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1章.斗艳全
第三十三章
“她真这么说?”
御辇之上的顾渊听完郑安汇报完今天早上容真在景尚宫的表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前方。
她心思细腻,又生得一副玲珑心肠,不会不明这后宫里的尔虞我诈,自然是不会真的好心到去替修仪求情。与其放过修仪,倒不如直接来个下马威,叫她难以翻身,日后也少了隐患。
依她的性子不会不明白怎样做才是斩草除根,可她偏偏没有这么做。
顾渊对待自己不在意的人,从来也不会多花心思。修仪曾经是太妃安排来的人,如今恩宠尽失,再加上性子冲动,目光不够长远,对顾祁的影响很大。
他本欲借此机会将她的地位再压低些,过些日子也好将顾祁交给皇后抚养,可容真却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落井下石。
忙了一整天,本欲直接回寝宫休息,但心念一转,顾渊淡淡地吩咐道,“摆驾惜华宫。”
惜华宫。
容真不在大殿,而在书房,她呆呆地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银杏树。
金秋十月,银杏已经结果,浅褐色的果实石子大小,遍布一树,就连地上也落了不少。
在她身后的桌上,长条形的书镇压着一沓宣纸,砚台里的墨还很新,显然是刚磨的,只是毛笔干干净净地摆在那儿,丝毫没有动过的迹象。
顾渊踏进大殿,长顺正欲通传,却见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屋里的奴才统统跪了下去,却没敢出声,因为万岁爷只是走到珠玉面前,轻轻问了句,“你们主子呢?”
珠玉小声应道,“回皇上,主子在书房。”
容真还在望着外面发呆,顾渊已然走到门口。
他没出声,先看了眼窗边那个背影,然后视线一一扫过桌上的事物,在看到一片空白的宣纸和新研的墨时,目光停滞了片刻。
有风吹过,树上有果实摇摇欲坠,容真忽地探出身子伸长了手臂,再直起身来时,手心里躺着一颗小小的果子。
她弯起唇角笑起来,却蓦地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做什么?”
她一慌,赶紧放下手,规规矩矩地转过身来,岂料手里的果子就这么掉在地上,不偏不倚,正巧滚落在顾渊面前,打了转儿以后,在他鞋沿上乖乖的停住。
“嫔妾参见皇上。”容真俯身行礼,视线有些尴尬地停在他脚边的果子上。
“起来吧,不用多礼。”顾渊蹲□去捡起那颗果子,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唇角轻扬,“怎么有闲心玩起这个来?”
容真脸有些红,低低地说,“嫔妾闲得发慌,不知怎的就发起呆来,看着看着,又不自觉地伸手去接了一颗……叫皇上笑话了。”
她的右脸还包着纱布,但左脸鲜艳的色彩已然透露出她的羞赧,顾渊拉过她的手,仔细瞧了瞧她的脸,“伤口可还痛?”
容真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他,带着点惊喜,又带着点羞怯,“不痛了,太医说其实伤得并不重,只是破了皮,这几日只要消了肿便好。”
顾渊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走到桌边,指了指那只砚台,“怎么,打算写字?”
她弯起唇角,不大好意思地说,“嫔妾字丑,见不得人……”
顾渊一笑,没有说话,却明白了她的心意。
往日她都会在华严殿伴自己批阅奏折,他忙他的,她便在旁研墨,想必今日闲下来,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心里一动,他朝她招招手,“过来,朕教你。”
他把笔递给容真,“来,先写个字给朕瞧瞧。”
容真迟疑了片刻,看了看他,那双眼里只有温和的笑意,并无嘲笑,于是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写了一个字。
被人这样盯着,她好似有些紧张,手都有些颤,也不敢大声呼吸,一笔一划十分谨慎。
顾渊笑起来,“不要紧张,朕又不会吃了你。”
他就在她身后,说话之时,温热的鼻息喷在她后颈上,引来一阵无意识的颤栗。
容真手一抖,那个思字的最后一点重了些,看上去像是只小小的眼睛。
她沮丧地回头看着顾渊,不大情愿地嘀咕了一句,“看吧,嫔妾说了写不好。”
这模样活像是没吃到糖的孩子。
顾渊心里一软,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其实还是不错的,难为你那么小就进了宫,还能写得一手娟秀的字。”
得了夸奖,容真倏地笑起来,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真的?”
他亦轻笑出声,“君无戏言。”
“只不过——”尾音拉长,他笑着执起她拿笔的那只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朝着纸上落下,“下面的心字需要这样写,笔锋才会更好看。”
他的手从她的腰畔穿到前方,五指紧握她的手,而容真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里,彼此的心跳都快融为一体。
顾渊察觉到怀里的人蓦地一僵,大气也不敢出。
她在他面前总是像只怯生生的小白兔,叫人忍不住起坏心眼,想要就这样欺负她,看她发窘的样子。
于是右手带着她从容不迫地写着,左手却开始一心二用,不规矩起来。
先是慢慢揽住了她的腰,随即一点一点往上蜿蜒,在察觉到她越来越僵硬的姿势后,他的手已然到达她的胸前,带着些许挑逗之意,五指并拢,有意无意地揉弄起来。
“皇……皇上。”她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知所措。
“嗯?”他以鼻音回应她,右手没停,薄唇却是贴近了她的耳后,轻轻一碰,怀里的人便颤了颤。
胸前被人戏弄着,敏感的耳廓又被亲吻着,容真在无语凝噎了半晌,又求饶似的喊了句,“皇上……”
那个思字终于写完,饶是顾渊书法好,也禁不住这样的一心二用,可想而知这个字写得有多丑。
他把笔从她手里轻轻一抽,随手扔在桌上,然后将她转过身来,眼含笑意地望着她,“容嫔何以一直叫朕?”
容真脸红红的,垂眸不敢看他,又急又羞,“皇上不是要教嫔妾写字么?”
顾渊故作无奈地叹口气,指了指桌上的字,“朕今日疲惫得紧,教不好,改日重新来过。”
“既然疲惫,那……嫔妾伺候皇上就寝。”她终于找着台阶下,十分无辜地抬头望着他,“不如洗洗睡了?”
洗洗睡了?
顾渊想笑,这恐怕是民间的夫妻就寝前才会说的话吧,他几乎不曾听人说过。不过这个女人究竟是天真还是会打太极呢?竟然在他难得摆驾后宫时说出洗洗睡了这样的话来。
可是不管她是何意图,顾渊只是一把揽住她的腰,朝着自己紧紧一拉,两个人的身体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
“无须洗了,伺候朕就寝就行。”
伺候二字说得尤其重。
容真嗫嚅道,“可是,可是嫔妾的脸……”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顾渊看了看她,虽然右脸被纱布遮住,但那双明亮的眼睛藏着羞怯与娇媚并存的意蕴,仍旧美得惊人。
“不碍事,朕是要你用身子伺候,不是脸。”他的话委实露骨,叫容真在心里暗暗感叹了句,这话若是被不知情的人听见,恐怕会认为他是花街青楼的登徒子。
顾渊一把推开书桌上的东西,将她抱了上去,而自己挤进她双腿之间,不容置疑地捧起她的脸,朝着柔软的双唇落了下去。
他的手十分小心,没有碰到她的伤口,身子紧紧贴在她最隐秘的地方,感受着她的羞怯与动心。
皇帝虽然坐拥美人无数,但无论美人多美,只有和一个单纯爱慕着自己的女人做些亲密的事时,心里才会柔软半分。
往日临幸妃嫔时只是情.欲所动,而和容真一起做这档子事时,却是心都忍不住有些颤动,他的力道很轻,心底却有种冲动促使他要狠狠地将面前的女子揉入自己体内。
此时尚是黄昏,窗子大开着,昏黄的落日余晖照在书桌之上,而容真衣襟大开,露出美丽丰盈的身姿,微微起伏的胸口连带着胸前的白玉也跟着一同颤动,晃动了谁的眼。
她的面上流露出羞愧难当的神情,可身子却是软软地仰躺着,好似已无力伸手遮掩,这种少女的娇羞混合着勾人的妖娆,叫顾渊眼眸一暗。
容真其实也很紧张,但转瞬之间,心里有千百个念头飞速掠过,这后宫之中妖娆宫妃有之,羞怯宫妃有之,她要想做到对皇上攻身又攻心,就不止要变成一个痴心爱慕他的人,还要在床弟之事上让他尽兴,最好做一个不失纯真的妖妃。
女人一旦狠起来,什么矜持端庄、高贵典雅,统统都不复存在。
此刻,她半眯着杏眼望着面前的男子,娇喘吁吁地任由他借着晚霞之光欣赏自己的身子,雪白的肌肤被情.欲的色彩染成了暧昧的粉红色,而她无辜又充满诱惑地喊了声,“皇上,不要在这里……”
顾渊对容真的表现十分满意,这样的美将少女的纯真自然与妇人的娇媚动人完美杂糅在一起,摄人心魄。
他嘴角轻扬,俯□去逗弄她的白玉之峰,唇舌极尽挑逗之势,不急不缓,轻重交加。
容真的喘息愈加急促,而他此时又加上双手,缓缓拉下她的裙子,将她脱得一干二净,如同新生的婴儿。
她在喘息之余还不忘腹诽,这个皇帝果真恶趣味,将自己如同剥粽子一般脱得干干净净,自己却衣冠楚楚,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
真是叫人难为情——
第三十四章
自打进宫起,容真就逆来顺受惯了,如今哪怕当上了主子,也依旧要顾全大局,隐忍许多事。
可是看着面前的男子,她唇角轻轻弯起,想要在床第之间做一名妖妃,恐怕容不得她再这样扮柔弱了。
就在顾渊的手指顺着光滑的肌肤抵达她的双腿之间时,她忽地轻轻支起身子来,然后揽住他的脖子,强忍住羞赧,轻道,“皇上,让嫔妾来。”
素来都是娇怯被动的人,如今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哪怕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其中努力隐藏的难为情,却仍忍不住一笑,“好,你来。”
他有些期待这个温顺乖巧的女子能作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大胆举动。
而此刻,容真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却极为坚定地与顾渊的腰带作战。
顾渊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她故作自然的模样,唇角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好容易将腰带解开,她为他褪下了衣衫,转而一笑,眼里藏有狡黠的光芒,“这样才公平。”
接着,不待顾渊开口,她忽地深吸一口气,坐在书桌之上,攀着他的双肩,就这样献上自己的唇。
他不动,任由容真主动。她的技巧极为青涩,却是个很好的学徒,照着他从前的模样细细描绘着他的唇线,小心翼翼的动作似是将他当做珍宝一般去顶礼膜拜着,这样的举动取悦了他。
他是那个在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皇帝,亦是后宫之中受人景仰的皇帝,如今她这样谨慎小心地去爱着他,却并非将他当做九五之尊,而是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丈夫。
素来就被依赖被敬畏的顾渊有些怔忡,心底蓦地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与他唇舌交缠,极尽缠绵,而就在他回应这个吻时,容真却忽地微微离开,含笑看他一眼,接着轻轻含住了他的喉结。
她的大胆委实叫他吃了一惊,没有想到那样温顺纯良的女子一旦风情万种起来,竟是这般妖娆诱人。
顾渊眼眸微暗,不动声色地任由她放肆。
容真的唇渐渐地来到他胸前,他身材虽修长,衣衫尽褪后却显露出结实的身子来。她轻轻眨眼,无辜地望他片刻,接着就张口含住了他胸前的小小突起。
顾渊眼神愈加深沉,她竟然将他曾经用在她身上的技巧统统还给了他!
腹下的小皇帝叫嚣着,而他仍然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似乎想要看看她究竟能大胆到什么地步。
容真微笑着离开他的胸膛,一边用微醺的眼眸含怨地看着他,似是在埋怨他的不为所动;一边却伸出手来拉下他的裤子……
这一次,饶是顾渊素来镇定,也禁不住微微动容。
任哪个男人被人握住了好兄弟,恐怕都不会安之若素吧。
容真的脸已然红透,却依旧勇敢地看着他,手上轻轻抚摸着,小皇帝很快就露出一副坚强不屈的模样,而顾渊垂眸看着她,面上也燃起了一抹鲜艳的色泽。
后宫妃嫔这么多,却从无一人敢这样对他。
因着他待人冷淡,所有宫妃侍寝时,都只能努力迎合他,再不敢造次。可面前的女子心心念念地爱慕着他,在欢愉之际抛开矜持和羞涩,这样放肆地取悦他。
就在她生涩却执着地抚弄着小皇帝时,顾渊不容置疑地按住了她的手,声音黯哑地说,“玩够了么?让朕来。”
他被她勾起了情.欲,再忍不得。
她就这样坐在书桌之上,而他用身体分开她的双腿,手指轻而易举地来到雾泽之地,毫不意外地触到了她动情的证据。
既然她给了他这样强烈的感受,作为一国之君,自然应当很好地身体力行礼尚往来的礼节。
顾渊修长的手指开始在她的身体里造次,先是寻着那粒小小的珍珠,仔细揉弄着;接着在她忍不住浑身轻颤之时,中指进入了她的体内。
暧昧的声音响彻安静的室内,他开始来回地动着手指,一下一下进出着,带给她火灼一般的刺激感受。
容真屈服于他极有耐心的挑逗之下,毕竟再怎么胆大主动,面前的人始终是皇上,要让皇上有新鲜感,又不能让他失去征服的快.感,这种心思的把握十分重要。
她微微喘息着,眼神里一片氤氲,声音柔弱又带有一丝哭音,支离破碎地喊着皇上。
察觉到她已经可以接纳自己,顾渊这才抽出手指,微微一笑,扶着小皇帝果决地进入她体内。
昏黄的日光洒在相互交缠的身躯之上,喘息与快意交响上演,那种说不出的感觉侵袭了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明明是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却这样亲密地贴在一起,似乎就快融为一体。
容真的思绪都有些恍惚了,被这样的快意冲荡着四肢百骸,感受着面前的人带来的极为强烈的震撼。
终于,就在她眼前一片空白之时,体内涌上一股热流。
她缓缓睁开眼来,就看见那双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哪怕是这样欢愉的动情时刻,这个皇帝依旧很快恢复了冷静从容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沉浸在情.欲里的神态。
只是他的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比起从前的清冷疏离,稍微多了些温度。
她眨了眨还泛着泪光的睫毛,带着浓浓的鼻音嘟囔了一声皇上,然后把左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再也不出来。
顾渊能感知到她的呼吸,也清楚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低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似乎又想起了在御花园初次见她时,她站在淑仪身前,垂着脑袋,只露出黑黑的发顶,柔顺得像是谁家养的小动物。
不属于帝王的温情在这种时候涌上心口,他弯起唇角笑着看她,却觉得此刻的时光隽永而宁静。
良久,他缓缓道,“朕初次在御花园看见你时,也像今日这样,只能看见你黑黑的发顶。”
初次?御花园?
怀里的人似乎顿了顿,接着轻轻一笑,“那时候嫔妾胆小,不敢看皇上。”
“哦?胆小?朕看你今日,胆子可不小。”
容真没再说话,微微抬头看着他,面色酡红。
爱慕一个人,就会想要得到更多,所以胆子越来越大,只想做尽一切能让对方开心的事情,以此换来多一点的回应。
她知道顾渊有多聪明,很多话,无须她开口,他便能明白。
这样温存的时刻对顾渊来说才是个奇迹,他留宿后宫,从来不曾和谁闲话家常,更别提说什么情话了。
眼下说了这么几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从桌上捡起衣衫,轻轻披在她身上,他径直抱起她,朝着寝宫走去。
惜华宫的奴才们自然知道主子与万岁爷在殿内做什么,不会这么不识趣地跑去打扰,因此统统守在殿外。
顾渊抱着她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穿行着,最终来到里屋。
屏风之后,早有细心的闲云将热水备好,顾渊坏心眼一起,忽地将怀里的人放进木桶里,顿时惹来水花四溅。
容真的头发被水浸湿,忽地散落下来,刚从水里冒出脑袋,还未说话,就见顾渊也跟着跨进木桶,十分自然地与她贴在了一起。
“皇……皇上?”她脸一黑,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手指轻轻缠绕着她的黑发,嘴角噙着一抹笑,“爱妃累了么?”
她就知道他还欲行苟且之事!
容真嘴角抽了抽,可怜又无辜地望着他,毫不犹豫地答道,“累。”
“累?”顾渊挑了挑眉,“可朕不累。”
这样说着,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容真的镇定有点崩溃的迹象,她努力争取着休息的机会,“皇上,嫔妾那里……那里还有点疼。”
她在暗示他,皇上您已经够英勇无敌了,只一次就让嫔妾无力招架了。
岂料这位皇上不是个受人摆布的主,毫无同情心,面对求饶的爱妃,他只是轻飘飘地四两拨千斤,“疼?那正好,朕替你揉揉。”
他的手在温热的水中进入了她体内,带着恶意与技巧,又是搅动一池春.水的节奏。
容真才刚褪去的激.情又一次被挑动,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明明心里已经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顾渊的命根子捉住胖揍一顿,面上还得露出一副委屈却又心满意足的模样。
真是笑话,来的时候不是说处理了一天政务,十分疲惫么?
这就是他所谓的疲惫?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可是不容她多想,他的唇齿已经落在了她的胸前,那些于她而言渐渐熟悉起来的感觉重回体内,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食她的狼。
他的手指来来回回摩挲着她的幽径,时轻时重,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情动。
花朵之中隐藏着的珍珠因着前一刻的欢愉,尚且红肿不堪,却被他又一次找了出来,含笑玩弄着,那种刺激沿着血液传遍全身上下,叫她颤抖不已。
明明是不想要的,可是被他一戏弄,她的欲.望又汹涌而来。
也罢也罢,就当是享受皇帝的伺候。
这样想着,她自暴自弃了,索性放松了身子,露出疲惫不堪的模样。
皇上,想要可以,请您自己动手,那就恕嫔妾怠慢了。
又是一番销魂滋味。
事后,顾渊将她抱上了床,容真倚在他怀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先是被折腾的够呛。
顾渊看着她,忽地漫不经心地问道,“今日在皇后那儿,为何要替修仪求情?”
他知道了?
容真慢条斯理地冲他一笑,“皇上难道不觉得,这种时候,嫔妾越是替她求情,她反倒越是难受么?”
顾渊已经想过她会如何回答,意料之中的答案无非两种——其一,为求自保,不愿锋芒太露,一进后宫就与修仪一决高下,无端惹人嫉恨。其二,为显示自己宽容大度,赢得个气度过人的美名。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会是这样简单直白的理由,毫不做作,也没有半点虚与委蛇的成分。
若是她真的装善良,恐怕他也不会这么欣赏此刻的她。
笑声不可抑止地低低响起,他的胸口颤动着,连带着怀里的人也跟着颤动起来。
他连说三个好字,看着那双有些狡黠的眼眸,忍不住又问,“在朕面前露出这样小心眼的一面,难道不怕朕嫌弃你?”
容真眨眨眼,胆子似乎大了不少,“若是嫔妾一直装大度,哪日叫皇上一不小心拆穿的话,岂非更会被嫌弃?倒不如坦白从宽,嫔妾相信皇上不是嫔妾这么小心眼的人,对么?”
她说得辣气壮,却问得小心翼翼,显然是不确定能否这样对他撒娇。
顾渊心中一动,吻了吻她的额头,“错了,朕同你一样小心眼,因此——”
她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因此,朕要罚你再度春宵!”
被翻红浪,夜色无边——
第三十五章
这一夜的酣畅淋漓使得顾渊身心舒畅,次日清晨天已蒙蒙亮,还是郑安进来请他起床上朝的。
顾渊侧身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容真,她的眼下有一圈淡淡的淤青,显然是昨夜他将她折磨得太过火。
她像个孩子似的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脸上还贴着纱布,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在其中。
顾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郑安便默默地退到一旁,御前宫女也小心翼翼地替他穿好衣服,其间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却发现一只雪白的胳膊露在锦被之外,脚步一顿,又一言不发地回到床边,替她掖好了被子。
马上就到十一月了,深秋的温度已经比较低,他像照顾孩子似的又不放心地帮她把周身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往外走去。
郑安神色复杂地看着万岁爷的背影,心道只怕惜华宫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都不会太冷清了。
顾渊走出殿门,忽地侧过头去问守在门边的长顺,“皇后可有吩咐你们主子这几日好好养伤,无须去景尚宫晨省请安了?”
长顺忙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体恤主子,已经吩咐过了。”
顾渊点点头,“一会儿不用叫醒你们主子,让她多睡一会儿。”
“是。”
皇上的人马浩浩荡荡却十分安静地消失在惜华宫前。
而他前脚刚走,被窝里的人后脚便睁开眼睛,嘴角噙笑地望着已然空无一人的房间。
身子骨有些酸痛,可想而知昨夜的运动有多么激烈,然而心里却有一种别样的成就感。要上位,就要学会把羞耻与矜持捏得粉碎,然后吹口气,叫它们灰都不剩地随风飘走。
昨夜顾渊提到初次见面是在御花园时,容真迟疑了片刻,却没有说出其实第一次相遇应该是在若虚殿里。
原因有两个:
第一,万一皇上问起她闯进若虚殿的原因,难道她能说是为了躲避前世害了她而这辈子还不认识的敬事房总管么?
第二,堂堂一国之君,没有任何随行的人就跑去荒废已久的宫殿里,必然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她若是贸然说了出来,难保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舒了口气,伸了伸胳膊,“闲云。”
闲云闻声,推开门走了进来,“奴婢在。”
“替我更衣,再迟些,恐怕就来不及去皇后那里请安了。”
“可是——”闲云迟疑了一下,“昨日皇后娘娘说过,免了主子这几日的晨省,方才皇上离开的时候,也吩咐了不要叫醒主子,要主子好好养伤……”
“我没什么大碍,更衣。”容真自己坐了起来,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表情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闲云见她这样坚持,也便从屏风上拿了衣裳帮她穿好,又叫来汀兰帮她梳洗装扮。
趁着两人都在,容真一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面淡淡地道,“如今你们俩也都是惜华宫的人了,前几日我没来得及与你们说上话,今儿就简单地交代几句。”
“虽说我今日只是小小的容嫔,但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这惜华宫里不论主子奴才,都盼着皇上能常来,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能被分来后宫伺候主子,想必在宫里时间也不短了,这个道理不会不明白。”顿了顿,她放缓了语气,含笑道,“不过也无须太紧张,我从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与你们二人并无不同,所以没有什么骄纵的主子脾气。只要咱们凡事谨慎些,日子也乐得清闲自在。”
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前半截是直截了当地讲明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后半截则是笼络人心,当真是在宫里待了很长时间,说话滴水不漏。
话音刚落,汀兰也帮她别好了最后一只发簪。
闲云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主子的教诲,奴婢必定谨记于心,时刻不忘。”
汀兰也点点头,“奴婢是惜华宫的人,就定然一心想着主子,绝无二心。”
容真唇角弯弯的,伸手碰了碰发髻上的那只簪子。
这发簪是前几日沐贵妃送来的贺礼,簪体由纯金打造,花纹繁复,簪头是一朵做工精细的牡丹,其上镶着些许透明的玛瑙粒,似是花瓣上的露水,华美细致。
她摩挲了片刻,轻轻地将它抽出,然后放进了宝奁之内,转而拿起一支简洁大方的翡翠玉簪,一手扶着发髻,一手别进了先前的位置。
“今日我们是去给皇后请安,还是莫要别错了发簪的好。”
这支翡翠玉簪是皇后送来的贺礼。
汀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欠身道,“是奴婢一时疏忽,忽略了这些细节。”
容真含笑起身,顺手扶了她一把,“这些小事要慢慢来,急不得。只是须知在这后宫里,很多人的命运都决定于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咱们不能躁进,务必每一步都走踏实,不让人抓住一点把柄。”
“主子教训的是。”汀兰心悦诚服。
容真到达景尚宫的时候,殿里还只有几个低位妃嫔,正主们都还没来。
皇后正喝着茶,见她来了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她福身行礼,礼数十分周到。
皇后放下茶杯笑道,“本宫昨日才说了,容嫔的伤还未好,安心养着身子便是,无需日日来请安。今儿就见你又来了,还来得这样早,实在是有心了。”
容真感激地望着她,“娘娘体恤嫔妾,但嫔妾不敢依仗娘娘的温和大度就忘了礼数,只是面上的小伤罢了,请安一事并不耽误的。”
“容嫔不必自谦,昨儿皇上去了你那儿,按理说你伺候皇上也劳累了一晚,今日还特意来给本宫请安,礼数周到,不恃宠而骄,着实是个贴心的人。”皇后大度又温柔地笑着,处处流露出谦和大气的帝后风范来。
容真入了座,还没来得及端起茶杯,如贵嫔和沐贵妃就一前一后地走外面进来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说话的是如贵嫔,声音娇媚动听,面上带着十二分的笑意,“皇后娘娘方才是在夸容嫔么?侍寝之后还坚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坐着轿子比臣妾这些做车辇的还要来得早,难为容嫔妹妹对皇后娘娘如此贴心,确实是个有心人。”
她笑得一脸灿烂,望着容真的眼神也饱含深意。
沐贵妃就在她后面一步,闻言淡淡地瞥了容真一样,不置可否地入了座。
容真哪里会不知道,如贵嫔这话摆明了是说给沐贵妃听的。说她对皇后有心,也就意味着她意图攀上皇后这根高枝,而沐贵妃这个身处后宫第二高位的主子显然没被放在眼里。
挑拨离间原本就是后宫妃嫔信手拈来之技。
“贵嫔姐姐过奖了,嫔妾初入后宫,懂的规矩不多,只能每件事都尽力而为,对待各位姐姐都极尽礼数罢了。”容真笑道,四两拨千斤地表示自己对每位妃嫔都是恭敬有加,不独是尊敬皇后。
如贵嫔却不放过她,目光忽地落在她发间的翡翠玉簪上,“呀,容嫔这簪子晶莹透亮,色泽均匀,可是前阵子进贡上来的和田玉打造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容真的玉簪上,而众所周知,前一阵子的和田玉因数量稀少、玉质罕见的好,皇上只赐给了一品以上的宫妃。而一品以上,可不就只有皇后和沐贵妃么?
沐贵妃哪里会不知道如贵嫔的意思呢,不过是想方设法来膈应她罢了,就算皇后真要笼络容嫔,而容嫔也乐得攀附,又与她有多大关系呢?碍着她受宠了?
她当下只是轻笑着瞥了眼那支簪子,“臣妾不若皇后娘娘这般地位尊贵,得了这样宝贝的玉,自然是小家子气了些,不敢轻易赠与他人的。容嫔这支玉簪当然是皇后娘娘割爱所赠,皇后娘娘慷慨大方,又体恤大家,臣妾真是惭愧。”
如贵嫔见她一派安详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眼眸沉了沉,当下也只是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而坐在容真身边不曾开口说过话的蒋充仪却忽地开口道,“怎的今日不见修仪?”
皇后道,“今早小路子来传话,说是修仪昨夜染了风寒,近日怕是都不能来了。本宫已经命人去请太医好生为她调理身子。不过已是秋末,天气转凉,大家还是多加注意的好。”
接下来也没什么话说了,皇后就让大家各自散了。
容真才走到台阶下,就听蒋充仪忽地叫住了她,“容嫔,我与你同路,不如一起走走?”
她的面容不是很惊艳,妆容也淡淡的,远远不及其他妃嫔的秀丽,容真看了她片刻,从善如流地说,“蒋充仪既然邀请了,那嫔妾恭敬不如从命。”
反正后宫的日子无所事事,若是不走走,乘轿子回去也只是坐在那空荡荡的宫里继续闲着。
她打发抬轿子的两个太监先回去了,由闲云、珠玉和长顺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自己则与蒋充仪一同散步回去。
听说这个蒋充仪是书香门第出生的,进宫已有好些年了,算是后宫里的老人。她容貌算不得出众,品行与才艺却是极好的,当年也是因为极富文采而被选入后宫。
只是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红墙内,娇艳似花的女子尚有枯萎的那天,像她这种平淡如水的女子就更没有几日风光。
不过还算好,至少在容真的印象里,不曾有任何人说过她的不是,应该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只是眼下她找自己一同散步,意在哪般呢?
难道是想拉拢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这两天就不更新了,周二开始三更,但是我憋不住,又把存稿拿出来发了==
这篇应该是明天的,不过为了大家不熬夜,所以提前一个小时发出来了,明天就不更新了。
还是一万字,写得我直接一口老血喷上屏幕,霸王们你们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默默奋斗啊……
撒个花吧,撒个花浮出水面我都高兴得跳非洲草裙舞了T^T,一边卖节操一边跳给你们看……
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姑娘,容光会继续努力的。
daba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8-1616:46:26
人生寂寞如雪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08-1818: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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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2章.妃嫔全
非常抱歉,中间有两章的内容没有贴上来,所以现在放上来,买过的就当看免费的6K字,没买过的姑娘从这里看就好。十分抱歉!
补内容:
秋末的阳光灿烂却不够温暖,照在身上也只是微微有些温度。
蒋充仪走在容真身侧,忽道,“修仪在这后宫里虽不是最得宠的一个,但素来母凭子贵,地位也颇高。”
容真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朝她温和一笑,“嫔妾虽是刚入后宫,但并非刚入皇宫。”
她的意思是,修仪的地位如何,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约莫是她的样子太过谨慎小心,蒋充仪望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好笑,轻轻摇了摇头,“容嫔怕是误会了,我并非要替修仪向你讨个公道,也不是针对你,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容真停下了步子,含笑道,“那么充仪有话不妨直说,嫔妾心思愚钝,猜不透拐弯抹角的东西,还望充仪莫要为难嫔妾。”
她并非是怕蒋充仪要算计她,也不是穷紧张,只是在这后宫里,面对任何一个哪怕看似无害的妃嫔,会放松警惕的人也一定是脑子缺根筋。
蒋充仪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虑,于是叹口气,温和地说,“我只是想说句谢谢。”
这次换容真一愣,“充仪何故道谢?”
“我擅长丹青,初入宫时,也曾凭着几幅画赢来过皇上的垂青。只是当时我刚入宫,并不知从前修仪也因善于作画而得到过皇上的称赞。而自那日起,修仪就视我为眼中钉,不论我做什么,她都能找出讥讽我的地方,后来……”话音到这里,蒋充仪回过头来看着容真,眼里有一抹沉痛转瞬即逝,“后来我有幸怀上龙胎,却在孩子只有两月之时,被修仪找了个理由罚跪,孩子就这么没了。”
容真仔细打量打量了蒋充仪面上的表情,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极为自然,于是容真得出结论——要么她的演技好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么这事儿就是真的。
如果是前者的话,容真有些诧异为何她混到今日都还这样默默无闻。
“可是修仪虽然不够有耐性,却也不是蠢笨如斯的人,她岂会不知谋害宫妃腹中孩儿的下场?”容真问道。
“也是我顾虑太多,那时候听说宫中的低位妃嫔若是有了孩儿,叫其他人知道了,孩子都难以活到出生那天,所以便想着能瞒一日是一日,最好等到孩子有了三个月时,身子比较稳定了再告诉皇上。岂料答应了为我守口如瓶的太医却被修仪收买,将我出卖的干干净净。后来……”她低低的笑了声,“后来,哪怕是我在被罚跪时说出我有孕在身,修仪也不在场,她的宫女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
容真叹口气,“充仪何故提到这些陈年往事呢?须知在这宫里,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人人都想装聋作哑,充仪如今告诉嫔妾这些,岂不是要嫔妾惶恐了么。”
蒋充仪拍拍她的手,只云淡风轻地冲她一笑,笑容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别的情绪,“你放心,只是道谢罢了。在宫里平安无事地待到现在,我也不可能再去谋求什么盛宠什么眷顾,如今真的是诚心向你说声谢谢,也希望你不要顾虑太多。”
说到这里,蒋充仪朝着跟在后面的宫女招了招手,然后对容真说,“我还有些事,想去尚衣局走一趟,剩下的路,我就不陪你了。”
送走蒋充仪,容真放慢了步子,跟着闲云珠玉一起往惜华宫走。
珠玉看了眼蒋充仪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忧地问,“主子,蒋充仪此举有什么意图呢?可是要拉拢主子?”
闲云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没有说话,这种问题明显超出了一个宫女管辖的范围,哪里有奴才这么质问主子的?
容真顿了顿,只笑道,“无须担心,只是一同走走,随口聊聊罢了。”
蒋充仪的话应该是真的,但意图是什么就不太明显了,也许是想拉拢她,也许是真心感谢她,谁知道呢?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毕竟她压根没打算搀和这事儿。
倒是修仪——
容真停下了步子,手指轻轻抚上还裹着纱布的面颊,忽地开口道,“此处离元熙殿不远,听说修仪病了,咱们还是去看看,也算是……略尽姐妹之情。”
元熙殿里,修仪正在为降了品级一事大发雷霆。
她说口渴,偏生云瑞为她斟的茶不是被嫌弃太凉了就是太烫了,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捧着杯温度适宜的茶来,岂料修仪只喝了一口,就将那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你诚心气本宫的是不是!”
云瑞委屈极了,想辩解,却又不敢开口。
这茶是内务府今年才送来的,听说只有三品以上的主子才有,前些日子主子喝了一次,明明还说甘甜可口的,怎的今日就变成了她口中的又苦又涩?
如今容真成了容嫔,雁楚因犯了错被郑安送到了浣衣局,整个元熙殿里就剩下她一个贴身宫女,其余两个都是打杂的。
偏生皇上生着主子的气,内务府那群见风使舵的家伙就明目张胆地偷起懒来,也不知派新的宫女过来,伺候气头上的主子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她一人肩上。
修仪肚量小,难消气,见云瑞又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随随便便拿起桌上的花瓶就朝着她砸去——当然,这准头还是刻意有了点偏差,不至于真的砸到她身上。
可是这阵仗也够把云瑞吓得两眼发直了,她猛地跪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娘娘饶命,奴婢知错,求娘娘不要生气……”
修仪听着这哭声烦得要命,正要喝止时,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通报,“容嫔求见——”
她倏地朝门外看去,只见台阶下缓缓走上来一个宫装女子,素雅的打扮难掩从容气度,面上裹纱也遮不住秀丽的容颜。
容真笑吟吟地踏进大殿,声音里透着春日的和煦气息,“修仪姐姐这是在发哪门子的气呀?大老远就听见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呀,这不是去年姐姐生辰时,皇后娘娘送的金玉红梅花瓶么?”
修仪的脸蓦地一僵,这才注意到自己随手砸了的东西竟是皇后赏赐的,偏生容真曾经在元熙殿待过,对这些东西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冷冷地望着容真,“怎么,如今你春风得意,打算来看看本宫这个输家是如何狼狈的么?可是称心如意了?”
容真收起笑意,走到了云瑞身边,轻轻扶起了她,“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妹妹能有今日,都是托了姐姐的福。若非姐姐当日将妹妹送去太妃身边,今日又怎会有妹妹踏入后宫的一天呢?”
她望着一地花瓶残骸,不无可惜地叹口气,“姐姐这又是何必呢?若是心里有气,大不了再把妹妹叫来,掌掴几下也就消气了,这花瓶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若是叫有心人传了出去,你说……皇后娘娘会怎么想呢?”
修仪的脸色蓦地一白,忽地冷笑着指着她,“好,好,好……本宫以为你是个温顺乖巧的人,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从尚食局里带出来,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威胁本宫的,傅容真,你真是不简单!”
不简单?容真笑意浓浓地望着她,若不是当日她将自己从尚食局里带出来,她也许真的就只是那个简简单单盼着出宫的小宫女了,家人不会死,日子不会这般惊心动魄,也无需一辈子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后宫暗不见天了。
眼下事已至此,她心里已然没有恨意,只是既然了无牵挂,索性与这些人好好玩上一局。要当宠妃,要当奸妃,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自然要学着去做。
若是不做,恐怕她的从容谨慎第一个就会引来沐贵妃等人的忌惮。
示威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容真也不拖泥带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修仪,“妹妹本来念着姐姐身子骨不好,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以后就直接来探望姐姐了,岂料姐姐如今中气十足,看着花瓶摔得粉碎的,恐怕气力也是有的。既然姐姐没什么大碍,那妹妹就先回去了,以免皇上记挂着妹妹这伤,万一早朝以后直接来了我那惜华宫,见不到人就不好了。”
她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元熙殿,大老远的都能听到云瑞带着哭音在喊,“娘娘,娘娘您别生气啊,气坏了身子不值!您还有大皇子要照顾,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容真倒是不知道修仪又怎么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了,只是嘴角噙笑地摇了摇头,今日修仪的模样只告诉了她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宫里不论是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谨慎为上。
不为别的,就为这辈子都不要落得个修仪这般狼狈的模样。
华严殿。
顾渊早朝归来,按惯例批阅起奏折来,右手边是另一个御前宫女在研墨,规规矩矩的,大气也不敢出。
他看了眼窗外的石榴树,前阵子吩咐郑安找工匠来做了些处理,如今树上已结出小小的果子,怕是再过些时日就能吃到石榴了。
嘴角很自然地扬了起来,他又埋下头去继续阅览,只是看着看着,唇边的笑意蓦地一僵。
四王爷淮相王在西北私自练兵?
眼眸微眯,他不动声色地合上折子,沉吟片刻。
“郑安。”
门外的人赶忙推门而入,“奴才在。”
“让六王爷进宫,朕有要事与他商榷。另外,传朕旨意,让内务府传召去西北,就说朕邀四王爷一同狩猎,望他早日赶来。”
“奴才遵旨。”——
第三十七章
宫里风平浪静了几日,容真每日按规矩去给皇后请安,照例看着妃嫔之间的口舌之争,自己乐得看戏。
毕竟这后宫日子太乏味,若是没有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调剂品,恐怕所有人都会闷得发慌。
也不过几天功夫,立冬已至,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着布置,该换的摆设得换,床单被套得换,就连妃嫔们的衣服也得跟着换。
惜华宫里的摆设也给换了全新的,因着闲云比较熟悉这些事务,就带着几个宫女去库房里挑了些金银铸的饰物出来摆着,将那些个翡翠玉石的都给收了起来,说是冬日里应该看些金碧辉煌的颜色,玉石属寒,等到来年再摆出来。
太监们则忙着跑腿,既要去尚衣局领些厚实的衣物,又要去内务府领这个月的份例。
看着一干宫女太监忙得不可开交,容真坐在那儿当真是闲得手脚发慌。
从前累起来的时候,经常羡慕主子们的悠闲生活,真的到了自己当主子这天,才知道原来这种日子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过。
皇上近日也没有来后宫,许是政事繁忙。
倒是容真取下纱布的时候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右脸只剩下些许淡淡的血丝,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她松了口气,估摸着下一次皇上来惜华宫的时候脸伤也就痊愈了。
三日之后,淮相王顾桓抵达京城,为替皇弟接风洗尘,顾渊设下家宴,六品以上的宫妃皆位列在席,六王爷顾知也来了。
先皇有七子,大皇子喜爱山水虫鱼,虽在京城有府邸,却常年在外;二皇子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三皇子顾渊乃当今圣上,不必多说;四皇子顾桓倒是个可造之材,有能力,有担当,只可惜比之顾渊稍微还缺少点为君风范,因此在顾渊即位后就被封王,并派去西北驻守,名义上是镇守边疆,实则也是避免了朝堂之上两虎相争、兄弟相残的场面;五皇子和七皇子资质平庸,也被封王,各自去了不同的地域当个土皇帝;唯有六皇子顾知与顾渊素来交好,拥有真正的手足之情。
当晚,容真来得不早不晚,穿着打扮一律走简洁大气风,毕竟有皇上的手足在场,穿得过于娇媚贵气实在扎眼得紧,有些不妥。
妃嫔除皇后外一律坐在左侧,两位王爷坐在右侧的最前方,其次是些举足轻重的得力朝臣。顾渊自然坐在最上方,在他身旁两侧的位置,分别坐着当今太后和皇后。
宴席开始后,顾渊笑着举杯,“四皇弟在西北镇守已久,朕甚是想念。如今冬日初到,幸得百兽尚未冬眠,朕忙于政事已久,想要趁此机会前去围橱猎,因此召你回来。今晚特地设宴为你接风,四皇弟在边疆守卫已久,这杯酒是朕代替天下子民敬你的。”
话说完,他十分干脆利落地仰头一饮而尽。
顾桓也连忙站起身来,端起桌上的酒杯,朗声道,“皇兄心系天下百姓,整日忙于治理天下,臣弟不过是在西北过着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罢了,哪里值得皇兄如此赞誉呢?皇兄谬赞,臣弟实在惭愧。”
六王爷顾知笑吟吟地开口道,“三哥四哥都莫要谦让了,要我说,最清闲自在的人还是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过有了三哥这个天下第一明君,又有了四哥这个天下第一好臣子,我这个六王爷也只好闲着了。”
顾渊的嘴角也浮起一抹笑意,“敢情你偷懒,不务正业,罪过都在朕和你四哥身上不成?”
“咦,臣弟可没这样说,皇兄你莫要冤枉人,臣弟口拙,说不过你。”顾知自顾自地斟了杯酒,含笑饮尽,“好了,闲话不多说,臣弟因挂念着今晚这宴席,可是饿了一整天了。若是还不动筷子,恐怕一会儿得劳烦皇兄请太医来为臣弟把把脉了。”
众人都笑起来,宴席开始。
其实看上去,帝王之家似乎也不似传说中那么冷漠无情,至少目前看着倒是一片和乐融融的场景。
宫中的乐工与舞姬都陆续进了殿,两侧是饮酒吃食的主子,中间的大片空地便留给他们表演。
妃嫔们对这样的表演倒是没有太大的热情,毕竟常年看着的;而朝臣们碍于皇上在场,个个心里都不曾放松,注意力自然也不会全部集中在这些舞姬身上。
反倒是容真看得津津有味,毕竟她从前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成日待在御膳房里,几时看过这样华丽非凡的歌舞呢?
顾渊的视线在人群里转了一圈,落在容真面上时顿了顿。
她倒是看得很开心,嘴角噙笑,稀里糊涂地喝着杯子里的葡萄佳酿,看样子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喝的是后劲多强的酒。
在场的人都有些拘谨,唯有顾知一副和平常一模一样不拘小节的潇洒样,还有容嫔聚精会神看表演的认真样。
顾渊时而打量着顾桓,他倒是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观赏大殿中央的表演,只是那模样太过稳妥,丝毫挑不出错,反而令人看出他的刻意为之。
剩下的目光多半分给了容真,因着她眼里的光芒太过生动,不似其余妃嫔的淡然木讷,全然没有被这宫闱浸淫过的深沉与复杂。
在看到她手里的酒杯已经第四次空了的时候,顾渊在心里叹了口气,侧过头去吩咐了郑安几句。
郑安得令,默默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有宫女快步走到容真身边,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容真一惊,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酒杯,面上忽地一红。
那宫女是郑安叫来提醒她的,说是这酒后劲极强,再多喝几杯,怕是就没法子清醒地坐在这儿了。
容真忙放下杯子,下一刻,似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来朝大殿之上看去。只见那个最高位上,顾渊正静静地看着她,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两人的视线碰在了一起。
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她面上越来越红,颇有些尴尬,十分局促地又垂下头去,美人微醺,目露娇憨,这模样当真是十分趣致迷人。
站得高,看得远,这个道理是亘古不变的。因此皇后和太后自然也注意到这一幕了。
皇后倒是默默地低下头去捻起一颗葡萄,好似什么也没看见;太后则是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如贵嫔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断注视着皇上的动态,自然不会没有注意到有宫女来提醒容真少喝些酒的举动。稍微一想,也能猜出是谁吩咐的,她眼神微暗,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容真。
她还道皇上只是图个新鲜,这才晋了这个容嫔的位,没想到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皇上对她还有几分上心。
瞧着身侧的沐贵妃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淡淡地看着表演,间或抿上一口酒,如贵嫔侧过头去娇笑道,“贵妃姐姐,听说这佳酿是西域进贡的,姐姐觉着味道可比得过中原所产的葡萄酒?”
沐贵妃目不斜视,唇角轻扬,“西域的日照充足,所产的葡萄自然甘甜多汁,酿出的酒也香醇可口,不若中原的那般苦涩,妹妹难道不知?”
这话正中如贵嫔下怀,她端起酒杯轻轻尝了一口,赞道,“果然甘甜浓郁,难怪容嫔妹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连皇上都忍不住让郑公公去劝她莫要贪杯了。”
她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果然,端着酒杯的沐贵妃手上一僵,但随即就放下了杯子,擦了擦嘴,“这酒后劲足,但胜在味美甘香,也只有懂得品酒的人才会多喝。看来容嫔与本宫一样都是识货之人,妹妹你可要多学着了,毕竟在这后宫,光靠容颜难以维系长久的盛宠,须知个人修养才是长盛不衰的依据。”
如贵嫔的笑意一下子隐没在嘴角。
她欲讥讽沐贵妃恩宠不敌一个小小的容嫔,皇上关心容嫔多于关心她这个贵妃;可沐贵妃却反过来将她一军,指出她个人修养不足,以色事人,难以长久。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姐姐在宫里这么多年了,懂的事情自然也比妹妹多,在这方面妹妹自愧不如。但是妹妹也是知道的,容颜再美,也有人老珠黄的那天,真到了那天,恐怕妹妹也只能学着姐姐这样多多注意内在修养,以免成了既无貌也无德的黄花了。”如贵嫔收回目光继续看表演,不冷不热地留下这么一句讥讽的话。
这一次轮到沐贵妃恼怒。
她无非是在暗示自己人老珠黄,所以才靠着德行取胜。
沐贵妃握着酒杯的手蓦地一紧,视线却是缓缓地移到了容嫔面上,那个恬淡安静的女子比谁都要怡然自得地看着表演,听着小曲。没了美酒,她就剥起花生来,面前的碟子已经有了一半的碎壳儿。
不过是个安于现状的女人罢了,从前是宫女,如今是容嫔,就算是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骨子里的卑微却没有变。
给她些安逸生活,她便自得其乐地活了下去,这样的女人在后宫一抓一大把,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看了眼身侧因成功膈应了自己而十分得意的如贵嫔,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相比起容嫔,这个自大狂妄却容颜娇俏的女人恐怕才是自己最大的劲敌。如今淑仪失宠,蒋充仪又平淡似水,勾不起皇上的兴趣,只有自己和如贵嫔蒙受眷顾的机会最多,若是叫她先于自己有了孩子……——
第一更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顾渊邀四王爷和六王爷三日后去围橱猎,又钦点了几位年轻有为的朝臣同行。
“朕不胜酒力,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了,明日还要早朝,大家这便散了吧。”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齐声道,“恭送皇上。”
而顾渊又朝着太后行了一礼,这才从左侧往殿外走去。
妃嫔们穿着色彩艳丽的宫装,垂首恭恭敬敬地立在道旁,而唯独容真一人穿着素雅的青色长裙,就连发间的珠钗头饰也少得可怜。
顾渊走到她身旁时,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发顶如从前一样映入眼帘,总是让人想起她在御前伺候的那段日子。
脚步没停,终是消失在大殿外。
于是剩下的人又目送皇后与太后离去,这才各自散了。
那西域佳酿的后劲确实有些大,容真坐着的时候尚不觉得,站起来走了两步,方才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见她脚步有些不稳,闲云忙上前来扶住她,“主子可还能走?”
正巧如贵嫔打一旁经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容嫔妹妹不会喝酒就少喝些啊,须知柔弱的模样虽然惹人怜爱,但不自量力的时间长了,只会让人觉得实在是不够聪明。”
反正都喝多了,索性就装个醉,容真就这么软软地靠在闲云身上,看都没看如贵嫔一眼,只弱弱地又说了句,“长顺,去……去给我再拿一壶来!珠,珠玉呢?陪我……陪我喝……”
长顺在殿外守着步辇,珠玉照例被留在惜华宫里没带来,这么一句稀里糊涂的话自然是醉话了。
如贵嫔哼了一声,看她醉成这般模样,也懒得多费唇舌,便离去了。
看着妃嫔们走得差不多了,容真这才直起身子来,搭着闲云的手,“咱们也走吧。”
长顺等了好一会儿,见大殿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自家主子这才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容真感觉脚下有些轻,虽然不若她方才装的那么严重,但醉意至少也有三四分了,便摆摆手,“还是别坐步辇了,反正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吹吹夜风也好,权当醒酒。”
“可是主子,这已经是冬天了,殿内倒是有炭火,够暖和,可这外面……”闲云有些担忧地拢了拢她的衣领,见她已经迈出了步子,只好回头对长顺说了句,“你赶紧回去拿件披风来,动作快些,免得主子受凉。”
抬步辇的太监也跟着长顺先回去了,只剩下闲云和容真两人沿着荷花池那边的小道回宫。
天气是有些凉了,因为方才是赴宴,殿内又有炭火,所以大家都穿得不够多,尤其是宫中妃嫔,没有谁希望自己在皇上面前看起来臃肿难看,容真自然也不例外。
眼下寒风阵阵,冷气直往脖子里钻,容真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却觉得酒意倒是被吹散了不少。
荷花池里的荷叶也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些光秃秃的杆,她伸脖子看了眼,随口叹了句,“都没了啊,我记得上回来看的时候,里面还开着花呢,谁知道这么快就影子都不见了。”
闲云笑道,“主子伺候皇上,日子忙,自然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也不是这个理。”容真朝手心呵了口气,觉得暖和些了,才又道,“一年有四季,花却只开一季,并不是我的日子过得快,只是它们的花期太短了。”
身在深宫,从古至今都不乏看着鲜花凋零引起愁思的女人,闲云怕她心里难受,胡思乱想,于是笑着安慰她,“主子莫要难过,这花虽是谢了,但总归明年还会开的,哪里有常开不败的花呢?”
容真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忧失去帝宠的那天,刚想笑她多心了,却忽地听到哪里传来了一丁点动静,似是有人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她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拍拍闲云的手,“无须担心,这点我省得。”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哪怕花期不再,但倘若那些花知道自己曾经也令观赏的人欣悦过,想必也是欢喜的。”
闲云察觉到她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微微一怔,心中有了数,“主子能这样想,当真是好的,但若是过了花期,主子又如何知道观赏的人会不会还记得那些花呢?”
“记不记得都不要紧了,花不在人心,人自在花心。”她侧过头去看着那一池枯干有些发愣,再说话时,声音有些小,被夜风吹散有了些许朦胧感,“这样就够了。”
不远处,顾渊和郑安站在树下,顾渊的目光却是凝固在池畔的清瘦身影之上。
原本想着容真酒后醉态娇憨可爱,心中一动,想着待她出来以后直接带她回宣明殿,却不料见她拒绝了步辇,要散步醒酒。
醒酒也罢,看见一池枯荷竟然发起了感叹,他还以为她也要学着宫里的痴人怨妇们说些什么以花自比、担忧人老珠黄的话。岂料她是以花自比了,却字字句句都没有没有怨过什么,反倒是借着这个机会漫诉衷肠。
顾渊眼神微微一动,朝着池塘边走去,那句被风送到耳边的“这样就够了”,仿佛让他记起了曾经在偏殿听到的相同的话。
这个女人不媚不妖,恬淡清新,此刻穿着青衣,真的像是池中一朵胜放的青莲。
“既是知道这满池荷花花期已过,就应该知道天气也不暖和了。”他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分柔和,两分笑意,“爱妃是嫌自己身强体壮太过健康,所以要来这里吹吹风,着着凉不成?”
“皇……皇上?”容真一惊,连忙转过身来,仓促地俯身行礼,却不料酒意未消,这一弯腰,脱离了闲云的搀扶,身子不由自主一晃,脚下已然有些踉跄。
顾渊眼疾手快,只一伸手就将她捞到怀里,见她面颊酡红,眼波如水,显然是醉意犹在。
闲云已经跪了下去,见主子倒在皇上怀里,松了口气。
容真见自己这样失仪地倒在顾渊身上,有些慌乱地想挣扎出来,“皇上,嫔妾,嫔妾不知皇上在此……”
她口里没个清楚,碎碎叨叨不知在认个什么错。顾渊想笑,觉得她这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是憨态可掬,没想到多了分酒意,她的样子也生动了几分。
他笑着打横抱起她,朝着方才举行宴席的大殿一侧走去,那里是宣明殿所在,皇帝的寝宫。
一夜春宵,借着装醉,容真又一次把胆子大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光看顾渊一夜耕耘的努力程度,也可以看出他对今夜的满意程度。
容真的呼吸还有些不稳,安静地靠在顾渊怀里,任由他揽着自己。
顾渊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她的满头青丝,只别着一只简简单单的玉簪,别无他物。
脑子里浮现出宫中的其他妃嫔,哪一个不是发饰满头,明晃晃的耀眼非凡?偏她就这么素净地别着支玉簪子,就连耳环也只是小小的玛瑙坠子。
他失神片刻,心里忽的一软,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想要将她打扮得明艳动人,最好每一件饰物都是顶好的,叫人没有任何理由嘲笑她的出身。
他吻了吻容真的额头,柔声道,“今日的佳酿可还好喝?”
吐气的时候,温热的鼻息撩动了她的刘海,弄得她痒痒的,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笑道,“好喝,若是不好喝,嫔妾也不会一个不留神就喝多了。”
顾渊捏了捏她的鼻子,“那好,明日朕就派人送几坛子去你宫里,不过你得答应,只有朕来的时候才能喝上几杯。”
她的醉态如此动人娇艳,哪能辜负了那么珍稀的美酒呢?自然要他在场,佳酿才排得上用场。
温言软语道完后,容真支着身子要起来,顾渊扬眉,“怎么?”
“嫔妾该回去了。”容真垂下眸去,除了皇后,妃嫔们在皇上的寝宫里侍寝后都要回自己宫里,不得留宿,除非得了特许。
顾渊看了眼她余醉未消的样子,再加上劳累了一番,眼底还有淡淡的倦意,便按住她的身子,轻声道,“你且安心休息,无须担忧这些。”
容真望他一眼,满眼掩饰不住的感激与喜悦。
顾渊被这样的眼神望得一时无言,只能将她揽在怀里,说了句,“睡吧。”
他闭起眼,没有看见怀里的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次日清晨,顾渊起床的时候,容真因宿醉还沉沉地睡着,面颊还有些红,眉眼间也藏着些许疲倦。
宫女进来替顾渊更衣,郑安轻声问了句,“皇上,要叫醒容嫔吗?”
顾渊看了眼床上的人,摇了摇头,“让她睡,睡到自然醒了,再叫人端碗醒酒汤来。”顿了顿,他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继续说,“今儿大皇子要来华严殿请安,想来她起来那会儿,早朝也差不多结束了,就让容嫔在宣明殿用早膳吧,用完早膳直接来华严殿。”
他又理了理衣袖,这才抬脚踏上御辇,看着一旁伺候着的宫女发上别着的珠钗,忽地想到什么,于是又吩咐郑安,“一会儿去尚工局叫人送批新的首饰来,朕要亲自挑选。”
郑安一愣,皇上这是哪门子的心血来潮,竟然想要亲自挑些珠宝首饰?
心里虽觉得邪乎,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他一边连连称是,一边目送万岁爷朝着朝堂去了。
回过头就看见宣明殿,想到里面尚在熟睡的那个女子,郑安摇摇头,这容嫔还真是不简单。
容真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揉了揉眼,喊了句,“来人。”
进来的是皇上身前的另一个御前宫女,她记不得名字,只好问了句,“皇上早朝去了?”
“是。”
心下有些无语,皇上这么起早贪黑地勤于政事,自己竟然在他的龙榻上睡得香甜异常,还真是……邪门。
闲云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抱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服侍她穿上,然后在容真准备回惜华宫时笑道,“主子,皇上已经吩咐过郑公公给您准备早膳了,要您用完早膳直接去华严殿见大皇子。”
容真心里着实有些诧异,但既然皇上吩咐了,那就欣然接受,这一桌子东西可不是寻常妃嫔能吃到的。
咬着嘴里的羊奶酪饼,她有些出神地想着,睡得比皇上早,起得比皇上晚,皇上吃不着早饭,她却能津津有味地帮着他吃……这算不算是踏上了宠妃的初级阶段了呢?——
第二更
用完早膳后,容真去了华严殿。
皇上还没有上完朝,大殿里只有顾祁坐在那儿,垂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容真推开门走了进去,在门合上以后,步子轻轻的来到他面前,却见他猛地抬起头来对自己怒目而视,小小的脸蛋气鼓鼓的,涨得通红,却一言不发,只是瞪着她。
她蹲□去,摸摸他的头,明知故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不要你假好人!”顾祁把头一偏,避过了她的手,气冲冲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谁知道你害得我母妃被皇上责罚,还降了位!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的眼里带着泪水,显然是对这个才接纳不久的姐姐失望至极,明明很喜欢她的,她却做出危害母妃的事情来。小孩子的心纵然有些早熟,却仍旧敏感又脆弱。
容真顿了顿,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来,她默默地看着他,眼里有一抹复杂的情绪,顾祁看不明白,却好像也能感觉到她的无奈。
“你说得对,我不是好人。”半晌,她低低地说道,手缓缓地收了回去,“可是在这宫里,好人能活下来吗?你气我踩着你母妃上位了,那你可知道你母妃走到今日,脚下又有多少人的鲜血吗?”
顾祁张着嘴望着她,似懂非懂,眼里的戾气稍稍退去。
容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我出生贫寒,不似大皇子这般自幼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袭不尽。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更没有想过要在宫里混出个名堂,可是因为你的母妃……还有和你母妃一样想要登上高位的人,我的家人毫无缘由惨死,而我就算出宫,也再无家可归。”
她冲他温柔地笑了笑,“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比你愤怒一千倍一万倍呢?”
“你……你的家人,死光了?”顾祁很费力地说完这句话,眼里满是震惊,“是我母妃害的?”
容真静静地站起身来,“谁知道呢,你母妃没有直接杀害他们,却是这个环环相扣的局里最必不可少的一环,若非她把我卷入这个漩涡,也许他们就不会死。”
顾祁愣了好久,看她垂眸一言不发,眼里还隐隐泛着泪光,终是心软了,迟疑着跳下椅子,上前拉了拉她的裙子。
“那,我不与你计较母妃的事情,你也不要再难过了……”他伸出手去牵她的手,“你很好,像姐姐一样,若是不害人,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把你当亲姐姐,可好?”
他仍然在担忧自己的母妃,担忧容真会为报父母之仇对母妃不利。
同情与担忧交替上演,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分辨不清人心。
容真看着他,目光一动,“只怕你的母妃若是知道此事,会禁止你与我来往。”
“这好办。”他瞧见她不再难过,咧嘴一笑,“我不会告诉她这件事的,就当是我们俩的秘密,这样总行了吧?你虽没了家人,但有了我这个皇子当弟弟,总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望着顾祁信誓旦旦的眼神,容真有那么片刻的迟疑,但下一秒,她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发。
这一次他没有避开,温顺的模样像只小狗。
有一个皇子当弟弟,而她又是皇上的妃嫔,这辈分可真是……乱套了。
这一次陪同大皇子请安的过程十分顺利,就连顾渊也隐隐感到诧异,为何顾祁丝毫不为修仪降级的事情生容真的气。
可是他这个素来严肃老成的儿子唯独在容真面前像个孩子,那种渴求关爱的眼神没了掩饰,令他有几分失神。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热切盼望着父爱母爱,可是独自生长在宫里,无人给他应有的关爱,就连今时今日,他的后宫妃嫔也没有几个是真心爱他的。
眼神停在了被顾祁牵着手的容真身上,她一脸温柔地对顾祁笑着,嘴里说着些宠溺的话语,有冬日的阳光穿过窗子照进来,温暖又美好,这一幕竟令他失神良久。
哪怕他从来都拒绝承认自己是一个渴望被爱的人,这一刻也真真切切感到心底传来的一分暖意。
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女子仰望着他,爱慕着他,就连他的孩子,她也爱屋及乌……
顾渊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忽地开始思量,若是谁有幸成为她的孩子,该会是多么幸福的人呢?
时间很快到了三日以后,顾渊约定的狩猎之日。
围场在皇宫后山的林子里,树木繁茂,哪怕是冬日也仍是高耸入云,不见颓败之景。
就在帝王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围场之后,沐贵妃也邀请了诸位妃嫔去她的汀竹宫品茗。皇后因陪太后礼佛吃斋,因此没有来。
这是容真第一次踏进汀竹宫,因沐贵妃是后宫里除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她的宫殿十分气派,虽然外观不如景尚宫那般恢弘,但内里的摆设布置皆是贵气雍容,一如她的人,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华贵感。
这次兴许是没有皇后在场,一些低位的妃嫔也有话说了,不似从前那般沉默。
沐贵妃拿出的茶是今年皇上赏赐下来的新茶,上品碧螺春,听说出产自太湖洞庭山之巅。满山的茶树只有那一块地的日照最充足,又因是太湖水面,水气升腾,雾气悠悠,茶树与果实间种,因此茶香格外悠长陈韵,入口除却茶香之外,还有淡淡的果香。
容真并不懂这些琐碎的细节,但也品得出这茶确实是上品。
倒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沈芳仪开了口,赞道,“碧螺飞翠太湖美,新雨吟香云水闲。这碧螺春茶香四溢,余韵悠长,难怪又名佛动心了,恐怕就算是天上神仙喝了它,也会动凡心呢。”
容真微微抬头看了眼沈芳仪,她虽平日里不常开口,但总是穿着十分飘逸的白衣,偏生身姿清瘦,楚腰纤细,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出尘的意蕴。举手投足间书卷气息十足,如今出口便是佳句,果然当得起才女之名。
沐贵妃微微一笑,“沈芳仪不愧是太傅之女,诗词佳句信手拈来,又深谙茶道,这茶遇着你了,也是它的福分。”
如贵嫔掩口轻笑起来,“呀,照姐姐这意思,这上好的碧螺春到了妹妹这种不懂茶道的俗人嘴里,岂不是暴殄天物了么?”
“本宫可没这么说。”沐贵妃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不过贵嫔妹妹硬要对号入座,那本宫亦无话可说。”
按照如贵嫔的性子,平日若是吃了这么个闷亏,一般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岂料今日她不怒反笑,竟是十分从容地说,“妹妹虽然不才,对这碧螺春也不甚了解,但碰巧却知道个关于碧螺春的传说,不知大家可想听听?”
“传说?”沈芳仪来了兴趣,温温柔柔地捧着茶杯说,“贵嫔姐姐不如说来听听?”
如贵嫔颇有深意地看了沐贵妃一眼,娓娓道来。
传说昔年,在太湖的西洞庭山上住着一位勤劳、善良的孤女,名叫碧螺,她善于唱歌,歌声动人优美,吸引了一个常年在太湖上捕鱼的年轻人阿祥。一日,山中来了条恶龙,扬言说要劫走碧落,而阿祥挺身而出,与恶龙在太湖之上大战七日,双双重伤,倒卧在洞庭之滨。后来村民们赶来,斩杀了恶龙,而碧螺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把阿祥带到了自己家里,亲自护理,为他疗伤。
山下阿祥与恶龙大战的地方长出了一株茶树,枝叶繁茂,但与此同时,阿祥的身体却日渐虚弱,汤药不进。碧落心生一念,每日都跑到山下去衔茶归来,泡成茶汤给阿祥喝,阿祥的身子竟奇迹般的渐渐好起来。
后来,阿祥的身体渐渐复原了,可是碧螺却因天天衔茶,以至情相报阿祥,渐渐瘦弱下去,终于憔悴而死。阿祥悲痛欲绝地将她的身体埋于那棵茶树之下,为纪念美丽的碧落,遂将茶树命名为碧螺茶。后因人们每年春日都去采那碧落茶,故天长日久,那茶口耳相传,被人们称作了碧螺春。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失神,身在后宫,对于民间故事自然不甚了解,宫里就算是唱戏也大都是些歌颂英雄或者拜寿神话之类的故事,哪里会有这样情情爱爱的小传说呢。
如贵嫔说完,不急不忙地饮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接着道,“只是这故事虽然感人,碧螺对阿祥的真心也感天动地,可故事的结尾却从来没有人提到那阿祥怎么样了。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竟梦见那阿祥已有妻室,碧螺因他而死,他却幸福美满地爱上他人,这才真真是流水无情。”
沈芳仪啊了一声,“可是这毕竟只是个梦,贵嫔姐姐也不能确定那个阿祥就真的忘了碧螺啊。”
“世间男子多薄情,哪怕今日喝起碧螺春的时候想到了你,谁知道会不会放下茶杯之后就另有新欢了呢?”如贵嫔轻飘飘地笑道,然后便不再说话。
话到了这个份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皇上赐碧螺春给沐贵妃,可放下茶杯却又有了容嫔这个新欢,如贵嫔这是在变着法子嘲笑沐贵妃,她倒是在此炫耀皇上赏赐的新茶,谁知道皇上赏完茶之后就有了容嫔呢。
沐贵妃脸色不变,握着茶杯的手却是蓦地一紧,她素来伶牙俐齿,与如贵嫔过招无数,少有落了下风的时候,岂料今日……
容真缩着脖子喝自己的茶,虽说对于如贵嫔这种拉仇恨值的做法很头疼,但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而就在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却见沈芳仪忽地一声惊呼,一把推开在她面前倒茶的宫女,宫女手里的水壶也发出一声闷响滚落在地上。
众人忙看了过去,却见沈芳仪胸前的衣裳已然湿透,而那宫女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滚落在地的水壶里开水洒了一地。
那么滚烫的水洒在人身上……
来不及多想,沐贵妃面色一变,猛地喊道,“来人,宣太医!”
这是她的汀竹宫,倒水的宫女是她的人,而看眼前这个情形,恐怕沈芳仪的胸前已经被烫得不成样子……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第三更
大殿里乱作一团,水壶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地开水冒着白气,在场的宫妃们看着沈芳仪倒在地上的痛苦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几个宫女太监匆匆忙忙地跑去请太医,又被沐贵妃寒着脸喝止住。
“够了,一个人去就成,剩下的给我留在这里听候吩咐,别给本宫添乱了!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虽也慌了手脚,但还能维持镇定地把责任罪过都推到这些奴才身上,足以见其心机之深。
妃嫔们有的吓得花容失色,有的还算从容地看着地上的沈芳仪,但没有一人上前去察看她的伤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沐贵妃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不得不亲自走到她身旁扶起她,虽然不知道烫伤处理的细节,但幸好常识还是有的。
“宫女留下,其余太监都出去守着,除了太医,谁也不准进来。”
她低下头去看着面上痛苦万分的沈芳仪,吩咐旁边的宫女,“把她胸前的衣服拉开,不要挡住烫伤的地方了。”
婷妍赶忙蹲□来,照着吩咐把沈芳仪的衣裳拉开,那片伤处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从她的锁骨一直到左肩处,那块区域的肌肤鲜红鲜红的,像是被火烧过一般,与周遭白皙的肌肤一对比,就更加触目惊心了。
沐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事情出在她的宫里,伤了人的宫女也是她宫里的,沈芳仪若是没什么大碍还好,她顶多落得个对下人管教不当的罪责,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留了疤,恐怕她的责任就大了。
联想到前几日沈太傅在朝堂之上参了自己父亲一本,两件事情虽然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在这人心叵测的深宫里,指不定就被编排得不成样子了。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靠自己的手段,其实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父亲是军机大臣,又参与内侍府的管理。沈芳仪不过一介小小宫妃,原本就算真出了什么事,皇上也不至于苛责自己。但如今朝堂上局势有变,万一皇上对她的父亲已有成见,借着沈芳仪的事情有所发作,那可就大事不妙。
容真默默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一幕,脑子里闪过好些猜测。
当了主子最忌讳的就是消息闭塞,所以长顺总是在宫里打听着各种消息,她也知道朝堂上的变化。
那么今日这个突发事件,是沈芳仪早有预谋还是真的只是凑巧?那个失手的宫女锦裳又是一时不慎还是刻意为之?
她静静地看着沈芳仪身上的烫伤,不偏不倚正好避过了胸前,仅是从锁骨到左肩被烫,该说她倒霉还是幸运?
太医匆匆赶来,婷妍帮着沈芳仪把衣衫整理了一下,只露出被烫伤的地方。
见是后宫的主子受伤,李太医不便亲自处理,只能稍微察看了一下伤口,指挥一旁的医女为她上药。
上完药后,李太医转过身来对着沐贵妃福了福身,“贵妃娘娘,沈主子的烫伤面积过大,下官已命人为她暂时敷好了烫伤药,建议先将她送回居所,再作进一步处理。”
沐贵妃点头,关心的问题却不在这里,“那依太医所见,沈芳仪的烫伤会留疤吗?”
李太医迟疑了片刻,“沈主子的伤由于是沸水烫伤所致,因此会很快出现水泡症状,至于会不会留疤,那就要看水泡能否处理妥当了。”
“那本宫就将此事全权交予你处理,望你悉心照料沈芳仪,本宫不想听到她日后留有疤痕,听明白了吗?”
“下官遵旨。”
李太医很快指挥着医女们将沈芳仪抬上了沐贵妃的车辇,临走前,沐贵妃好言劝慰了她几句,只说,“你放心,本宫定然还你个公道,你且安心养伤。”
沈芳仪含泪点点头,小脸煞白地被车送回她的宫里。
沈芳仪走后,大殿里沉寂的气氛才又活络起来。
如贵嫔坐在椅子上,一面悠闲地喝着茶,一面却故作惋惜地说,“好好一场咱们姐妹品茶的聚会,哪料想竟出了这么个岔子,姐姐一片好意请人来分享皇上赏赐的名茶,沈芳仪却偏偏无福消受,真是可惜啊可惜。”
沐贵妃颜色一变,冷冷地看着落井下石的人,声色俱厉地说,“如贵嫔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的好意独独只有沈芳仪无福消受,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你是觉得那开水是本宫命人泼上去的不成?”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这可真真是冤枉了妹妹。”如贵嫔一副无辜的模样,放下手里的茶杯,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着唇部,这才不急不缓地说,“妹妹不过是担忧沈芳仪,须知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容貌与美丽,万一留了疤,日后还怎么伺候皇上呢?还请姐姐看在妹妹这份担忧之心上,原谅妹妹的无心之言。”
“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怕你自己心里清楚。”沐贵妃懒得和她客气,往日在皇后那里,碍着身份,不便与如贵嫔拉破了脸皮。如今既然皇后不在,一个小小贵嫔有何资格在这里对她冷嘲热讽?
如贵嫔被她一番直剌剌的教训给弄得丢了颜面,但好在如今出事的是沐贵妃,她自然知道沐贵妃心里其实也烦躁得紧,于是笑了笑,“是妹妹不好,明知姐姐心烦气躁,还惹姐姐生气,妹妹在这里陪个不是。”
她顿了顿,转而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锦裳,话锋一转,“不过想来这宫女犯了错,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姐姐必然都要好生处理,以免传到外人耳朵里,恁地坏了姐姐的名声。妹妹这就先行回宫了,不叨扰姐姐处理事情。”
“本宫的奴才犯了错,自然有本宫处理,无须如贵嫔忧心。”沐贵妃看也不看她,径直回过神去吩咐了句,“婷妍,送客。”
余下的妃嫔虽没说话,也看得出两人之间的交锋,当下也纷纷告辞离去。
离去前,容真看了眼跪在地上花容失色的锦裳,她的眼里满是泪水,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的事实。
走出大殿的时候,殿内隐隐传来了锦裳痛哭求饶的声音,“娘娘,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不过是为她斟茶,谁知道她会忽然自己撞了上来……娘娘饶命,请娘娘明察……”
那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里,容真脚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踏下了台阶,那声音也渐渐消失在耳边。
这件事很快传入了皇后耳朵里,她当时还在宗庙里陪同太后礼佛,就见身边的宫女匆匆赶来,耳语一番,沈芳仪的事情也就摆在了眼前。
太后看她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笑了笑,柔声道,“没,就是后宫有个芳仪不慎烫伤,母后无须担心,儿臣去探望探望便好。”
太后“嗯”了一声,“你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哀家一人足矣。”
她们原是来为皇室祈福,现如今也进行得差不多了,皇后便叮嘱了在场的宫女要好生照料着太后,然后匆匆离去。
虽说后宫不得参政,但朝廷之上的事情皇后焉能不知?不管可以,但不知就不行。
她自然晓得沈家与沐家近日有了过节,眼下两家之女又出了事,且不说谁是谁非,光从受伤的是沈芳仪这个角度上来看,沐贵妃恐怕就难辞其咎。
皇后匆忙赶到了汀竹宫,沐贵妃正命人杖责锦裳,瞧着那宫女的模样,似是熬不过几下子就要昏厥了。
皇后一面为沐贵妃还未通知她这个后宫之主便自作主张处理此事微微动怒,一面忧心这宫女若是死了便来了个死无对证,到时候皇上问起,她又该如何交待?
可是还没来得及踏进院子,她的近身太监就从远处跑来,面色惨白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不得了了,万岁爷在狩猎之时不慎跌下马背,受了重伤!”
这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汀竹宫里的沐贵妃,她也匆忙快步走出,福了福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管她?当即血色尽失,靠在若芳身上晃了晃,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那太监望着她,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哭丧着脸道,“奴才也是刚听围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与两位王爷驱马疾行在深林里,岂料皇上的马儿忽然受了惊,将皇上摔下了马背,具体伤了哪儿奴才不知,但听说……听说伤的不轻就是了……”
“皇上现在在哪儿?”皇后不愧是皇后,稳了稳心神,还能勉力维持着镇定,沉声道。
“一出了事,随行的御医已经为皇上做了临时的处理,然后就往宫里赶,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
皇后立马要坐步辇赶去宣明殿,临走之际还不忘回过头去对沐贵妃道,“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得再对那宫女用刑,一切当以皇上龙体为重,待皇上伤好之后,由本宫亲自处理此事。”
沐贵妃也知此事是自己处理失当,于是点头道,“臣妾明白。”
回过头去,她微微拔高了声音,“把锦裳带回后院处理伤口,备车,本宫要去宣明殿。”
34第33章.君心一
第三十九章
“皇上受伤了?”
同一时间,这句话以无数种语气无数种心态在无数间殿阁里响起,陈述者的语气也各有不同。
彩云阁,如贵嫔正在取发簪的手蓦地一僵,猛地回过头来看着红映,嘴唇微微颤动着。
廷芳斋,蒋充仪讶然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
瑞喜宫,尚在床上紧闭双眼面色惨白的沈芳仪猛地睁开眼来,仿佛丢了魂似的瞪着前来报信的宫女,双手无意识地拽进了身下的床单,随即颓然地笑了两声,松开了手,难道是天要亡她?
容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了怔,皇上……坠马?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别的事情可能不知,但关于当今皇上的歌功颂德之辞,她已经到了耳熟能详的地步。
顾渊虽不能说是全才,达不到文能平天下、武可定乾坤的地步,但至少琴棋书画、治国安邦,无一不精。虽说武的方面他不甚懂,但骑射却是极少有人能及。
如今他坠马?
不管怎么说,身为妃嫔,皇上受了伤,理应第一时间赶去探望。
容真赶到宣明殿时,已有妃嫔候在殿外。
蒋充仪见她来了,有些忧心地说,“如今皇后娘娘在里面陪着皇上,太医们也都到了,连院判也来了,不知皇上情况怎样,但愿莫要太严重才好。”
“平日里看着蒋充仪挺淡然的啊,本宫还以为你也会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呢。”如贵嫔虽然着急,但本性难移,这会儿了还不忘尖酸刻薄一番,好似后宫妃嫔没一个让她看得顺眼,“皇上洪福齐天,乃天之骄子,受到上天庇护,自然不会有事。”
站在最前方的沐贵妃不耐地回头喝道,“行了,都安静点!如今皇上的情况尚未清楚,你们一个个都在这里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于是众人又都安静下来,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才见到一袭明黄色长裙的皇后从殿里出来,一脸疲惫的模样。
见众人躬身行礼,她挥了挥手,“都起来吧。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皇上在狩猎之时被受惊的马摔了下来,撞上了道边的乱石,幸得皇天庇佑,只是伤及右臂,胸口也受到了轻微撞击。太医说需要静养半月,并无大碍,只除却行动有些不便。大家无须太过担忧,都回去吧。”
就在此时,走廊那边又有两人匆忙赶到,一是四王爷顾桓,一是六王爷顾知。
两人皆是一脸担忧的神色,见到皇后行了个礼,皇后也是刚才那番说辞。
顾桓自责地拱手道,“我和六弟与皇兄同行,六弟在最后,而我离皇兄最近,却眼睁睁看着皇兄坠马,不能施以援手,实在是愧为臣弟……”
“四皇叔莫要自责,此事并非你的错,况且皇上如今也没有大碍,还请四皇叔放宽心。”皇后柔声劝慰他。
顾桓叹口气,方才直起身来,“不知皇兄现下醒了没?可否让我兄弟二人进去探望?”
皇后沉吟片刻,才点点头,“皇上刚才已经醒了,虽说太医说了皇上需要静养,但想来二位皇叔关心皇上,他不会不见。”
于是顾桓和顾知都踏进了大殿,皇后陪同他们走了进去,却在门合上的一刹那忽地顿住脚步,压低了嗓音道,“此处只有自家人,我也就不瞒你们了。皇上的伤并非方才我说的那样轻松,只是二位皇叔也知道,皇上乃一国之君,若是受伤严重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恐怕宫中上下都会惶惶不安。也请二位皇叔……”她略微停顿,面上流露出无奈的神色,“莫要将此事透露出去才好。”
两人俱是一怔,慎重地点了点头,顾知道,“娘娘请放心,是非轻重,我们都明白。”
宣明殿内殿。
狻猊金兽,瑞脑沉香。
顾渊躺在偌大的龙床之上,胸口和右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仍有鲜血渗了出来,印在那纤尘不染的洁白纱布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四王爷与六王爷在皇后的陪同下走进了内殿,就看见素来威仪沉静的顾渊面色苍白地倚在床上。
正如方才皇后所言,他的伤并没有那么轻松,那些言辞不过是为了宽慰宫中众人,以免人心惶惶。
顾知心里一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抿着唇没有言语。
顾桓又是一番自责,情真意切,言辞痛心,简直以假乱真。
若不是顾渊已经掌握了他意图谋反的证据,恐怕也不容易分辨出来他这些关切之辞究竟是真是假。
他们同为兄弟,自小生长在这个深宫之中,就连受到的教育、见过的斗争也都是差不多的,此番见招拆招,明明暗藏诡谲,却字字句句如同家常便饭。
顾渊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力,“四弟莫要自责,是朕自己不小心,与你无关。”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他都说得十分艰难,眉头紧皱,显然是伤到了胸肺,以至于说话都会疼痛难耐。
院判赶脚站了出来劝道,“皇上,如今您伤及脏腑,不可多言,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啊。”
顾知拉了拉顾桓,有些沉重地看了眼床上的人,“既然三哥需要静养,我们就不便在这儿影响了,待三哥伤好以后再来看。四哥,走吧。”
顾桓又看了眼还在缓缓渗血的纱布,眼里闪过一点什么难以辨认的情绪,终于又一次内疚地低下头去,行过礼后便跟着顾桓走了。
顾渊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前一刻痛苦难当的表情全然褪去,只剩下一些看不出痕迹的阴郁。
郑安犹豫片刻,走到床边跟他说了些什么,就见他微微扬眉,反问了一句,“烫伤?”
“是,听说沐贵妃已经对那宫女用刑了,皇后娘娘赶到以后,喝止了沐贵妃,说是没有她的允许不得再滥用私刑。”
“那沈芳仪呢?”
“在瑞喜宫好生休养着的,只是……因着万岁爷这边的事情,李太医也赶过来了,她那里仅有几名医女伺候着。”
顾渊眼里一片深幽,看不出什么情绪,片刻之后,面无表情地说,“由她去。”
此番他受了重伤,若是还能分出太医去她那里,恐怕顾桓也会有所疑虑,恁地坏了自己的计划。
郑安点头称是,心知这沈芳仪真是会挑时间,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也合该她倒霉。
瑞喜宫,沈芳仪一直在不停地问身边的宫女,“皇上醒了吗?”
绿裘被问得都快哭了,最后出去了片刻,终于回来红着眼回报说,“听宣明殿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是……说是皇上一早就醒了……”
这个答案仿佛在预料之中,却仍然给了心内尚存一丝希望的沈芳仪莫大的打击,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她怀着最后一点期待问道,“那,皇上是否伤得很重?”
绿裘支支吾吾地答道,“各位主子都回来了,听说……听说皇后娘娘告诉她们,皇上只是伤到了胳膊和胸口,并无……大碍。”
皇上醒了,并无大碍。
太医走了,却没有一个再回来。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主子,受伤了却无人看护,这瑞喜宫里一个太医都没有,她在皇上心里根本连一丁点影子都没留下。
她的肌肤仍是火燎火燎的疼,可是心底里却似是被人撒了把碎冰渣,冷得她嘴唇都在颤动。
她自打进宫以来,因着那点诗意才气被皇上看中,天气严寒之时,也只着单薄的白衣,只因帝王喜爱她的柔弱怜人,喜爱她的温顺乖巧。
可是前些日子,沈太傅派人传话给她,要她想法子让沐贵妃犯错,只因他递了折子给皇上,皇上似是碍于沐青卓不好定罪,所以没有动静。他坚信皇上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压倒沐家。
沈芳仪苦苦思索了好久,才有了如今的计策,意欲伤害自己,以谋害沐贵妃。
可是她未曾料到,她的父亲完全是自以为是,皇上重视沐家远胜于这个太傅,又岂会因为一本弹劾的奏章就判了沐家的罪呢?
后宫不得参政,她却以这样拙劣的法子为虎作伥,区区伎俩压根不被顾渊放在眼里。
想到那些剪烛西窗的时刻,想到他与她耳鬓厮磨细语温存的时刻,她只觉得一切都可笑至极。身子止不住地颤起来,她放肆地笑着,形容狂妄得不似平常那个柔弱斯文的芳仪。
绿裘被吓得不轻,忙抱着她的身子哭喊道,“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却见身下的人笑着笑着,忽地双眼紧闭,哭出一行泪来。
她不是没有想过皇上不会罚沐贵妃,只是愚蠢地以为皇上对自己心存怜惜,哪怕此举拉不倒沐家,至少凭着这几分怜惜也会心疼她身上的伤。
就当做是那宫女真的失手烫伤了她,派人尽心医治,然后赏赐些珍品,这样也不行么?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各位宫妃耳里。
沐贵妃含笑倚在窗边,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尾音上扬,显然心情很是愉悦。
姓沈的以为这样就能拉倒她么?殊不知只是以卵击石,自讨苦吃,眼下太医一个也没去瑞喜宫,也不知她的伤会不会留疤。若是留了疤,此人才算真的废了。
“虽说皇上不重视她,但到底礼不可废,既是本宫的人失手错伤了她,本宫自然有义务去探望她。今后每日午后,都备车辇去她那儿走一趟吧,免得被有心编排一番,说本宫的不是。”
而这个有心人之一,也就是原本想看场好戏的如贵嫔倒是大失所望,明明可以借此机会一睹沐贵妃吃亏的样子,岂料那个沈芳仪到底是平庸了些,不得帝王心,自然难以伤及沐贵妃这种地位的人一丝一毫。
沈芳仪吃亏在技不如人,更吃亏在运势上,若是此刻皇上没有受伤,自然怎么着也会派些太医来,哪怕是面子上也要做做样子。可谁知皇上偏偏在这个时候受伤,太医们忙着照料皇上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心来理会这个不大不小的芳仪呢?
如贵嫔漫不经心地吩咐红映,“去库里把那瓶皇上赏赐的祛瘀膏拿出来,送去瑞喜宫,就说本宫要她安心养伤,这点小伤小痛的没什么熬不过。”
就算是只软柿子,也有存在的价值,利用得当,也许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皇上抱恙,后宫里的人也就安静了一段时间,皇后每日都去宣明殿照料着,又要忙着处理后宫的事情又要忙着照顾皇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而就在沈芳仪的事情叫众人都看了个笑话时,这日清晨天还未亮,汀竹宫负责打扫的嬷嬷才走进偏殿,就忽地被殿里的景象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只见偌大的空殿里,一个女子身着单衣飘飘荡荡地挂在房梁之上,面目狰狞,双目外凸。
此时天刚蒙蒙亮,那嬷嬷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口,看着挂在梁上的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在风里轻轻摇晃,仿佛一场寂静的哑剧,合着她面上的表情与灰白色的面容,却是说不出的可怖。
那天上午,传言似是长了腿一般迅速随着那声尖叫在宫里传开。
听说汀竹宫里的宫女锦裳因烫伤了沈芳仪,畏罪自杀,悬梁自尽。也有传言说,锦裳是不堪沐贵妃的酷刑,所以被逼上绝路。
总之无论哪一种说辞,这件看似简单的事情都随着一条性命的消失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第四十章
锦裳的死讯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宫里每一个角落。
宫女们做事的时候会窃窃私语,太监们跑腿的时候会交头接耳,就连后宫里的妃嫔们也对此有了极大兴趣,总有些份位低的宫妃们凑在一起谈论着这件事。
反正此事与她们无关,不论是沈芳仪失宠还是沐贵妃遇上了麻烦,她们都乐观其变。
“依我说,指不定是沐贵妃指使那宫女做的这事儿,谁叫沈太傅要在朝堂上参沐大人一本呢?皇上也没表态,沐贵妃怀恨在心,会让自己的宫女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稀奇。”
说话的是安良媛,选秀出身,父亲是个小小芝麻官,她虽容颜秀丽,但搁在后宫里就不算出众了,因此至今也不过正六品的良媛。
和她一宫的郑良仪与她关系一向不错,也便附和道,“我看也是,事后沐贵妃对那宫女百般责罚,听说是皇后及时赶到,那宫女才免去一死呢。我说这是要杀人灭口,狡兔死,走狗烹……谁知道那宫女最后是自尽的还是被人谋杀的呢?”
就在这当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个隐隐含怒的声音,“狡兔死,走狗烹,哟,你们几个好雅兴呀,如今皇上负伤在身,你们竟还有心思来御花园散步,当真是诗情画意的场面呢。”
所有人的脸色齐齐一白,忙转过身去,只见小道之上正立着个盛装女子,身后仅跟了几个宫女太监,语气不怒自威,面容凛冽似冰,不是沐贵妃又是谁呢?
一群人就这么僵硬地福身行礼,“参见沐贵妃。”
沐贵妃没说话,从容不迫地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最后说话的郑良仪一眼,“方才本宫似是听见你们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什么狡兔死,走狗烹,看你们说得这样尽兴,不如也说给本宫听听?”
郑良仪神情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维谷。
反倒是安良媛站出来赔笑道,“贵妃娘娘,嫔妾几个不过是在卖弄一点知识罢了,想到什么说什么,这才随手拈了点书上的句子装文化人,打肿了脸充胖子呢。”
其余几个妃嫔均点头称是,谁也不愿搅进这趟浑水。
“随手拈来?”沐贵妃微微一笑,原本就艳丽惊人的容颜显得更加娇媚,只是这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寒着张脸直视着说谎的安良媛,冷冷道,“本宫在问郑良仪,谁允许你插嘴了?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仍旧这么没规没矩,口无遮拦,难怪至今仍是个良媛。不尽心尽力伺候皇上,尽在背后嚼舌根,当真是好教养。”
她的轻蔑与嘲讽尽显其中,丝毫情面也不留。
在场的妃嫔品级都不高,头数安良媛与郑良仪的地位要高些了,可沐贵妃当着众人的面就对安良媛数落一通,一下子叫她连勉强维持微笑都做不到。
“这些日子皇后照顾着皇上,本宫怕后宫有些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人专门挑在这时候惹是生非、煽风点火,特意来巡视巡视。”沐贵妃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在场的人,然后仪态雍容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只留下一句,“待皇上伤好以后,本宫会把今日之事如实上报,后宫里容不得这么放肆的人。”
只一句话,叫所有人都暗暗叫苦。
后宫之事一向有皇后打理,但难免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而沐贵妃身为后宫第二个主子,自然会搭把手,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如今看这情形,若是沐贵妃被锦裳自尽之事拖累了倒还好,无暇再管这么多;若是毫发无伤,恐怕今后有伤的就是今日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了。
皇后连日照顾皇上,自己也累得够呛,如今忽然又得知锦裳自尽的消息,脸色一沉,仍是招来步辇朝汀竹宫去了。
锦裳的尸首已经被送去了内侍府检查,沐贵妃坐在大殿里一言不发,面色阴沉。
锦裳跟了她好些年,性子沉稳,做事谨慎,与她感情素来深厚。前些日子伤了沈芳仪,她本来就已经有所怀疑,只怕此事是沈芳仪自己一手造成的,只为了诬陷她借朝堂之事在后宫一手遮天、解决私人恩怨。
她对锦裳处以私刑,也不过是为了堵人之口,事情过了就算了,免得皇后治锦裳的罪。可如今锦裳忽地死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她心里有鬼,所以杀人灭口,以免皇后问出个所以然来么?
正心烦意乱之际,皇后已然到了。
沐贵妃起身行礼,所有礼节一丝不苟,哪怕心里再乱,她终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沐贵妃,容不得丝毫差错。
皇后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就问她,“锦裳是怎么死的,可查出个所以然了?”
“臣妾已经命人在第一时间将她的尸首送去了内侍府,只等检查完了,就会有人来回报。”
皇后“嗯”了一声,坐上了主位,一边揉着眉心,一边推拒了宫女端来的茶水,“免了这些,本宫才从皇上那儿赶来,也坐不了多久。你也知道,眼下皇上受了伤,什么事情都要往一旁搁一搁。只是本宫没想到,你这儿竟出了这么个岔子,若是单单沈芳仪受伤,那还好说,现如今犯事的宫女竟然还死了……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沐贵妃身处高位这么些年,盛宠不减,也是个心思深的人,未曾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再加上沐家在朝中的地位,皇后也是要敬她三分的。
沐贵妃略一停顿,才缓缓道,“皇后娘娘这么说,就是相信臣妾,臣妾先在此谢过。只是此事,臣妾只觉得不是锦裳畏罪自杀这么简单,怕是有心人想要借着臣妾的父亲与沈太傅在朝堂上的过节大肆发挥,导致此事牵扯到了臣妾与沈芳仪身上。须知如今沈芳仪有伤在身,而臣妾的宫女又死无对证,稍微有点心眼的人都看得出,矛头统统转到了臣妾一人身上。”
皇后没说话,思索了片刻,才说,“你是个伶俐人,做不出这么明显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宫也对这件事有所怀疑。只是怀疑归怀疑,却没有证据能证明什么。这些日子你就先待在汀竹宫里,少出去走动,一切自有本宫做主。”
沐贵妃脸色一白,这不是变相地将她软禁起来了么?
她还欲说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还是点了点头,“一切听凭皇后娘娘安排。”
既然对方冲着她来,哪怕明着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线索。倒不如以退为进,就悠闲地在这宫里过着自己的安逸生活,叫对方放松警惕,而自己则一切私下进行。
中午的时候,内侍府传来了消息,锦裳的脖子上有勒痕,但并非是绳子所致,而是被人活活掐死,然后挂在横梁上的。
这个消息虽然应了沐贵妃的猜想,说明是有人想借锦裳之死彻底加害于她,但另一方面也让其他的人认定了是沐贵妃杀人灭口,坐实了这个罪名。
如今就看皇后那边怎么处理。
容真一直听着长顺回来报告各种消息,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是是非非不在其身,那便最好作壁上观,以免惹火烧身。
只是傍晚的时候,她动了念头,想着去宣明殿外看一看,不求面圣,至少也得做做样子叫皇上知道她去过。
皇上如今伤重,连两位王爷都没见,自然不可能破例见她。她也没求见,只是远远地在殿外站了一会儿,似是有些担忧地望着大殿的方向,只可惜望眼欲穿,也穿不过这厚重的宫墙。
郑安进去把这事儿告诉了顾渊,顾渊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又过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他忽地侧过头来问了句,“她还在?”
郑安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看,又回到大殿里,“回皇上,容嫔还在那儿,未曾离去。”
已是大冬天的了,且不说天气有没有冷到不能出户的地步,单说她在外面站了那么长时间,不受冻是不可能的。
这些天来过的妃嫔何止一两个,明明都知道皇上不会见她们,却仍是跑来通传,表示自己时刻记挂着皇上。郑安光是解释皇上需要静养不能接见她们都废了不少唇舌。
可偏偏有这么个傻姑娘,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跑过来,既不通传也不出声,就那么远远看着。若不是郑安进来告诉皇上,谁还会知道她来过呢?
顾渊想笑她傻,可是那抹笑意笑着笑着,就变了味。
“送件披风出去,叫她回去了,别冻着。”他低低地叹口气,也不知该笑她傻还是笑她痴。
郑安领旨,抱着件皇上的狐裘披风就踏出了大殿,容真远远地站在长廊那边,看见他似乎很吃惊。
“容主子,皇上已经歇下了,如今需要静养,也无法接见您,您还是请回吧。”他把披风递了过去,闲云接着了,“这披风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说是天寒地冻,主子要好生注意身体才是。”
容真张了张口,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了,最后只点了点头,咬唇又看了眼大殿,这才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他受着苦,我挨点冻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句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话一出口,她就忽地闭上了嘴,神情颇为尴尬地看着郑安,“那就劳烦公公替我多谢皇上了,我先回宫了。”
她披着那雪白的狐裘,背影仍是单薄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能折了腰。
郑安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同情她还是佩服她,自古帝王多薄情——尤其是他伺候几十年的这一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却能把整颗心都系在他身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回去以后自然把容真的反应一五一十禀告给了皇上,顾渊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只是伺候他这么多年的郑安又岂会看不出,他的面目只有那么轻微的变化,但确确实实变得柔和了些,多了些人情味,少了点疏离感。
35第34章.君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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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裳之死尚未查清楚,皇上的伤也还未痊愈,然而在这当头,又闻地处金陵的皇陵因年久失修,多处建筑坍圮。
这下子宫里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俗话说得好,祸不单行,但如今三件事情重在一起,不免有迷信之人在暗地里窃窃私语些不利于皇室的言论。
顾渊亲自下了命令,凡有妄言多嘴者,一律论处。于是这几日,玄武门前处决了好几个在背后乱嚼舌根的太监,也算是杀鸡儆猴,总算暂时控制住了这些言论。
顾不得身上的伤,顾渊急召军机大臣来宣明殿商议,最终决定亲自前去皇陵察看,以示对祖先的尊敬,也好消除凭空而来的皇室时运不济的传闻。
同时到来的还有顾桓与顾知二人。
听见这个决定,顾知眉头一皱,“三哥,如今你有伤在身,怎能亲自前去皇陵?不如让臣弟代为前去一查究竟。”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比起修养身子来说,皇陵失修的事情迫在眉睫,须得立刻解决。”顾渊支起身子来,因动作过大,约莫是牵动了伤口,他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却硬是忍住了疼痛,一声不吭地继续坐起来,“兹事体大,牵扯到皇族尊严与威信,朕必须亲自前去。”
“可三哥如今这么虚弱,万一在途中伤情恶化,哪怕有太医跟在身边,也难保身边药材不齐,我认为这太过冒险,还请您三思。”顾知坚持道,仍是担忧他的身体。
在场的军机大臣也是一半的一半,毕竟皇族尊严虽然重要,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皇上的安危。
顾渊扫视人群一圈,最后无奈地看着顾桓,“四弟,你的看法呢?”
顾桓似是再三衡量,终于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地道,“臣弟虽然也担心皇兄的身体,但皇兄说得在理,皇族尊严与稳定民心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为人子孙者,切不可让祖先们的容僧所坍圮倾塌而不作处理,否则就是不孝,不孝之人何以治天下?臣弟认为,皇兄确实应该亲自前去。”
得了支持,顾渊显然很满意,微微勾起唇角说道,“那便吩咐下去,内务府须在三日内准备好一切出行事宜,三天后,朕亲自去皇陵走一趟。与此同时,朕会告诉皇后选出今年祭祖祈福的后妃来,朕去皇陵的同时,净云寺也应该有人去祈福。朕要告诉天下子民,我宣朝乃是受皇天庇佑,决不允许有心之人借此机会大放厥词。”
在场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整齐洪亮,将整个宣明殿都充满了。
另一边,皇后的景尚宫里,挑选宫妃前去净云寺祈福的事情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净云寺位于京城七百里外的映湖山中,地势险峻、位置偏僻,但因着宣朝第一个皇帝便是在那里出家退位的,因此净云寺反而成了国寺。
前去祈福的习俗每隔两年都要进行,只是这是个苦差事,路途遥远不说,听说因为净云寺的位置太高,后面的那段路不能通行车辇,必须亲自下去登山才行。寺里粗茶淡饭,潮湿冷清,生活条件也远远比不上宫中。
后宫里的妃嫔一个个娇生惯养的,哪里吃的了这个苦?虽说代表皇族祈福听上去是个风光事儿,但光从前些年去过净云寺的那些妃嫔嘴里,就能知道为了这个表面上的风光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再加上此去云山寺,一去就是半个多月乃至一个月,在这宫里如花似玉的女子多如繁星,每一天都可能有新人取代你的位置,焉知等你回来以后,皇上还会不会记得你是谁?
因此这些年来,妃嫔们几乎是能避则避,谁还愿意挑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苦担子呢?
听说头几年,皇后亲自去过,沐贵妃也去过,修仪和蒋充仪都去过。但后来的几年里,高位妃嫔没人愿意再吃这个苦,总是百般推脱,沐贵妃同那几个去过的更是打死都不愿再去,因此也有沈芳仪这等位份并不高的妃嫔去过。
今年皇后一提出这件事儿,往日里谁也不认输地唇枪舌战的女人们一下子都沉默了,好像一开口就会摊上这苦差事似的。
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女人,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如今宫里诸事不顺,正是需要人出力的时候,偏偏没人愿意主动请缨。
“平日里你们一个个总说自己对皇上多么用心,如今需要你们了,就唯恐躲不过去,这是要本宫亲自去么?”皇后的声音有些微愠,素来和气的眉眼都变得凌厉起来,“那也好,本宫就亲自前去祈福,这后宫还是交给你们打理算了。”
沐贵妃一听这话,当然不乐意了。眼下锦裳的事情还没有结果,自己为了避嫌,还不能插足后宫之事,若是皇后就这么走了,这后宫该交给谁?
于是她主动开口道,“六品之上的妃嫔很多都已经去过了,这样风光的事情自然要让给还未曾去过的人,大家都该帮皇上和皇后娘娘出分力才是。”
眼珠子在众人之间轻飘飘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容真身上,容真的心一顿,猜到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果不其然,沐贵妃笑吟吟地把这个苦差事揽到了容真头上,“容嫔是前些日子才晋上来的,也得了皇上不少怜爱,加之你为人谦和有礼、品行纯良,很有皇族风范,依我看,由你代表大家前去祈福再好不过。”
“可是你也说了容嫔晋位不久,很多礼节方面的事情并不太清楚……”皇后有些迟疑。
沐贵妃却是铁了心要把这事儿铁板定钉,“皇后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容嫔以前是什么身份不成?她可是华仪姑姑的徒弟,于礼节方面绝不会有半点含糊,更何况此去云山寺还有不少谙熟祈福礼仪的嬷嬷,皇后娘娘根本无须担心。”
皇后仍然有些迟疑,转而看着容真,“容嫔你的意见呢?”
容真看着皇后关切的目光,猛地想到了还是宫女的时候在长春苑外提水那一次,皇后竟然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宫女的一举一动,命驱车的太监加快速度,好让她不那么吃力……
心内忽地一软,她朝皇后点点头,“嫔妾愿意去。”
这宫里不能讲情分,可是爹娘也教过她,不可做忘恩负义之人。
容真看着皇后,心道,就这一次,还了她的恩情便好。
于是一切尘埃落定,皆大欢喜,由她代表妃嫔们前去净云寺祈福,谁都不用再担心吃苦的人会是自己。
容真还是照例每晚去宣明殿外站上那么一会儿,每次临走前,郑安都会奉命送来个暖婆子,以免她受冻。
顾渊也不再让郑安劝她回去,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柔柔弱弱看似风一吹就能倒,可心性却是比谁都要来得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除非自己放弃,否则压根没人劝得动。
就像当初她冒着挨板子的危险也一定要帮大皇子得到他的关爱一样,不过是个瘦瘦小小的人,竟然会有牛一样的脾气。
只是在定下容真为祈福人选的这日夜里,顾渊竟破天荒地让郑安召她进了宣明殿。
容真有些意外,却仍旧从容不迫地跟着郑安进去了,进门之前硬生生地睁大了眼睛没眨眼,憋得眼睛酸痛难忍,几乎快落下泪来。
于是当她走进大殿,抬起头来关切地望着顾渊时,顾渊一眼就看见了她眼里的泪光,看来自己这绷带缠身、面无血色的模样真是可怕了点,竟叫她忧心得快哭出来。
原本还严肃的眉头忽地无奈地放松了些,他朝她轻轻招手,“过来。”
也不计较她忧心之下竟忘了行礼请安。
容真这才眨了眨眼,强忍住眼里泛滥的泪水,顺从地来到他身边,嘴唇咬了半天,才颤着嗓音叫了句,“皇上……”
她若是直接哭出来,恐怕顾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绪难平。
瞧她这模样可真委屈,嘴唇被咬的血色尽失,眼里泪光婆娑,那些个亮晶晶的珠子一直闪烁个不停,却硬是坚强地没有掉下来。
她没规没矩地伸出手来轻若无物地抚上他胸前的纱布,眼看着泪珠子又多了些,一眨眼,黏在了浓密的睫毛上,一颤一颤的,晃动着谁的眼。
顾渊有些无奈,缓缓地叹口气,拉住了她不听话的小手,“行了,朕还没死呢,你这样子多让人揪心哪,恁地叫人以为朕就要英年早逝、赶着去见先皇了。”
容真破涕为笑,又是哭又是笑地望着他,可怜巴巴地说,“嫔妾这是被皇上的伤吓着了,心里难过,一时忍不住。”
“只是太医包得吓人罢了,其实伤得并不重。”他微微一笑,伸手拂过她的睫毛,捻走了那一刻晶莹透亮的泪珠,“傻孩子,怎么这么容易哭。”
他叫她傻孩子,语气里的亲昵简直叫人无所适从,容真又红了眼,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模样真的像个慌乱的孩子。
顾渊被她逗笑了,只觉得她一来到自己身边,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可是他是皇帝,哪怕心情再好,有些沉重的事情始终需要面对。
“朕今日叫你进来,是有别的事情要嘱咐你。”他朝四周看了看,于是守在大殿里的宫女太监除了郑安以外,纷纷出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容真走出宣明殿的时候,手里的暖婆子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热乎了,被风一吹,身上还是有些冷。
她转过身去对郑安点头道,“公公不必相送,外面天寒,公公还是进去伺候皇上吧,我自己回去就成。”
郑安也客气地笑道,“主子体下,奴才感激不尽,还请主子一路小心,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告诉奴才。”
坐上步辇,又一次在严寒的冬日里离开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宣明殿。
想到皇上方才告诉自己的事情,容真的表情有些出神,看来这一次的祈福之行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枯燥乏味,反而……会有趣得多。
从宣明殿回来的时候,夜幕已然低垂,冬日的风有些刺骨,放肆地刮在面颊上,很有种刀子的凛冽感。
容真拢了拢肩上的狐裘,心情并未因为这寒风而变得低落,反而有些莫名的喜悦。
当一个人失去所有牵挂的时候,拥有一个既定并且清晰的目标其实是一件很幸福事情,至少你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立志要活得有价值,并且不再软弱,不再惧怕一切从前顾虑的事情。
容真这么久以来,头一次露出一抹明朗的笑容,哪怕没有了家人,她也要活得很好很骄傲。
步辇就这么缓缓地在夜里行着,寂静无声,四周连一片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到。
离前面的宫殿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容真忽然听见一阵细微且急促的脚步声,于是挥了挥手,让人停下了步辇。
仔细一看,一个黑影背着包袱从那个宫殿里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瞧见恰好被一颗榕树遮住的步辇,于是匆匆离开。
为他开门的宫女看不清楚模样,手里拿着盏灯笼,见他走后又打量了一下附近有没有人,确定无误后才又进去,然后关好大门。
闲云显然也听见了这声音,神情紧张地回过头来看了眼容真,却见容真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出声。
于是那个黑影飞快地消失在视线里。
过了好一会儿,容真才说了句,“走吧。”
步辇继续缓缓前行,抬步辇的太监仿佛闻所未闻,清楚这宫里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装聋作哑的人才是寿命最长的人。
经过那宫殿时,容真眯着眼看了眼木匾,只见气势恢宏的宫殿之上写着三个大字:彩云阁。
可不正是如贵嫔的宫殿?
容真的面容在黑夜的掩映下有些捉摸不透,却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地回了惜华宫。
珠玉已经让人从御膳房端了碗银耳莲子羹回来,想着天寒地冻的,主子回来也好喝了暖暖身子。
看着那一碗热在炭盆上的热气腾腾的银耳莲子羹,容真笑了起来,用冷冰冰的手一下子握住了珠玉,“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珠玉也笑起来,一边帮她脱掉狐裘,一边说,“你是主子,我们是奴才,这些事情不都是理所应当的么。”
只是触到那松软温暖的狐裘,她一怔,随即不解地问,“这披风……”
闲云从内室走出来,笑吟吟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用刚拿出来的竹衣架给挂上,“这是万岁爷让郑公公拿来给主子御寒的,怕夜里风大,主子禁不住吹。”
“看来皇上是真的对你上了心。”珠玉有些欣喜,看着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狐裘,“只盼着你得了皇上的宠爱,一路平步青云,越走越好才是。”
容真一点也不愿意把她扯进这些纷繁芜杂的是非里来,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她想要保护的人,那便是珠玉和长顺。
后宫的阴谋只要她自己一人去斗就好,同样的,她也不希望自己最丑陋的一面被珠玉知道。心里最坦诚的地方留给了这两个人,那么穿上了厚重伪装的那一个傅容真,就不应该再留给他们。
她只字不提皇上的事情,只拍了拍珠玉的手,笑笑说,“好啦,我想喝莲子羹了。”
珠玉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喝完汤,然后就去沐浴就寝,大殿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为她沐浴完后出来的闲云,两个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炭盆和碗筷。
“你从前是在哪个姑姑手下当差?”闲云笑着与她找话说。
“铅姑姑。”
“铅姑姑?就是那个总爱穿花裙子的姑姑?”
珠玉一怔,原以为她只是随意问问,没想到她竟真的知道,“你认识?”
“那可不?”闲云笑吟吟地想了想,“她为人和气,爱穿花裙子,谁要是送了她那样的裙子,她保管对人热情得像是一家人似的,对么?”
“没错,是她。”珠玉也抿唇笑了笑,却若有所思地叹了句,“难怪主子走哪儿都爱带着你,你知道的事情多,认识的人也多,哪里像我,过去只是御膳房洗碗的宫女,什么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闲云刚开始的时候没说话,仔细瞧了瞧她面上的神色,那双乌黑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失落、无奈、寂寥之类的情绪。
心里恍然大悟,于是闲云笑着宽慰她,“你放心好了,虽说如今都是我陪着主子,但在主子心里,你我是不同的。”
珠玉是姐妹一样的存在,所以不舍得让她涉险,甚至连一些伺候主子的琐事都免了,只因在主子心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奴才。
可是自己不一样,自己确确实实只是个宫女,做着分内事,只求忠心护主,能被信任。
珠玉垂下头来笑了笑,只是无奈地把那炭盆子熄了,“不早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她捧着那盆子出了大殿,外面确实有些冷,寒风一阵一阵地袭来,钻进衣领里带来一阵颤栗。
她知道容真打心里对她好,可是从前的两人还能亲如姐妹,现如今却只能是主子和奴才了。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身份的差异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这也似乎注定了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冬日的寒意在一点一点加深,锦裳的死仍旧不明不白,皇后将汀竹宫的奴才们都喊去问过几次话,最终没人发现过锦裳死前有任何异样。
这就说明她并没有求死之心,一定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杀害的。
这样残忍的事情在后宫十分罕见,毕竟这群女人们勾心斗角是一回事,牵扯到谋杀无辜宫女又是一回事了。
皇后十分痛心,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
晨省时,沐贵妃照例没有来,因着皇后叫她近日不要随意走动,也就免了她的请安,沈芳仪因为烫伤未愈,也没有来,倒是一直以来称自己抱恙在身的修仪来了。
说到锦裳之死,妃嫔们议论纷纷。
皇后也就听着,最后问了几个高位妃嫔的看法。
蒋充仪似是对这件事情并无什么意见,还是一贯的置身事外,“嫔妾无能,看不出事情原委,只觉得沐贵妃似乎不是这样穷凶极恶的人,只是锦裳之死令人十分惋惜,嫔妾也希望能早日查出真凶,还她个公平。”
“修仪呢,你有什么看法?”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修仪,她好些日子没有来了,人好像瘦了些,瞧着也没有以前那种丰腴了。
见皇后问到自己身上来,素来为人强势的她破天荒地没有发表个人意见,只是说,“臣妾近日有恙在身,未曾及时了解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只是偶尔听宫人提及,实在不敢妄下定论,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那么……如贵嫔呢?”
原本平静的气氛一下子被打乱了,原因是如贵嫔的笑声似银铃般悦耳,那种娇媚的声音把之前的沉寂完全推翻。
“皇后娘娘,嫔妾是个俗人,不懂那么多弯弯肠子,也不像蒋充仪那样会结合沐贵妃平时为人来推测真凶另有他人。嫔妾倒是听不少宫人说,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起因于朝堂之事,而宫妃却因为牵扯到自家利益而相互争斗,至于锦裳之死……不过是个政治的牺牲品罢了。”
全场哗然,毕竟如贵嫔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其实沐贵妃就是罪魁祸首。
“当然,那只是嫔妾没心机罢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能从最直观的角度去判断。”她又笑吟吟地补充道,末了添了句,“嫔妾当然也不相信一向为人和气温柔的贵妃姐姐会是杀人凶手。”
和气温柔咬得婉转动听,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还刻意看了蒋充仪一眼,显然是与蒋充仪之前说的那句沐贵妃并非穷凶极恶之人相互呼应。
毕竟这宫里谁人不知沐贵妃盛宠多年,气焰大了些也实属人之常情,不飞扬跋扈已经算好了,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什么和气温柔。
皇后看她一眼,知道她与沐贵妃素来不和,也便不多说,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她的看法了。
倒是容真默默地看了如贵嫔一眼,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若说沐贵妃失宠,获益者最大的人……恐怕就是如贵嫔了。这两年来皇上把最多的宠爱分给了她和沐贵妃,修仪也因为大皇子分到了一杯羹。
现如今修仪已经没有昔日的荣光了,若是连沐贵妃也败下阵来,那么谁还能和如贵嫔争宠呢?
眼前又浮现出昨夜经过彩云阁的场景,那个黑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送了出来,自始至终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发现,若说没有蹊跷,傻子也不会相信。
锦裳被杀,沐贵妃被怀疑,而在这种时候还有神秘黑衣人来去于彩云阁,这件事情八成与如贵嫔脱不了干系。
只是容真也没打算说出来,毕竟,如贵嫔和沐贵妃虽然都走娇媚雍容的做派,但如贵嫔的娇媚怎么看都有些脂粉味,而沐贵妃从小生在达官贵族之家,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风韵。
再加上如贵嫔心思远远不及沐贵妃,一个是小聪明,上不了台面;一个是大城府,做事沉稳有心机,哪一个成为后宫最受宠的人对容真的威胁要小一些呢?
容真隐隐觉得,若是这个盛宠之位落在沐贵妃的头上,恐怕自己要是受到了皇上的青睐,第一个就会招来这个可怕的敌人。反倒是如贵嫔,这种心思不够深的人,树敌也多,要对付起自己来,也没有沐贵妃那么可怕了。
36无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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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内容:
秋末的阳光灿烂却不够温暖,照在身上也只是微微有些温度。
蒋充仪走在容真身侧,忽道,“修仪在这后宫里虽不是最得宠的一个,但素来母凭子贵,地位也颇高。”
容真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朝她温和一笑,“嫔妾虽是刚入后宫,但并非刚入皇宫。”
她的意思是,修仪的地位如何,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约莫是她的样子太过谨慎小心,蒋充仪望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好笑,轻轻摇了摇头,“容嫔怕是误会了,我并非要替修仪向你讨个公道,也不是针对你,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容真停下了步子,含笑道,“那么充仪有话不妨直说,嫔妾心思愚钝,猜不透拐弯抹角的东西,还望充仪莫要为难嫔妾。”
她并非是怕蒋充仪要算计她,也不是穷紧张,只是在这后宫里,面对任何一个哪怕看似无害的妃嫔,会放松警惕的人也一定是脑子缺根筋。
蒋充仪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虑,于是叹口气,温和地说,“我只是想说句谢谢。”
这次换容真一愣,“充仪何故道谢?”
“我擅长丹青,初入宫时,也曾凭着几幅画赢来过皇上的垂青。只是当时我刚入宫,并不知从前修仪也因善于作画而得到过皇上的称赞。而自那日起,修仪就视我为眼中钉,不论我做什么,她都能找出讥讽我的地方,后来……”话音到这里,蒋充仪回过头来看着容真,眼里有一抹沉痛转瞬即逝,“后来我有幸怀上龙胎,却在孩子只有两月之时,被修仪找了个理由罚跪,孩子就这么没了。”
容真仔细打量打量了蒋充仪面上的表情,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极为自然,于是容真得出结论——要么她的演技好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要么这事儿就是真的。
如果是前者的话,容真有些诧异为何她混到今日都还这样默默无闻。
“可是修仪虽然不够有耐性,却也不是蠢笨如斯的人,她岂会不知谋害宫妃腹中孩儿的下场?”容真问道。
“也是我顾虑太多,那时候听说宫中的低位妃嫔若是有了孩儿,叫其他人知道了,孩子都难以活到出生那天,所以便想着能瞒一日是一日,最好等到孩子有了三个月时,身子比较稳定了再告诉皇上。岂料答应了为我守口如瓶的太医却被修仪收买,将我出卖的干干净净。后来……”她低低的笑了声,“后来,哪怕是我在被罚跪时说出我有孕在身,修仪也不在场,她的宫女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
容真叹口气,“充仪何故提到这些陈年往事呢?须知在这宫里,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人人都想装聋作哑,充仪如今告诉嫔妾这些,岂不是要嫔妾惶恐了么。”
蒋充仪拍拍她的手,只云淡风轻地冲她一笑,笑容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别的情绪,“你放心,只是道谢罢了。在宫里平安无事地待到现在,我也不可能再去谋求什么盛宠什么眷顾,如今真的是诚心向你说声谢谢,也希望你不要顾虑太多。”
说到这里,蒋充仪朝着跟在后面的宫女招了招手,然后对容真说,“我还有些事,想去尚衣局走一趟,剩下的路,我就不陪你了。”
送走蒋充仪,容真放慢了步子,跟着闲云珠玉一起往惜华宫走。
珠玉看了眼蒋充仪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忧地问,“主子,蒋充仪此举有什么意图呢?可是要拉拢主子?”
闲云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没有说话,这种问题明显超出了一个宫女管辖的范围,哪里有奴才这么质问主子的?
容真顿了顿,只笑道,“无须担心,只是一同走走,随口聊聊罢了。”
蒋充仪的话应该是真的,但意图是什么就不太明显了,也许是想拉拢她,也许是真心感谢她,谁知道呢?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毕竟她压根没打算搀和这事儿。
倒是修仪——
容真停下了步子,手指轻轻抚上还裹着纱布的面颊,忽地开口道,“此处离元熙殿不远,听说修仪病了,咱们还是去看看,也算是……略尽姐妹之情。”
元熙殿里,修仪正在为降了品级一事大发雷霆。
她说口渴,偏生云瑞为她斟的茶不是被嫌弃太凉了就是太烫了,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捧着杯温度适宜的茶来,岂料修仪只喝了一口,就将那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你诚心气本宫的是不是!”
云瑞委屈极了,想辩解,却又不敢开口。
这茶是内务府今年才送来的,听说只有三品以上的主子才有,前些日子主子喝了一次,明明还说甘甜可口的,怎的今日就变成了她口中的又苦又涩?
如今容真成了容嫔,雁楚因犯了错被郑安送到了浣衣局,整个元熙殿里就剩下她一个贴身宫女,其余两个都是打杂的。
偏生皇上生着主子的气,内务府那群见风使舵的家伙就明目张胆地偷起懒来,也不知派新的宫女过来,伺候气头上的主子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她一人肩上。
修仪肚量小,难消气,见云瑞又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随随便便拿起桌上的花瓶就朝着她砸去——当然,这准头还是刻意有了点偏差,不至于真的砸到她身上。
可是这阵仗也够把云瑞吓得两眼发直了,她猛地跪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娘娘饶命,奴婢知错,求娘娘不要生气……”
修仪听着这哭声烦得要命,正要喝止时,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通报,“容嫔求见——”
她倏地朝门外看去,只见台阶下缓缓走上来一个宫装女子,素雅的打扮难掩从容气度,面上裹纱也遮不住秀丽的容颜。
容真笑吟吟地踏进大殿,声音里透着春日的和煦气息,“修仪姐姐这是在发哪门子的气呀?大老远就听见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呀,这不是去年姐姐生辰时,皇后娘娘送的金玉红梅花瓶么?”
修仪的脸蓦地一僵,这才注意到自己随手砸了的东西竟是皇后赏赐的,偏生容真曾经在元熙殿待过,对这些东西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冷冷地望着容真,“怎么,如今你春风得意,打算来看看本宫这个输家是如何狼狈的么?可是称心如意了?”
容真收起笑意,走到了云瑞身边,轻轻扶起了她,“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妹妹能有今日,都是托了姐姐的福。若非姐姐当日将妹妹送去太妃身边,今日又怎会有妹妹踏入后宫的一天呢?”
她望着一地花瓶残骸,不无可惜地叹口气,“姐姐这又是何必呢?若是心里有气,大不了再把妹妹叫来,掌掴几下也就消气了,这花瓶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若是叫有心人传了出去,你说……皇后娘娘会怎么想呢?”
修仪的脸色蓦地一白,忽地冷笑着指着她,“好,好,好……本宫以为你是个温顺乖巧的人,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从尚食局里带出来,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威胁本宫的,傅容真,你真是不简单!”
不简单?容真笑意浓浓地望着她,若不是当日她将自己从尚食局里带出来,她也许真的就只是那个简简单单盼着出宫的小宫女了,家人不会死,日子不会这般惊心动魄,也无需一辈子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后宫暗不见天了。
眼下事已至此,她心里已然没有恨意,只是既然了无牵挂,索性与这些人好好玩上一局。要当宠妃,要当奸妃,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自然要学着去做。
若是不做,恐怕她的从容谨慎第一个就会引来沐贵妃等人的忌惮。
示威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容真也不拖泥带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修仪,“妹妹本来念着姐姐身子骨不好,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以后就直接来探望姐姐了,岂料姐姐如今中气十足,看着花瓶摔得粉碎的,恐怕气力也是有的。既然姐姐没什么大碍,那妹妹就先回去了,以免皇上记挂着妹妹这伤,万一早朝以后直接来了我那惜华宫,见不到人就不好了。”
她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元熙殿,大老远的都能听到云瑞带着哭音在喊,“娘娘,娘娘您别生气啊,气坏了身子不值!您还有大皇子要照顾,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啊!”
容真倒是不知道修仪又怎么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了,只是嘴角噙笑地摇了摇头,今日修仪的模样只告诉了她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宫里不论是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谨慎为上。
不为别的,就为这辈子都不要落得个修仪这般狼狈的模样。
华严殿。
顾渊早朝归来,按惯例批阅起奏折来,右手边是另一个御前宫女在研墨,规规矩矩的,大气也不敢出。
他看了眼窗外的石榴树,前阵子吩咐郑安找工匠来做了些处理,如今树上已结出小小的果子,怕是再过些时日就能吃到石榴了。
嘴角很自然地扬了起来,他又埋下头去继续阅览,只是看着看着,唇边的笑意蓦地一僵。
四王爷淮相王在西北私自练兵?
眼眸微眯,他不动声色地合上折子,沉吟片刻。
“郑安。”
门外的人赶忙推门而入,“奴才在。”
“让六王爷进宫,朕有要事与他商榷。另外,传朕旨意,让内务府传召去西北,就说朕邀四王爷一同狩猎,望他早日赶来。”
“奴才遵旨。”——
第三十七章
宫里风平浪静了几日,容真每日按规矩去给皇后请安,照例看着妃嫔之间的口舌之争,自己乐得看戏。
毕竟这后宫日子太乏味,若是没有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调剂品,恐怕所有人都会闷得发慌。
也不过几天功夫,立冬已至,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着布置,该换的摆设得换,床单被套得换,就连妃嫔们的衣服也得跟着换。
惜华宫里的摆设也给换了全新的,因着闲云比较熟悉这些事务,就带着几个宫女去库房里挑了些金银铸的饰物出来摆着,将那些个翡翠玉石的都给收了起来,说是冬日里应该看些金碧辉煌的颜色,玉石属寒,等到来年再摆出来。
太监们则忙着跑腿,既要去尚衣局领些厚实的衣物,又要去内务府领这个月的份例。
看着一干宫女太监忙得不可开交,容真坐在那儿当真是闲得手脚发慌。
从前累起来的时候,经常羡慕主子们的悠闲生活,真的到了自己当主子这天,才知道原来这种日子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过。
皇上近日也没有来后宫,许是政事繁忙。
倒是容真取下纱布的时候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右脸只剩下些许淡淡的血丝,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她松了口气,估摸着下一次皇上来惜华宫的时候脸伤也就痊愈了。
三日之后,淮相王顾桓抵达京城,为替皇弟接风洗尘,顾渊设下家宴,六品以上的宫妃皆位列在席,六王爷顾知也来了。
先皇有七子,大皇子喜爱山水虫鱼,虽在京城有府邸,却常年在外;二皇子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三皇子顾渊乃当今圣上,不必多说;四皇子顾桓倒是个可造之材,有能力,有担当,只可惜比之顾渊稍微还缺少点为君风范,因此在顾渊即位后就被封王,并派去西北驻守,名义上是镇守边疆,实则也是避免了朝堂之上两虎相争、兄弟相残的场面;五皇子和七皇子资质平庸,也被封王,各自去了不同的地域当个土皇帝;唯有六皇子顾知与顾渊素来交好,拥有真正的手足之情。
当晚,容真来得不早不晚,穿着打扮一律走简洁大气风,毕竟有皇上的手足在场,穿得过于娇媚贵气实在扎眼得紧,有些不妥。
妃嫔除皇后外一律坐在左侧,两位王爷坐在右侧的最前方,其次是些举足轻重的得力朝臣。顾渊自然坐在最上方,在他身旁两侧的位置,分别坐着当今太后和皇后。
宴席开始后,顾渊笑着举杯,“四皇弟在西北镇守已久,朕甚是想念。如今冬日初到,幸得百兽尚未冬眠,朕忙于政事已久,想要趁此机会前去围橱猎,因此召你回来。今晚特地设宴为你接风,四皇弟在边疆守卫已久,这杯酒是朕代替天下子民敬你的。”
话说完,他十分干脆利落地仰头一饮而尽。
顾桓也连忙站起身来,端起桌上的酒杯,朗声道,“皇兄心系天下百姓,整日忙于治理天下,臣弟不过是在西北过着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罢了,哪里值得皇兄如此赞誉呢?皇兄谬赞,臣弟实在惭愧。”
六王爷顾知笑吟吟地开口道,“三哥四哥都莫要谦让了,要我说,最清闲自在的人还是我这个当弟弟的。不过有了三哥这个天下第一明君,又有了四哥这个天下第一好臣子,我这个六王爷也只好闲着了。”
顾渊的嘴角也浮起一抹笑意,“敢情你偷懒,不务正业,罪过都在朕和你四哥身上不成?”
“咦,臣弟可没这样说,皇兄你莫要冤枉人,臣弟口拙,说不过你。”顾知自顾自地斟了杯酒,含笑饮尽,“好了,闲话不多说,臣弟因挂念着今晚这宴席,可是饿了一整天了。若是还不动筷子,恐怕一会儿得劳烦皇兄请太医来为臣弟把把脉了。”
众人都笑起来,宴席开始。
其实看上去,帝王之家似乎也不似传说中那么冷漠无情,至少目前看着倒是一片和乐融融的场景。
宫中的乐工与舞姬都陆续进了殿,两侧是饮酒吃食的主子,中间的大片空地便留给他们表演。
妃嫔们对这样的表演倒是没有太大的热情,毕竟常年看着的;而朝臣们碍于皇上在场,个个心里都不曾放松,注意力自然也不会全部集中在这些舞姬身上。
反倒是容真看得津津有味,毕竟她从前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成日待在御膳房里,几时看过这样华丽非凡的歌舞呢?
顾渊的视线在人群里转了一圈,落在容真面上时顿了顿。
她倒是看得很开心,嘴角噙笑,稀里糊涂地喝着杯子里的葡萄佳酿,看样子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喝的是后劲多强的酒。
在场的人都有些拘谨,唯有顾知一副和平常一模一样不拘小节的潇洒样,还有容嫔聚精会神看表演的认真样。
顾渊时而打量着顾桓,他倒是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观赏大殿中央的表演,只是那模样太过稳妥,丝毫挑不出错,反而令人看出他的刻意为之。
剩下的目光多半分给了容真,因着她眼里的光芒太过生动,不似其余妃嫔的淡然木讷,全然没有被这宫闱浸淫过的深沉与复杂。
在看到她手里的酒杯已经第四次空了的时候,顾渊在心里叹了口气,侧过头去吩咐了郑安几句。
郑安得令,默默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有宫女快步走到容真身边,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容真一惊,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酒杯,面上忽地一红。
那宫女是郑安叫来提醒她的,说是这酒后劲极强,再多喝几杯,怕是就没法子清醒地坐在这儿了。
容真忙放下杯子,下一刻,似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来朝大殿之上看去。只见那个最高位上,顾渊正静静地看着她,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两人的视线碰在了一起。
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她面上越来越红,颇有些尴尬,十分局促地又垂下头去,美人微醺,目露娇憨,这模样当真是十分趣致迷人。
站得高,看得远,这个道理是亘古不变的。因此皇后和太后自然也注意到这一幕了。
皇后倒是默默地低下头去捻起一颗葡萄,好似什么也没看见;太后则是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如贵嫔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断注视着皇上的动态,自然不会没有注意到有宫女来提醒容真少喝些酒的举动。稍微一想,也能猜出是谁吩咐的,她眼神微暗,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容真。
她还道皇上只是图个新鲜,这才晋了这个容嫔的位,没想到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皇上对她还有几分上心。
瞧着身侧的沐贵妃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淡淡地看着表演,间或抿上一口酒,如贵嫔侧过头去娇笑道,“贵妃姐姐,听说这佳酿是西域进贡的,姐姐觉着味道可比得过中原所产的葡萄酒?”
沐贵妃目不斜视,唇角轻扬,“西域的日照充足,所产的葡萄自然甘甜多汁,酿出的酒也香醇可口,不若中原的那般苦涩,妹妹难道不知?”
这话正中如贵嫔下怀,她端起酒杯轻轻尝了一口,赞道,“果然甘甜浓郁,难怪容嫔妹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连皇上都忍不住让郑公公去劝她莫要贪杯了。”
她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果然,端着酒杯的沐贵妃手上一僵,但随即就放下了杯子,擦了擦嘴,“这酒后劲足,但胜在味美甘香,也只有懂得品酒的人才会多喝。看来容嫔与本宫一样都是识货之人,妹妹你可要多学着了,毕竟在这后宫,光靠容颜难以维系长久的盛宠,须知个人修养才是长盛不衰的依据。”
如贵嫔的笑意一下子隐没在嘴角。
她欲讥讽沐贵妃恩宠不敌一个小小的容嫔,皇上关心容嫔多于关心她这个贵妃;可沐贵妃却反过来将她一军,指出她个人修养不足,以色事人,难以长久。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姐姐在宫里这么多年了,懂的事情自然也比妹妹多,在这方面妹妹自愧不如。但是妹妹也是知道的,容颜再美,也有人老珠黄的那天,真到了那天,恐怕妹妹也只能学着姐姐这样多多注意内在修养,以免成了既无貌也无德的黄花了。”如贵嫔收回目光继续看表演,不冷不热地留下这么一句讥讽的话。
这一次轮到沐贵妃恼怒。
她无非是在暗示自己人老珠黄,所以才靠着德行取胜。
沐贵妃握着酒杯的手蓦地一紧,视线却是缓缓地移到了容嫔面上,那个恬淡安静的女子比谁都要怡然自得地看着表演,听着小曲。没了美酒,她就剥起花生来,面前的碟子已经有了一半的碎壳儿。
不过是个安于现状的女人罢了,从前是宫女,如今是容嫔,就算是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骨子里的卑微却没有变。
给她些安逸生活,她便自得其乐地活了下去,这样的女人在后宫一抓一大把,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看了眼身侧因成功膈应了自己而十分得意的如贵嫔,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相比起容嫔,这个自大狂妄却容颜娇俏的女人恐怕才是自己最大的劲敌。如今淑仪失宠,蒋充仪又平淡似水,勾不起皇上的兴趣,只有自己和如贵嫔蒙受眷顾的机会最多,若是叫她先于自己有了孩子……——
第一更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顾渊邀四王爷和六王爷三日后去围橱猎,又钦点了几位年轻有为的朝臣同行。
“朕不胜酒力,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了,明日还要早朝,大家这便散了吧。”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齐声道,“恭送皇上。”
而顾渊又朝着太后行了一礼,这才从左侧往殿外走去。
妃嫔们穿着色彩艳丽的宫装,垂首恭恭敬敬地立在道旁,而唯独容真一人穿着素雅的青色长裙,就连发间的珠钗头饰也少得可怜。
顾渊走到她身旁时,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发顶如从前一样映入眼帘,总是让人想起她在御前伺候的那段日子。
脚步没停,终是消失在大殿外。
于是剩下的人又目送皇后与太后离去,这才各自散了。
那西域佳酿的后劲确实有些大,容真坐着的时候尚不觉得,站起来走了两步,方才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见她脚步有些不稳,闲云忙上前来扶住她,“主子可还能走?”
正巧如贵嫔打一旁经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容嫔妹妹不会喝酒就少喝些啊,须知柔弱的模样虽然惹人怜爱,但不自量力的时间长了,只会让人觉得实在是不够聪明。”
反正都喝多了,索性就装个醉,容真就这么软软地靠在闲云身上,看都没看如贵嫔一眼,只弱弱地又说了句,“长顺,去……去给我再拿一壶来!珠,珠玉呢?陪我……陪我喝……”
长顺在殿外守着步辇,珠玉照例被留在惜华宫里没带来,这么一句稀里糊涂的话自然是醉话了。
如贵嫔哼了一声,看她醉成这般模样,也懒得多费唇舌,便离去了。
看着妃嫔们走得差不多了,容真这才直起身子来,搭着闲云的手,“咱们也走吧。”
长顺等了好一会儿,见大殿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自家主子这才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容真感觉脚下有些轻,虽然不若她方才装的那么严重,但醉意至少也有三四分了,便摆摆手,“还是别坐步辇了,反正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吹吹夜风也好,权当醒酒。”
“可是主子,这已经是冬天了,殿内倒是有炭火,够暖和,可这外面……”闲云有些担忧地拢了拢她的衣领,见她已经迈出了步子,只好回头对长顺说了句,“你赶紧回去拿件披风来,动作快些,免得主子受凉。”
抬步辇的太监也跟着长顺先回去了,只剩下闲云和容真两人沿着荷花池那边的小道回宫。
天气是有些凉了,因为方才是赴宴,殿内又有炭火,所以大家都穿得不够多,尤其是宫中妃嫔,没有谁希望自己在皇上面前看起来臃肿难看,容真自然也不例外。
眼下寒风阵阵,冷气直往脖子里钻,容真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却觉得酒意倒是被吹散了不少。
荷花池里的荷叶也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些光秃秃的杆,她伸脖子看了眼,随口叹了句,“都没了啊,我记得上回来看的时候,里面还开着花呢,谁知道这么快就影子都不见了。”
闲云笑道,“主子伺候皇上,日子忙,自然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也不是这个理。”容真朝手心呵了口气,觉得暖和些了,才又道,“一年有四季,花却只开一季,并不是我的日子过得快,只是它们的花期太短了。”
身在深宫,从古至今都不乏看着鲜花凋零引起愁思的女人,闲云怕她心里难受,胡思乱想,于是笑着安慰她,“主子莫要难过,这花虽是谢了,但总归明年还会开的,哪里有常开不败的花呢?”
容真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忧失去帝宠的那天,刚想笑她多心了,却忽地听到哪里传来了一丁点动静,似是有人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她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拍拍闲云的手,“无须担心,这点我省得。”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哪怕花期不再,但倘若那些花知道自己曾经也令观赏的人欣悦过,想必也是欢喜的。”
闲云察觉到她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微微一怔,心中有了数,“主子能这样想,当真是好的,但若是过了花期,主子又如何知道观赏的人会不会还记得那些花呢?”
“记不记得都不要紧了,花不在人心,人自在花心。”她侧过头去看着那一池枯干有些发愣,再说话时,声音有些小,被夜风吹散有了些许朦胧感,“这样就够了。”
不远处,顾渊和郑安站在树下,顾渊的目光却是凝固在池畔的清瘦身影之上。
原本想着容真酒后醉态娇憨可爱,心中一动,想着待她出来以后直接带她回宣明殿,却不料见她拒绝了步辇,要散步醒酒。
醒酒也罢,看见一池枯荷竟然发起了感叹,他还以为她也要学着宫里的痴人怨妇们说些什么以花自比、担忧人老珠黄的话。岂料她是以花自比了,却字字句句都没有没有怨过什么,反倒是借着这个机会漫诉衷肠。
顾渊眼神微微一动,朝着池塘边走去,那句被风送到耳边的“这样就够了”,仿佛让他记起了曾经在偏殿听到的相同的话。
这个女人不媚不妖,恬淡清新,此刻穿着青衣,真的像是池中一朵胜放的青莲。
“既是知道这满池荷花花期已过,就应该知道天气也不暖和了。”他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分柔和,两分笑意,“爱妃是嫌自己身强体壮太过健康,所以要来这里吹吹风,着着凉不成?”
“皇……皇上?”容真一惊,连忙转过身来,仓促地俯身行礼,却不料酒意未消,这一弯腰,脱离了闲云的搀扶,身子不由自主一晃,脚下已然有些踉跄。
顾渊眼疾手快,只一伸手就将她捞到怀里,见她面颊酡红,眼波如水,显然是醉意犹在。
闲云已经跪了下去,见主子倒在皇上怀里,松了口气。
容真见自己这样失仪地倒在顾渊身上,有些慌乱地想挣扎出来,“皇上,嫔妾,嫔妾不知皇上在此……”
她口里没个清楚,碎碎叨叨不知在认个什么错。顾渊想笑,觉得她这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是憨态可掬,没想到多了分酒意,她的样子也生动了几分。
他笑着打横抱起她,朝着方才举行宴席的大殿一侧走去,那里是宣明殿所在,皇帝的寝宫。
一夜春宵,借着装醉,容真又一次把胆子大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光看顾渊一夜耕耘的努力程度,也可以看出他对今夜的满意程度。
容真的呼吸还有些不稳,安静地靠在顾渊怀里,任由他揽着自己。
顾渊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她的满头青丝,只别着一只简简单单的玉簪,别无他物。
脑子里浮现出宫中的其他妃嫔,哪一个不是发饰满头,明晃晃的耀眼非凡?偏她就这么素净地别着支玉簪子,就连耳环也只是小小的玛瑙坠子。
他失神片刻,心里忽的一软,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想要将她打扮得明艳动人,最好每一件饰物都是顶好的,叫人没有任何理由嘲笑她的出身。
他吻了吻容真的额头,柔声道,“今日的佳酿可还好喝?”
吐气的时候,温热的鼻息撩动了她的刘海,弄得她痒痒的,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笑道,“好喝,若是不好喝,嫔妾也不会一个不留神就喝多了。”
顾渊捏了捏她的鼻子,“那好,明日朕就派人送几坛子去你宫里,不过你得答应,只有朕来的时候才能喝上几杯。”
她的醉态如此动人娇艳,哪能辜负了那么珍稀的美酒呢?自然要他在场,佳酿才排得上用场。
温言软语道完后,容真支着身子要起来,顾渊扬眉,“怎么?”
“嫔妾该回去了。”容真垂下眸去,除了皇后,妃嫔们在皇上的寝宫里侍寝后都要回自己宫里,不得留宿,除非得了特许。
顾渊看了眼她余醉未消的样子,再加上劳累了一番,眼底还有淡淡的倦意,便按住她的身子,轻声道,“你且安心休息,无须担忧这些。”
容真望他一眼,满眼掩饰不住的感激与喜悦。
顾渊被这样的眼神望得一时无言,只能将她揽在怀里,说了句,“睡吧。”
他闭起眼,没有看见怀里的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次日清晨,顾渊起床的时候,容真因宿醉还沉沉地睡着,面颊还有些红,眉眼间也藏着些许疲倦。
宫女进来替顾渊更衣,郑安轻声问了句,“皇上,要叫醒容嫔吗?”
顾渊看了眼床上的人,摇了摇头,“让她睡,睡到自然醒了,再叫人端碗醒酒汤来。”顿了顿,他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继续说,“今儿大皇子要来华严殿请安,想来她起来那会儿,早朝也差不多结束了,就让容嫔在宣明殿用早膳吧,用完早膳直接来华严殿。”
他又理了理衣袖,这才抬脚踏上御辇,看着一旁伺候着的宫女发上别着的珠钗,忽地想到什么,于是又吩咐郑安,“一会儿去尚工局叫人送批新的首饰来,朕要亲自挑选。”
郑安一愣,皇上这是哪门子的心血来潮,竟然想要亲自挑些珠宝首饰?
心里虽觉得邪乎,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他一边连连称是,一边目送万岁爷朝着朝堂去了。
回过头就看见宣明殿,想到里面尚在熟睡的那个女子,郑安摇摇头,这容嫔还真是不简单。
容真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揉了揉眼,喊了句,“来人。”
进来的是皇上身前的另一个御前宫女,她记不得名字,只好问了句,“皇上早朝去了?”
“是。”
心下有些无语,皇上这么起早贪黑地勤于政事,自己竟然在他的龙榻上睡得香甜异常,还真是……邪门。
闲云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抱着干净的衣裳进来服侍她穿上,然后在容真准备回惜华宫时笑道,“主子,皇上已经吩咐过郑公公给您准备早膳了,要您用完早膳直接去华严殿见大皇子。”
容真心里着实有些诧异,但既然皇上吩咐了,那就欣然接受,这一桌子东西可不是寻常妃嫔能吃到的。
咬着嘴里的羊奶酪饼,她有些出神地想着,睡得比皇上早,起得比皇上晚,皇上吃不着早饭,她却能津津有味地帮着他吃……这算不算是踏上了宠妃的初级阶段了呢?——
第二更
用完早膳后,容真去了华严殿。
皇上还没有上完朝,大殿里只有顾祁坐在那儿,垂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容真推开门走了进去,在门合上以后,步子轻轻的来到他面前,却见他猛地抬起头来对自己怒目而视,小小的脸蛋气鼓鼓的,涨得通红,却一言不发,只是瞪着她。
她蹲□去,摸摸他的头,明知故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不要你假好人!”顾祁把头一偏,避过了她的手,气冲冲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谁知道你害得我母妃被皇上责罚,还降了位!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的眼里带着泪水,显然是对这个才接纳不久的姐姐失望至极,明明很喜欢她的,她却做出危害母妃的事情来。小孩子的心纵然有些早熟,却仍旧敏感又脆弱。
容真顿了顿,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来,她默默地看着他,眼里有一抹复杂的情绪,顾祁看不明白,却好像也能感觉到她的无奈。
“你说得对,我不是好人。”半晌,她低低地说道,手缓缓地收了回去,“可是在这宫里,好人能活下来吗?你气我踩着你母妃上位了,那你可知道你母妃走到今日,脚下又有多少人的鲜血吗?”
顾祁张着嘴望着她,似懂非懂,眼里的戾气稍稍退去。
容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我出生贫寒,不似大皇子这般自幼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袭不尽。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更没有想过要在宫里混出个名堂,可是因为你的母妃……还有和你母妃一样想要登上高位的人,我的家人毫无缘由惨死,而我就算出宫,也再无家可归。”
她冲他温柔地笑了笑,“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比你愤怒一千倍一万倍呢?”
“你……你的家人,死光了?”顾祁很费力地说完这句话,眼里满是震惊,“是我母妃害的?”
容真静静地站起身来,“谁知道呢,你母妃没有直接杀害他们,却是这个环环相扣的局里最必不可少的一环,若非她把我卷入这个漩涡,也许他们就不会死。”
顾祁愣了好久,看她垂眸一言不发,眼里还隐隐泛着泪光,终是心软了,迟疑着跳下椅子,上前拉了拉她的裙子。
“那,我不与你计较母妃的事情,你也不要再难过了……”他伸出手去牵她的手,“你很好,像姐姐一样,若是不害人,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把你当亲姐姐,可好?”
他仍然在担忧自己的母妃,担忧容真会为报父母之仇对母妃不利。
同情与担忧交替上演,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分辨不清人心。
容真看着他,目光一动,“只怕你的母妃若是知道此事,会禁止你与我来往。”
“这好办。”他瞧见她不再难过,咧嘴一笑,“我不会告诉她这件事的,就当是我们俩的秘密,这样总行了吧?你虽没了家人,但有了我这个皇子当弟弟,总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望着顾祁信誓旦旦的眼神,容真有那么片刻的迟疑,但下一秒,她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发。
这一次他没有避开,温顺的模样像只小狗。
有一个皇子当弟弟,而她又是皇上的妃嫔,这辈分可真是……乱套了。
这一次陪同大皇子请安的过程十分顺利,就连顾渊也隐隐感到诧异,为何顾祁丝毫不为修仪降级的事情生容真的气。
可是他这个素来严肃老成的儿子唯独在容真面前像个孩子,那种渴求关爱的眼神没了掩饰,令他有几分失神。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热切盼望着父爱母爱,可是独自生长在宫里,无人给他应有的关爱,就连今时今日,他的后宫妃嫔也没有几个是真心爱他的。
眼神停在了被顾祁牵着手的容真身上,她一脸温柔地对顾祁笑着,嘴里说着些宠溺的话语,有冬日的阳光穿过窗子照进来,温暖又美好,这一幕竟令他失神良久。
哪怕他从来都拒绝承认自己是一个渴望被爱的人,这一刻也真真切切感到心底传来的一分暖意。
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女子仰望着他,爱慕着他,就连他的孩子,她也爱屋及乌……
顾渊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忽地开始思量,若是谁有幸成为她的孩子,该会是多么幸福的人呢?
时间很快到了三日以后,顾渊约定的狩猎之日。
围场在皇宫后山的林子里,树木繁茂,哪怕是冬日也仍是高耸入云,不见颓败之景。
就在帝王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围场之后,沐贵妃也邀请了诸位妃嫔去她的汀竹宫品茗。皇后因陪太后礼佛吃斋,因此没有来。
这是容真第一次踏进汀竹宫,因沐贵妃是后宫里除皇后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她的宫殿十分气派,虽然外观不如景尚宫那般恢弘,但内里的摆设布置皆是贵气雍容,一如她的人,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华贵感。
这次兴许是没有皇后在场,一些低位的妃嫔也有话说了,不似从前那般沉默。
沐贵妃拿出的茶是今年皇上赏赐下来的新茶,上品碧螺春,听说出产自太湖洞庭山之巅。满山的茶树只有那一块地的日照最充足,又因是太湖水面,水气升腾,雾气悠悠,茶树与果实间种,因此茶香格外悠长陈韵,入口除却茶香之外,还有淡淡的果香。
容真并不懂这些琐碎的细节,但也品得出这茶确实是上品。
倒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沈芳仪开了口,赞道,“碧螺飞翠太湖美,新雨吟香云水闲。这碧螺春茶香四溢,余韵悠长,难怪又名佛动心了,恐怕就算是天上神仙喝了它,也会动凡心呢。”
容真微微抬头看了眼沈芳仪,她虽平日里不常开口,但总是穿着十分飘逸的白衣,偏生身姿清瘦,楚腰纤细,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出尘的意蕴。举手投足间书卷气息十足,如今出口便是佳句,果然当得起才女之名。
沐贵妃微微一笑,“沈芳仪不愧是太傅之女,诗词佳句信手拈来,又深谙茶道,这茶遇着你了,也是它的福分。”
如贵嫔掩口轻笑起来,“呀,照姐姐这意思,这上好的碧螺春到了妹妹这种不懂茶道的俗人嘴里,岂不是暴殄天物了么?”
“本宫可没这么说。”沐贵妃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不过贵嫔妹妹硬要对号入座,那本宫亦无话可说。”
按照如贵嫔的性子,平日若是吃了这么个闷亏,一般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岂料今日她不怒反笑,竟是十分从容地说,“妹妹虽然不才,对这碧螺春也不甚了解,但碰巧却知道个关于碧螺春的传说,不知大家可想听听?”
“传说?”沈芳仪来了兴趣,温温柔柔地捧着茶杯说,“贵嫔姐姐不如说来听听?”
如贵嫔颇有深意地看了沐贵妃一眼,娓娓道来。
传说昔年,在太湖的西洞庭山上住着一位勤劳、善良的孤女,名叫碧螺,她善于唱歌,歌声动人优美,吸引了一个常年在太湖上捕鱼的年轻人阿祥。一日,山中来了条恶龙,扬言说要劫走碧落,而阿祥挺身而出,与恶龙在太湖之上大战七日,双双重伤,倒卧在洞庭之滨。后来村民们赶来,斩杀了恶龙,而碧螺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把阿祥带到了自己家里,亲自护理,为他疗伤。
山下阿祥与恶龙大战的地方长出了一株茶树,枝叶繁茂,但与此同时,阿祥的身体却日渐虚弱,汤药不进。碧落心生一念,每日都跑到山下去衔茶归来,泡成茶汤给阿祥喝,阿祥的身子竟奇迹般的渐渐好起来。
后来,阿祥的身体渐渐复原了,可是碧螺却因天天衔茶,以至情相报阿祥,渐渐瘦弱下去,终于憔悴而死。阿祥悲痛欲绝地将她的身体埋于那棵茶树之下,为纪念美丽的碧落,遂将茶树命名为碧螺茶。后因人们每年春日都去采那碧落茶,故天长日久,那茶口耳相传,被人们称作了碧螺春。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失神,身在后宫,对于民间故事自然不甚了解,宫里就算是唱戏也大都是些歌颂英雄或者拜寿神话之类的故事,哪里会有这样情情爱爱的小传说呢。
如贵嫔说完,不急不忙地饮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接着道,“只是这故事虽然感人,碧螺对阿祥的真心也感天动地,可故事的结尾却从来没有人提到那阿祥怎么样了。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竟梦见那阿祥已有妻室,碧螺因他而死,他却幸福美满地爱上他人,这才真真是流水无情。”
沈芳仪啊了一声,“可是这毕竟只是个梦,贵嫔姐姐也不能确定那个阿祥就真的忘了碧螺啊。”
“世间男子多薄情,哪怕今日喝起碧螺春的时候想到了你,谁知道会不会放下茶杯之后就另有新欢了呢?”如贵嫔轻飘飘地笑道,然后便不再说话。
话到了这个份上,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皇上赐碧螺春给沐贵妃,可放下茶杯却又有了容嫔这个新欢,如贵嫔这是在变着法子嘲笑沐贵妃,她倒是在此炫耀皇上赏赐的新茶,谁知道皇上赏完茶之后就有了容嫔呢。
沐贵妃脸色不变,握着茶杯的手却是蓦地一紧,她素来伶牙俐齿,与如贵嫔过招无数,少有落了下风的时候,岂料今日……
容真缩着脖子喝自己的茶,虽说对于如贵嫔这种拉仇恨值的做法很头疼,但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而就在大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却见沈芳仪忽地一声惊呼,一把推开在她面前倒茶的宫女,宫女手里的水壶也发出一声闷响滚落在地上。
众人忙看了过去,却见沈芳仪胸前的衣裳已然湿透,而那宫女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滚落在地的水壶里开水洒了一地。
那么滚烫的水洒在人身上……
来不及多想,沐贵妃面色一变,猛地喊道,“来人,宣太医!”
这是她的汀竹宫,倒水的宫女是她的人,而看眼前这个情形,恐怕沈芳仪的胸前已经被烫得不成样子……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第三更
大殿里乱作一团,水壶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地开水冒着白气,在场的宫妃们看着沈芳仪倒在地上的痛苦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几个宫女太监匆匆忙忙地跑去请太医,又被沐贵妃寒着脸喝止住。
“够了,一个人去就成,剩下的给我留在这里听候吩咐,别给本宫添乱了!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虽也慌了手脚,但还能维持镇定地把责任罪过都推到这些奴才身上,足以见其心机之深。
妃嫔们有的吓得花容失色,有的还算从容地看着地上的沈芳仪,但没有一人上前去察看她的伤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沐贵妃在心里暗暗骂了句,不得不亲自走到她身旁扶起她,虽然不知道烫伤处理的细节,但幸好常识还是有的。
“宫女留下,其余太监都出去守着,除了太医,谁也不准进来。”
她低下头去看着面上痛苦万分的沈芳仪,吩咐旁边的宫女,“把她胸前的衣服拉开,不要挡住烫伤的地方了。”
婷妍赶忙蹲□来,照着吩咐把沈芳仪的衣裳拉开,那片伤处暴露在空气里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从她的锁骨一直到左肩处,那块区域的肌肤鲜红鲜红的,像是被火烧过一般,与周遭白皙的肌肤一对比,就更加触目惊心了。
沐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事情出在她的宫里,伤了人的宫女也是她宫里的,沈芳仪若是没什么大碍还好,她顶多落得个对下人管教不当的罪责,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留了疤,恐怕她的责任就大了。
联想到前几日沈太傅在朝堂之上参了自己父亲一本,两件事情虽然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在这人心叵测的深宫里,指不定就被编排得不成样子了。
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靠自己的手段,其实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父亲是军机大臣,又参与内侍府的管理。沈芳仪不过一介小小宫妃,原本就算真出了什么事,皇上也不至于苛责自己。但如今朝堂上局势有变,万一皇上对她的父亲已有成见,借着沈芳仪的事情有所发作,那可就大事不妙。
容真默默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一幕,脑子里闪过好些猜测。
当了主子最忌讳的就是消息闭塞,所以长顺总是在宫里打听着各种消息,她也知道朝堂上的变化。
那么今日这个突发事件,是沈芳仪早有预谋还是真的只是凑巧?那个失手的宫女锦裳又是一时不慎还是刻意为之?
她静静地看着沈芳仪身上的烫伤,不偏不倚正好避过了胸前,仅是从锁骨到左肩被烫,该说她倒霉还是幸运?
太医匆匆赶来,婷妍帮着沈芳仪把衣衫整理了一下,只露出被烫伤的地方。
见是后宫的主子受伤,李太医不便亲自处理,只能稍微察看了一下伤口,指挥一旁的医女为她上药。
上完药后,李太医转过身来对着沐贵妃福了福身,“贵妃娘娘,沈主子的烫伤面积过大,下官已命人为她暂时敷好了烫伤药,建议先将她送回居所,再作进一步处理。”
沐贵妃点头,关心的问题却不在这里,“那依太医所见,沈芳仪的烫伤会留疤吗?”
李太医迟疑了片刻,“沈主子的伤由于是沸水烫伤所致,因此会很快出现水泡症状,至于会不会留疤,那就要看水泡能否处理妥当了。”
“那本宫就将此事全权交予你处理,望你悉心照料沈芳仪,本宫不想听到她日后留有疤痕,听明白了吗?”
“下官遵旨。”
李太医很快指挥着医女们将沈芳仪抬上了沐贵妃的车辇,临走前,沐贵妃好言劝慰了她几句,只说,“你放心,本宫定然还你个公道,你且安心养伤。”
沈芳仪含泪点点头,小脸煞白地被车送回她的宫里。
沈芳仪走后,大殿里沉寂的气氛才又活络起来。
如贵嫔坐在椅子上,一面悠闲地喝着茶,一面却故作惋惜地说,“好好一场咱们姐妹品茶的聚会,哪料想竟出了这么个岔子,姐姐一片好意请人来分享皇上赏赐的名茶,沈芳仪却偏偏无福消受,真是可惜啊可惜。”
沐贵妃颜色一变,冷冷地看着落井下石的人,声色俱厉地说,“如贵嫔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的好意独独只有沈芳仪无福消受,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你是觉得那开水是本宫命人泼上去的不成?”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这可真真是冤枉了妹妹。”如贵嫔一副无辜的模样,放下手里的茶杯,拿起手绢轻轻擦拭着唇部,这才不急不缓地说,“妹妹不过是担忧沈芳仪,须知女子最要紧的便是容貌与美丽,万一留了疤,日后还怎么伺候皇上呢?还请姐姐看在妹妹这份担忧之心上,原谅妹妹的无心之言。”
“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怕你自己心里清楚。”沐贵妃懒得和她客气,往日在皇后那里,碍着身份,不便与如贵嫔拉破了脸皮。如今既然皇后不在,一个小小贵嫔有何资格在这里对她冷嘲热讽?
如贵嫔被她一番直剌剌的教训给弄得丢了颜面,但好在如今出事的是沐贵妃,她自然知道沐贵妃心里其实也烦躁得紧,于是笑了笑,“是妹妹不好,明知姐姐心烦气躁,还惹姐姐生气,妹妹在这里陪个不是。”
她顿了顿,转而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锦裳,话锋一转,“不过想来这宫女犯了错,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姐姐必然都要好生处理,以免传到外人耳朵里,恁地坏了姐姐的名声。妹妹这就先行回宫了,不叨扰姐姐处理事情。”
“本宫的奴才犯了错,自然有本宫处理,无须如贵嫔忧心。”沐贵妃看也不看她,径直回过神去吩咐了句,“婷妍,送客。”
余下的妃嫔虽没说话,也看得出两人之间的交锋,当下也纷纷告辞离去。
离去前,容真看了眼跪在地上花容失色的锦裳,她的眼里满是泪水,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的事实。
走出大殿的时候,殿内隐隐传来了锦裳痛哭求饶的声音,“娘娘,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不过是为她斟茶,谁知道她会忽然自己撞了上来……娘娘饶命,请娘娘明察……”
那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里,容真脚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踏下了台阶,那声音也渐渐消失在耳边。
这件事很快传入了皇后耳朵里,她当时还在宗庙里陪同太后礼佛,就见身边的宫女匆匆赶来,耳语一番,沈芳仪的事情也就摆在了眼前。
太后看她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皇后笑了笑,柔声道,“没,就是后宫有个芳仪不慎烫伤,母后无须担心,儿臣去探望探望便好。”
太后“嗯”了一声,“你去吧,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哀家一人足矣。”
她们原是来为皇室祈福,现如今也进行得差不多了,皇后便叮嘱了在场的宫女要好生照料着太后,然后匆匆离去。
虽说后宫不得参政,但朝廷之上的事情皇后焉能不知?不管可以,但不知就不行。
她自然晓得沈家与沐家近日有了过节,眼下两家之女又出了事,且不说谁是谁非,光从受伤的是沈芳仪这个角度上来看,沐贵妃恐怕就难辞其咎。
皇后匆忙赶到了汀竹宫,沐贵妃正命人杖责锦裳,瞧着那宫女的模样,似是熬不过几下子就要昏厥了。
皇后一面为沐贵妃还未通知她这个后宫之主便自作主张处理此事微微动怒,一面忧心这宫女若是死了便来了个死无对证,到时候皇上问起,她又该如何交待?
可是还没来得及踏进院子,她的近身太监就从远处跑来,面色惨白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不得了了,万岁爷在狩猎之时不慎跌下马背,受了重伤!”
这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汀竹宫里的沐贵妃,她也匆忙快步走出,福了福身,“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管她?当即血色尽失,靠在若芳身上晃了晃,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那太监望着她,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哭丧着脸道,“奴才也是刚听围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与两位王爷驱马疾行在深林里,岂料皇上的马儿忽然受了惊,将皇上摔下了马背,具体伤了哪儿奴才不知,但听说……听说伤的不轻就是了……”
“皇上现在在哪儿?”皇后不愧是皇后,稳了稳心神,还能勉力维持着镇定,沉声道。
“一出了事,随行的御医已经为皇上做了临时的处理,然后就往宫里赶,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
皇后立马要坐步辇赶去宣明殿,临走之际还不忘回过头去对沐贵妃道,“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得再对那宫女用刑,一切当以皇上龙体为重,待皇上伤好之后,由本宫亲自处理此事。”
沐贵妃也知此事是自己处理失当,于是点头道,“臣妾明白。”
回过头去,她微微拔高了声音,“把锦裳带回后院处理伤口,备车,本宫要去宣明殿。”
37第36章.君心三
第三十六章
这一次去云山寺,因着事情并非众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容真在只能带一名宫女随行的情况下,斟酌再三,最终选择了闲云。
看得出,珠玉心里很难受,哪怕再三告诫自己容真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可是看着闲云收拾包袱,她仍是忍不住转身离去,再也看不下去。
鼓起莫大的勇气,她满怀希冀地跑去找容真,岂料容真只是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像从前还是宫女的时候一样,半是撒娇半是开玩笑地说,“不是我不想带你在身边,实在是那儿的条件太过艰苦,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受这罪。就在宫里等我回来,可好?”
“可是,长顺也要跟着你去啊……”珠玉有些急了。
“长顺他毕竟不是个女孩子,那种苦他受得了,可你……”容真顿了顿,有些无奈地握住她的手,“相信我,珠玉,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每一天都与你在一起,可是有的事情我真的……”她斟酌了一下用词,不知为何在珠玉面前总是过分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她。
最后她只能用一句“身不由己”来安慰她。
珠玉看她态度坚决,知道此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点点头,勉强笑着地离去。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不论容真是身不由己还是刻意为之,她们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容真有些担心珠玉,却不知叫住她又能说些什么,若是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怕以珠玉的性子绝不会扔下她不管,到时候一旦步入这趟浑水,恐怕再难完好无损地走出宫去。
可是长顺不同,他已是太监,注定一辈子留在宫里,她自然可以安心把他留在身边。
长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容真身后的,担忧地看着珠玉的背影,轻声说了句,“主子打算一直瞒着她么?”
容真顿了顿,才说,“若是可以,就这样最好。”
只有瞒着她,才能让她安安心心出宫去。
只有瞒着她,才能让她以为自己是真的仰慕皇上,这样一来,她也会放心很多,再无负担地去不择手段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日子以来,容真从区区宫女平步青云,恩宠无限,风光无限,可是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她却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后宫里的女人心狠手辣,为了争宠连杀害锦裳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而自己如今得了皇上的怜爱,她们又会如何呢?
也许这一次的祈福之行,除了皇上有些特别策划以外,别的惊喜应该也不会少。
在到达山脚下以前,去往净云寺的路都是官道,没什么颠簸的。然而哪怕道路平坦宽阔,连着在马车上坐个三四天,恐怕就算是铁打的屁股也会受不了。
容真的马车是以正三品贵嫔的等级安排的,因为她此去是为皇室祈福,而皇上又对此次祈福尤为看重,所以亲自下旨要内务府为她好生准备一切事宜,这样的行为自然也为她引来不少红眼。
就连往日沐贵妃去祈福时,也没见皇上这么慎重过。
只是除了容真以外,谁都不知皇上这样安排的真正原因,还道这个容嫔是多么受宠,值得皇上如此疼惜.
马车与浩浩荡荡的车队就在众人瞩目之中驶出玄武门,沿途还有许多未曾散去的百姓,因为半个时辰前,皇上的车队也已经出发前往皇陵,百姓们纷纷在道旁恭送天子。
而皇宫之内的一条宫道上,送完皇上出行的沐贵妃与如贵嫔狭路相逢。
如贵嫔因为品级较低,自然得退到一旁避让,只是贯彻了她一贯的作风,一定要怪声怪气地说点刺人的话,“方才妹妹见到容嫔的车马,那阵仗可比昔日妹妹去祈福时要大得多,看了叫人好生惭愧呢。”
这种话的下文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无非是想引出容嫔有多受宠,多风光,说些话来膈应对方罢了。
沐贵妃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妹妹去的时候是贵嫔的排场,如今容嫔也是贵嫔的排场,若是你觉得容嫔的场面更气派,想必是内务府那帮势利眼们看着容嫔如今受宠,所以刻意为之,生怕开罪了她。”
一句话反倒把如贵嫔气得胸口一梗,这是在暗示她虽是贵嫔,却没有容嫔受宠么?
“姐姐说的是,内务府那帮势利眼确实可恨。”出人意料的是如贵嫔不仅没生气,反倒顺着沐贵妃的话往下说,“妹妹瞧着容嫔此次出行,名义上虽是贵嫔的排场,但事实上……恐怕比当年姐姐去祈福时的排场还要大呢。若说内务府的人瞧不起我,这倒没什么,可姐姐你贵为贵妃,他们竟然也这么势利,实在是令人痛心。”
沐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轻扬,“妹妹这是在为本宫抱不平么?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看如贵嫔脸色一僵,她继续笑道,“不过妹妹你多虑了,如今宫里这么多事儿,皇上重视的是祈福之行,而非祈福之人。你若是担心内务府的人对你不敬,本宫劝你,还是多谋划谋划如何得宠,以免容嫔有朝一日真的踩到了你头上,到时候就算你是贵嫔,也得看她三分薄面。毕竟……人家靠的是头脑。”
话说完,沐贵妃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如贵嫔的手指一点一点拽紧手中的丝帕,用力得关节都有些泛白。
容嫔有脑子,她就没有么?
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论何时何地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尚且是杀害锦裳的嫌犯,怎么也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横行霸道?
她派去杀死锦裳的太监已经出了宫,眼下恐怕坐船都到了苏州一带了,沐贵妃这一次一定会坐实了杀害宫女的罪名。
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一下子冲上脑子,她朝着那个背影冷冷一笑,“妹妹担心的只不过是内务府会不会看低了我,但姐姐要担心的,恐怕是内务府哪天会不会把您带走……毕竟杀人偿命,锦裳也不能白死。”
沐贵妃倏地顿住脚步,寒着张脸回过身来盯着她,“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次?”
宫中已明令禁止私下讨论锦裳的事情,在死因查明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谈论。可是如贵嫔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周围的宫女太监纷纷沉默不语,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沐贵妃冷冷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恨意,随即一字一句地说,“来人,给我把如贵嫔拿下!触犯宫规,罔顾皇后懿旨,本宫今日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厉害,能不能把自己的过失推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祈福的车队缓缓驶离市集,马蹄声密集地响彻官道,两旁是茂密的树丛,虽是冬日,犹自挺立。
早在上一个岔道口,前去皇陵的车队就与容真这边的队伍分道扬镳,如今容真坐在最华美的那辆马车里,后面跟着几辆载着嬷嬷和宫女的普通马车,车辆前后都是大批侍卫以及随行的太监。
只是马车里却不止容真一人,在她的身旁,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端坐在那儿,剑眉入鬓三分,黑眸深似汪洋,眉心浅浅的纹路仿佛成了如影随形的个人标志。
那个男子赫赫然是本该前往皇陵的顾渊!
而他明明应该虚弱地躺在马车之上,连动一动都困难,却不知为何行动自如,自打一出宫门起,就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再也不复先前在宣明殿躺着的那种虚弱样。
容真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他接了过去,却不急着吃,反而看着摆在木几上的银盘子里那条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果皮,勾唇一笑,“你这削皮技术约莫是朕见过最好的了。”
容真失笑,“是皇上过奖了,想来皇上身边的御前宫女一个个都心灵手巧,哪里会比嫔妾削得差呢。”
“何必拿宫女与你自比?”顾渊移过眼来看着她,闻言道,“你是朕的容嫔,自然要以主子自居。”
容真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笑了笑,低声道,“嫔妾先前也不过是个宫女罢了,笨重的粗活倒是会干,琴棋书画却差远了,和宫女们放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哪里能跟其他妃嫔相提并论呢。”
她嘴里说着自谦的话,却刻意移开视线不去看他,顾渊好整以暇地用没拿苹果的那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瞧了瞧她眼里来不及掩饰的自卑与黯然。
容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岂料他只是笑着说了句,“张嘴。”
她不明就里,却乖乖张开了嘴,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长得很是好看。
下一刻,顾渊把那只苹果凑到她嘴边,含笑示意她咬下去。
容真略一迟疑,顺从地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去,是从前当宫女时从未享受过的感觉。
顾渊不说话,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喂她,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容真也就依了他,一口一口地把那只苹果吃光了。
反正不吃白不吃,除了他这举动让她隐隐觉得自己是只小狗以外,心里有些恼这男人的恶趣味。可是想了想,也就释然了,毕竟这宫里能有几人享受到被皇上伺候着吃苹果的美事儿?
将残核放进银盘里,顾渊这才拍了拍她的手,大大的手掌将她纤细的手全然包裹住。
“何必要与谁相比呢?朕要你陪在身边并非是因为你比谁强,比谁漂亮,而是因为……”他微微停顿,然后轻轻地说,“你是容真。”
这句话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可是这番谈话就停在了这里,他没有再说类似的温言细语,容真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于是眼里露出比星辰还要夺目的光彩,欣喜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手臂也一点一点环住了他的腰。
“嫔妾也是。”她如是说,“嫔妾想要陪在皇上身边,并非因为您是皇上,而是因为……”
见她迟疑了,顾渊勾起唇角,“因为什么?”
“皇上要先答应嫔妾,不能生气,也不能治嫔妾的罪。”她微微抬起头来,发顶的柔软发丝弄得他下巴有些痒。
“朕答应你。”他在她发上亲吻了一瞬。
于是容真放心了,就这么认真地望着他,小声道,“因为……因为您是顾渊。”
哪怕知道既然她说了刚才那番不让他治罪的话,就肯定是要说些不敬的话,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素来乖巧沉稳的女人竟然敢对自己直呼其名。
他眼神一沉,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怀里的人,对方的眼眸由认真慢慢地开始变质,有了忐忑,有了担忧,有了恐惧,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嘴角蓦地扬起,他终于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一边抬手揉着她的发,一边摇头叹道,“朕实在不知该说你胆大包天还是心直口快……”
他黑黑的眼眸里也有了些许笑意,这是自他即位以来,头一次有人对他直呼其名,可是他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缓缓升腾。
这个女人和别人不同,他一直就知道……
容真也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看似欣喜又不好意思,心里却扎扎实实地松了口气。
天知道这个举动有多冒险,她只能感谢上苍眷顾,总算叫她赌赢了,若是顾渊真要追究,恐怕她把这条命赔进去也就差不多了。
只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成功赢得帝王的心,就须得勇于冒险。
她一边笑一边把头埋进他怀里,这样的举动看似柔情蜜意至极,可在他看不见的那双眼眸里,有的东西却深沉得似有大雾笼罩。
低劣的骗子欺骗他人财物、名利,可是她欺骗的却是帝王的感情,这样算不算是一个高级的骗子呢?
高端,大气,上档次。
只是温情脉脉地环住她的腰的人,此刻本该温柔缱绻的目光里却也并没有几分柔情。
顾渊平静地看着怀里的人,沉郁狭长的双眸里却似是在谋算着什么,明明眼珠里倒映着容真的影子,那眼神却像是穿过了她,看到了别的什么。
还剩一天半。
38第37章.祈福一
第三十七章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在入夜之时停了下来。
容真拉开帘子瞧了瞧,外面已是夜幕低垂,一片平坦的草地出现在眼前,侍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搭着帐篷,看来车队是打算在这里扎营休息一夜了。
闲云从后面的马车里跳了下来,见容真与皇上在一块儿,也就远远地站在那儿,没有走近。
因着大伙都在搭帐篷,顾渊走到了容真身后,含笑问了句,“坐了一天的马车,累了没?”
容真摇了摇头,“能与皇上这样待一整天,哪里会累呢?”
“原来朕的容嫔也会说俏皮话。”他失笑,朝不远处的山丘看了看,“既然不累,那便陪朕走走吧。”
见主子要走远,郑安和闲云都赶了过来,顾渊回头说了句没事,要他们远远地跟着就行,不必走近。
于是两人就这么朝着山丘走去。
郊外的风呼呼地吹着,没有树林遮掩,寒风肆无忌惮地刮在面上,脚下茂盛的青草也随之飘摇。
天上的一轮弯月清浅明亮,朦胧月光将这荒郊照得十分柔美。
顾渊侧头看着她,“冷么?”
容真摇摇头,回以一个微笑,“不冷。”
“那朕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好像忽地心血来潮,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嫔妾洗耳恭听。”
于是他开始难得地讲起故事来,声音低沉悦耳,很是好听。
“有一个孩子出生在富贵之家,母亲是个温柔美好的女子,父亲是个潇洒风流的公子哥。他刚出生时,父亲和母亲的关系还很好,他活在众人的欣羡里,虽不懂何为含着金汤匙出生,却要什么有什么,身边的人对他也是恭敬有加。”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他两岁那年,父亲有了别的女人,于是来母亲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索性再也不来了。”他的声音一直平静温和,像是在讲述一个听过很多次的故事,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因此不动感情,也不露声色,“这个父亲是个风流多情的人,喜欢孩子的母亲时,恨不得将她宠上天,而终于将她抛到脑后时,又对别的女人宠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父亲的新欢以及其他妾室对于这个曾经十分受宠并且生下了孩子的女人可谓是眼红至极,在父亲宠着她时尚不敢做什么,可如今她失了宠,就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听到这里,容真已然猜到了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却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听完了顾渊讲述这个故事。
那个孩子因为母亲失宠,也渐渐失去了父亲的疼爱,相反,父亲的新欢一个接一个,也都为他诞下了子嗣,也不知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总之那个孩子在父亲心里的地位远远不如新的姊妹,跟着失宠的母亲一起冷冷清清地过着,再难见到父亲。
“那时候,那个孩子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常年都痴痴地站在门口望着远方,好像在等人。他叫母亲,母亲也不理他,眼神失焦地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都在等父亲。就连别的妾室来辱骂母亲,母亲也不还口,只是像个痴呆了的人一样,日复一日地等着那个不会再来的负心人。”
“再长大些,他对于这样的母亲有些恼了,就对他的母亲说:你明知他不会再来,为何还要自欺欺人地等他呢?可是你知道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吗?总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她好像忽然清醒过来,转过身来看着许久不曾正眼瞧过的儿子,那孩子兀自高兴时,却被她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那么温柔的女人破天荒地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动了手,理由就是他不应该这么说自己的父亲,在她眼里,自己的丈夫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会抛弃她们母子俩。”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容真轻轻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顾渊好像稍微回忆了一下,才继续说,“后来那个女人死在了那个男人的妾室手中,直到死的时候也没等来那个男人。那个孩子就被送到了父亲的新欢那儿,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故事说完,顾渊转过头来看着她,微微一笑,“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很可怜呢?。”
容真静静地望着他,摇了摇头,“嫔妾觉得,那个孩子才是最可怜的。”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言语进入耳中,却令顾渊一怔,好似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样。
知道这个故事的人很多很多,可是从来都只听人说那个女人怎么天真怎么可怜,却从来没有人去心疼过那个孩子。
“识人不慧,错嫁负心汉,这是那个女人犯下的错误,苦等一生没能等到丈夫便是她得来的因果。可是那个孩子才是最无辜的,失去父亲的同时,母亲也变成一具空壳,对他而言无异于无父无母。他的父亲固然可恨,可是依嫔妾之见,他的母亲也很自私,就因为爱情受挫,对幼小的孩子不闻不问,这是一个失职的母亲。”容真用手轻轻握住了他,含笑抬头望着他,“可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经历这样一番挫折,想必那个孩子一定会有所作为,一鸣惊人。”
顾渊垂眸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隔了片刻,忽地笑出了声。
这个女人显然已经猜到这个故事里的孩子是他,他并不在意。可是这个马屁倒是拍的恰到好处,至少他十分满意。
这是一个在朝堂里没有任何臂膀的女人,他也不怕她知道一些别的妃嫔不能知道的事情,再加上她宁静温柔远胜其他一心上位的人,叫他总能不知不觉感到一阵舒心。
他忽地心血来潮想要问问她的看法,“那若是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为争家产,兄弟想要加害于他,依你所见,他是应该大义灭亲以求自保的好,还是讲究兄弟情分,不去追究的好?”
容真张了张嘴,又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答非所问地提了个问题,“皇上可曾听过晋文公的故事?”
顾渊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自然听过,只是……你也知道这个故事?”
“嫔妾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去藏书阁拿了几本书来翻翻,看过的东西不多,却对这个故事记忆犹新。”她歪着头冲他笑,眼神里有一丝狡黠,“晋文公尚且是晋公子重耳之时,他的父亲献公专宠骊姬一人,明知骊姬为了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却仍是答应了她分封重耳与其他两个儿子去驻守边防之地。后来骊姬为求稳妥,向献公进了谗言,要害死这三个儿子,大儿子死了,剩下的夷吾与重耳只得四处流亡,受尽苦难。”
“骊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所以不惜迫害其他皇子。后来夷吾为了当上了皇帝,一样对自己的手足重耳不留情面。重耳虽然历经磨难终于成为了一代明君,却因为心软,不愿与父兄相斗而生生蹉跎了十八年。”说到这里,容真微微一顿,“嫔妾只是妇道人家,却也以为重耳太过优柔寡断,他明明有治国之才,可以早日登位令百姓安居乐业,却因为自己的心软而蹉跎这么多年,令百姓经历了三位平庸的帝王统治,实在是……不划算。”
顾渊看着她说完故事时唇边浮起的一抹笑意,忽地有一瞬间的怔忡。
这个女子一如平常的温和美好,可是说起这番话时,眼里的光彩却再也令人忽略不了。
她大费周章地绕了这么个圈子,无非是想要告诉他,他是她心里的晋文公,才识过人,治国有方,本来就应该果决地解决掉一切会对他有威胁的人。这是对天下百姓,也是对他自己而言最好的选择。
她本该从容娴静,天真又专注地倾心于他,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女人,可是这番言辞说完,她却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平淡似水的御前宫女了。
像是什么呢……顾渊略一思索,脑子里忽地浮现出了四个字:灿若星辰。
也许是他小看了她,他的容嫔非但不平凡,反而拥有大智慧。
兴许是因为她的看法与他一致,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故事消除了他唯一一点关于手足之情的疑虑,总之顾渊忽地俯□去在她额头亲吻一瞬,含笑道,“当真是君子所见略同么?朕还当你是小女人,岂料胸有丘壑,不亚于大丈夫。”
“嫔妾只是嫁鸡随鸡——”拍到他的马屁,她有些得意忘形,却在口无遮拦地说出这么半句时猛地一顿,面色一变,胆战心惊地抬头看着他,失去了语言能力。
男人不喜欢蠢女人,却也不会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可是聪明之中又带点天真娇憨,这便又是一番滋味。
容真深知,适时的聪明有助于顾渊树立她是贴心小棉袄的观念,但若是一点糊涂都不犯,恐怕只会让对方觉得她城府深,过于危险。
此刻,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方才说故事时的神采飞扬。
顾渊果然心情大好,一边哑然失笑,一边揽住她的肩,“胆敢说朕是牲畜的人,这世上除了你,恐怕别无他人。”
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她先是对他直呼其名,再是用到嫁鸡随鸡这种不敬的话,看来她还真是把他当成一个平凡的丈夫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丈夫。
风有点大,在山丘之上站了好一会儿,顾渊把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披在了她身上,温热的体温一下子将她带着寒意的外衫都变得暖和起来。
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仍是无比安谧地抬起头来,朝他静静地笑着。
寒风将她的话语吹得支离破碎的,却仍被顾渊听了个清楚——
“虽然皇上并非为了嫔妾才同行祈福,可嫔妾仍然感谢上苍让嫔妾有机会这样朝夕相处地陪着皇上。”
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垂下头去的同时,白皙小巧的耳垂都被染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以及上上章所有留言我都一一回复了!【此处应有惊叹声:好勤劳!】
容真引用的故事是晋公子重耳之亡,我绞尽脑汁好半天才想出的这么个曲折的安慰法子,【此处应有鼓掌!】
本章概括: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下章看点:他打横抱起她,朝帐篷里大步走去。
今晚九点,不见不散~【此处应有孙楠╮(╯_╰)╭】
jiusehu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8-2221:47:49
再次感谢!
39第38章.祈福二
第三十八章
从山丘回到营地的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顾渊的步伐不快,眼角的余光很容易就观察到身侧的人正在十分努力地想要拉住他的手,只可惜总是伸到一半就停住。因此都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却始终没有真的牵到他。
容真的脑袋埋得低低的,一直贼贼地将对方的手视为最终目标,可胆怯与羞赧交替上演,可以看出她的脑中正在天人交战,两个小人争吵的十分热烈。
又一次伸出手来,可是这一次,顾渊并不容她轻易放弃,走路的姿势依旧自然好看,目不斜视,那只温暖的手掌却忽地攫住她的手,然后十指紧扣,稳稳地将她锁在手心。
容真一惊,抬起头来望着他好看的侧脸,透过朦胧月光,他的睫毛又浓又密,长长的像刷子一样,在眼睑处留下一圈温柔的阴影,为平常严肃的帝王平添几分柔和。
她的心猛然一静,也不知是同情心作怪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在那个故事结束以后,此刻的皇上其实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也需要人陪伴、倾听的普通人。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携手走着,心里明明想着不同的事情,地上的影子却双双对对,因为角度问题,看上去竟被拉近了距离,像是相互依偎着一般。
“皇上。”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温柔。
顾渊回以懒懒的一个字,“嗯?”
“嫔妾觉得很开心。”她侧过头去朝他笑。
于是顾渊回过头来,就对上她盛满笑意的眸子,弯弯的,如同天上皎月,亮晶晶的,美得惊人。
他没问她为何开心,只是这一刻,许是借着故事说出了从未对人提起过的往事,他的心里也是宁静又平和。
这个女人像是拥有一种神奇的法术,可以让他远离烦恼,心境开阔。
和她在一起,他很舒服。
回到营地以后,所有的帐篷都已搭好,皇上的临时住所位于最中心的地方,明黄色的帐篷像是一个小小的天地。
顾渊看了眼一旁属于容真的帐篷,只笑着转过头来问她,“要进哪一边?”
两顶帐篷挨在一块,容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陡然一红,随即咳嗽了两声,“……天色已晚,皇上还是早些歇下吧,明日……明日还要赶路。”
欲拒还迎永远是女人最可爱最吸引男人的时候。
她福了福身,转过身去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不料没走上两步,手腕忽地被人拽住。
“若是朕说希望你陪着呢?”
清瘦的身子猛然一僵,她回过头来,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周围守着的侍卫太监都有些不自在,恨不得割掉耳朵,皇上在这儿谈情说爱,并且堂堂一个君王竟然主动要求妃嫔陪伴……这个容嫔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下一刻,顾渊的唇角毫无征兆地扬起,眼里露出点势在必得的光芒,忽地打横抱起容真,单手拉开帘子进了帐篷。
被这么多人看到这一幕,容真有些无奈,面上却是一派震惊又羞赧的模样,小声地惊呼了句,“皇上!”
“嗯?”他还是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径直走到了帐篷最里面的床边,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了上去。
容真羞得说不出话来,见他朝她衣领的方向伸出手来,赶忙抓住他的手,弱弱地又喊了句,“皇上!”
顾渊轻笑出声,“为何一直叫朕?”
“这里是……这里是帐篷,皇上若是不吹灭蜡烛,外面……外面看得见……”她小声嗫嚅着,面红耳赤地瞟了眼映在帐篷上的影子。
她的一头青丝铺满了枕头,眼里似有祈求,似有羞涩,似有情动,似有期待,粉色的面颊犹如枝头的桃花,灿烂美好,嫣红的唇瓣似花朵一般吐出如蜜的嗓音。
顾渊叹口气,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紧紧拽住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掰开,然后触到她的衣领——容真这才意识到,他原本就不是要解她的衣裳,而是——为她解下他先前披上去的披风!
“帐篷里面有炭火,捂着该热坏了。”他无可奈何地解释着自己的行为,发现躺在床上的人猛地一顿,原本就涨红了的面颊此刻几乎滴得出血来。
容真是真的窘到无语凝噎的地步了,随手拉过一旁的被子就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于是顾渊看着眼前这只粽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的,而那座小山也映在在帐篷上。
好半天,他才止住笑声,轻轻地拉了拉被子,“容真?”
容真不说话,紧紧地拽着被子不吭声。
“好了,快松手,一会儿该憋坏了。”他好言相劝,温柔的嗓音里犹带笑意。
于是容真撒了手,被他掀开了被子,那张素净秀丽的容颜此时此刻红得堪比三月杏花,一双眸子染上点点水意,又恼又羞地望着他,含怨含愁,却又透露出一股别样的娇羞。
顾渊的笑意止在唇边,随即不受控制地俯□去攫住了她的唇瓣,柔软甜蜜的滋味像是花露一般感染了他,叫他忘了自己的初衷明明只是浅尝辄止。
这个吻不断加深,到最后,不知是她先环住了他的腰,还是他先将她压在身下。
从缠绵细语化作狂风暴雨,顾渊的动作一点一点急切起来,终于在容真也气喘吁吁的时候,微微离开她的唇,然后眼眸氤氲地望着她,一手缓缓拉开她的衣襟。
外面是寒风阵阵,帐内却有炭盆子温暖着,只是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忽然袭来的一阵凉意,容真忽地瑟缩了一下。
她的眼里是对他全然的信赖与依恋,顾渊看着她,却觉得怀里的这个女人柔弱又令人怜爱,包括她怕冷的这点小动作都变得可爱无比。
“冷吗?”他哑着声音问她。
她只是摇摇头,意有所指地把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很温暖。”
胸口忽然升起的怜爱简直膨胀了又膨胀,顾渊不再迟疑,果断且迅速地褪下她的衣衫,然后引导着她也同样帮自己脱掉了多余的遮蔽物。
他从她的唇吻到弧线优美的脖子,再到饱满挺拔的双-峰,温热的唇舌覆住她柔软粉嫩的蓓蕾,另一手同样盖住了另一边的花朵,轻挑慢捻,带来春-意无限。
帐篷里响起了一声的呻-吟,容真一脸羞愤欲绝的模样,立刻咬着唇,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羞人的声音,却被顾渊忽地用手抚住下唇,不容置疑地说到,“松口。”
她可怜又无措,睁大了眼控诉一般望着他。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男人胸口都会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怜爱与成就感。
“朕爱听,别忍着。”他轻笑着,眸光沉沉地锁住她。
下一刻,他的唇沿着蓓蕾一路向下,慢慢地……来到小腹。小巧圆润的肚脐十分可爱,引得他以舌轻触,然后又是无数亲吻。
容真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还诡异地分心想着,这个皇帝究竟会多少磨人的把戏?
像是拆穿她的心思一般,顾渊忽地伸手覆住她最隐秘的柔软,引来她全身一僵——难道,新的把戏又来了?
她的双腿下意识地紧紧闭拢,却被他轻声哄着,“乖,放松些。”
她没有忘记过面前这个人是皇上,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于是顺着他的意,一点一点被他分开了双腿。在最隐秘的地方呈现在他眼前时,同一时间,她拉过被子蒙住了脸。
只是当感官之一的视觉消失以后,剩下的感官就变得无限敏锐了——容真感觉到他的手指抚过茂密的花丛,然后从容不迫地搜寻着什么。
而当他终于寻到自己要的小小珍珠时,容真全身一颤,止不住地发出一声娇-喘。
那只手继续作乱,先是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戏耍着珍珠,紧接着,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令她颤栗。
他的手无比灵巧,带着火花一般点燃了她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那股快意从他触碰的花蕊开始一路蔓延,大火像是要将她烧的一干二净。
看不见,可是却分明能想象出此刻的场景。
他的手在脆弱的地带搅出动情的液体,越来越急促,直到她破碎不堪的声音终于连被子都捂不住,全身都轻颤起来,他却只是更快地揉-弄着。
好像有星星在眼前晃荡,一片白光冲上大脑,容真的声音越来越高,最终带着哭音支离破碎地喊着,“皇上……皇上……”
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手指之间的银丝,以及她上下起伏的泛着粉红色光泽的身体,却强忍着身下的冲-动,竟然——
容真的视线被被子遮挡住,尚且为他终于放过她而松口气,岂料下一刻,她还在颤栗的花蕊忽地被温热的触感覆住,她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里应该是湿润不已,还带着娇蕊在风中颤栗的柔弱不堪,可是顾渊的唇舌在那里一下一下抚-弄着,带来一波又一波的震撼。
容真的脸埋在被子里,只觉得无法见人了。
他他他他他……他竟然……竟然这样零距离地接触着……她最隐秘的地方……
唇舌之间的温柔与恶意交相上演,容真几乎感觉到自己动情的证据全部汇聚成了水泽……难道这就是女人是水做的真谛?
她几乎要哭了,这种时候,为什么她的脑子里还会出现如此神奇的念头?
就在她真的要哭出来时,顾渊终于离开她的花朵,下一刻,更加令人战栗的小皇帝抵在了她身体前方。
顾渊隐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容真,朕要进来了。”
进来就进来,做什么还打个招呼?难道要她露个面与小皇帝问候一声么?
又是一个诡异的念头。
可是不容她多想,这个念头就硬生生被打断在脑海里,原因是小皇帝被人扶着,一举攻占了她的城池!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卡肉!兄弟们上!揍这个没良心的作者!【此处应有惨叫声_(:3」∠)_】
感谢jiusehuo妹纸的手榴弹!连着三天砸雷,破费了破费了!
最近每天都有妹纸砸雷,其实大家每章冒个泡都已经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了,省点地雷钱多看几本书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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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39章.祈福三
第三十九章
大帐之外,所有人都自觉地垂下头去,无人敢直视帐篷之上缠绵缱绻的影子。
昏黄的灯火在帐内摇曳着,床榻之上人影交叠,别有一番旖旎。
四肢百骸涌起一股令人心悸又难耐的快意,容真无意识地用修长的双腿环住身上的人,柔弱却不失娇媚,包容了他所有的欲-望与热烈。
她的身体在这样的激-情里失去方向感,只能攀附着顾渊,任由他带领着去往那些神秘莫测的境地,可是因为快意而紧闭起来的双眸却藏着更加清明的一面。
物极必反,人越是处于绝境,就越是清醒。
她的身体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因此头脑也清醒得可怕。
这大概就是因爱而欲和无爱而欲的差别了,若是她真的如表面上那般爱着身上的男人,恐怕此刻也是身心俱醉。
帐上的影子终于平息下来,顾渊揽着她,帮她撩起散落在面颊上的碎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心发出了几声爆裂声响,最终晃晃悠悠地熄灭了,帐篷之内又陷入一片昏暗。
顾渊闭着眼,却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并未放松下来,而是就这样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装睡。他也就同她一起闭眼装睡,殊不知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未曾放松,对方也一样能感知到他的动态。
又过了好一会儿,容真微微抬头看了似乎在闭眼熟睡的人,小心翼翼地帮他拉过被子掖好,最后确定没什么地方露在外面了,这才安心地闭眼睡过去。
黑暗里,顾渊缓缓地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身侧全然放松的女子。
此去净云寺,路上的行程就要花去三四天,那晚在宣明殿外,他将她召入殿内,讲的正是此事。
他只说会与她同行祈福,但此事不可声张,在出宫之前谁也不能说,而原因却没有告诉她。
容真自然明白,皇上做事有自己的打算,她就算不解也不能多嘴,而一路上也真的谨言慎行,不曾多问过一丝一毫。
第四日清晨,车队终于抵达映湖山脚下,接下来的路程就开始颠簸起来,哪怕是坐在舒适宽敞的马车里,有柔软厚实的坐垫缓冲,那种道路不平所带来的晃荡仍然叫容真脑袋晕乎乎的。
这半日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的,总算车停了下来,距离山顶的一小段路太过狭窄,必须亲自步行。
顾渊身边随行的小太监蹲在车前,等待着主子踏下来,容真照例皱了皱眉,二话不说朝一旁跳了下去。
抬起头,就看见郑安脸色有些尴尬。
皇上是第一个下马车的,当然是踏着那小太监下来的,而容真却这么不给皇上面子,当面就表示了对这种举动的不赞同……
见郑安脸色有异,她会意,顿了顿,才移过目光去看着顾渊,半是无奈半是忐忑地说,“嫔妾方才晕车,脚有些软,怕踩着软的物什栽跟头,因此……”
她朝地上的太监努努嘴,意思是他胖乎乎的,身上的肉也软趴趴的,自己不踩他是怕摔。
顾渊知道她在找借口,这个理由也着实蹩脚了些,但也并不让人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他朝山顶上被层林掩映得只隐隐露出一角的寺庙看了眼,也不拆穿她,“走吧,到了寺里喝些清粥,歇上一会儿就好了。”
清晨的林子很安静,只有鸟鸣声叫得欢快。因为映湖山并不矮,山顶的温度较低,容真一开始还冷得有些哆嗦,闲云赶忙要拿大衣来给她披上。
“不用了,正走路呢,一会儿就热乎了。”她摇摇头,见顾渊脚步稳稳的,赶了这么几天的路,一点也没有养尊处优的样子,也便直起腰来精神抖擞地跟着走。
顾渊偶尔回头看她一眼,她的额间虽是出了点细密的汗珠子,但表情很淡定,走起路来也从容好看,一点不似宫中娇生惯养的女人。
嘴角轻轻扬起了些,果然不是庸脂俗粉。
要走的路并不长,他们很快就从林子里的小路抵达了净云寺。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抬东西的抬东西,伺候主子的伺候主子,方丈早已候在寺门外,双手合十,轻道,“老衲恭迎皇上。”
他虽是方丈,穿的却十分朴素,而这个寺庙虽是国寺,却也不像容真想象中那么金碧辉煌,反而古朴简单,真的半点也看不出皇室的踪影。
至少光从外面看,大门上的朱漆都有一点脱落,叫人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朝佛之地。
寺里隐隐有钟声传来,一下一下,回荡在群山之间,有种沉沉的力量,叫人不由自主心生肃穆。
顾渊与方丈十分温和地谈着话,一行人走进了寺里,而容真被安排进了一间厢房,原因是顾渊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回头看她一眼,“容嫔累了,还请方丈请人先带她去厢房休息,有劳了。”
容真是真的晕车,爬了一会儿山,腿也虚软无力,当下被带到一间干净的厢房里,待闲云铺好床、长顺打理好房间之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原本只是想打个盹,岂料再睁眼时,外面已是日头高照。
“什么时候了?”她问坐在窗边翻着经书的闲云。
“主子醒了?”闲云赶忙放下书,也不答话,匆匆忙忙打开门去叫长顺,“可以端来了。”
于是容真不明就里地看着长顺从外面端来只盘子,上面摆着只素净的小碗,碗中是尚且冒着热气的白粥。
“已是午后了,皇上方才来过,见主子睡得熟,就没让我们叫醒您,说是舟车劳顿,累了您了。这是皇上专程命人煮的白粥,一直放在火炉上煨着,皇上说这里不比皇宫,不能随时饿了就叫人去御膳房弄些吃食来,还请主子凑合着垫吧垫吧。”
容真笑了,接过粥碗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感觉一下肚,顿时四肢百骸都说不出的舒服。
这里不是皇宫,没有山珍海味,没有锦衣玉食,可是就这么一碗白粥都让她喝得喜笑颜开,谁看得出她并不爱宫里那种勾心斗角的压抑氛围。
顾渊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却没有进来,只是注视着她唇边那抹满意的笑容静默了片刻,随即转身离去。
“皇上不进去?”郑安跟着他往另一间厢房走。
顾渊睨他一眼,也不说话,郑安立马咳嗽两声,“奴才多嘴,该罚。”
说实话,他是有点捉摸不透皇上的想法,看样子应该是对容嫔上了心的,可是眼看着众人推了容嫔来担这趟苦差事,他也不言不语,任由一干妃嫔们胡来。还有以前,容嫔的家人受到窦太后的威胁,性命危在旦夕之时,他也是淡定地听之任之,最后弄得傅家家破人亡,只为了自己的部署不被破坏。
这大概就是为人君王者了,不论何时何地,都绝对不会因为一点点的个人情思而影响大事。
当女人难,当皇上的女人更难……
思及至此,郑安兀自庆幸了一下。
你说说,在这皇宫里,当男人要看皇上的脸色行事,费了大力气若是没做好他吩咐的事,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当女人则要处理好与皇上的关系,你要是不爱他,得不到他的垂怜,那一辈子都只有坐冷板凳;可是相反,你若是大费周章去取悦他,爱慕他,那一辈子都只能活在等待里,和无数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还是不男不女才好,既不用辛苦拼命,也不用后宫争宠。
郑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顾渊坐在窗前借着日光看书,没过多久,侍卫统领聂清风就带人赶上了山,风尘仆仆地带回了好消息。
“启禀皇上,与皇上前些日子料想的一样,末将坐在皇上的车内,还未曾踏入皇陵范围内,就遭到围捕剿杀。”满面倦容的男子单膝跪地,面容坚毅,沉声道,“末将隐藏在车内,一言不发,一直到对方的人将帘子拉开,一剑想要取末将的性命,这才出其不意地杀出了马车。同时,埋伏在周围的侍卫都冲了出来,一举将对方拿下。”
窗前的皇帝面容沉静地坐在那儿,捧着书的姿势都没有一点改变,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聂清风有些迟疑,不知皇上这模样是什么意思,只好又问,“皇上,现下那批刺客都被关押在天牢里,可要严刑逼供,问清谁是主谋?”
主谋?
顾渊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用得着逼供么?刺客的主使者是谁,他心知肚明,根本没有必要再问。
顾桓回京,围橱猎,自己坠马受伤,卧病在床,偏生又遇上皇陵坍塌,须得他亲自去处理。
一桩又一桩的事情接踵而至,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那日在围场,他确实坠马,可骑术一向卓绝的人如何会这么轻易就摔下去?还不是因为他在那马的身上动了点手脚。
虽是看准了道旁的乱石,毫不犹豫地摔了上去,但到底是避过了那些尖锐的地方,只受了些轻微的擦伤。随后的一系列事情,包括在宣明殿卧床那么多天,所有的虚弱与其说是骗了宫中众人,不如说只是做戏给顾桓一人看的。
顾桓心思不浅,若是哪一个细节出了岔子,恐怕都不会轻易上当。
于是顾渊精心部署,暗中观察着顾桓的动向,听说皇陵坍塌的事情,事先就知情的顾知配合了这场戏,坚决反对顾渊亲自去皇陵,而不出所料的是,顾桓果然支持他亲自走着一趟。
随后,顾渊派人秘密监视着的西北淮相王府也有了动静,就在顾渊当着顾桓的面吩咐内务府准备去皇陵的事宜后,顾桓私下练的兵也整装待发,乔装打扮,分批分路朝着王城进发。
一环扣一环,顾渊清清楚楚地算到了这个四弟的每一步,包括他会派人埋伏在皇陵之路上,叫自己有去无回,真的就葬身皇陵。
只可惜顾桓的部署虽然周密,却一举一动都被敌人了解得清清楚楚,马车内自然没有虚弱得毫无反抗之力的皇帝,只有一个武功卓绝、早就奉命等着瓮中捉鳖的聂清风。
顾桓原以为只要乘机杀了顾渊,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登基即位,那个时候估计他的军队也已到了皇宫,若有大臣有异议,软硬兼施即可,实在不行,斩草除根也罢。
他有信心,也足够自负,以他的能力,等到皇帝死了,米已成炊,还愁得不到这个皇位么?
只可惜千算万算,棋差一招,他忘了自己的这个三哥从小就心思深沉,少有人及,哪怕天时地利都向着他顾桓一人,当三哥的也一样教会他一个道理:你眼里的天时地利,也不过是我不费吹灰之力为你造出来的时势罢了。
“这件事情不用查了,朕派你去皇陵之时,六王爷也已经带人兵分三路去拦截顾桓的兵马了。相信他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情,毕竟作为藩王,却私自练兵,光是这一条,也足够让他永无翻僧日了。”
顾渊淡淡地又翻了一页,“你且回去,这件事情做得很好,待朕回宫,自会论功行赏。”
“皇上还要继续留在此地?”
“嗯。”
“那……微臣告退。”
看着聂清风走远了,顾渊这才放下书,好整以暇地看着窗外倾斜一地的日光。
寒冬腊月,这样好的天气真是少见。
他的面容被细密的日光笼罩着,仿佛闪耀着金光一般,朦胧中透着些许美好。可是他的眼底一片沉郁,寂静深远,犹如酷寒之地永久不化的坚冰。
他不回去只有一个原因,顾桓必须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作为皇帝的顾渊如何能对自己的兄弟降罪呢?当今皇帝施行仁政,孝顺和气,只是在远离皇宫时,淮相王顾桓铸下大错,被铁面无私的六王爷顾知秉公处理。
这一切,作为皇帝的他是不知道的。
顾渊的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经书上,只见已经泛黄的纸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他忽然有些好笑,照这样说来,是否应该直接给顾桓一个了结,让他痛痛快快地寂灭为乐呢?
皇宫之中,没有亲人。
在利欲熏心的尔虞我诈之中,往往想置你于死地的人,都是你的至亲,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们能轻易接近你,利用你,然后摧毁你。
他只是庆幸,他自小就不懂何为亲人,也根本不信亲人。
哪怕是与他最为要好的顾知,恐怕也只是一半的一半,无法令他全然卸下心防。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觊觎这个皇位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信奉一个道理:爱是做出来的!
作者挥舞小旗子拍马屁中:皇上真是好样的!柔情万种真汉子!【此处应有背景音乐: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皇上青筋毕露嘶吼中。】
留言变少了,忧郁中……
看来卖萌已经不管用了,握拳,接下来还是卖节操吧!
41第40章.祈福四
第四十章
简单地休息了一日,从到达净云寺的第二天起,容真正式开始了祈福仪式。
所谓祈福,是指代表皇室的妃嫔需要按照要求斋戒七日,达到祈祷苍天庇佑宣朝的目的。而这七日里,容真需要朝佛、诵经、抄写经文,可谓行程满满。
从前在御膳房的时候,逢年过节就要忙上好几天,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并且不能坐,只能站,所以如今虽然没有什么空闲时间,但好歹也是坐在蒲团上的,不算辛苦。
只是没了宫里的勾心斗角,每日与佛经与钟声为伴,容真反倒有些不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清闲、清静,却也有些无趣。
头几日里都没有见到皇上,容真有些纳闷,却碍于身负重任,压根没有闲暇时间去顾及他。
一直到了第六日,容真从大殿诵完经书回来,又坐在窗前提笔抄写《地藏经》,消失了这么多日的顾渊才终于露面。
他站在院子里的腊梅树下,静静地看着窗内的女子,她正埋头专注地抄写着什么,面容沉静,唇角含笑。
好不容易写完一页,她把那张纸拿在手上欣赏着,殊不知窗外也有人正将这一幕赏心悦目的景象当做画卷来欣赏。
冬日里不容易见到的好天气仿佛都汇聚在了这山上,日光融融里,她放下纸张,伸了伸懒腰,朝院子里望去。这一望之下,却顿时愣住了。
顾渊身着一袭青衫,儒雅俊秀地立在院里那颗腊梅树下,有嫩黄色的花瓣被风吹落,又飘飘荡荡地落在他肩头,青衫配腊梅,日光正和煦,这一幕景象温柔得不似人间所有。
而他定定地望着自己,对视片刻后,唇角忽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不像大权在握的君王,却仿似三月西湖边的翩翩公子,只是对着心上人温柔地笑着。
容真很快走到门边,只迟疑了片刻,随即提起裙摆,笑靥如花地朝他奔去。
朦胧日光里,身着素衣的女子笑得毫无城府,澄澈的目光里倒映出他的影子,顾渊方觉怔忡——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平和简单,完完全全褪去了属于一个皇帝的戾气与阴沉。
“皇上。”她笑着叫他,然后结结实实地扑入了他的怀里,力气很大,差点没把他撞得退后两步。
顾渊定了定神,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扶住她,“这是做什么,几日不见,难道一见面就要袭击朕?”
她面上一红,争辩道,“是嫔妾被这山上的水土养胖了些,哪里是故意要撞皇上?”
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这丫头,学会顶嘴了。
顾渊坦荡荡地用眼神在她身上扫视一圈,唇角轻扬,“哪里就胖了?朕瞧着倒是瘦了不少,寺里粗茶淡饭不比宫中,再加上你成日忙着祈福,能胖起来才怪。”他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你了。”
被他用眼神调戏一番,容真在心里暗暗扶墙,面上却越发红了起来,最后只垂下头去,似是欣慰又似是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有皇上在,嫔妾不辛苦。”
不是像如贵嫔那样总是娇笑着问他,“皇上您去哪儿了,可有好些日子没来臣妾宫里了。”
也不是像沐贵妃那样不论何时何地总是雍容优雅地行个礼,然后扶着他往屋里去,“皇上,可曾用膳?臣妾命人去端些吃食来,可好?”
她不像那宫里的任何人,不会趾高气扬,也不会奴颜屈膝,反而常常失控,就像方才那般不顾仪态地拎着裙摆朝他奔来……可是顾渊没有忘记,这才是一个妻子对待丈夫时应有的模样,不是臣下对君王,也不是奴才对主子。
一朵腊梅晃悠悠地飘落在她发髻之间,嫩嫩的鹅黄色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日光微醺里,她看上去竟像是透明的人一样,就连薄薄的皮肤下那些薄弱纤细的血管都若隐若现。
顾渊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下去,却在嘴唇刚贴上她柔软的唇瓣那一刻,忽听身后传来郑安急切的声音——
“皇上,六王爷来信——”郑安本是急匆匆地跑进院子里的,却在声音发出一半时猛地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于是来了个急刹车,雷劈了一样顿在原地。
那边的两人猛地分了开来,容真又羞又气地把脑袋垂下去当鸵鸟,顾渊则是阴沉着脸转过身来,“进来之前不会先吱个声么?”
看着那张臭脸,郑安的老脸一下子搁不住了,胆战心惊地咳嗽两声,“是……是老奴有失稳妥,奴才罪该万死,扰了皇上和容主子……奴才这就出去。”
见顾渊没说话,就是默许了,他逃也似的行了礼就往外走。
皇上也真会开玩笑,他又不是耗子,哪里会在进院子以前吱一声……这不是作弄人么?
可是刚走出院子没几步,就听身后响起顾渊的声音,“站住。”
郑安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地,手里的信一下子被抽走,从对方的动作看来,显然还在为方才被打断了偷香事件而心烦气乱。
只是顾渊毕竟是顾渊,这种为情所动的心绪从接过信的那一刻起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又一次封成了坚冰,那些春日里的和煦气息一下子离他远去。
信是皇宫里送来的,六王爷顾知亲笔写的,短短几行字,汇报了对顾桓的判罚。
宣朝十三年,淮相王顾桓镇守西北,却乘地势之偏,私自练兵,士兵人数超过一万,大大违背了宫规。此举无异于拥兵自立,不排除有了谋朝篡位之心。但眼下皇上不在宫里,一切事务不论大小,都交由六王爷打理,故依照宫规,六王爷铁面无私,收回顾桓淮相王的封号,将其贬为庶民,依旧送去西北。
将信缓缓折好,顾渊随手又还给了郑安,“拿去烧了。”
信已看完,就不该留下任何痕迹。
他仍然离宫在外,回宫之前,宫中发生的任何事情他应该都一概不知,尤其是顾桓涉嫌谋反一事。
郑安奉命把信拿走了,顾渊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回到院子里。
院外天寒地冻,不见一丝暖意,可是踏进院子里,看到笑意浓浓的容真,一树腊梅开得那样素净美好,而她就这样与腊梅交相映衬,却是一下子阻隔了外间的寒气,院内霎时春暖花开。
顾渊觉得只是短短几步距离,他却从寂静冬夜来到了温柔春日,那些争斗与牺牲都远离了他。
她朝他甜甜的笑着,他也便回她一个笑容,再一次走到树下,托起她的下巴,默不作声地打量着。
“皇上在……做什么?”她有些迷茫,明亮的眼睛将他的影子倒映得十分完整清晰。
“做该做的事。”他眉头一挑,随即毫不犹豫地再一次贴上她的唇,这一次,没有人来打扰,方才未完成的事情也该有个了结。
有风吹起,一树腊梅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仿佛下雪一般,那股清香扑鼻而来,萦绕鼻端,袅袅不绝。
容真又一次没有闭眼,痴痴地望着面前的人,而这样澄澈又专注的目光却无端令人有些心慌,顾渊迟疑片刻,终是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于她而言,他似是天,似是地,似是全世界。
可是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个令人安心又舒心的妃嫔,仅此而已。
面对这样一片毫无掩饰的深情,顾渊有些无言以对,只能遮住那双明眸,不让心里出现一丝波澜。
好像过了无比漫长的时光,这一个吻终于结束了。
容真面色嫣红地望着他,嘴唇像是涂了胭脂一般,红润光泽,粉粉嫩嫩。
她的表情认真又着迷,眼眸里带着点点情深不惑,明明纯真的表情不知怎的,偏生带着点魅惑。
顾渊眼眸一沉,有一种将连日的争斗与顾虑都放下的冲动,索性回过头去朝尴尬地待在屋子里一动不动的长顺吩咐道,“出去守着,谁都不许进来。”
长顺如获大赦,赶忙跑出了院子守着,免得在这里尴尬,恨不能剜了眼珠割掉耳朵。
容真很清楚地猜到了顾渊要做什么,只是未曾料到他竟然敢在清静的寺庙里做这种放肆的事情。
顾桓的事情让顾渊阴沉了好些天了,他本不愿将自己的手足算计到如此地步,可是顾桓的背叛却让他又一次看到从小到大面对的所有最卑劣卑鄙的人或事,算计他的永远是名义上的至亲,心底里的仇敌。
那些往事阴魂不散地缠着他,就连梦里也有挥之不去的压抑。
此时此刻,他只想努力地从容真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解脱,却不知这种感觉是蜂蜜,也是毒药,一旦上瘾,再难抽身。
对于近日的事,容真不能猜个完全,却又隐隐约约摸到了七八分,她致力于做这味药,在给他极乐的同时,也与他的喜怒哀乐相互纠缠,要他离不开自己。
顾渊将她压在了腊梅树上,从衣襟处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裳里,放肆地揉-弄着她的胸脯,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边、颈上,就连锁骨处也被吻出一个个绯红的印记,以白皙似玉的肌肤为底色,暧昧得令人心神一颤。
“皇,皇上……”她颤颤巍巍地叫他,眼眸里有小白兔一般的胆怯与担忧,“这里是净云寺……”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顾渊的手已然来到她的裙摆之下,隔着薄薄的裤子,一下又一下地轻刺她不堪一击的柔软。
他眼带笑意,漫不经心又颇有深意地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朕从来不信鬼神。”
原本来这里祈福,就只是引顾桓上钩的名头罢了。
容真气喘吁吁地还欲说什么,却被他一口含住耳垂,温热又带着酥-麻的感觉从敏感的耳后蔓延开来,染红了她的面颊。
他的手搅乱一池春-水,带着无限深意拨弄着她身体内最脆弱的那根弦——情-欲。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家里网络出了问题,我断网码字以后用手机发的文,所以没能一一回复留言。
吧特!你们也不能一起霸王我啊!╯▂╰【此处应有悔过声!】
但是!作为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作者,我是绝对做不出出卖节操要留言的事情的!所以!!→_→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接下来由皇上给大家带来一段脱衣钢管舞!请来宾朋友们多多留言鼓励,为皇上毅然抛弃节操的英勇举动欢呼!
皇上:……替朕问候你娘亲……
感谢村姑的地雷,感谢萧夫人的三颗地雷!破费了!鞠躬!
42第41章.诡计一
第四十一章
冰冷的风从她被撩开的衣襟处钻进身体,可是两人身躯纠缠,有一股炽热的感觉从血液里缓慢蒸腾起来,驱散了那点寒意。
顾渊与她紧紧贴在一起,修长灵巧的手指却钻进裙摆里,拉开了薄薄的里裤,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花瓣,寻觅着里间的宝藏。他的吻依旧热烈而强势,在她如玉的脖子上吮-吸着、轻咬着,那种痒痒的感觉钻进肌肤,沿着血液一路奔向心脏,叫人心痒难耐。
他的手指忽地触到一处柔软的凸起,察觉到面前的人猛然一颤,那只手便乘胜追击地戏弄起来。
容真面颊绯红,眼眸似水,哀求似的叫了声,“皇上……”
顾渊微微一笑,手上加重了力道,按压,碾磨,旋转……那样敏感的地方哪里经得起这般戏弄?很快就被弄得红肿不堪,那种惊心动魄的快意化作冲动溢出嘴边。
容真咬住唇,不愿在光天化日之下发出羞人的声音。
可是她越是不低头,顾渊却越想叫她妥协,不是用命令也不是靠圣旨,而是靠着缠绵磨人的爱-欲。
他的手指慢慢地撑开了那朵娇软的花,接着朝里面毫不犹豫地冲刺进去,带着湿意的隐秘之处被手指充满,叫容真身子一僵,脚下有些无力,只得伸出手来攀住他的肩。
顾渊一边吻她,一边加快了冲刺的力道,手指一进一出,搅出更多缠绵的湿意。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仅抠弄着柔软的花心,还间或触到那粒小小的珍珠,似要与她的隐忍一决高下。
终于,容真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嘴唇一松,小猫一样哼哼的声音溢了出来。
湿意愈加蔓延,几乎沾染了他整个手心,见容真满面绯红,艳若桃花,眉眼里也含着春-意,顾渊心里一阵柔软,拉开她的裙摆,也解开自己腰间的束缚,就这样一点一点进入了她。
容真浑身无力,被他靠在腊梅树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身下与他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一阵饱胀感忽地传遍四肢百骸。
顾渊紧紧地搂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一下一下用力进入,然后又缓慢抽离,羞人的声音从结合之处传来,羞得容真闭上了眼,却无力松开手来捂住耳朵。
“看着朕。”他含笑瞧着她窘迫的模样,那紧闭的双眼之下藏着明珠似的眸子,他想要看遍其中的光彩,不论痴迷或是情动,不论羞怯亦或仰慕。
容真颤着睫毛睁开眼来,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狭长双眸,他的温柔与满足也藏在其中,因为主人没有刻意隐藏,所以可以供人一窥究竟。
然而身下的小皇帝还在叫嚣着顶撞她,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容真又开始分心——男人果然是上半身与下半身分开思考的家伙,明明眼神可以这样温柔,却不知为何他的凶器还能这么穷凶极恶地折磨她。
只是……说是折磨,也许也不尽然。
因为此刻她媚眼如丝地望着他,唇边溢出的莺啼都能轻而易举撩动寒冬的坚冰,他强势,她包容;他不留余地,她毫无保留。
最后的温热留在她体内时,顾渊缓缓抽离了身体,她的模样似是雨后枝头的红杏,带着几分香汗淋漓的魅惑,又有几分不胜娇羞的羸弱。
可是她含着笑意定定地望着他,像是仰望自己的天地,满满的都是爱慕。
顾渊仿似听见哪里传来了冰雪消融的声音,有什么情绪从心间缓缓流淌而过,沿岸留下春暖花开的美丽景色。
纤细柔软的双臂依旧揽在他的脖子上,知道她已失去力气,顾渊索性打横抱起她,往厢房走去。
屋子里有炭火,温暖得很,顾渊合上门后,这才想起要帮她穿好衣裤。
那个懒姑娘如今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累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胸脯一起一伏,面上有种餍足的风情。顾渊失笑,拉开了她的裙摆,一眼就看到了挂在修长的腿上的里裤,以及红肿不堪犹沾雨露的娇嫩花蕊。
容真有气无力地捂住关键部位,懒洋洋地说了句,“皇上,嫔妾累了……”
顾渊这才记起她连着忙了六日,每日都行程满满,哪里有那么多力气和自己厮混。
他扬起唇角,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朕还以为你聪明,没想到也是个笨丫头。祈福不过是形式上的东西罢了,何必如此认真投入?”
容真看着他,忽地想起方才他在院里说过,他不信鬼神。于是撅起嘴,委屈地说,“嫔妾也是想着好不容易能为皇上做点事……”
这样的表情活脱脱像个孩子,说话的语气也幽怨无比,惹得顾渊发笑,漫不经心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黄色丝帕,将她的□轻轻地擦拭一番,然后才为她穿好裤子,理好衣衫。
再抬头时,一下子对上她轻咬嘴唇的表情,泪光盈盈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一副要哭起来的样子,当真怨朕轻薄了你不成?”他明知故问,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摇头,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堂堂皇帝服侍她这个小小宫妃,算不算是一大突破了呢?
瞧她累了,顾渊就让她在屋里休息一会儿,不用抄写经书了,自己也先回去处理些必要的事情。
前脚刚走,闲云后脚就回来了,显然是顾渊让她进来伺候着。
闲云叫了声主子,随即端着碗甜汤进来了,容真软绵绵的不愿意动,就懒洋洋地说了句,“先搁在那儿吧,我现在没力气喝。”
“趁热喝才好呢,一会儿就凉了,再热就不好喝了。”闲云端着汤来到床边,那股淡淡的梅花香一下子钻进容真的鼻子,还真有了几分食欲。见她似是动了心,闲云一边笑,一边拿起勺子咬了点凑到她嘴边,“主子若是实在不想动,奴婢喂您。”
容真也不推辞,腹中空空的,索性张开了嘴,喝下了那勺甜汤。蜂蜜的滋味里夹带着腊梅清香,入口甜而不腻,暖意直流进了心窝。
她也不喊累了,干脆自己直起身子来,接过了那碗汤,咕噜咕噜就喝了下去。
闲云笑眯眯地接过空碗,拿出帕子帮她擦擦嘴,“主子若是觉得好喝,奴婢再去给您熬一碗?”
“这是你熬的?”容真有些诧异,“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尚仪局么,还会熬汤?”
“奴婢小时候没进宫以前,奶奶就经常熬这汤给奴婢喝,所以看着看着,也就会了。”闲云笑了笑,将碗搁在桌上,把手帕折好又放进衣襟,“主子不问,奴婢还忘了主子从前也是做吃食的好手,班门弄斧,实在是惭愧。”
容真失笑,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冬日易饿,这半下午的寺里有没有吃食,皇上指不定也饿了。心念一动,索性站起身来拉着闲云往外走,“咱们一起去做。”
闲云有些发愣地看着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忘了走,容真回过头来朝她轻笑道,“发什么愣呢,快些走。”
她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应着,一边带着容真往厨房走。
她还在尚仪局的时候,曾经遇见过很多主子,每一个都趾高气扬,压根不把奴才当人看,包括她跟的管带姑姑,因为资历长了些,所以对她们呼来换去,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她还因为一不留神冲撞过安良媛而被掌过嘴,血流满面地听着对方傲慢地对自己说,“不过一个奴才,竟敢不长眼睛,冲撞了主子,我今日就要教教你怎么做一个称职的奴才!”
可是自打跟了容真,她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容真待人平和,该威严的时候威严,却从来不曾苛责过什么。
眼下她竟然抓住了闲云的手,闲云只觉心中一动,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厨房里只有几个正在准备食材的僧侣,见到容真纷纷行礼请安,容真笑着摆摆手,“你们做你们的,不用理我,是我叨扰了才对。”
于是两个人围在炉子前开始做准备。
之前闲云摘的梅花还剩了些,她负责清洗,容真负责取花瓣。
冬日的清水冰寒刺骨,眼见着闲云的手冻得通红,容真摇了摇头,把她的手从水里捞了出来,“你等等。”
舀水,烧水,见着锅里的水有些热了,容真伸手下去试了试温度,感觉到水已温热,才将锅里的水倒入洗腊梅的木桶里,“这下行了。”
闲云愣在那里,没有动,容真笑着打趣,“今儿怎么了,一直走神?快洗吧,这下不会冻着了。”
“主子……”闲云迟疑了片刻,仍是说了出来,“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主子其实无须对奴婢这么好的。”
容真眼底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只是含着笑意坐在她对面的木凳上,同她一起洗梅花,“傻丫头,在当上容嫔以前,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宫女罢了。在这宫里,谁会平步青云,谁会跌入谷底,哪里有人说得清呢?如果只是因为身份就评断一个人的高低贵贱,那我和其他目中无人的妃嫔又有什么区别?”
她抬起头来望着闲云,唇边的笑意云淡风轻,“你用心伺候我,我自真心待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双更没有一万字看着痛快?!
什么?霸王真的越来越多?!
沉恨细思,今天似乎到了爆三更的日子……【此处应有欢呼声……不!应有作者吐血声!】
早上九点,中午十二点,晚上九点各一章,孙楠,快快,到你上场了!
43第42章.诡计二
第四十二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这个宫里生活这么多年,闲云不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可是要她心甘情愿追随一个人,和迫于无奈坐上一条船,这两者唯一的区别便是,她是否会全心全意地为了容真的利益而活着。
容真笑得云淡风轻,眼神里有落落清风,可是垂眸的瞬间,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划过眼里。
要想收获一个衷心的奴才,首先要懂得抓住她的心。
随手拨弄着漂浮在水面的鹅黄色梅花,她含笑道,“我知道你在尚仪局吃过很多苦,也被些不长眼的人欺负过,但我要你相信——”她抬起头来朝闲云微微一笑,“往后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不会再过以前的日子。”
所谓的“以前的日子”,就连闲云也没料到她会知道。
闲云是被送进宫来的孤儿,没有家人可以帮忙打点宫里的事情,因此进宫以后吃过不少苦。宫中龌龊事不少,龌龊的人更多,她不仅被势利的管带姑姑瞧不起,也因为没有亲人没有背景而受到不少人的孤立,更有甚者,她还被一些仗势欺人的太监欺辱过。
在这深宫之中,做奴才的命贱,无权无势受人欺辱的宫女不在少数,说到这种欺辱,恐怕与容真重生前在福禄那里受到的待遇也差不了多少。
容真就这样看着她,眼里有一种超乎寻常的透彻,却令她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下一颤。
闲云顿了顿,点头道,“主子请放心,闲云跟在主子身边,就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主子对奴婢的好,奴婢会一辈子记在心头。”
“跟在我身边就要对我有信心,何必轻易谈死?”容真笑起来,漫不经心地提了句,“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前些日子,尚仪局负责跑腿的王公公因为院子里被搜出了寒食散,已经被送去了刑部接受调查。”
王公公?
闲云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容真,眼里涌起一片水雾。
昔日欺她辱她之人如今这样轻易就没了好日子,她怎会不知道这是容真刻意为之呢?
“主子……”她颤着嗓音叫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真笑吟吟地打断她,“行了,不用多说,再磨蹭下去,刚热好的水都要凉了呢,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
她的苦心,闲云感激不尽。
甜汤熬好后,容真尝了尝,味道比之先前还要好一些,原因自然是她又添了些调味的原料进去,比如东条、山楂。因为此处是净云寺,不比宫中食材齐备,她也只能随意发挥,能有这样的味道已经很不错了。
笑吟吟地盛了一碗放进木托里,一面抬脚往外走,一面对闲云说,“这碗我端去给皇上,剩下还有一些,你叫长顺一起来喝点暖暖胃,但也别喝多了,不然一会让吃不下饭,晚上会饿肚子。”
“主子,还是让我来端吧。”闲云想去帮她。
“免了,好歹也是亲手熬的,还是由我亲自去皇上面前露这个脸吧。”
厢房里,顾渊正在看折子,这些天虽然把宫中的事情都交予了顾知,但尚书省仍有些决议需要他亲自审批,因此直接送上了山。
门外忽地传来叩门声,他皱了皱眉,暗道不知郑安在做什么,守在外面也不知通报,便问了句,“是谁?”
外面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回皇上,奴婢是来传膳的。”
他忍俊不禁,“进来罢。”
于是事先被吩咐不许出声的郑安尴尬地打开了门,瞧着皇上面上并无不悦,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守在外面。
容真端着甜汤规规矩矩地按照宫女的举止进来了,然后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奴婢参见皇上,这是御膳房刚熬的甜汤,喝了能帮您暖暖身子。”
顾渊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便挑了挑眉,同她将这出戏演下去,“甜汤?朕何时说过要喝甜汤了?”
“皇上政务繁忙,这么冷的天气还坚持批阅奏章,因此奴婢斗胆,还望您能注意着身子,喝点东西暖暖胃。”她一脸认真,显然十分入戏。
不料对方演技更好,神情一凛,忽地皱起眉来不悦道,“大胆宫女,竟敢擅自做主,打着为朕暖胃的旗号私自接近朕,该当何罪!”
容真一愣,有些尴尬地接不下去了,只得把碗往他面前一搁,灰头土脸地撂下一句,“反正汤都熬了,皇上您爱喝不喝,奴婢先行告退。”
岂料才刚转过身,手臂忽地被人拽住,轻柔却有力地将她按坐在腿上。
容真“啊”了一声,抬起头来正对上他含笑的双眸,不禁咬唇埋怨道,“皇上您作弄人!”
顾渊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唇角微扬,“你爱演,朕不过是配合你罢了,哪里就谈得上是作弄了?”
怀里的人幽怨地看着他,语气有些放肆,“嫔妾好心好意为您熬汤,您却说嫔妾有罪,这不是作弄是什么?”
“听起来倒真像是朕的不是了。”他假意斟酌了片刻,故作无奈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然后凑到容真嘴边喂了下去。
容真一僵,却没得选,只能含糊地将那热乎乎的甜汤咽了下去,没来得及吞咽的些许液体就这么溢出嘴角,却被对方轻吮得干干净净。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见顾渊唇角的笑意愈浓。
“这才叫作弄,不是么?”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大为窘迫的样子,心情无端好起来,“汤好喝么?”
“这话难道不应该是嫔妾来问您么?”容真哭笑不得。
“朕只问好喝不好喝。”
她干脆利落地答道,“好喝。”
“既然好喝,那便多喝一些。”见她中计,顾渊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再一次喝下一口,亲口喂给她。
腊梅的香气轻飘飘的在口中蔓延开来,唇齿留香,余热未褪。
原本亲昵的动作却逐渐变了味,一点一点加深,最终变成了一个吻。
她有些担心皇上会再一次兽性大发,就在这里要了她,可是判断失误,直到他离开她的唇时,都只是安安静静地搂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坐在他腿上,被他温柔地搂着腰,两人的身体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彼此的心跳都能被感知。
已经褪去不少的日光仍有少许照进窗户,浅浅地映在两人身上,温热又带着点缱绻的意味。容真望着他,忽地有片刻的失神。
这样近的距离,就像两个真正彼此相爱的人,只是若仔细观察,终会发现,俊秀的男子眼眸里虽有温柔无限,却唯独少了些沉迷,多了分热恋之中的人不应有的清明冷静;而女子的神态虽然专注而欢喜,却终有一分心不在焉,哪怕无人知道,她自己也能感觉出来。
这样揽着她很久,仿佛彼此的心跳都逐渐适应了对方的节奏,最后融为一体。顾渊低头看了看她温柔的面庞,轻轻问了句,“想回宫了么?”
她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想。”
“为何不想?”自古以来做皇帝的人似乎都喜欢明知故问。
“回宫以后,您就不再是嫔妾一人的皇上。”她故作轻松地答道,眼里的黯然也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可越是从容的表情却越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怜爱,因为故作坚强素来都比楚楚可怜更令人怦然心动。
可不待顾渊回答,她就认真地看着他,含笑道,“可是您虽不是容真一人的皇上,嫔妾却是皇上一人的容真。”
他怔了怔,还是不习惯这样坦诚的告白,只得哂笑着抱紧了她,在发间亲吻一瞬,淡淡的香气萦绕鼻端,一如她的人,清淡温和,却意韵悠长。
“傻孩子。”
像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容真主动站起身来,朝他眨眨眼,学着僧侣的模样双手合十道,“打扰了皇上看折子,嫔妾真是罪过罪过。”
顾渊失笑,“都已经打扰了,如今说罪过还有用么?”
“那便请施主继续看折子,小的先行告退了。”她说着可笑的话,作出可笑的样子,福了福身子便出门去了。只是顾渊不会不知道,她只是为了避开这个令她不愿提起的话题。
相处的时间越多,就好像越能发现她与其他妃嫔的不同,远离朝堂纷争,只有一片痴痴向着他的心。
然而出了门的容真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另外的事,离回宫的日子已经很近了,那么,有趣的事情恐怕也要来了。
她自打御前宫女开始就长伴君侧,那么多流言蜚语为她这个宠妃的形象增色不少,再加上踩着修仪上位这件事,嫉恨她的人明里暗里都数不清。
眼下趁着她来祈福,总该有点动静了吧?
是夜,一整天都不见影的长顺终于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又看了眼闲云。
容真摇头道,“无妨,说吧。”
于是长顺压低了嗓音,说了自己这几日里探查到的事情,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帕子中间裹着点白色粉末。
容真迟疑着凑到鼻端闻了闻,不敢确定,又递给闲云。闲云一闻,面色忽变,沉声道,“是寒食散!”
寒食散?
闲云笃定地说,“从前那姓王的阉人总是变着法子欺辱我,因着他在宫里倒卖寒食散给一些有了地位的宦官,所以我也曾经在他那里见到过,这确实是寒食散没错。”
容真怔了怔,随即笑起来,“这样也好,知道了是什么,有了对策,总归不致命。”
“主子是打算假意不知,中了她的奸计?”长顺面色凝重,显是不赞同她的打算。
寒食散是一种剧毒药,服用后伴随毒性发作,产生巨大的内热,因此需要一整套极其细微而繁琐的程序,将药中的毒性和热力散发掉,即所谓散发。如果散发得当,体内疾病会随毒热一起发出。如果散发不当,则五毒攻心,后果不堪设想。即使不死,也将终身残废。
容真笑了笑,“若是我不知她的奸计,服下寒食散,自然会以为是偶染风寒,不会去散热,反而会捂在被子里出一身汗,最后当然会没命。但眼下既然知道了,只要散热得当,并不至于有大碍,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夜色沉沉,寂静的深夜里却有阴谋在蠢蠢欲动。容真的眼里有一种安静却不容忽略的光彩,唇边笑意渐浓,显是成竹在胸。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看点:中毒。
阴谋又来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寒食散。
作者属于半吊子,就是看似神马都知道一点,其实神马都不太了解……【咦还挺押韵的,看来还懂诗词】
所以关于下章寒食散这个情节若是处理不妥,大家海涵啊海涵,我知道你们都是肚子里能撑游轮的绝世好读者!
爬去吃饭,今儿吃的是超级大餐——x师傅泡椒牛肉面!来来,忽然心血来潮想受虐,大家说说看你们吃的啥。
44第43章.诡计三
第四十三章
顾渊不是会为女色耽误正事的人,除却那日在腊梅树下有些放肆地与容真欢-爱一场,之后又是几天没露面。
这是他的习惯,绝不会长时间地和谁黏在一起,一时的心软与心动不过也是过眼云烟,做皇帝的需要时时刻刻保持坚定冷静,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牵动心绪。
容真还是依着负责祈福之事的几个姑姑安排的那样,该抄写经书就抄写经书,该在佛堂耗上一整天来诵经念佛也就照做。
只是每日顾渊得了空时,郑安都会依照指使来汇报祈福一事的进程,顺带着……也把容真的情况说一遍。他伺候皇上这么些年,也不是白当上御前总管的,皇上的心思难测,他虽只摸得着三分,但皇上的喜好他总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容嫔虽然看似温温柔柔,毫无妨害,但总归是有一定手段的,不然不会令皇上都对她上了点心。
他说着那人在佛堂里诵经一上午,然后用过斋饭后午睡了半个时辰,又开始抄写经文。
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人忽地打断了他,“胃口如何?”
郑安一顿,随即利落地答道,“听白姑姑说,容主子喝了半碗粥,然后就让人撤下去了。”
顾渊眉头一皱,半碗粥坚持一下午,还要忙这忙那的,她当她是铁打的么?
“让厨房的人做些素食小吃,就说是朕赏赐的。”
说是他赐的,再怎么吃不下也总得意思意思。
于是半下午的,容真抄着经文,忽闻门外来了个送吃食的御膳房的小太监。
闲云把那盘梅花糕端了进来,说是皇上亲自嘱咐御膳房的人送来的,要她尝尝看。
容真顿了顿,把笔一放,亲自拎着裙角踏出厢房,朝着那小太监点了点头,“有劳了,请转告皇上,我会仔细品尝的。”
“主子放心,奴才会代为转告的。”那小太监忙福了福身,也不急着走,反而定定地站在那儿,见容真面露异色,这才解释道,“郑公公吩咐奴才就在这儿等着,要主子吃完以后把空盘子一块儿带走,以免劳烦闲云姐姐再跑一趟。”
容真失笑,这哪里是担心闲云再跑一趟?明明就是要督促着她把东西吃完。
一边摇头一边重新回到房里,那几块梅花糕虽是普通吃食,但毕竟出自宫中御厨之手,入口即溶,松软香甜,就连腊梅的碎粒也被切得极碎,一点也不涩口,只余一片香气萦绕口中,久久不绝。
糕点也没几块,恰好吃得胃里有七分饱,想来就连这个量也被计算好了,既不会让她吃得太撑,饱暖思淫-欲,耽误了祈福;也不会让她饿着肚子,无力做事。
容真一边吃,一边想着,皇帝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她的一举一动被他看在眼里,而这些细枝末节也被巨细靡遗地推算过。
如此帝王,也难怪宣朝如今一片盛况,百姓安居乐业,国势蒸蒸日上。
她笑得腼腆,却难掩面上的喜悦,也不让闲云动手,就这么亲自把空盘子交给了门外候着的小太监。
那人既然在郑安手底下做事,自然耳濡目染的也学到了几分郑安的察言观色,比普通太监机灵不少。将容真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回去之后也好向郑安交待。
果不其然,郑安回复皇上的话时,见皇上听说容真用完了那几块糕点,面上虽无笑意,眼里却柔和了几分,便趁热打铁,把容真的反应也一块儿说了出来。
“听万喜说,容主子亲自把空盘送了出来,笑得很开心,最都合不拢呢。”
顾渊看了郑安一眼,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无非是要让自己多高兴些,也没有说他,只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今后每天这个时候,都送些糕点去,分量按着今日的来,都让万喜在外候着,等她吃完了再走。”
只是就连顾渊也没有料到,原本一片好意,却成全了有心人的奸计。
连着送了三日糕点,就在第三日时,却忽的出了意外。
当时顾渊刚从桌上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天工开物》,打算继续做批注,却被在外敲门的郑安打断。
“进来。”他道是寻常事,岂料抬眼看了下郑安,却发现对方的面色有异,好像有什么急事,“怎么,一副有事的表情?”
郑安福了福身,还算淡定地说,“回皇上,是容主子身子有些不好。方才万喜送了糕点去,岂料容主子只吃了几口,就浑身发热,面上冒汗,万喜瞧着那模样不太对,估摸着是染了风寒,就赶忙回来跟奴才说了。”
风寒?
顾渊顿了顿,“浑身发热,面上冒汗,听起来很严重啊,宣了太医没?”
郑安闻言,面色忽地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
“朕在问你话。”顾渊定定地看着他,不急不缓地合上手里的书,声音虽然不大,却好似重重拍在郑安心头,弄得他心下一跳。
“太医……”他干咳了两声,才坦言道,“随行的两名太医好似喝了些酒,方才奴才本来已经吩咐万喜去请他们来瞧瞧了,岂料……岂料那两人醉倒在屋子里,现下还没清醒……”
话才说完,不等顾渊有所动静,郑安就迅速感觉到屋内的气温一降,虽有炭火烘烤,却比外面的温度还要冻人。
“醉了?”年轻的皇帝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不疾不徐,微微上扬的尾音却把郑安的心都吊了起来。
顾渊霍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朕倒是不知太医院竟然养了群酒鬼,跟在朕身边也能喝得酩酊大醉。”
他跨过门槛朝外走去,脚步声又稳又重,竟像是踩在郑安心上。
厢房里,容真热得不行,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身上也全是汗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快烧起来。
“主子,你觉得怎样了?”闲云慌得紧,一面帮她擦汗,一面往外瞧,“太医怎的还没来?”
方才万喜就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若是请到了,早该来了,怎的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
容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她既然算到了我会吃那糕点,自然也知道会有人去请太医,现下太医久久不来,恐怕也来不了了。”
太医来不了,那她只好就这么捂在被子里,用最常用的法子——也就是毛巾散热来擦拭身子降温。
她烧的思绪都有些飘飘然,于是刻不容缓地咬住下唇,保持思维清晰。
这计划是好,但坏就坏在被她提前识破了,眼下她既然知道自己的症状是因为服用了寒食散,而非普通风寒,哪里还会捂着被子去中对方的奸计呢?
“闲云。”她睁开眼,一把握住对方的手,“一会儿不要慌张,尽量保持镇定。少说话,但该说的一句也不能少。”
“主子请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的对话刚落下帷幕,就闻院子里传来谁的脚步声,长顺在门口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模样很急,“奴才叩见皇上!”
“平身。”顾渊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踏入房内,立马看见素来从容不迫礼节俱全的人躺在床上,外衣尽褪,只剩下单薄的一层里衣,额上却还不停冒汗,整个人烧得厉害。
“不是风寒么?怎的不好好捂着出身汗,反而把衣裳都脱了?”他眉头一皱,看着闲云,“怎么伺候主子的?”
闲云一副慌张的模样,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奴婢瞧着……奴婢瞧着主子并非风寒……”
声音还在颤抖,眼睛也不敢看他。
顾渊扫视了眼床上的人,疾步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察觉温度滚烫,沉声道,“并非风寒?什么意思?”
闲云重重的磕了个头,深吸口气,才道,“皇上,奴婢从前曾经见过宫里的太监倒卖寒食散,也亲眼见过那些服食了寒食散的人是什么症状,如今主子这模样,奴婢斗胆,认为这并非风寒,而是误食了寒食散。”
不光是顾渊,就连立在门外的郑安也是一惊。
寒食散?
“说清楚。”顾渊面色一沉,显然被这寒食散的说法给弄得又惊又怒。
闲云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奴婢不敢有所欺瞒,就奴婢亲眼所见,服食寒食散的人,在服食完后会出现精神亢奋的状态,形同醉酒,还会说胡话,伴随着全身发热、高烧不退的症状。虽然看似与风寒极为相似,但染了风寒的人绝不会在短时间内忽然发作,并且眼神清明不似寻常。所以奴婢斗胆为主子褪去了衣衫,因为服食了寒食散的人,若是立马捂着憋着,无法散热,就会暴毙身亡。”
顾渊眼神一暗,低头看了眼床上的人。
容真紧闭着眼,眉头紧皱,显然十分痛苦。她面色潮红,额头也被汗珠布满,可是睁开眼来看着他时却又无比清明。他伸手触到的地方滚烫异常,比之寻常风寒,确实有些过了头。
“你说她是忽然发病的?”他注视着容真,没有抬头。
“是,主子一直在屋里,也没吹风,也没受凉,岂料今日吃了……吃了……”闲云忽地停住,仿佛不敢说下去。
顾渊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说。”
闲云又磕了个头,这才有些惊怯地继续说,“岂料今日吃了万喜送来的糕点之后,忽地出现这些症状,奴婢见事出蹊跷,这些症状来得又急又猛,这才认定主子是误食寒食散。”
顾渊面色冰寒,没再发问。
他饱览群书,关于医学、数学以及很多领域都有所涉猎,虽不敢说精通,至少也了解一些。寒食散在历史上曾经风靡一时,魏晋时期至唐代更是士大夫们讲究风流雅兴的专属品,何晏、裴秀、晋衰帝司马丕、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等人更是死于寒食散……这些东西他只要稍一思索,都能浮现在脑海里。
闲云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岂会不知?
“把炭火撤下去,闲云,你负责帮你主子散热,衣衫都褪了,打开窗户通风,务必不能让她有事。”他从容不迫地下着命令,看了眼怀里虚弱不堪的人。
“皇上……”容真睁开眼,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嫔妾好热……皇上,帮帮我……”
又是嫔妾又是我的,称呼都乱了套,一看便知她神智都有些不清。
“你安心歇着,一会儿便好了。”他轻声安抚她,摸了摸她的面颊,那颜色很是艳丽,灿烂得如同天边红霞。
轻轻地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顾渊没说话,缓缓地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皇上?”郑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疑。
顾渊没理会他要说什么,只冷冷地问了句,“那两个太医在哪里?”
郑安不敢多言,赶忙带路。
走在前面的奴才忐忑不安,走在后面的皇帝面无表情,眼里的阴郁却异常明显。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会出现寒食散这种东西,偏生太医又莫名其妙地醉倒了……他倒是不知道太医院里那群老东西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大白天的喝酒误事。
各种蹊跷同时出现,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容真:嫔妾好热……皇上……帮帮我……
皇上:好咧,你等着!【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容真:……混蛋,我是要散热!
皇上:不脱衣服怎么散热!【继续忙活】
猜猜这事儿是谁干的?侦探们行动吧!
45第44章.诡计四
第四十四章
此次祈福,随行的太医有两人,都是太医院的资深医者,入宫几十年了,从没出过什么岔子。谁料到今日正巧遇上容嫔误食寒食散,而他们却被发现醉得人事不省。
顾渊就这么站在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醉得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两个人瘫倒一地,桌上地上均是七倒八歪的酒坛子。
佛门之地,且不说他们这样做算不算是辱了皇室尊严,但说这种放浪形骸疏忽职守的行为,就足以被赐死罪。
顾渊沉默不语地站在那儿,一点看不出情绪,反倒是郑安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忧心。
只是皇上不说话,他亦不敢吭声,暴风雨前的平静比之暴风雨来临时更令人忐忑不安。
“来人,打水。”
皇上有令,两个小太监很快拎着从后院井里打来的两桶水亦趋亦步地来到他面前,顾渊目不斜视,淡淡地吩咐道,“泼上去。”
冰寒刺骨的水好似都夹杂着冰渣子似的,就这么哗啦一下,将两个醉倒在地的人淋了个透湿。
两人俱是一惊,那股寒意彻底让他们清醒过来,而门槛外的皇上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他们,眼神寒冷得比之身上的冰水更瘆人。
“皇……皇上……”谢太医先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将躺在地上的姿势改为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颤声道,“微臣叩见皇上……”
另一人看了,也七魂六窍回归体内,吓得不轻,跟着谢太医一起磕头。
顾渊没说话,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踏进屋内,酒气熏天的屋子里,喝完的没喝完的酒坛子滚落一地。他走到在前的谢太医身前,然后站定,低头像是看着空气一般,语气淡漠地问了句,“哪儿来的酒?”
谢太医微怔,环视屋内,蓦地发现四周摆了好些酒坛子,面色顿时一变,“皇上,微臣不知,微臣并未喝过这些酒!”
另一人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到,忙一边磕头一边惊慌失措地喊道,“皇上明鉴,微臣也不曾喝过,求皇上明察……”
这真是可笑的一幕场景,浑身酒气的两个人一醒来就无辜至极地解释着自己并未喝过酒,那这凌乱的酒坛子和他们大醉初醒的模样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渊没急着发怒,只四处看了下,走到了桌边,拎起那只喝了一半的酒坛,凑到鼻端闻了闻,再仔细看了下桌面,然后伸出手来在上面抹了抹,最后又闻了闻。”
“皇上?”郑安试探性地问了句。
顾渊回头看了眼跪在地上模样狼狈的两人,“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太医见他没有急着降罪,心知有望,深吸一口气,才说,“回皇上,微臣本来在和张太医讨论些民间的疑难杂症,之后有个宫女带着皇上赏赐的热酒来了,臣等就依言对饮小酌,岂料没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眼皇帝,见对方面无异色,才继续说,“没一会儿,微臣就失去意识了,醒来之时,皇上……皇上就已经来了。微臣敢以性命担保,这周围的酒坛子并非微臣二人所有!如有半句虚言,微臣愿受五马分尸之罪。”
宫女?他赏赐的热酒?
见谢太医信誓旦旦的模样,顾渊眼眸微眯,看了眼桌上的那一小壶不同于周围酒坛的酒,“是这个?”
谢太医忙道,“是。”
“那你仔细看看,这酒里有些什么。”顾渊吩咐他,然后转过头去问张太医,“那宫女长什么模样?”
“她……”这还真把张太医问得一愣,宫女不就穿着宫装,长得普普通通,哪里描述得出长相?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际,谢太医忽地惊呼一声,“皇上,这酒里有曼陀罗!”
曼陀罗又名风茄儿、洋金茄花、山茄子,产于西北地区,民间匪盗所用的蒙汗药里就是以其为主要成分。服食了曼陀罗粉末的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陷入昏睡状态,期间有任何事情发生,都浑然不觉。
因着先前那宫女说是皇上御赐的酒,所以两个太医也没有地方,冷不丁便着了道。眼下既然知道酒中有什么,谢太医浑身一个激灵,自然明白那酒必然不是皇上赐下的了。
冷汗涔涔下,谢太医重重地磕了个头,“微臣罪该万死,被人愚弄尤不自知,望皇上赐臣死罪。”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盼着皇上赐他死罪,不过在职这么久,当然知道认罪认得越诚心,皇上怒火自然也就没那么大。
顾渊清楚这两个人不过是被人陷害,一切都是有人暗中谋划好了,真正要加害的……自然是如今躺在床上受煎熬的容真。
“先起来,把衣裳换了,去容嫔那儿看看。她误食了寒食散,眼下正难受着。”他沉声道,略一思索,又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宫女道,“你先去跟闲云说一声,就说太医马上就到了。”
如今容真衣衫不整的,自然不能就这么任由太医进去。
两个太医自然不敢耽误,匆匆忙忙地换了身行头就拎着药箱跑进了容真的院子里,见到容真那模样,也知道是食用了寒食散的症状,忙将功补过,替她开了药,又嘱咐闲云该做些什么。
顾渊负手站在院子里,没有去看那个女子难受的模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树腊梅,神情莫测。
良久,太医出来了,谢太医官职要高些,便亲自来向他汇报容真的情况。索性容真只吃了几口糕点,食用的寒食散也不算多,加上闲云处理得当,及时为她散热,眼下喝了些药,再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顾渊转过身来,对郑安道,“把随行的宫女统统叫来,让他们俩看看是谁送的酒去。”
郑安依言行事。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随行的二十余名宫女都到了,在院子里一字排开,由两位太医一一指认。
只可惜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了好几遍,谢太医和张太医对视了一眼,显然没有找到那个送酒之人。
“人都齐了么?”顾渊见状,心知没有找到人,便问管事姑姑。
那姑姑看了眼宫女们,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差了一人,前些日子从修仪那里降下来的雁楚说是害了病,卧床不起,因此没有来。”
修仪?雁楚?
顾渊猛然记起那日在元熙殿掌掴容真的那名宫女,自己当时吩咐郑安严惩她,依照宫例,约莫是挨了板子之后送去了下面做一些苦差事,难怪如今也跟着出行伺候。
事情到了现在,似是有了眉目,虽然证据尚不充分,但有的结果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把雁楚带来,朕不管她是害了多严重的病,你就是找人抬也得将她抬过来。”
那姑姑领旨,忙朝着宫女住的院子跑去,岂料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皇上,雁楚她死了!”
死了?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顾渊抬腿就朝那院子走去,“太医跟上。”
简陋的屋子里,那个清瘦的宫女面目狰狞地躺在床上,浑身湿透,手里还拿着半包粉末,有一部分掉落在地。
谢太医从她手里取出了纸包,又用手指稍微沾了少许,凑到嘴边尝了尝,才回过身来,“启禀皇上,是寒食散。”
看这样子约莫是她知道事情败露,所以将剩余的寒食散留给了自己,就这么一命呜呼。那模样是散热不得当,死得很是痛苦。
郑安又带着人将屋子搜索了一遍,从雁楚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找到了一只窄边雕花贵妃镯,只一眼,顾渊就认出了这是年前国宴之上赐给修仪的镯子。
晶莹透亮的玉镯上花纹繁复,华美精致,顾渊接了过来,却只是冷冷地看了片刻后,就重重地抛在了地上。
清脆的玉石碎裂声响起,那只珍贵的镯子顷刻间便碎成了三瓣,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皇帝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着张脸往容真院子里走,郑安忙跟了上去,大气也不敢出。
事已至此,郑安自然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若说雁楚因那日被容真害得挨了板子、降了职位,因此趁着祈福的机会要加害于她,这也说得过去,只可惜修仪那么珍贵的镯子竟然出现在雁楚身边,这情形又大不相同。
眼下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猜得出,真正嫉恨容真的人并非雁楚,而是她的前主子修仪。那日容真害她降了品级,还由此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她怀恨在心,便用珍贵的玉镯收买了雁楚,要她用寒食散加害容真。
岂料此次祈福之行,顾渊竟和容真一道来了净云寺,精明如他,自然不可能被这种伎俩欺瞒过去。而容真又早有提防,提前摸清了随行宫女的底细,并让长顺日夜观察着雁楚的动静。最后,偏生闲云又见过寒食散,知道怎么处理服食了寒食散后的人,容真自然毫发无损,只是吃了点苦。
心怀奸计的人千算万算,却终归棋差一招,没有料到皇上会在净云寺。若是顾渊不在,恐怕两个太医疏忽职守的罪名也就坐实了,到时候容真误了病情,一命呜呼,等到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只可惜强中自有强中手,修仪会算,难道容真就不会?
顾渊还在半路上,厢房里的容真却忽地叫来长顺,低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这几日下山采购食材的人都有哪些。”
闲云奇道,“主子为何要打听这个?”
容真笑了笑,虽然形容还很虚弱,但一双眼睛却如黑宝石般流光溢彩,藏满玄机,“荒山野岭的,又是佛门圣地,哪里来那么多酒坛子?只怕雁楚死得有些蹊跷,修仪也不过是……”话音顿住,她好似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挥挥手,不再说下去。
闲云只得帮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恢复常温的额头,这才拿着被汗浸湿的衣裳出去了。
修仪虽冲动,但不至于蠢笨如斯,叫雁楚来办这事,却又把皇上亲自赏赐的镯子给了她,万一雁楚行事失败,这不是坐实了修仪的罪名么?
容真疲惫地合着眼,脑子昏昏沉沉地想着事情,只怕修仪也不过是只替罪羊,幕后主使者另有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妹纸说我被清宫剧洗脑了,管皇上叫万岁爷,然后我稍微查了一下资料,具体如下:
1.自唐朝起,中国人开始使用“万岁”表达对皇帝的祝福,后来也衍生成为皇帝的代词。
2.恭祝皇上万岁是从秦始皇开始。
找了很久,没有资料表明万岁爷是清朝起才形成的皇帝称谓,只是大多数清宫剧引用了这一称呼。
所以我还是稍微给自己辩解一下吧,这篇文是架空的,过分考据的话,肯定还是会找出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容么么的专业与历史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为了把宫斗文写严谨,还是虚心地学习了一些各种朝代的官职、官署、节日、风俗以及服装头饰的讲究,不过毕竟恶补的知识也有限,不排除会出现BUG,希望大家抱着轻松点看个故事的心态,多多包涵,有问题的地方也欢迎大家提出自己的看法,或者指正粗心且专业知识不够的作者,不过砖头还请千万轻些,因为容么么虽然是个粗糙的汉子性格,但内在还是有颗妹纸的心_(:3」∠)_。
最后,爱乃们,虽然你们昨天暴露粗了你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午餐,让我这个为了码字居然啃X师傅的吃货眼红脖子粗,但是!秉着该作者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作风,我决定原谅你们对我的虐心虐身行为!
顺便说一句,今儿早上我吃的从X巴克带回来的布朗尼╮(╯▽╰)╭
看我多高端,从来不植入广告!【泥垢,你以为没人看得出这货的牌子么==!】
晚上九点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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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46第45章.怜惜一
第四十五章
容真恢复得很快,原本服下的寒食散就很少,散热得当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身体稍微虚弱了点。
但她仍旧躺在床上歇着,毕竟眼下她是受害者,看上去越可怜,皇上也越在意些。她倒是不指望皇帝会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念头,谁叫人家小老婆一堆,坑来坑去这么些年,估计也习以为常了。
只是想起来还是会禁不住感叹,难道深宫里的女人宿命至此,就只能倾其一生来算计别人,编织阴谋,以求得到皇上的心么?算计得当,那就平步青云;阴谋失败,那就前程尽毁……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就算平步青云、荣登高位了,那就真的算是有前程了?
和这么多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得到的爱能有多少?更何况……她摇了摇头,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个心系江山不爱红颜的主。
顾渊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后,就来了小院,容真虚弱地躺在床上,听闻脚步声,便闭上眼睛装睡。
床边微微坍塌下去一小块,想必是皇上坐了上来,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察觉到没什么异样,才又抚了抚她的面颊,最后收了回去。
她听见顾渊低声问闲云,“你主子怎么样了?”
闲云担忧地说,“已经没发热了,但是一直昏迷不醒,奴婢真怕主子烧坏了。”
“好好照顾着,叫人去把药煨着,等她醒了,第一时间就喝药。”顾渊又帮容真把被子掖好,看了眼她苍白的小脸,没说话,就这么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真是装睡,一直被人死盯着很容易露馅,也不能总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这么躺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皱着眉头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眼来。
失神的表情维持了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渐渐聚焦,落在身边的人身上。
顾渊看见她愣了一愣,接着伸出手来像是疑惑地要确认什么,便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怎么,不认得朕了?”
容真身子一僵,像是这才确定了什么一般,张了张嘴,小声说,“嫔妾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轻哂,“傻孩子,看见朕了便以为在做梦,难道是烧糊涂了不成?”
“嫔妾不糊涂。”她眼里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光彩,安安静静的,却不容忽视,“若是每次醒来都能见到皇上,那不就是个梦么。”
顾渊没说话,猛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之前她身处水深火热的状态中,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看见的人是他;此刻终于转醒,看见的人依旧是他,因此她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心下还是忍不住颤了颤,长久处于冷静状态的人好像一碰见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爱恋时,就有些失神。说他不知所措也不尽然,但看似无动于衷的表象之下,确实有那么一条关于傅容真的裂缝在逐渐扩大,哪怕他自己没有承认,哪怕没有人能察觉。
他迟疑了片刻,终是将她抱进怀里,让她偎在自己胸膛上,然后回头吩咐闲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回过头来,他吻了吻容真的眉心,“感觉怎么样了?”
“嫔妾很好。”她笑吟吟地望着他,虽然面上没有丝毫血色,但眼里的光彩却熠熠生辉,只是接下来她迟疑了片刻,笑意稍减,“可是嫔妾……为什么会这样?”
她显然也猜得出这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只是避重就轻,问得含蓄了些。
顾渊沉默了片刻,只拍了拍她的背,“没什么,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其余的事情交给朕来处理。”
容真乐得如此,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嫔,要如何处理这种事情?难不成回宫以后还去找修仪兴师问罪?
虽然心头尚存疑惑,觉得此事的元凶并非修仪,但她也并不想揭穿。若是主使者另有他人,那么针对的也不过是修仪,至于她这个小小的容嫔……顶多是个替死鬼。她何必搅进这淌浑水?
闲云很快端着药回来了,顾渊没让她动手,亲自断过碗来喂容真。
门外守着郑安和一行奴才,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动容。就连皇后娘娘病了,也未曾受到过这等待遇,如今皇上屈尊就驾来亲自喂容嫔喝药……着实令人心惊了一把。
容真也没有浪费演技,一面喝药,眼里一面堆积起了水雾,等到汤药见了底时,一颗泪珠子也吧嗒一声落入碗底。
很轻很轻的声音,却缓慢而有力地落在了顾渊耳里,继而好似钻进了心脏,带来些难以名状的情绪波动。
“怎么了?”他柔声问道,把碗递给了闲云,然后回过头来托起她的下巴,“哪里难受么,怎的哭了?”
他伸手抹去她的泪珠子,可是有了第一颗,接下来的水意就开始泛滥,好像怎么抹都抹不完。
容真没哭,光掉眼泪,只是这种无声的泪水反倒比歇斯底里的哭泣更令人心疼,因为隐忍的苦楚总是大过于发泄出来的难受。
她一边抽噎,一边摇头,哽咽道,“嫔妾但愿天天都这么难受一回。”
“胡说八道。”他有些好笑,掏出手帕来帮她擦眼泪,“当自己是三岁小娃儿么,说些幼稚的话。这种苦,寻常人受一回都熬不住,你还想着天天遭回罪,可是脑子烧糊涂了?”
她又哭又笑,也不管他还在替她擦眼泪,就这么一把环住他的腰,把那张狼狈不堪的脸贴上了他素雅干净的衣衫之上,可想而知把他胸前那片地方给蹭得有多可笑。
他没有推开她,只是略微有些诧异,因为从未有人没经过他的允许就作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若是每天遭这么回罪,就可以每天看见皇上对嫔妾这么好,那嫔妾……嫔妾……”她有些语无伦次,“嫔妾就是死了也值得。”
这才是真哭笑不得,顾渊头疼地摇了摇头,“这都说的是什么话,每天遭罪,就算你受得住,你的身子也受不住。”
他帮她撩起一缕散落耳旁的发丝,然后含笑道,“快些好起来吧,身子好了才有精神回宫赏梅。知道你爱吃梅花糕,朕就拨个这方面的能手去你宫里,什么时候想吃了,都能底下的人做。”
容真一怔,随即回味过来,“皇上要准了嫔妾有自己的小厨房?”
见她眼珠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星星一般,顾渊失笑,“知道你爱这些稀奇古怪的小吃食,正餐不吃,光吃副食,朕不准了你有小厨房,真怕你会瘦来被风吹走!”
两个人这么和乐融融地度过了一下午,知道夜幕低垂,顾渊看着闲云伺候她喝了碗粥,这才去用膳。
“主子,皇上对您是有心的。”闲云欣慰地把空碗递给下面的人,然后回来朝容真笑道,“奴婢瞧着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令皇上这么在意。”
容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的床帐发呆,“就算是有心,也顶多只有三分罢了。”
帝王的心,哪里会这么轻易地落在谁身上呢?
可她莞尔一笑,三分也足够了,至少别的女人连三分也得不到。
总要一步一步来的,不是么?
入夜了,长顺也回来了。
他问了雁楚住的地方周围的宫女,也暗中查探了随行的那些太监有什么异常,只可惜什么也没查到。听说皇上把雁楚死了这件事儿交给了郑安,郑安忙里忙外的,也算是平息了这件事情。
寒食散事件似乎到这里就落下帷幕了,没有别的蛛丝马迹显示出凶手另有他人。
容真闭着眼,思索了一阵。雁楚是对修仪怀恨在心的,她愿修仪不顾多年主仆情分,始终不给她一点机会接近皇上,辜负了她的花容月貌,还落得个挨打受罪的下场……试问这样一个对主子心怀怨恨的人,还会为了一个镯子冒着性命危险去帮主子害人么?
雁楚心气儿高,在容真看来是决计不会再帮修仪的。
只是修仪往日那般针对容真,如今要落难了,容真自然不会阻挠。不管这事儿是谁做的,于她百利而无一害,修仪罗马,她得圣眷,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