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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盗墓进行到底全文阅读

作者:龙飞     将盗墓进行到底txt下载     将盗墓进行到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受命宝(二)

    麻爹属于那种苍蝇飞过去都要想办法割块肉下来的人,只瞥了那乡下老头儿一眼,立即来了精神。

    “你这个样子,咱们怎么谈嘛。”麻爹跷着二郎腿人模狗样的说了一句。伙计就埋怨那老头儿,说刚才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开始护着东西不松手了。老头咬咬牙,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双手颤巍巍取出包里的东西。

    我和麻爹一看,眼睛顿时就直了,昭通这地方,竟然藏着这样的硬货!

    老头拿出来的,是一方玉玺。

    说到这东西,很多人脑海中自然而然就蹦出传国玉玺这四个字。事实上,传国玉玺和玉玺根本就是两码事。

    传国玉玺是从秦朝开始出现的,而且只有一方,据说(只是据说而已,没有真凭实据)是由和氏璧琢刻而成,玺上有秦丞相李斯手书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汉灭秦后,传国玉玺就归汉天子所有。秦始皇是中国第一个皇帝,被后世称为祖龙,而他所拥有的传国玉玺也就演化为一种正统的象征,是历代皇帝必须持有的信物。每逢乱世的时候,那些割据势力的首领大多会自封个皇帝过过瘾,但这些皇帝基本被认为是水货,因为他们手里没有传国玉玺,国无二主,真龙天子只有一个,传国玉玺也只有一方,其余的均属假冒伪略,名不正言不顺。

    而玉玺就不同了,只要当了皇帝,可以多刻几方拿着玩儿,一般来说,皇帝有六方玉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每方玉玺的用处各不相同,传国玉玺是不在其中的。

    我没怎么研究过土货,所以只能看出这是方玉玺,至于归属于那个朝代那个皇帝,实在看不出来。麻爹在档口混了那么多年,应该有这个眼力。为了不让老头儿起疑心,我若无其事的喝茶,麻爹则漫不经心的看货,老头儿显得很紧张,眼睛都不敢眨,好像眼睛闭一下东西就会飞了一样。

    十来分钟后,麻爹面无表情的放下东西,悄悄把手伸到桌下,在我手心里写了唐,受命宝这四个字,弄的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传国玉玺从东汉末年汉室失势以后辗转流落许多次,一直到隋文帝统一天下时才重归天子手中。大业十四年,隋炀帝被弑于江都,萧皇后带着皇孙以及传国玉玺逃到漠北的突厥。突厥跟中原的关系一直很紧张,想从他们手里要传国玉玺基本等于做梦,唐太宗李世民就很失落,没有传国玉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个皇帝当的不完美。

    古人的很多观念和现代人不同,比如那些皇帝,弑父弑兄,欺娘霸嫂这种事做起来眉头都不皱,但就是不敢伪造传国玉玺,唐太宗也不例外,为了弥补心中的无限遗憾,他刻了几方叫做受命宝、定命宝的玉玺,这东西无法跟传国玉玺相提并论,但传到今天也是天价的硬货。

    这个时候不方便跟麻爹交谈,我就装着上厕所,给老头儿身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碰面后一问,伙计说这是当地一个熟人介绍来的卖家,从乡下来的,家里可能有急事等着用钱。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麻爹正喷着唾沫星子使劲贬低老头儿带来的东西,他说这玩意儿是方印,品相不好,值不了几个钱,收过来就很可能砸在手里。老头儿顿时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失望,哆哆嗦嗦把东西重新包好,给带他来的伙计道了谢,颤巍巍的准备离开。

    档口上的伙计一看时机成熟,就开始跟麻爹合伙演双簧,伙计拿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替老头儿苦苦求情,麻爹则眉头紧皱装着做思想斗争,老头儿一看还有回转的余地,抱着东西就不肯走了,眼巴巴的苦等。

    麻爹一直装的拿不定主意,老头儿忍不住了,在旁边叽里咕噜抛出一串当地的土话,伙计翻译说老头儿的儿子要结婚了,女方家非要盖新房,儿子也跟他闹,无可奈何下才拿家里这件老东西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换点钱回去应急。

    中间的过程就不细说了,反正麻爹跟伙计合着伙骗老头儿,最后拿两万块钱留下了这方玉玺。就这两万块钱老头儿还觉得自己赚了,硬要给伙计塞五十块钱当感谢费。

    我的阅历不足,但这双眼睛还是很好用的,这个老头儿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子过的很苦。麻爹和老头儿谈价钱中间我一直没插话,但这时候有点忍不住了,做买卖赚钱是天经地义的,心却不能太黑。

    我刚想说话,麻爹仿佛知道我的意思,立即咳嗽着让人送老头儿走。我很无奈,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

    老头儿一走,麻爹乐的合不拢嘴,但我总觉得他骗老头儿骗的太过分。麻爹翘着二郎腿摇摇头:“天少爷,做人不能太善,这是老子琢磨出来的真理。”

    “坑人要选人去坑,麻爹你要遭报应的。”

    “这你就不懂了,老子是干什么吃的?天少爷,象这种情况,你出口给他说个高价,反而让他怀疑,给的多了,好像咱们欠他的,给的少了,就是他欠咱们的,不说这些。”麻爹精神抖擞:“咱们弄来这么件好东西,也算立了一功。”

    麻爹让伙计收好东西,自己跑去给江北打电话,那边的人一听就炸锅了。这个东西传世的很少,老头子混了这么多年,连一方都没有弄到过。当天晚上,曹实打来电话,说老头子知道受命宝的事以后显得很安慰,夸我肯用心正干了。

    “天少爷,这件事干的很漂亮。一方受命宝,能堵住很多人的嘴。东西放好,赵狐狸会过来接货。”

    老头子手下最好的“眼”是宋老万,可惜已经死在元山,而赵狐狸是仅次于宋老万的眼。江北那边怕货在昭通不安全,让赵狐狸坐飞机到昆明,然后再到昭通来接货。

    赵狐狸是上午十点多到的,他一露面,我心里暗藏了好多天的疑惑就又冒了出来。上次肖劲为了几件破铜烂铁的大路货带了十多个人过来,而这次的受命宝,赵狐狸只带了一个伙计。

    赵狐狸四十多岁,在这行混了很多年,这个人和肖劲他们就有很大区别了,靠眼力和脑子吃饭的,做人非常油滑,见了我就和见了亲人一样,好听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扔。

    我和麻爹把赵狐狸让进档口,麻爹沏了普洱,陪赵狐狸喝茶。我们还没开始说正事,所以也不避人,这时候,一个档口上的伙计进来送水,我原本没在意,但这个伙计放下水壶就给我递眼色。

    我一怔,还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伙计就出门了。我又喝了几口茶,磨蹭了十多分钟后也出了们。等我出来后,那个递眼色的伙计偷偷他塞过来一封信。

    这封信是黄色的牛皮信封,很结实,封皮上写着卫天亲启。我就感觉有点奇怪,问他谁送来的信,伙计说信在柜台旁边的干货包里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让伙计去忙自己的事,然后跑到厕所撕开封口,信封里装着一张纸,打开后上面只有两个字:速逃。

    这两个字顿时让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有些紧张,迅速把信纸捏成团装进衣兜。

    这封匿名信会是谁写的?我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也能看懂速逃两个字的意思,很明显是在向我示警。

    太奇怪了,我在昭通不可能有认识的熟人,但写这封信的人显然对我乃至档口都比较熟,而且这个人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以这种方式送来了信。

    我在厕所蹲了半天,把这两个字来回看了很多次,送信的人心思很慎密,除了速逃两个字,再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和字迹。我琢磨了很久,犹豫着该不该把信的事告诉麻爹,一旦告诉他,这老家伙立即就要弄的满城风雨,完全违背送信人的意愿。

    信中没有说明具体有什么险情需要我躲避,但肯定是档口上已经不太安全了。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上次遇袭的事,如果真是这样,现在逃跑估计来不及,我孤身一人离开档口,反倒更不安全。

    想了半天,我悄悄的吩咐档口的伙计,今天什么生意都不要接,什么事也不要做,人全都在档口呆着。

    等我回去的时候,麻爹和赵狐狸正聊的热火朝天。我们又喝了几口茶,然后就去看货。赵狐狸可能在眼力还有经验上略逊于宋老万,但他在江北也很有名气。赵狐狸看了货,确定这是真品,夸我们这笔买卖做的漂亮。

    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江北,他说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就走。麻爹在旁边喋喋不休,话说了一箩筐,全是废话,总体意思只有一个:受命宝主要是他的功劳,让赵狐狸回去之后实话实说。

    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也不敢张扬,在家里弄了点饭菜招待赵狐狸,麻爹贪杯,喝起来就没完,我把酒瓶子给他夺了,问他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的事。赵狐狸也在旁边说现在是非常时期,酒太误事,能不喝最好不喝,麻爹吹牛吹惯了,很不以为然,赵狐狸就说江北最近也不怎么太平。

第十八章 血案

    “江北不太平了?怎么回事?”我和麻爹一听就都有些吃惊,望着赵狐狸。

    “有些不太平,不过也不算大事,我们应付的过去。”赵狐狸劝我们宽心,把事情简短说了一下。

    老头子在江北的势力很大,经过前些年不断的争斗,把一些人逼走了,剩下零星的盘口也都被迫搬到边缘地带,靠捡一些我们不愿做的买卖糊口,偶尔有人想露头,马上就会被收拾的满地找牙。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情况有些异常,那些平常一直规规矩矩的盘口似乎胆子猛然粗了一圈,时不时就会联起手跟我们发生摩擦。

    这种摩擦的激化程度要看双方怎么解决,以前偶尔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们的人只要来真的,对方肯定会畏缩,因为实力在这里摆着,小盘口不敢招惹我们。

    但这段时间就有些反常了,江北那边一些小盘口联手跟我们抢货,而且越闹越凶,心平气和的谈已经没有作用。老头子的原则很明确,谈不拢就只能打,双方斗了两场,虽然每次都把他们打散了,但我们的人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对方的人里有很多陌生面孔,打斗的时候下手很黑。

    “这个事情不太对头吧。”麻爹很疑惑:“有人敢这么做?跟八爷对着干?”

    老头子在江北不能说只手遮天,但当年他斗薛金万的时候真的是很威风,能震住很多人。

    不过赵狐狸说这些都是小问题,老头子现在隐忍不发,一旦找到合适机会,就会发动雷霆一击,彻底把对手打残。

    饭后,赵狐狸到仓库去看剩余的货,说实话,除了刚刚收来的受命宝,昭通这个档口值不了几个钱,赵狐狸是见过不少硬货的人,对这些残次品没什么兴趣,麻爹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就在旁边介绍说昭通档口快撤了,所以伙计们不敢压太多货。

    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曹实刚把消息告诉我,麻爹就胡言乱语。我嫌他话多,赵狐狸笑着说没事,撤档口的事情老头子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从我离开江北的第二个月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一些有头脸的人都得到了些许风声,这也算不上什么特别机密。

    因为第二天赵狐狸要赶路,所以晚饭后坐了一会儿他就带着伙计去休息。我跟麻爹每天闲的发霉,精神头都养足了,加上心里一直想着那封匿名信,所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实在没事干了,只好拉麻爹起来聊天,这是麻爹最喜欢做的事,只要一聊天,那根本就没有我插嘴的机会。

    熬到凌晨两点,档口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我一直吊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精神一松懈,困意就席卷而来,沉沉进入梦乡。

    我是被一泡尿憋醒的,看看表,才早上七点半,打着哈欠上完厕所,我就不打算再睡,因为等下要送赵狐狸走。我拿着毛巾到水管去洗漱,猛然发现地上有一行很明显的血迹。

    血迹太明显了,非常扎眼。我打了个冷战,把毛巾攥的很紧,顺着这一行血迹看过去。血迹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院墙处,虽然离的很远,但我隐约能看见墙头上有个鲜红的血手印,看样子是有人从这里翻墙而过。

    我慌了神,下意识的猛一转头,顺着血迹去查找源头,很快,我就看到,血迹是从赵狐狸睡觉的房间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就懵了,转身朝卧室跑,进门把麻爹揪了起来,心急火燎跟他说了外面的一行血迹。

    “什么?”麻爹睡眼惺忪,我压着嗓子又跟他说了一遍,老家伙也慌了,我们带着家伙钻了出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沿着血迹溜到赵狐狸房间门外。

    门是虚掩的,从门缝朝里看,屋里一片狼藉,乱的一塌糊涂。我和麻爹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都是疑惑,他的房间离我们房间很近,如果昨夜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没理由听不到。

    “怎么办?”

    “先把伙计都叫来。”麻爹拉着我就走。

    伙计们的住处离我们的住处就隔着一道院门,非常近,几步路就到。我在门外站着,又看了看档口的大门,大门关的很严实。半分钟后麻爹从伙计的住处一步退了出来,脸上青红闪烁。

    伙计的卧室是空的,一个人都不见了。

    “这他妈的究竟怎么回事!”我又慌又急,从脚底板朝头顶冒凉气。

    “操他娘的!”麻爹显然也被这种状况给搞晕了,他转头朝档口紧闭的大门看了看,我立即就产生了开门逃走的念头。

    “天少爷。”麻爹收回目光,看了看我,咕咚咽了口唾沫:“现在不能逃,外面更不安全。”

    “那怎么办,就这么窝在档口里,让人包饺子?”

    “事情肯定是半夜发生的,到了现在我们都没事,那就说明暂时不会有太大麻烦。”

    我勉强定定神,认同了麻爹的说法,档口很大,但是能藏人的地方不多,我和麻爹来回找了一遍,伙计们确实不见了,没留下任何痕迹。

    “到赵狐狸那里去看看。”

    我和麻爹转身又去了后院,赵狐狸的房门依然虚掩着,能看到滴滴拉拉的一道血迹从屋子里延伸出来,然后经过院子,到了后墙。我头顿时发晕,感觉有非常重的血腥气一股一股从里面飘出来。

    麻爹的手也开始发颤,做贼似的朝门缝里看了很久,站在我们这个位置看不到屋子里的全貌,只是觉得里面死一般的沉寂。

    “地面上全是血”麻爹和我都浑身上下冒鸡皮疙瘩,那股血腥味仿佛更浓了,呛的人喘不过气。

    我们俩就这样在外面站了很久,最后,麻爹哆哆嗦嗦伸出手,把虚掩的门一下子推开了。

    屋子里非常乱,我和麻爹一前一后摸进来,感觉眼晕,紧跟着,我们的目光就转到屋里的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被被子蒙住了,只露着一双脚。我和麻爹对望一眼,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麻爹慢慢把被子掀开,我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被子下的这个人后还是差点叫出声来。

    赵狐狸带来的那个伙计静静躺在床上,喉管被切断了,血几乎把下面的床褥浸湿了一层。

    “麻麻爹,赵狐狸呢?”

    “你问老子,老子去问谁”麻爹赶紧掂着被子的一角重新蒙住这个人惨白的脸。

    我被眼前的一幕还有血腥味熏的想吐,两步就跨出房门,深深吸了口气,脑子已经全乱了。麻爹也紧跟着走了出来,他混了很多年,但一直都在档口上吃闲饭,这种事情显然没有遇到过。我们两个束手无策,呆呆在院子里站了半天。

    而且在这一刻,我不由自主就回想到了昨天收到的那封神秘的信。从收到信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小时的时间,档口果然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那个写信的人,能够预料到这场变故?

    “这次老子要倒霉了”麻爹身子直打晃,看着地上的血迹,差点一屁股坐下去。

    这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麻爹晃了半天,稍稍挺挺腰板,回头朝血腥扑鼻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赵狐狸不见了,受命宝呢?”

    已经这个时候了,我那还有心思去管什么受命宝。麻爹自己跑到屋子里来回找了很久,看不到受命宝的影子。

    如果按眼前这个情景来看,就在凌晨两点我和麻爹睡了以后,赵狐狸这边发生了一些变故,我甚至能联想到那一幕:赵狐狸的伙计被闷在屋里弄死,他本人则逃了出来,留下一行血迹,顺墙爬了出去。

    但是这可能吗?

    我和麻爹都束手无策,很怕这个时候有外人来。我们俩又沿着那行血迹,一路看到了院墙处,很明显,确实有人从这里翻了出去,墙壁上的血手印非常刺眼。

    “档口的伙计反水了?”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了,赵狐狸这边出事,档口上的伙计也无影无踪。

    “老子来这里的时间也不长,不好说。”麻爹伸手朝墙上的血手印比划了一下,皱着眉头说:“这几个伙计做事算不上很精细,但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天少爷,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想这些没用的了,多想想我们两个该怎么办。”

    档口上死了人,丢了东西,这绝对是个要命的大事。但我能怎么办?站在远离江北的这个小院子里,我突然就有种孤苦伶仃的感觉,没有人能帮我。

    “给江北那边打个电话吧。”我想了很久,只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和麻爹都不是做大事的人,这样的事情根本处理不好,只能向江北求援。

    麻爹还没答话,档口上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电话旁,尽力压住翻滚的心神,伸手抓起电话,电话那端立即传来曹实低沉的声音。

    “你还在档口?”

    “老曹!”听到曹实的声音,我心里仿佛稍稍有了底,思索着该怎么把事情告诉他:“档口出事了”

    曹实打断我的话,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你和麻爹把尸体简单处理一下,马上离开档口,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中午十二点再给我打电话。”

    “老曹,你知道档口这儿发生了什么?”

    “马上按我的话去做,不然你就没命了!”

第十九章 山穷水尽(一)

    曹实在电话中的语气不容置疑,让我顿时感觉事态的严重性,始终高悬着的心这时候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但不容我再多问什么,曹实说完这句话后就挂了电话。我失魂落魄的丢下话筒,茫然无措的看了看麻爹。连我们都是刚刚发现这些情况,为什么千里之外的曹实竟然已经了如指掌?

    “怎么说的?怎么说的?”麻爹和我一样急,看我挂了电话不说话,脸色立刻就变了,围着我不停的追问。

    “曹实要我们处理尸体,然后立即离开档口,否则会没命的。”这件事情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恐慌,还有很多的疑惑。档口这边出了大乱子,江北那边显然反应非常激烈,我不知道江北的具体情况如何,但是曹实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还等什么!快动手啊!”麻爹一溜小跑拿来工具,就在后院一个角落里开始挖坑。

    一夜之间,档口的伙计消失,赵狐狸的随从被割喉,赵狐狸和受命宝不见了,再联想之前收到的那封简短又神秘的信,我感觉自己眼前漆黑一片,仿佛不知不觉间就落入了一团乌云里。

    但是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按照曹实的吩咐,和麻爹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尸体扔进去,撒上一层石灰后掩埋。麻爹心里很虚,一边干一边问东问西,我心里乱糟糟的,叫他闭嘴干活。麻爹被吼醒了,知道这是危及性命的问题,两膀子顿时注入千斤力量,把铲子舞的和车轮一样。

    埋完尸体,我们又弄水把赵狐狸的房间彻底冲洗了一遍。满地的鲜血被水冲淡了,那股浓浓的血腥味似乎一直没有消散。之后,我们把院子里的血迹连同墙壁上的血手印全部抹掉,然后带所有的现金离开档口。

    档口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我被外面的阳光晃的有点头晕,麻爹低头拉着我匆匆的走。身边的行人和往常无异,但此时此刻,我看着谁都不踏实。我们俩很小心,出门后东绕西绕的倒了几趟车,一直跑到恩波楼西南方的凤凰镇才停留下来。

    这一路走的很匆忙,我们到了镇子上也不安心,找个不起眼的角落窝了起来。我就盯着手腕上的表,看着指针不停的跳动。一到十二点,我马上给曹实打了电话,他的情绪和早上不一样,有些激动,象是在问我,又象是在自言自语,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

    “老曹。”我打断他的话:“档口上的事,我只看到了结果,但中间的过程我确实不知道,这一点,麻爹可以证明。”

    “他拿什么给你证明?!”曹实语气很沉重,当时就甩过来一句:“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你让他给你证明什么?”

    “老曹,档口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狐狸早上打来电话,说你和麻爹凌晨的时候把他的人给闷了,他拼死逃了出来。”

    听完这话,我脑袋嗡的一下就要炸开了,眼前顿时一黑,血全都涌到顶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样不敢相信曹实说的话。赵狐狸竟然给江北报了这样的信,这等于拿着一把刀把我和麻爹都逼到了绝地。

    我的脸色顿时有点发白,麻爹急的在旁边乱跳,我拍拍额头,尽力缓了口气。

    “天少爷,现在状况很严重。”曹实接着说:“赵狐狸打来了电话,是下面的伙计接到的,传到了八爷那里,也传到我这里。我问了接电话的伙计,赵狐狸的意思很明显,他说你和麻爹背后下手闷他们,是蓄意的,有可能是为了受命宝。”

    “他在放屁!”我很想镇定,但听到这里就又急了:“档口收了受命宝,还是我们主动打电话通知江北过来接货的。”

    “我知道,但是八爷这次真的急了,我拦都拦不住,他接到消息就派人去了昭通,说只要抓到你和麻爹,先去手。”

    “去手?!”

    我浑身上下顿时冷的象结了冰,曹实所说的去手就是剁掉人的双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老头子发的话,从麻占城内带回来的黑匣子是我搞丢的,老头子只不过把我发配到昭通来装装样子,受命宝虽然值钱,但我能预感到,它却绝对不会比黑匣子更贵重。

    我跟老头子尽管是养父子关系,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对我就象亲儿子一样,还准备把大半家业都传给我,怎么可能为了受命宝就来要我的命?

    “老曹。”我右手颤抖的厉害,把电话交到左手,深深吸了口气,再说话的时候几乎已经带着哭腔:“这是老头子的原话吗?”

    “你不要怨八爷,他刚收到消息以后气的吐血。”曹实沉默了一分钟,说:“天少爷,有件事情你不知道,勉少爷的情况很不好,他身子本来就弱,上次受的伤很致命。八爷亲自安排他到了别处去治伤,我不清楚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有风声漏了出来,勉少爷可能病危了。八爷收到受命宝的消息后本来很高兴,但这两天被勉少爷的事情一搅合,心绪糟糕透了,摔了很多东西。”

    “卫勉病危了?”我立即抽了口冷气,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如果不能当面和他对质,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老头子一个解释,这辈子我都不会安心。

    “勉少爷的事只有八爷知道,我们下边人听到的只是风声。天少爷,现在先不说这些,我们所知道的都是赵狐狸递来的信息,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你告诉我档口上的事,说的详细点,一个字都别落下。”

    我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说了一遍,同时告诉曹实,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很蹊跷,同在一个院子里的两间卧房,一间打的死了人,另一间却丝毫不闻其声,这本身就是很反常的现象。

    说完这些我就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不过刚才那种很悲凉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一些。这一次老头子肯定暴怒了,卫勉的情况不妙,这根卫家的独苗如果保不住的话,以老头子的脾气,情急之下肯定会迁怒我。

    “天少爷,你必须躲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再躲出去,合适吗?”我自失的摇头,档口的事传到了江北,那边肯定已经满城风雨,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任何盘口都不可能容忍。但是如果我现在跑掉了,等于告诉所有人,事情就是我做的,我心虚了,所以逃走。

    “你必须躲。”曹实劝道:“八爷知道了档口的事情,气到极点,立即派人赶过去办你。我了解八爷,过不了多久他肯定会后悔,所以你要躲到八爷后悔,至少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到时候再出来说清楚这件事。”

    我想了想,知道曹实说的话有道理,老头子脾气不好,暴怒下什么都不顾了,但等他心境平稳一点,很可能会收回成命。

    “我躲到什么地方去?”

    “躲的远一些,离昭通越远越好。”曹实又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而且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足足有三分钟过去,他才试探着说:“天少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该不该说的?”我自失一笑,满嘴都是苦涩:“能有什么比去收还惨的吗?”

    “这句话你要烂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讲,我是担着命跟你说的。”曹实下意识把嗓子压低了些,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天少爷,我觉得,有人在害你。”

    “谁!?”

    “这只是我的猜测,上次勉少爷和老罗的事抛开不提,这一次档口上的血案有些明显了。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破绽,八爷自然也能看的出来,所以我说,你暂时躲一躲,说不定一个小时之后八爷就会改变主意。”

    是谁在害我?我心里本来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经过曹实的提醒,顿时恍然,包括上一次卫勉的事,全都是冲着我来的。

    “你一定要小心,我在这边尽力替你说话,你暂时躲躲,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最好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在八爷手下做事,有的时候不是那么方便。赵狐狸这件事我会去查,档口那边就不用管了,江北会去人善后。”

    挂掉电话,我浑身的精气神似乎被无形中抽去了一大半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麻爹没有听清楚我和曹实之间的具体谈话,等我挂了电话就心急火燎的问,我看了看他,有气无力的给他复述了一遍,现在我和他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老子冤啊!”麻爹又悲又怒:“赵狐狸连这样的屎盆子都要往老子头上扣,还要去手!真去了手,老子还不如干脆死了省心!这事不能算完,老子要找他讲理!受命宝还是老子打电话给江北报的信,老子至于这么缺心眼吗,报完了信再杀人越货”

    麻爹的功夫全在一张嘴上,说的很热闹,很大气,很悲壮,但一转脸就跟我商量先躲到什么地方比较安全。最后,我们决定离开昭通,到广东找个地方住下,那里外来人口多,容易藏身,等避过风头再作打算。只要老头子回过神,我能保住命就好说,那些杂七杂八的烂事,只能慢慢的去查。

    我一直在回味曹实的那句话,他说有人害我。我不否认这个观点,黑匣子的事情就让我蒙受了极大的冤屈,而这一次,赵狐狸几乎是明目张胆的陷害。但我想不通,我跟赵狐狸之间无冤无仇,他并没有害我的动机,而且,单凭他一个人是扳不倒我的。

    也就是说,赵狐狸身后藏着一只黑手,千方百计的要把我逼上绝路。这一次,他好像成功了。

    他扳倒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二十章 山穷水尽(二)

    我和麻爹就在陌生的镇子里穿行,心里来来回回浮现的都是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很多年了,我的生活一直是平静的,虽然我喜欢玩,喜欢闹,有时会惹一点小麻烦,但有老头子罩着,我没有任何忧虑和烦恼。

    但自从和曹实参与了那次致命的交易之后,我的生活完全就被打乱,被改变了,经历了一些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变故。麻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搞晕了,不停的在我身边絮叨,我有些烦躁,继而很不耐烦,刚想呵斥他两句,但转脸看到麻爹的眼神时,随即就收回了准备呵斥他的话。

    麻爹也老了,混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在档口上混日子。此刻,他的眼神里有焦急,有惶恐,还有深深的不安。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很同情麻爹,他是最无辜的人,就因为我才被牵扯进来。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我和麻爹同住一个房间,赵狐狸如果单单诬陷我独自行凶,那么麻爹会为我提供有利的证据,现在我们一起被诬陷,各自身上都是大便,谁也替谁擦不干净。

    “麻爹,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麻爹说:“老头子是在吓唬我,过几天就会没事,到时候回江北,我让曹实调你去七孔桥盘口,那里油水最厚。”

    “是啊是啊,老子也是这么想的,你是八爷的儿子,就算把天捅个窟窿,八爷也会原谅你的,赵狐狸这个事情,老子和你明显是被冤枉的,总会水落石出”

    我们两个就这样互相安慰着,躲在镇子里,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悄悄溜出来,准备租辆车离开昭通。但司机一听要夜里跑长途,而且是两个外地人,就不肯了,怕出事。我们先后找了几辆车都没谈成,这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跟我们搭腔,要了个高价,说愿意接下这个活。麻爹还想跟他还价,我连忙拉住他,先付了车钱,不停的对小青年道谢。

    小青年问我们走那条路线,我和麻爹对当地地形不熟,所以说不出来,小青年搔了搔油腻腻的头发,用很蹩脚的普通话说从凤凰镇向东走一点,上040干道,这样快一些。我说走那条路都没关系,只要快就行,我们可以再加车钱。

    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外面的建筑物和行人就渐渐看不到了。我点了支烟,又想起从干货包里发现的那封示警信,考虑该不该一股脑都对麻爹说出来,麻爹没什么长处,但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比较鸡贼,我暂时没有别人可以依仗,想让他帮着参详参详。

    还没等我开口,麻爹突然暗中掐了我一把,我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麻爹也没解释,张口对小青年道:“伙计,开慢一些,老子晕车。”

    小青年嘟嘟囔囔的应了一声,车速减慢了一点点。我转头看看麻爹,他用眼神指引我朝车窗外看。

    我的经验太欠缺了,扭头就朝两边去望,动作很大。车窗外的路灯不太亮,这条路上的车也很少,但我望过去的一刻,就看到我们的车子左右并排出现了两辆黑色的轿车,隐隐把我们给夹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就要开口去问,麻爹伸手又掐了我一把,示意我镇定。这一刻,我们之间仿佛很有默契,就用眼神交流。麻爹已经暗暗攥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我们本来有把喷子,但考虑到离开昭通后说不定要坐飞机,一旦被查出来会很麻烦,所以离开凤凰镇的时候悄悄丢了,现在身上只有刀子。

    继而,我就又发现车子后面大概十几二十米的地方亮起了车灯,很显然后面也有人追了过来。

    又遭道了!

    我咬了咬牙,麻爹又在给我打眼色。这辆出租车里面安着防护栏,把司机和后面的乘客隔开了,麻爹盯着防护栏看了一会儿,猛的就伸手,把微微生锈的防护栏一下子拉开了半边。

    麻爹动手了,我立即也伸手帮忙,前面的小青年顿时慌了,没想到麻爹的力气这么大。麻爹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匕首架到对方脖子上。

    防护栏的一端生锈,只拉开了一半,麻爹这个姿势非常难受,但把对方抓的很紧。我们的车子就开始打晃,在路上歪歪扭扭。

    我两只手心都是汗水,伸头朝车窗两边看,同时心里咚咚乱跳,虽然麻爹把司机控住了,但形势对我们还是很不利,我们在飞驰的车上,没办法把左右还有后面的三辆车子甩掉。麻爹也有点慌,攥着匕首一会呵斥小青年开的快点,一会又让他开的慢点。

    “天少爷!下车跑!在车上走不脱的!”麻爹紧张的思索了片刻,转头跟我说。

    一时间我也没主意,觉得下车徒步逃跑的话会很危险,但又觉得一直这样留在车上最终还是会被围住。这时候麻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逼着小青年减速停车。

    这个小青年看上去也很倔,但是被人拿刀子架到脖子上的感觉,比被人拿着枪顶着脑门还要恐惧。他迫不得已的开始减速,车子一调头,和旁边的车子挂了一下,冲到了公路右边的边缘。

    车子一下子停了,我和麻爹飞快的跳了出来,然后朝公路旁的野地里跑。下了车之后我就感觉这个主意太糟糕,麻爹显然高估了我们两个的能力,在这样的地方凭两条腿,根本跑不过四个轮子。

    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跑能有什么办法。麻爹一边紧张的回头望着急速追来的三辆车,一边迎着风叫道“你承认不承认自己是个扫把星?老子从江北到昭通,从来没跟人红过脸,自打你来了,连人命都闹了出来!”

    “麻爹。”我拿刀的手里全都是汗水,跑的很吃力,一把甩掉随身携带的旅行包,减轻一点负担:“我很抱歉。”

    “这辈子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老子姓周,不姓麻。”

    “跑不掉了”我看看身后距离我们只有咫尺的三辆车,已经失去了再跑下去的力量。

    “快看!又来人了!”

    这时候,我和麻爹都隐约听到汽车的轰鸣声,并且看到远处有车灯的光柱。包围我们的人显然也在车上看到了,当即就有人从车子里钻了出来,似乎在等候什么指令。

    远处开来的车子速度非常快,用风驰电掣形容都不过分,一眨眼的功夫就行驶到距我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这下我看的很清楚,一共三辆白色的面包车。

    面包车的司机简直疯了,看到路旁有车也不减速,几乎是贴着那三辆车子的车身呼啸而过的,最后一辆车开到跟前时,猛的一踩刹车,强大的惯性使面包车原地转了九十度,随后从车窗探出几把五连发,对着包围圈的人就是一阵猛轰。

    “什么素质!”麻爹一把把我按倒:“还有没有一点王法了!”

    面包车一出现,形势立即乱成一锅粥,我和麻爹弯着腰继续跑,生怕子弹不长眼睛。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子弹似乎真长了眼睛,我和麻爹跑到那里,那里就很安全,面包车好像专为对付那批包围我们的人而来的。我们抓住这个机会,一口气逃出去很远,第一批出现的人这时候被打的四处乱跑,根本没精力再注意我们。

    跑了一会儿,枪声就消失了,后面没有出现追赶我们的人,但我和麻爹跑的彻底迷失了方向,我们俩不敢停下,在野地里跑了很久。麻爹为了逃命,这时候一点都不显老,继续硬拉着我玩命的狂奔。

    我们两个在野地里不知道来回绕了多久,中间实在累的顶不住了,才停下来略微休息下。就这样两眼一抹黑的逃,最后竟然一直跑到昭通卷烟厂附近,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麻爹也累的要虚脱,靠着墙大口喘气。

    “这一次你你就跟着老子要饭去广东吧。”麻爹擦掉头上的汗:“钱都在包里”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刚才为了跑的快一点,结果把随身带的包丢掉了,里面装着我们所有的盘缠,我和麻爹身上的现金加一起可能都不到一千块。

    钱是小事,我根本不在乎。现在好像暂时脱险了,但我心里的疑云一团一团的翻涌着,为什么会这样?我感觉自己好像陷到了一个套里,上一次半路截杀我和麻爹的人,还有今天出现的人都非常要命,他们的来历不明,能量很大,对我的行踪似乎相当了解。

    而且这一次出现的三辆面包车也让我感觉很疑惑,事情看上去很简单,一帮人在追我,另一帮人在助我脱困,但连我这种智商的人静心想一下也能想明白,根本不可能象表面这样简单。

    “走吧。”麻爹咬牙站起来,说:“找地方住下,熬过今晚再说,先跟你说一下,老子没什么积蓄,盘缠还要你想办法去搞,要不然”

    麻爹的话音嘎然而止,几乎同一时间,我就感觉脖子上多了把冰冷的刀子。

第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甚至能感觉到锋利的刃口所散发出来的寒意。脖子没办法扭动了,视线一下子变的很狭隘,看不到拿刀子的人。但我知道身后至少出现了两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因为麻爹也被另一把刀子逼的动弹不得。

    “你们那条道上的”麻爹很不甘心,嘟囔着不肯就范。但身后两个不速之客的经验显然很丰富,我和麻爹刚经历一场马拉松似的逃亡,体力几乎耗尽了,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对方就趁这个时候动手,占尽了上风。

    而且我能感觉的出,这两个人不是一般人,最起码身手都很强,麻爹长的粗壮,一身蛮力,但是被一只手按的死死的。我很怀疑对方是不是常干这种事,一把刀子拿捏的炉火纯青,刀刃就卡在我喉结上面,我连大声喊叫都没办法做到。

    我就拼命的想转头看我身后的人,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这是一只充满力感的手,压在我肩膀上就象一座山似的。

    我只挣扎了几下就彻底放弃了,没有逃脱的可能。麻爹开始的时候也不服软,但很快就老实下来。

    “想活命就跟我走。”

    我和麻爹被人拿刀架着快步走到不远的地方,这是个死角,从围墙里面散发的灯光照不到这里。大概五六分钟之后,一辆车子无声无息的开了过来,在我们面前分毫不差的停稳,车门唰的一下就打开了。

    紧跟着,我和麻爹被硬塞了进去,没办法,脖子上架着一把刀,那种感觉让人很恐慌,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切断喉管。我被塞进车里的时候,视角顿时调转了一下,在这一瞬间,借着很昏暗的光,我看到了那个拿刀子挟持我的人。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人,因为只是匆匆一瞥,我没能看清楚对方全部长相,但他留着一撇修剪的很整齐的小胡子。

    对方动手干脆利索,不到半分钟,我和麻爹已经象沙丁鱼罐头一样紧贴着坐在了车里,车门还没完全关好,车子就发动了,贴着墙飞快的开走。

    这时候,架在我和麻爹脖子上的刀子才收了起来,我立即就转头去看。车子里除了司机,就是两个挟持我们的人。挟持我的是那个小胡子,还有一个长的胖乎乎的光头,猛看上去跟庙里的和尚一样,脸上竟然还挂着憨憨的笑容。

    “你们要干什么!”我被挤的很难受,艰难的动了动身体。麻爹也在身边扭来扭去,小胡子还有和尚立即伸手按住我们,吐出两个字:“救你。”

    我和麻爹顿时就很诧异,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跟上我们的,但可以感觉的到,他们仿佛把一切都掐算好了。

    “你是谁?”我盯着小胡子看,这是个很消瘦的男人,但一身肌肉和铁块一样硬邦邦的,他的胡子修剪的很好看。

    “等一下会给你一个说法。”

    说完这些,小胡子跟和尚都不再说话,麻爹还想按江湖套路跟对方套交情,没人理他。车子一路行驶,我的方向感完全乱了,不知道是朝那里开。大概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一大片二层小院群的外围,路旁有很亮的路灯,车灯这时候熄灭了,车子又轻轻的滑出去二三十米,在一个二层小独院外停了下来。

    “下来吧,这是个安全的地方。”

    小胡子伸手拉开了车门,和尚也在另一边把麻爹给拉了下来。我和麻爹中间隔着车子,他就一个劲儿给我打眼色,但我仍然感觉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小胡子的手劲儿大的异乎寻常,抓住我一条胳膊就象套了钢箍一样,那个和尚看起来也不象是吃素的,就算我拼了命也不可能跑掉。

    麻爹眉头皱的很紧,绿豆小眼骨碌乱转,看看和尚,又看看我,估计是在紧张的思索,但很快他也放弃了抵抗的念头,肩膀一塌,垂头丧气的被和尚押着走。

    这个二层小院黑乎乎一片,没有一丝灯光,但院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我和麻爹被带了进去。这种院子都是私人盖起来的,客厅很宽敞,有一盏不太亮的日光灯,两面窗户的窗帘拉住了。

    进了客厅,我和麻爹很小心而且很警惕,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潜意识里就有种莫名的恐慌和不安。和尚这时候变的非常客气,笑的和弥勒佛一样,说他们并没有恶意,但刚才情况特殊,不得不用点非常手段。

    “亮亮你们的号,老子要看看今天栽到谁手上了。”麻爹的态度很激烈,这也是在劣势中占据一点主动的办法。

    “坐坐坐,坐下说。”和尚一脸憨笑,直接把麻爹掼到沙发上。

    小胡子很沉默,他轻轻一推我:“换个地方谈。”

    “有什么话就当面讲”麻爹在沙发上抗议,但小胡子根本不理会他。

    我静静神,如今已经完全落在对方手里,逃是逃不掉的,我也没多说什么,接下来小胡子就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房间很小,灯光也不亮,窗帘依旧是被拉紧的。

    “卫天。”小胡子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伸手示意我也坐下,然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卫长空的养子。”

    “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并不重要。”小胡子收回目光,伸手推过来一包香烟:“不过,我是现在唯一能保证你安全的人。”

    我看了看小胡子,又看看他推过来的香烟,心里立即咯噔一声。一包香烟其实并不算什么,这是一包产自河南的帝豪,是我一直在抽的牌子。但在南方特别是云南,没人抽这种烟。

    这包来自异乡的香烟仿佛已经告诉我,对面的这个小胡子对我很了解,了解到连抽什么牌子的香烟都了如指掌。

    我打开香烟,拿出来一根点燃,那种很熟悉的香味就散了出去,我深深抽了口烟,摇摇头:“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你会懂的,你的处境已经变了,遇到了不少麻烦事,比如”小胡子又把烟灰缸朝我这边推了推,接着说:“卫勉。”

    “你到底是谁!”我的手顿时微微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当时卫勉和老罗的事情虽然被老头子有意捂着,但还是传出去了风声,这不算什么隐秘,被人打听到了也不稀奇。

    “我已经说了,我是谁,这不重要。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不说废话。”小胡子抬起头,一双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你知道的事情,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同样也知道。从西夏法台寺开始,你所了解的事情看似没有什么关系,但我可以告诉你,它们之间一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连着。”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可以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卫勉呢?罗鲁南被关在密室,卫勉身受重伤,这口黑锅是你在顶着,至今都没有摘掉,我能帮你找出真相。”

    “什么!”我的心脏和被电击了一样,猛然惊讶的望着小胡子。关于卫勉的事情确实是传了出去,但其中的细节没有多少人知道。

    “直说,我需要你替我做几件事情,没有丝毫风险,作为合作者,我同样会替你做几件事情,第一就是保护你的安全,第二是查清楚卫勉的事,第三”小胡子打开香烟盒,拿出一根在鼻下闻了闻:“昭通档口刚刚闹出的人命,你一定很有兴趣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的讶异已经无法形容了,这个小胡子究竟是谁?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仅对我现在的处境了解的很清楚,对江北那边的事情仿佛也历历在目。

    这个人的出现立即让我有种很恍惚的感觉,我不停的抽烟,也不再说没用的废话,我刚才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小胡子似乎洞悉一切,抛出的都是很有分量的筹码。

    “两口黑锅背在身上,我可以保证,凭你自己根本摘不掉。而且这些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我为什么要信你?”我摁灭手中的烟头,很不客气的甩出一句话。

    “因为你想把身上的黑锅取掉,而且跟我合作,你会得到想不到的好处。你可以选择合作,也可以选择拒绝,我不勉强,如果合作,你就留下,如果不合作,也没人阻拦。不过走出这个院子,还会有更糟糕的事等着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已经确定,这个小胡子来历不明,但他确实知道一些事情。而且我有一种极强的预感,他仿佛没有骗我,他绝对有能力把卫勉和赵狐狸这两件事的真相找出来。

    这种毫无来由的预感没有任何根据,只是一种预感而已。但这样的预感让我突然就萌生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冲动。

    我也抽出一支香烟在鼻下来回的闻,同时还用老头子教我的方式观察小胡子的眼睛。可以说,这是我见到过的最镇定的一双眼睛,好像深山中的一泓潭水,正因为清澈,从里面看不到任何东西,同样也分辨不出他是恶意,亦或善意。

    “我给你看一段录像,你会感兴趣的。”小胡子放下香烟:“看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合作。”

第二十二章 录像

    这个小胡子很会揣摩,至少说很会揣摩我的心理,他说了一些看似对我有利的话,且适时的提出要给我看一段录像。我就有点经不住诱惑,虽然不会因为这些就信任这个来历莫测的人,但我确实很想看看这段录像,究竟记录了一些什么让我感兴趣的内容。

    我一直没有说话,小胡子也就不再征求我的意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盘录像带,又随手打开了录像机。当时那个年代,DVD已经开始普及了,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录像机和DVD之间的换代是个空白,很多家庭从来没有拥有过录像机,但一下子就购买了更先进的DVD。很少有人会再使用录像机去看带子。

    他把带子装进录像机后坐在我旁边,说:“这段录像有点长。”

    为了让我看的更清楚,房间的灯关掉了,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紧紧盯着屏幕。这盘带子应该是私人录制的,没有任何字幕,开始出现影像后我眼睛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画面很黑,而且晃动的特别厉害,看不清楚人物场景。

    几分钟后,画面稳定了一些,我也渐渐看出来,录像的拍摄时间是夜晚,拍摄者当时可能坐在行驶的车里拍下这盘带子,拍摄条件时好时坏,这里所说的好也只不过是相对而言,在那种颠簸而且昏暗的拍摄情况下,再出色的摄像师也没办法拍出高质量的录像。

    又过了几分钟,画面突然稳定了许多,应该和车速减慢有关。画面质量顿时有所改观,我全神贯注注视着录像,马上就分辨出来,车子是在山路上行驶的,四面都是乌蒙蒙的山,还有非常不清晰的植被。

    这时候镜头猛然一百八十度的转动了一下,几张非常模糊的脸一晃而过,透过车后窗,隐约能看到后面还有其它车辆的车灯光。从这里能得到一点信息,行驶在这条崎岖山路上的车子最少有两辆,拍摄者乘坐的是第一辆,而且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后座坐着大概三四个人。

    镜头转回来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我马上看到一张充满惊恐的面孔。在那种环境下拍出的东西,不可能看的非常清楚。但看到这张面孔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就打了个冷战,因为在这一瞬间,我仿佛能察觉这张面孔布满了恐惧的神情。

    但是还没等我细看下去,这张陌生且惊恐的面孔就离开了拍摄范围,画面切回原位。这时候路况可能有所好转,行驶的车子稍稍提速,导致拍摄者颠簸的很厉害,重新恢复到录像最开始那种来回晃动的不稳定状态。

    录像带放映了十五分钟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摄像机的取声出现问题,录像始终是无声的。而且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段录像要表达的意思,好像车子就拉载着人,茫无边际的在山里行驶。不过那张充满惊恐的面孔让我感觉不安和神秘,象是具有强大的引力,令人充满了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画面继续跟随车辆的行驶而不断变换,拍摄角度却没有再转动,始终保持在正前方,可以看到车灯照射下的崎岖山路,还有路两旁的植被。

    这些枯燥无味的镜头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期间我再没有看到任何出奇的地方,屏幕上始终就是黑暗中的山路和车灯。说实话,本来我是充满兴趣和好奇的,但录像的内容一直没有任何变化,让我有点急躁。我偷眼看了看小胡子,他正目不转睛的注视屏幕。

    “这段录像到底要表达什么?”我真不知道这种画面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就开口问小胡子。

    “我知道录像的所有内容,但仅凭我的形容没办法让你感受的更直观,耐心点看下去,很快就会有内容的。”

    我提起精神,伸手又拿了一支烟点燃。一支烟尚未抽完,行驶的车辆突然停了下来,录像画面也随之稳定,我看到画面内的山路好像转弯了,而且变窄了很多,车子似乎开不过去。

    画面是无声的,所以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承载量,所有信息全部要靠眼睛去捕捉。车子停下来大约六七分钟时间,拍摄角度还是没有变,拍摄者和司机都坐在原位,但他们后面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猛然间,最少有十几个人进入了拍摄范围,在镜头内来回走动。紧跟着,拍摄者也从车子上下来,借着车灯的亮光,画面清楚了一些,镜头里的十几个人非常陌生,我可以确定从来都没有见过。

    就在这个时候,拍摄者可能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摄影机脱落,而他没有去捡,机子就从一个固定而且狭窄的角度继续工作,这个拍摄角度非常低,只能照到人的膝盖位置,很多人忙忙碌碌的在摄影机面前走来走去。

    我抽着烟盯住屏幕,但是这些忙碌的人占据了录像所有内容,再没有其他任何能吸引我注意的地方。

    这些内容又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拍摄者使用的应该是压缩录像带,否则,普通的8mm型录像带只能摄制一个半小时。

    “还要多久,这些没意思的片段才能放完?”我又忍不住了,转头去问小胡子。

    “大概十分钟。”

    渐渐的,镜头里那些忙碌的人开始停止了走动,然后全部消失在了拍摄范围内。拍摄者在这个时候重新捡起了摄影机,镜头微微一动,就从摇下来的车窗朝后座拍摄。车子的后座上一共有四个人。

    拍摄者在慢慢的后退,车门打开了,其中三个人联手,强行从车里拽下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在经过镜头时,被绑的男人突然拼命扭动反抗,我立即看到了前面已经出现过的那张充满惊恐的面孔。

    这是个年轻男人,身材和长相都很普通。他的嘴大张着,仿佛在极力的叫喊,但我听不到他在喊什么。他挣扎的非常剧烈,把他拖下来的三个人体格很壮硕魁梧,而且年轻男人被死死的绑着,这种挣扎没有一点用处。他就这样被拖着朝前走,我隐隐约约就觉得他有点可怜。因为画面变的稳定了,所以这个年轻男人面孔上的恐慌和绝望就看的更清楚。与之相反的,则是那三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这一幕突然就让我想起小时候住在乡下时,看邻居家找人帮忙杀猪的情景。

    这时候小胡子按下暂停键,对我说:“你仔细看,这个人是兔唇。”

    “什么?”我一下子没听清楚,小胡子又重复了一遍,我一怔:“什么兔唇?”

    “就是俗称的三瓣嘴。”

    画面定格的恰到好处,年轻男子的正脸完全暴露在镜头下,因为距离以及光线的原因,我看不清楚他是不是兔唇,不过经过小胡子提醒,倒还真有点象。我不明白小胡子的意思,用询问的目光转头看了看他,小胡子没有任何解释,按下播放键,说:“接着看。”

    年轻男人对捆绑拖拉他的三个人极度恐慌和抵触,他的挣扎一直没有停止,在双方推拉中,他的身体几乎横躺在山路上,使劲朝下坠,仿佛一步都不愿意再走。这一切让我感觉到,那些人在逼迫他去一个他根本不想去的地方。

    先前出现在镜头里的许多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年轻男人和三个拖着他走的人。虽然他的反抗很激烈,但于事无补。三个强壮的男人分别抓着他的四肢,年轻男人的双腿使劲的乱蹬。这时候,三个男人同时抬头朝一个方向看过去,可能是镜头外有人在对他们说话。紧跟着,这三个人的动作更加粗暴,干脆就直接拖着被绑住的年轻男人朝前走。摄像者尾随在其后五六米的地方。

    走的远了,车灯失去作用,有人不知道用什么器材打出很亮的光照明。前行了大概四十米,狭窄的山路向左延伸,又走了二十来米,一个黑乎乎的山洞洞口呈现在眼前。

    我不知道这个山洞洞口是不是被炸开的,因为旁边堆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石头,好像是爆破之后清理出来的碎石。

    看到这里,录像带到头了,小胡子一边退带子一边说:“A面和B面中间有一个小时的间隔,不过这段时间里没有发生值得注意的事,所以没有拍摄下来。”

    我没再询问小胡子什么,因为我感觉到,带子一换面之后,最关键的内容就应该会出现。

    录像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已经被完全制服,两个男人把他横放山洞洞口外,用脚死死的踩着,七八个人在他周围抽烟。一直到此时,年轻男人的挣扎还没有完全停息,时常都会扭动被捆绑的身躯。但他的体力可能耗费的很严重,挣扎更加无力,仿佛是一条离开水很长时间的鱼,在做垂死之前最后的一搏。

    拍摄者可能是站的累了,蹲下身子,把机器放在地上休息。紧接着,从山洞中走出一个男人,给外面的人打了手势,七八个正在抽烟的人扔掉烟头,七手八脚的把年轻男子抬进山洞。年轻男子已经彻底无力了,但还是心有不甘的在绑的结结实实的绳索下蠕动身体。

    我的猜测看来很准,那些人是要把他送进这个山洞,但年轻男子死都不肯进去。

第二十三章 合作

    这个山洞里有什么?据我的观察,在录像中出现的人最少有十几个,这些人深更半夜奔波在茫茫的大山中,就是为了把那个兔唇的年轻男人送进山洞里去?我的胃口顿时被吊起来了。

    我继续盯着画面看,满心希望拍摄者能跟着走进山洞,把里面的情况详细拍摄下来。那七八个人已经拖着兔唇的年轻男人走进了山洞,画面中一下子空旷起来,只剩下大片的亮光。但镜头固定在山洞外十几米的位置就不动了,拍摄者没有进洞。

    “怎么不进去?山洞里面是什么情况?”我立即就沉不住气,已经苦苦盯着这段录像看了这么久,到最关键的时刻却不拍了,让人感觉很难受。

    小胡子看看我,解释道:“并不是拍摄者不想进去,而是进不去。”

    “为什么进不去?”

    “这些问题可以以后再说。”

    小胡子只提了一句,我再看看空无一人的画面,心里就猛的恍然了。拍摄者可能受到一些限制,不能走进这个神秘的山洞,否则辛辛苦苦拍了这么久,没有理由半途而废的。

    一种深深的遗憾顿时充斥在我脑海里,小胡子这时候说:“给你看这段录像,最主要的是要让你知道最后的结果,至于中间的过程,暂时忽略。”

    他这样说,我就只能安心再看下去。从这时候开始,画面就没再变过,一直正对着洞口,而且周围的照明器材全部熄灭,镜头就象掉进了墨缸,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小胡子说这样的内容会持续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如果我觉得乏味,可以快进。我觉得这中间肯定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要点,所以点点头。小胡子就开始操作,这盘带子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熟练的掌控着录像快进的进度,在他松开快进键最多十秒以后,漆黑的画面猛然大亮,镜头中的照明器材重新恢复工作。

    拍摄者这时候站了起来,然后,有两个人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紧跟着,山洞中又出现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副简易担架。他们把担架放在了离洞口大概不到十米的地方。好几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马上围到了担架旁,拍摄者也立即跟了过去,把镜头对准了担架。

    一瞬间,我的嘴巴就合不拢了,锁在记忆里的一些碎片混合着眼前的画面形成一股无形的强大冲击波,不断撞击大脑神经。可以说,接下来的几十秒时间是整段录像的关键部分。

    担架上躺着一个衰老瘦弱的男人,看上去好像所有的身体器官都老化到了极点,他的表情很恐慌,两只枯瘦的手掌正艰难的在自己胸前颤动,大张着嘴巴不断喘息,眼睛因为强光的照射而被迫眯成一道缝隙,我甚至能从这道缝隙里感觉到一种死亡的暗灰色,而且,我还看见,这个极度衰老的男人是兔唇。

    录像是以一个面部特写结束的,看完之后我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可以这么说,当初亲眼见到那具疑似曹双的衰老尸体时,所带给我的震撼都远不如这盘模糊的录像带来的猛烈。我不知道这盘带子有没有经过什么技术处理,但我完全相信它所记录的内容是真实的。

    这本来是应该是天方夜谭一般的奇闻,却让我亲眼目睹了两次,一次是在元山深处,一次是在录像中。

    我不由自主的就再次打量着小胡子。这究竟是什么人?他的来历很神秘,而且能量之大,超乎了我的想象。这盘录像带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的,但搞到这盘带子的难度应该非常大。

    最为关键的是,他给我看这盘带子的用意是什么?难道他连我目睹曹双尸体的事情都知道?所以用这样一盘录像带来当筹码?

    我开始一句一句的回味小胡子说过的话,关于那些诸如替我洗刷黑锅,还有保证我安全的话可以暂时不提,我最搞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跟我合作?我这样的人能替他做什么,吃饭?或者睡觉?

    我看了他几眼,虽然小胡子已经两次拒绝回答自己的身份,但我还是忍不住又试探着问了一次。

    “如果你非要知道我的身份,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一个愿意帮助你的人。”小胡子嘴角露出一丝无法揣摩的笑:“录像带看完了,我也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你可以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就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小胡子等了两分钟,站起身在我面前缓缓踱了几步,说:“有一件事情,我说出来,你自己去想想。”

    “什么事?”

    “你的处境真的很危险,我不是危言耸听。”小胡子很郑重的说:“在你看来,有卫长空护着你,一切都万事大吉,但我要告诉你,对你来说,江北更不安全。”

    我没有反驳他,反复咀嚼这句话。越想心里就越通透,江北可能真的不安全了,老头子是一直在偏袒我,维护我,这个时候很可能他已经后悔下了去手的命令,但他瘫了,很多事情都是下面人去做的。即便老头子能够宽恕我,那只幕后的黑手呢?

    我越想越觉得有些后怕,很可能有人会不顾老头子的指令,强把罪名安在我头上,先斩后奏。

    “只有我能保证你的安全,替你找出事情的真相。”小胡子轻轻摸着手中的录像带,说:“你应该清楚这盘带子里的内容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事情都和这些内容有关。我在寻找其中具体的过程,需要你合作。”

    我考虑了很久之后问他:“你要我去做什么事?”

    “如果你肯合作,到时候我会详细的告诉你。”

    我懒散的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沉默了几分钟,一直还在想那个问题,我这样的人,能替他做点什么?

    但是不可否认,我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安全,呆在外面不安全,回到江北其实同样不安全,我不可能防备的面面俱到,如果命没了,其他一切都是空谈。我不知道小胡子的底细,但第六感告诉我,他绝对有能力保护我。

    “成交!”我睁开眼睛吐出两个字。经历了黑匣子和档口的事情后,我的肠子也不得不绕绕弯,小胡子嘴上说的漂亮,说合作全凭我的意愿。但我并不了解他,如果我拒绝合作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再出手阻拦,就有些麻烦了,我会非常被动。

    眼下,我得替自己找一个安全的环境,然后再慢慢的考虑别的。江北我一定会回去,不过是在黑锅完全摘掉的情况下。

    听到我的话,小胡子没有太多表情,我也不等他开口,接着对他说:“成交前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朝门外望了望,门是关闭的,看不到麻爹:“我的同伴也得留下,他的处境和我一样不安全。”

    麻爹这个人虽然喜欢吹牛,但从我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他并不十分讨厌,尤其这次档口发生的事,完全因为我才会受连累。现在把麻爹推出去,很难保他会有什么凄惨的下场。

    而且小胡子绝对不能完全相信,我再傻也知道他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我并不打算把自己所有底子都漏给小胡子,也不会对他说十足的真心话,合作只是口头上的协议。我的思想不复杂,很讨厌脑力劳动,象麻爹这样非常抠门的人呆在我身边,肯定会让我少吃很多亏。

    小胡子伸手摸摸自己的胡子,点点头,说可以留下麻爹。

    等我们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麻爹竟然跟和尚聊的火热,我隐约听见他还在讲省长女儿的事情,和尚则憨笑着听。小胡子对我们说:“现在,我们四个人是合作关系,你们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

    “合作?”麻爹扭头问我:“合什么作?为什么不征求老子的意见?”

    我无可奈何的简略对麻爹讲了一下,老家伙被人撵的都没地方去了,这时候还犹犹豫豫的询问合作以后有没有油水可捞。

    小胡子好像对我们很放心,当晚睡觉的时候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也没有人看管。我跟麻爹熬到大半夜后才敢轻声的交谈。麻爹一直追问小胡子给我看的什么录像带,这中间牵扯的事情太多,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就告诉他找机会再说。

    麻爹跟我说,这两个人很厉害,我一问原因,他的表情有点不自在,吭吭哧哧告诉我,我和小胡子看录像的时候只剩他跟和尚两个人,他想放倒和尚后逃出去。

    说到这里,麻爹就不肯说了,我知道他一定在和尚手里吃了亏。我们又交谈了一会儿,总结出四个字的对策:见机行事。

    接下来两天,小胡子单独跟我谈了两次,他这个人有点高深莫测的样子,除非谈事情的时候会跟我交谈几句,而且说话总是点到为止,不肯说透,我死活都套不出他的来历。和尚虽然比较健谈,跟麻爹天南海北的胡扯,但也是没一句正经话。

    大概是到这里后的第四天早上,大家一起吃早点,小胡子说今天我们要一起出趟远门。我问去那里,和尚憨憨一笑,说:“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说实话,老子很讨厌你们这样子。”麻爹很不满意的说:“都谈妥了是合作关系,也不给我们发些油水,说话还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麻爹你稍安勿躁。”和尚看看小胡子,又对我们说:“湖北的半边楼,你们知道吗?”

    “你当老子是刚出道的生瓜蛋子?连半边楼都不知道的话,那还混个屁啊。”

    “嘿嘿,知道就好。”和尚笑眯眯的看着我,说:“我们就到半边楼去,卫大少爷,你得做第一件事了。”

第二十四章 夜宴(一)

    和尚一开口,我就很佩服他们的效率,从谈妥合作到现在满打满算几天时间,已经开始给我指派任务。

    他没有把话说明,但和尚说的半边楼,在这一行里混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尤其北几省一些有名有姓的人物,隔段时间就会到半边楼去露露面。

    半边楼这个地方据说从清朝咸丰年间就开始经营,有不短的历史了。最早的时候是个门脸很小的古玩铺子,老板本身可能就是下坑找货的土爬子,手下又养了一批人,从坑里带了货以后直接拿到铺子里去卖,几乎不花什么本钱,东西卖出去全是纯利,所以生意越做越大。

    半边楼的老店在民国初期遭了场火灾,被烧毁了一半儿。传说这场火烧的很蹊跷,莫名其妙的烧起来,之后又莫名其妙的熄灭。很多人就说,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而且还有人说老店可能犯了忌讳。

    当时的半边楼老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了,是个很强势的人,面对许多风言风语,就说了一句话:屁!铺子开了上百年了,犯了谁的忌讳?

    之后,老板就在废墟上把剩下的一半店面修葺后继续营业,半边楼这个名字大概由此而来。

    建国后,半边楼就彻底没落了,但是几十年的岁月过去,这个记载着古董界一段历史的老铺子死而不僵,就那样孤独而且顽强的屹立在旧址上。没有人管它,也没有人拆它。

    很奇怪,一个无主的老铺子,很多年无人打理问津,一直存在下来。文革之后,老店被拆掉了,大概到了八六八七年的时候,离老店很远的地方,一个挂着半边楼招牌的铺子重新拔地而起。当时还没有人知道新老板的背景,不过后来证明,新老板也姓甘,和半边楼过去的老板同姓。

    不少人都说,半边楼的老板根子很深,虽然只是传闻,不过我觉得并非空穴来风。这个老铺子估计是湖北最大的地下硬货聚散地,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组织一些好货,召集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竞价购买,这些货里不乏一些非常扎手的东西,但多少年做下来,从没出过乱子,积累了很好的信誉和声望。如果老板没有点超常的背景,不可能把路趟的这么顺,明里暗里都要顾及到,而且要摆的平。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麻爹就在旁边好奇的问和尚,要我去做什么事。和尚笑着对麻爹说:“你猜。”

    “老子要猜的到还需要问你?和尚你不要耍滑头,拿出一点诚意来。你要我们做事,还不给露底?”

    “到时候自然会告诉卫大少的。”

    小胡子、和尚、曹实以及老头子在这个问题上属于一类人,找他们问点事情难如登天,不到该说的时候死活都不松口。我忍了忍,心说既然是让我办事,迟早都得跟我说清楚,现在死乞白赖的追着问,不但什么都问不出,还弄的和欠他们好大人情一样。

    吃了早饭之后,和尚在屋子里稍稍收拾了一些东西。我不知道这个院子是他们自己的还是租来的,除了当时开车拉我们过来的司机,就没有再出现其他人。我暗中看的很仔细,和尚收拾了一些小零碎,那台录像机和我看过的录像带都没有带走,我就猜想小胡子他们在当地可能还有其他手下,只不过没露面而已。

    行程都是小胡子安排的,我和麻爹没过问。我们坐车离开昭通的时候,除了小胡子跟和尚外,仍然没有别的人随行,我有点不放心,前两次遇袭的时候对方都是十多个人,身手很不弱,我和麻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潜意识里觉得身边没有七八个好手就很不安全。

    当时说起合作的问题时,小胡子最重要的一点保证就是要维护我和麻爹的安全,但此时此刻我感觉不到很强烈的安全感,麻爹也是这样的心思,嘟嘟囔囔的抗议。和尚对我说:“把心放到肚子里,卫大少,我跟你打保票,如果一路上你掉一根头发,我就剁根手指头,手指头不够就剁脚趾头。”

    “最好不要吹牛,手指头没了你会生活的很痛苦。”

    “你以为我跟麻爹一样?”

    和尚的话让我觉得他们有其它隐秘的保险措施,所以将信将疑的暂时放了心。司机把我们送到和昭通毗邻的六盘水,然后坐飞机先飞往长沙,在那里吃了两天辣死人的湖南菜,一直到我出现便秘前兆的时候,才离开湖南,进入湖北。

    到了目的地以后,和尚出去晃了两个小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辆崭新的桑塔纳,拉着我和麻爹出去喝米酒。从这几天的接触中我能感觉出来,他和小胡子似乎对我们很放心,丝毫不怕我们找机会逃脱,好像非常遵守双方口头约定的那个合作协议。

    当然,我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完全相信对方,这几天里,我把眼前的形势分析的很透彻,这个时候让我跑,我估计也不会跑。小胡子说的话象一根看不见的鱼线,把我勾的很紧。而且我渐渐更加相信了一个观点和推测,越是在江北,越是在老头子身边,我可能越难洗刷背上的两口黑锅。我不得不把事情朝糟糕里想,很多情况都是明摆着的,老头子或许隐隐有些掌控不住大局的势头,有人想跳出来。

    我暂时不知道想要跳出来的人是谁,这是最可怕的,防备不住。所以尽管我还是不太相信小胡子,但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自己的命保住。

    本以为到了目的地之后很快就要给我安排事情做,但真到了地方,小胡子跟和尚却都很沉得住气,闭口不提。这次我下了决心,始终没去问。大概是第四天中午,麻爹跟和尚在宾馆睡午觉,小胡子把我叫到他房间,然后问我,去年的时候,是不是有批人跟我们在元山做过一笔交易,还被对方黑吃黑了?

    我感觉有点震惊,当初和阴沉脸那帮人在元山做交易的时候因为沉了船,还牵扯到了铜牌拓本,所以老头子事后把消息封锁的很严密,连他手下很多人都一无所知。众人只知道买卖失手,但其中具体的情况泄露出去的不多,小胡子是从谁嘴里得到这些情况的?

    “这事你也知道?”

    “知道一部分,但不全面。卫长空手下也不是铁板一块,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小胡子拿一根香烟在鼻子下闻来闻去,然后对我说:“当时你参与了交易,双方交易的东西是什么?”

    一时间我就有点犹豫,因为事前事后种种迹象表明,这些类似于西夏敕燃马牌的东西分量很重,已经搭进去了人命,所以小胡子问到我的时候,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说真话。

    “这个问题很关键,你不能隐瞒,否则会造成很大的误导。”小胡子丢下手里的烟,静静的注视我。

    说实话,我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奸诈和狡黠,也看不到别的情绪波动,而且我现在这个处境,蒙蔽小胡子的话,后果不好预料。所以我想了想,说:“说不清楚,有点象西夏的敕燃马牌,但绝对不是,只不过外形有些相像。”

    “这东西大概是从西夏故地里带回来的,不过卫长空的人去晚一步,是这样吗?”

    “这些事情你是从那里知道的?”

    “这个以后再说。”小胡子站起身很认真的对我说:“今天晚上半边楼组织了一批新货,里面有一件来自西夏的东西,你到那里看一看,是不是当时元山交易中出现过的,一定要看准。所有关节我都打通了,和尚会带着你去。”

    半边楼多年的规矩,组织货之前,外人不可能知道具体有哪些货。他们传出看货消息的时候,只会隐隐露出一点点蛛丝马迹,让别人去猜,吊人的胃口。大家都知道其中可能有好东西,但只能亲自到场以后才可以见得到。

    “你不去?”我望着小胡子,很显然,他是主事的人,和尚只不过是个帮手。

    “我还有事要做。”

    小胡子交代完这些话后就离开宾馆,我靠着窗户看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心想着这就是他要我替他做的第一件事?实在是太简单了。小胡子好像什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法台寺带回来的那件东西的具体情况,这让我有点搞不明白。

    我自己坐了片刻,开门到和尚和麻爹睡午觉的房间去,拉开房门的一瞬间,我猛然就想起见很麻烦的事。

    老头子对那块类似于西夏敕燃马牌的铜牌非常在意,半边楼组织的这批货里面那件来自西夏故地的东西还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铜牌,但以老头子的性格和对铜牌的重视,十有八九也会派人过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和老头子的人在半边楼碰面,我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第二十五章 夜宴(二)

    想到这些我就很头疼,说实话,不仅仅是老头子对他手下的人起了疑心,就连我同样也对那些人不信任了。老头子瘫着,不可能亲自到半边楼来,下边的人遇见我,很难保证会不会暗地里下黑手。

    这时候和尚打着哈欠起床洗澡,我拉住他,把自己的这些忧虑如实跟他说了,和尚搓搓脸,又摸摸油光发亮的脑袋,从桌上拿起一副墨镜扔给我,说:“晚上你就戴着这个去。”

    “这能顶个屁用。”

    “墨镜不顶屁用,我只不过觉得你戴上后一定很酷。”和尚拿了面小镜子举到我脸前说:“戴上试试,是不是很酷?顺便告诉你一声,就算今天半边楼塌了,你也不会掉半根毛。”

    “你别太自信了。”我看着和尚的态度就来气,这是关系自己安危的问题,他还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二世祖模样,我在江北不怎么管事,但老头子能量有多大,我比和尚清楚的多,他手下除了曹实之外,还有很厉害的角色。

    “卫大少,我不开玩笑。”和尚看我来气,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正经经对我说:“如果晚上你有麻烦,我就把命扔在半边楼。”

    我有点吃惊的望着和尚,先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但让人听着就感觉踏实。我就再次猜测,小胡子跟和尚看似单枪匹马,他们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势力。

    麻爹也睡醒后,和尚跟我们讲了讲晚上的具体情况,我跟和尚充当麻爹的跟班,进去以后主要是辨别那件西夏货,还有就是看清货的买主。

    “这个安排不错。”麻爹颇有几分得色:“老子身上确实有股气质,咱们等下找个像样的馆子,好好吃一顿,吃饱了才有精神”

    “不用我们破费,半边楼管饭。”

    “我们只看看这件货?”我有些疑惑,既然能够知道存在着西夏铜牌,那就多少也该知道它的分量,小胡子带着我们一口气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到这里,就是只为了看看货和买主?

    “对,只看看,我们不参与竞价,也不和人抢货。”

    一整天时间,小胡子都没再露面。我们三个就在宾馆呆着,到了晚上六点钟,和尚开车拉着我和麻爹去赴半边楼的晚宴。

    我是第一次来半边楼,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不过目的地还有段路的时候,和尚就把车停了下来,对我们说:“麻总,就在这里下车吧,我们这部车实在不好意思开到半边楼门口去。”

    “再跟你说一次,老子不姓麻。”麻爹入戏很快,这时候已经把自己当成腕儿了,下车背着手走在前面。

    只走了几步,我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同寻常,应该说这条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显得很不一般。和尚轻声说不要东张西望,最好自然一些,今天来的都是圈子里叫的出名号的人物,你要使劲盯着人看,人家说不准就以为你在挑衅。

    “有老子在这里挑梁,和尚你怕什么,既然出来了就要有气势。”麻爹想要往路中间走,和尚赶紧把他拉回路边。

    三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我把头压的很低,不管和尚再怎么保证,我心里还是发虚,唯恐会遇见老头子的人。短短三百米距离,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最少有十几批,不知道他们的来路,但都是有底子的人。到了半边楼大门前时,我们发现前头进去的人都拿出一面黑底镶金边的小牌子,半边楼的人看见牌子后就会给他们带路,有点通行证的意思。

    “这是什么东西?”我转头去问和尚。

    “不对头啊。”麻爹也狐疑的看看身后的和尚:“人家都有那玩意儿,我们没有,要是因为这个被人赶出来,那老子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谁认识你嘛。”

    “你瞧不起人?老子年轻时浪迹四海,结交的朋友现在说不定就是什么地方的龙头,不见也就算了,要是见面就看到老子被人往门外赶,你说,丢人不丢人,还有”

    “好了好了。”和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面黑底镶金边的牌子,在麻爹面前晃了晃:“咱们也有。”

    我们三个人拿着这面牌子以后果然畅通无阻,半边楼的伙计恭恭敬敬的带我们穿过主楼,花园,然后走进另一座稍小的二层楼内。

    半边楼虽然经过一次搬迁,但建筑风格以及内部的装饰摆设和老店一丝不差,而且交易时的种种规矩沿袭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按说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了,但在这个时代里焕发着无穷的魅力,很多人就是好这口。

    在二层楼的入口处,另一个伙计看了看我们的牌子,用带着浓重湖北口音的普通话跟我们问好,然后把我们带了进去。

    这栋小楼和过去的老戏园子一样,倚着二楼的围栏就能看清楚大厅内的情况。我们的牌号是68,位置在二楼东面。

    我们进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很多人,按牌号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边。今天的半边楼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都是在自己地头上呼风唤雨的人物,麻爹也想弄出点派头,就大模大样的问伙计,山西的什么鲁二爷,陕西的乔二爷都来了没?伙计很恭敬也很客气,欠身微笑着说不清楚。

    桌子上摆着茶水和精致的小点心,麻爹一人吃了四盘子,和尚就压低嗓子让他注意些形象,半边楼里没有这么贪嘴的老板。

    七点多钟,几乎所有桌子都坐满了,二楼的每张桌子之间隔着两根雕花栏柱,不探出头就看不到旁边桌子上的人。很多伙计分头收拾桌上的杂物,然后把原本就很干净的小桌子擦的光亮如镜。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搞完,开始上菜,款待卖主吃一顿饭是半边楼很多年的规矩,暗含着生意不成人情在的意思。不过这里毕竟不是酒楼饭馆子,菜很简单,而且大多是冷盘,反正来这儿的人不图吃喝。每张桌子都有一瓶剑南春,麻爹想喝酒,和尚只给他倒一小杯,说怕喝多了误事。

    酒菜上齐,半边楼的老板就出来露了个面,在大厅正中冲四周抱拳示意,这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穿一身宝蓝色的丝绸对襟汗衫,精神很矍铄。

    吃饭只是个象征性的过程,而且菜少,我们都没吃饱,麻爹想让加菜,又怕和尚说他太丢份。酒菜撤下去后接着上了茶,我们靠着围栏,看见有人在大厅正中架了张很大的圆桌,和尚说晚上的正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这也是半边楼沿袭多年的老规矩,他们组织货,召集买家,但现场没有拍卖师一类的人员,事先也不会透漏货的详细情况,只有亲自来现场的人才能见到。一件货被摆出来后,凡是有兴趣的买家都可以去圆桌那里占个位置,依次竞价。

    而且半边楼在出货之前不会收取买家的竞拍押金,每个人随意加价,但出的起价就要负的起责,如果当时脑子一热,用天价拍下货,事后又违约不付款,那么他离开半边楼的时候身上一定会丢失几个零部件。

    一壶热茶还没喝完,大厅里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伙计给每一桌发放了拍卖图录,麻爹刚翻开一页,就被和尚夺过来放到我面前。我一页一页的看,当看到第五件货的时候,一眼认出图片中的西夏铜牌。

    “是这个吗?”

    我点了点头,第一次见这玩意儿的时候我就差点丢了命,所以印象十分深刻。但是我不知道这种西夏铜牌一共有几块,也不知道半边楼的这一块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

    “认准就好。”和尚悄悄扫视了一下现场的人:“等会儿看看是谁把货拍下来的。”

    很快,第一件拍卖品就被人放置在大圆桌的正中位置,图录上显示的名称是东汉鱼头人身杖。十几个对这件货感兴趣的买家围圆桌近距离的观摩了片刻,最后有五个人留了下来。

    这五个人刚一坐稳,旁边就有人给他们一人拿过来五个竹筒,其中四个里面装的是红白黄黑四种颜色的竹签,还有一筒是原色的竹签。

    和尚说半边楼里不流行竞价牌,买家加价的时候就用竹签代替,一根黄签代表一百万,黑签五十万,红签二十万,白签十万,原色竹签一万,不过原色的签子很少有人会用。竞价的时候竹签落桌就算数,没有反悔的余地,如果半途弃权,需要把面前的竹筒放倒,这属于正常情况,不会有人为难买家。

    这种竞拍方式很新鲜,看起来也很有趣,吸引了很多人。不过半边楼只负责客人在店里的安全,如果带货出了大门再发生意外,就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能在半边楼出现的买家没有一个善茬,出门之后动刀动枪打闷棍的情况屡见不鲜,事实上,打赢的人没什么可庆幸的,因为说不准下一次被打的就是自己,打输的人也不必泄气,因为下次可以把别人踩倒,吃这碗饭的没有厚道人。

    前几件货拍的很顺利,因为不是特别拔尖的硬货,也没人脸红脖子粗的去抢。紧跟着,第五件货就被摆上桌面。当然,图录上标示的名称不是水货敕燃马牌,而是西夏套合错银铜牌。

    和尚让我下楼再确认一下,我点点头,一边起身,一边顺势从二楼朝下面扫了几眼。一瞥之下,我屁股还没离凳子,马上又把头缩了回来。

    他!

第二十六章 夜宴(三)

    当我一眼瞥到楼下的人群时,立即就有种肝儿颤的感觉,马上挡着脸重新缩脖子坐下。

    阴沉脸!

    从进了半边楼开始,我就一个劲儿的在窥视会否有老头子的人,把这个最阴险毒辣的角色给忘掉了。我和他在元山照过面,一旦在这里再和他遭遇,肯定会被他认出来。就算在这儿不动手,出门也得翻脸,我们总不能住到半边楼不走。

    当时我就慌了,反正差点把头埋到桌子下面,阴沉脸心很黑,我潜意识里就有一种对他的隐隐恐惧。麻爹和和尚都不知道阴沉脸的来历,看我一瞬间几乎缩成一团,就很奇怪。

    我压着嗓子简短的跟他们说了说元山交易时的情况,特别突出了阴沉脸的胆大和狂妄。和尚朝楼下看了看,伸手轻轻拍拍我,说:“半边楼里有规矩,很少会有人在这里动手,即便发生冲突,一般都是到外面去解决。卫大少,你放宽心,不管他是谁,我能应付的过来。”

    我听不出和尚是不是在吹牛,但是他脸上的那种表情让我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麻爹不乐意了,也和我一样挡着半张脸,冲和尚嘟囔道:“和尚!老子希望你说话要算数!不要在这里开空头支票,这个人杀人不见血,真有情况,你得护着天少爷和老子先走!”

    “我们不怕他,但今天情况特殊,暂时也不去惹他。”和尚瞟了阴沉脸几眼,对我们说:“图录上的货是实拍的,卫大少既然认出来了,就不用再下去,等下看清是谁把货拍下的就行。至于这个人,等以后有了机会再替你出气。”

    “这样最好。”我轻轻吁了口气,我根本不指望以后找阴沉脸出气,只要他不找我的麻烦已经祖坟冒青烟了。

    好在阴沉脸的注意力都在那块西夏铜牌上,而且现场的人很多,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我就壮着胆子从围栏的缝隙里偷偷看下面的情况。

    老头子把这块所谓的西夏套合错银铜牌看的很贵重,但现场的人似乎对这东西不太感兴趣,只有五六个人去看了看。就在这时候,一个最多二十岁的小姑娘也蹦蹦跳跳的跑到圆桌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铜牌。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个买主的女儿跑出来看热闹,没想到看了一会儿,她竟然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现场顿时一片喧哗。

    这一行里并不是没有女人,象廖三奶奶,杜青衣,花小红,曾经都是叱咤一时的女中豪杰,但她们的名声地位无一不是一点一点煎熬打拼出来的,成名的时候已经徐娘半老,而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竟然也在桌子前坐的一丝不苟,可以说是很多年都没有的过的事情。

    麻爹饶有兴致的咂咂嘴巴:“有意思啊,真是个美人坯子,老子要是年轻个三二十岁,一定得下去会会她”

    “麻爹你注意一下素质好不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子喜欢看漂亮妞儿,关你屁事。”

    这块西夏铜牌如果用行话来说,应该叫做“肉货”,因为它确实是件古物,但因为之前从来就没有相同或类似的东西出现过,所以其真正价值连行家都估算不不来。拍下来或许会大赚一笔,或许会直接砸到手里血本无归,圈子里的人对肉货一般都持观望态度。

    最后,圆桌旁只剩三个人,小姑娘,阴沉脸,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这块西夏铜牌底价二百二十万,三个人不紧不慢的依次加价,几轮过去,铜牌的价格就涨到四百七十万。

    阴沉脸还是那副半阴不阳的鬼样子,小姑娘扔一根竹签子出去就笑一下,似乎十万二十万的只是零花钱,毫不在乎,唯独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开始发虚,虽然也想装的很洒脱,但拿竹签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又是几轮过去,每个人面前的竹签越堆越多,价码也随之涨到将近一千万。很多人都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看,谁也想不到这件肉货能竞到这样的价格上去。

    这时候,那个中年男人估计撑不下去了,他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偷眼看看阴沉脸,又看看小姑娘,最终一咬牙,推倒自己的竹筒,示意退出。这个人眼里有水,可能看出来阴沉脸不好惹,自己的实力又不足,只能忍痛退出。这样一拉,只剩下阴沉脸和小姑娘你来我往的扔竹签。

    这小丫头毕竟年纪小,过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开始搞怪,阴沉脸加十万,她就加二十万,阴沉脸加二十万,她就加三十万,反正只压着对方一头。这样的加价方式并不是不允许,但所有到这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很明显的挑衅行为,阴沉脸冷冷的看了看小丫头,忍着没有发作。

    两个人好像对西夏铜牌都志在必得,谁也不肯退缩,小丫头怪招很多,不但每次要压着阴沉脸一头,而且还要笑眯眯的跟他说一句:不好意思,多你一点。

    阴沉脸忍不住了,两只眼睛里的目光又阴又冷,但小丫头一点也不害怕,笑的和花儿一样,还故意逗他:“再瞪眼珠子就要掉出来啦!”

    “你家大人是谁。”

    “你管呢。”小丫头抽出一根竹签,歪着头说:“不玩就认输,问这么多干嘛?”

    “好!”阴沉脸长吸了口气:“你家大人不出头,今天就陪你玩到底!”

    两个人不停的往外扔竹签,好象扔的根本不是钱,围观的人就开始议论,说这两个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因为在座的都是行家,一件货拿出来,大眼一看,就能大概估出价格。西夏铜牌即便是肉货,但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讲,都不值这个价。

    铜牌价格追到两千万的时候,阴沉脸的脸都黑了,小丫头还是一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连我都感觉她纯粹是过来捣乱的。这可能是今晚最奇怪的一次竞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们的神情和议论都不一样,连我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事情到了这一步,人们对竞价的两个人的来历就有些好奇,但没人认识阴沉脸,也没人认识小丫头。

    看得出来,阴沉脸在极力的忍耐,无论谁遇见小丫头这样的竞价对手都不可能淡定,尤其是当对方就拿着没事找事的态度过来和你叫板时,脾气再好的人也要怒。

    阴沉脸又抽出一根竹签,阴沉沉的望了小丫头一眼,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抛出竹签了。但这根竹签还没在桌子上落稳,小丫头干脆利索的也跟着把自己手里的竹签扔出来,还冲着阴沉脸吐舌头。

    “叫你家大人出来!”

    “哎呦哎呦。”小丫头捂着自己的心口:“你可把我吓死了。”

    阴沉脸实在是忍不住了,啪的一拍桌子,现场呼啦啦站起最少二三十个人,纷纷聚集到阴沉脸身后。我没想到他竟然带了这么多人进半边楼,心头一阵狂跳,暗自庆幸今天没跟他照面。

    麻爹就在旁边翻白眼,义愤填膺的小声嘟囔:“什么素质!一个大男人跟姑娘家家的过不去,老子真是看不下去了。”

    “麻爹,你要替那丫头出头?”和尚笑着说:“去吧,绝对没人拦你。”

    “随口说说,何必当真?”

    说实话,我也有点替这小丫头担心,毫无疑问,她背后一定有人,而且今天仿佛就专为拆阴沉脸的台而来的。阴沉脸的来历不明,但有多大的锅就做多少人的饭,他敢在江北杀老头子的人,黑老头子的货,胆子和实力都不容小觑。

    如此一来,现场的气氛就变的很紧张,很多人盯着阴沉脸看,半边楼的人也渐渐从四面八方露头。老店的规矩在那里摆着,说不允许在铺子动手,那就是铁律,没有规矩的话,等于自己招牌被砸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这个小丫头,直到这时候还是面不改色,笑眯眯的玩着一根竹签,似乎根本不把阴沉脸还有他带来的这么多人放在眼里。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已经算是闹大了,半边楼也不想惹麻烦,却不能不管,一个楼里的管事就从旁边凑过来,想劝架。

    这时候,一楼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突然有人慢悠悠说道:“怎么,半边楼的规矩改了?在这里仗着人多欺负人?”

    这人的声音很有磁性,而且中气很足,在场的人纷纷转头去看。一个四十多岁戴墨镜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从角落里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来。小丫头一看见他,立即连蹦带跳的跑过去,牵着那男人的手,叫了声爸爸。

    中年男人看着小丫头,伸手摘掉墨镜,一脸慈爱之情。现场不少人估计都认识这个中年男人,大家看着阴沉脸的目光也随即变了,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和尚拍拍自己的脑袋,小声对我们说:“怪不得这小丫头敢在半边楼里这么玩,原来有她老子在背后给她撑腰。”

    “那人是谁?”

    “雷英雄。”

第二十七章 夜宴(四)

    和尚一说雷英雄,我和麻爹就有点吃惊。这个名字在圈子里可以说如雷贯耳,特别近几年,是雷英雄风头最旺的时候。这个人气魄和胆子相当大,百无禁忌,一些大家都不敢碰的扎手货他也照做不误,而且运气出奇的好,从来没有翻过船。

    我过去听老头子提过这个人,当时好像是曹实要到雷英雄的地头上办事,老头子嘱咐他悄悄的过去,打枪的不要,因为惹不起人家。道上的人除非脑袋遭门掩了,否则谁也不会轻易跟雷英雄起摩擦。大家都不傻,出来混只为个财字,象雷英雄这样的人,势力大,胆子粗,如果有意跟他过不去,那绝对是智商残次的一种表现。

    雷英雄的出现让很多人都意想不到,现场再次安静下来。我趁势打量这个传说中肆无忌惮的大人物,他大概四十五六岁的样子,非常精神,可能也练过腿脚,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赘肉和发福的迹象。而且这个人的气势很特殊,我形容不出来,象是一种天生的霸气,和他面对面站着,可能会有极大的压力。

    “这件货我本来是不想出面的,正好我家姑娘想见识见识,就让她来玩玩,如果你出的价码高,我们跟不起,那也无话可说,不过凡事最好别坏了规矩。”雷英雄指指阴沉脸:“你这副半死不活的鸟样子,我看着很不顺眼。”

    阴沉脸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冷傲狠毒,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但他的气场和雷英雄相比就差了很多,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一个侏儒在仰望一个巨人。阴沉脸不说话,脸色无比的难看,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的气势已经馁了半截。

    半边楼的人一看雷英雄出头了,立即就躲在一旁,规矩是规矩,但要因时而变,这一行里混不吝的角色多了去了,只要不当场翻脸动手,他们也不会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阴沉脸知道自己今天遇见了硬对头,阴森森的瞟了雷英雄两眼,也不说话,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半边楼。我觉得以他的行事作风,肯定要守在门外等着使阴招,因为大家都知道,在楼里不翻脸,不等于出门不翻脸,挨闷棍的人很多。

    阴沉脸一走,就等于弃权,西夏铜牌被雷英雄拍下,这位传说中的传奇人物只带了一个随从,跑去跟半边楼的人结款拿货,过了一会儿,钱货两清,他们也没再逗留,一行三人随后走出竞拍场。

    一些人觉得有热闹可看,就偷偷溜出去等着围观,现场顿时散了,半边楼的人只好暂停亮货竞价,宣布休息。和尚悄悄问我,想不想去看看热闹,这种场面我当然不会错过,于是马上点点头。

    我们俩借口上厕所,丢下麻爹,从小楼后门溜出来,然后钻进正楼,跑到二楼一个厕所,从这里的窗户可以看到半边楼门口处的情况。

    和尚从里面插上厕所的房门,我对他说:“这里也不是雷英雄的地头,他把话说满了,身边又没多少人,阴沉脸那帮人心肠很毒,真要斗起来,姓雷的恐怕沾不了什么光。”

    虽然我并不了解雷英雄这个人,跟他也只是萍水相逢,但我心里却很不愿意他在阴沉脸手下吃亏。和尚倚着厕所的窗户嗑瓜子,说:“你以为雷英雄是个二杆子?等着看吧,后面还有戏。”

    雷英雄他们三个人在半边楼的大门外静静站着,很快,一辆挂长沙牌照的黑色大奔从不远处开了过来,三人依次上车,然后慢慢往前开动,不过三分钟时间,街道两头同时开过来最少不下十几辆面包车,停在大奔周围,随后,从半边楼附近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冒出三五成群的人,汇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开始分批登上面包车。

    “麻老五,青皮,砍刀,许豹子雷英雄手下的狠角色一下来了这么多。”和尚扭头对我说:“看见了吧?那个脸阴的象锅底一样的家伙如果今天真要打雷英雄的主意,保证他被剁成饺子馅。”

    所有人全部登车之后,面包车队护送着雷英雄的车驶离半边楼。这阵势实在是太大了,难怪连老头子都不愿意招惹雷英雄。我突然觉得,半边楼的所谓的规矩连屁都不算,有人有钱就是硬道理,象雷英雄这种做派,谁敢跟他抢货。

    溜出去看热闹的人渐渐回到竞拍场,竞拍继续进行,我跟和尚回来的时候麻爹正等的不耐烦,很不满意的说:“你们俩去厕所拉金子了?把老子一个人丢在这里干坐。”

    “人有三急,来了挡都挡不住”

    “算了,老子不跟你们计较。”麻爹打开图录,指着第七件拍品说:“既然来了,总得出去露露脸,这件货不值多少钱,老子也下场去玩玩。”

    “麻爹?请问你带了多少钱?”

    “只是玩玩而已,又不是真要拍下来,老子心里有数,差不多的时候就会推筒子。”

    麻爹就是这样,只要有机会出风头就绝对不会错过,非要下去露脸。和尚不同意,我也感觉心里没底,一起阻拦麻爹,他就很不满意,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学坏了,不尊重老人的意愿。

    “老子下去玩玩又能怎么的了?中国人讲究仁孝廉义,你们把祖宗的东西都丢了,中华道统礼乐崩坏”

    我跟和尚一起头大,也不管那么多,拖了麻爹就走。西夏铜牌被雷英雄给弄走了,这次地下拍卖已经没有任何看头。

    我们顺利的回到宾馆,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又在一起甩扑克赌钱。到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还没见小胡子回来,麻爹赢了不到一千块钱,就找借口不玩了,我们下去吃了宵夜,看电视看到凌晨,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本以为小胡子说去办事很快就会回来,但一连等了三天,都不见他的影子。和尚跟没事人一样,我找他问,他嘻嘻哈哈的不说实话,让我们安心在这里多玩几天。

    这一等竟然等了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我和麻爹憋在宾馆里都快要发霉了。大概是整整两个星期的时候,一天半夜,小胡子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然后想单独和我谈谈。

    我纯属好奇,就问他这些天干什么去了,他说有一些事情,耽误了时间。这个时候我就发现,小胡子的脸上和手上有几道伤痕,额头上的一处最重,仿佛还缝了针。

    “你受伤了?”

    “擦破了点皮。”

    小胡子口风比曹实都要紧,不想说的问题一个字都不会吐露。我盯着他仔细的看,这些伤不重,但很明显,象是和人动手之后留下的痕迹。

    但是他不肯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问我关于半边楼的事情,当天的过程和尚也目睹了,所以我没有隐瞒,讲述的很清楚很细致。

    不知道是不是和尚提前和他有过联系,我讲述经过的时候,小胡子一直很镇定,直到我说完,他手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说:“没想到这块铜牌落到了雷英雄手里,他一插手,就有些复杂了。”

    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老头子,阴沉脸,以及今天刚刚大发神威的雷英雄都在苦苦寻找西夏铜牌,但对这种铜牌的用处却一无所知。这些人无一不是火海刀山里滚过来的人物,心机和手段非同一般,他们不可能为了毫无用处的东西耗费大量精力金钱。

    “能跟我说说吗?这种西夏铜牌有什么用?”

    小胡子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对我说:“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那段录像?”

第二十八章 班驼鬼城(一)

    “当然记得。”我随口就答了一句,那盘录像带上的内容放到任何人脑子里都不可能忘记。

    “你应该清楚,录像里的内容很让人难以置信,但它确实发生了,这盘带子是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搞来的。”小胡子沉吟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我就觉得他好像正在紧张的思考,思考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或者说该告诉我多少。

    当然,对于这个人我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也不指望他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能不能再说的具体一点?”我想竭尽全力从小胡子那里套出更多的话:“我们是合作关系,一些事情有必要让我了解,否则我这样被蒙着眼睛牵着走,心理压力很大。”

    “我一直在寻找录像带里那个兔唇男人瞬间变老的原因,但是这非常困难,我顺着一点蛛丝马迹找了很久,大约知道西夏铜牌和这件事有密切的关系。”

    “还有呢?”

    “所以说,如果拿不到西夏铜牌的话,什么都是空谈,得不到任何答案的。”小胡子朝沙发上靠了靠,说:“我们要马上赶到一个地方去,那里很可能有一块西夏铜牌,或许是唯一没有被人找到的一块,必须拿到。”

    “这种铜牌究竟有什么用处?难道还有很多块?”

    “你一共见过几块?”小胡子没回答我的问题,反问了一句。

    虽然我不打算把什么都跟他交代的很清楚,不过在西夏铜牌这件事上我觉得不能隐瞒。这东西的处用暂时还是个谜,但无疑非常重要。如果我撒谎,说不定就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毕竟我和小胡子是合作关系,我和麻爹的人身安全都要靠他维护。

    “如果加上半边楼那一块,我一共见过五块。”

    “卫长空三块,阴沉脸一块,雷英雄一块”小胡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光:“如果我们这一次不失手能够拿到一块,那就还有两块铜牌的下落暂时不明。”

    我飞快的算了一下,按照小胡子所说,这种西夏铜牌一共是八块。

    “我们的动作要快,明天收拾一下,立即就要出发。”

    说来说去,小胡子还是没有把真正的目的地告诉我,这让我有点不满,他经常从我嘴里套话,而他暗中做什么事,从来不跟我透漏。

    “我们要到哪儿去找铜牌?”

    “也许你和麻爹都觉得我没有诚意,很多事情不跟你们交底。”小胡子正色说:“你知道最后一块西夏铜牌在那吗?”

    “在那?”

    “班驼,可能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所以我现在说了也没用。”

    我听了这个地名觉得很耳熟,仔细一想,就想起被老头子派到麻占的时候,遇见的那个老学者方老,他跟我提过西夏故地中的班驼古城。

    “不要看不起人。”我点燃一支烟,故作深沉的说:“一般人可能确实不知道这个地方。蒙古第六次讨伐西夏,当时西夏的统治阶级觉得无力抵抗蒙古大军,就在首都被包围之前,把大量的珍贵文献以及物品提前转移到较为安全的地方,黑水城是其中之一,班驼也是其中之一。”

    说完后我得意的看了小胡子一眼,但他并没有表示出讶异,也没有对我刮目相看,让我觉得很没意思。

    我和小胡子大概就说了这么多,总算是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地。说完这些之后,我心里仍来来回回翻滚着一个很大的疑问。小胡子要找的西夏铜牌是在班驼,对于这个湮灭在黄沙中的西夏古城,我只是耳闻而已。

    我究竟能帮小胡子做什么?帮他去半边楼认认货是没问题的,但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用?

    这两个星期不见,小胡子好像累的够呛,但他和我谈完之后没有休息,开始不停的打电话,可能在遥控布置行动前所需的一切。我就更加确定,他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手底下肯定养着一批人,只不过不轻易露面而已。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麻爹睡的和头猪一样,我听着他如雷一般的鼾声,辗转反侧。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见外面一缕淡淡的月光。

    “老头子现在还好吗?”我总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去想,我牵挂老头子,因为我知道,现在的老头子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运筹幄,单枪匹马就斗跨薛金万的卫八爷,而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老了,腰身完全塌了,每天坐在孤零零的轮椅里。只有在回味当年叱咤风云的往事中,才会露出一丝寂寞而且无奈的笑。

    其实我是个很恋家的人,在江北住惯了,一到外面就住的不踏实,特别是在这样亡命天涯一般的逃亡中,更感觉辛酸和委屈。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我一点也不怨恨他,尽管我被逼的几乎走投无路。我这条小命都是老头子捡回来的,再加上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没有任何怨恨他的资格。

    我越想就越觉得眼睛发涩,这一夜几乎就是这样睁着眼睛熬过去的。

    第二天我们就开始收拾东西,然后离开湖北,一路北上。到了郑州之后,没有做任何停留,小胡子选择的中转地点是甘肃武威,从这里到班驼的路程相对阿拉善盟要近一些。

    武威这个地方是西北地区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公元前121年,西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远征河西,汉武帝为表彰其军功,特设武威一地。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以及隋朝末年的大凉政权先后在武威建都。西夏建国以后,这里被称为西凉府。

    事实上,武威不仅仅是一座文化名城,对于中国人来说,它还有着非同一般的特殊意义。

    武威凉州城区东南二十多公里的武南镇内,有一座著名的白塔寺,是藏传佛教在凉州境内的四座名刹之一。蒙古征服大部分中国版图之后,蒙军西路军统帅阔端和西藏宗教领袖萨班·贡噶坚赞在白塔寺举行“凉州会谈”,双方经过会谈,达成了西藏和平归顺蒙元中央政府的协议。萨班还在这里向西藏全境发出了“萨班致蕃人书”,从此,西藏正式纳入中国版图。

    整个武威的古迹太多,一时半会之间根本游览不完,加上我们有正事要做,所以只挑选了几个和西夏有关的地方走了走,随后,小胡子安排的人发来消息,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我们四个人马上从武威向西出发,在张掖这个地方和小胡子的人接上头。

    小胡子安排的人确实很有经验,准备的物资非常充足完善,他们说在班驼外围提前预备了骆驼,机动车辆一旦抛锚,还可以驱赶骆驼继续前进。

    而且,让我感觉十分意外的是,这些人里有一个四十来岁操甘肃口音的男人,姓龚,从外表上看,其貌不扬,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但他对西夏历史相当熟悉,一边赶路一边跟我们介绍些关于西夏以及班驼的情况,其专业程度令人咂舌,比当初我遇到过的老学者方老也差不了多少。小胡子真是个有办法的人,还很细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拉拢过来这样一个人才。

    赶路的过程和上次我跟随曹实到麻占一样,很枯燥。整个队伍人数并不算少,这让我心里很安稳,人多力量大,遇到意外时脱困的几率也相对比较高。但是一直走到张掖北面的钩腰墩时,队伍里的其他人就停止前进,只剩下老龚和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蒙古族汉子白音跟我们继续向北走。我听和尚私下里说,白音并不是他们的人,但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向导,曾经好几次去过班驼所在的沙漠。

    我的心情很复杂,特别是快接近沙漠的时候,脑子里反复浮现当初在麻占小城里所遇见的怪事,心里不由的也有些后悔,考虑着这次班驼之行的风险究竟会有多大。这话我没办法跟人明说,只能稍稍透漏给麻爹一点。麻爹一皱连心眉,吐出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次如果弄到了硬货,和尚他们敢不厚厚的分我们一份,老子绝对和他没完。”

    不过我们的运气非常好,这片沙漠的自然环境出奇的正常,白音操着一口略显生硬的汉语说这种天气不是谁想遇到就能遇到的,这里虽然不比塔里木那样的大沙漠,但沙尘暴照样能把出现在沙海里的一切全部吞噬的无影无踪,想躲都躲不掉。

    我真是很讨厌这样的话题,特别是做这一行的人,因为危险系数比较高,所以非常忌讳不吉利的话,老头子手下的人都是这样,他们自己嘴里说着生生死死的不要紧,但旁人对他说这些,他就要急。我从下和这些人长大,耳濡目染,对白音的话感觉很膈应。幸好老龚及时插嘴,遥遥朝着北面稍稍偏西的方向一指,说班驼就在那个位置。

    老龚的话音刚落,我无意中看到白音的脸色突然间沉了一沉。可能他也发现我在看他,脸色随即恢复正常。这个细微的变化让我心里顿时发紧,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第二十九章 班驼鬼城(二)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到白音这一丝很难察觉的变化,但我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这一丝神色上的变化让人感觉不踏实。我心里顿时警惕,偷偷的继续观察白音。

    白音恢复了神色,一言不发的跑到前面带路,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什么,继续听老龚长篇大论。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能从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上联想到很多很多,我也不例外,白音的变化让我脑海里不可抑制的又一次浮现出麻占,以及那个揣摩不透的方老。这种联想让我不安,但是只是对方神色上一丝丝异样,我不可能揪住白音去质问,就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

    四周都是无垠的沙海,尽管气候很正常,但当几个人置身到沙漠中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人类的渺小,也会隐隐的为安全担忧。

    想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和尚说过,白音并不是他们的人,只是个向导,如果他的来历有问题,在这种地方,随时随地都能把我们五个人找机会放倒。我有意拉着和尚落在队伍最后面,悄悄问他,这个白音靠不靠得住。

    “怎么?你信不过他?”

    “有点。”

    其实我也说不出白音什么地方不对头,只是感觉很不舒服。和尚笑了笑,对我说白音绝对靠得住,让我不要瞎想。

    和尚这个人看上去粗枝大叶,其实很精细,不明来历的人他和小胡子不可能拿来就用。我望了望白音壮硕的背影,慢慢点了点头。

    因为有骆驼,所以缓解了行程的艰难,但是不可能象住宾馆那么舒服,连麻爹的话都少了很多。我一直刻意的暗中观察白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离班驼越近,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我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但已经到了这种地方,我能做的只有提高警惕。我抽空对麻爹说了这个事情,麻爹的眼睛就立即在周围几个人身上乱转。

    “天少爷,这趟买卖值得不值得咱们两个跟着蹚浑水?”麻爹皱着眉头道:“如果不值得的话,干脆就不要干了,我们两个退后,凡事让他们去做。”

    我苦笑了一下,做买卖其实说不上值得不值得,就算有一堆先秦的青铜器摆在那里,也要有命带走才算值得。

    “小胡子说过,班驼可能有一块西夏铜牌。”

    “西夏铜牌!”麻爹一听,绿豆小眼立即睁的和鸡蛋那么大,咕咚咽口水,我们都知道半边楼里那块西夏铜牌的价格,对绝大部分人来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只说是可能,但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是啊。”麻爹的眼睛渐渐缩回去了,再次狐疑的看着那些人,说:“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会想起我们两个?天少爷,老子觉得这个事情一定要谨慎,我们不要出去打头阵,有事了让他们上,最后真拿出货了,他们也不可能赖着不给我们分。”

    “唉”我自失的摇摇头,叹息一声就踩着沙子朝前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麻爹还只关心事后能不能分到油水。

    白音虽然让我不放心,但他确实是个很有经验的向导,对沙漠非常熟悉,这天傍晚,老龚说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看到班驼城的轮廓。

    白音找了块地方安排大家露营,他对我们说,在沙漠里露营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一躺就算完事,如果选择的露营地有误,很可能人睡到半夜不知不觉就被流沙给埋了。

    我听完身上就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但白音的话还没说完,他说塔克拉玛干那边的沙漠里有一种叫塔里木蜱的小虫子,咬了人之后就会感染很恐怖的塔里木出血热,这里有没有这种虫子还是未知数,不过让大家都小心。

    我被白音说的心里发毛,立即站了起来,盯着四周的沙子看,这个什么出血热太可怕了,我宁可站一晚上,也不愿被啃一口。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我睡的很不踏实,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半夜后起了一点风,小风卷着沙子打在帐篷上,彻底把我惊醒了。麻爹睡的倒很沉,我轻手轻脚的钻出帐篷透透气,没想到刚露出头,就看到不远的地方并排坐着两个人,而且顺风传过来一阵轻微的交谈声。借着月光,我认出这两个人是小胡子和白音。

    因为距离有些远,他们的交谈声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断断续续,我隐约听到小胡子说这件事让你为难了。

    白音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重重拍了拍小胡子的肩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从他们之间的举动上来看,明显就不是普通的雇佣关系,和尚又他娘的骗我。

    我怕在外面呆的久了被小胡子发现,听了一会儿就缩回帐篷。不过这个发现反倒让我安心了不少,白音如果和小胡子的关系非同一般,就可以排除我心头的疑虑,说明这个蒙古汉子不会对我们不利,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提放他。

    守夜的任务都是小胡子他们做的,没有安排我和麻爹,可能是对我们的一种优待。但是我再没有睡着,一直睁着眼睛熬到天快亮,才稍稍眯了一会儿。正睡的香,麻爹就过来喊我。

    这几天睡眠缺乏,醒了之后就感觉有点头晕,我使劲搓搓脸,深深吸了几口气,老龚和和尚弄了点吃的,大家吃完后就赶着骆驼上路。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任何直立高耸的东西都是非常显眼的,我们行进到当天下午,遥远的地平线上渐渐的露出一点异样。队伍立即停了下来,一起朝那边看,我拿了和尚的望远镜,却看的不太清楚,就好像地平线上冒出一个巨大的沙包。

    大家都在看,没有人说话,几分钟之后,走在最前面的白音呆呆的摇摇头,回头对我们说:“班驼到了。”

    我立即又注意到白音的表情,很复杂,很让人疑惑的表情,没办法用语言和文字来形容。但这种神色上的变化比前几天更加明显了。我觉得,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豪爽的蒙古汉子脸上。

    目的地班驼已经遥遥在望,小胡子想尽快赶过去,在原地停留了十几分钟后,队伍再次出发。但是这一次,白音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就好像拖着一百多斤大铁镣上刑场的犯人一样。麻爹眼珠子转了转,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催促白音走的快一点。

    “你把这里当成西双版纳了是不是?”麻爹咕咚喝了口水,擦擦嘴巴道:“路上没有傣家妹子和菠萝蜜。”

    白音顿了顿,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他这个样子,让我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

    我们就这样慢慢的走着,当矗立在沙漠中的班驼古城全貌一览无余的呈现在眼前时,我完全被这个西夏故地中的城市所震撼了。

    没来这里之前,我预想中的班驼古城和麻占一样,经过战火以及风沙的摧残而变的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不过亲眼目睹班驼之后,才知道我的预想非常错误。可以说,班驼古城保存的相当完整,城内的许多建筑物还顽强的屹立在风沙中。

    老龚说,蒙古人第六次征服西夏时,军事进攻的重点是他们的都城兴庆府,象黑水城这样重要的战略要地都无暇顾及,更不要说位置偏远的白马强镇军司和班驼,正因为这样,保存在兴庆府的大批文献文物才会被转移到黑水城以及班驼。

    兴庆府被攻破后,整个西夏顿时陷入瘫痪混乱状态,原本居住在这里的西夏人开始西迁南迁躲避随之而来的战乱。班驼城内的居民在蒙古军队达到之前全部撤离,蒙古人没有征服空城的习惯,所以,班驼很罕见的保存下来。

    但是,这种完整只不过是相对而言,后人可以看到班驼古城的基本轮廓,它的原貌,已经在岁月中被侵蚀了。

    我们聚集在残破的班驼古城前,就好像将要踏入一个一无所知的未知之域。白音变的有点急躁,不停的朝小胡子那边看,似乎在用目光询问什么。小胡子透过微微扬起的风沙,凝望班驼城内的情景,沉默了很久,然后冲着白音微微点头:“进城。”

    这个时候,白音身上那种心神不宁的举动已经非常明显了,我和麻爹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他偷偷伸手拽了我一下,示意我走在最后。

    白音深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迈步走进班驼古城,小胡子和老龚也依次进去,麻爹则一步三摇的慢慢磨蹭。和尚扭头问我吃不吃得消,我点点头,然后趁机拉住他,等人走的稍远一些后,很严肃的说:“你说实话,这个白音到底怎么回事。”

    和尚收敛起脸上招牌式的憨笑,也罕见的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考虑了两分钟之后才开口说:“白音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出在班驼古城。”

第三十章 班驼鬼城(三)

    “什么意思?这个班驼有什么问题?”

    “卫大少,实话告诉你,我也是第一次来班驼古城,但是我知道,这里过去发生过一些小麻烦。”和尚一本正经的说:“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力避开那些麻烦。”

    “你的意思是说,这地方有危险?”我琢磨着和尚的话,再看看近在咫尺的班驼,猛然就觉得白音那种神色上的变化或许和这些有关。

    “不知道该怎么说。”和尚瞟了瞟已经走远的白音,说:“白音不是我们的人,但过去跟我们有很深的交情,绝对靠得住。他以前带两批人来过班驼,这两批人具体的来路他不清楚,不过都在班驼死了几个人。”

    “我不否认白音靠得住,但是他那个样子让我感觉提心吊胆。”我摘掉头上的帽子使劲抖了抖沙子:“你们说了要保证我和麻爹的安全,但这不是明摆着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

    “卫大少,这里没有人害你。我说了,进去之后咱们会避开有危险的地方。”和尚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建筑说:“你看到了吗,我们要避开那里,只要避过它,一切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我顺着和尚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建筑大概是班驼城内最高大宏伟的一处,被沙子埋掉了一半,但是站在城外仍能看到。这种地方不可能是普通的民居,而且也不象遍布西夏境内的庙宇。

    我想了想,说:“知道危险出在那里,白音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在此之前,我们没想过要来班驼,所以白音经历过的事情谁都不清楚,直到这次要他给我们带路的时候,他才说了一些。可能是他遇到的事有些不正常,所以心理有阴影。”和尚苦笑了一声:“就好像你在一座老屋里撞了鬼,之后再从老屋经过的时候,还是会心惊肉跳。”

    在我看来,班驼古城荒废了几百年,而且所处的位置也不是什么绝地,一些研究西夏历史的人早就应该知道,象上次的方老,为寻找遗失在这里的西夏文献,已经先后来了三次,如果真有和尚说的那么玄,他不可能每次都能全身而退。方老的两个学生虽然出了事,但按照正常的逻辑分析,事发地点不应该是班驼。

    很多事其实本身并没有多玄,而是被人以讹传讹的弄出些名堂。我还在胡思乱想,和尚喝了口水,说:“卫大少,我不瞒你,那座建筑的地下,可能有很贵重的东西,但是为了你和麻爹的安全,我们这次不会打它的主意,只要顺利拿到铜牌,立即就走。”

    我当时就一怔,在我看来,老头子还有雷英雄这些人最看重的就是西夏铜牌了,除此之外,这座被风沙掩埋的残破古城中,还能有什么?我还有很多情况没问明白,和尚难得说一次真话,如果不趁机多问几个问题,我觉得很亏。我追上他问道:“那下面有什么贵重东西?”

    “这些都是传闻,如果不亲自进去看看,谁都不会知道。卫大少,不用再想这个了,我们已经放弃那里,只拿自己该拿的东西。”

    我还想再问,但和尚已经拉着我朝前走,看样子是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我也把将要问出的话收了回来,和尚能跟我说这么说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再问别的,他不一定会说。

    小胡子他们已经慢慢走近了古城的区域内,毫无疑问,这个位于大漠深处的古城曾经喧闹繁华过,但现在,它就象是一具流干了血液的躯壳,没有一点点生机,死气沉沉,寂静的让人心悸。

    和尚刚才的话对我来说是一种提示,所以我对城中那座最高大的建筑感觉有点忌讳。但是走着走着我就发现,小胡子他们好像直接就奔着那里而去。麻爹不知道里面的隐情,还在屁股后面晃晃悠悠的跟着。我当时就急了,想要喊,和尚赶紧拉住我,说:“卫大少,他们只是看看,不会打这里的主意,麻爹和老龚都不知道白音经历过的事,你别让他们两个心神不宁。”

    “你说的都是废话!”我很想骂人,做这行的人既然知道什么地方有硬货,泼了命也会拼一拼,没人能忍得住,所谓的提着头吃饭就是这个意思。小胡子跟和尚都知道下面有好东西,他们能忍住?

    “卫大少,我保证,只在上面看看,我们不会打开那道门进去的。”

    我甩开和尚就赶了过去,走近那几个人的时候,老龚又开始卖弄:“这地方是干什么用的,恐怕你们都猜不出来。”

    “少说两句废话能死么?”麻爹抖落抖落头上的沙子,皱着眉头说:“有话直说成不成?”

    反正麻爹就是这样子,老龚是个好脾气,也不介意,笑笑后接着说:“这种建筑,叫做坛城。”

    “坛城?干什么用的?”

    “西夏人对很多事情,比如刮风下雨生老病死,都不知道原因,他们就认为,天地间有一种超越一切的神秘力量在掌控万物。而且,他们发现世上的东西都在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唯有日月星辰是不会变的,所以,西夏人认为这些天体是永恒的,就是它们在掌控万物,一旦这些天体发生变化,那么就意味着平衡被打破了,无法预料的事情也会随之降临。他们能做的,就是祭祀天上的日月星辰。”

    “祭祀天上的星星?”

    “这么说可能不贴切,准确的说,这是西夏人特有的星曜崇拜。西夏盛行佛教,他们在翻译汉文藏文的佛教典籍时,逐步接触了解到佛教中的观星术,然后融入本民族的风俗习惯,继而形成了星曜崇拜。在当时的西夏,星曜崇拜的场所比寺庙更加神圣,我在贺兰山脚下见过这种坛城,你们看。”老龚扒下来一片沙子,指着这座建筑外墙上一些残留的印记说:“这就是非常常见的星曜崇拜图,这地方肯定也是过去班驼城的人祭祀日神月神的场所。”

    西夏人的星曜崇拜可以说是一种多民族文化融合的产物,西夏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受汉藏以及外来的印度佛教文化影响很深,所谓的星曜崇拜,事实上就是佛教中的天体星宿观和原始宗教的天体神灵观相结合的观点。

    星曜崇拜中所祭祀的星曜一共十一个,日神,月神,五曜(也就是金木水火土五星),四余(罗睺、计都、紫炁、月孛)。这种崇拜和祭祀在今天看来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也不会有任何的用处,但在当时的西夏人就信这个。

    这些东西和跳大神差不多,我是根本不信,不过星曜崇拜毕竟是西夏文化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很多学者都进行过深入研究。老龚指手画脚讲了十几分钟,其实对我们的行动没有任何帮助,好容易等他闭嘴了,麻爹就搓搓手指,问道:“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硬货?”

    “不知道。”老龚摇摇头:“一些人总是说,蒙古灭西夏的时候,兴庆府的很多东西被分批运到了黑水城和班驼,但是有人来找过,根本找不到那些东西的影子。”

    “错挖一千,不能漏过一个。”麻爹似乎对这个地方很有兴趣:“打开看看。”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音猛然冲到麻爹身前,死死的挡住他。麻爹被吓了一跳,此时此刻,这个粗壮的蒙古汉子脸色铁青,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落,两片嘴唇不断的颤抖。白音非常紧张,嘴里飞快的嘀咕着混乱的蒙语和汉语,谁都听不清楚。

    “你这是要干什么!”麻爹被吓的倒退了好几步,气势汹汹的卷袖子,要和白音开练。

    我立即上前拦住麻爹,小胡子也走到白音身前,示意大家都冷静。他看看白音,然后对我们说:“这里不能动,可能会有危险。”

    麻爹和老龚还不知道这座用来祭祀星曜的坛城发生过的事,一听有危险,当时就紧张了,不由自主的东张西望。麻爹相当不满意,一边来回的看,一边说:“老子就说你这人不地道,有危险干嘛不早说,非要屎憋屁股门了才肯吱一声?这样子还怎么合作嘛,迟早要散伙”

    “坛城里会有什么危险?”老龚看样子有点不信。

    很显然,这个老龚对西夏的一些事情很了解,所以才会对小胡子的话抱着迟疑的态度,他说班驼过去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西夏城邦,而眼前的坛城对西夏人来说是很神圣的地方,况且已经荒凉了这么久,根本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按道理说,不应该会有什么危险。

    这时候,被小胡子拦住的白音隐隐打了个冷战,插嘴说:“是真的!”

    “什么真的?”

    “这里!”白音跑到被沙子掩埋了大半的坛城入口,指着那扇包裹着镂空铁皮的大门说:“这里不干净!”

第三十一章 班驼鬼城(四)

    说这些话的时候,白音的嘴唇又开始微微发颤,眼神里也流露出很深的惧意。这种举动是不可能伪装出来的,总之让我感觉到脚底板冒冷气,尽管是在大半天,周围又有其他人,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似乎四周飘着一片鬼气。

    “操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爹看着白音不对劲,立即把我拉到一边,斜眼看看小胡子:“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想坑我们?”

    没有人和麻爹计较,小胡子也不例外。他非常精明,可能察觉到我对白音的举动有些怀疑,所以借这个机会让白音把话说清楚。和尚和老龚都跑来和稀泥,把麻爹拉到一旁,我们几个人就坐在坛城附近,一边休息一边听白音怎么说。

    白音经历的事情可能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详细的把经过说了一遍。我心里已经对这个坛城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而关于鬼鬼神神这类传闻,老头子过去跟我讲过许多,不至于把我吓尿,不过,白音的讲述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白音很早以前就对这片沙漠很熟悉,给几支科考队当过向导,不过所去的都是别的地方,从来没有实际接触过班驼。前年的时候,一个银川的朋友牵针引线给他介绍了支队伍,说是科考队,想到班驼古城。

    这个朋友其实和白音的交情不算很深,平时的联系也很少,白音是个耿直汉子,对朋友很信任。他虽然没有真正涉足过班驼古城,但是过去在大漠穿行的时候,曾遥遥途径过那里,路线是不会记错的。而且对方给的报酬很丰厚,白音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接下来,白音就和这支队伍接上头,对方行程比较急,很快就上路了。据白音的朋友说,这支队伍是科考队,但双方接触了两天,白音就察觉出一丝异样,这支队伍不太象是以往那些做学问搞研究的科考队。

    白音这个人比较憨厚,也没往深里想,依旧尽职尽责的带路。行进途中遇见一次小型的沙尘暴,因为有经验丰富的白音,所以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和失踪。这支队伍的领队对白音就很满意,觉得他能干而且话少,答应事情做完后再给白音加一些钱。

    队伍平安到达班驼,领队说他们大概在班驼逗留两到三天时间,然后所有人都散开到城里,不知道忙些什么。白音有个原则,给人做向导的时候从不参与雇主的任何事,只管带路。所以这些人具体在做什么,白音并不清楚。大概过了不到一天时间,这支队伍的的目标明显集中到了班驼古城内的坛城上。

    一直到这个时候,所有情况还是很正常的,那些人聚集到坛城周围,白音就在不远处守着骆驼。整个坛城修建的非常坚固结实,厚重的大门好像是柏木,沙漠中的干燥和高温早已经抽干了大门里所有水分,外面还包裹了一层镂花的铁皮,所以尽管时间长久的不可追溯,但这扇大门还是顽强的挺立着。

    队伍在坛城外停留了一段时间,有人把坛城外的沙子清理了一下。接下来,领队派了两个人进去探路。刚开始的时候白音并没有在意,但派进去的人一直没有出来,也没有反馈回任何消息,外面的人有点发慌,这才引起白音的关注。

    领队没有因为这些变故而停止行动,紧跟着又派了两个人进去,和上次一样,进去的人很久都没有动静,就在大家心里的忐忑再次升级的时候,从大门里呼的冲出来一个人,把白音吓了一跳。

    从穿着上看,刚冲出来的人就是第二次进去那两个人其中之一,但他这时候已经变的面目全非,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种极度癫狂的狂态,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眼睛憋的血红,脖子上的青筋简直和手指一样粗,双手在自己脸上死命的抓。

    讲到这里的时候,白音的喉结艰难的上下蠕动了一下,他说那个人的力气很大,旁边的人拦都拦不住,最后几乎把自己的脸抓成一盘肉酱。

    队伍里所有人都很紧张,领队也宣布暂时停止行动。那个发狂的人没有被救活,熬了几个小时以后蹬腿咽气,领队可能是想查看他的死因,所以让人把尸体搬到附近一所比较坚固的房子里。白音有些害怕,但同时也很好奇,就想围过去看,不过被人很客气也很坚决的阻止了。

    这些人要到坛城里干什么,白音并不知道,但他们连着折进去四个人依然不太死心,第二天,领队吩咐再去两个人。

    这次进去的两个人事先进行了很充分的准备,而且白音还看见他们拿着枪。讲到这里的时候,在座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预感到枪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和危险。

    和前两次一样,两个人进去以后就悄无声息,不过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传出一阵非常凌乱的枪声。

    枪声只保持了几秒钟的时间就消失了,然后又陷入一片死寂。一直等到傍晚,那两个人始终没有再出现过。十来个人的队伍,不到两天时间就折损了一大半,而且连具体情况都没有搞清楚,领队也显得很无措。

    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再硬逼着手下人进去送死。领队就在坛城外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让人闭合了坛城的大门,然后就带着剩余的人离开班驼。

    白音虽然憨厚,但也不傻,他看的出,这个坛城里面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吸引着这批人。所以,离开班驼以后,白音一直猜测领队不会就此收手,还会做好充分准备后卷土重来。与此同时,白音也暗中打定了主意,从今以后,无论对方出再高的价钱,他都不会再带路到班驼去。

    不过,等了几个月,那些人也没有再去找白音。时间一久,白音接了两次活,还回了一趟老家,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就在去年的时候,还是通过朋友的介绍,白音和另一支队伍接上头,对方说要去大月湾。这是很正常的一条路线,而且距离班驼很远,所以白音接了这个活。

    这支队伍和上支队伍不是同一批人,他们带了很多装备,而且最让白音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还带着两只膘肥体壮的狼狗。白音的话不多,感到奇怪也没有过问。倒是队伍的领队说这是他的爱犬,平时养熟了,不是他亲手去喂,两条狗就不肯吃东西。

    在白音看来,这是他做向导生涯中很普通的一次任务,但是当他带着这些人深入大漠,快要接近大月湾的时候,那个领队就突然变卦,跟白音商量着,离开大月湾以后再到班驼古城去一趟。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白音对班驼古城有些抵触,同时,已经淡忘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他看着这批人,愈发觉得不安,当时就婉言拒绝了领队的雇佣,说自己只负责带他们到大月湾。

    那个领队笑了笑,还以为白音是在趁机敲他竹杠,所以开了一个高价。但白音仍在摇头,还劝告领队,班驼那里有危险,最好不要涉足。

    领队从白音的话里捕捉到一丝异样,立即追问,白音没有太多的城府,被套来套去的,就说出了上次班驼之行的经过。领队对这些事情很感兴趣,听的非常仔细。之后,他执意要白音带路去班驼。

    白音一直在拒绝,到了最后,领队的耐性仿佛被磨光了,就威胁白音。在那种形势下,白音别无选择,他不得不就范,几乎是被胁迫着带路第二次来到班驼。

    两三年的时间在大漠里是留不下任何痕迹的,班驼仿佛还是从前的班驼。但是白音心里隐隐有种恐惧,他看着这支队伍,预感到此次班驼之行还会出什么意外。

    到达班驼之后,队伍直接就把整个坛城围了起来,然后清理了沙子,挖出坛城的大门。白音这时候才知道那些人临时买狗的用处,他们是让狗先进去探路。

    但是两条狗在大门外似乎就嗅到什么危险的气息,死活都不肯进门,在外面低低的哀鸣。最后,领头的人让人把狗硬扔进去,随后就关上大门。

    两只狗在里面不停的用爪子抓门,不停的叫。白音说那种叫声简直就不是狗能发出的,就象是人在濒临死亡时所发出的绝望凄惨的哀号声一样。无论外面的人用什么办法,两只狗还是不肯进去,最后只好把它们放出来,大门一开,两只膘肥体壮的狼狗爪子上全是血,不要命的狂奔而去。

    按说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般人都会知难而退,但领头的人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而是精心谋划如何安全的进入坛城。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让白音心头原本就浓浓的疑惑猛然间加重许多,这座坛城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白音这次更小心了,尽管心里的疑惑很重,但他一句话也不多说,而且远远的守着骆驼,不去凑热闹。和他一起守骆驼的是队伍中一个叫小六子的人,白音本来和他不熟悉,不过小六子似乎就是整个队伍里负责跑腿打杂的勤务人员,一路上协助白音干些杂事,所以两个人聊着聊着就熟稔了。两只狗仓皇逃走以后,小六子跟白音猜测坛城里的情况,没想到正说着,领头的人招呼小六子过去一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白音几乎快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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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9317/ 第一时间欣赏将盗墓进行到底最新章节! 作者:龙飞所写的《将盗墓进行到底》为转载作品,将盗墓进行到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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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盗墓进行到底介绍:
一百年了,他们一直在寻找一只神秘的眼睛。

这是一场跨世纪的角逐和阴谋,不谙世事的我从一次死亡行动中走入了这场阴谋,最终极的秘密隐藏在被风沙掩盖的西夏古朝中。

使人瞬间衰老的敕燃马牌,湮没在大漠深处的黑水城,一个只在史书中存在的神秘道士冥冥中操纵了一切,让这场残酷又诡异的追逐持续至今。当所有真相全部被揭露时,谜底竟然如此离奇而且无情。

死亡并不可怕,心底最深的恐惧,其实来自黑暗中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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