只野兔在深林里行走,即便是扛着枪,也是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生怕碰见了猎人。可是一只雄狮子,即便是病中的呻吟,也是气壮山河的……
这就叫本性啊
虽然何之秋对自己的处境有着忐忑不安、千思万缕的思考,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挣脱金钱对他的诱惑,他像中毒一般地贪恋金钱,唯有金钱能够使他从卑微和失败感中找到一点安慰,疯狂地花天酒地,使他暂时忘却了罪恶。
何之秋这次在云南的一番疯狂挥霍,花掉的钱就近百万。当然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要挖空心思,捞回这一笔损失。这是他一贯的理念——堤内损失,堤外补。
于是,他一回来便把手伸向了来海关通关的两家企业,何之秋对这两家企业的货物通关左右刁难,将他们的十几个货柜扣了下来。扣下来也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说等待检查。这一检查,其中的猫腻就大了去了,一旦滞留,时间就不好说了,这让两家等米下锅的企业经理急得火烧眉毛,纷纷跑来找何之秋说情,何之秋搬出一大堆海关政策与他们周旋,气得两家企业只有吹胡子瞪眼睛的份。何之秋见他们不明白他的意思,干脆托心腹匿名给这两家企业打电话,指点迷津。两家企业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约何之秋到西桐市最著名的“沐足城”沐足,以为三两万就能打发姓何的,没想到何之秋把两家企业的6万元人民币攥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扔给了两个望眼欲穿的经理,正色道:“你们少来这一套,这是打发小偷还是打发叫花子呢?”
两位企业经理当时就傻眼了,不知何之秋是耍的**员清正廉洁的威风,还是干脆嫌钱少了呢?两人面面相觑之后,对何之秋说:“你干脆直说吧,我们真的不懂你的心思……”
何之秋当时没有理睬他们,沐完足,扬长而去。接着那个中间说客告诉两位呆若木鸡的经理,说,你们回去各自准备20万吧
两个经理一听腿都软了,说:“卡了我的货,已经莫名其妙了,我们委曲求全,只望早点将货通关,企业等着料件进来加工,一天都不敢怠慢,我们的损失已经很大,再如此下去,我们的工人下月连工资都发不出啦40万是不是……太那个了一点……”
中间说客顿时就把脸垮下来说:“40万还算多啊?你们的货一压十天半月甚至更长,这种损失有多少?你们怎么不算这笔帐?”
两位经理一时间牙痛肚痛都有了,两人一合计,一家一半,40万人民币交给了何之秋。
钱一到手,何之秋指挥几个心腹关员半天就把通关手续办完了,十几个集装箱一路绿灯顺利通过。
接下来该是这两位大出血之后的经理痛定思痛的时候了,他们真没想到海关内部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贪官,过去只是听说,以为是传说,传说就是真真假假的,当他们自己真正体会和面对之后,才知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何之秋拿到40万人民币之后,转手就为豆豆姑娘买了一幢55万的豪宅,两人在新宅里狂欢数日,何之秋饱尝了与美女颠鸾倒凤的疯狂,把即将成为某剧团副团长的豆豆姑娘抱在怀里,诉说自己的相思之苦,豆豆姑娘自然是对这个坠入情网的傻瓜百般献媚,竭尽全力安抚之。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响声非常刺耳,把他俩都吓了一跳,都抬头望着桌上惊响的手机。
何之秋翻身爬起来,拿起电话就接听……
何之秋接到了一个令他顿时毛骨悚然的电话,电话里一个陌生男人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告诉他,他们已绑架了他的儿子,限他在24小时内,交出800万人民币,否则将他的儿子撕票
何之秋听完这个电话,当时就双腿打颤,一头栽到了地毯上。
豆豆姑娘自然不明真相,吓得忙去扶他……
何之秋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脸色由苍白转为蜡黄,一层青汗从蜡黄的皮肤上渗出。
豆豆姑娘先吓了一跳,尔后便嘲讽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把你吓成这样,是不是哪个女人把你抛弃了啊?”
没想到何之秋听了豆豆姑娘的话,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即把僵直的目光转向豆豆,狠狠地盯着这个被男人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然后一把推开豆豆姑娘,疯狂地抓住豆豆的头发朝墙上撞,边撞边骂:“你这个臭*子,骗了男人的权力骗男人的钱,这些男人为你这种*子赴汤蹈火,家破人亡这事要是你让老子摊上的,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何之秋一下失控了,他扔下吓得半死的豆豆冲出门去,消失在城市的茫茫人海中。
何之秋完全丧失了理智,他过去隐隐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这些担心多是在他得到的不义之财太多的时候。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常常被一种阴森森的东西包围着,一股一股的凉气从四面八方朝他压过来。那些钱,似乎都变成了一把把匕首,正从暗处向他飞来,击中他的心脏。他在黑暗中睁大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回想起一双双递钱给他的手,这一双双手都变成了魔鬼一样的头颅和嘴脸朝他仇恨地奸笑着,他感到了不安,隐隐地觉得终有一天,他会被这些仇视所吞噬。
可是到了白天,这些担忧和恐惧全部消失,心中的贪欲会一百倍地放大,对金钱的**压倒一切地疯狂起来,当越来越多的钱到手之后,他的神经就越来越麻木和迟钝,只有对金钱那一根敏感的神经始终不变地充满高昂的激情和不可扼止的渴望。
何之秋回到西桐市,没有去海关,也没有去公安局报案,而是悄悄给他老婆打了一个电话,问清儿子被绑架事件的前后经过。
何之秋的老婆一接到何之秋的电话,就放声大哭起来,说儿子已经被绑架两天了,她给他打电话,手机一直关机。老婆说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婆的话一下提醒了何之秋,他手中有两个手机,一部是公用的,从海关、家里到各种社会关系,都可以打进;另一部是在认识豆豆姑娘后专门买的,方便与情人随时联系,这部电话除了豆豆姑娘一个人知道,是没有人知道的。他与豆豆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就把那部公用的手机关掉了,他老婆自然打不进去。
老婆告诉他,绑匪扬言不拿出800万,就要撕票
何之秋站在大街上,突然失去了方向感,他一时不知自己该去何方。他最担心的是目前儿子的安危。因为儿子是他心中最大也是最后的一线希望,他觉得自己如此这般的敛财聚财,都是为了儿子将来的幸福和前程,因为他从小到大深谙自己身世卑微的耻辱,他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的儿子一改祖先的卑微与枯寒,成为上等人,成为人上人和有钱有势的人,这是他自从有了宝贝儿子之后的一个坚定的信念——他要为儿子打造这样一条由金子铺成的人生路,让儿子从这条金子铺成的路上一路走到塔顶,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何之秋是什么人,他的儿子是什么人。他的计划是先让儿子上中国最好的贵族学校,目前在西桐有唯一的一所与美国人合办的贵族小学,这所小学每年收费是8万人民币,将来由这所学校直接送到美国剑桥大学就读,从这类世界名牌大学出来的人,一般都能成为世界级名人。何之秋想到李嘉诚、曾宪梓等等富翁,心都醉了,何之秋一生未实现的梦想,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他要让儿子去实现他成为名人的理想。他以他老婆名义成立的四个废品收购公司,每年收入的纯利润就有三四千万,即便是这样,他在大肆挥霍金钱,拉上层关系,为自己的仕途另铺新路的同时,也玩各种女人,也同样花钱如流水。可是,每当他把钱花在了这些事情上面,他转过身来就向有求于他的企业伸手要钱,反正你们有求于我,不要白不要。就这样,这个海关查验科的副科长何之秋,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就积聚财富上亿元
接下来该是何之秋思考怎么来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了。
可是,何之秋一想到那部唯有豆豆姑娘才知道的手机,却莫名其妙地被绑匪知道,这难道与豆豆姑娘有关?豆豆姑娘目前正为自己荣升剧团副团长而欢天喜地,哪有心思顾上这些呢?再说她绑架他何之秋的儿子干什么?她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从他身上捞取的只是无尽的好处和富有,绑架这种犯罪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干的。
那么又是谁呢?
何之秋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痛苦之中。
可就在这时,他又接到了一个不显示号码的电话,仍然是第一次打电话给他的陌生男人的声音,陌生男人自称是“杀富济贫”民间组织的头领,冷冷地问他800万人民币准备好了没有?
何之秋想以威胁一招来试探对方,说:“你们这是犯罪……800万,开玩笑,我一个小小海关关员,哪里去弄这么多钱?你们真是想钱想昏头了……”
对方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打断了何之秋的话,说:“你怎么不去向公安机关报案啊?报了案也好让**政府了解你这么一个小小海关关员,800万在你手中只是个区区小数你跟你老婆霸占了十二家企业废品的回收权,一年收入就有好几千万元之多,再加上你平时刁难卡要捞取的好处费,钱多得都快淹死你了。你以为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吗?我们是以杀富济贫的名义绑架你的儿子的,是让你知道,有些人的钱,你吃进去,就必须得吐出来否则,你就必死无疑,不但你儿子小命不保,你和你quan家都是死路一条”
对方说完,哐一声把电话挂了。
何之秋被震呆了,他的思维一下子凝固了,脸上久久没有表情,整个人就像掉进了万丈深渊。
何之秋稍醒过神来,细细回味绑匪说的话,他越来越觉得这些绑匪不但了解他的底细,而且连他每年的收入都了如指掌。何之秋吓得浑身出冷汗。
那么这些绑匪会是谁呢?
何之秋大脑里渐渐像放电影似的,把他这些年来所打交道的人,黑着良心敲诈过的人,他们的面孔,都一一在他脑子里闪现……
尽管这样,他也无法捕捉到准确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人会对他存有如此大的仇恨,对自己下如此大的狠手呢?
何之秋突然想起不久前他索要金钱的两家企业,会不会是他们发难呢?于是他拨通了王建设的电话。
王建设一接到何之秋的电话,便问:“你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发财去了,怎么电话打不通,人也不见……”
何之秋哀叹一声,说:“我出大事了……”
王建设一听,马上诡秘地问:“什么事?被双规啦?”
何之秋说:“我被黑社会的盯上了,这帮无耻之徒绑架了我的儿子,要我拿出800万,才放儿子,你说……我,唉”
王建设说:“电话里说话不方便,咱们××酒店玫瑰包间见。”
两人见面之后,何之秋把最近的两家企业的事如实对王建设讲了,言下之意,让王建设去向两家企业周旋周旋,一是了解是不是他们发难,绑架了何之秋的孩子,二是看看势头。何之秋觉得,这绑架既然开了头,将来等于自己的脖子就永远卡在别人的手里,与其这样,还不如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是王建设并不同意何之秋的想法,他说:“这事不能弄得动静太大,因为目前尚不知对方是一群什么人,势力有多大,再说,你又不敢报公安局,一报公安局,无疑你会露馅,最好的办法,把对方要的钱如数给他,然后再顺藤摸瓜,弄清楚对方是一些什么人,到时再杀他个回马枪,这叫以黑吃黑,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何之秋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山穷水尽,只好听从了王建设的意见。
可就在此刻,他的那部神秘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绑匪,而是那个被他吓得半死的豆豆姑娘。豆豆姑娘带着哭泣的声音对他说:“××市长出事了……”
何之秋心烦意乱地吼道:“出什么事了,有我这事大吗?我的儿子都被人绑架了,难道他也被人绑架了吗?”何之秋大发心中怒火。
豆豆姑娘听了何之秋的话,稍微一愣之后说:“××市长死了,就在昨天晚上,听说是心脏病猝死……”
何之秋很震惊,他的确没有想到,一个如此风光,如此风流倜傥的仕途辉煌的市长,却心脏病猝死。
何之秋对此有些疑惑,便问:“死在什么地方?”
豆豆姑娘吞吞吐吐地说:“死在我的新居里,还……”
何之秋突然明白了,说:“还什么,还死在你的肚皮上吧?这叫风流死他值了他终于死在了女人的石榴裙下了……那你呢?怎么办?”
豆豆姑娘经何之秋这么一问,便嘤嘤哭起来,说:“我肯定要被赶出剧团,取消入党升官的资格,我还有什么办法啊,我是来求你帮我想办法啊……你救救我吧”
何之秋说:“你不是那么聪明绝顶吗?市长死了,难道就没有别的高枝可攀了吗?我看那个××长,不是也对你百般呵护垂涎三尺吗?你赶紧找他,要他保护你,否则啊,你的情况不妙,趁人家还没来得及赶你走的时候,赶快出手。”豆豆姑娘经何之秋那么一指点,确实立马醒悟。她惊讶地叫一声:“呀,我的哥哥哎,我怎么忘了,我真是被××市长的死,吓掉了大半个魂了,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啊,如果有他的保护,我完全可以保住现状,将来也可青云直上了,哎呀哥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啊……”
何之秋心里甜酸苦辣直翻腾,说:“你赶紧办你的事吧,我这里正火烧眉毛呐”
豆豆姑娘说:“哥,你儿子被绑架的事,要紧吗?”
何之秋一听就火了,说:“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啊”说完把电话挂了。
在一旁的王建设,听了何之秋刚才一席对话,有些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何之秋有如此发达的大脑。
何之秋见王建设一脸的狐疑,就解释说:“一个演员,刚出名的,××市长昨天夜里死在这个女人肚皮上了……你说这些倒霉事,都赶到一块儿了。××市长当初是我的恩人,帮过我,你说,这一下子说完就玩完了,这女人啊,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叫豆豆的女人,让男人yu仙yu死不说,还让男人甘愿为她掏尽腰包——你说,上帝怎么就造就了这种尤物,让男人受罪还欢喜……”
王建设听了诡秘地笑了,说:“我看你自己也被这个女人迷住了,对了,你儿子的事怎么办?”
何之秋顿时将脸一沉,犯了难,哭丧着说:“我就是请你老兄来,帮我出主意想办法啊,你说我有什么办法,这种事还不敢声张,一公开的话,说不定我的其他的事就会一同暴露出来……”
王建设凑近何之秋,压低嗓门说:“依我之见,先把这事摆平,把儿子安全地要回来,然后带着你的钱财逃到国外,从此不再在西桐市露面,否则你要栽”
何之秋一听,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喃喃道:“出国去……”
王建设说:“对,出国,把你老婆手头的十几家废料经营权转卖掉,这样,赶在东窗事发之前,你还能兑现一大笔转卖费,另外那些盯着你的绑匪对你也只好偃旗息鼓,你这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何之秋虽然觉得这确是一条两全之路,但一见要让出手中十几家废品收购的大肥肉,他心尖都在痛啊
何之秋顿时满头大汗,脸色蜡黄,他摇摇头,说:“世事难料啊”
当天夜里,何之秋与来电话的绑匪约定好见面地点,将两个帆布箱装的800万元人民币,放在车子的尾箱里。到了约定地点,对方周旋了好一阵,发现没人跟踪没有异常,才把孩子亮出来,孩子一见了何之秋,就大喊着:“爸爸,快把钱给他们,我身上绑着炸弹……”
何之秋听儿子这么一喊,两腿都软了,他从尾箱里提下两箱钱,打开亮出钱票。
这时一个小马仔,拉着他儿子走过来,核实了钱的真伪和数目后,提起箱子就走。
何之秋不敢接近儿子,便冲绑匪喊:“解掉我儿子身上的炸弹啊”
可是对方把钱箱一扔上车,便一溜烟跑了。
何之秋见儿子吓得浑身发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何之秋突然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一股强烈的内疚涌上心头,他一把抱住儿子,呜咽地哭起来。
儿子战战兢兢地说:“爸爸,我身上有炸弹……快取掉”
何之秋一惊,马上解开儿子的衣服,儿子的腰上的确捆了一圈像炸弹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取开,才发现是一排儿童玩具炸弹。
何之秋一下抱着儿子瘫软地坐在地上。
紧接着,何之秋将自己的十二家企业的废品回收权抽出10家转卖给了王建设,只给老婆留下两家。
接下来,有人向检察机关和海关举报何之秋几年以来对企业如何敲诈勒索,如何利用职权垄断废品收购,连同一些细节包括见面谈判地点等等都详细地向检察机关作了举报。
检察院与海关正着手调查,还没惊动何之秋时,何之秋就已经在王建设的暗中帮助下潜逃了。当公安局抓捕何之秋的时候,何之秋已经人去楼空了。他老婆也逃回到娘家去了。
何之秋潜逃的当天夜里,就去敲开了豆豆姑娘的房门。第二天豆豆姑娘为何之秋找到了一位从韩国来广州的美容整形专家,私下里塞给这位韩国美容专家10年都挣不来的一笔钱之后,当天下午,何之秋就顺利地躺在了韩国医生整容的手术台上……
可就在这时,公安局的人在豆豆姑娘家扑了一个空。
不久,在广州的大街上,出现了一张新的面孔,谁也无法辨认的陌生面孔。他就是经过国际一流的整容师改容过后的何之秋。
然而从此之后,何之秋的身份证和一切证件都变成了一个小保安的名字。身份证也相应作了改变。
改头换面的何之秋,看着自己手中的证件,伤心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保安了,他摇着头,对豆豆姑娘说:“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变来变去,还是变回了这种身份”
豆豆姑娘安慰他,说:“还是保命要紧啊变成一个小保安,不打眼,对你有好处。你现在改容后,比过去不知英俊了多少倍,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我不嫌弃你不就成了?”
豆豆姑娘在何之秋大难关头,危险之际,舍身帮了何之秋,何之秋自然是感激涕零。豆豆姑娘当初在何之秋点拨之下,找到了一个比××市长更重量级的保护伞,仍然过着一种荣华富贵、众星捧月的日子,她拥有这种身份,去保护何之秋,那的确是天衣无缝,在偶尔的场合中,她带上英俊潇洒的何之秋,谁也不知何之秋何许人也。
何之秋在过了一段做梦也难以做到的生活之后,心中无限惦记他转让出去的十间废品公司,他觉得自己没有了挣钱的门道,只有坐吃山空,如此下去如何了得,目前正因为他手中有钱,人家豆豆姑娘才如此慷慨大方地助他保他,如果他的钱花光,成了一名真正的穷酸保安,豆豆姑娘才不会再理睬他呢,说不准暴露他身份的可能性都有啊
就在这一天,他藏在豆豆姑娘为他寻找的居所里,他万般无奈地给王建设打了一个电话,王建设一听是何之秋,便说:“你在哪里?方便吗?”
何之秋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非常小心戒备,也更不会告诉王建设他已改头换面的事。他说:“你先别管我在哪里,我想知道目前检察院和海关的情况……”
王建设说:“他们知道你潜逃后在国内网上已经布满了对你的通缉令,你还是想法子出国去吧……”说着电话断了。
何之秋如笼中之兽,他无法想象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想到自己还不到40岁,正是挣钱的大好时光,却被逼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活着,何之秋就悲伤地想大哭一场。
他在愁苦不迭的情况下给老婆打了一个电话,他老婆告诉他,家里的钱财被检察院的收空了,两间废品收购公司,也被王建设占去了,她和儿子目前住在她父母家。
何之秋听了老婆的叙述,心中万般悲哀和酸楚,想当初,他与老婆的十几间废品公司红火的收入,他老婆数钱都不用手,而是专买了一台数钱机。他老婆不但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花钱买来了大小不等的官,而且还花钱为退休在家的父亲买了一个政协委员,这样,凡是西桐市的大事小事,何之秋的老丈人都有充分的话语权。
何之秋的老婆最后安慰何之秋,说:“咱们留下保命的钱够花了,儿子这一辈子的钱足够了,咱俩这一辈子的花销也足够了,你就安心在外藏着吧,等待机会逃出去,可是现在不能动,现在到处都贴满了缉捕你的公告。”
何之秋与老婆和王建设通了电话之后,心里有了稍许的安定,他思索着自己怎样逃出国门。
面对自己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和自己随时可能深陷囹圄之事,何之秋彻底忘记了中国的一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也不懂。而且,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绑架他的儿子,以及后来举报他的人,就是王建设,这一切都是王建设一个人策划和实施的。
王建设目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非常满意,他绑架何之秋的孩子也罢,举报何之秋也罢,劝何之秋出国也罢,都是为了想夺得何之秋和他老婆手中攥着的十几间企业的废品回收权——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连豆豆姑娘也照单全收。这一箭双雕的手段,让他很是自鸣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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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
六百三十.
晚霞在转瞬之间就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橘红,一股秋意仿佛从天边飘动的红霞中幽幽散发出来,徐徐而来弥漫着仍在溽热中的都市。当带有些许秋意的风拂过高楼、拥挤的街道和车流人群时,这个城市略微一怔便感受到秋的凉意了。
西桐市中心一座五星级宾馆的“海洋酒楼”宴会大厅里,此刻正是灯光辉煌、人影绰绰、欢声笑语,大厅里四处摆放着盛开的鲜花,这些艳丽的花卉争奇斗艳,使这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喜庆。
一个隆重的结婚典礼正在这里举行。
新娘的父亲是西桐市的副市长龙洋,他正以谦恭的笑容迎接着前来恭贺的亲朋好友,尽管这样,他目光仍然在人群中飘弋,他似乎在寻找,抑或是在等待……
就在这时,酒楼的大门厅前,两辆海关的车停泊在厅前的停车场内,接着一辆车上下来的是海关调查科的江铁岩,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海关缉私局侦查科的陶凌宇。两人同时登上大厅的台阶,彼此对望了一眼,各自的眉宇中都藏着彼此要说的话。
这一对在部队当侦察兵时就亲密无间配合默契的战友,由于侦察工作中屡屡出色完成任务,被部队首长誉为侦察“双雄”,他们到了海关之后,一个在调查科,一个在缉私局,两人仍然配合得天衣无缝。但彼此有一个长年形成的默契,在任何场合两人均很少说话和打招呼,习惯用目光说话和暗示,这也是在侦察部队时形成的习惯。因为在行动中,一切语言都通过眼神和身体动作来表示。因此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习惯就成了自然。
陶凌宇重重地看了江铁岩一眼,江铁岩立即领会今天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参加龙副市长千金的结婚典礼,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江铁岩展了展眉,算是回应了陶凌宇。
于是两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仪表儒雅的男人,一前一后走进富丽堂皇的婚礼大厅。
首先发现他们到来的是海关副关长秦子文,秦子文在见到江铁岩和陶凌宇的那一瞬间,神情怔了一下,思维在片刻的时间里停顿,他万万没有想到,龙副市长女儿这种普通的婚礼,竟然劳驾两名大将一同登场……他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可是他马上调整了情绪,以最敏捷的步伐迎上前来,与二位打招呼,并立即对迎过来的龙副市长说:“龙副市长,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一家伙把咱们两位海关英雄都请来了……”
龙副市长说:“欢迎两位大将光临,大觉关长今天特意派他们俩来顶替他,关长今天有事,来不了,你们两位同时到来,真是让我惊喜不已啊”那口气,似乎不怎么把秦子文放在眼里。这让秦微微有些懊恼。
江铁岩目光环视了一下大厅,立即便知西桐市的大部分头头脑脑都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新郎的身上。
据陶凌宇事前告诉他,秦子文说这位市长的乘龙快婿,是一位法籍著名商人,父母70年代从中国到法国定居,他是在法国出生长大,后来到美国、加拿大、香港做生意。
据说把龙市长的千金小姐介绍给这位商人的媒人便是秦子文。而秦子文与这位龙市长的女婿,有着很深的交情,两人在国外便认识,这位叫麦克尔的市长女婿自从到香港之后,经常到大陆考察,与秦子文联系上以后,就认识了龙副市长的女儿龙丰色,龙丰色原是一名芭蕾舞演员,后来因腿部受伤,改行搞了一个文化传播公司,这个公司在西桐市有相当的名气,再加之市长老爹的撑腰,就更加具有雄厚的实力了。
龙丰色与法籍商人麦克尔,可谓一见钟情,从热恋到结婚,不到半年时间。
这自然是秦子文成人之美的功劳,他特意将麦克尔带到了龙副市长家里做客,并向龙家隆重推荐麦克尔在国际生意场上的名望与身价。
龙副市长和龙夫人一见这个形象英俊潇洒、仪表文明儒雅的西方商人,真是眼前一亮,再一听秦子文说,这位帅哥商人有意在中国寻找一位娘子,是因为他的父母喜欢东方血统的缘故……
龙副市长和夫人听了,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龙丰色今年已经30岁,在情感问题上左挑右选颇多波折,几次三番与几个男人分手后,已经伤透脑筋,心灰意冷。
可是在见了这位麦克尔之后,她的确是动了芳心。
这时,陶凌宇端着酒杯走到龙副市长面前,先是恭喜市长夫妇,生了一个如此美如天仙的女儿,再就是恭喜龙副市长又找到了一个如此有名望的女婿,真是喜上加喜。
陶凌宇与龙副市长碰杯,并低声对龙副市长说:“大觉关长让我转告您,他的确正在忙一件十分要紧的公事,分不开身,让我替他敬您一杯,并恭贺你,与国际接轨……”
龙副市长听后故作埋怨地啧了一声说:“这个大觉又在搞什么鬼”
大家都知道,龙副市长还未任市长时,与大觉就是好朋友,打交道多年以来,俩人都喜欢书法绘画,经常在一起切磋技艺,两人志趣颇为相投,可是两人在政治观点、价值取向上却总是格格不入,常常发生一些争论和口角,比如大跃进问题、四清运动问题、“文化大**”问题,两人都发生过激烈的争论。争论多了,自然会心生愤懑和积怨,久而久之,俩人就疏远了,特别是龙当了副市长之后,大觉就更是少与龙洋来往。
这次龙洋的女儿结婚,龙洋特意邀请大觉,目的想与大觉恢复老交情,可是,大觉说他在外开会不能亲自来,却特意派了他的两员大将来。
龙洋当时就很不高兴,心想,这个欧阳大觉,又在搞什么鬼,把自己身边的两员虎将派来参加婚礼,是缉私还是侦查我姓龙的有违规行为啊,真是
当然,龙副市长对大觉的不快是放在心里的。
龙洋听了陶凌宇的解释,故作大度地哈哈一笑,说:“你们俩来啊,比他来强,他一来啊,说不准因为一些什么事情,我们又得顶起来,我和他是两个打不散的冤家。哈哈”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龙洋是在向大家显摆他与大觉的私人交情是有来头的。
这时,陶凌宇发现龙洋手腕上戴着一块瑞士产的最新款方形镶钻欧米茄男表,看样子龙洋是刚戴这种表,似乎颇有几分不习惯,并不时往上推一推……
陶凌宇趁机凑近龙洋,说:“龙副市长,您手上的表,可不是一般的表啊这可是象征着地位和身价的高级腕表啊”
龙副市长以为陶凌宇在调侃他,颇不以为然地说:“小陶你尽拿我开心,这表算什么地位和身份啊,女婿送的,女儿、夫人每人一块,还让我们今天务必戴上,这个年代,戴表的人少了……大家都拿手机看时间呢。”
陶凌宇从龙洋的口气中发现,他并不知道目前这种表在国内和国际市场上是多么有身价。
陶凌宇在与龙洋谈论手表的时候,秦子文早已将目光从远处的一个被柱子挡住的暗处直视过来,秦子文的目光一直在盯着陶凌宇和龙洋看,同时他又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江铁岩的目光不断地在麦克尔脸上扫视。
秦子文自打这两个人进场之后,就嗅到了一种异样的味道,特别是陶凌宇一直伴在龙洋左右,又如此这般地在议论龙洋手上的手表,与此同时,江铁岩那双敏锐的目光,却一直在麦克尔身上来回晃动……
秦子文意识到这两位的到来,一定与这名表有关,他心里暗暗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麦克尔,麦克尔也正在看他,似乎麦克尔也嗅到了今天异样的气息。
江铁岩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客人,然后干脆欣赏起大厅里的名画来,似乎闲得无聊的样子,等待婚礼宴席的开始。
陶凌宇在大夸龙洋戴的手表如何如何高贵后,龙副市长有点飘飘然起来,他对身边的夫人说:“咱们戴的这种表,听陶凌宇说很昂贵呐”
龙夫人抬起手,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说:“是吗?咱们女婿也没作介绍,只管送我们,让我们戴上……这有什么好的?”
陶凌宇立刻说:“哎,二位大人,这话就外行了,您看您手上戴的这块表,叫欧米茄,自1894年在瑞士诞生以来,一直以其超凡脱俗的设计,精湛的工艺以及一贯的追求卓越和完美的理念,获得名人雅士的广泛青睐……您看,国际名模克劳馥以及脍炙人口的影片007邦德所做的广告,更加令欧米茄增添无穷魅力,成为许多高品位人士追求的高档消费品,你们的女婿是国际著名商人,当然要送你们这种时尚的高档产品啰”
龙洋与妻子一听,都惊讶不已,像看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看自己手上的表。
龙夫人说:“真没想到,老龙这个土老冒戴上这么贵重的手表,还嫌碍手碍脚,哎,还是咱们陶科长有眼力,什么东西经他一介绍,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陶凌宇趁机说:“近年来,随着国内生活水平的提高,像这样的手表,价值高的可达几十万元一块,而且这种高档国际名表在我们国内已有相当可观的市场……但是,这也成了一些走私分子窥视的目标,有时啊,走私成功一次这种表,所获利润简直可以和几辆小轿车等量齐观呢”
龙洋听了张大嘴哦哟一声,说:“这真是有学问啊,跟走私犯罪都扯上了……小陶你这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难怪大觉对你和江铁岩器重有加,我真是长见识了……”
陶凌宇哈哈一笑,他听出龙洋话中微词,因为打一开始,龙洋一见到他和江铁岩的到来,就心存不快。
其实,今天陶凌宇与江铁岩出席这样的场合,是大觉让他们来了解一下这个国际商人的真实面目,而且要看看秦子文在这种场合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更重要的是,他们要留意的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中年女人……
这个穿黑衣的女人一直在喧闹的人群中故作轻松地来回穿梭,脸上似乎写满了高雅和无尽的风情。但她回避与陶凌宇和江铁岩直接接触。
当宴会开始的时候,陶凌宇接到一个电话,他走到龙洋身边,悄声说:“我有点儿急事,暂时离开,请您谅解。”
龙副市长点点头。
陶凌宇朝江铁岩望了一眼,江铁岩便明白陶凌宇让他留在这里,他不动声色地展展眉。
陶凌宇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楼道里。
可是宴会不到二十分钟,江铁岩发现那个黑衣女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走了。
江铁岩一直在注视着这个黑衣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映在江铁岩的脑海里。
可是,这一切又被一直周旋在人群边沿的秦子文全部看在眼里。
半年前,陶凌宇接到有人走私手表的举报,但是举报人始终不愿露面,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和地址,加之语焉不详,举报的线索也很模糊,之后就再无联系,这使接到这个举报信息振奋不已的陶凌宇,又急转直下地陷入了僵局。
这个信息的确给了陶凌宇一种震动,他曾在一个朋友那里听到过对近些年在国内市场极其看好,而且价格昂贵的瑞士名表……打那之后,陶凌宇就非常关注这件事。
陶凌宇专门走访过有关专家,了解到目前国内悄然兴起的高档名表属于国家限制进口商品,国家对其实行许可证及配额管理制度,现时的一块欧米茄手表的综合税率为46,而在1996年名表的综合税率更高达75。
陶凌宇得到这些准确的数据之后,职业的敏感使他立刻意识到,这种高档名表的走私利润空间巨大。
在举报人昙花一现的茫然中,陶凌宇开始了深入调查。不到半年时间,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黑衣女人,这个黑衣女人的身份是珠海一家海鲜酒楼的经理,据说她与国内许多名人和官场上人物都有着密切的关系,特别是与西桐市副市长的夫人,一直以姐妹相称,经常出入市府大楼,习惯着一身黑衣,平时行动也十分诡秘。她经营的海鲜酒楼名义上是她的,但实质上由她的表弟在管理,她只是经常出入酒店与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交往。
这个黑衣女人叫央歌,香港出生,美国MBA硕士,后来到珠海经营一家珠宝商店,不久又转而经营海鲜酒楼。
陶凌宇觉得这个女人的背后必有大黑幕,她一定连接着深长的黑线,且不仅与大陆一些职能部门的官员过从甚密,还与黑社会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陶凌宇与江铁岩和大觉在一起商讨之后,大觉要陶凌宇关注这个黑衣女人与海关的接触与联系。而江铁岩关注的是那位与秦子文在国内外都有着深厚交情的商人麦克尔。
令陶凌宇惊喜的是,那个神秘的黑衣女人很快进入了陶凌宇的侦查视线……
这个叫央歌的女人,住在珠海靠情侣路附近的一座花园,陶凌宇发现她每隔几天就会开一辆白色的凌志轿车到海边一个风景游览区附近一个幽静的三角地带,车停下后不一会儿,就有一辆黑色皇冠轿车从暗处悄然开来,紧靠着那辆白色轿车停下。
稍许之后,黑车上会下来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下车后警惕的目光四处打量,然后绕到车后座,从里面提出几个沉甸甸的黑色胶袋,交给已等在白车后尾的女人。
这女人接过袋子,同样快速地将袋子放入尾箱内,然后两人各自钻进自己的车,分别驾车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陶凌宇和他的侦查员,只能远距离地观察,他们发现两辆车的车牌号码,都是粤澳两地直通车牌。
紧接着,陶凌宇与侦查员兵分两路,一组追踪那辆黑色轿车,另一组追踪那辆白色轿车。
当陶凌宇尾随那辆白色轿车,到达珠海某银行时,白色车停下了,女人从车上下来,故作轻松地环顾四周,然后走到车后打开尾箱,提出黑色胶袋,快步进入银行。
陶凌宇进入银行,发现那个女人已进入银行的保险柜区域,陶凌宇便尾随而去。
女人办理了存放货物手续,很快就进入保险柜的房间里。
黑衣女人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开她的车,而是打的朝珠海南边疾驶而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陶凌宇停止了对黑衣女人的追踪,转而与追踪那个神秘男人的侦查员联系。
那么,这个神秘的男人又是谁?他们交接的是什么物品?陶凌宇根据办案经验判断,他们行踪诡秘,交接的物品又都存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说明这些“物品”一定十分贵重……
会不会就是走私的手表呢?
陶凌宇立即将这一反常情况报告专案组领导大觉,大觉对此十分重视,指示立即查清黑色皇冠轿车及驾车男人的情况。
江铁岩与他的战友们在珠海拱北口岸附近的几个大路口设点,查找具有上述特征的黑色皇冠轿车。
9月3日,终于再次发现了该车。
根据车牌查出了车主及出入境记录,车主张亮是澳门居民,无业。进一步调查了解发现,他几乎每天早上9点出境至澳门,12点左右返回珠海。通常,澳门居民在珠海与澳门之间当天往返是正常现象,一般不会引起怀疑。但张亮返回珠海住地后总是将车开进地下车库,拉下车库大门,在车库里忙碌一阵子,再满身大汗地提着几个沉甸甸的黑色胶袋出来。
当时正值夏天,气候炎热,张亮的行为十分反常,而且每次提出来的几个沉甸甸的黑色胶袋与交给那个女人的黑色胶袋极为相似。
种种迹象表明,张亮就是走私链上负责将手表走私进境的重要人物。
再将时光倒回到一年前。初夏的一个周末,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美丽的海滨城市处处给人一种休闲舒适的感觉。
一辆豪华轿车缓缓驶出五星级酒店,开进市郊某高尔夫球场,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也就是后来成为西桐市副市长乘龙快婿的麦克尔,他的真实姓名不叫麦克尔,而是叫王林,他不是什么法籍商人,而是一个从中国大陆去香港定居不久的生意人。而另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则是麦克尔的合伙人李世宾。
他们边打高尔夫球边随意交谈,脸上都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因为近日王林刚与澳门的走私分子谈完一桩大“生意”——由澳门的走私分子负责将手表分批从澳门走私进境到珠海,如果“生意”顺利,那财源将滚滚而来。
再说这位麦克尔,真名王林,刚满35岁的湛江人,1993年由湛江去香港定居;1995年,王林与美籍华人钟某共同出资在香港注册了“明辉集团有限公司”,并出任总裁,负责公司的经营业务,但生意一直不景气。一个偶然的机会,王林接触瑞士某表业集团,并取得了“欧米茄”手表在中国九省市的代理权。
可是这一切权力的幕后操纵者,却是海关的副关长秦子文。
那个所谓的美籍华人钟某实质上就是秦子文。
可是就连一直受其指挥的麦克尔也不知道秦子文就是钟某。
1996年起,为牟取巨额非法利润,王林开始从事欧米茄手表的走私勾当。走私使他尝到甜头,看着自己的腰包越来越涨,他坚信走私一定能使他大富大贵。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其“生意”红红火火的时候,1998年四五月间,王林因非法经营被公安、工商联合查处并课以重罚,但此时他的走私行径尚未被发现。被罚了500万元巨款的他极不甘心,他决定改变经营策略,继续牟取暴利。
为掩人耳目,欺骗商家,进一步扩大销售网络,从1998年7月开始,王林开始实行“七.三”战略,即在手表营销总量中,有70左右的名表利用粤澳直通车夹藏方式走私入境,另外30左右的名表则以一般贸易方式向海关申报进口,取得正常进口海关凭证,走私的手表则利用这些凭证鱼目混珠,以应付执法部门的检查。同时,王林为了其“七.三”战略的实施,苦心营建了“一条龙”的走私网络。他吸取了之前被执法部门处罚的教训,将国内公司一拆为四,化整为零,以防被执法部门“一锅端”,为此他分别在珠海、湛江、广州、长春设立了4个办事处,并对其进行了专门分工。珠海办事处主要负责与香港总公司联系接洽、发货及手表的返修业务;湛江办事处作为财务结算中心,全国各地销售网点的销售收入均汇至湛江办事处的账目上,然后在“黑市”换汇或利用中山市等地的三资企业和贸易公司非法套汇;广州办事处则主要负责对华南、华东地区的销售业务;长春办事处主要负责对东北地区的销售业务。
在王林的苦心经营之下,该团伙形成了“夹藏——转运——结算——套汇”完善的“一条龙”走私网络,并将销售网点逐步扩展到158个,其“生意”也日益兴旺。
但是王林摇身一变成了法籍著名商人,改名麦克尔,后来又成为了龙副市长的女婿,这一切都与秦子文有关,且麦克尔的一切行动,都在秦子文的掌控之中。麦克尔集团走私的名表,每一笔走私利润中,都有秦子文20的股份,而这笔钱,由麦克尔直接替他存入国外的银行里。
秦子文处心积虑地利用海关这一要道,将麦克尔的一部分手表走私过境,然后又使麦克尔成为龙副市长的女婿,他想建立一个更大的走私王国,让一年后有望升任副省长的龙洋,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陶凌宇和江铁岩经过半个多月的调查、追踪,那个以麦克尔为首的走私国际名表的团伙的线路越来越清晰了。
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麦克尔团伙从1999年1月至今的一年半的时间里,走私进口的名表仅欧米茄一个品牌就有8700多只,占了这个品牌手表在中国大陆销售市场份额的35,且欧米茄手表,在1999年国庆期间就在东北沈阳等地售出500多只。
与此同时,江铁岩也摸清了4个办事处的办公地点、机构设置、银行账户、业务的运作,以及麦克尔和其他20余名涉案人的电话、住址、交通工具和活动规律,摸清了珠海那个黑衣女人和那个神秘男人利用粤澳两地牌照小车走私手表进境及交接走私货物的时间、地点和规律。
至此,大觉、陶凌宇、江铁岩都感觉破案时机业已成熟。
大觉对陶凌宇和江铁岩说:“这个案子涉及面广,犯罪成员遍及全国各地,首先要抓住麦克尔这个头,然后一网打尽,抓首犯,除了打击,重要的是将其摧毁……”
其实大觉很早就察觉到海关内部,有人可能与走私分子互相勾结,无奈他始终抓不住证据。这些年所发生的件件重大走私案件,大觉都感觉到那一双藏在幕后的黑手始终没有被揪出来,看似件件案子都破获了,也抓捕了嫌疑犯,可是,真正在幕后操纵的人,却一直没人能动得了他。每当要动到这根黑线的时候,就有一股类似上有摩天大伞在保护,下有滔天暗流在汹涌的劲头与他抗衡,这令几十年忠心耿耿于海关事业的大觉常常陷入难以排解的痛苦中,他苦苦思索,却总是心有不甘
……
大觉凝重的目光看着陶凌宇和江铁岩。
陶凌宇与江铁岩互相看了一眼,陶凌宇说:“请您放心,我们早有心理准备,一定会抓住真正的犯罪分子”
接着,大觉向总关领导汇报了此案情,请求支援。
总关的李关长听了大觉的汇报,又转而向总署广东分署的Y副主任作了汇报。Y副主任内心感触很深,他曾与大觉在一个部队,他当团长时,大觉是连长,他十分欣赏这个品德优秀、办事认真的连长,没想到他到了海关任了西桐海关的第一任关长,后来升任分署副主任后,竟是大觉接了他的班,这让他非常欣慰,因为他太了解大觉。他觉得像西桐市这么一个复杂多变的经济前沿地区,有大觉这样素质过硬的人来看守国家的经济大门,是海关的幸运,也是他本人一直以来的希望。因此,他指示李关长责成大觉对此案负责到底,并要不惜一切代价,啃下这块骨头。
李关长放下电话,望着大觉两鬓的白发,心中不免生出阵阵酸楚,他知道大觉为海关工作的付出和牺牲,是难以用几句话来表述的,特别是大觉的儿子被走私分子害死,大觉所表现出的大义之举与慈父之痛,令他这总关的一把手从心灵深处震撼和敬佩。他明白,在西桐海关,这么多年来,破获了这么多的大案重案,为国家挽回几十个亿的损失,这么重大的贡献,却是出自于这些普普通通的钢骨铮铮的汉子们——那一群把生命与鲜血都倾注在海关事业上的人,他们是一组真正的英雄群像,他们如同代表海关正义的利剑,直刺走私犯罪集团的心脏。
李关长关切地对大觉说:“你要保重身体啊,到老了,退休了,我们可是约定好的要一起钓鱼、登山、玩桥牌的呢”
大觉感慨,点头说:“是啊,我们转眼就老了……”大觉欲言又止,他发现了总关领导的眼圈发红,神情楚楚。
李关长说:“目前走私分子极其猖狂,你和江铁岩还有陶凌宇,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作无谓的牺牲,你们可是海关的珍贵财富啊听说现在走私分子要以100万的代价来买江铁岩的人头……”
大觉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我担心,江铁岩会遇到我们所难以预料的危险,我真是担心啊,我们这些宝贵的海关人才,却总是……”
大觉说不下去了。
李关长一把握住大觉的手,说:“你不能泄气,你一泄气,我可不轻饶你啊”
两人默契地紧紧握手。
总关很快派出一名经验丰富的处长,亲临珠海,与陶凌宇、江铁岩合作,统一指挥行动。
破案行动即将开始。
在行动前,江铁岩得知麦克尔正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去了香港,而且要去长春搞一个手表促销活动,到时只要麦克尔从香港进关,就是破案的最佳时机。
夏日的傍晚,繁华的长春市。华灯映照,车水马龙,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呈现出一片欢乐祥和的景象。
此时此刻,在江铁岩与陶凌宇带领下的缉私警察编织的一张天网正在悄悄地张开。
长春市香格里拉大酒店24层2421号房内,几名便衣警察严密监视着同层的2422号房。
此时,2422号房内烟雾弥漫,几个男人正在商谈“业务”,不时传出得意忘形的笑声……
这一切,都被埋伏在对面房间里的缉私警察从“猫眼”孔里一一收入眼底。
与此同时,珠海某大厦的一个会议室内,灯火通明,西桐海关缉私局破案行动指挥部的主要领导成员正在研究案情,部署整个破案行动。与会人员个个神情严肃,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专案组经过数月艰苦周密的侦查,摸清了案情,马上就要实施破案行动;紧张的是由于案情复杂,破案行动涉及面广、人员多,稍有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全局。派出的6个行动小组已有5个小组按原定计划完成布控任务,唯独负责抓捕走私团伙头目的长春小组迟迟没有消息,指挥部焦急地等待着长春方面的情况。
晚上7:51分,指挥部会议室电话急促地响起……
“长春行动小组报告:发现一号、二号目标,请指示。”
晚上8时正,总关缉私局局长果断地一声令下:“立即实施抓捕行动”早已就位的6个行动小组立即如剑出鞘。
长春香格里拉酒店2422号客房被敲开,几个身穿便服的缉私警察出现在客房门口:“我们是缉私警察,请配合接受检查。”
住客掏出证件,其中两人正是要抓捕的二号嫌疑人,麦克尔的合伙人李光和珠海的神秘男人张亮。
缉私警察亮出了刑事拘留证。
在抓获的犯罪嫌疑人中,竟然没有麦克尔,这令江铁岩大吃一惊。行动之前他得到准确信息,麦克尔就住在香格里拉酒店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为什么麦克尔会落网?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江铁岩的心里。难道又有人赶在他们行动之前给麦克尔通风报信了吗?江铁岩立即将此情况报告大觉,大觉也十分震惊。这时,陶凌宇来电话告诉江铁岩,麦克尔很有可能没有离开西桐市,而且就住在龙副市长家。他让江铁岩立即赶回西桐市。
江铁岩当天夜里就赶往了西桐市。
已是深夜两点,江铁岩与大觉刚一见面,就接到陶凌宇的电话,陶凌宇让江铁岩严密注视龙府,麦克尔有可能在深夜逃逸。
江铁岩立即带领郑正和小黄,公安局的副局长带领20名公安人员,先潜伏于龙府四周。
大觉准备亲自给龙副市长打电话,直接告诉他有关麦克尔的真实情况,让龙副市长先稳住麦克尔,同时提防他狗急跳墙,伤害龙家老小。
深夜2:30分,龙洋枕边的电话铃响起……
他正在熟睡中,还是睡在一旁的老伴先听到铃响,便碰醒了龙洋。
龙洋拿起电话,一听是大觉,真是吓了一跳,因为许多年以来,他与大觉的交往中,大觉从未在夜里给他家拨过电话。这深夜猛然接到他的电话,龙洋自然吓一大跳……
大觉用冷峻的声音对他说:“麦克尔现在在你家吧?”
龙洋迟疑片刻,说:“是,今天下午刚从外地回来……你?”
大觉说:“现在我把实话告诉你,你的龙府,现在已被公安局、海关和缉私警察包围了……”
龙洋大惊,压低嗓门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大觉说:“龙副市长,请你冷静地听我说,为了保证你和你quan家的安全,你必须配合我们,你的女婿麦克尔是警方正在缉捕的重要犯罪嫌疑人……”
龙洋打断大觉的话,问:“他干什么了?”
大觉说:“他不叫麦克尔,真名叫王林,是广东人,1993年去香港定居,1995年至今一直从事国际名表走私,目前已查清走私金额达亿,其他的23名罪犯已全部抓获,麦克尔潜逃,我们已侦查到他就在你的府上,所以事先通知你,一是配合我们抓捕麦克尔,二是要注意保护家人,据调查他带有枪支,所以你们要防备罪犯狗急跳墙……”
龙洋的脸色顿时就发青了,他惊愕的目光看着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夫人,然后放下电话。
龙洋像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一下失重地跌坐在地上……
这把一旁不明真相的龙夫人吓得叫了一声:“你怎么啦?”赶紧爬起来去扶龙洋。
龙洋在夫人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他悄声对夫人说:“把衣服穿好,出大事了,丰色的丈夫是骗子,是国际走私集团的要犯,刚才的电话是海关关长大觉亲自打来的,他让我们防备他狗急跳墙,麦克尔也许会趁我们不注意时企图逃跑,我先出去稳住他……你别怕,外面已经布满了公安局的人了……”
龙夫人早已吓得浑身打颤,她哪里见过这种事情啊,过去只是在电影电视里见过,这一下出现在自己家里,她简直觉得如坠恶梦中。
龙洋和夫人穿戴好,他让夫人在屋里别出去,不到万不得已别走动和声张。
龙夫人吓得直点头。
龙洋走出卧室门,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黑影在客厅里一闪,朝楼梯口冲去,明显的脚步声传过来……
龙洋镇静地问:“谁呀,是丰色上厕所吧?”他随即打开了客厅里最亮的灯。
正在楼梯上的麦克尔被灯光照着,他回过头来,惊恐地望着龙洋。
两人在短暂的对视中,彼此都明白了即将要发生的事。
龙洋说:“你半夜三更怎么在这里?是和丰色吵架啦?”龙洋故作关切地问。
麦克尔被龙洋这么一问,立即恢复了常态,他摇摇头,转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说:“不是,我从小就患有一种夜游症,很多年都没复发了,没想到今天……哎,让您受惊吓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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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一.
六百三十一.
“人大是个什么东西?亏你说得出口那我告诉你,人大是国家的权力机关,人民就是通过它当家做主的。你说是个什么东西?”霍海带点戏谑的口气,气乎乎地训斥着吕四权。吕四权抬头望一眼霍海,他坐在写字台后面,此时看上去,感觉是那样的遥远,与平时称兄道弟的那个霍副书记,简直判若两人。
吕四权低了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半天,他咕哝道:“人都说这是个橡皮图章,谁能想得到,这橡皮图章也治人哩。”
“哼,”霍海瞪了他一眼,“就是你说的这橡皮图章,一旦它盖不到你的任命书上,你就别想当这个局长,并且你一点招儿都没有。明白了吗?”霍海眯起眼看着吕四权,“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好像狐朋狗友也不少,关键时刻怎么就蔫了,怎么就没有人脉了?当时有人对我说过,说你在社会上的口碑太差,我还与人争辩过,说那是有人嫉妒你,故意造你的谣。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吕四权瞟一眼霍海,轻声说:“话也不能这么说,霍书记。”
霍海苦笑一声,提高了噪门:“不能这么说,还能怎么说?”他停了片刻,降低了噪门,“哼,你看你多能呀,多英雄啊,嗯你翻翻天龙市的历史,有哪一个局长拟任人选被人大常委会否决过?我告诉你,没有,一个都没有。只有你,创造了一个第一,状元,真了不起。”他就这样喜笑怒骂了一阵子,气出得差不多了,情绪也就慢慢地平静下来。
吕四权把屁股往沙发里面挪了挪,抬头看着霍海,一副死皮懒脸的样子:“霍书记,你看,事情呢已经这样了,都是我的错,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人大,给了个棒槌当针了,竟然把市委推荐的局长人选给否决了。当初要是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就是一个一个挨着做,也要把常委们的工作做通。”他察颜观色了一下,看霍海气消了,就说道,“你骂归骂,事情还得往下做。”
“怎么做?再报上去让人大否决一次?”
“再报上去,我敢保证不会再否决了。”
霍海瞪大了眼,看着吕四权,轻蔑地一笑,不认识似的。
“真的,霍书记,不是可以连续报两次嘛。你再报上去,人大常委们的工作我就一个挨着一个地做,保证通过。”
“我怎么说你呢,说你脸皮厚吧,你不服气;说你装糊糊吧,看着也不像。”霍海揶揄道,“先不说我这书记前面还带个‘副’字,就是没这个‘副’字,这天龙市就再没有人了,非得三番五次把你吕四权放到这个位置上不可。亏你想得出来,哼”
“可我实在是不甘心,让这样的机会白白地从眼皮底下流过去,机会难得呀,霍书记”
“这会儿知道机会难得,平日里干什么去了?”霍海望着他,放低了声音,“这机会不是没有给你,而是给了你,你自己不争气,还能怪谁?”说到这里,霍海又不好气地说,“自己不争气不说,给别人造成多大的影响,你想过没有?”
“责任在我,霍书记。我知道这事弄得你也失了脸面。我向你道歉。”吕四权嬉皮笑脸的,一副无赖像,“可霍书记,我还是那句话,机会难得。你怎么批评我都行,但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别人说你难缠,我还为你辩护,这回,我是彻底地领教了。”说罢,霍海长出了一口气,“唉,谁让我把你带到这条道上呢”
吕四权嘿嘿地笑着说:“还是霍书记最理解人。”他见霍海软了下来,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试探性地说:“你看霍书记,快到点了,找个地方坐坐,给你消消气。”
霍海看他一眼,真是哭笑不得:“我真是服你了,这种时候还能凑到一起坐坐。什么叫明目张胆?你这就叫明目张胆。”
吕四权冲霍海笑笑,不知所措,半天他说:“那就改天吧。”
霍海面无表情,问他还有没有事,吕四权知道霍海这是要下逐客令了,就知趣地说再没有什么事了,反问霍海还有什么吩咐。霍海就说:“我还有什么吩咐?以后做事注意点儿社会影响,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容易引火烧身。明白了吗?”
“明白了,霍书记。”
“明白就好。你去吧,我还有事儿呢。”
吕四权搭讪着站起身,千恩万谢地退出了霍海的办公室。
回到局里,他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又想起什么似的,走过去看看陈志之的门,见门开着,就踅摸着进去。陈志之见是吕四权,示意他坐。他在沙发上坐下来,陈志之走过去,拿出一个纸杯子,泡了一杯茶,放到吕四权的前面,就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吕四权端起茶杯吹一吹,嘘地喝了一口茶,望着陈志之苦笑一声,说:“真是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让这人大给操了。”
这个吕四权,想来也够可爱的。他进来时,陈志之还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提及此事,那样等于故意揭了人家的伤疤,让人家以为自己是幸灾乐祸呢。不料人家自己先说出来了,并且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陈志之就忍不住说道:“任命政府的组成人员,这是人**定的权力。你这样说,也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
听了陈志之的话,吕四权感觉非常不快,他眨巴了一下那对绿豆似的眼睛,厚嘴唇动了动,突然想起霍海说的有些事儿不要做得太过分的话,就想自己这话的确有些过分了,没有再说什么。他磨蹭了半天,哼哼唧唧了一阵子,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到摇椅上,向后一仰,把那肉乎乎的头靠在椅背上,前后晃荡着,习惯性地琢磨开事儿了。霍海是答应了,但又说不能第二次报给人大表决,那么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安排呢?弄个调研员,哼那还不如当这个副局长实惠。调到另外一个局任职,没听说哪个局的局长空缺。到人大、政协弄个专委主任,又觉得有名无实。思来想去,思路又转到本局的班子里来了。左思右想,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他顺手拿过一个文件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起来。看到一份别人任职的通知,他便慢慢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眼前一亮——哼,因人设岗古已有之,何不也在本局为本人设上一个职位呢想到这里,他咧开那肉嘟嘟的嘴唇,开心地笑了,他从摇椅上坐起身,抬手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拿起了电话听筒。
吕四权所说的机会难得,指的是M局的局长退休了,那个大位虚位以待,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对于身在官场的人,就如同商人看到了商机,掠食者看到了猎物,怎么可以白白地放过去呢局里有好些个副县级干部,除了几名助理调研员和享受副县级待遇的闲职以外,在副局长中,大家都普遍看好陈志之,可又都认为,吕四权最有希望。按局领导的排名顺序,陈志之被指定为临时负责人,在此非常时期,他谨慎地负责着这个局的全面工作,一点也不敢懈怠。
刚一上班,陈志之就大声地向隔壁叫了一声丁小凡,丁小凡应了一声,跟着就听到敲门声。陈志之叫了一声“进来”,仍然伏案写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抬头看一眼丁小凡,示意他坐下来,和颜悦色地说:“你稍坐会,我一会儿就好。”
丁小凡忙说:“你忙你的,你忙你的。”说着话,他坐到陈志之斜对面的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有意无意地看着,等陈志之开口。陈志之写完,放下手里的笔对丁小凡说:“昨天下午哪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着,手机也不开,你该不会是成心给我出难题吧”
丁小凡说:“你多心了。中午在街上吃了个饭,不想在马路上碰了个同学,架不住他的劝,就到他的公司去了。这同学有二十年没见面了,一聊就聊得忘乎所以,记起上班,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心想既然已经这样,干脆就在那吃了晚饭,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哪里敢成心给你出难题呢”
陈志之说:“一看你那样,就知道你熬夜了。”顿了一下,他说,“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谁不知道你丁主任的为人?在这种时候,是不会拿捏人的,你说是吧”
丁小凡笑笑:“谢谢领导的理解。”顿了顿又说,“急急火火地找我,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陈志之一本正经地说:“是这样的,今年入夏以来,干旱少雨,各大水库水源锐减。为了保住工业和城市居民用水,调整了部分乡镇的农业用水,减产已成定局。那些靠天吃饭的村社,就有可能颗粒无收,全市农业大面积遭遇旱灾了。”
丁小凡说:“这我知道呀,我们的灾情报告已经送给市政府和省厅了,后续工作正在进行。”
“我知道你知道这些。我要说的是,昨天下午接到政府办公室的通知,这两天肖市长要下去察看灾情,我们得做好准备,随时跟肖市长出发。”
“哦,是这事呀,老娘婆干下的个旧营生,按老规矩,我们准备就是了。”
“我知道,对于你,都轻车熟路了,但还是细心一点好,该准备的一定要准备好,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这没问题,你就放心吧”丁小凡说着就要起身告辞,陈志之就说先别忙着走。丁小凡问,“还有事呀?”
“没事就不能聊会儿呀?”他对丁小凡说:“最近局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丁小凡知道他所指的“动静”是什么。他不经意间笑笑,对他说:“就是秦寿请局里的人吃过几顿饭,那天我和凌琳加班,顺便到他们吃饭的那个酒楼吃了个饭,正好见着他们一次。”
“参加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局领导里只有吕局长,科长们差不多都去着呢。”
“你感觉这正常吗?”
“是有点不大正常。应该说,同志之间,坐到一起吃个饭,也是人之常情,但如此频繁,就有点不对头了。况且这个秦寿,本来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如此慷慨,必有缘故。”
“你说得对。那你想想,是什么缘故呢?”
“这就不好说了。”
两人都沉默不语,相互看着对方。过了会儿,陈志之说:“我觉得,出面请客的是秦寿,实际坐庄的是吕四权。”
“何以见得?”
“你想呀,这个秦寿,尽管急巴巴地巴望着上个台阶,领导那里也没有少跑,但组织上真要有什么动作,肯定是要给我打招呼的,我毕竟还是局党组的负责人嘛,尽管是临时的,也还是要过党组推荐这一关的。况且秦寿从来没有任过实职,刚刚负责科里的工作没几天,就要搞这么大的动作,我看可能性不大。而吕四权就不一样了,局长退了以后,组织上让我暂时负这个责,他就有点没滋没味的了,嘴上不说,心里的那点事明显地写在脸上,他要做什么,明眼人一看就清楚。明显地,他这是在拉拢人心,意在民主推荐时都投他一票。你想是不是这样呀?”
丁小凡想想,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从以往的情况看,他们这样做,不一定起到他们想要的效果。俗话说,人心是杆秤,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多数人还是秉持公道的,谁行谁不行,关键的时候,是不会因吃了谁的一顿饭而含糊的。我始终相信这一点。”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如果面对自身的利益,又有多少人是公而又公的。比如他们在饭桌上会给你许愿,我当了局长,会给你什么什么好处,你就一点心都不动?”
“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上。”丁小凡歪着头想想,“这么说,秦寿这么做,是为了吕局长?”
“准确地说是吕四权让秦寿这样做的。”
丁小凡望着陈志之,陈志之一脸惘然,其神情让人有点怜悯。于是他安慰道:“一切都是猜测,也说不定他们就是一块儿吃个饭,乐活乐活,没有别的意图。”
陈志之笑笑:“但愿如此。”稍停他说,“不过,你是了解吕四权他们的,这些人只要瞅准一个目标,就像猫儿盯上了一个耗子,捞不到手,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捉起耗子来,那可比猫儿还专业。”
丁小凡想想,觉得陈志之说得不无道理,就说:“你是说他们加紧行动了?”
“是的,并且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
陈志之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多操点心,一边做好当前的工作,帮我挺过这段时间。一边随时注意一下局里的动静。我也从上面了解一下情况,探一探上面的意图。”
丁小凡点点头,答应着出去了。
陈志之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给小胡打了个电话,叫他把车开到楼下,起身向楼下走去。到了楼下,小胡已经在那里了。他上了车,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小胡问他上哪里去,他没有吭气,半晌他说:“回家”
小胡开着车,出了局机关大院,向左一拐,驶向主街道。在这条街上,北面驻着本市的首脑机关,从西往东,临街的有市政府、市检察院、中级人民法院;政府对门是市委办公大楼,后面则是人大机关;法院对门是政协和各民主党派处理公务的所在地。其他大口的部委办局,也大都在这条街上。
车没有走上几步,就要路过政府大门,陈志之对小胡说:“我们进去一下。”于是小胡把车开进政府大院,在办公大楼前停下来。陈志之犹豫了一下,就下了车,边想心事,边往楼上走。
上了三层楼,见市长办公室的门开着一道缝,他在门外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好像没有客人,便轻轻地敲了敲,里面喊了声进,他才慢慢地推开门进去。问了声:“市长忙呀。”
肖明轩市长正在批阅文件,他抬头见是陈志之,说了声:“你先坐,我一会儿就完。”就又批文件了。陈志之在沙发上坐下来,眼睛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他不时地瞅一眼肖明轩,又有点为难了,不走吧,怕市长嫌他没有眼色,走吧,又怕市长说他才等了一会儿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正在左右为难之际,肖明轩把文件夹放到一边,对他说:“有事呀?”
陈志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是想烦劳你,问件个人的事。”
“有啥烦劳的,有事你就说。”肖明轩倒也快人快语。
话到嘴边,陈志之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肖明轩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笑了笑说:“有什么话就说嘛,干吗吞吞吐吐的?”
陈志之叹口气说:“我问问市长,这局长什么时候能配上呀?”
肖明轩望着陈志之:“怎么,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不会是吃不消了吧?”
“这倒不是,是怕……”陈志之欲言又止。
“怕什么?”肖明轩说,“干得好好的,也没有听到别人说你什么,你怕什么呢
稍停,陈志之说:“怕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是想,这局长一职,还是尽早定下来的好,免得误了业务工作。”
“怎么,有什么异常情况吗?”肖明轩问。
于是,陈志之把吕四权、秦寿请客的事说了一遍,又把他觉察到的一些情况向肖明轩说了说,肖明轩听完后说:“你们那个吕四权的情况,我也听到一些,在社会上,口碑很不好嘛。工作上一点能耐没有,一向热衷于搞一些团团伙伙,拉拉扯扯的事,可偏偏上面有人买他的账。”肖明轩两手一摊,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局长一时定不下来,有一时定不下来的原因,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你把心思用到工作上,稳住局面就行。至于你们局里搞的那些个歪门邪道,你要大胆地管,既然组织上让你负责,你就要负起这个责任,该整治的还得整治。不然,他们会把整个局里的作风搞坏的。别看他们人少,能量可不小。”
陈志之点点头,连连称是。
“我给办公室说了,最近抽空下去看看灾情,不知道他们给你通气了没有?”
“政府办公室通知过了,我也做了安排,你什么时候下都行。”
“事不宜迟,”肖明轩想了想说,“明后天吧。”
问肖明轩再有没有指示,肖明轩说没有了,他说谢谢市长支持,就起身告辞了。
丁小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先打通了恒昌县局的电话:“哪里那么多指示,是这么个事,最近两天,肖市长要下乡去看看灾情……看哪里?这要你们定。对,把要去的乡镇、村社、线路尽快定下来,发到局办公室的邮箱里。还有,县上要做好汇报的准备,有关的资料要齐全,特别是受灾较重的乡镇,材料一定要详细、翔实。好,先这样,有情况随时沟通,好,再见。”
接着他又通知其他县区。各县的电话打完,他去到主管科,坐在该科临时负责人秦寿的对面,向他说了市长要去察看灾情的事。秦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丁小凡了解此人一向眼高手低,说起来夸夸其谈,能把天吹出个窟窿,在他的嘴里,这世界上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也没有他做不好的事。可真正做起来呢?不是驴头不对马嘴,就是虎头蛇尾,甚至不了了之。平时开会或学习讨论,他摇头晃脑,看似引经据典,实则东拉西扯一通,从中央骂到本局党支部,从联合国安南骂到小布什。还不允许别人劝阻,谁劝阻他再骂谁。就这样子,还动不动要这待遇要那待遇,只因他在上层有人护着,再加上吕四权极力窜掇,先后在这个局的几个科室任副科长,不久升任主任科员。在其任上,从来没有干过像样的一件工作。近日这个科的科长因工作调动离职,他就嚷着要当科长,陈志之是临时负责人,不敢得罪谁,况且有领导人说话了,就不得已让他临时负责这个科。丁小凡知道,科长的待遇他是要的,科长的工作他未必能做。丁小凡来找他,也就是不越过他这个主管科的负责人罢了,免得他事后说三道四而已,压根就没指望由他来做什么事的。
因此,对于秦寿的咿咿呀呀,丁小凡也哼哼哈哈了一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叫秘书凌琳过来,对她说:“这两天肖市长要下乡察看灾情,你准备一下查灾所需要的设备,把摄像机的电充足,备好照相机的电池,多准备一些胶卷和空白录像带,再买点吃的喝的,装到车上。叫小胡把越野车上的油箱加满,随时准备出发。”
凌琳点点头:“我明白了。”
丁小凡问:“你想不想去?”
凌琳说:“这要看你需不需要了。”
“这话说的,什么是我需不需要呀?”丁小凡禁不住坏坏地笑笑。
“我是说,”凌琳自知说走了嘴,红着脸不自然地笑笑说,“我是说,工作需要,我就去;没我什么事,我就不去了呗。”
丁小凡想想,说:“你还是准备一下,去不去的,到时候再说,免得那时手忙脚乱。”
凌琳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声好吧,转身走了。
市长肖明轩一行下来以后,马不停蹄地察看了受灾严重的一些乡镇、村社,一路风尘仆仆,最后来到恒昌县天河乡马莲沟村。这是一个小山村,位于恒昌县最西端,村里只有百十户人家,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村民的生活虽不怎么殷实,但也过得安稳,与世无争。村子南面,是巍峨的祁连山脉,它绵延千里,白雪皑皑。海拔较高的地方,终年积雪,内藏有冰川。村子和祁连山脉之间,是一大片草原,这里水草肥美,沟壑纵横。到炎热的夏季,祁连山部分积雪和冰川融化,顺着沟沟壑壑,淙淙向北流去,汇到一起,形成一条河流,因它从海拔近五千米的祁连山上流下,人们便把它称作天河,形成天河的这片草原就叫做天河草原。天河草原上大大小小的溪流,以及天河流经的地方,便称之为天河流域。天河从草原上流出,流向广阔的田野,滋润着两岸的庄稼和村民的生活。流向一座座城市,成为这些城市的命脉。
据地方志记载,在这片大草原上,曾经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其中有大型掠食动物如老虎、豹子、黑熊、狼和豺。珍稀动物如鹿、麝等。至于黄羊、青羊、旱獭等各类草食动物和飞禽走兽那就比比皆是,数不胜数。它们和这里的绿草、碧水、森林一起,构成了天河流域的生物圈,正常年景,各类生物和睦相处,基本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
肖明轩一行直接到田间地头,看见这里成片的麦子,未熟先黄,没有一点正色,一望便知,这是干旱缺水造成的。丁小凡揪了两个麦穗,放到手心里揉一揉,吹去麦壳,只剩下几粒秕麦粒,他把它递到肖明轩的手上,肖明轩接过来,用食指捻一捻,捡起两粒放进嘴里嚼一嚼,吐掉。半晌他说:“哪里还有一点麦子的味道呀”
大家就都揉几穗麦穗,丢进嘴里嚼着,说着如何没有麦子味道的话。他们说着,来到天河边。实际上,这是天河的一条支流,当地人习惯上也叫它天河。河水几乎干涸,河里白花花的石头快要露出水面,泛着耀眼的白光。河两岸的树木也已干枯,枯枝败叶间,偶尔露出一两根尚有几片绿叶的枝条,显示着它顽强的生命力。肖明轩看着眼前的光景,问在场的人:“目前这种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几年就有了,今年最严重。”村主任马维存说。
“能不能详细点?”肖明轩问。
“也不知是从哪年开始,河水逐年减少。近几年,雨水充裕的年份,水多一点,雨水少的时候,河水就见底了,这两年,一遇旱季,河水经常断流。今年入夏不久,水就快干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一条河流就这样干涸了,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肖明轩问。马维存望望肖明轩,又望望大家,憨厚地一笑,说:“这,这,这么多领导在这儿,我说不好。”
“那谁能说得好?”肖明轩问大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头接耳了一阵。肖明轩说:“在这儿说不好,我们到村里去,在那里坐下来,好好地扯扯这个问题。”说着,他挥一下手,示意大家到村里去。乡长易水急忙把马维存拉到一旁问:
“看来市长要在你这里呆一阵子的,你们有没有准备呀?”
马维存面有难色,道:“乡上通知我们,只说市长要来,要村上的干部候着,没有说准备什么的话。”
“总该有个坐的地方吧?”易水有点着急。
“平时县上乡上来人,不在书记家,就在我家。可这么多人,哪里能坐得下”马维存悄声说。
“你不要为难小马了,”肖明轩对易水说,“在村里随便进个门,有个地方坐下来就行。”
易水就不说什么了,紧跟了几步跟上肖明轩,一起往村子里走。进了村,在一个农家院门口遇上一位老人,他蹲在那里晒太阳呢。肖明轩见状,上前和老人打了个招呼,老人站起来,向肖明轩点点头,肖明轩拉住老人的手,问道:“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老人笑呵呵地说:“托领导的福,还行。”
肖明轩一惊,心想,这不是机关上的惯用语吗,怎么连这老人也开口就来呀。心里这样想着,嘴里说:“想借你的屋,我们商量点事,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老人说,“只是这庙太小,盛不了这么多的神仙。”
肖明轩笑笑,说:“你老还挺幽默的。请问高寿?”
“什么高寿呀,虚度七十有五。”
“哦,还这么精神”他回头望望大家,对老人说:“那我们就进去了?”
“进吧”
他们进了老人的屋,屋里顿时显得拥挤不堪。炕沿上、大大小小的凳子上都坐满了人。坐定后,女主人就忙着要倒水,肖明轩挡着她说:“老嫂子,你就别倒了,这么多人,你倒不过来,再说,我们说几句话就走,就不麻烦你了。”
马维存也对她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女主人就放下茶壶,退出门来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肖明轩说:“今天在恒昌县看了几个乡镇,尽管灾情有重有轻,各有不同,但总体上看,还是比较严重的,对群众的生活和明年的生产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其他问题,我们回去再研究,现在只说马莲沟村的问题,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普遍性的问题。好,谁先说,就说吧”
大家互相望一望,把目光集中在易水的身上,易水看看大家,说:“既然大家让我先说,我就先说两句。首先,我对市县领导对我乡的关怀和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天河乡……”
“易乡长,穿靴戴帽就免了,”肖明轩打断易水的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捞干的”
易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天河干涸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的是处在上游的马营市,特别是在其境内的马场开荒种地,滥砍乱伐树木造成的。他们把大片大片的草原开垦为耕地,破坏了植被,使大量水土流失。祁连山水源涵养林的滥砍乱伐,造成祁连山雪线上移,冰川减少,直接导致天河来水锐减。不仅这条河流如此,据我所知,整个天河流域的其他支流也好不到那里去,想改变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森林和草原的管护权要过来,由我们直接管理。”
这个话题一经打开,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说着说着,就对马营市及其马场口诛笔伐了。肖明轩听着大家的议论,插言道:“如此说来,罪过都是人家的,我们就没有一点责任?”
一直蹲在门口的房主人突然说道:“也不能光怪别人,领导们到草原上去看看,哪还像是草原,连草根都叫牲口啃光了。”
“秀才爷,我们这是开会呢……”马维存白了一眼老人,不好气地说。肖明轩对马维存说:“我们也是随便聊聊,你让老人说,”他对老人说,“你说,你说老人家。”
老人说:“我也没啥可说的,大家到草原上看看,在那里,牲口走过去,一股子汤灰,这样的土地,怎么养得住水呀六十年代,我们吃过亏,这专家那专家也都来看过,过了五十年,我们难道都忘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看着老人,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肖明轩转身问易水:“是不是这样呀?”
易水点点头,清了一下嗓子,说:“上面提倡发展畜牧业,这几年发展势头是有点猛,看来这草原的承载能力也是有限的呀”
大家就过度放牧这个问题扯了一会,最后肖明轩说:“关于天河干涸的原因,大家说了这么多,集中起来两点,一是开垦草原,砍伐森林;二是过度放牧。前者涉及到外市,需要市上出面,甚至需要省上的有关部门出面,协调解决。至于后者,与这块草原有关的各个地区都有关系。我们今天还不能做出结论,但从今天起,市上的有关部门和县、乡政府,要组织人员,尽快调查清楚,提出意见,交市委市政府决策。”他看着那老人,对大家说,“这老人家说得好,在这里说多少话,都不如到现场看看。这次,我是没有时间了,你们一定要去,去把那里的情况搞清楚。”他扫一眼大家,“看,大家还有没有说的?没有?没有,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按明天的安排继续进行。”
肖明轩带着一行人向村头走去。凌琳提起那个老人,肖明轩也来了兴趣,他问马维存:“听老人的言谈,不像是个一般的老农民。”
马维存说:“肖市长好眼力。这个老汉,是个老牌子大学生,村里的人都叫他秀才爷。”
“是个老知识分子,大概也是历尽沧桑。”肖明轩感叹道,他转身对陈志之说,“你们在搞调研的时候,多和他接触接触。”
陈志之说好,好。又对丁小凡说:“市长的话,听见了吧?”丁小凡点点头,说:“听到了,我们会向他讨教的。”这样说着,他们已经到村头停车的地方,大家纷纷上车,与马维存告别了。
查灾工作结束后,肖明轩要局里拿一个报告出来。陈志之到局办公室,与丁小凡商量这事儿。
“按规矩,应该由主管科室主笔,分管局长把关。到我这里,也就把把文字关而已。”丁小凡说。
陈志之笑笑:“你很清楚,那人能承担这个任务吗?”
陈志之说的那人,就是主管科的临时负责人秦寿。他写的材料,整篇不得要领,而且还喜欢自造一些自以为高明的词,让人啼笑皆非。陈志之深知此人,像跟随市长出行这样的事也就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但不让他参加,人家又不高兴,说自己的二亩三分地,让别人给耕了,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主管科的负责人。
“那也得把路子走到,不然又要说三道四了。”丁小凡说。
“好吧,你就辛苦辛苦把这个路子走到,别忘了,还有个分管局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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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二.
六百三十二.
查灾工作结束后,肖明轩要局里拿一个报告出来。陈志之到局办公室,与丁小凡商量这事儿。
“按规矩,应该由主管科室主笔,分管局长把关。到我这里,也就把把文字关而已。”丁小凡说。
陈志之笑笑:“你很清楚,那人能承担这个任务吗?”
陈志之说的那人,就是主管科的临时负责人秦寿。他写的材料,整篇不得要领,而且还喜欢自造一些自以为高明的词,让人啼笑皆非。陈志之深知此人,像跟随市长出行这样的事也就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但不让他参加,人家又不高兴,说自己的二亩三分地,让别人给耕了,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主管科的负责人。
“那也得把路子走到,不然又要说三道四了。”丁小凡说。
“好吧,你就辛苦辛苦把这个路子走到,别忘了,还有个分管局长呢。”
“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丁小凡苦笑着就答应了。
丁小凡过去,秦寿正在电脑上斗地主,他向丁小凡打了个招呼,说:“坐,坐”就继续斗他的地主。丁小凡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说:“你好兴致呀。”
秦寿一边点着鼠标,一边说:“丁大主任有什么指示尽管说,只要不让我写什么报告就行。”
丁小凡说:“你还就说对了,正是要你写报告的。”
秦寿把嘴撮一撮,下嘴唇裹着上嘴唇,让人联想到发青期的公驴。他眯着眼看一眼丁小凡,说:“事儿虽说是我的,但我没有参与这次调研活动,不了解情况。**他老人家早就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连发言权都没有,我怎么写?”
丁小凡说:“那你说谁写?”
“当然是丁大主任了。谁不知道丁大主任是材料专家,况且这次又是一直跟着市长的。”
丁小凡无可奈何地笑笑,没好气地说:“既然这样,那你就斗你的地主,我走了。”说着他站起身,从这里出来,想起陈志之“还有个分管局长”的话,就往吕四权的那儿走。他的门关着,丁小凡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拧了拧锁把手,锁是锁着的。丁小凡摇摇头,心想,现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还管你什么写不写报告的事呢
吕四权原是一个国有企业的工人,后来与同乡霍海接触后,觉得行政机关是个好去处,不仅工作轻松,而且还有油水。就缠着当时当科长的霍海,把自己调到了行政机关,当上了干部。当着当着,他就发现了当官的好处,就攀上霍海,水涨船高,只要霍海升一次,他也跟着上个台阶。社会上就流传说,这霍海是吕四权的干爹。干爹到了市委副书记这个位子上,干儿子吕四权也很快地做到了一个县的县委常委,掌握上了该县的组织工作大权。
因在这个位子上,搞一些团团伙伙的勾当,到处封官许愿,大吃二喝,俨然一纨绔子弟。没两年,社会舆论哗然,闹得全县沸沸扬扬。他凭借着在官场中多年经营的关系网,抽身退出“是非之地”,进入市直部门。他生来如此,并没有吸取县上的教训,在局里呆了不到两年,眼看着岁数一年年大了,再不升,就失去年龄优势了。局长退了以后,对他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
他在上面紧紧地抓住霍海,在下面,与秦寿谋划着怎么笼络人心,为过民主推荐这一关做准备,于是就由秦寿出面,分层次请了局里的干部职工吃饭,极尽拉拢之能事。在上面,他就吊到霍海这颗大树上,于是在配备M局局长的问题上就有了两种意见,一种是扶正吕四权,另一种是让陈志之接替,两种意见势均力敌,难以决断,因此,这个职务也就暂时这样放下了。
看来,他还得加把劲儿。丁小凡敲他门的那会儿,他正去找霍海呢。
到了霍海的门口,吕四权习惯性地站下来,听听屋内有没有别人,听了一会儿,没发现别人,便敲敲门,听里面传出“进”的声音,他才进去。他笑嘻嘻地问了句好,就在沙发上坐下来,扯了一些闲话,霍海就把领导层对他们局领导班子配备的意见分歧,一五一十地通给了吕四权,吕四权琢磨了一会儿,问霍海:“那这咋办呢?”
霍海笑笑:“你说咋办?还能咋办?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还让人教呀。”
吕四权对霍海的话心领神会,他望着他,半天才问:“肖明轩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好不好说话?我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呀”
霍海便说:“肖明轩也是人哪,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一个嘴巴,也得吃饭穿衣睡觉,也得退休,也得死呀。”
“我明白了。”吕四权说。
霍海揶揄道:“你什么不明白呀”
吕四权笑笑,说:“这个星期六有没有安排呀?”
霍海想想说:“暂时还没有。”
吕四权说:“没有安排,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霍海想想,说:“行呀”
吕四权就问:“你看,到云观寺钓钓鱼,行不行呀?”
“这由你安排好了,怎么都行。”
“好,你可不要再安排什么活动了。”
“行。”
星期六,吕四权、秦寿,带着钓鱼的器具,和霍海同乘一台车,一起前往云观寺。
云观寺位于恒昌县境内,离县城一公里路程。作为寺院,它建于唐代,后来不断扩建,规模越来越大,据传,它鼎盛时期,其中的僧人曾达到数千人。如今,它已不是一座单纯的寺庙,而是集寺院、旅游、休闲娱乐为一体的,远近闻名的一处旅游景点。
他们到了景点门口,县局局长仲秋水早就等在那里。霍海、吕四权、秦寿他们下了车,仲秋水就和他们一一握了手,然后给大门上说了一声,大门随之洞开,他们上了车,直接开进寺内。
他们在停车场停了车,太阳刚刚冒出对面的山头,院内一片明亮。他们绕过湖水,来到一座亭子边,亭子下沿上挂着一块扁,上书马踏泉三个大字,亭子正中,是一口泉眼,用石头砌得十分精致。相传,宋将杨满堂西征,得胜凯旋途中路过此地,正值大军人困马乏,将士口渴难忍之际,主帅杨满堂的战马长嘶一声,一个青桩站立起来,然后后蹄一蹬,一跃而起,随之马后冒出一泉,将士们饮之,清凉可口,精神随之大振。故此,后人谓之马踏泉。如今,泉上修了一个小亭子,雕梁画栋,十分别致。他们向泉中望去,水中漂着许多硬币,仲秋水就对霍海他们说:“这是本地风俗,向里面丢枚分钱子,如果不沉,预示着大吉大利。领导们何不一试,测测运气。”
于是吕四权、秦寿就从衣兜里掏出一些硬币,递给霍海,他就往泉子里丢。实际上,此泉水富含矿物质,比重大于一般井水、河水和自来水,故,轻轻丢进硬币,一般不会沉下。霍海、吕四权丢了凡枚,均浮在上面,秦寿、仲秋水就说了领导们洪福齐天,官运亨通等话,霍海、吕四权就谦虚了几句,又互相恭维了几句,离开这里。
马踏泉右边,是一个小湖,中间有一湖心亭,由一曲曲折折的水泥桥与湖岸相连,有几只鸭子,成双成对地在湖中悠闲地游来游去。他们在这里驻足观望了一阵湖上的景致,就顺着盘山长廊迤逦而上,上至山顶,见有一座庙宇,青烟缭绕,木鱼之声随风飘向庙外。他们进了山门,就有一个僧侣打扮的男子迎上前来,向他们作揖念佛。仲秋水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教会的姚会长,正科级待遇。”
霍海等笑嘻嘻地点点头,按俗礼握了手,就朝庙里走去。
一般而言,来这里上香的不外乎这么几种人。一种是虔诚的善男信女,他们平时在家吃斋念经,定时来此烧香拜佛,他们没有世俗的**,是一种纯粹的宗教情结。另一种人为了达到世俗的目的,一般为驱邪治病,还愿而来,这些人大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文化程度不高,又特别相信神灵什么的。还有一种就是各级官员,纯粹就是为了祈求自己官运亨通,与其说是来拜佛的,不如说是来拜神的。如今,这样的官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公开化了。霍海之流,无疑属于这后一种类型。
他们进了寺庙之后,姚会长一直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他们,这时,又是递香,又是递垫子,跟前跟后地忙着。霍海点了一束香,跪在佛像前的垫子上,磕了三个头,慢慢地站起来,举着香,又鞠了三个躬,才把香插到香炉里。吕四权、秦寿等人也依次跪在佛像前磕了头,做了揖,把香火插到香炉里,目视着佛像,到庙里看其他景致。
霍海看庙里没有其他香客,就问那个僧人何故。那个僧人吞吞吐吐,不知如何说好。仲秋水说:“是县委的柴书记安排的,知道你来,没有让其他香客进香。”
霍海说:“这就有点过分了,我也就是随便这么一来,怎么好意思拒绝其他香客,你们这不是有意让我脱离群众不是。”他转向吕四权,“我说不要惊动县上,怎么还是让县委知道了?”
吕四权说:“我思谋着,你来了,不给县上打个招呼不太合适,以后见着县上的领导,怪不好意思的。”
“下不为例,听着了没有!”霍海说。
他们从庙里出来,在仲秋水的引领下,沿着山背后的小径下至山后。这里是片树林,林间又有一湖,水从山间流入其中,又从另一端流出。离湖边不远,有几间木屋,显得古香古色,别有一番景致。其中靠水的一端,斜刺里插着一面牙边蓝旗,上面绣着几个大字:独钓太公。看它一眼,令人哑然失笑。
小胡早把钓鱼的器具准备在这里,小凳子也已搬好,沿着湖边,零零星星地散放着。吕四权说了声请,霍海就在一个小凳子上坐下来,吕四权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他俩拿起鱼竿,装上鱼饵,悠闲地垂钓起来。仲秋水、秦寿、小胡他们则进了木屋,准备伙食。
午饭很简单,每人一碗扁豆面条,一盘腌沙葱,一盘土豆丝,一盘萝卜干。吃过午饭,继续钓鱼,到下午五点钟,该吃晚饭了。他们在木屋中坐下来,就有一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的小伙子推着一个活动托盘,盘里放着一只烤熟的全羊,那只羊黄脆脆的,跪在托盘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那人向客人展示完毕,就用刀子一片一片地削成小片儿,上到桌上来。
大家吃着烤全羊,不一会儿,什么清蒸大闸蟹、清炖鲑鱼、红烧野鸡、黄焖驴鞭等等,都一一上来了。
酒足饭饱以后,吕四权说要让领导消化消化,大家心领神会,都离开木屋,又往树林深处走去。走不多远,那里显出一座别墅样的建筑。这是一家大公司的度假村,叫碧云山庄,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他们先进了歌厅。那里摆好了水酒、水果、瓜子,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他们坐稳当,吕四权问霍海唱首什么歌。霍海有了几分酒,不似先前那么正人君子了。他搓搓那个滚圆的大肚皮,说:“先来一段秦腔。”于是就放了一段秦腔,霍海走上台,早有人把话筒递给他,他清了清嗓子,跟着音乐,放开喉咙喊了一曲,大家就鼓起掌来。完了,他说声谢谢,让放一曲京剧,就又放了京剧,他又摇头晃脑地唱了一段京剧,下来了。他刚坐下,就有姑娘来请,他就又站起来,随那姑娘跳起舞来。
就这样歌舞着,不知不觉中,客人陆续被姑娘们请走。树林以及树林里的碧云山庄,都被夜幕笼罩,那座别墅似的建筑的某些窗户里,透出朦朦胧胧的、似有似无的灯光,在这夜色的掩饰下,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丁小凡没有敲开吕四权的门,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写调研报告。下班也没有回家,熬了一个通宵,一口气写了出来。第二天一上班,他把它送到陈志之的办公室,陈志之立马就看,丁小凡在他看报告的当儿里,到凌琳那儿,凌琳正在整理报表,丁小凡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问:“各县区的数据都报上来没有?”
“都报上来了。”
“你把数据汇总一下。报告出来了,在陈局长那儿,过会儿你去拿过来,把数据填上,再给我拿过来。”
凌琳说:“材料写好了?好快呀”
“都轻车熟路的,费不了多大功夫。哎,凌琳,肖市长那天说的那事,你考虑过没有?”
凌琳睁大了眼睛,半天才问:“什么事呀?”
“就是说到草原上看一看那事呀”
“哦,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是你们领导要考虑的呀”
“那我们就去一趟吧你想不想去?”
“那不是想去不想去的问题……”
“可千万别说我需不需要的话。”
“你怎么这么坏呢”她说着,随手拿起一块橡皮擦,轻轻地扔过来,打在丁小凡的脸上,自己的脸上泛起些微的红晕。
丁小凡笑笑,说:“还是出去走走好,成天呆在机关上,也不觉得闷?”
“听你的,我跟你去就是了。”凌琳假装生气地说。
材料很快就看完了,陈志之到丁小凡的办公室,不见人,就转身到凌琳那儿,见丁小凡也在这儿,就把材料交给他,说:“好了,把数字填上,就可以出了。”
丁小凡把材料接过来,交给凌琳:“那你就填数字吧。”
陈志之问丁小凡:“肖市长那天说的那事,你考虑过没有?”听了这话,凌琳噗哧一声笑了。陈志之不知道丁小凡刚刚问过她同样的话,望着她说,“这丫头这么个话也没有听过,有什么好笑的呀”
凌琳仍然在笑,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丁小凡说:“那要看市长的意图了,如果仅仅是了解一下草原上的情况,我想我们去一下,做个调查,原原本本汇报给市长就行。如果市长想借此解决天河流域的事,那就是大事了,非我们一个部门能够完成,恐怕农业部门、林业部门、草原部门一起,联合进行调查,拿出一个成熟的意见,报请市政府决策。你说,我按哪个意图考虑呢?”
陈志之想想,说:“从那天市长的态度看,是想解决一些问题,你就按你的后一个思路,与你说的这些部门联系联系,取得一致意见后,一块儿去,越快越好。”
丁小凡说:“好吧,我抓紧时间办就是了。”他对凌琳说,“看来我是没有时间打材料了,我把U盘给你,你把数字直接填到上面,认真地校对几遍,按上报的份数打印出来,报出去就行。”说罢,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电脑上取下U盘,过去交给凌琳,叮咛了一些要她注意的事项,就给小胡打了手机,要他把车开出来。一会儿,小胡打来电话,说车开出来了。丁小凡下了楼,坐车出去,与有关的几个部门协调去天河草原搞调研的事。
因为是市长的意图,丁小凡很快就和几个部门协商一致,组成了以陈志之为组长的一个调查组,定了一个时间,一同前往天河草原。
天河草原位于河西走廊中部、祁连山北麓、焉支山脉以东。丁小凡看着这茫茫草原,便忆起那遥远的过去:想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挥戈驰骋于祁连山下,驱逐匈奴于千里之外,威镇西域,使匈奴的“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衍;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成为千古绝唱。将军征服西域,不仅消除了朝庭的心腹大患,而且在此屯兵养马,延续至今。
这里还是周边农牧民的天然草场,上了草原,调查组的车直接开到一个放牧点上,他们靠近帐房,牧羊狗狂吠不已。听到狗叫,从帐房里走出来一位老人,他看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愣怔了一下,就去抱住狗头,让大家进了帐房。等大家都进去,他才放开狗头,也进了帐房。大家在老人的招呼下,坐在地铺上,老人要生三叉烧水,陈志之挡住了,对他说:“不忙,老人家,我们是从市上来的,在你这儿这里了解点情况。”
老人点点头,憨憨地一笑。
“你在这里放牧有些年月了,是吧?”陈志之问。
“我从十几岁放牧,到如今,我都过六十了。”
“哦,四五十年了。那你对草原上的情况很熟悉了?”
“还行吧,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些啥?”
陈志之想想,问道:“你小时候放的那是生产队的羊吧?”
“那可不。”
“那时候一个羊群有多少只羊?”
“也就四五百只。”老人说,“那时候,一个生产队就一个圈,一个圈上最多也就四五百只羊,雨水充裕的年分,水草好点,产个两百来只羔。一年中,招待管水的、拖拉机手、上面下来的干部,用掉几十只;过年过节杀一些,给每个社员分几斤,一年下来百来只;加上死掉的,正好顶了产下的羔,羊群年年就那些,多也多不了几个,少也少不了几个。牛呀马的,生产上够用就行,养多了费草费料,也不见增。现如今就不一样了。”老人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牲口不知道翻了多少番,这样下去,不要说没有草吃,这么多的牲口,就是踏,也把这地皮翻个个儿。”
陈志之点点头,问:“马场开垦草原这事儿你知道吧?”
“咋能不知道呢。你们往西走走就看到了,我就不细说了。”
陈志之点点头,暂时打住了话头。丁小凡突然想起秀才爷说的一件事,于是他问道:
“马莲沟有个秀才爷你认识不?”
“我们一个村上的,咋能不认识”
“我听他说,好像在几十前,草原上发生过什么灾难。”
“他说的大概又是那事,”老人犹豫了一下,“那时候我还是个愣头青,现在想起来头皮都发麻呢”
“这么说这事与你老有关了?”
老人说:“说来话长了。”稍停他说,“你们要有空,最好还是找找秀才爷,他说得比我好。”
“行,请问老人家贵姓。”
“马,叫马少青。”
“谢谢。”
接下来,其他部门的人就各自业务范围内的事,问了一些问题,他们就辞别老人,向马场方向去了。
一路走来,他们看到的是星罗棋布的帐房,成群成群的牛羊,漫山遍野的牛羊粪便和眼看就要裸露的原野。放眼望去,祁连山顶,皑皑白雪依稀可见。丁小凡突然忆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看到眼前的情景,心想,如今这里,六畜繁衍,牛羊成群是真,“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情景已经不再,不能不让人忧虑”
大家又就这些问题发了一阵议论,不觉到了马场的地界。果然,这里原来的草原变成了无边无际的良田。眼下正是油菜花盛开的时节,放眼望去,无边无际,丁小凡望着这黄色的海洋,脑海中呈现出另一番光景,菜花收割以后,这黄色的海洋就会被裸露的土地取而代之。这些没有任何表皮保护的土地,任由强劲的西北风肆虐地剥蚀,并将剥蚀下来的尘埃吹向四面八方。用不了多久,这片草原将变成一片荒漠。
几个小时后,他们赶到马场总部。
马场总部非常热情地接待了陈志之一行,并与他们进行了诚恳的交谈。马场方面坦言,他们大面积开垦草原,种植粮油作物,的确破坏了草原植被,这可能是天河流域生态恶化的原因之一。但他们说,他们不得不这样,这是因为,在过去,他们过的是半军事化的生活,生产以放养军马为主,兼养一定数量的牛羊,无论军马还是牛羊,国家统一收购,职工按月领取工资。如今,一切都商品化了,军马的需求量极其有限,主产品不再是以放养军马为主,而是为世界各地的跑马场饲养良种赛马。赛马的价格虽然高昂,但饲养技术要求高,成本也高,不能在全场普及。而马场的人口与当初相比,不知翻了几番。生存问题成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于是他们选择了最原始,最容易获得生活资源的方式:开垦土地,种植高产的油菜籽,换取口粮,维持牧马人基本的生活。
陈志之他们听完马场的介绍,带着问题,前往马营市了解森林被砍伐的情况。随后进入祁连山,对祁连山的雪线和冰川的情况进行了一番考察,就原路返回了。路过马莲沟时,丁小凡想起秀才爷和马少青说到的几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便产生了寻根问底的**,便向陈志之提出,他要在此逗留一天。陈志之稍加思索,欣然同意了。
丁小凡在马莲沟村下了车,直接去了秀才爷的家。他向秀才爷说明了来意,秀才爷说:“那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要听,我就给你说说。”说着,他从面柜上搬过一张小炕桌,放在炕上,用抹布擦擦桌面上的灰尘,走过去,揭开面柜,从里面拿出一瓶酒,笑呵呵地把丁小凡让到炕上,说,“说来话长,咱爷俩边喝边聊如何?”说话之际,秀才爷的老伴也进了门,秀才爷便说道,“老婆子,想法子弄个菜,小丁特意来看我,爷俩高兴,喝它几杯。”
老伴便笑呵呵地说:“你就知道喝,喝了一辈子,还欠着呢。”
秀才爷对丁小凡说:“老汉一辈子就好这口。”说着便沏了两杯酒,递给丁小凡一杯,自己端起一杯,与其碰了碰,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丁小凡也喝了。他拿起酒瓶,倒了两杯,双手端起杯子,起身跪在炕上,伸过胳膊,把酒杯送到秀才爷的面前,说:“给老前辈敬杯酒,祝老前辈长命百岁”
秀才爷笑着接过酒杯,说:“你能到我家里来,就够看得起我老汉了,还这样谦恭地给我敬酒,老汉今天有福了。”说着,笑呵呵地喝了。他咂咂嘴,又要给丁小凡敬酒。
丁小凡说:“你老也不要敬了,我能喝多少喝多少。太客气反而显得生分了,你说是吧”
秀才爷说也就是。于是他们你一杯我一杯,边喝边絮絮叨叨起来。一会儿,老伴儿端过两个菜来,一个鸡蛋炒韭菜,一个凉拌萝卜丝,她把菜放到炕桌上,说:“乡里人,没啥吃的,你就凑合凑合吧。”
丁小凡忙挪挪身子,说:“大妈这是说哪里话,来,我敬你老一杯酒。”
大妈就说:“我有病,不能喝的。”
秀才爷说:“喝吧,老婆子,这么大个领导给你敬酒,你多大的面子呀”
丁小凡说:“老爷子说笑话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只是我敬重你二老,大妈不能喝,抿一抿,我喝了就是了。”
大妈看丁小凡说得恳切,笑吟吟地接过酒杯,一仰脖子喝了,立刻唏嘘不已,眼睛里也挂上了泪花。秀才爷就说老婆子不会享受,丁小凡则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妈便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喝吧,你们喝吧,自己退了出去,到另一个屋里忙去了。
秀才爷递给丁小凡一双筷子,自己拿起一双,指着菜碟子说:“胡乱吃几口压压酒。韭菜萝卜,都是自家的院子里种的,新鲜。”
丁小凡说着夹了一口菜,说:“嗯,韭菜味儿很浓,真正的绿色食品。”
秀才爷就说:“就这么个小村庄,海拔又高,种不了多少菜,种一些白菜呀、韭菜呀、萝卜呀什么的还行,锅里有个绿气,总比滚水锅里煮白面好些。只是雨水一年不如一年,连庄稼都渴死了,哪来的水浇这菜地呀”
“是呀,这是个问题呀”丁小凡附和道,“我们去过马场了,也去过马营市了,你那天对肖市长说的,还就是那么一回事。但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十年八年也不见得能解决得了的。”他端起酒杯,和秀才爷碰了一下,喝了,说,“你说老人家,我们不说别的,只说马莲沟,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解决这水的问题,哪怕是暂时的也行,总得给上面一点的时间,考虑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呢?”
秀才爷喝杯酒:“有倒是有,只是没有那个力气呀”
“你指的是——”
“打井。”
“打井?这地方能打出井来?”
“能,只是太深,光靠村里打不出来。”
他们这样说着,有人来了,只听那人说:“有人看见丁主任在这里,是真的呀?”人说着话,就进来了,丁小凡一看,是马维存。他紧忙坐起身,让马维存坐到炕上来。马维存坐定,丁小凡就端了酒杯给他敬酒。马维存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然后他又斟了两杯酒,自个儿先喝了,又斟了两杯,才端给丁小凡,双手往上一举,说:“这两杯酒,我敬丁主任了。”丁小凡接过来喝了,然后对马维存说吃菜,吃菜。马维存放下酒杯,对秀才爷说:“我听刚才你们说起打井的事了?”
“嗯,正说着呢,你来了。”秀才爷说。
马维存夹了口菜,对丁小凡说:“不瞒你说,村上也议过这事,只是费用太大,村上拿不出来,让村民集资,一来谁家都拿不出这么多,二是上边有规定,村里的事,一事一议,由村民民主决策,村民们通不过去,就集不起来。正为这事犯愁呢。”马维存又夹了一口菜,咂吧咂吧嘴,说,“那天肖市长来,本想说这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说。正琢磨着怎么到上面求援呢,恰巧你来了,这就叫瞌睡遇了枕头,好得很。”
丁小凡笑笑,说:“这么大的事,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呀”
马维存说:“斤里不添两里添呢,能凑几个算几个,放屁还添风呢,何况这么大个局?”
“能帮就帮一下,”秀才爷说,“万一帮不了,也没啥,只要心里装着咱马莲沟,有机会了再说。”他又对马维存说,“你也不要太威逼人家。”
听秀才爷这么一说,丁小凡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略加思索,问:“打一眼井需要多少钱?”
“得二十多万。”马维存回答。
“啊,这么多呀”丁小凡多少有点惊讶。
“怎么,吓住了?”马维存将他一军。
丁小凡想了想,说:“我回去做做工作,看能不能筹措一部分。”
“好,要的就是丁主任的这句话。来,我代表马莲沟两千多口群众敬你一杯”马维存双手端起酒杯,举到丁小凡的面前。
丁小凡接住喝了,说:“我尽力而为,筹措不到,还望涵含。”
“那是当然。来,喝酒”
“来,喝”他们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喝了一阵,各个都有了几分酒意。丁小凡想起此行的目的,便又提起刚进门时说的那个话题。秀才爷挪了挪身子,带着几分酒意,眯缝起眼,慢慢地回想着那段往事,娓娓道来,令人回肠荡气。
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的一个晌午,蓝蓝的天空,白云飘飘,碧绿的草原,微风习习,使人感觉十分凉爽,正是赶路的大好时光。青山爷向马少青交代了一下羊圈上的事,踏上了下山的路。
他背着一捆旱獭皮,哼着小曲儿,在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显得悠闲而惬意。走了一段山路,感觉有点困了,便在一个土坎上坐下来,歇了一会儿,准备起身赶路。就在此时,有个毛乎乎的东西在他前方不远处一闪,忽地一下不见了。他怔了一下,放下旱獭皮,悄悄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狼崽子,见了他,蜷缩在土坎下,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把它抱起来,回到他坐过的地方,把它装进褡裢里,翻转身搭在右肩上,一摇一晃地下山去。
从位于天河草原的乌牛掌到马莲沟村,也就二十几里地,至黄昏,青山爷就赶到了家。他从褡裢里掏出狼崽子,把它放到地上,轻轻地踢了它一脚,狼崽子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吱吱”地叫了几声,摇晃着走了两步。青山爷弯腰把它提溜起来,他细看了看,原来它的一只后腿受伤了,结了疤的腿经粗糙的羊毛褡裢的磨蹭,疤掉了,血就流了出来。他把它重新放到地上,对老伴说:“给这畜生包一下”
老伴嘟囔了几句,就从针线筐里找出一块布头,把狼崽子的伤腿给包上。放到大方桌底下,再也没有理睬它。
那天,饥肠辘辘的大灰狼,把它受伤的孩子安顿到那个土坎下面,就匆忙去觅食。当它带着猎物回到那个土坎下,发现孩子不见了,便丢下嘴里的猎物,围着土坎转圈圈,转了几圈,跳上那个土坎子,仰起头,发出悠长而哀怨的嗥声。它就这样呼唤了一阵,仍然不见孩子的影子。这时,它慢慢地冷静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低着头嗅着,嗅到了孩子熟悉的气味,同时也嗅到了一股陌生的味儿。它一边嗅一边跟着气味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它发现了血迹,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大灰狼心中一惊,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就这样,它跟着血迹,一直跟到了马莲沟村。
大灰狼进了村子,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透着灯火,那是煤油灯发出的黄橙橙的光,尽管微弱,也令大灰狼心惊胆战。它在村头停下来,趴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儿村里的动静,便撑起半个身子,匍匐着一步步向目的地靠近。到了青山爷的院门口,孩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它围着青山爷的院墙转了一圈,寻到一段较矮的院墙,噌地一跃,便跃进院子,看了一下周围,径直向那个房间走去。
在屋里,狼崽子闻到了母亲的味儿,便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口。大灰狼一步步逼近门口,狼崽子越发着急,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爪子一个劲地挠门。
青山爷的老伴被狼崽子急促的挠门声惊醒,她推一把青山爷,青山爷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翻个身又要睡去。这时大灰狼已经逼到门口,它用前爪推了一下门,门从里面顶得很死,它没有办法从门里进去。狼崽子感觉到母亲就在外面,与它只一门之隔,它急于见到母亲,就越发使劲地挠门,门的响动更大了。青山爷的老伴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她推了一把青山爷,一骨碌翻起身,摸着火柴,哧地一下划着,点上煤油灯,把灯举起来,向门口看过去。她看到了狠劲儿挠门的狼崽子,倒抽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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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三.
六百三十三.
大灰狼见屋里透出亮光,心中一惊。它屏息凝神,前爪搭在门槛上,卧在门口,静听屋内的动静。狼崽子见有灯光,也停止了挠门,眼睛瞅着炕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青山爷的老伴凝神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就又吹灭了灯,重又睡下。过了一会儿,大灰狼估摸着主人重又睡着,就用力撞了一下门,那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狼崽子又一个劲地挠门。青山爷的老伴这下听得十分清楚,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门了。她喊了一声老头子,便急忙划着火柴点着灯,青山爷也被她叫醒,披上衣服,准备下炕看个究竟。
大灰狼听见屋里有动静,更加担心孩子的安危,它忽地站起身,使劲向门撞去,但那门一点也没有被撞开的迹象。于是它仰起头,冲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嗥。屋里,青山爷的老伴吓了个半死,哆嗦着钻进被窝,再也不敢把头伸出来。
这一声,青山爷听了都毛骨悚然。他抖抖地穿上衣服,走过去,把窗户纸舔了个洞,把眼睛凑上去,向外一看,看见那只大灰狼的两只眼睛,像两只灯泡,发出两束蓝悠悠的光,阴森可怖。青山爷在旧军队里干过,跟着傅作义打过日本鬼子,自己会点枪棒,也会点拳脚,平日里,和青年人吹起来,猛不防还能撂倒几个青年人。俗话说艺高人胆大,他跳下炕,从墙角里拿起一根棒子,紧紧地握在手里,重又跳上炕,从窗户纸的眼里注视着大灰狼的动静。大灰狼在转了一圈,跳上窗下的炕洞门台子上,两只前爪搭到窗户上,狠劲地往里推。青山爷急忙退到炕中间,老伴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青山爷说,你抖个啥耶,这把老骨头了,还这么怕死呀他这样说着,那大灰狼对着窗户又长嗥了一声,青山爷拿棒子的手也开始发抖了。
大灰狼又推了一下窗户,窗户纸发出哗哗的声响。青山爷镇定了一下情绪,看到挂在火炉身上的火棍,他急中生智,跳下炕,取下火棍,哧地一下插进火炉里。他瞥一眼狼崽子,它紧靠在门板上,惊恐地望着青山爷。青山爷想,把这狼崽子扔出去,也许这老狼就能离开这里了。他走近门,企图打开门,把狼崽子扔出去。这时,他听到老狼跳下炕洞门台子,向门口走来的声音,便打消了开门的念头。大灰狼在门口探听了一下,又一次跳上炕洞门台子,用嘴咬窗户上的木头条子,并使劲地摇晃窗户,窗户就有点松动了。青山爷再也不能犹豫了,如果这个畜生破窗而入,后果不堪设想。他从火炉里抽出火棍,火棍已烧得通红。他握紧它,顺着墙走到窗下,猛地上了炕,对准老狼的嘴狠劲地刺过去,老狼发出一声哀叫,随之飘过一缕青烟,带着皮肉的焦糊味,钻进青山爷的心脾。
这时,村子里传来阵阵狗叫,附近人家的灯也陆续亮了。大灰狼知道营救失败,便强忍着伤痛,逃出了马莲沟村。
大灰狼带着伤痛,也带着对青山爷的刻骨仇恨,上了乌牛掌,天亮以后,它找到了大公狼。它们纠集大小狼们二十多只。于黄昏时分,偷偷地向马莲村开进。它们顺着马莲河西岸悄悄地摸到了青山爷的院落,在房前屋后散开,各自执行各自的任务。
大灰狼窜进院子里,给屋里的狼崽子传递信号,大公狼和另外几匹狼跳上房,大公狼一边指挥着整个狼群,一边指使房顶上的狼们挖洞,企图从房顶进入屋内。还有几个狼在房子的后墙上挖洞,一旦房上得手,就可使狼崽子从后墙的洞中救出。另外几只狼在院墙四周担当哨兵,万一发现危机,便向狼群发出嗥叫,免得使狼群遭到突然袭击。
屋里,青山爷老两口听到了响动,房上有,四周都有。他点亮油灯,穿好衣服,烧上火棍,紧握木棒,睁着两眼,做好战斗的准备。他知道,目前,是一群狼包围了他的院子,正在从房顶和后墙向里挖洞,一旦挖开,老两口必死于群狼之口。
就在青山爷六神无主的当儿里,队长马长青进了村。他在大队部开了一天的会,会完了和另外几个队的队长凑到一起喝酒。喝到现在,才回到队里。他嘴里哼哼叽叽的,摇晃着走过来,当他走近青山爷的院子,院子周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蓝光,他打了个激灵,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许多。他听过,也见过黑夜中的狼眼,但他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狼集中在一起。他冷静地想一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生产队的大钟下,敲响了大钟,钟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飘荡,飘进马莲沟村的家家户户,家家户户的窗户上相继露出了灯光,不一会,有人从家门口探出头来,马长青就放开嗓子吼开了:“打狼呀,快出来打狼呀”于是人们便拿着棍棒从自家出来,凑到大钟下,在马长青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向青山爷的院子靠近。
屋顶上的洞已经挖开,狼们正在往出抽椽子,准备往里进攻了。后墙上的洞也挖通了,透出了屋里的灯光,狼们正在扩大洞口,准备向里进攻。就在这时,屋顶上的大公狼发现了吼叫着向狼群袭来的人们。它定了定神,看见狼们抽出了一根椽子,洞口的大小可以钻进一条狼身了,于是它果断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其中的一条狼就从刚刚挖开的洞里钻进去,进了屋,它向炕上望了一眼,这时,青山爷的老伴已经被吓昏,歪着身子斜靠在墙角里。青山爷手握木棒,站在炕沿上,两眼紧盯着从天而降的狼,准备随时扑过去,与狼决一死战。这狼无心恋战,它的任务十分清楚,就是救出屋里的狼崽子。它一边向手拿木棒的青山爷发出警告,一边拿眼搜寻着狼崽子的踪影。狼崽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就向这条狼挪过来,这狼就立刻发现了目标,扑上去一口叼了起来。这时,后墙上的洞还没有扩大到容下一条大狼,但完全可以钻出一条狼崽子。这条狼叼着狼崽子,靠近洞口,外面的狼还在挖洞,这狼放下狼崽子,用嘴从洞口拱出去,正当他转身对付青山爷时,青山爷迅速跳下炕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抡起大棒向狼头砸去,这狼没来得及叫喊一声,腿一蹬,死了。
外面,狼崽子从洞口出来以后,这里的人越来越多,狼们在大公狼的指挥下,迅速集结在一起,准备迎战人们的进攻。村里的人大都见过狼,有些人也有和狼遭遇的经历,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狼,虽然拿着棍棒,也有点心惊胆战。马长青告诉大家,齐声吼叫,把狼吓跑就行了,于是大家用木棒敲着地面,扯开嗓子吼开了。这吼声划破夜空,回荡在马莲沟村的上空。
狼们救出狼崽子,目的已经达到。于是狼们护卫着叼着狼崽子的那匹狼,有秩序地退回它们的老巢。
狼们撤退后,青山爷才去照看老伴,此时的老伴已经奄奄一息。在社员们的帮助下,把她连夜送到公社卫生院,但还没来得及抢救,她就撒手人寰。从此,人狼之间恩怨仇杀的大幕,在祁连山下徐徐拉开。
从云观寺回来,吕四权就琢磨着怎么去攻肖明轩。因为他从霍海那儿得知,横在他面前的最大障碍,不是别人,正是肖明轩。那天霍海说过什么肖明轩也是人的话,这明明是在暗示他,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于是,他从银行取出五万块钱,装进一个公文包,直接去找肖明轩。他进了肖明轩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来,把那个公文包放到腿上,等待着和肖明轩说话。肖明轩问:“有事呀?”
“也没有什么大事。你看肖市长,我这眼看着岁数也老大不小的了,副职前前后后也干了有些年了,自己估摸着,看组织能不能再给压压担子,多为党做点工作。”吕四权就像背书似的,把他想好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不易被人觉察地深吸了一口气。
肖明轩对他笑笑,立刻严肃起来:“老吕呀,不瞒你说,在研究你们局班子时,有人提出过让你接替的问题,我给你明说,我总觉得,你的条件不够成熟,现在让你来当这个局长,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希望你能理解。”
吕四权说:“市长呀,你看我哪里不成熟,说出来我好改呀。”他说着站起来,走向肖明轩的写字台前,“再说,不成熟可以锻炼嘛。”他说着,拉开写字台边上的一个抽屉,把那个公文包塞了进去。然后打着哈哈,就要退出。肖明轩显得十分平静,他冷峻地对吕四权说:“你别走”
吕四权有点尴尬,垂手立在那儿,半天没有话儿。肖明轩拉开抽屉,把那个包拿出来,拉开包的拉链,把钱拽出来,看着吕四权,摇了摇手里的钱,平静地对吕四权说:“这有四、五万吧?”
吕四权一阵窃喜,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嬉皮笑脸地说:“小意思,不成敬意,有情后补,有情后补。”
肖明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污辱,他心中的怒火从心底直往脑门上窜,真想对着污辱他的这个人**出去,把他烧死。但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他的理智占了上风。他这市长,是天龙市人民代表在人民代表大会期间联名提名选出来的,在上层有着很多争议,他需要上面的支持,也需要同级领导层的支持。他知道,像吕四权这样的人,在各级行政机关里不知有多少,这些人的背后,往往有一个人人都晓得,人人都不明说的网络,得罪了这个人,谁知道会捅下什么样的马蜂窝
他平静了一会儿,对吕四权说:“你的要求,我们考虑。你要求进步,这我不反对,但这种做法明显错了。大话我就不说了,说了你也不一定听,但有一点你必须听我的,就是把这个拿走。”他说着,把钱原装进那个公文包,拉上拉链,拿过来,塞到吕四权的手中,就坐在他的身旁,说道,“老吕呀,事情不是这么个做法。你说的这事,主要还是要看你的能力,看你的工作成绩和大家对你的评价。有上进心是好的,但也不能操之过急。真正有能力,有水平,干出了成绩,大家是会看到的,组织也是会考虑的。你说呢?”肖明轩拍拍吕四权的肩膀,说,“真的有这心,还是把工作干好,有适当的机会,再考虑,你说好吗?”
吕四权只当肖明轩说的是客套话,就又把那个公文包拿过去塞进那个抽屉,肖明轩就又拿出来塞给他。如此三番五次,肖明轩坐下来说:“老吕呀,我怎么说你才能听呀。这样吧,如果你执意要这样,我把这钱放这里,要么让陈志之来取,要么叫人送到纪委,两种办法,你看按哪种办呢?”
吕四权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肖明轩还真是个不沾腥的猫,常言道,公人见钱,如蝇见血,在肖明轩面里竟然失灵了,不知这市长是怎么当上的?他皮笑肉不笑地笑笑,说:“既然这样,那就以后吧,以后吧。”说着,拿起那个包,厚着脸皮,走出了肖明轩的办公室。
到了局里,他觉得有一股无名之火需要发泄,一时又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在自己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就走到秦寿那里。隐隐约约把这几天的活动情况给他透露了一点。秦寿闪着眼,说:“按你这说法,你这事就这样无限期地撂下了?”
“也不能这么说。成事在天,谋事这不还在人嘛”吕四权说。
“你谋个球呀,我以为你马上就成了。原来是跟着你瞎折腾呀”
“哎,你咋说话呢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办完了我的,再集中精力办你的,谁知道有人从中作梗。”
“你不是说和上面已经说的好好的了吗,怎么又出来个什么痨柿子从中作梗呀?”秦寿的声音又尖,又细,又大,听起来十分刺耳。这时,有人出门,站在楼道里,听这边的动静。
吕四权听有人出来听他们说话,便急忙对秦寿说:“你小点声行不行呀,你是要吵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才称心如意呀”
秦寿挤眉弄眼了一阵,情绪渐趋平静。他就是这样一个情绪化的人,一激动,爹妈老子也不认的,何况吕四权乎他撮着嘴,下边的牙齿把上嘴唇咬得红红的,让人感到恶心。他对吕四权说:“你说,再怎么办?”
吕四权看着他,小心地说:“还能怎么办。我说过,肖市长那里我去过了,那松人软硬不吃,只有慢慢地来了,急也是急不出个名堂的。”
秦寿一眨眼,恨恨地说:“要不我在黑道上走一遭,找个人把那松人做了算了。”
“我的祖宗,你怎么什么话也敢说呀”吕四权急急地说。
“这有什么,媒体上不是透露过这样的事吗?”秦寿不以为然,甩了一下头,轻描淡写地说。
“我怎么说你才好呢,按说,你快四十的人了,怎么一点稳重气都没有呢。这样的话也是随便说的吗”吕四权语重心长地说。
“对呀,我快四十的人了,这个破主任科员难道要我当老了不成?”
“这层人也多了去了,又不是你一个人,你那么着急,又有什么用呀”
“好,我不着急,你说,下一步怎么做?”
“容我慢慢想办法嘛”
“你想个球呀,等你想出办法来,我也该退休了。”
“你说话客气点好不好,什么球呀*的。”
“我就这话,爱听听,不爱听拉倒。”
“你这人怎么这样?”
“什么这样,啊”秦寿又来气了,他两眼盯着吕四权,一副打架的样子。
吕四权也来气了,不好气地说:“从工作上说,我是你的领导,从私交上说,我总比你年长,你怎么随便就骂人呢?”
他俩这样说着说着就吵起来,吵着吵着就动手打起来了。这时,几个科室的人出来站在走廊里听热闹。丁小凡、凌琳也出来了,凌琳问丁小凡:“是不是进去劝劝呀?”
丁小凡说:“那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心好意去劝架,弄得不好,给你一肚子气受,谁受那份闲气呀”
小胡听到他俩的话,说道:“千万不可造次,人家怎么打,那是人家的内部事务,俗话说得好,肉烂了在锅里呢,你别看这会子打得不可开交,一旦遇到什么事,人家可是一致对外的呀。”
丁小凡听了这话,也就不再说什么,示意大家进门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从马莲沟回到局里,丁小凡就到陈志之的办公室去。陈志之说:“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丁小凡说:“我知道。所以一上班就到你这儿来了。”
“知道就好,”陈志之说,“回来后,调查组碰了个头,把这次调查的情况碰了碰,捋了几条,这里有记录,你拿去看一看,抓紧把这个材料写出来,以后的事还多着呢。”
丁小凡说:“这没问题。问题是远水救不了近渴,像马莲沟村这样受灾严重的地方,来年群众的生活肯定有问题了,我们打算长远的不错,但也得照顾眼前的。”
“像这些地方,燃眉之急是先解决吃饭问题,生产上的问题,光靠救济、救灾款是解决不了的,只能依靠全社会的支持和帮助了。”陈志之说。
丁小凡说:“理是这么个理,但不解决水的问题,明年春天很难下种,明年的吃饭问题恐怕更大。你说是不是这样?”
“可怎么解决呢?”陈志之停了一下,问他,“你有没有具体的设想。”
“他们考虑打井,我看可以。”丁小凡开门见山。
“需要多少资金?”
“打一眼得二十多万,要解决问题,至少得两到三眼。”
“那你是怎么想的?”
“采取‘三个一点’的办法:有关部门帮一点,社会上捐一点,本村群众筹一点。”
“能不能具体一点?”
“我还没有成熟的意见。陈局长,你看我们局能不能带个头,率先帮一点呀?”
“想过没有,即使有这个意向,资金从哪里出?”
“能不能从救济款或者福利款中拿出一点?”
陈志之沉思了一会儿,他说:“你是知道的,你说的这两个科目的资金,都是专款。不能挪作他用的。”
丁小凡说:“这我知道,但勉强可以动的,也就这两项。”
陈志之望着丁小凡,半天才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理解我,我只是个临时负责人,做不了这么大的主。这样吧,你拿出一个议题,提到局务会上讨论一下,看能不能帮他们一下。”
“谢谢陈局长,我这就去办。”
这个问题被提到了局务会上。丁小凡对这个议题做了个说明。在做说明的当儿,秦寿斜眼望着丁小凡,鼻子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哼”,丁小凡看了他一眼,想说他几句,又觉不值,便把要说的话说完。陈志之就说,大家畅所欲言,看能不能办,能办多少。秦寿抢先说了,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我不同意,有这笔钱,还不如给职工搞点福利,你看人家别的部门,现在这时节,都外出休闲了。你们倒好,不想着怎么给职工谋点福利,却独出心裁,要打哪门子井,真新鲜”
吕四权扫一眼大家,低了头,玩弄着手里的签字笔,说:“我看秦科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们只管救济,只保障灾民的基本生活。换句不好听的话说就是,不要饿死人就行了,打不打井的,就不是我们局要做的事了。”
丁小凡看一眼吕四权,听他和秦寿一唱一和,丁小凡一股气直往脑门上窜。他忍了忍,但还是没有忍住,他长出了一口气,说:“从本局的职责看,吕局长说得也不全错,”他把目光转向秦寿,“你们是没有到那里去过,体会不到农民的苦啊我们可不可以设身处地地想想,我们坐在这里,看着报纸,喝着清茶,泡在电脑上聊着天,打着游戏,吃香的喝辣的,好不自在。可我们想没想过,我们的农民兄弟,在这样的年成,辛辛苦苦一年,什么收获都没有,马上就要断饮了。我们不唱高调,不说大话,我们反过来想一下,要是我们的生活到了那种地步,我们该做何想法?”
“哼,”秦寿冷笑一声,“他们有本事也进机关呀,进了机关,不就和我们一样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你也是农民的儿子。”丁小凡气得涨红了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题外的话就不说了,”陈志之本想说秦寿两句,但一想到这个秦寿什么刻薄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免得讨一肚子闲气。于是说,“还是就事论事吧”
大家又发了一阵子言,吕四权见陈志之倾向于丁小凡,尽管不太情愿,也再没有坚持他的意见,秦寿哼哼叽叽了几声,大家也懒得再理他。会议最后决定,给马莲沟村资助三万元,用于打井。丁小凡想,比起需要来,这三万块钱,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对于没有一点集体积累的马莲沟来说,也是个钱呀。同时,他还可以拿这个做榜样,去找有关的部门和单位化化缘了。想到这里,也就心满意足了。
回到办公室,丁小凡发了一阵子呆,想给农业口的几个部门打几个电话,刚拿起电话,又放下了。他想,行政部门的经费是死的,一个子儿一个坑,除了人头费,车辆维修费,就是专项经费,专项经费一般是不能挪作他用的。这样的事,只能指望项目经费,而这样的经费要经过许许多多的手续,什么申请呀,立项呀,层层审核呀什么的,没有两年甚至若干年的功夫是办不下来的。那个烦琐劲,他想想都觉头疼。
正当他六神无主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听,是艾梦瑶的声音。他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一个人来。
那天中午,他在衔上碰上了老同学宿善果,他俩多年没有见过面。寒暄了几句,丁小凡说,“到我办公室坐坐?”
宿善果说:“你那衙门门槛高,还是到我那儿去吧。”
丁小凡看看表,说:“这马上就要上班了,去你那里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宿善果还是笑眯眯的,他说:“看得出来,还是老样子,干什么事都那么敬业。”稍停,他带点调侃的意味说,“我还不知道你们上的那个班,一张报纸一杯水,上网打牌聊聊天。到我那儿,还能给老百姓省点电钱。”说着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拉着他上了车,给司机说了一个地名,车子开动了。
他俩说着话,车开到一家宾馆门口停下来。下了车,丁小凡抬头一看,这是本地最高档的一家宾馆,曾经先后三次接待过国家一号人物。
他们乘电梯上了六楼,出了电梯,对面墙壁上一块醒目的招牌映入丁小凡的眼帘,他瞅一眼,那招牌上面有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善缘企划(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他看了一眼宿善果,宿善果没看见似的,一面和他说着话,一面带他往里走。走到挂有“董事长”招牌的门口,宿善果停了下来,不知从那里走出一位姑娘,她朝丁小凡点点头,打开门,退到一边,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宿善果笑嘻嘻地说了句进吧丁小凡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走了进去。
房间很大,最吸引丁小凡目光的,莫过于侧面靠墙的一溜儿书架,书架前面不远处,放着一张颇有一点气魄的写字台,上面放着一台手提式电脑,电脑旁边竖着一面国旗,国旗旁边是一架铜制的地球仪。其他三面摆满了沙发。宿善果把丁小凡让到靠近写字台的沙发上坐下,刚才开门的那位姑娘就忙着泡茶,摆水果。丁小凡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站起身,走到写字台前,顺手转动了一下地球仪,说:“呵呵,真个儿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了。”
宿善果笑笑,说道:“你以为就你忧国忧民呀”
丁小凡说一边和宿善果说着话,一边转到写字台后,顺手把转椅转了一圈,坐上去,摇晃着,目光落在斜对面的墙上,那里镶嵌着一副字,是国内一位书法名家狂草的一首古诗:
空门寂寂淡吾身,溪雨微微洗客尘。
卧向白云情未尽,任他黄鸟醉芳春。
他默诵了一遍,转了一下椅子,目光落在那溜儿书架上。书架是古铜色的,足足摆满了一架墙,里面摆的大部分是一些大部头的精装书籍,其中不乏中外名著,令他羡慕不已。不知这个宿善果是真的爱书,还是仅仅为了装点门面,摆出一副儒商的样子,欺世盗名。看了一会,他转身对宿善果说:“看来宿总不仅是位财主,还是位文化人噢。”
“你以为呢,”宿善果调侃道,“你以为就你有文化呀”
“谁能说得清,你不是附庸风雅呢。”丁小凡带点嘲讽意味地说。
这时候,刚才开门的那位姑娘冲丁小凡笑笑,正色道:“那可不是附庸风雅,用时髦的话说,我们宿总是位儒商,而有人则称他为佛商。”
“是吗,宿总?”丁小凡笑着问宿善果。
“你就饶了我吧,还宿总呢。”宿善果微笑着,他转身对那位姑娘说,“只顾和他斗嘴,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同学,是我们学校的高才生,挺有学问的。如今人家是政府官员,丁大主任。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他转而对丁小凡说,“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小艾。”
“哦,”丁小凡打量着这位小艾,她中个儿,眉眼清俊,长发披肩,身着西服,秀色可人。他看着她说,“我姓丁,没什么本事,在行政机关上混了十几年,跟你们宿总比,真够汗颜的,还什么政府官员?”
小艾笑笑,走过来,把手伸向丁小凡,说:“认识你很高兴。我叫艾梦瑶,叫我小艾就行。”她和丁小凡握握手,给他俩的杯子里添了点水,对他俩说,“好了,老同学相逢,你们好好聊吧,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宿总叫声就行。”她说着转身走了,到门口,转过脸来,微笑着向丁小凡点点头,轻轻地带上门出去。
丁小凡看着宿善果说:“你这女秘书,不仅漂亮,而且够精明的。”
“你也来俗的,”宿善果笑笑说,“好端端一个姑娘,被你给想坏了。”
“你这是说哪里的话,”丁小凡瞥了他一眼,“我尽说她好,你却往歪里想,我怎么就把她想坏了呢?”
“你别拿我当傻瓜,当我不知道你啥意思呀。如今这社会上,女秘书一词,几乎就和情妇什么的划等号了。所以我不愿让人这样称呼她。”
“是吗?”丁小凡笑笑,“好了,我也就这么随便一说,你又把它想复杂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这样干斗嘴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你说吧,我们干点啥?”
“就这样聊聊,一会儿,我还要上班去。”
“别老上班上班的,谁不知道你在上班呀说,想干点什么?”
“如果非得干点什么不可,那就客随主便吧”
“这还差不多。”宿善果说着,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电话通了后,他说:“听我说小艾,借丁主任的光,我们今天也放松放松。怎么放松?嗯,还是你安排吧,安排好了到我这儿来。嗯,对,对,时间安排从容一点,好吧,好。”
他俩说了一会儿话,艾梦瑶就进来了。她向丁小凡点点头,对宿善果说:“安排好了,什么时候下去?”
宿善果眼瞅着丁小凡,像是征求他的意见似的:“我们现在就走?”
“听你的。”丁小凡说。
“好吧,先去游泳,如何?”
“哦,可我不会游泳呀。”
“我给你请个教练呀。”
“那多不好意思呀。”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们下了楼,穿过一片花草地,来到游泳馆。丁小凡听说过市内有这么一个游泳馆,但他从没来过。游泳馆主体部分的外表,是由玻璃镶嵌而成的,从外面看上去,并不透明,就像镜子一样,映照着馆外的花草树木和楼宇行人,由于它别致的造型,照射视角非常开阔,景深也非常深远,映像中的形象,比真实的物体更加美丽迷人。
他们进了游泳馆,从里面往外看,外面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艾梦瑶带他俩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大厅,大厅里有几个人,披着浴巾,坐在躺椅上,悠闲地聊天呢。服务员见他们上来,走过来,十分热情地把他们带到一个座位旁,他们坐下来,艾梦瑶就对那服务员说了几句话,那服务员说了声“请稍等”,就转身到巴台上去了。不一会儿,她走过来,给每人发了一件游泳衣,一幅眼镜,一个鼻夹,一双拖鞋和一条浴巾。艾梦瑶笑眯眯地说:“咱们先休息休息,喝喝茶,适应适应环境再下水。”宿善果好好好地应着,丁小凡环顾四周,总也觉得不大自在。
服务员端来了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他们喝了一会儿茶,艾梦瑶说差不多了,可以下水了。丁小凡说:“要不,我在这儿坐坐,喝喝茶什么的,你们下去游。”
“你废话。小艾专门给你安排游泳的,到这儿来了,你却不下水,这不扯淡嘛”
“可我不会游泳呀。”
“我给你请了教练了呀,由教练教你游呀。”
丁小凡左右看看。宿善果说:“你看啥呢,教练就在你眼前呢。”
“你是说小艾呀?”
“怎么,看不上呀?”
“不是……”丁小凡看着艾梦瑶,艾梦瑶面带微笑,对他俩说:“别逗了,更衣吧。”
他们换上游泳衣,从二楼下来。一楼大厅,中央是游泳池,清澈的池水,连池底下瓷砖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游泳池四周,摆了一些精致的小圆桌和椅子,供游客小憩。
他们到池子旁,宿善果稍稍活动了一下四肢,进了池子,对艾梦瑶说:“丁主任就交给你了。”说罢,往前一扑,自由地向对岸游去。
“咱们也下吧”艾梦瑶对丁小凡说。
丁小凡不好意思地看看艾梦瑶,说:“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其实很好学的,只要下去,扑腾几下就会了。”艾梦瑶望着丁小凡,很优雅地向池面方向偏了一下头,沿着扶梯进入池子,丁小凡就跟在她的后面,也进去了。艾梦瑶向身上撩一撩水,扑地一下扑向水面,三下五除二就游向对岸,然后折回头,向这边游来。丁小凡向她投去欣赏的一瞥,深深地吸一口气,闭了眼,猛地向前扑去。他在水中胡乱扑腾着,水面上拍打出一片浪花。艾梦瑶很快游到他身边,把他扶起来,赞许他:“看来你不怕水,这对学习游泳至关重要。”
丁小凡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口地喘着气,尴尬地笑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艾梦瑶说:“尽量平静下来,好,平静多了,这样,”她两手拉着丁小凡的手,“憋气,往下蹲。”丁小凡憋了一口气,拉着艾梦瑶的手,向下蹲去。艾梦瑶说:“好,站起来,换气,像这样,啪,啪,不要吹。好,再来,憋气,往下蹲;换气,啪,好,挺聪明的。就这样,做五十下,再教你下一个动作。”
艾梦瑶拉着他的手,做了五十下换气的动作,他就有点喘了。艾梦瑶说休息一下,就可以练习下一个动作了。她说着,轻轻一纵上了池沿,坐在池沿上,弯腰拉住丁小凡的手,丁小凡一纵身,就上了池沿,挨着艾梦瑶坐下来。艾梦瑶两腿平放在水面上,对他说:“这样,你看,收腿,翻脚,蹬夹水;收,翻,蹬夹。看清了吧?”丁小凡点点头,艾梦瑶说:“好,你先在陆上做做这个动作。”丁小凡照着艾梦瑶的动作,做了几下,气也慢慢地均匀了,艾梦瑶说可以下水了。于是,他俩下了水。到了水里,艾梦瑶拉着他的手,说:“好,像我这样,两手伸展,往下蹲。”他蹲下去,艾梦瑶说,“好,两脚往底下轻轻点一下。”他照着做了,身体慢慢浮了起来,她拉着他,慢慢地往前漂了一段,放开了他的手,说,“好,两手放平,尽量往前伸,好慢慢地漂向池边,扶着水池站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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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六.
六百三十六.
“好样的,就这样多漂几回。”艾梦瑶说。丁小凡就退离池边,两脚轻轻一点,伸展两手,慢慢地漂到池边,如此反复,离池边一次比一次远,漂得距离也一次比一次长。
艾梦瑶说:“好了,我们可以练习蹬腿了。好,漂起来”
丁小凡憋了一口气,靠着池沿,将脚轻轻一点,伸展双手,向前漂去。他企图按艾梦瑶教的办法蹬腿,但他不得要领,两腿一动,连手也跟着胡抓乱扒拉起来,一时慌了手脚。艾梦瑶紧跟两步,说:“手伸展,别动,别动。”说着,她用两手捏住他的两个脚趾头,把腿拉直,抖动抖动,说,“好,放松,放松,收腿,好。翻脚,蹬夹这样,直到他憋不住气,才站起来换口气,歇一歇再练。
一会儿,宿善果游到他们身边,问丁小凡:“怎样,这教练?”
“非常称职。”丁小凡瞅一眼艾梦瑶,表扬道。
“丁主任悟性很高,学得非常快。”艾梦瑶夸奖说。
“行了,不要互相表扬了。”宿善果说。接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他们在水中说笑了一会,宿善果问丁小凡:“是继续学呢,还是留到下一次?”
“今天就到这儿吧,”丁小凡说,“看来小艾也累了。”
“也好,下次想学,直接找小艾,”他又对艾梦瑶说,“由你负责,直到把他教会为止。”
“行,只要丁主任想学。”
“那就太感谢了。”丁小凡说。
“好吧,上水”宿善果说。
上水以后,他们冲了一下身子,穿好衣服,出了游泳馆,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碎石子铺成的小路,来到一栋二层小楼里。这是餐厅,装饰得清爽雅致,明亮宽畅。他们进了餐厅,有两个年轻人候在那里,向丁小凡问了好,宿善果介绍说,这是他的两个部门经理,一位姓王,一位姓侯。丁小凡和他俩握过手,互相客气了一番,就上餐桌了。不久,大家就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直至酒醉心迷,方才罢休。
那次以后,丁小凡没有和宿善果联系过,也没有和艾梦瑶联系过,正当他为马莲沟的事左右为难时,艾梦瑶找上门来了,他想这不是缘分是什么。他接起电话,和艾梦瑶聊了几句,问道:“你们宿总在不在呀?哦在?好,我一会儿过去。”
他放下电话,下了楼,叫上小胡,直奔善缘公司。
他进了宿善果的办公室,宿善果坐在老板台后面的摇椅上,晃来晃去。见丁小凡进来,把身子向前倾了倾,眯缝着眼,冲着他笑。他示意丁小凡坐下,丁小凡在沙发上坐下来,宿善果发话了:“像这样,有空了过来走走,呆在机关上有什么意思呀”
丁小凡说:“这阵子有点忙,”他在想,如何向宿善果开这个口呢,是开门见山好,还是拐弯抹角好。想想还是开门见山好,于是就说:“那天我说过,如果有什么善举,我会来找你的。碰巧,有这样一件事,想着可能和善缘公司有缘,就跑来找你,不知能不能给我这个面子。”
“给不给面子,那得看是什么事了。”
“是善事。”
“你直说好了。”
丁小凡就说了资助马莲沟打井的事。
宿善果收敛了脸上的笑,沉默了一会儿,问:“需要多少?”
“打一口井二十多万,至少需要打两口井,少说也得四五十万吧。”
“你这就叫我为难了。”宿善果十分认真地说,“要是三万五万的,我连眼都不眨一下就给你了,可你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咬住我的喉咙,就要往死里咬,我还怎么还口呀”
“我想不至于吧”丁小凡说。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可是私人企业,每一个子儿都是一把汗水一分心血挣来的,不像公共财政,花起来不心疼。”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丁小凡说,“你不听人说吗,像你们这些暴发户,都为富不仁,要你们出点血,无异于与虎谋皮。”
宿善果沉默无语,丁小凡的目光从那一溜儿书架上扫过,落在那个偌大的地球仪上。他站起身,走过去,将地球仪轻轻地转了一下,瞅一眼宿善果,说:“我听说,在国外,企业家是把捐助弱者,回馈社会当作自己的义务的。捐与不捐,捐多捐少,成为一个企业有没有社会责任,一个企业家有没有文化的重要标志。况且你和别的企业家不同,还是位善男信女之善男呢”
宿善果抬眼看看丁小凡,说:“你这是激我呀?”
“没有那个意思。我看宿总也是位有思想,有文化品位的人,且又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有感而发而已。”丁小凡环顾四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宿善果叹口气,对丁小凡说:“真拿你没办法。”说着,他拿起电话听筒,拨了一个号,说:“嗯,是我,你过来一下。”少顷,艾梦瑶推门而入。她走过去和丁小凡握握手,互相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就过去站在宿善果的对面,问宿善果有什么吩咐。宿善果向丁小凡努努嘴说:“这里来了位慈善家,你看怎么打发呢?”
艾梦瑶笑笑,什么也没说,他望着丁小凡,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转过头,对宿善果说:“宿总的意思是……”
“丁大主任要给马莲沟村打两眼井,要我们掏腰包呢。”他一本正经地对艾梦瑶说,“你抽空和他到村里去一下,看到底需要多少。”
“是现在吗?”
“时间你们定。”
丁小凡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忙说:“就最近几天,我把手头紧迫的事处理一下,马上就去,这样好吗?”
艾梦瑶也笑笑,说:“悉听尊便。”
宿善果问丁小凡:“这样如何?”
“我替马莲沟的父老乡亲谢谢你了。”说着站起来,向宿善果深深地鞠了一躬。
宿善果忙说:“行了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稍停他说,“那天以后,再也没见过你的面。今天来了,就不要忙着走,我们找个地方放松放松,如何?”
“这就够感谢你了,怎么还能让你破费呢,这多不好意思呀”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去哪里呢?哎,小艾,丁主任的游泳学得怎么样了?”
“那次以后再没有见过面,丁大主任有没有另请高明,我就不知道了。”艾梦瑶说。
丁小凡忙说:“没有没有,以后有机会再向你请教吧。”
“听你的意思,今天没有这个雅兴?”宿善果问。
丁小凡说:“还是以后吧。”
“好吧,以后就以后。今天呢?”宿善果稍加思索,“我们去书静园喝喝茶,如何?”
“你执意要去,我也只好客随主便了”丁小凡说。
“好,”宿善果对艾梦瑶说,“你把车开过来,我们现在就走。”
艾梦瑶出去以后,他俩又说了会闲话,估摸着车到楼下了,他们也往楼下走。他们刚到楼下,艾梦瑶开着车就到了。她在丁小凡面前停下来,下了车,赶忙开了后车门,把丁小凡让上车,自己拉开前边的门,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去。宿善果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直奔书静园。
书静园位于市区边缘地带的天龙潭景区内。
天龙市南靠祁连山,北接腾格里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市区建在戈壁沙漠之中,天龙潭景区全部为人造景观,是戈壁滩上一片人造绿洲和人造湖泊。中心地带为数个曲曲弯弯的人工湖,用造型别致的石拱桥连接起来,层层相叠,环环相扣,既有天然野趣,又是人文景观。湖泊四周,绿树成荫,绿草茵茵,是天龙市民休闲娱乐的最佳去处。
书静园是仿照江南私家园林建造的,就坐落在天龙潭人造树林的一隅。时至初秋季节,秋风从湖面上掠过,丁小凡感到丝丝凉爽。低垂的柳枝,依然深绿。刚刚剪过的草坪,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青草的味儿,大片的松柏,显示着繁密茂盛的风采。
他们进至园中,停了车,在服务小姐的引领下,走过一段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来到一个四合院里。这是一处幽静的地方,小小的四合院,四面是一间一间的小屋子,整个院子顶端,被网状纺织物罩着,既能透进淡淡的阳光和缕缕微风,又挡住了强光,感到特别舒适。
院落中央放着一张精致的桌子,早有一位姑娘侯在那儿,问他们是在院子里坐呢,还是坐到房间里去。宿善果征求了一下丁小凡的意见,丁小凡说随你的便吧。宿善果说还是坐到院子里凉快。于是他们围着那张桌子坐下来。那姑娘沏上茶,又问,要点什么。宿善果没有直接回答,问那姑娘:“你们的江经理在吗?”
那姑娘回答说在。
宿善果说:“那就麻烦你请一下她,就说有个姓宿的客人要见她。”
那姑娘说声好吧,就出去走了。
不一会,江楠笑眯眯地来了。她和每一位客人握过手,说了一些欢迎之类的客套话,拉把椅子坐下来,问宿善果:“你说怎么玩呀?”
宿善果说:“你说说你有哪些节目,说出来让我这位兄弟选定。”
丁小凡说:“听说你这里的茶不错,就喝喝茶,聊聊天吧”
江楠把头转向宿善果,征询他的意见。宿善果就说:“那就依客人的意见,喝茶。让他尝尝你的茶艺。”
江楠说好的。稍后她又问,开不开房间了。宿善果向丁小凡使个眼色,丁小凡摇摇头说:“再什么也不要了。”
宿善果说:“那好吧,再整几个素菜,什么清凉苦苦菜呀,迷你黄花菜呀,有什么上什么,反正是素菜,怎么也不嫌多。”他又对丁小凡说,“你们政府的官员,平日里大鱼大肉的也吃腻了,今天就随我这个su人,不上荤的了,我们都吃素,怎样?”
“好,好,这样好。”丁小凡说。
江楠走后,不一会儿,一位姑娘端着一个木质的方盘走过来,里面放着一把紫砂茶壶,和三只紫砂小碗。她穿一件蓝底白花短杉,绿色裤子,扎一条短辫,端庄秀丽,温文尔雅。她把木盘放在茶几上,揭开茶壶的盖,用一个小勺把茶叶一勺一勺地放进去,然后倒了半壶水,她就走了。
宿善果说:“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上次碰上,你又喝大了,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今儿难得清静,咱们好好聊聊。如何。”
丁小凡说:“是呀是呀。”可要说时,又觉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半晌,他说,“中学时的同学,你联系的多不多呀?”
宿善果扳着指头说了几个,他们中有在外地当了副市长的,有著书立说的,有在商场上大显身手的。当然也有坐牢的,也有命丧黄泉的。丁小凡对他说的这几个人也略有所闻。对此,两人感慨了一阵,丁小凡说:“中学时读曹操的《短歌行》,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当时不解其意,心想曹操贵为王侯,何故发此感慨。如今想来,心同此情。”
宿善果说:“如此说来,你对自己颇多不满哟不妨一说。”
丁小凡说:“那时年轻气盛,你我都曾立下鸿鹄之志。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反而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是吗?在同学中,如今在政府机关干事的也没有几个,是不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之嫌呀?”
丁小凡说:“要说混口饭吃,没有哪里比机关上好混的了。但我想,人这一生,总得干点什么,为这个社会留下一点自己的什么。可在机关上,你有力没处使呀。若有机会,我还是想出来,找点正儿八经的事做。”
宿善果说:“人家进都进不去,你又呆着不耐烦了。该不是官当不大了,发牢骚吧。你说实话,要是有这心思,兄弟我别的帮不上你什么,有用得着钱的地方,吱一声就行。”
“还是免了吧。”丁小凡说,“真要有这份心意,还不如多做一点善事吧。”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唉声叹气。官场上有官场上的规矩,你不按官场上的规矩来事,那就只能这样心安理得地混着得了,有什么想不通的”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宿总,这一片天地是你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多自在。而我呢,处处得看人家的眼色。并且都是些什么人呀,轻里说是些酒囊饭袋,说得不好听点,是些阿猫阿狗。如果把你放那儿,恐怕你连一天都呆不下去,这会儿又来说我。”丁小凡平静地说。
宿善果微微一笑,说:“你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说你是骑驴的不知道步行的。是,你说得对,在我的这片小天地里是我说了算,但,出了这片小天地呢?我算什么?我给你说,给人家当孙子,人家不一定领你的情呢你机关上混了这么多年,又不是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要想干点事,热脸对着冷屁股的事,还少吗?”
丁小凡点点头,说:“真还这样。”
“所以,老兄,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是那句老话,知足者常乐,你就知足吧”
他们聊了一会儿,那姑娘提着一个暖壶来了,她把茶壶内的水倒到一个小盆里,揭开暖壶盖,倒进刚烧开的水,一股清香之气顿时弥漫开来。又过了一会儿,那姑娘把茶壶里的茶倒进小碗里,对他三个说:“请慢用。”他们说声谢谢,就慢慢地品起茶来。品了一会茶,艾梦瑶见他们暂无话可说,说道:“你们男人家,到一块儿,总要感叹这感叹那的,与其在这叹来叹去,不如到那湖边转转。”
宿善果看着丁小凡,对他说:“我懒得过去,你要想去,就和小艾过去转转,我在这里闭目养神。”
丁小凡说,好。说着他俩站起身,出了四合院,一同前往湖边。到了湖边。此处立着一块大石,上书四个大字:渔舟唱晚。有一条曲曲折折的水泥小桥,一直通到湖中的一个小岛,小岛上立着几个大小不等的亭子,亭子依小岛地形而成,错落有致,别具风格。艾梦瑶就迈步走过小桥,上了小岛,在一个亭子里站下来,左顾右盼,欣赏湖中美景。丁小凡却在在渔舟唱晚这儿站下来,看着艾梦瑶,微风吹拂着她的秀发,飘飘逸逸,和她那匀称的身段、观景的举止,共同构成了一座艺术雕像,天然去雕饰,浑然天成。她向丁小凡招招手,示意他也过去,丁小凡给她打了一个手势,就站在原地,注视着她,她的两眼就像一泓清泉,清亮透彻,不见一点瑕疵。又像一轮明月,柔和流畅,不觉一点棱角。不禁在心中暗暗地赞叹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艾梦瑶从小桥上走过来,丁小凡不禁朝她看了一眼,心想这么美丽漂亮,聪明伶俐的女性,但愿在利欲横流的商场上,她能独善其身。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她,不料她也正在看他呢,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了个正着。他俩都有点不好意思,艾梦瑶灿然一笑,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他俩沿着曲曲折折的湖边,悠闲地踏着碎步,说着一些双方都想说而平时不便说的话,说着说着,就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话题从克隆羊多莉扯到未来的人类,从航天员杨利伟扯到太空探索,从海湾战争扯到印度洋海啸,从天圆地方说扯到弦理论,从眼前的小院扯到浩渺的宇宙,你一言我一语,是那样的超脱,那样的投机,那样的无拘无束。两人都觉得非常惬意,不知不觉中,又环绕到书静园门口,他俩相视一笑,便进了书静园,宿善果正躺在躺椅上睡觉呢。
丁小凡叫醒宿善果,宿善果揉揉眼,问艾梦瑶几点了。她说差不多六点了。宿善果于是叫来服务员,叫她上菜。
菜都是素菜,其中野菜居多,色泽新鲜,做工精细,吃来别有一番风味。艾梦瑶频频从各盘子里夹点菜,放到丁小凡面前的小盘里,暗中瞅一眼宿善果,宿善果正抿嘴笑呢。丁小凡说声谢谢。宿善果笑着说:“丁大主任你就知足吧,她跟我这么些年,都没有给我夹过菜的,而你……”
“哎呀宿总,你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艾梦瑶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宿善果的小盘子里,说,“丁主任不是咱们的客人吗,关照他吧,你说我偏着他;关照不周,你又要说我不会招待客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合宿总的意呀。”说着佯装生气,撅着嘴,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宿善果哈哈地笑了,他说:“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就当真了。”边说边夹了菜,送到她的面前。
艾梦瑶瞄一眼丁小凡,丁小凡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她便笑笑,说:“这还差不多。好吧,丁主任,将就着吃点。”
丁小凡答应着,慢吞吞地吃起来。他不经意地看一眼艾梦瑶,两人相视一笑,心头萌生一丝蜜意。
星期五下午是党政机关的学习日,学习完之后就成了自由活动时间了。有权有势的,多被别人早早地请去过周末。没人请的,要么乖乖地回家,要么三五人凑凑份子,出去自娱自乐一番。吕四权在肖明轩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霍海的身上,心想就是在这颗树上吊死,也死得其所。一到周末,就想着法子请霍海去过周末。这天学习时,他就给市委组织部门工作的老乡童湘仁发了个短信,要他看看霍海在不在办公室。不一会儿,童湘仁来了短信,他一看,只一个字:在。
学习还没有结束,他就从会议室溜出来,给霍海打电话。寒暄两句就问下午有没有安排,霍海说没有安排。
“那就凑几个人,出去放松放松?”吕四权小心地问。
霍海倒也痛快:“行。”
吕四权就给童湘仁打了电话,让他在那边等着,一会儿去接他。最后吕四权问:“你说放哪里合适?”
童湘仁说:“天龙潭风景区如何?”
吕四权想想,说:“天龙潭就天龙潭吧。”
吕四权放下电话,抽开抽屉,随意拿出一沓子名片,从中找出天龙潭风景区一家名叫荡春园的休闲娱乐中心的名片,拨了一个电话,定了座,叫上秦寿,一块儿下了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到市委楼下,先给童湘仁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往楼下走。之后吕四权下了车,上楼去请霍海。
进了霍海的办公室,见他也没啥大不了有事,玩弄着手机,大概是在翻腾谁的电话号码。他抬眼看看吕四权,说声现在就走?吕四权说没事了就走吧,早点儿过去娱乐。霍海说那就走吧。说着他收拾了手机,和吕四权一块儿下楼来。童湘仁已经下来,坐在车上,见霍海下了楼,他和秦寿慌忙下车,迎上前去,笑嘻嘻地与霍海握手,霍海挥挥手,就和他们一起上了车,奔天龙潭风景区。
进了书荡春园,女老板就迎了出来。脸上洋溢着职业型的微笑,她和他们一一握手后,就问霍海,怎么个安排法。霍海就向吕四权努努嘴,说:“今天那位是主人,你问他。”
老板就转向吕四权,吕四权说,你先拿玩的家伙,他转向霍海,问道:“打一会儿扑克呢还是搓两把麻将?”霍海就说随便玩会儿,什么都行。吕四权就对老板说说:“那就搓两把麻将吧,后面的节目按你们的老规矩办,吃的侧重于野味,其他的,就按你们的程序走。这样可以吗?”老板说一切都按你的吩咐办。她往前走了走说,麻将在这儿,自动的,玩起来挺方便。
麻将桌就摆在四合院里,自动的,看上去十分精致。吕四权把霍海让到上座,其他人都依次坐下来。吕四权熟练地按动牌桌的电钮,自动洗好的牌从四个长孔中升上来,桌面上打过的牌从中间的圆孔中沉下去,不用费时费力地码牌,也免得一些不规矩的人作弊。牌升上来后,霍海问大家:“怎么玩?”大家就说,还是书记定吧,书记怎么定怎么玩。霍海说那怎么行呢。吕四权心知肚明,就说:“三报包,临门一脚,码子嘛,还是一二三吧。”
童湘仁问:“你的一二三是怎么价的一二三?”
吕四权回答:“就是平胡一百,自*二百,包庄三百。”
“是不是有点大了?”霍海说,“我们这是娱乐,可不能搞成赌博啊”
吕四权就说:“玩的小了大家不操心,就这打一会儿,输赢也不大,弄得好些,就平了。”他说着,给每人数了十张扑克牌,放在各人的面前,当作筹码,于是每人掏出十张百元大钞,凑到一块儿,叫做锅底,放在一个地方,好最后结账。
霍海对吕四权说,你给咱们找个庄吧。大家都说还是书记先坐庄,霍海推让了一番,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摁了色子按钮,牌局开始了。
上手不久,霍海就和了,别人就给霍海扑克牌,他边收边说:“俗话说打死不和头一把,看来今天的输家就是我了。”别人就笑而不答。
打了两圈,霍海自*两把,吕四权给包了两庒,自*一把每人两百,三人六百,包一庒三百,霍海一共进了十二张扑克牌,换算成人民的币,就是一千二。吕四权刚好输了一锅,就掏出十张人民的币,从霍海手里买过来十张扑克牌,继续打下去。
打牌打到开饭时候,战争结束了,他们结了账,一清点,自然霍海是大赢家,进项三万有余,大家都说霍书记福大造化大。吕四权输了两万多。但不管赢家还是输家,都达到了目的,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玩得都很高兴。
大家依次上过卫生间,洗了手,回到餐桌旁,菜已上桌了。第一道是红烧嘎啦鸡,此为野生鸡,叫起来嘎啦嘎啦的,故而得名,它红烧出来,比拳头大点,吃起来有滋有味,实为不可多得的美味佳倄。第二道是野蘑菇炖狗肉,第三道,第四道,均为野生动植物,别具一格。主菜完了,上了一些精致的素菜,为下酒菜。接着就推杯换盏,敬起酒来。吕四权坐东,自然是他先敬酒。他端起酒盘,让姑娘把里面的酒杯斟满酒,先给霍海敬:“这杯酒,敬祝你官运亨通,步步高升。”霍海推让了一番,就喝了一杯,又和吕四权碰了一杯。接着大家起而互敬,在觥筹交错中,不知不觉都有了几分酒意,吕四权给那姑娘递了个眼色,姑娘就出去了,不一会儿,进来四位浓妆艳抹的小姐,按吕四权的安排,每人拽一位先生出去,进入下一道程序。
到了歌厅里,一对对临时鸳鸯勾肩搭背进了包厢。吕四权先点了一首秦腔,说是给霍老板点的,霍老板就和那个小姐上台来,挺着那个大肚皮,放开噪子吼了一首秦腔,接着吼了一首京剧,大家就在各自的包厢里拍手叫好。
唱了一会儿歌,就没人唱了,音箱里传出流行的歌,弥漫在歌厅中,掩盖了包厢里的欢声笑语。
第二天是周六,公仆们休息。吕四权打电话找来了秦寿,对他说:“你听没听说过,天龙市境内有一种什么**石头,比他**玉石都贵重?”
秦寿想想,摇摇头:“没有,没有听说过。哎,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霍书记说的。昨晚我送他回家,他家摆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石头,我看着好奇,随便美言了几句,不料他说市内什么地方有一种石头,比玉石还贵重呢。问我今天有没有空。我当然不能说没有空。他就说到那个地方找找,兴许能真的找出什么宝贝呢。可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你来,你也不知道,那怎么办呢?”
秦寿歪着头想了想,说:“有一个人知道。”
“谁?”
“丁小凡。”
“有道理,都说他是天龙市的才子,又是本地人。”
“但不一定能请得动。”
“说是霍书记的主意,他敢不去?”吕四权说着就打了丁小凡的手机。不一会儿,丁小凡就来到了局里。
吕四权说明他的意图,丁小凡说:“哦,你说的是一种化石。颜色如胭脂红,质地精细,色泽鲜艳光亮。不仅有科研价值,而且收藏价值极高。我只听说过,但没有见过。”
“大概位置你能不能找到?”
“大概在焉支山里的佛石崖一带。怎么,你对它有兴趣?”
吕四权笑笑,故作神秘地说:“不是我有兴趣,是有个人有兴趣。”
丁小凡说:“大概是位玉石爱好者吧?”
吕四权轻轻地摇摇头。俄顷他说:“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是市委的霍书记?”
丁小凡说:“哦,霍书记还爱好这个?”
“是呀,他现在正等着我的回话呢那就只好由你带路,跑一趟你说的这个佛石崖了。”
“我也是听说,谁知到底能不能找得到呢。”
“这就只有碰运气了。运气好,自然就能找到。”
“要是运气不好呢?”
“那就尽人力吧”吕四权有点不好气地说。说完,他拨了一个电话,说我们局里丁小凡知道那个地方,什么时候走,听你吩咐。那头说现在就可以去了。他打完电话,对丁小凡说,“那就烦劳你,陪霍书记进一趟焉支山了。”
于是丁小凡打了小胡的手机,小胡赶到局里,开出越野车,拉上丁小凡、吕四权一起赶到霍海的楼门口,拉上霍海,一同前往焉支山佛石崖一带。
这是一条峡谷,两边是高高的土石山,两岸峭壁上长有稀疏的灌木和青草,被雨水冲掉植被的地方,露出一层一层的岩石。他们下了车,霍海观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着嶙峋的峭壁,显出一种神秘的神色。吕四权左右看看,问丁小凡:“这就是佛石崖?”
丁小凡环顾四周,点点头:“是的,是这里。”他说着,上去摸摸那些岩石,看上去连普通的石头没有什么两样。他就从车里拿出钢钎、铁锤什么的,用铁钎撬了几下,那石头就哗啦哗啦往下掉,他弯腰捡了几块,也没有发现哪怕有点儿异样的石头来。霍海也拿起锤子之类,在崖壁上敲打了一阵子,又在敲下来的石头中找了一阵子,怎么也没有找到那比玉还值钱的石头。他们又换了一个地方,敲敲打打,拾拾捡捡,不觉已过中午,什么收获也没有。他们互相通通气,就地吃午饭。
小胡从车上取下吃的喝的铺的,找了块较为平坦的地方,打开塑料布铺上。吕四权打开一瓶水,给霍海浇着洗了手,然后和丁小凡互相浇着洗洗手,都在塑料布上坐下,小胡打开吃的,有凉拌猪肘子、干炸鲫鱼、牛肉罐头、黄瓜西红柿、饼子馒头、啤酒饮料。他们吃了一阵子,霍海看上去有点累了,吕四权有点讨好地说:“霍书记是午睡惯了的,要不在车上迷糊一会儿吧?”霍海点头表示同意。小胡开了车门,霍海上了车,他重回到塑料布上,摇摇头笑笑。丁小凡说:“你笑什么呀?”
小胡说:“我怎么想怎么可笑,你说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什么贵重石头,你们这纯粹欺负人家书记嘛。”
吕四权不好气地向小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声音小点,说不定霍书记听着了呢。然后小声对他说:“书记平时工作忙,这也就是让书记出来散散心,放松放松,找不找得着石头倒是其次。你明白吗?”
小胡就又笑笑,什么话也不说了。他收拾了一下杯盘狼藉的塑料布,自己先躺下来。吕四权有点焦急地转悠来转悠去,转悠了一阵子,他问丁小凡:“你说这种石头到底有没有呀,不会是传说吧?”
丁小凡说:“书记这么上心,想必是做过一番考证的,就耐心地找吧,也许真的能找到呢。”
吕四权又问:“你说书记找这个东西能干什么呀?”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丁小凡说着,也躺下来,两手枕在头下,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闲了眼不说话了。吕四权摇摇头,也倒头睡了。
到平时上班时分,霍海从车里出来,吕四权他们也翻起身,站了起来。吕四权问道:“霍书记,就这样找呀?”
“再找找看吧,既然来了,就坚持到底吧”
于是,他们又敲敲打打起来。敲打了两个多小时,仍然什么也没找到,谁也露出疲惫之状,手上也打起了水泡。于是就失望地往回赶。回来的路上,他们就这天的行为议论开了,吕四权问霍海,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石头,它有什么用呀?霍海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他凑到吕四权的耳边说:“你要是能找到它,拿到省城和北京,都是极好的礼品。”
此后的路途中,吕四权一直琢磨着霍海的这句话,琢磨着这次行动。不知霍书记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想起来,霍海曾经对他说过,他的事,需要在省上找人,攀不上主要领导,只少也要在要害部门找个要害人给市上的主要领导施加压力,否则,光靠霍海一伙,后果难料。他看一眼霍海,霍海闭了眼假寐,脑袋在车后座上滚来滚去,好像向他暗示着什么。
车子一路颠簸着,他一路琢磨着,赶到家,他也琢磨出了一条明晰的思路,接下来就是付诸实践了。
第二天,吕四权跑了几家银行,把几个存折上的钱取出来,集中到一个银行卡上,就乘班车进了省城。他在省城跑了几家大型的珠宝店,买了几块红宝石原料,兴冲冲带回天龙。
他在兴奋与焦急的等待中又琢磨了一个礼拜,琢磨着怎么去见霍海。下班以后,他找来一个破纸盒子,装上那些宝贝,镇定一下,拨通了霍海的电话。客套两句,他说:“哦,是这样,霍书记,前几天我们进了趟焉支山,顺便到佛石崖去了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托你的福,我们刚到那儿,就碰到了几块石头,正如你说的,不同寻常,就把它带回来了,不敢肯定,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种石头。这会子你出去不出去?哦,不出去,那我给你送过去你看看,如果就是你说的那种,就放下,如果不是,以后再找,只要这地方真有这种石头,我想总会找到的。”
霍海说,那你就来吧。吕四权就去了霍海的家,进了门他把装着宝贝的纸盒子往茶几上一放,从中掏出一块,递到霍海的手上,说:“就这,你看看,是也不是。”
霍海接过石头,拿在手上掂量掂量,举到眼前,转身朝着窗户,透着阳光,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他懂得珠宝常识,一看就知道是从市场上买来的珠宝原料,并且价钱不菲。心想这个吕四权,还挺有心机。但不管怎么样,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如果一语道破天机,不说无情无义,人家脸上也挂不住呀于是,他说:“嗯,就是就是,就是这种,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吕四权就加油添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阵“发现”宝石的“经过”。霍海也就相当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认同或肯定。他说了一些客气话,就把宝石收起来。笑眯眯地对吕四权说:“这可都是为了你,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书记说哪里话。”他的脸稍稍有点发热,“我那事儿,让你操劳了。”
“客气话就不说了,最近我抽空去趟省上。你也注意点自己的行为,不要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从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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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七
六百三十七
丁小凡就天河流域考察的情况,写了一份汇报材料。一上班,他就呈给陈志之,陈志之匆匆看了一遍,签了字,对他说:“打印几份,分别送给调查组的组成部门,请他们提出修改意见,限时反馈给我们。我们在修改时,该吸纳的一定吸纳进来,修改后,呈送肖市长阅定。你看这样可以吗?”
丁小凡笑笑说:“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安排办公室尽快印发给他们。意见反馈回来,少说也得三五天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去趟马莲沟,可以吗?”
陈志之想了想:“我想还是等这事完了再去吧。局里资助的那点资金,让会计先划拨过去,不足部分,只有找机会,能解决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了。”
“这几天我做了点工作,捉了一个同学,他是一家私人企业的老板,答应给解决一点,条件是他必须派人考察后才决定扶不扶持,扶持多少。所以,我还是催催他们,和他们尽快下去一趟,把这事敲定。快浇秋水了,时令不等人呀”
“你的心情我理解,”陈志之说,“但从全局来看,马莲沟的事毕竟是局部的,而天河流域的事涉及全局,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时间,我们要多考虑考虑这事,尽量多拿出几套方案,供领导们选择。你说对不对呀?”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只有服从了。”丁小凡说罢,站起身,从陈志之的办公桌上拿起签过字的材料,到凌琳那里,把材料和U盘交给她,要她起草一个简单的征求意见的通知,把汇报材料附上,打印若干份,分别送给调研组的成员单位。凌琳一一答应了。接着他问凌琳:“给马莲沟的钱,手续办了没有?”
“还没有。”
“要不这样,”他说,“你马上把那个手续给办了,材料的事,晚上加个班也不晚。”
凌琳看上去有点为难。丁小凡问她:“有什么不便吗?”
凌琳说:“晚上秦科长不是请客吗,你不知道?”
丁小凡约略知道,像秦寿、吕四权、霍海之流,经常纠集一帮同乡,搞一些聚会,有时范围小,一个单位或者一个小区域内的老乡门,坐一块儿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有时范围大一点,市上以及县区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到一起,互相认认老乡,亲亲密密一番;而有时候,范围要大得多,省内各部门和全省各地职位较高的同乡人汇集省城,局外人很难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眼下的吕四权和秦寿,显然不是同乡会,而是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笼络同事。丁小凡想到这里,摇摇头说:“不知道。”接着他说,“最近以来,这个秦寿三天两头地请客,你不觉得无聊吗?”
凌琳说:“无聊不无聊,人家请了,不去不是得罪人了吗”
丁小凡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问凌琳:“请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
“你就不要去了,晚上加班,我请客。”
“好。”
丁小凡出了凌琳的办公室,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隔着门,对凌琳说:“你给小胡说一声,他也一块儿去。”凌琳答应了一声,就去财务室,办理资助马莲沟的款项。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丁小凡坐下来,闭上眼,默默地把这几天的工作捋了捋,觉得没有什么急着要办的事了,于是,他拿起这几天正在看的一本书,《苏共亡党十年祭》,慢慢地看了起来。
下了班,他和凌琳、小胡一起到附近的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一盘牛肉、几个小菜,三碗牛肉面,两瓶啤酒。三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面,就着小菜,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不一会儿,啤酒也喝完了,他仨原回局里加班。
凌琳打印材料,丁小凡看文件,整理明天要做的事,小胡则上网玩游戏。这样过去了两三个小时,凌琳把材料打印好,交给丁小凡。丁小凡看了一下,个别地方改了改,就问凌琳:“时间还早,我们干点什么呢?”
凌琳说:“你说呢?”
在一旁玩电脑的小胡问:“我是不是回避一下?”
“去你的吧,这么大的人了,一点正经都没有。”凌琳说。
“那人就这,永远都长不大。来,咱们三人,正好斗地主。”丁小凡建议道。
于是三人坐在一起,小胡开始洗牌。问:“什么惩罚?”
“输了的喝酒。”丁小凡说。
“那不行,我不能喝酒。”凌琳说。
“不要紧,我给你代。”丁小凡说。
“那不行,”小胡歪着头,对丁小凡说,“你也不要怜香惜玉,我看这样:一杯酒五块钱,能喝酒就喝酒,不能喝酒的掏钱,谁代酒谁拿钱,这符合市场经济规律,最公平了。”
丁小凡问凌琳:“怎么样,这主意?”
凌琳看看他俩,半天才说:“行。”
小胡拿过扑克,找出一瓶酒,铺排开来,他们就起了地主,不知不觉,夜已很深,一瓶酒也喝得底儿朝天,丁小凡和小胡把赢来凌琳的钱退给了凌琳,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中,丁小凡见只有女儿雯雯在她的卧室里做作业。丁小凡在卫生间换了拖鞋,推开雯雯的门,问:“你妈呢?”
“出去了。”雯雯头也不抬回道。
“怎么这会子了还不回家?”丁小凡随口问道。
“你不是也这会子了才来吗?”雯雯又顶了他一句。
“你也管起我来了,这小东西,一点礼貌也没有,真正的白眼狼。”丁小凡嗔怪道。
“对不起,我是跟老爹开玩笑呢,老爹误解了。”她在父亲面里,一直就这个样子,在称呼上,也是一会儿爸爸,一会儿老爹的。
丁小凡听后哑然失笑,俄顷他说:“别贫嘴了,做你的作业吧”说着关了女儿的门,打开电视机,翻来覆去地找节目看。他胡乱翻了一阵子,妻章惠琴回来了。丁小凡问她到哪里去了,姑娘一个人放在家里,你也放心。章惠琴说下午霍书记到她们单位检查工作,晚上安排去唱歌,单位上派她们几个女的去陪,她们就去陪领导了,所以这会子才回来。丁小凡长长地嗯了一声,问道:“哪个霍书记?”
章惠琴说:“就是市委的霍副书记呀,难道还有一个霍书记么?”过后她问,“哎,你这是审我呀?”
“哪里,哪里,我也就随便问问。”说完,他关了电视机,说时间不早了,睡吧。章惠琴似乎意犹未尽。她望着丁小凡半晌,说:“霍书记对你很了解,说你如何如何有水平,如何如何能力强,你也不乘机走动走动,攀攀龙附附凤啥的,好打点秋风。你看你的那些个同学同事,眼瞅着一个一个上去了,你也不觉得寒酸。”
丁小凡盯着她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章惠琴看看他,转过头来说道:“怎么?不认识似的,把我都看羞了。”
“老婆,”丁小凡正色道,“什么叫攀攀龙附附凤呀,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在这些事情上瞎掺和。”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那么严肃干什么呀”
“是嫌我官小了,你在人面前没面子了吧?”
“你这就没意思了。”章惠琴说着站起身,走向卫生间去洗漱,准备睡觉。丁小凡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捣鼓着电视频道。
各部门的意见陆续反馈过来,丁小凡看了看,没有多少修改的地方。还有个别部门的意见没有反馈回来,因此他也不好定稿,心想在忙活汇报材料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去一趟马莲沟了。他把他的想法告诉陈志之,陈志之就同意了。于是就给宿善果打了个电话,宿善果在那头说,这事就那么定了,具体怎么做,我让小艾和你联系。丁小凡说,你告诉我她的电话号码,还是我主动一点,我和她联系吧。宿善果就给他说了一个电话号码,他拨过去,就把宿善果的意思给她说了说,艾梦瑶客气了几句,说道:“就按你说的办,怎么都行。”
丁小凡说:“最好我俩当面商量一下。”
艾梦瑶说:“行。”
丁小凡就又问:“那你看,是我过去,还是烦劳你过来一下?”
“那就只能是我过去了,怎敢劳你大驾。”
“客气话就不说了吧,你能过来,我当然欢迎。”
“好,我马上过去。”
不一会儿,艾梦瑶就过来了。丁小凡站起身,和她握握手,示意她坐在沙发上,丁小凡走过去,给她泡了杯茶,就又坐回到写字台后,微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刚要说事,电话铃响了,他一接,是陈志之的,叫他过去一下。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望着艾梦瑶说:“对不起,局长叫我,我去去就来。”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艾梦瑶喝了一口水,打量着这间屋子。办公室不算小,沙发对面是大大的两个窗户,两窗户之间的墙上,挂着一排书写有各类制度、本室和本人职责的牌子,东面靠墙,摆放着一溜儿柜子,透过柜子的玻璃,可以看到成堆的文件和书籍。柜子下面,是一张偌大的写字台,与沙发形成四十五度角。其上斜放着一面液晶显示的电脑屏幕。她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后面,顺手把转椅转了转,禁不住笑笑,顺势坐了上去,轻轻地摇晃着,目光就落在写字台侧面矮柜上的一摞笔记本上,那些本子很精致,厚厚的,一看就有一种阅读的**。她随便拿起一本,一翻,只见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科学新说(五)。她哗哗地翻了几页,见里面贴满了从报刊杂志上剪下来的文章,文章后面都有一段说明或感想什么的文字。她粗粗地瞅几眼,便放下来,拿起另一本,那扉页上写的却是:奇闻轶事(三),她翻了几页又放下,再拿一本看,扉页上的字又变成了:重大发现(一)。她又翻了几本,都是如此,每一个本子的扉页上,都写着该本子所载内容的类别和该类本子的序号。这引起她极大的兴趣,便又拿起一本写着人类学辞典(二)的本子看起来:
人是生物体的一种,它由三种基本原子组合而成,并且能自我复制和修改。
人是动物与文化的化合物,就像水是氢和氧的化合物一样。
人是具有战争和暴力倾向的一种存在物。
人类具有劣质的**,反复无常的感情和脆弱的心理。所以,在宇宙间,再没有像人那样需要改进的生物了。
“对不起,”艾梦瑶正看得津津有味,凌琳进来了,她向艾梦瑶问了声好,自我介绍了一番,就过去给艾梦瑶的茶杯里添了点水,从茶几端到写字台上,对艾梦瑶说,“丁主任在陈局长那儿有点事,你先喝口茶,他一会儿就过来。”
艾梦瑶放下剪贴本,笑着说:“没关系,我正在看你们丁主任的这些宝贝本本呢,想不到丁主任的爱好如此广泛。”
“对,他这人哪,闲下来就爱看点儿东西,看着有趣,就动手剪下来,时间长了,积累的也多了。有天,我见他翻看着这些东西,我就说让我给你整理整理,他也就同意了。没想这一整理,就整理出十几本来。就凭这,你想想,他这些年也不知看了多少书,光是剪下来报刊杂志上的东西就有这么多。涉及的范围很广,方方面面的东西都有,整理到一起,算得上是一部百科全书了。”
“看得出来,你也很爱学习喽。”艾梦瑶说。
“谈不上,不过,受丁主任的影响还是有的。”
“那还得自己爱好才行。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是怎么也影响不了他的。你说是吧”
凌琳想起秦寿、吕四权之辈,觉得艾梦瑶说得有理,就笑笑说:“说的也是。”她还要说点什么,有人叫她,她尴尬地笑笑,说声对不起,就出去了。艾梦瑶又翻到刚看过的那个地方,接着是从报纸上剪下来贴上去的新闻报道,什么“拇指婴儿”啦、“吸铁人家族”啦、“15年不曾睡觉的人”和“57年吃石头的人啦”,等等等等,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再看那后面,是一段手写的文字:
如果这些报道属实,这意味着什么呢?是不是意味着,自然母亲改造人类劣质**的尝试一直在进行呢?拿那位拇指婴儿来说,在人类用自己的智慧确立了自己的霸主地位的今天,我们就用不着高大的身躯,相反高大的身躯要消耗大量的食物和生活资源,而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在向广袤的宇宙空间实现大规模移民之前,资源的过度消耗已经成为人类生存的大敌,就像天河草原那样,因过度放牧和开垦农田而濒于毁灭。如果全人类的躯体都像拇指婴儿那样微小,我们对资源的消耗不是可以减少到最低限度吗?并且,这样小的身躯,也便于我们移民太空,实现人类史无前例的大迁移。
15年不曾睡觉的人、57年吃石头的人,还有身体能够吸铁的人,是不是也是自然母亲各种尝试中的几种呢?就像数百万年前那样,自然母亲尝试着脱去我们祖先身上的毛,结果是理想的,于是脱去了全人类身上的毛。人类祖先还在长尾巴的时候,出现了个没有尾巴的个体,结果是理想的,于是割掉了全人类的尾巴。如果拇指姑娘是理想的,那么,总有一天,全人类都会变成只有十几厘米高的一个生物物种。如果吃石头是理想的,那么总有一天,全人类会变成只吃石头就会健康成长的生物。你看,自然母亲多像我们的科学家,对生物物种的改造,采取的也是反复试验的办法,这样试试,再那样试试,经过多次试验,淘汰掉那些笨拙的办法和途径,留下那些有前途和富有生机与活力的试验品,在这些试验品的基础上再进一步试验。直至找到一条成功的路。因此,未来的人类将是什么样子,连上帝都难以预测,因为它也在进行试验。
艾梦瑶看到这里,她想,这个丁小凡,人在机关,而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怪不得,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只在这个岗位上混,也就不难让人理解了。这样想着,对这位认识不久的男人,肃然起敬,生出一些无以名状的情怀。她还要看其他的那些本子,丁小凡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进来就连说对不起对不起的。艾梦瑶笑着从转椅上站起来,说没什么没什么。又说:“你不在的这会儿,我还看了许多奇闻佚事,还看了你的奇思妙想。要不,我从哪里看这些东西呢”
“那是闲来无事,瞎琢磨的,什么奇思妙想呀”
“你还够谦虚的呀。”
“本来就是嘛。”
“局长那儿的事忙完了。”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事,说完了。我们说我们的正事吧。”
“你吩咐就是了,有什么好说的呀”
“你们宿总不是说要下去考察一番吗?我们最近就去一下,怎么样?”
“我没有任何意见。时间你定,哪天要走,打个电话就行。”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俩互相击了一下手掌,不觉都开怀大笑。笑了一阵子,丁小凡说:“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一定请你乐呵乐呵。”
“那倒不必,以后向你请教,开开眼,长长见识,这比什么都强。”
“这你就过奖了,不过,只要你愿意,我们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嘛”
“那好,我先借你几个本子学习学习,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呀。”丁小凡说着,就要收拾着给他装起来。艾梦瑶说:“我先挑几本,看完了再来换。”丁小凡说好。于是艾梦瑶挑了几本,翻看了几眼,望着丁小凡说:“这里面不仅有从报刊上剪下来的,还有你自己写的东西。依我看,你写的那些心得呀,评论呀什么的,更有价值。你何不给它取个名字?”
丁小凡笑笑,说:“这也就是闲下来的时候,看看报,看看书什么的,当时觉得有趣,剪下来贴上,有兴趣了再胡乱写上几句。是凌琳整理到一起,就这样装订起来了,从没有想过取什么名字。你觉得有趣,你给取一个得了。”
艾梦瑶想想,说:“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丁小凡说:“不用客气,望不吝赐教。”
艾梦瑶歪着头想想,就说:“开门见山,就叫它《小凡随笔》吧,你看如何?”
“我同意。”说着,两人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艾梦瑶将挑出来的几本《小凡随笔》装到自己的包里,就要告辞。丁小凡又把去马莲沟的事提了个醒,艾梦瑶说我就等你的电话吧。说完,向丁小凡甜甜地一笑,出门走了。丁小凡把她送到楼下,握握手,她上了车,向丁小凡招招手,发动车,走了。
几天以后,丁小凡修改完成了天河流域考察情况的汇报材料,经局里讨论定稿后,呈送给了市政府。他想想手头暂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就给艾梦瑶打了个电话,邀请她一块儿走一趟马莲沟村,考察打井的事。艾梦瑶在电话中说:“这没问题,你把时间定好以后,通知我在哪儿乘车就行了。”
丁小凡想了想,问她:“不知你们宿总有没有兴趣去?”
艾梦瑶说:“这就要问人家本人了。”
“他这会儿在不在公司?”
“在。”
“好,我给他打电话。”丁小凡挂了艾梦瑶的电话,拨通了宿善果的电话,他说了他的意思,宿善果就在电话中说:“这事你不是和小艾说好了吗,由你们商量着办就行了。”
“小艾那里没有问题。我是想让你到乡下去散散心,呼吸呼吸那里的新鲜空气,修修心,养养性,就算是调节一下身心吧”
“我也想去散散心,可我的事儿谁来干呀我可不像你,你的事是不计成本的,去多久也误不了什么。可我干得是自己的事,我这耽误了,损失的可是我自己呀。”
“你也不要摆资本家的臭架子了,比尔盖茨也有休假的时候,他老人家都在满世界跑,何况你一个小财主”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你说,什么时候去。”
“明天如何?”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宿善果说:“行,就随你的意吧。”
第二天,丁小凡、艾梦瑶、宿善果,乘坐局里的越野车,一同前往马莲沟村。
到了村上,他们直接到马维存的家里去。丁小凡说明来意,马维存喜形于色,因事情来的突然,他就有点手忙脚乱,不知怎么才好。丁小凡说,你先把客人让上炕再说吧。于是,他就让客人上炕。宿善果上了炕,盘腿坐下来。艾梦瑶坐不惯炕,就在炕沿上坐下,小胡从面柜旁顺手拿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小凳子上。马维存的老婆放了个炕桌,拿过一碟子馍来放到炕桌上,每人沏了一杯茶,就又忙她的事去了。马维存在地上转来转去的,丁小凡见状,就给他使个眼色,两人出了屋子,马维存皱着眉说道:“你也不给我透个信,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我怎么招待人家呢”
丁小凡说:“你不知道,这人好招待,既不吃肉又不喝酒。”
马维存听此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说:“这就更难办了。平常村上招待个人,也就是杀个羊。尽管羊这会儿还在山上呢,迟了迟还有个指望。你这会儿来个不吃肉的,我就没手逗了,丁主任,你赶紧想个办法吧”
“这个我不管,反正人我给你领来了,能不能让人家掏腰包,就看你们的了。”
他俩正说着话,过来一个小孩子,马维存就向那个孩子招招手,嘴里说:“哎,小伙子你过来。”那小孩子就过来了。马维存对他说,“你去叫一声你三爸,叫他赶快到我屋里来,就说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听明白没有?”那孩子说听明白了。他就说,“听明白就好。快跑。”说着在那小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把,那孩子就飞也似的跑了。那孩子跑了之后,马维存对丁小凡说:“你说吧,我的丁爷爷,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丁小凡就说:“我听听人家的意见,看人家什么意思再说。你说呢?”
维存应了一声,就随丁小凡进了屋子。丁小凡对宿善果说:“哎,宿总,我们来之前也没有给他们打招呼。你知道,村上接待客人,最好的也就杀个羊什么的,可你又是个su人,村上的干部都在为这事发愁呢,你说咋办?”
“那就抓羊去,我是su人,你们总得吃呀。我随便,萝卜白菜,什么都行。”宿善果说。
“就算按你说的办,现在羊还在山上,抓来就晚了,看你能不能在此处将就一宿,与村民同乐同乐?”
宿善果笑笑,对马维存说:“按说,我就不这么麻烦你们了,但不这样,你们又说我架子大,不给你们面子。丁主任又该骂我臭资本家,再拉来一个比尔盖茨什么的,多划不来。现在呢,既来之,则安之,就随你们的便吧”他又望着艾梦瑶说,“你说呢,小艾?”
艾梦瑶笑笑,说:“我没意见,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们说着话,马维存让那孩子叫的那个“三爸”来了。他叫马维义,是村上的文书。丁小凡他认识,马维存给他介绍了宿善果,他与宿善果握了握手,就和马维存说话。马维存把他叫出屋外,对他说:“你找个人,上山去抓只羊。酒呀什么的,都安排好。再找几个吹拉弹唱的,晚上过来。”马维义就按主任的意思去办了。马维存进去。就把话题扯到打井的事上来了。宿善果问他:“到底能不能打出水来,有没有做过勘探?”
马维存说:“有,这都是正儿八经的地质勘探队勘探过的。”
“有没有留下什么资料?”宿善果问。
马维存摇摇头,说:“这倒没有。”
“好吧,我们到实地去看看,你看如何?”宿善果说。
丁小凡、宿善果、艾梦瑶、小胡出了门,在马维存的引导下,走了一段路,走上收割不久的麦茬地。眼下已是仲秋,风吹过来,已有丝丝凉意。他们所过之处,不时有麻雀或麦老鸦从头上飞过,胆大的老鼠站起身,从麦茬里探出头,东张西望一阵,蹭地一下钻进洞去。走过几块麦茬地,他们在村西头靠近天河岸边的地方站下,马维存用脚点着地皮,说:“打算在这儿打一口。这在一、二社的上游,不用提灌,这两个社的大部分地都能灌上了。在那,”马维存远远地指了一个地方,“再打一口,另几个社浇一点,口粮就没问题了。”
“按你这说法,打两口井,还灌溉不了全村的土地?”丁小凡问。
马维存笑笑:“打井也只能是个补充,要全靠井水灌溉,得平均两个社打一口井。”
“这显然不可能的,”丁小凡说,“不要说资金是个问题,打这么多的井,水利部门也不会给你批的。”
马维存说:“我们也没指望打那么多井,能打个一口两口的,能稍微缓解一下旱情,也就不错了。”
宿善果就井打多深,需要多少资金,能不能批准,收益有多少,问了些问题,就向另一口井的位置走去。在第二口井的位置看了一会,宿善果感到有点凉了,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倒吸了一口冷气。艾梦瑶心细,就对宿善果说:“还是回去吧,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弄不好又要感冒了。”
宿善果说:“嗯,穿得有点薄了,还真有点凉。”他看一眼艾梦瑶,笑眯眯地说,“你也太夸张了吧,再怎么说也是大老爷们,不至于弱不禁风吧”
艾梦瑶笑笑,欲言又止。丁小凡看着马维存,对他说:“这里还真有点凉意,如果再没有看的地方,就回屋里去吧。”
马维存就说:“还是让宿总看看那条河吧。”
宿善果就说行。于是他们来到天河边,河里流淌着不多的一点儿水,曲曲折折地,从河床里最低洼的地方流过。马维存说:“前些天下了一点雨,还有点水,下雨以前来,河里基本上就没水。”
宿善果嗯了几声,议论了一阵子生态平衡呀,环境保护呀什么的问题,就慢悠悠地往屋里走。他们又走上了另一块麦茬地,地里有一些牛呀,马呀,骡子呀什么的,悠闲地在那里吃草,小胡紧走几步,走到艾梦瑶身旁,指着几头牛,问她:“哎,艾助理,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艾梦瑶白他一眼,说:“那谁不知道呀,牛呗。”
“能说出来它是什么牛吗?”小胡问。
“牛就是牛,还能是什么牛”艾梦瑶说。
小胡不怀好意地笑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指着那些牛,有点得意地一一解释道:“像那样的,叫黄牛,这样的,叫牦牛,那头叫犏牛,是黄牛和牦牛杂交的后代。这挺复杂的,一时半会你也搞不清,你还‘那谁不知道呀,牛呗’,我给你说,这里头学问大了,有些农村的青年都未必能弄明白,不要说你了。”
走在一旁的马维存听到这些,心里暗笑,心想这小胡真能卖弄,就指着另一头牛问小胡:“那你说说那头叫什么来着?”
小胡一会儿说是牦牛,一会儿又说是犏牛。马维存就说:“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这一头叫嘎里巴,是黄牛趴了犏牛下下来的。犏牛趴了黄牛下下的,又叫二转子。”他又指着旁边的那头问:“这一头叫什么?”
小胡摇摇头,说叫不出来。马维存就说:“那叫毛扎子,是牦牛趴了犏牛下下的。还有那头,叫什么?算了,我说了你也记不了那么多,你就知道蒙人家艾助理。”
小胡就咧开嘴冲着艾梦瑶笑笑,过了一会他又问艾梦瑶:“你知道这‘趴’是什么意思吗?”
艾梦瑶眨着眼想想,说:“这你也好意思问,不就是**的意思嘛”
丁小凡听了,对小胡说:“人家艾助理是聪明人,点到为止,不要问的那么细嘛。”
大家听了,都哈哈地笑出了声。
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的,不觉走到马维存的院里,马维义已经来了。进了屋,宿善果和丁小凡上了炕坐下来,艾梦瑶又跨在炕沿上。马维存问马维义,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马维义说:“羊已经有人上山去抓了,酒拿了两箱子,不够了随时拿。吹拉弹唱的,过一会就来。”
马维存说:“好,千万怠慢不得。”
大家坐下来,话题自然又扯到打井的事上了。丁小凡就说:“人家宿总今天来,就是要给乡亲们解决这个问题的。刚才,该看的都看了,该听的都听了,宿总已经胸有成竹了,马主任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马维存就说:“我先代表马莲沟的父老乡亲,谢谢宿总。到井出水的那一天,我给宿总立一块碑,办一台秧歌子,敲锣打鼓地把你请进村,在这里闹上七天七夜。”
宿善果听到这里,就有点坐不住了,他动了动身子,笑呵呵地说:“你们这是将我的军,逼我上梁山。那我就表个态吧:两口井的资金,我出,跑批文,办手续的事由丁主任负责,你们看如何?”
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宿善果看他们这样,就说:“你们信不过我呀?”
丁小凡一下子握住宿善果的手,激动地说:“哎呀,老同学,谁知你来得这么痛快,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宿善果说:“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了,回去就办打井的手续,然后等马主任用秧歌子来请我们就是了。”
马维存、马维义喜笑颜开,在地下手舞足蹈起来。马维存对马维义说:“还不打酒,愣着干什么呀”
马维义赶忙打开一瓶酒,顺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一个杯子,满满地倒了一杯酒,咕咕噜噜地一口气喝干,然后在杯子里倒了少许酒,双手递到宿善果的面里:“我什么话都不说了,全在这酒里。我代表马莲沟的父老乡亲,敬宿总了。”
宿善果摆摆手,丁小凡就说宿总不喝酒的。马维义说:“那我就替宿总喝了。”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敬丁小凡。
他们就这样干喝了一阵子,上山抓羊的人也来了。杀了羊,把肉煮上,这时,屋里涌进一帮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带乐器的四个人,都是中年男子,一个拿着把二胡,一个拿着把三弦子,一个拿着把唢呐,一个提着一面锣。他们和宿善果等人打过招呼,就上了炕,在叠着的被子摞上坐下来。其他男男女女则都站在地下,面对着炕,一字儿排开。宿善果就在丁小凡耳旁说:“这有点过分了吧?”
丁小凡:“这是这一带的风俗,你不来,他们也要自娱自乐的,你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话让马维存听到了,他凑到宿善果的耳旁说:“丁主任说得对,这两年年成不好,好长时间没有乐过了。大家刚听说要打井,高兴得不得了,都说要好好地乐它一乐呢。”
宿善果点点头,说:“那就入乡随俗吧。”
炕上的男人们交换了个眼神,乐器就响起来了,乐器一响,地下的男男女女们便随着音乐的节奏扭起来,她们手里舞着大红扇子,踏着轻快的舞步,随着音乐唱起来:
正月里是新年,正月里是新年,姐儿在绣楼上巧打扮,胭脂脸蛋红呀,鬓间里插呀牡丹花嗯哎哟。
二月里龙抬头,二月里龙抬头,姐儿在高楼上打绣球,绣球打给你呀,定了终生呀终不悔嗯哎哟。
三月里三月三,三月里三月三,走路的君子来观看,好一个天仙女呀,怎样到凡呀间的呀嗯哎哟。
……
九月里九重阳,九月里九重阳,久别的情郎哥来到门上,郎君进了门呀,妹妹笑呀笑盈盈呀嗯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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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八.
六百三十八.
马维义赶忙打开一瓶酒,顺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一个杯子,满满地倒了一杯酒,咕咕噜噜地一口气喝干,然后在杯子里倒了少许酒,双手递到宿善果的面里:“我什么话都不说了,全在这酒里。我代表马莲沟的父老乡亲,敬宿总了。”
宿善果摆摆手,丁小凡就说宿总不喝酒的。马维义说:“那我就替宿总喝了。”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敬丁小凡。
他们就这样干喝了一阵子,上山抓羊的人也来了。杀了羊,把肉煮上,这时,屋里涌进一帮子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带乐器的四个人,都是中年男子,一个拿着把二胡,一个拿着把三弦子,一个拿着把唢呐,一个提着一面锣。他们和宿善果等人打过招呼,就上了炕,在叠着的被子摞上坐下来。其他男男女女则都站在地下,面对着炕,一字儿排开。宿善果就在丁小凡耳旁说:“这有点过分了吧?”
丁小凡:“这是这一带的风俗,你不来,他们也要自娱自乐的,你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话让马维存听到了,他凑到宿善果的耳旁说:“丁主任说得对,这两年年成不好,好长时间没有乐过了。大家刚听说要打井,高兴得不得了,都说要好好地乐它一乐呢。”
宿善果点点头,说:“那就入乡随俗吧。”
炕上的男人们交换了个眼神,乐器就响起来了,乐器一响,地下的男男女女们便随着音乐的节奏扭起来,她们手里舞着大红扇子,踏着轻快的舞步,随着音乐唱起来:
正月里是新年,正月里是新年,姐儿在绣楼上巧打扮,胭脂脸蛋红呀,鬓间里插呀牡丹花嗯哎哟。
二月里龙抬头,二月里龙抬头,姐儿在高楼上打绣球,绣球打给你呀,定了终生呀终不悔嗯哎哟。
三月里三月三,三月里三月三,走路的君子来观看,好一个天仙女呀,怎样到凡呀间的呀嗯哎哟。
……
九月里九重阳,九月里九重阳,久别的情郎哥来到门上,郎君进了门呀,妹妹笑呀笑盈盈呀嗯哎哟。
这样从正月唱到九月,这支歌就唱完了。他们停下来,嚷着要让城里来的客人们也来一段,其中有人吆喝着要叫艾梦瑶来一个,艾梦瑶就羞羞答答往丁小凡的身后钻。丁小凡连哄带拽,把她拽到前面,有人就把她拉下炕来,她红了脸,谢过大家,就说:“我给大家跳个舞吧。”停了一下,她又说,“不过我得请个舞伴,请到哪位男士,可不要推辞哟。”于是,他把目光从男士们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丁小凡的脸上,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丁小凡看看宿善果,宿善果说:“人家请的是你,你看我干什么?”
丁小凡不得不下了炕,和艾梦瑶交换了个意见,问持乐器的人,能不能奏出舞曲来。他们说试试看吧。于是,随着一声锣响,来了一段流行曲子,细听那锣,敲得是三步曲,丁小凡搂了艾梦瑶,带着她跳起来。他俩配合默契,天衣无缝,越跳越欢。丁小凡就对艾梦瑶耳语道:“你跳得真好。”艾梦瑶扬起头,对着他的耳朵说:“是你带得好。”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不觉一支曲子跳完了,他俩向左右前后各鞠了一躬,说声谢谢,上炕坐下了。
不一会,羊肉熟了。唱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退出了这间屋子。马维存的老婆端来了一盆热水,拿过一条崭新的毛巾,招呼宿善果他们洗手,洗过手,肉上来了,热气腾腾的,一股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屋里。给宿善果准备的是一个砂锅粉条土豆炖蘑菇,几个素菜,紧跟着也上来了。马维存不好意思地笑笑,招呼宿善果吃菜,宿善果就动筷子吃菜。其他人就伸手抓了羊肉,吃起来。
丁小凡问:“刚才那些唱歌跳舞的人哪?叫来一块儿吃。”
马维存就说:“乡里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在那个屋里吃呢,这里没有他们的事。”
丁小凡就说:“不论在哪,只要吃着就行。”有人就说他体恤农民。他说,“都是个人,有吃的,谁都吃一口。”马维存,马维义就笑呵呵地说这没问题,你只管放心吃吧。于是就吃起来了。
羊肉还没有吃完,敬酒开始了,先从马维存开始,只要是村里的人,都依次挨着给客人敬酒。男人们敬完,妇女们进来了,三下五除二,除了宿善果,大家都喝得迷三倒四的,丁小凡他们也不拘生人熟人,和村上的男男女女一起,又唱又跳,宿善果虽然没有喝酒,但这快乐的气氛感染了他,他也就和大家跳起来,嘴里还不时地哼着刚刚学来的小曲子。
乐了一阵子,马维存问丁小凡,再安排个什么活动,想不想打打牌什么的。丁小凡就转过头问宿善果,宿善果说:“这就糟蹋的够意思了,还安排什么活动呀?同时,吃也吃好了,乐也乐够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睡觉了。”
马维存、丁小凡他们交换了个意见,就说,要是宿总困了,就睡吧,明天再说。
于是,马维存带着他们一起到秀才爷家。秀才爷老两口正在家等着呢,见他们来,把他们让上炕,秀才爷笑眯眯地说:“这里有瓶酒,咱们边喝边喧吧。”
丁小凡就说:“酒已经喝得够多的了,你这里就免了吧”宿善果也说就是就是。
秀才爷就有点不高兴了,他说:“你们是嫌我的酒不好,还是怕把我老汉给喝穷了?”
马维存见状,对丁小凡说:“老人一辈子就好这点,听着你们来,在这恭候多时了,不喝点,恐怕要伤老人家的心了。”
丁小凡就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秀才爷说:“这还像会子事。”他说着,从粮食柜里拿出一瓶酒,打开,每人面里放了一个酒杯,斟上酒,互相碰了一下,除宿善果,大家都喝了。他们推杯换盏地喝了一会儿,艾梦瑶对秀才爷说,酒喝多了伤身体,秀才爷就问她:“不喝酒,那你说再干什么呢?”
艾梦瑶说:“那你就给我们讲一讲那个狼的故事吧”
大家附和道:对,还是讲故事吧。于是秀才爷把所有酒杯斟满,深思了一会儿,端起酒杯,和大家共同喝了一杯,慢慢悠悠地讲起了那个故事。
青山爷掩埋了老伴,把那匹死狼的皮剥下来,洗刷干净,用硝熟好铲光,准备带到山里去。
一大早,青山爷去饲养院牵出枣红马,驮上狗食和一些炒面之类的日用杂品,沿着天河西岸,向天河草原走去。
此时正值盛夏,河水清澈见底,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就像流淌在青山爷的心上,让他倍感亲切。他放眼望去,天河河两岸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因得了河水的滋润,树木枝繁叶茂,沿着天河,形成一条茂密的绿色长廊。长廊内外,生长着繁茂的马莲花,这是一种极普通的花,叶子长长的窄窄的,墨绿墨绿的,惹人爱恋。马莲花儿蓝白相间,有股淡淡的清香,每到花开的季节,蓝茵茵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此时此刻,蝶飞蜂舞,鸟语花香,一片勃勃生机,令人赏心悦目。看着这一切,青山爷沉闷的心绪有了些微的慰藉,精神也振作了许多。
走出村头,路变得越来越陡,不一会,大路消失了,只剩下一条条羊肠小道,这是由牧人的双脚成年累月踩出来的,弯弯曲曲,通往天河草原的各个牧场。枣红马驮着一口袋狗食和一些杂物,走了二十几里的山路,并且一直是在爬坡,显得有点费力。青山爷用手托着口袋的一头,稍稍给马带点劲,吆喝着,慢慢地爬一个大坂。上了这个大坂,就算是本队的草场乌牛掌了。
青山爷卸下马背上的东西,走进帐房,忙活了一阵子,太阳就落山了。马少青也赶着羊群回圈了。青山爷和了狗食去喂狗。这是两条优良的牧羊犬,其中的一条,浑身通黑,健壮而充满野性,乌黑的皮毛反着亮光,追赶野兽奔跑如飞,青山爷给它取名叫黑豹;另一条狗黄色的皮毛,带点红色的斑纹,如有野兽来袭羊群,它会奋不顾身,猛扑过去,咬住它的脖子,直到它断气为止,为此,青山爷给它取名叫四虎。喂上狗,青山爷翻腾出那张狼皮,晾在帐房的拉绳上,然后进帐房吃饭,饭后,两人互相配合,把那张狼皮割成皮条,打磨柔软,拧成皮绳,做了一个漂亮的套扣绳。做完套扣绳,青山爷从帐房的角落里取出夹闹(一种铁制的捕兽夹子),擦擦上面的铁锈,倒腾了一阵子,挂到帐房的中柱上。做完这一切,爷俩就带着浑身的疲惫,躺下身子睡觉了。
大约半夜时分,青山爷被急促的狗叫声惊醒,外面乱哄哄的,一片鬼哭狼嚎声传进帐房。他怔了一下,叫醒了睡梦中的马少青。马少青睡眼蒙眬,揉揉眼问青山爷,三更半夜的,这是干什么呀?青山爷说:“娃娃,快起来。”
大灰狼在营救狼崽子的那天夜里,不但自己受了伤,还牺牲了一位家庭成员。当它在乌牛掌找到青山爷的羊圈后,纠集了十几匹狼,向青山爷的羊圈发起了冲锋。
狼群在大灰狼的统率下,咆哮着冲进羊圈,大公狼率先向一头羝羊猛冲过去,那头羝羊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大公狼咬住了脖子,它使劲一扭,只听咯喳一声,那羝羊的脖子便被咬断了。接着大公狼转身咬住另一头老羊的咽喉,猛力一咬,咬断了老羊的颈静脉,鲜血喷涌而出,喷到了大公狼的嘴里。温热的血腥味刺激着大公狼,使它变得更加凶猛,它放开老羊,又向一只母羊扑去。
大灰狼的嘴被青山爷用火棍捅坏了,目前尚未痊愈,不能用嘴来战斗,它用肩撞倒一头又一头羊只,然后用爪子狠劲踩住羊只的脖子,直到把羊只踩死。其它的狼学着大公狼的样子,在羊群中横冲直撞,左咬右撞,一只只羊在愤怒的恶狼面前,毫无抵抗便一只只地死去,整个羊圈顿时一片血雨腥风,笼罩在浓重的恐怖气氛中。
黑豹和四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晕了头,等它们反应过来参加战斗时,羊群已经损失惨重。它俩稍一犹豫就冲进了羊圈。黑豹瞅准大公狼的脖子,企图一下把它置于死地,但它的嘴猛咬过去的时候,却碰到了大公狼的牙齿。狗牙与狼牙猛烈的相撞,铿锵作响,牙床和嘴唇都碰裂了,鲜血直往外流。黑豹被激怒了,它往后一跳,后腿弯曲着,两眼紧盯着大公狼,射出冰冷的目光。它突然跳将起来,向大公狼的咽喉处咬去,但它碰到的仍然是大公狼坚硬的牙齿。它想,它遇到真正的对手了。于是它改变战术,兜着圈子,从不同方向冲击大公狼,但每次都被大公狼反咬一口。战了几个会合,犬狼两败俱伤,不分胜负。黑豹迅速跳开,翻转身,一口咬住另一匹狼的咽喉,狠狠地一扭,接着往外一拉,便撕破了那狼的动脉,顿时血流如注。那狼嗥叫着撤出战斗,不一会,血流光了,便慢慢地倒下去,再也不会站起来了。胜利激励着黑豹,它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急速地向另一匹狼的咽喉咬去,那狼没来得及嗥叫,便也像前面那头一样,带着重伤,跳出羊圈,垂死挣扎。
四虎冲进羊圈的那一刻,就向大灰狼发起攻击,它跳起来,向着大灰狼脖子咬去,大灰狼机智地一闪,四虎扑了一个空,它向后退去,然后攒足了劲再次向大灰狼扑去,它佯装冲着它咽喉咬去,大灰狼一转身,四虎向它的腹部猛烈地撞过去,大灰狼被撞了个白肚子朝天,当四虎向它的软处下口的当儿,大灰狼一跃而起,跳出羊圈外,发出悲哀的嗥叫。四虎打败了大灰狼,在狼和羊的混合群中迅速地找到了黑豹。黑豹已经受伤,它浑身是血,喘着气,与大公狼对峙着,形势十分危急。它和黑豹交换了个眼神,黑豹两眼注视着对手,四虎却向下一蹲,贴近地面猛扑上去,咬住了大公狼的一条腿。咔嚓一声,那条腿被咬断了。黑豹冲上去,咬住了它的脖子。大公狼疼痛难忍,它发疯似的挣扎着甩了一下头,猛地挣脱黑豹的钳制,忍着剧痛跳出羊圈,仰天长嗥,然后率领它的子弟兵,狼狈地跳窜了。
黑豹和四虎见狼跑了,它们跳出羊圈,紧追不舍,它俩发疯似的追了一阵,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便停下来,稍事休息,便往回撤。
青山爷和马少青穿上衣服,只听得羊圈里翻江倒海似的,恐怖的阴影笼罩在他俩的心头。马少青吓得直哆嗦,依偎在青山爷的身旁,一步也不敢离开。青山爷一边安慰着马少青,一边准备手电筒、木棒和绳子,以备紧要时用。等狼渐渐地远去,青山爷才打着手电筒,走出帐房,走向羊圈。他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看,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羊圈里,羊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满圈都是,鲜血流进了羊粪,快结成一块块柴色的板块,圈墙上也到处是血。他叫着黑豹和四虎的名字,不见它俩的影子。他把手电筒照到羊圈外面,离羊圈不远处,有两具狼的尸体,血淋淋的,死了都睁着两只恶狠狠的眼睛,样子十分狰狞。
一会儿,天亮了,马少青也心惊胆战地走出帐房,走到青山爷的身旁,他被眼前的情境吓坏了。
爷俩在这腥风血雨中呆了一会儿,两人开始清理战场。清理完战场,黑豹和四虎回来了。青山爷先抱着黑豹,查看了一下。它的嘴血肉模糊,脖子上也有一处伤,一块皮被无情地撕下来,掉在毛皮上,不免让他伤心落泪。青山爷安抚了一阵子,用青稞酒清洗了一下黑豹的嘴和脖子上的伤口,把那块还没有掉下来的皮捋上去贴到原处,让马少青回帐房拿了针线,一边安抚一边给它缝皮。黑豹疼得瑟瑟发抖,不住地发出令人心碎的叫声。处理完黑豹,青山爷又将四虎安抚了一会儿,查看它的伤。它的伤没有黑豹重,脖子上、身上被狼咬了几个洞,青山爷给它洗洗伤口,在伤口上敷了一些牛粪灰。马少青把那两匹死狼剥了,拿狼肉给它俩吃,黑豹嘴受了伤,闻着香喷喷的狼肉下不了口,只在嗓子眼里发出无可奈何的咕咕声。四虎感激似的看看主人,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青山爷回头给黑豹打了半盆狗食,放到它的嘴前面,抚摸着它的头,黑豹饿了,伸出舌头舔了舔,便慢慢地吃起来,青山爷的心多少有点欣慰。
做完了这些,青山爷让马少青下山,向队长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马少青下山后,青山爷生着三叉,烧了一壶茶,拌了一碗炒面,就着茶吃喝毕,收拾好帐房的门,安顿好黑豹和四虎,带上夹闹,拉上马,赶着羊群去放羊。
青山爷把羊群赶到远离羊圈的地方,他坐下来,看着羊儿在那里悠闲地吃草,他想羊儿已经把昨天发生在羊圈里的事不当回事了。他把马缰绳缠到马脖子上,马儿便在他的身旁吃起草来。他放眼望去,远处山峦叠嶂,天山相连,白云悠悠。辽阔的草原上,隐约可见成群的羊群、牛群和马群。这里的空气特别新鲜,他深深地吸口气,顿觉精神倍增,一夜的惊吓、煎熬和劳顿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在他脚下的这片草原上,生存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相互依存,平衡发展,这种平衡一旦打破,灾难就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了。青山爷不懂这一点,他要是懂得这一点,就不会发生前面的事,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
青山爷就这样坐了一会儿,他看羊群吃稳了,就带上夹闹,向一条深沟里走去。在这里,他发现了一个狼窝。他仔细地看了看,确信这就是一个狼窝,并且最近有狼出入过,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夹闹,后面的故事,就是从这个夹闹开始的。
丁小凡替马莲沟草拟了一份打井的申请,让凌琳打印了几份,就叫上小胡去主管局办理审批手续。到了那里,少不了先到主管科室了解有关情况,还好,科长是丁小凡的一个熟人,叫李丰水,十年前下乡搞社会主义教育时在一个村上呆过,社教活动结束后,各自回各自的单位,尽管生活在一个城市,十年了并没有见过面。久别重逢,多少有点遇到故人的感觉,说话也随便了许多。他俩寒暄了几句,丁小凡就说明来意,呈上了那份申请。李丰水看过申请,望着丁小凡说:“你该不是在马莲沟村挂职呢吧?”丁小凡说不是。李丰水就说:“那就是你们局里的联系点了?”丁小凡说也不是。李丰水望着他笑笑,半开玩笑地说:“那就是你吃饱了撑的。”
丁小凡也笑笑,对他说:“就算是吧。”停了一下,他说,“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工作就是跟一些穷人打交道。那天随肖市长去察看灾情,到了马莲沟,那里灾情非常严重,按正常渠道解决的那点救灾款,解燃眉之急尚可,解决干旱缺水的问题,就无异于杯水车薪了。这不,人家村上提出来了这么个问题,我也就答应人家了。钱有人出,我也就跑跑手续啥的,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望李大科长高抬贵手,就算是成全我吧。”
李丰水笑笑,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肖市长下乡时对人家的承诺呢?”
丁小凡看着他,马上领会了他意思,嘴里忙说就是就是。李丰水就说:“是市长承诺的事,谁还能不当回事。”说着,他站起身,拿了一份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回到这里,对丁小凡说:“我给局长说了,你就等着听消息吧。”
丁小凡说声谢谢,和他握握手,满怀信心地走了。
他回到办公室刚一坐下,吕四权就拿着一沓子发票来找他,要他给处理处理。丁小凡接过发票一看,都是从娱乐场所消费来的,他勉强一笑,问吕四权:“有没有审批单?”
吕四权说:“这都是临时安排的,属于非正常接待,哪有什么审批单呀”
丁小凡面有难色,他揣摩了片刻,说道:“这就有点难办了。”
吕四权就有点不乐,他说:“你看啊,这些都是招待了领导们的,你让我自己掏腰包,不太合适吧”
丁小凡知道他所谓的“招待了领导的”是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是和霍海之流于灯红酒绿之间、声色犬马之中的花销罢了。但吕四权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当着他的面,他也不能说得太露骨,但不说清楚,他又要死磨硬缠。于是他说:“吕局长,来客接待制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接待前要填审批单,局长签字以后方可接待,事后要持审批单和发票,由局长、办公室主任和负责接待任务的人三方签字才能报销。”俄顷,他说,“你的这些个,既然是招待了领导花下的,那就先放我这儿,得空请示陈局长,看能不能报销,如果报销不了,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还望吕局长海涵。”
吕四权看丁小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哼哈了几句,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丁小凡聊起来。聊着聊着,自然扯到官场上的一些老腔老调,就像俗话说的,三句话不离本行。他问丁小凡:“这主任当了几年了?”
丁小凡没有言语,叉开大拇指和小指,比了一个“六”字。吕四权就说:“时间不算短了。也该动动了。这方面有什么打算没有?”
丁小凡很不自然地笑笑说:“这是组织上的事,我打算有什么用呢?”
吕四权冷笑了两声,说:“你说的恐怕也不是心里的话。人在官场中,说没有什么打算,说给鬼,鬼都不信。”
丁小凡揶揄道:“那我就盼着你快点升,到那时我再抱你的粗腿。因为眼下没有这样的粗腿让我抱。”
这话正中吕四权的下怀,他正色道:“快点升,那也得有人抬呀。”他见丁小凡眨巴着眼,一副不解的样子,便说,“如今这事,上面有人固然重要,但也得下面有人抬你才是。”
丁小凡见吕四权又要念他的官场经了,他实在不想听,也没有时间听,于是就有意拿过一个文件夹,看起文件来。吕四权看他这样,便没有了谈兴,搭讪着就要出去。此时陈志之进来了,他说:“我正要找你俩商量个事呢,正好你俩都在这里。”他拿眼瞅瞅吕四权,又瞅瞅丁小凡,说,“我们的汇报材料肖市长看了,很有兴趣。他要我们从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高度,琢磨一个治理天河流域的方案。你们看怎么做这件事才好?”
吕四权看着丁小凡,赶忙说:“还是丁主任拿主意吧”
丁小凡笑笑,说:“领导们在这儿,我拿哪门子的主意呀”
“人家可都说,你是解决疑难问题的行家,你不拿主意,还有谁来拿主意呢”吕四权笑眯眯地说。
“我来向你们讨主意,”陈志之说,“你们又扯上皮了。”他对丁小凡说,“你先说你的意见,说出来再和吕局长商量。”
丁小凡就说:“治理天河流域,是一件大事,涉及方方面面。要搞一个综合治理的方案,这不是我们局所能胜任的。”
“可肖市长已经说话了,我们总不能就这么顶回去吧”陈志之说。
“要拿出这样一个方案,”丁小凡说,“要么由综合部门拿,要么由有关部门联合起来拿。我们一家是说什么也拿不出来的。”
“这我知道,”陈志之说,“因它涉及周边市县,这些市县的边界线又存在较大的争议,考虑到我们在历年的勘界工作中,对边界情况比较熟悉,又与这些市县的有关部门有业务上的往来,政府领导才考虑让我们牵头,会同有关部门来做这件事的。现在的问题是,涉及哪些部门,怎么运作,恐怕我们得拿出一个意见来吧”陈志之说着,拿眼瞅了瞅丁小凡。
丁小凡略加考虑,说:“还是老办法,恐怕得成立一个专门的领导小组,相关部门联合起来一起搞。成立这样一个跨部门的机构,恐怕要由政府领导出面协调。机构定下来以后,至少要由一名秘书长来协调联络,负责筹组。最起码也得由他来挂这个名,我们才好做这个工作。”
“看来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陈志之说,“我看这样吧,你先拿出一个名单和工作思路,包括哪些部门参加,这个机构的性质、规格、工作人员的来源等等,议定后报市政府。其他的事,看政府是怎么定的再说。”
丁小凡正色道:“这可不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上面有主管领导,下面有主管科室,还是各司其职,谁的工作谁做比较合适。”
吕四权就说:“还是能者多劳吧”他说着话,转悠了几下,生怕这事落在他或他分管科的头上,于是打着哈哈,寻机溜之大吉。
丁小凡见吕四权走了,就说:“事儿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他怎么就溜了。”
陈志之看着他,笑笑说:“就是不走,你还指望他做什么呢这是件大事,马虎不得,你就辛苦一下,抓紧做吧。”说完这话,他压低声音说,“哎,财政局苟局长的公子办喜事,你听说过没有,别的部门打算怎么办呢?”
丁小凡摇摇头说:“不了解。请的客,听说差不多就是按照电话号码簿定的,各部门领导班子成员都有请。”
陈志之说:“正是这样,我才问你。”
“按说,这是纯粹的个人问题,”丁小凡说,“可又带有明显的职务因素,谁都心知肚明,这也是财神爷借机敛财的一个小小手段,有些部门肯定是要动动脑筋的。”他换了个公事公办的口气说,“你说吧,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问过几个熟人,”陈志之说,“好些部门已经提前搭礼了,都是公款搭的。你考虑一下,把这事办了,到那天,个人再随个礼也就罢了。”
“搭多少呀?”丁小凡问。
“你了解一下其他部门的情况,随着大多数就行了。”陈志之说。丁小凡苦涩地笑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陈志之又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丁小凡就拿出吕四权放到他这儿的那些发票,向他说明了吕四权的意思,陈志之翻看着那些发票,半晌才说:“你看能报吗?你是要首先签字的。”丁小凡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陈志之把那些发票摔到桌子上,神情严肃地说,“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发票?都是一些狐朋狗友胡吃乱喝花下的。这事他找过我,我明确地告诉他不能报销,按说也该有点自知之明才对,怎么又拿这些破事来纠缠你呢我还是那个态度,这个口子不能开。就这么大个地方,谁不认识几个市上的领导?全局六、七个县级干部,如果谁也以接待领导的名义,今天你来报一顿饭,明天他来报一场舞,局里有多少钱?能经得起这么甩扫?”陈志之越说越气愤,临了他说,“谁都耐心地等一等,等新局长上任了,爱怎么甩扫怎么甩扫,只要局长同意,报什么都行。可让我负责一天,我就拒绝一天。”
丁小凡见陈志之在气头上,就说:“适当的时候,在有关的会议上讲讲这个问题,引起领导们的注意就是了。”
陈志之摇摇头说:“讲也白讲,所以在这种事情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坚持制度,不开口子,该得罪人的时候,还得得罪。”
丁小凡会心地一笑,把那一沓子发票放到一边,心想找个机会退给吕四权。他俩沉默了一会儿,把这件事放诸脑后,而就治理天河流域的事互相交换了意见,商量了一会儿,基本有个眉目以后,陈志之就了离开局办公室,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吕四权碰了一鼻子灰,闷闷不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甚觉窝囊。心想要是自己掌管着这个局,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何苦受制于人呢这么想着,就对自己的那事儿有点儿着急,不知霍海去没去省上,活动得怎么样了。他想给霍海打个电话,又怕催急了遭遇冷脸,故拿起的话筒又放下了。这时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进,随着声音进来的是局属社会事务处的主任牛进,牛进这人快人快语,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他坐下来,还没寒暄几句就问吕四权:“有人告我的状,说我在经济上有问题。你是主管局长,你可得给我一个说道呀”
吕四权知道这事,因与己无关,也就没有往心里去。此时牛进来找他,他灵机一动,心想,何不利用一下这件事,拿这牛进当一回枪,向自己的政敌射向一颗子弹呢?这样想着,就对牛进虚言巧语了一番:“这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想,按你的为人,是不会有什么经济问题的。接到别人举报信,我找陈志之谈过,我说你牛进有什么经济问题呀,肯定是你在平时的工作中,管得比较严,得罪了某些小人,故意找茬,恶心恶心你罢了,完全可以不予理会。可人家陈局长不这么认为,人家说人是会变的,有没有问题,那得事实说话。我在陈志之面里打过你的保票,说如果牛进有问题,我吕某人甘愿承担领导责任,可人家就是不信,非要让我带队,查你的问题不可。你知道,人家现如今是上面指定的负责人,我小腿扭不过大腿,也就不得不去查。还望你理解。”
牛进不知虚实,听了吕四权的这一番假话,就有点激动,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没有什么把柄攥在他陈志之的手里,他查就查好了。”
“按说查也是正常的,”吕四权斜眼看着牛进,看他有点愤慨的样子,就说,“但一旦被查了,管你有没有问题,社会上一定议论纷纷,还以为你牛某人贪污了多少呢。这对你以后的进步,肯定是会有影响的。”
牛进闷闷不乐,半晌他说:“这个陈志之,记得我也没有得罪过人家,有什么事放不过我呢?”
“这不是明摆着吗,上面指定他负这个责,就孙猴子封了个弼马温,不知天高地厚了。人家总要出点儿成绩,好名正眼顺地当这个局长呀”
“哼,”牛进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如果他就这个德行,谁还愿意投他的票,拥戴他当这个局长?”
吕四权见火烧起来了,就又煽了点风,他说:“人家当不当局长,还在乎你那一张票呀”
牛进说:“你别忘了,我那儿可有几十名职工,几乎占这个局的半壁江山呢”
“这你就看着办吧”吕四权见火烧起来了,就平静地说。
他俩就此话题,你来我往地扯了一会儿,牛进带着满肚子怨气告辞了。看牛进的这劲儿,吕四权觉得这杆枪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并且子弹已经上堂,就差扣动扳机了。他又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去烧烧陈志之的火,来激发这颗子弹呢
送走牛进,吕四权踅到陈志之的办公室,他坐下来,说了几句不管疼痒的话,就把话题扯到社会事务处了,他说:“最近有人反映,说社会事务处的财务一片混乱,牛进有严重的经济问题,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你不信。你说怎么办呢?”
陈志之说:“这是你分管的单位,你看着处理就是了。”
吕四权笑笑说:“这也得征求你的意见后才好说话。”他观察着陈志之的表情,说,“你看这样行不行,让局监察室查查事务处的账,有没有问题,不就清楚了”
陈志之想想,说:“最好还是先不要查为好,我想,你先和他谈谈,看看牛进的态度,能谈清楚,就不查了吧,查人家的账,负面影响还是有的。你说呢?”
“嗯,”吕四权长长地嗯了一声,做思考状,深思片刻,说:“依我看还是查查为好。查不出啥问题,说明牛进是清白的,万一查出什么问题,也可以防患于未然,于公于私都没有什么坏处。你看是不是这样?”
陈志之说:“好吧,你是分管局长,就依你的意见办,不过不要过分张扬,嚷嚷得满城风雨。”
吕四权见陈志之这边的火没有怎么烧起来。但至少他同意查处社会事务的财务,目的也就达到了。于是他俩又说了会闲话,吕四权心满意足地走了。
接到组织部门的通知,要对M局的领导班子进行一次考核,陈志之的第一反应就是,上面对他临时负责本局工作以来的表现做一个评估。他非常清楚,这一临时性措施,对于M局的局长人选将产生重大的影响。
获知考核的具体时间、考核组组长和组成人员的当天下午,吕四权既激动又深感不安。局长人选迟迟定不下来,是因为上面的意见不统一。这次考核,有可能是对陈志之的一次测评,也可能是霍海工作的一个步骤,无论是哪种情况,都非同一般。他把秦寿叫到他的办公室,通报了这一情况,之后说:“真是天赐良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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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九
六百三十九
“你的意思是有机可乘?”
“如果把这次考核搞砸,给他亮个黄牌,最好再来个谈话戒勉?”你想是个什么结果?”吕四权脸上的横肉动了动,眯缝起那对绿豆眼,注视着秦寿,“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秦寿抓耳挠腮地想一想,说:“咋办,再把娃娃们叫到一起坐坐?”他一向把局里的年轻人都称作“娃娃”们,一副不屑的样子。而此时说的“娃娃”们,指的是那几个科长和事业单位的负责人,以及几个影响力大一点的科员。
吕四权说:“这些日子也没有少坐,临考核前再搞这些名堂,有点太露骨了吧?”
“这有什么露骨不露骨的,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这样吧,这些日子,我们和局里的同志多次联络感情,基础还是有的。你呢,到各科走动走动,暗示暗示,要做得自然,天衣无缝,明白了吗?”
秦寿点点头。吕四权接着说:“我呢,找同志们谈谈心,征求征求大家的意见,交流交流思想感情,摸摸底,好有有的放矢。”
“明白了。”
“就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
秦寿出去以后,吕四权一个一个打电话,叫科长、下属单位负责人和年轻人谈话。先征求对本人的意见、希望和要求,自己则表示衷心地感谢,真诚地接受。然后话锋一转,就暗示,要是自己当了局长,给你如何如何的好处,接下来就把话题引到这次考核的事,并反复暗示对方,要给眼下的负责人陈志之投不称职票,给自己投优秀票。谈完一个,沾沾自喜一番,全部谈完,着实自我满足了一番,认为自己的这着棋有多么的高明。而在别人看来,这样低劣的表演,只能出自一个低能的脑袋,只好表面应付一下,离开他后,一笑了之。此后有人提起此事,一个对另一个说:都说处在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最低,那男人什么时候智商最低呢?另一个说,处在权力地yin*下。何况本身就是一个低能儿呢
秦寿从吕四权那儿出来,碰上了牛进,他俩在楼道里说了几句话,秦寿就邀请道:“到我房子里坐会吧”说着就拉住牛进的手,连让带拉把他请进了自己的房间。牛进坐下后,秦寿给他泡杯茶,递支烟,给他点上,坐在牛进的身旁,寒暄起来。寒暄了一阵,秦寿问他:“查账的事,有结果了没有?”
“你说呢。纯粹就是子虚乌有,能有什么结果呢”牛进一副愤愤然的样子。
“那天吕局长说起这事,我说我压根就不相信你会有事,我就不理解,为什么陈局长偏就不信,偏要这样无事生非,恶心恶心你呢,不知你什么时候得罪人家了?”秦寿说。
“你说我哪里得罪他了?我能怎么得罪人家?”
“这就怪了,无缘无故,他无端地糟践你干啥呢。这只能说明,此人心术不正,爱捉摸人呗。”
“我倒对陈局长没有多大意见,倒是哪个嚼舌根子的,告得这个刁状。既然人家告了状,他又是负责人,总得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吧”
“话是这么说,但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呢”
“那你说咋办呢?我总不能去吵,去闹吧”
“明人不说暗话,”秦寿明知,牛进所说的那个“嚼舌根子的”就是吕四权,但他不想就这样放弃这杆枪,于是他一本正经地说,“领导干部的考核马上就要进行了,你那块职工多,你给职工们做做工作,给他打个不称职,争取给他亮个黄牌,再来个谈话戒勉什么的,即便不能把他咋的,也可给你出出这口恶气。”
“这样做太不近情理了吧?”
“他查你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情理不情理呢”
牛进想想,说:“嗯,不能这么干,这是坏良心的事,人总得有点良心,你说是不是呀”
“你还讲什么良心不良心的,常言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人家现在还是个临时负责人,就敢于对你下手,等人家扶正了,还不得对你下刀子呀”
牛进开玩笑地说:“他还不至于下刀子吧”
“好了,”秦寿有点不悦,“我把道理给你讲清楚了,怎么做,你想好了再做。”
牛进和秦寿说不到一起,找个借口就出来了。秦寿也出了自己的房间,找另一个人去游说了。
为这次考核忙碌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办公室主任丁小凡。他正在写领导班子的述职报告,陈志之就进来了。他问:“写得怎么样了?”
丁小凡说:“快了。”
“这次考核不同寻常,你觉得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很难说。”丁小凡望着陈志之,“如果情况正常,我看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人为因素,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据你的判断,人为的因素有多大呢?”
“对于人家,这是天赐良机,你就可想而知了。”
“我想也是,这伙人,连无缝的鸡蛋都要想方设法找出个缝来,眼下有这么大个缝,你说能轻易放过去吗”
丁小凡就想起吕四权、秦寿们的品行、人格和请局里的人吃饭的情景,觉得此次考核难保无事。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左右为难了一阵子,就对陈志之说:“就是有什么事,人家在暗处捣鼓,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下手呀”
“是呀,难就难在这里,如果是摆到桌面上的事,我可以讲,可以强调,唉”
“那就只有等考核结果出来再说。”
“如果情况很糟,会有什么后果?”
“只要给考核组把情况讲清楚,我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觉得能讲清楚吗?”
丁小凡瞪大了眼:“这么大的事,总不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吧”
陈志之苦笑一声:“但愿考核组能够秉公办事。”
考核M局的考核组,霍海任组长,可他没来,由副组长童湘仁带队。按通知要求,机关全体干部职工、下属企事业单位的领导和职工代表参加考核。
参加的人员都提前到了,会议室里坐得满满的,人们三五成群扎到一起,聊得天花乱坠。吕四权站起身,可着嗓子大声吼:“大家安静,安静”男士们都闭了嘴朝他看了一眼,女士们仍然不理不睬的,继续聊她们的天。秦寿见状,也站起身,大声吼道:
“哎,哎,哎,你们安静会好不好,吕局长有话要给大家说。安静安静安静”秦寿的声音又大又细,就像石头刮在破锣上一样,让人听了不禁要小便似的。于是大家就安静了下来。吕四权就说:
“大家知道,今天,市上的考核组来我局考核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我说两层意思,一层呢,就是大家在测评的时候,一定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地打分,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特别是社会事务处的同志们,局里刚刚查过你们的账,没问题嘛,非要查出个什么问题似的。”说到这儿,他停下来,扫一眼大家,有人明白,这不是冲着陈志之来的吗?说的是考核的事,突然扯到社会事务处查账的事上,看上去前言不搭后语,实际上,明眼人一听就知是怎么回事。吕四权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二层意思呢,就是要有礼貌,考核组进来后,大家都要站起来鼓掌,热情欢迎。明白了吗?”
大家就稀稀拉拉地说:“明白了。”说罢不一会儿,童湘仁一行三人在陈志之的陪同下来到了会议室,吕四权站起身,带头鼓起掌来。在座的大家有的站起身,有的坐着未动,有的甚至还在交头接耳聊天,有的站起来又坐下,坐下了,见别人还在站着,便又站起来,掌声也稀里哗啦的,不像样子。吕四权就瞅一眼大家,走上前,向童湘仁一行一一握手。
童湘仁一行走上主席台,各自在写有自己名字的桌牌处坐下,坐定后,陈志之与童湘仁交换了一下意见,陈志之向大家说:“请大家安静,安静。今天,童主任一行对我局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进行考核,具体方法和程序,请童主任做指示。大家鼓掌欢迎”
会议室再次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童湘仁向大家招招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就安静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的来意,陈副局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是考核咱们局的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方法和程序,跟过去搞的一样。下面,先请陈副局长代表领导班子述职。”在党政机关,称呼副职,一般都会省掉那个“副”字,童湘仁两次以“陈副局长”称呼陈志之,并且重音就落在那个“副”字上,说得特别突出,让人听起来,意味无穷。
陈志之向童湘仁点点头,说:“首先,我代表本局领导班子和全体干部职工,对童主任一行的到来,表示热烈地欢迎。”说着便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停下来,他开始念述职报告,“我受局党组的委托,向市考核组简述本局班子职务履行情况。”接着就念那本不知念了多少遍的经。一个局,就那么几项工作,一年四季,不是你来检查,就是他来考核,不管谁来,都要念那本经的,经常参加会议的人,耳朵都磨出老茧了。他念着念着,下面就叽叽咕咕开了,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说几声“安静,安静”。他口干舌燥地念完班子的述职报告,接下来就该念自己的述职报告了。他向童湘仁征求意见道:“我个人的就不照稿子念了,工作方面的情况,和班子的差不多,我简单地说说我履行职务的情况,你看这样行吗?”
童湘仁巴不得陈志之少念一点,于是就点点头,嘴里连连说行行行。陈志之简单地说了说职务履行情况,就由吕四权及其他几个副局长述职。等他们婆婆妈妈地述完职,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下面也听得不耐烦了。下一道程序,该由与会者填表,对班子和领导成员个人打分。表格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打分的,分如下几大项:政治思想和道德品质、工作能力、职务履行情况、工作业绩、廉政情况。这几块每块又分为若干小项,每一小项分值若干,由参加考核的人自由打分。另一类是评定等级的,一般分为优秀、称职、基本称职和不称职几种,由参加考核的人从中选择一种填在相应的表格内。一般情况下,参与考核的人,除了抱着某种目的的人和特别负责的人之外,其他人,尤其是基层的职工,听完班子和若干领导人的述职报告后,就头昏脑涨,昏昏欲睡,拿到考核表,也看不懂表上是些什么,马马虎虎填个总分,交差完事,前后不过几分钟。可是,今天稍有不同,述职一结束,童湘仁不同寻常地,反复强调了考核的重要性,然后宣布各自回到各自的办公室里去打分。陈志之明白,这是给吕四权和秦寿搞小动作创造了一个机会。大家起身往外走,吕四权随大家出了会议室,而陈志之陪着童湘仁一行留在会议室喝茶、抽烟。吕四权们怎么搞小动作,也只能由其为所欲为了。
打分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童湘仁和他的组员们在悠闲地喝茶、抽烟、聊天说笑,陈志之心里不是滋味,嘴里说不出来,只好强颜欢笑,有一搭无一搭地陪他们说着话。过了老大一会儿,表格陆续交上来了,赶最后一张表交上来,已到下班时间。陈志之就对童湘仁说:“吃饭时间到了,一块儿吃个便饭吧”
童湘仁说:“我们到哪个单位都没有吃过饭,日后有机会,再吃也行。”
陈志之再三挽留,童湘仁就是无动于衷,他也就只好作罢。童湘仁一行,带着表格打道回府了。
艾梦瑶忙碌了一天,在面食摊子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家去。回到家中,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打开电视机,翻了几下频道,没有什么可看的,就关了它。她感觉有点累,就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看了一页,甚觉无趣,放过它去,闭了眼迷糊一会儿,翻起身走到写字台前,目光落在那几本《小凡随笔》上。她拿起其中的一本,随便翻到一个地方,只见翻到的那页上有手写的几个大字:航天史话。在此题目下,有这样一段手写的文字:
自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上天以来,已有四千多颗航天器进入太空,进行了两百多次载人航天飞行,有八百多人飞出大气层,其中有十二人踏上了月球的表面。
此后是篇幅很长的一段记述性文字,艾梦瑶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原来写的是人类的航天历史,从公元前三世纪中国人配制弓弩的推进济开始,写到十四世纪末中国人万户,试图以捆在座椅背后的火箭为推力升上天去,结果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为载人航天实践活动献身的人。此后,从发射第一枚火箭,到建造空间站;从第一个太空人尤里?加加林,到月球第一人阿姆斯特朗;从第一颗人造卫星,到深空探测器;从火星探测到人工打击彗星。样样洒洒,资料丰富,语言文字清新流畅,既是历史,又是美文。
艾梦瑶看着这些文字,丁小凡的形象再次在她的脑海里突显。这个已婚的男人,给她的感觉是可亲可敬又有点捉摸不透。一般在官场里的男人,关注的是宦海沉浮,走的是上级路线,结交的是权贵,出入的是灯红酒绿的场所;言谈举至离不开“职务”、“级别”这一类东西。但与他的接触中,他从来不谈这些,对这些没有一点兴趣。而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他却关注着类似航天史话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他的这些行为,在一般人看来,的确有点不伦不类。她摇摇头,不自觉地笑笑,再往后翻,接着又有一个大写的题目:憧憬未来。在此题目下记述的有:
在火星上建立基地:拟于2020年实施火星登陆计划,在火星表面建立一个航天员基地,把航天员送上火星,进行长期的科学考察和研究。
星际移民:2100年左右,人类向月球和其他行星移民,在这些天体上建立生态系统,并将逐步改造这些天体,以适合人类居住。
离开太阳系:在今后10万年之内,人类开始离开太阳系,在恒星际旅行并向银河系内的其他恒星系移民。
之后又是一大段文字,她翻了一下,很长很长,她不想这会儿就看下去,心想还是留下来在自己寂寞的时候再看。她放下《小凡随笔》,微微地闭上眼,丁小凡的身影又突显在她的脑海中。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问自己。你说他身在仕途上,心却在仕途外;他不求闻达,故不趋炎附势,巴结权贵,但对他的工作却兢兢业业,没有半点懈怠。仅从这一点看,就已十分难能可贵。从《小凡随笔》中他记载的东西和他自己写的文章看,他的知识领域十分宽泛,不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都在他涉猎的范围之内,经常出现在他UU小说的学科有哲学、社会学、人类学、生物学、遗传学、天文学及其与之相联系的其他学科,而这些学科和知识,与他的工作和生活又没有直接的关系;他是个有思想的人,却并没有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都在寻觅自己的政治前途,他却为一个小村庄打井的事竭尽全力,为之呼喊,上下奔走。想到这里,她对他的敬重感油然而生。她把目光重新落在那几本《小凡随笔》上,心想,如此美文,仅由少数几个人传阅,岂不可惜?于是她生出一个想法:动员丁小凡,让这《小凡随笔》出版发行,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她就想立刻见到丁小凡。于是她拿出手机,拨了丁小凡的号码,稍稍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发射键。那边接通了,她的心跳有点加快。她沉默了几秒钟,说话了:“你在哪里?怎么还在办公室呀?在那做什么呢?哦,在写材料。哪来那么多的材料呀?你问我有什么事?”她刚要说出版《小凡随笔》的事,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就打趣道,“没事就不能打个电话呀?嗯,你的材料什么时候能写完呀?哦,也没什么事,我不是你的游泳教练吗,我想去游泳,就想起问你,你还想不想学了,想学就过来。哦,没空,好吧,好,以后再说,再见。”
关掉手机,艾梦瑶怅然若失。她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心中想着出版《小凡随笔》的事,就有点按捺不住。于是,带上游泳衣,向游泳馆走去。
进了游泳馆,游泳的人不多,水也是刚刚换过的,清澈见底,她游泳的**大增。于是她换了游泳衣,一跃身跳上水池,坐在池沿上,用脚试了一下水温,水温也正好,就慢慢地下了水,沿着游泳池沿走到深水区,稍许活动了一下筋骨,憋了一口气,一头扎下水去。一口气冲到池中间,冒出头来吸了一口气,自由地游向对岸,然后沿着池沿游了十几圈,直至精疲力竭,才停下来,一纵纵身坐到池沿上。她痴痴地坐了一会儿,上了岸,在休闲区要了一个座位,半躺在躺椅上,默默地看着游泳的人们。
这样躺了好大一会儿,感觉有点困了,就起身去浴池冲了冲身子,到休息室换了衣服,从包里掏出镜子什么的,简单地补了一下妆,出了游泳馆,走了一段路,回头见游泳馆的玻璃墙中映照着自己的影子,由于玻璃墙是弧形的,她的身影显得特别修长,她转着身子,左看看,右看看,对着自己的身影做了一个鬼脸,伸了伸舌头,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出了大门,她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说了要去的地方,车子就急驶而去。到了M局的楼下,她下了车,付了车费,望着丁小凡的办公室出了一会儿神,就上楼了。
进了丁小凡的办公室,确如电话中说的,他刚刚写完一份材料,正在字斟句酌地修改呢。丁小凡见是艾梦瑶,忙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伸手与她握握,把她让到沙发上,忙着给她倒了杯水。
“打扰你了吧?”艾梦瑶望着他,笑眯眯地问。
“噢,没有,我刚刚写完,修改了一下,明天急着要用。”
“官不大,事儿不少,何苦呢。”艾梦瑶调侃道。
丁小凡笑笑,问:“你去游泳了?”
艾梦瑶说:“请你请不动,只好自个儿去游了一会,甚觉无趣,就跑到这儿来了,不知是不是又要自讨无趣了。”
丁小凡听她话中有话,忙说:“哪里的话,我是真的想把这份材料赶写出来,没有别的想法。”
“我也没说你有别的想法,你紧张什么呀”艾梦瑶说着,就呵呵呵地笑了。
丁小凡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他让着艾梦瑶喝水,稍停了一下,他说:“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是我的师傅,那天得空,我请你喝酒,好好感谢感谢你,还烦劳你继续教我游泳呢。”
她刚想说出版《小凡随笔》的事,见丁小凡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上心,就又忍住了。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不觉天色已晚,丁小凡起身,走过去开了灯,灯光照在艾梦瑶刚刚化过妆的脸上,透着一股灵秀之气,不觉就拿眼盯着看了一会儿,艾梦瑶有点不好意思,丁小凡重又坐回写字台后,问道:“不成我们出去找个地儿喝茶去?”
艾梦瑶说:“不了,来看看你,这心里畅快多了。”
丁小凡有点疑惑地问道:“你没有什么事吧?”
“没事就不能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艾梦瑶问了这一句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完了,她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来看看你。”她喝了一口水,站起来说,“好了,我走了,你还没有吃饭吧?你回家去吃饭,我回去看会儿书”
丁小凡说:“你来也一阵子,去也一阵子。倒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艾梦瑶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哪天想游泳了给我打电话。”说着就走到门口,拉开门,在出门的一刹那,她回过头来,调侃道,“完全免费,包你学会。”就出门去了。
丁小凡顺手关了房间里的灯,出了门,紧撵几步,跟上艾梦瑶,和她并肩走下楼,出了大院,沿着人行道边走边聊着,不觉已到****。这里游人如织,热闹非凡。硕大的电子屏幕上播放着一部故事影片,上下两处音乐喷泉,随着轻柔的乐声,喷出各种各样的水花,在彩灯的映照下,五彩缤纷,赏心悦目。他俩走着走着,走到饮食摊点,这里摆满了各类夜食。丁小凡就说:“在这里坐一会吧。”艾梦瑶点点头。他俩坐下来,要了一份炒田螺,一份烤鱼,一盘爆米花和一瓶啤酒。丁小凡问艾梦瑶喝点什么,艾梦瑶说就喝啤酒吧。摊主起了啤酒瓶,倒了两杯,放在他俩的面前,丁小凡端起杯子,说道:“来,这杯我敬你及你的公司对马莲沟村的支持。”
艾梦瑶望着他说:“那与我无关,你谢就谢人家宿善果吧。”
“那就敬我的游泳教练吧。”
“这还差不多。”艾梦瑶说着端起杯子,和丁小凡碰了一下,轻轻地喝了一口。丁小凡示意她吃点田螺或烤鱼。艾梦瑶就说:“我吃过饭了,还是你吃吧。”
丁小凡夹了片烤鱼吃了,两人慢慢喝啤酒,不觉喝了一瓶,丁小凡叫摊主又打了一瓶,不经意间又喝光了,又叫打了一瓶,他俩就这样推杯换盏,喝空了好几个瓶子,都有一点酒意了。艾梦瑶说不能再喝了。丁小凡说:“行,哪天有空,我专门请你喝酒。”说着,他结了账,起身要走。艾梦瑶起身的当儿,晃悠了一下,下面桌子腿一拌,打了一个趔趄,丁小凡赶忙扶住她,扶她走了几步,她就势靠在他的身上,拿手搂住他的脖子。丁小凡知她有几分酒了,就这么扶着她走到马路旁,拦了辆出租车,把她扶上去,搂着她,一直把她送到她家。
艾梦瑶住在公司所租宾馆后面的家属楼上。进了家门,她在墙上摸索了半天才开了灯,他俩坐下来,她冲他笑着,连说了几个谢谢,身子一歪,躺倒在沙发扶手上。丁小凡拿眼打量着她的房间,进了门,是客厅,虽不甚宽畅,但收拾得不仅雅致而且富有生气:落地式窗帘遮蔽了一面墙,白色的底子上面点缀着蓝色的小花,在荧光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清淡素雅。窗户两旁各放着两个根雕花架,一边放一盆君子兰,墨绿色的叶子中间,盛开着一朵鲜艳的花朵;另一边放着一盆夜来香,此时几朵花儿开得正盛,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馨香。沙发对面摆放着一张桌子,上方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玻璃框子,框子里是四只用绒线编制的小花猫,各个活灵活显,生态各异,令人爱怜。
丁小凡站起身信步至桌前,桌上摆着一摞一摞的书,他浏览了一下书目,倒也不是经营管理之类的书,他的那几本《小凡随笔》放在最上面,其中一本翻开着,想必她正在看呢。他转过身,看见在他坐过的沙发上方,挂着一副照片,正冲他微笑呢,他走近一看,照片正是艾梦瑶本人,背景是一片湖光山色,她笑得一片天真烂漫。丁小凡凝神看了一会儿,由衷地赞叹道:“真够美的。”
“谢谢夸奖。”艾梦瑶抬头看着他说。她欠起身说,“你坐吧。”
丁小凡坐下来,看着她红润润的面孔,问道:“这会儿好受点了?”
艾梦瑶嗯了一声,说:“你看多不好意思。这会儿好受多了,你坐着,我来给你泡茶。”说着就要起身。
丁小凡忙拦住她说:“刚刚喝了啤酒,哪里喝得下茶去,还是坐会儿吧。”
“那怎么行呢?你第一次到我家里来,怎么能一口茶都不喝呢”
“那好吧,你坐着,我去泡茶。”丁小凡说着就起身,“你说茶叶在哪儿?”艾梦瑶说在餐厅的酒柜里。丁小凡进了餐厅,打开酒柜,那里有几罐茶,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拿了一罐西湖龙井出来,问艾梦瑶爱喝什么,艾梦瑶看一眼他手里的茶叶罐,说就爱喝西湖龙井,丁小凡也说爱喝这种茶。于是他又从餐厅里拿了两个茶杯,泡了两杯茶,放到茶几上泡着。丁小凡又走到桌子旁,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看了一下,书很杂,区区几百本书中,有小说、诗集、人物传记、学术论著和科普等方面的书,还有像《闲聊美国》、《宇宙的演化与人类的未来》、《李敖文集》这类的杂书。翻了一会儿书,他看着艾梦瑶,对她说:“你看的书还挺杂的。”
艾梦瑶说:“没事了到书店里看看,也没想刻意要读什么书,成名成家,翻着哪本有兴趣就买回来,一读就对那个领域产生兴趣了,再碰上那方面的书,就尽量买来看。时间长了,不觉涉猎的范围广了,才知道自己竟无知的可怜,感觉中学、大学里学的那点东西,沧海一粟都算不上了。”
丁小凡点点头,表示同意。艾梦瑶喝了口茶,对他说:“茶泡下来了,再添点水,喝起来正好。”说着自己站起来,拿暖壶添了点水。示意他来喝茶。丁小凡就把翻动了的书整理好,放到原处,过来坐到沙发上,问道:“这会儿好点了?”
艾梦瑶说:“好多了。真不好意思,喝多了。”
“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经常这样。”
“你们男人家,喝醉了没人笑话。女人喝醉就贻笑大方了。”
丁小凡笑笑说:“你并没有喝醉呀”
艾梦瑶也笑笑说:“喝口茶吧。”
丁小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顿觉满口清爽,他轻轻地咂咂嘴,连喝了几口,称赞不已。艾梦瑶也慢慢地喝完了一杯,脸上的红晕也渐渐退去,人也感觉神清气爽。嘴里连说好多了好多了。丁小凡就说,这会儿你脸色确实好多了。两人就这样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感觉非常惬意。聊了一会儿,艾梦瑶突然说:“其实,我是想到了一件事,才去你那儿的那时到现在,感觉一直顺不到这个话题上,就一直没有说。”
丁小凡望着她说:“你看这就见外了,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那我就直说了,”艾梦瑶说,“我想让你出版《小凡随笔》。”
丁小凡愣了一下,笑笑,说:“我可压根就没有想过出什么书呀。”稍停了一下,他说,“最近我要忙马莲沟打井的事,就是有这个意思,也只有等到以后再说了。”
“不用你劳神,只要你同意,其他的事,由我来做。”艾梦艾梦瑶有点遗憾地点点头说:“时间过得真快。”
打井的手续很快就批下来了,丁小凡到李丰水那儿拿来了批文,就去找宿善果。他到董事长办公室,宿善果正与客人谈生意上的事,他正要退出去,宿善果说:“不要紧,你进来先坐,我一会儿就好。”丁小凡答应着,坐到沙发上。在一旁的艾梦瑶笑眯眯地走过来,给他倒杯水,示意他等会,丁小凡冲她笑笑,轻轻地说声谢谢,会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坐在那儿,静静地等着。
一会儿,那客人起身走了。宿善果问道:“是打井的手续办下来了吧?”
丁小凡没说什么,他站起身,走过去,面带微笑,把那份批文递到他的手上。宿善果接过批文,看了一眼,冲丁小凡笑笑说:“看来我这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了。”
丁小凡收敛了笑容,不认识似的看着宿善果,说:“你什么意思呀,你在马莲沟可是一诺千金,当着乡亲的面承诺的呀。”
宿善果说:“我又没有说我反悔的话,你着什么急呀”
丁小凡说:“听你这意思,好像是我逼你似的,听起来那么无奈。”
宿善果说:“我说丁大主任,不在你的腰窝里挖油,你当然不心疼。这是在挖我腰窝里的油,你连一句心疼的话也不让我说呀”
丁小凡说:“我不管你心疼不心疼,我只要你兑现诺言。你说吧,钱什么时候打过去?”
宿善果说:“这事就由小艾去办好了,你记着,井打好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丁小凡说:“那是当然。马维存说过,井打好了,办一台秧歌子请你。马莲沟的人,可是从不食言的。”
宿善果一本正经地说:“那倒不必。就做了这么点事,就要人家那样张扬,我宿某可经受不起。”
丁小凡就带着戏谑的口吻说:“对于马莲沟,这就是天大的事了,还‘做了这么点事’,我先替马莲沟的乡亲们谢谢你了。”说着就向他鞠了一躬,宿善果赶忙从写字台后面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坐回到沙发上。艾梦瑶见他俩这样,抿着嘴直笑。他俩就这样打趣了一阵子,丁小凡和艾梦瑶去银行办理汇款手续。
“听说你去了一趟北京?”在去银行的路上,丁小凡问艾梦瑶。
艾梦瑶点点头:“你的消息还挺灵的。”
“可见我心里有你,是吧?”丁小凡和她开玩笑。
艾梦瑶望着他笑笑:“尽管是假惺惺的,我也爱听。”
“信不信由你,”丁小凡说,稍停,他问,“是公司的事?”
艾梦瑶莞尔一笑,故作神秘地说:“先不告诉你,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丁小凡笑笑:“什么机密大事,对我都保密。”
他们说着话,到了银行里。办完手续,丁小凡回到局里,给天河乡的乡长易水打了个电话,请他想办法给马维存捎个信,善缘公司给村里汇了一笔款,让他注意查收。另外请易水帮助村里找个好一点的打井队,争取秋灌之前把井打好。易水在电话中说了许多感谢之类的话,说这是自己分内之事,表示一定帮马莲沟村把这件好事办好,并说到时候一定请他和宿总来马莲沟剪彩。丁小凡说了一些客气话,料想易水、马维存他们会尽力办好这件事的,也就暂时放下此事,集中精力处理治理天河流域有关方面的事宜。
下班以后,艾梦瑶一点食欲也没有,她饭也没有吃,就回到宿舍,放下包,走到窗前赏花。那盆君子兰,一共两株,已开的花朵尚未凋谢,另一株又开了,它夹在两片叶子中间,一副努力向上生长而总也长不起来的样子。她把手伸进花盆里摸了摸,土尚潮湿,正是施肥的好时机。她随手从花架的下格子上拿起小铲子,小心地松了松花盆里的土,又从矮柜中取出花肥,住手心里倒出一点,伸手撒到花盆里,用小铲子把拉把拉,再倒一点,撒一点,把拉一下,拍拍手,提起小洒壶,去卫生间装上水,给花儿洒水。洒完水的花朵更加鲜艳,她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又去侍弄那盆夜来香了。
瑶说。丁小凡没有马上表态。艾梦瑶就说,“摇头不算,点头算。只要你点点头,这事就交给我了。”
丁小凡想了想,对她笑笑,说了句“真有意思。”就向着她点了点头。艾梦瑶也笑笑,就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夜已深了。丁小凡看看表:“我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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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四十.
六百四十.
摆弄了一会儿花,坐到写字台后的椅子上,打开电脑,继续录入《小凡随笔》。这是她最近一段时间最主要的业余生活。自打那次丁小凡点头以后,她从他那儿拿过《小凡随笔》的全部本子,认真地整理了一边,该删的删了,该修改的地方进行了修改,该调整的篇幅进行了调整。然后带着这些本子,去北京联系出版事宜。几经周折,最后被一家名叫美文传播有限公司的出版代理机构看中,双方签了意向性意见,由该公司代理出版全套《小凡随笔》。回来以后,她几乎用全部的业余时间,录入文稿,争取让它早日面世。
她一边打字,一边欣赏,一边思想,不知不觉,打了十几个页码,感觉有点腰酸胳膊疼了。她停下来,伸了伸腰,眼前仿佛晃动着丁小凡的影子。她站起来,绕过写字台,坐到沙发上去。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困乏,侧身躺倒在沙发上,头枕着扶手,想闭上眼小寐一会儿,不料,丁小凡又一次走入她的意识表层,那个可爱的形象使她产生了一股浓浓的爱意,她连小寐都做不到了。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爱呢?如果是,她爱的不是别人,怎么偏偏是一个有妇之夫呢对一个有妇之夫,她有没有爱的权利呢?如果有,这样的爱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爱是不需要结果的,她想,爱就是爱,它不需要理由也不管被爱的人是光棍还是有妇之夫,它是由生物本能转化而来的,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既然是这样,她有什么顾虑,不去爱那个被自己深爱着的人呢
事情果真这样简单?她不觉想起一个伟人的名言: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眼下,摆在她面前的现实是什么呢?是她爱着的这个人和一个女性合法地生活在一起。反过来她又问了一句:难道这个男人仅仅和一个特定女性生活在一起,就剥夺了另一个女人爱他的权利吗?她自答道,这显然是荒谬的,也是不人道的。如果是这样,那既是人类的悲哀,也是对造物主无情的讽刺和嘲弄。
既然是这样,那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去爱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爱意,而不因为所爱的人与他人生活在一起,就使自己的爱受到无情的压抑她坐起身,无奈地摇摇头,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回报她的,毫无疑问是舆论的谴责,利益攸关方的诅咒和主流社会的唾弃。这就是人类社会,生活在其中的个体,就必须遵守这个社会所制定的游戏规则,其中婚姻就是人类社会最重要、最基本的游戏规则,在它灭亡之前,谁都不敢藐视它。
婚姻就这样无情?她这样问她自己,她回答道,婚姻意味着权利,也意味着义务,它得到社会的承认,受到法律的保护,它是一种契约关系,具有一定的功利目的。其中可能有爱,也可能无爱;爱可能从一而终,也可能始有爱而中道死亡。而爱就不同了,它是一种情感活动,并且是一种最原始也最纯粹的情感活动,在与婚姻的对抗中,不是被婚姻绞杀,就是玉石俱焚,不会有两全其美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头都有点痛了,就尽量避开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就像嵌入电脑里的病毒,怎么也排除不了。于是她站起身,走进厨房,在冰箱里取了一些水果,坐回沙发上,填了一下辘辘饥肠,拿起那本正在录入的《小凡随笔》,躺在床上看起来。看着看着,就有点睡意蒙眬,在朦朦胧胧中,她飘飘然飘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片辽阔的草原,她走在茂盛的草丛中,到处是鲜艳的花朵。她展开双臂,纵情呼喊,草丛中就飞起各种各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飞向天空。她在花草丛中奔跑,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惬意。她把目光投向远方,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山脉顶峰白雪皑皑,融入蓝蓝的天空中,显得那样圣洁而壮美。
她感到非常爽快,就不停地奔跑,跑着跑着,感觉自己身轻如燕,竟然飞了起来,她就这样飞呀飞呀,不知飞了多久,她飞过了那片草原,跃过了那座山峰,朝下一看,竟是一片汪洋,她看到了大海。她经不住那湛蓝的海水的诱惑,从空中跃入海中,她感到一阵憋闷,心里一紧张,四肢也乱动起来,这样一动,她就醒了过来,原来那本《小凡随笔》翻开着,蒙到自己的脸上,慢慢地滑落到口鼻处,影响到她的呼吸,把自己憋醒了。
她翻个身,调整了一下面位,闭了眼,回想起梦中的景象,觉得似曾相识,可又一时想不起来,无意间,她想起来了,那是丁小凡给他讲过的祁连山的样子,她想,她也该去那里看看,看看那里的花草,呼吸呼吸那里的新鲜空气。也不妨做一次长途旅行,去看看大海,坐坐船,在海滩上晒晒太阳,在大海里纵情畅游一番,何不快哉?对,应该做一次旅游。于是她在心中盘算着,何时动身,具体到何处去。她的心离开了她栖身的天龙,一会儿在大江南北徜徉,一会又跑到天山脚下游荡;一会儿在大漠戈壁上奔腾,一会儿又在辽阔的大海里劈波斩浪;一会儿行走在北国无垠的田野上,一会儿又在江南水乡的园林中小憩。她这样想着,旅游的**越来越浓,她暗暗地下了决心,等《小凡随笔》交了稿,一定走出天龙,做一次长途旅行。
临时考核的情况没有公布,非正常渠道传出的消息说,不论是班子还是个人,综合评分都比较低。特别是陈志之,他的综合评分在领导成员中是最低的。并且出现几份不称职的表格。听到这些消息,陈志之觉得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在考核的过程中,有人做了手脚,而考核组的某些人却纵容了这种行为。他怎么也坐不住了,他要去市委探听虚实,于是就下楼到市委去。
吕四权一副深沉的样子,表现得非常平静,坐在办公室,一坐就是一天,见了人,脸上总也挂着笑容。秦寿的道行就比吕四权差远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在各科室之间窜来窜去,到人家科室里,往地上一蹲,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在人家的地上乱弹烟灰,眨巴着那对因酒色无度而干涩无神的眼睛,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令人生厌。
丁小凡听到这个消息,心想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公道。这样想着,陈志之就进来了,看来他刚从楼下上来,走得也急,这会儿还在喘气呢。他站在丁小凡的对面,稳定了一下呼吸,对丁小凡说:“我去市委那面了解了一下情况,据说,按照测评的结果,就够亮黄牌了。我不知道是我真有问题,还是这考核出了问题。”
“只有天知道,”丁小凡说,“考核情况是保密的,真实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它不像高考那样,还可以查分。要弄清楚这个问题,除非内部有人,不然,你永远都无法知道考核的真实情况。”
“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这黄牌亮与不亮,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在定下来之前,还有回旋的余地。你说我该不该去找找领导们呢?”
“我觉得可以找找,这又不是跑官要官,是有人想把这滩水搅浑,好从中浑水摸鱼,达到个人的目的。为了澄清事实,找找领导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丁小凡说。
“也只能这样了,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招呢?”陈志之说着,就往外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往肖明轩那儿打了个电话,肖明轩在办公室,得到肖明轩的首肯,他就去了政府大楼。进了市长办公室,他坐下来之后,肖明轩对他说:“你们怎么搞的,一个临时考核,怎么会搞得一塌糊涂?”
陈志之说:“我正要给你汇报这事呢。”
肖明轩没等陈志之往下说,就说道:“据我掌握的情况,你负责全面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工作还是有起色的嘛。尽管在那样一种复杂的环境里,但工作该推的都推开了,外界对你的评价也还是不错的嘛。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陈志之就说了考核前那段时间里某些人的所作所为,以及考核时的情景,完了他说:“肖市长,我觉得这就很不正常了,我请求组织重新考核。”
肖明轩平静地说:“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我说了假话,你怎么处分都行,我只请求,还我一个公道。”陈志之有点委屈地说。稍停,他又说,“如果有人急着要当这个局长,领导们尽早考虑任命算了,不要让人家老觉得我是个绊脚石,非把我弄的身败名裂不成”
肖明轩叹口气,停了片刻,说:“有些话本应不便和你说的。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得不给你明说了。按说,你们局的班子早该定下来了,这样于公于私未尝不是好事。可你也知道,涉及到具体的人,情况就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不能明说的,不就是领导层中,在用谁的问题上意见不一致嘛我今天给你表个态,你们用谁,我都没意见,谁来当这个局长,我都服从,绝不为难领导。”陈志之插话道。
“你倒挺通情达理的。可是你想过没有,有些人,能放到那个岗位上吗?放到那儿,谁能放得下那个心?”肖明轩正色道。
“放不放得下心,这是你们领导考虑的事,我只恳求对我们重新进行考核。”陈志之带点情绪,没好气地说。
“你以为重新考核就能考出什么好结果来?”肖明轩也提高了嗓门,反问道。
陈志之低了头,望着肖明轩,半天才说道:“我实在不明白,这问题怎么就这么复杂呢?”
肖明轩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在这方面,我也是希望越简单越好,越单纯越好。可这事就偏偏不那么简单,不那么单纯。这也不是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呀你说呢?”
“也就是,就像猴子争猴王那么简单,就没有这么多破烦事了。”陈志之有点负气地说。
“你说什么?”肖明轩问道,“你也不要意气用事,冷静一点好不好。什么猴子争猴王?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人家又要怎么做文章呢。”
陈志之一时无语,稍停,他说:“那这事就这样了?我就等着人家给我亮黄牌?等着人家给我谈话戒勉?”陈志之并没有冷静下来。
“这样吧,”肖明轩欠欠身子,一字一顿地说,“你把你的工作干好,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要因为这事背上任何思想包袱,放不开手脚。说实在的,你越蹑手蹑脚,人家越瞧不起你,越觉得你无能,对你的攻击就越肆无忌惮,你明白了吧?”
陈志之听此言,觉得很有道理,就慢慢地平静下来,点了点头。肖明轩接着说:“我也给你亮个底,我是支持你的,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水平,把这个局的工作做好。至于有些人在其中兴风作浪,应说该当整治,但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处理得了的,我也希望你能理解。”
陈志之点点头,平静地说:“我理解,市长。”
“至于这次考核的事,”肖明轩说,“容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和尚书记碰个头,尽量把事情摆平,能大事化小,就化小,能小事化了,就化了,你说呢?”
“我听市长的。”陈志之说,“那我就不打扰市长了。”
肖明轩点点头,说道:“去吧,重要的是把工作做好。”
陈志之站起身就要走,肖明轩想起一件事,就问道:“治理天河流域的方案搞得怎么样了?”
陈志之就又站下来,面对着肖明轩说:“该我们搞得那一部分已经搞出来了,正在和其他有关部门衔接呢,估计最近就能拿出来。”
“哦,好,尽快拿出来,尽早报上去,好争取立项。”
“好,回去我就协调这事。”
肖明轩点点头,陈志之拉开门,不觉回望了一眼肖明轩,带上门出去走了。
陈志之走后,肖明轩回忆了一下陈志之负责这个局的工作以来的情况,琢磨了一下他刚才的谈话,就拿起话筒,拨了尚文天的电话。两人在电话中寒暄了几句,肖明轩就说要到他那儿去一下,尚文天就说,那就来吧。于是,肖明轩就去尚文天那儿。他们唠了几句,肖明轩就把陈志之他们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尚文天说:“临时考核这个局的班子,是霍书记的主意,我想摸摸他们的底也好,就同意了。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给我汇报考核情况。但我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我还正在纳闷呢,因为据我平时掌握的情况,这个陈志之干得还是蛮不错的嘛,怎么一下子就到亮黄牌的地步了。照你这么一说,细细一想,还真的不能轻易给这个黄牌,以免错误地伤害正直的干部,而让那些品行不端的人有机可乘,甚至兴风作浪。”
肖明轩说:“你说得对,这个局的情况我还是了解的,班子里向来就有不团结的因素,局长走了之后,这个因素就表面化了。陈志之在工作上没有什么可说的,可要是搞点什么鬼名堂,他就不是吕四权的对手了。所以这个局的一把手,如果你觉得条件成熟的话,还是尽快配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应该这样。”尚文天沉思了片刻,“不过,你考虑一下,陈志之和吕四权之间,怎么平衡一下。我不怀疑陈志之的能力和水平,让他主持这个局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个吕四权怎么安排呢?”
“按实际情况,吕四权就不做什么调整了,要调整,也是考虑给个虚职,让他休息算了。但这样做,他又有点年轻,似乎也不妥。真是有点难哪”肖明轩说。
“是呀,现在的人个个都通天着呢。这个吕四权就神通广大,把后门都走到省上的要害部门去了。这些部门的有关人员给我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了,说这个吕四权这也好,那也不错,任副县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要我给考虑考虑。怎么考虑?真让人为难哪。”
肖明轩说:“我也接到过这样的电话,我想,省上有关人员的面子固然要顾及,但干部管理的基本原则还是要坚持的嘛。只要市委班子里的意见一致,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
“问题就在这里,”尚文天说,“市委里有人就极力推荐吕四权,非要吕四权当这个局的局长不可。非常为难的呀”
肖明轩知道,尚文天说的“有人”,主要是指霍海之流,这些人在省上重要部门的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处理不当,谁知哪天给你捅一个娄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也是尚文天难下决心的原因之一。他想了想说:“在干部使用的问题上,还是要以工作为重,当然,该平衡的也得平衡,这也是中国特色嘛不过,陈志之他们考核的事,既然有人为的因素,还是干预一下为好。”
尚文天说:“是呀,我们不能老冤枉了好人,也不能亏了干工作的同志,更不能助长不正之风。”稍许片段,他说,“这样吧老肖,考核的事,我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有错,该改正的还得改正过来。至于这个局班子的事,你我都考虑考虑,听听方方面面的意见,让组织部拿出个方案,上会定吧,你说呢?”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他俩又说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事,肖明轩就告辞了。尚文天沉思了一会,电话叫来了霍海,就陈志之他们考核的事情,向他询问了一些情况。霍海坚持说,考核中没有舞弊行为,考核结果符合实际情况。尚文天没有表态,就让他走了。之后又叫来童湘仁,他坐下来后,尚文天问道:“有人反映,在对陈志之他们的考核中,有舞弊行为,你凭良心说,有没有这种情况?”
童湘仁不知尚文天的深浅,听口气似乎有点不满这样的考核结果,就想尽量推卸责任,把不当行为推给别人,于是说道:“我也是根据领导的指示,在民主测评这个环节上,放得开了一些,他们内部有没有人作弊,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在谈话中有没有发现问题?”
“情况比较复杂,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说不好的,有没有说出具体的实例?”
“这倒没有。”
“陈志之的评分低,是普遍打得低还是特别低的分拉下来的?”
“是有几个人打了零分,这样一平均,综合分就下来了。”
“打零分?很明显,这不是泄私愤,就是为了达到个人目的有意贬低别人。”
“书记说得对。”
“这样,你们再过去了解一下,多找一些人,特别是多找一些基层的同志了解点情况,凡事要拿事实说话,不要凭感情就对一个班子和一个领导同志做出评价。但要记住,不要张扬,不要给下面造成什么错觉,好像这个局的问题有多大似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尚书记。”
“好吧,抓紧去做吧”
童湘仁连连称是,倒退了几步,瞅一眼尚文天,转身出去走了。尚文天望着那扇门,发了一会儿愣,低头批阅他的文件。
因书记和市长的介入,派另外的人对M局重新进行了测评,二次测评的结果与前一次大相径庭:局里上上下下,决大多数人对陈志之都给予了正面评价,而且评价还蛮高的。相反,对吕四权就不那么客气,甚至有人认为,那不过是个人渣,这样的人怎么也能混到领导岗位上?为此还扯到什么“干爹”、“湿爹”这样难听的话。听到这样的结果,吕四权就有点紧张了,他意识到,他和陈志之竞争的天平,已经向对方倾斜了。就这样眼瞅着煮熟的鸭子让它飞走吗?当然不能,要不,他就不是吕四权了。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他也顾不得是不是时候,就去市委找霍海。
他坐下来,霍海不冷不热地对他说,你先倒水喝吧。说罢就低了头阅他的文件。
吕四权嗯了一声,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回原处,一声不吭地喝水。过了一会儿,霍海把阅完的文件夹合起来放到一边去,抬头望着吕四权,叹口气说:“我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遇上你这么难缠的事。这些日子里,省上没有少跑,成效不能说不大,人家招呼也打了,都打了,给尚书记打过,给肖市长也打过,可就是迟迟定不下来。不但没定下来,还节外生枝,冒出个考核事件来。”
“让你费心了,霍书记。”吕四权沉默了一会儿,话锋一转,有点不屑地说:“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次考核吗,还能翻了天?我就不信这个邪”
霍海一听这话,就有点不快。他轻蔑地笑笑,揶谕道:“在这方面,你蛮精明的哈。是,一次临时安排的考核,对一个班子成员的人选,其影响微乎其微。但你想过没有,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本来就不看好你,”说到这里,霍海停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瞒你说,那天尚文天问我考核的情况,我感觉不对头,尽管我替你说了不少话。他依然没有表态。据我了解,尚文天在问我之前,和肖明轩接过头。你知道,这个肖明轩对你的成见很深,他要是在尚文天面里说几句不利于你的话,可就是雪上加霜呀”
吕四权听到这里,就有点气,他不好气地说:“这个肖明轩,软硬不吃。那天我去找过他,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这松人,就这样讨不了人家的好。”
“你什么地方也没有得罪人家,他是仗着自己是票箱里跳出来的,就以民选市长自居,给社会一个清廉的形象呗”
“这就怪了,我这事跟他清廉不清廉有什么关系?”
“你说呢?也就是我们之间,好赖是吃一个沟里的水长大的,有啥难事,千方百计地护着,遇到这样的机会,尽力往上推荐。出了这个圈子,还有谁认为你是个好干部呢”霍海直言不讳道。
“我也没有干什么坏事,怎么口碑就这么差呢?”吕四权好像有多大的委曲似的
“好了,闲话不说了。事情走到这一步,实在不易,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霍海说着话,拿起电话听筒,拨了一个号,那边接起来,这边就说开了,吕四权一听,正在和省上的某个人物说自己的事呢。不禁心中一阵狂喜,望着霍海认真的样子,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霍海打完电话,对吕四权说:“你也听到了,人家答应再给这边加加压,不怕他们再这样悬而未决了。”吕四权知道,霍海说的这个“他们”,当然是尚文天和肖明轩了。
之后,他俩聊了一会儿,无意间,吕四权把话题扯到霍海的未来,好像他也非常关心霍海的前程似的。霍海听他说到自己的前程,勉强笑笑,说:“有没有前程,不外乎两种力量,上面有人拉,下面有人推。上面拉固然很关键,下面推也很重要呀”
吕四权听出霍海的话中有话,略加思索,说道:“霍书记,有用得着我吕四权的地方,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我尽力而为。”
霍海就说:“在你们中间流行着一句话,叫做‘不跑不送,原地不动’,这话是说得俗了些,但话丑理端,是有它的道理的。比如说,你不跑,谁认识你,用人之际,谁又能想起你来,而要跑,两个肩膀抬上个头,又有谁理你那个茬呢。”
“明白了,霍书记,要我们做什么,你就直说。”
霍海不经意间笑笑,慢条斯理地说:“最近想到上面走走,左思右想,想不出个名堂来。这鬼地方,又没有什么土特产,就是有,也值不了几个钱。思来想去,想到了一样东西。”
“宝石?”吕四权问。
霍海摇摇头,半天才说:“那东西倒能拿出手,但你能找到多少呢”
“书记的意思是,这次去拜访的人不少呢”
霍海点点头。
吕四权又问:“你说的那东西是什么呢,只要我能找得到,我就是跑遍天涯海角,也要去把它找回来。”
“用不着你去天涯海角。”霍海顿了一下,看着吕四权说,“我想把国内的一些书画名家请到天龙来,在天龙市搞一次大型的书画大赛。正准备筹一笔款。你回去和陈志之商量商量,你那儿能筹点,当然不错,更重要的是,跟各县、区和市上各部门掌握实权的老乡、同学、朋友们都打打招呼,大家都出点力,把这次大赛办好,就什么都有了。”
吕四权愣了半天,若有所思地说:“哦,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霍海说着看看表,吕四权知道霍海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到送客的时候了。于是,他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就搭讪着告退了。
秋冬之交,马莲沟打的井出水了。马维存携了马维义来请丁小凡他们。他俩进了丁小凡的办公室,互相打过招呼后,马维存从皮包里掏出一个请柬来,双手递到丁小凡的手中。丁小凡和他俩握了手,请他俩坐下,泡了两杯水,放在他俩的面前,就看那请柬。那是一张大红大红的请柬,看上去十分华丽。他翻开一看,在印制完整的格式内,用毛笔填写着:
谨订于农历丁亥年九月初九日在恒昌县天河乡马莲沟村举行爱心井出水庆典仪式届时恭请丁主任光临
字是蝇头小楷,工整而娟秀,散发着浓浓的墨汁香味。看罢,丁小凡抬头望着他俩,说:“你们还真的要请呀?”
马维存说:“真的,你瞅,都在那上面写着呢。”
“还有谁?”
“宿总,艾助理。还有你们局里的领导。”
“这么说,你真的办了什么秧歌子,要敲锣打鼓地欢迎了?”丁小凡问。
马维存带点调侃意味地说:“你听这主任说的,俗话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乡里人虽不敢说是一言九鼎,但也是一诺千金。既然当着你们的面说下了,怎么说下的就怎么办,绝不食言。”
丁小凡有点为难地说:“你们这样搞,我想去都不敢去了。”
“我又不是光请你们几个,我请的多了去了,有啥敢不敢的。”
“不是我说你,就这么点事,你就这么折腾呀,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你就有点小瞧人了。”马维存正色道,“我们村虽说穷点,过年过节的也闹秧歌子,图得是个热闹。眼下虽说不是过年,可这事儿比过年还让人高兴,你就当在乡里过一回年吧”他见丁小凡还要说什么,就挡了他的驾,“你啥也别说了,你带我们请一下你们的领导,完了再去请宿总他们。”
丁小凡见他态度坚决,就说:“好吧,就依你们吧。你们喝口水,歇歇脚,我先给宿总打个电话,看他在也不在。”说着他打通了宿善果的手机,把马维存的意思给他说了,那边非常愉快,说让他把他俩带过去,一块儿吃个饭。
打完电话,丁小凡带他俩到陈志之的办公室,进了门,陈志之站起来和马维存、马维义握了握手,对丁小凡说:“你们先坐,我和吕局长说几句话。”
吕四权向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继续说他的话。他说了一些没头没脑的话。陈志之听得云遮雾罩,因他有事,急着要出去,就打断吕四权的话,说道:“吕局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还要出去呢。”
吕四权愣了一下,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市上要搞一次书画大赛,上面的意思是要各有关部门和单位给一点赞助。”
说到经费的事,陈志之就严肃起来,他说:“吕局长,这个局的家底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行政经费是按人头拨的,车辆开支差不多就占去一半,其他的开支不言而喻了。至于专项经费,你是知道的,都是专款专用,是高压线,碰不得的,你说从哪里拿这赞助费呢”
吕四权就有点不大高兴,他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想想办法,总能挤出一点来的。再说,这是霍书记亲自安排的,是他要我跟你说说。陈局长,这也是对天龙文化事业的支持,我们也不能无动于衷嘛。”
一听是霍海的主意,陈志之又不好直截了当地驳回,想了想,就问:“那得多少呀?”
“这就看你了,三万五万不嫌少,十万八万不嫌多。”吕四权轻描淡写地说。
陈志之暗暗地咂咂舌,心想这哪里是什么赞助,干脆就是趁火打劫嘛他对吕四权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几天忙着陪省上的评估小组,我让办公室清清账,看能从账上挤出多少钱,让他们拿出个意见来,上会研究决定,如何?”
吕四权眨眨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从全国各地请的书画名家,已经陆续到了天龙,赶你陪完评估小组,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陈志之想了想,说:“好吧,我们商量一下吧”他又对马维存说,“对不起,你俩先到丁主任那儿坐会儿,我这里开个会。”又吩咐丁小凡,“你叫一下领导们,这会儿到我这里来一下,开个短会。”
马维存就站起身,走到陈志之前面,拿出一个请柬来,恭恭敬敬地呈给他,并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和一定要光临指导之类的话。陈志之说了一些祝贺之类的话,稍加思索便对丁小凡说:“丁主任准备一份贺礼,到时候能腾开手,我一定前去祝贺,万一有事去不了,丁主任代表局里去一下。”接着他问了一些群众生产生活上的事,就要丁小凡安排个便饭。丁小凡就说了宿善果的意思,陈志之就说:“有饭吃就行,可不要叫村上的同志饿肚子啊。”丁小凡就说哪能呢。说着他带马维存、马维义返回他的办公室,拿了会议记录,又到陈志之的办公室。
一会儿,几位副局长都到了,陈志之就说了吕四权说的那事,请大家讨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讨论出个结果,与会的都说,这是市上领导安排的,执行就行了,哪容你讨价还价陈志之最后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赞助呗那么,拿多少呢?”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都在一万到两万之间徘徊,陈志之就折中了一下,他说:“那就一万五吧,看看大家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然后他让丁小凡安排财务人员去办手续。就起身忙他的事去了。
丁小凡从陈志之那儿出来,叫上小胡,和两马一块儿去善缘公司。他们进了宿善果的办公室,宿善果笑眯眯地迎上来,嘴里说:“我正在恭候大驾呢。”说着他和他俩握了手,就让他们坐下来。他自己又走回到写字台后,坐下来摇晃着椅子。马维存拿出一个请柬,站起身,走到宿善果对面,双手递过去,宿善果接了,翻开匆匆瞅一眼,对丁小凡说:“丁主任记着些,到时候给我吱一声,我这里事多,不一定就忘了呢。”
丁小凡说了些贵人多忘事之类的话,艾梦瑶就进来了,她和他们客气了几句,泡了茶,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眼瞅着丁小凡,脸上泛起些微的红晕。宿善果对她说:“你安排一下,和马主任他们吃个饭。多带点酒,马主任酒量大着呢。”
艾梦瑶愣了一下,站起身对客人说:“你们先坐着喝口茶,我先出去一下。”艾梦瑶出了宿善果的办公室,又犯了难,她在善缘公司工作了这么些年,接待客人几乎成了她的家常便饭,但她还没有接待过来自村上的干部,也不知道宿善果是真心要接待,还是出于应付,不知如何安排为好,进去问,又有失礼节,她犹豫了一下,就打电话给宿善果,宿善果接了艾梦瑶的电话,一时也说不上怎么个接待法,就问丁小凡:“你说,到哪里?”丁小凡就看马维存、马维义,马维存、马维义就说,随便哪里吃点就行,不用宿总破费。宿善果就说,“那怎么成,我们到村上,就像神仙似的让你们供着,你们进趟城,招待一顿饭还是能招待得起的。丁主任说过了,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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