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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叫天     借天改明txt下载     借天改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兵败如山倒

    义军们此时都盯着岸坡上,想看看来得究竟是什么官军。

    只见一长排枪尖先露了出来,枪头上的红缨迎风跳动,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衬托出静止枪尖的锐寒。

    随着露出的枪杆越来越高,马头开始出现,紧接着就是骑在马上的明军。

    只见那些明军都是统一的藤盔藤甲,一手持长长的白杆银枪,一手握着缰绳。一排排的人,动作如一,让人感觉犹如一个人。

    到达坡顶之后,明军收住了马势,站在那里。在他们的后面,紧接着又出现了一排一排又一排明军,仿佛永无止境地出现。

    张献忠站在阵列的前头,在终于看清要面对的敌人之后,他那一颗热血激昂准备奋勇搏杀的心一下萎了下去。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果打不过的敌人,还要硬冲上去拼杀。那不叫勇敢,那是傻冒。

    整个起义军阵列里的人都看清了他们面对的对手,这些官军表现出来的气质不用印证就知道是精锐。另外是官军一排接一排的出现,后面的尘土还非常大,显然还有更多的官军没有出现。义军们心里的压力一下更大,胆小点的人眨眼间就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在浮桥上的孙可望虽然年纪小,但他也看出来大事不妙。因此,他低声对三个干兄弟道:“干爹说过,局势不妙就让我们先走。我看这次肯定打不过那些狗官兵,一会跑得时候,记得跟上我,别跑散了。”

    其他三个小孩点点头,然后又是李定国开口了:“干爹怎么办,他在那最前面。”

    孙可望朝张献忠的那个方向看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别管,干爹自有办法,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李定国看看张献忠那个方向,心中暗自祷告了一句,便看向远处的明军。他看着阳光照耀在那如林的枪尖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哪怕幼小的他,也能分辨出来对面的这支明军是他所见过最厉害的明军,比那个洪剃头的军队要厉害多了。

    此时在他的心中,格外羡慕这支精锐的明军。要是干爹手下也有这么一支骑军的话,一定能杀败洪剃头。

    马祥麟就在白杆军前面,他自然不知道有个后世的名人在羡慕他的军队。此时他正勒马看着黄河边的流贼军队。

    背水一战又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列阵相抗却没有应有的气势,士卒握有武器却背着逃难的细软。马祥麟怎么看都看不出这支流贼有打赢的可能。

    绝大部分白杆军已经列在坡上了,静待马祥麟下令,后方只有几十个白杆士卒还在那边来回纵马奔驰。

    马祥麟并没有在坡上站太久,只让手下的白杆骑军歇息了一会,喘上一口气,他就开始分配任务。

    马祥麟并不需要做战前动员,他在队列前面,把挂在马钩上的银枪取下,握在手里向前一指,然后开始催马慢跑起来。

    他身后的白杆骑军马上随着他们的灵魂人物而动,也开始催马慢跑,渐渐地追上了马祥麟,并一起加速。

    一列一列的白杆骑军开始往黄河渡口处的流贼阵列慢跑,提速,冲锋。整齐的马蹄声格外响亮,每一声都敲在列阵以待的流贼心头。

    看着官军装备精良,还有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向他们越逼越近时,终于有人受不了这个压力,转身向浮桥跑去。

    许多人都是在看着队友动静,一看有人跑,其实也就跑了没几步,“哗啦”一下一群人跟着跑了,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这一群人马上又带动更多的人往浮桥这边跑。

    首领们开始还想制止,可那制止得住,又看到白杆骑军冲锋得越发近了,当即也不管了,跟着一起跑。

    孙可望一看这个情景,当即把手中的长矛一扔,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自己那几个干兄弟道:“快跑。”

    确实需要快跑,如果他们跑得不快的话,很可能会被后面的大人挤倒,或者挤下黄河。

    三个小子也是机灵人,事先又多次得过吩咐,因此马上就转身随着孙可望跑了起来,不过只有李定国手里还拿着他那把朴刀。

    浮桥就那么一点宽,五千余人一逃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往浮桥这里跑。

    浮桥这头一下聚集起了密密麻麻的人,都想往浮桥上挤。可越是这样,就越没效率,你挤我,我挤你,最后谁也没有挤上去。

    在外围的义军看到没有挤过去的希望,无奈之下就撒开两条腿沿着黄河岸边向两边跑了。

    钟进卫在白杆骑军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到达了坡顶上面。在他的身边护卫着自己的带刀随从、东厂番役和锦衣卫,另外胡浩的夜不收小队看到中兴侯出现,也聚了过去。

    钟进卫原本想着五千多农民起义军对阵八百白杆骑军,当有一番战斗,虽然结果应该是白杆骑军赢,但过程肯定是比较艰苦。

    现在一看,战场上的情形让他大跌眼镜。这局势完全是一面倒,马祥麟率领着白杆骑军还在冲锋,起义军就已经乱成一团了,估计自相践踏都死了不少。

    更让钟进卫意外的是,农民起义军的形象,根本就和他预想的一点都不符。

    原本他以为,农民起义军就算有炮灰,至少有一部分会是他们的精锐,装备、士气都不错。可现在一见,这五千多农民起义军完全就是一伙逃难的灾民啊!

    那些骑马的应该是农民军的精锐吧,可也一样是衣衫褴褛,少数几个人有盔甲也残缺不全。至于其他义军,就不用说了,身上衣物不但少还破,并且打仗还携带各种细软,这让来自后世的钟进卫都看不下去了。

    在后世的时候,就算最穷的地方,装扮最苦的乞丐,比起这些起义军来说,都要显得富裕,精神。

    其实钟进卫的想法也不能算错,因为他想的那些农民军的形象是后期的农民起义军,或者叫做流贼,确实有一部分装备精良的精锐。

    可现在才是农民起义的最初几年,他们是被迫起来造反,所有的行为都是被动式的,还没有发展到历史上专业造反的时候。

    钟进卫看着如此的农民起义军,一颗恻隐之心随之升起。他看到按照战场上的形式发展下去,这些农民起义军就是被白杆骑军屠杀的结局。

    钟进卫当即吩咐锦衣卫千户谢栋道:“带你的人去传令,跪地投降不杀。”

    谢栋看着钟进卫,有点迟疑,想着是不是让马指挥使先杀一阵再去喊会比较好。

    “快去。”钟进卫见谢栋不动,就又催了一句。

    “是,侯爷。”谢栋不敢再迟疑了,回应了一声,然后带着他手下几十号锦衣卫,纵马往黄河渡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侯爷有令,跪地投降不杀。”

    坡顶离黄河渡口的距离有点远,谢栋还未跑近,战场的局势又发生变化了。

    原先在浮桥处挤成一个大圈的人群开始往两边散开,沿着黄河跑路。

    靠近黄河边的则有不少被挤下了黄河,也有一部分人仗着自己水性不错,也不管这春天的河水冰冷,“扑通”一声跳下去往对岸游去。

    大圈慢慢地变小,然后更多的义军看到官军在那个神武将军的带领下,如一支离弦之箭射向浮桥,本能地向两边避让,浮桥附近更多的人被挤落下了黄河。

    马祥麟一马当先地杀向浮桥,根本就没有看到有面对他们进行抵抗的人,全部都是背向逃命或者还想往浮桥上挤的人。

    他忽然觉得有点胜之不武,不过这是在战场上,肯定是不能停下来的。

    只见白杆骑军在马祥麟的带领之下,摧枯拉朽般地破开已开始分裂的大圈,轻易就占据了浮桥。而后白杆骑军一分为二,开始沿着黄河岸边向两侧追杀。

    直到此时,谢栋等锦衣卫才赶到岸边,传达“投降不杀”的军令。

第三百四十七章 战场逃生

    马祥麟并没有亲自沿着黄河岸边追杀,而是直接追击过浮桥,牢牢占据了全部浮桥后才回山西地界。

    通过浮桥逃到黄河对岸并成功跑远的流贼并不多,马祥麟也没有兴趣一追到底,他更多的注意力是集中在山西地界的流贼,因为绝大多数流贼在这里。

    在这一面倒的战事中,没有流贼抵抗,全部拼命地逃跑,白杆骑军很轻松的进行追击。

    也因此,锦衣卫的大声传令能让敌我双方都很好地听到并且接受。

    流贼在听到如此多的锦衣卫在传达“跪地投降不杀”的军令后,犹如听到此生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纷纷跪倒在地,哪怕因为跑逃的惯性而让跪下去的人摔个狗啃食也再所不惜,只求能早点跪下去投降。

    因为他们知道,双腿跑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既然官兵下令投降不杀,总算是有了一线生机。要能活,谁想死?

    白杆骑军在听到锦衣卫的传令后,不再管那些跪地投降的流贼,直接越过他们继续追击那些还在狂奔的流贼,特别是那些骑马逃跑的流贼。

    战场还是比较混乱,因此钟进卫虽然想下去渡口,但顾百川死活不让。

    他也知道顾百川是一番好意,因此就留在了原地观察战事。

    钟进卫知道农民军中有马的那些人都是骨干、精英,这些人能抓住最好,否则很可能就是点点星火,以后会有燎原的节奏。

    因此,当他看到往黄河上游方向,有一部分农民军的骑兵跑得比较远,后面追击的白杆骑军可能会追不上时,就指着那些农民军命令道:“顾百川、胡浩,你们带着各自手下去截住他们,谁要敢顽抗或者继续企图逃跑,就格杀勿论吧。”

    胡浩抱拳接令道:“是,侯爷。”然后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同时向他的手下招呼道:“兄弟们,走。”

    顾百川却是没有马上领命,他有点担心地道:“侯爷,属下还是留这护着你吧。要是万一有流贼看到侯爷这里没人保护,过来惊扰到了侯爷就不好了。”

    钟进卫听了只是一笑道:“没事,现在战场上都已分出胜负,流贼只是四处逃跑而已。要是被他们逃掉,会很麻烦的。听我的,去吧。”

    钟进卫虽然用词一点都不严厉,可他的话已再次表明了他的态度。顾百川知道中兴侯如果第一次劝了不听,用以同样的理由再劝的话,也还是不会听的,因此他无奈之下只好领着东厂番役绕道去截击逃跑的流贼了。

    钟进卫继续观察着战场上的情景,但此时已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因为战事基本已经结束了。

    钟进卫在这坡顶对战场全景一览无遗,可以见到黄河渡口附近能站着的全是白杆骑军。

    流贼要么已经躺地上,要么跪地上,除此之外,只有很小一部分还在拼命往黄河上下游逃跑。

    钟进卫稍微估计了一下,在出动了胡浩和顾百川他们去截击那些逃得远的流贼之后,基本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了,至少在这山西地界是这样的。

    看到这里,钟进卫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记得明末农民起义泛滥的转折点有两个,一个就是眼下自己遇到的陕西农民军进入山西,还有一个就是农民军又跑去河南。现在至少有一个刚巧被自己撞上,并给消除了。

    钟进卫记得在后世网上讨论过,当时灾情最严重的就是陕西,而山西和河南的百姓其实还是勉强能过活的。

    但农民军在进入了这些省份之后,破坏了最后的平衡,一路抢一路杀,裹挟被农民军抄没了家的百姓加入他们的阵营,各地农民不再努力生产自救,而是靠抢杀过活了。

    网上甚至还拿“蝗虫”来比喻过此时的农民军,所过之处,一片废墟。

    当然,如果站在当时农民军的立场来看,也不能说他们错了。在陕西没得吃,活不下去,又被官兵四处追杀。再呆那就没了活路,不跑的人就是傻子。

    钟进卫看看战场的情况已经差不多了,就对李老四道:“走,过去看看。”

    李老四等六个随从都是从平民升为护卫,虽说进入东厂特训过,可时间太短,受训内容也不可能包括战场上的细节。

    因此他们没有人意识到战场未打扫完之前并不安全的常识,而钟进卫来自后世,虽经历过几次战事,但他先是见了战场上各种人体残骸而大吐特吐,失去了兴趣,后来又是身处劣势,没想过逛战场的事。

    现在钟进卫所带的明军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农民军根本就没有一点像样性的抵抗,分分钟就败了,还败得非常惨,让钟进卫在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把这里当作是战场。

    而且钟进卫来自**丝阶层,受到多年教育的影响,总有意识认为农民军是正义的化身,所以也没有那种对农民军的对立感和对贫民的嫌弃厌恶感,相反,他还特想了解这些农民军。

    因此,钟进卫一说,李老四等人没意见,七个人就从坡顶下来,往黄河渡口而去。

    在战场上有一个定律,自古以来都是不变的。那就是军人比百姓更容易生存下来,老兵比新兵更容易生存下来。张献忠相对大部分农民军士卒而言,他是边军出身,比那些整天拿锄头的同伴更懂得战场生存。

    他见势不对后,并没有随大流的跑,因为他知道盲目逃跑并不可取。

    他不停地在观察战场上敌我双方的态势,首先就避开了白杆骑军冲锋的正面方向。而后也没有沿着黄河岸边的上下游而跑,大部分人的第一本能会这么做,但这也肯定是明军的重点追击目标,这个他很清楚。

    原本他还打算看有没有机会逃到对岸陕西地界去,因为相对来说,那边是最安全的。

    可他只是略会游泳而已,那些仗着自己会游泳而盲目想游到对岸去的同伴都被看似平静的黄河给吞没或冲到下游去了,活着到对岸的人十不存一。

    另外一条通向对岸的路则是那座浮桥,可明军第一时间就攻向浮桥并占领了,别说有那么多明军士卒在,光那个领头的明军将领,张献忠自己就不见得能打赢。

    这么一考虑下来,张献忠就得出一个结论,明军过来的方向其实才是最安全的逃跑方向,因为那边的明军人数最少。只要能抢到一匹马,他有很大的把握逃走。

    于是,张献忠根据这一行动方针,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倒那里装死。

    他打定了主意,就算不能逃走,等明军打扫战场,要是混不过去再投降,也好过在互相砍杀时投降要好点,因为战场上的士卒杀顺手的时侯多砍几个降兵,乃是常有之事。而打完仗之后,士卒恢复了理性,这种冤枉的误杀就基本不可能发生了。

    让张献忠没有想到的是,他刚躺下装死,另一个人也躺到了他身边装死。

    张献忠认得他,小声地打招呼道:“马头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第三百四十八章 要翻盘

    马回回也是出身边军,采取了和张献忠一样的逃生模式,没想刚躺下的时侯有人向他打招呼。

    他略为有点尴尬,不过逃命的时侯也顾不得首领的身份了,他回张献忠道:“别说话,一会听我命令,带你一起逃。”

    “好。”张献忠嘴里答应了一声,但内心却有点不屑,都这当口了,还摆首领的架势,谁在乎!

    他打定了主意,到时候有利的就听,没好处的谁爱听谁听,反正自己是不会那么傻。

    他们躺了一会后,就听到锦衣卫喊话:“侯爷有令,跪地投降不杀。”

    张献忠一听之下,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到现在还没死,至少是不会死了。

    然后他又从锦衣卫的话中得到一个信息,这支明军的统帅原来是一位侯爷。这倒是比较少见,勋贵领军除了在大明开国之初比较常见之外,一般不是武将就是文官领军得多。

    他躺得这个方向是特意挑选过的,刚好能看到明军过来之处,他望向远方坡顶,知道明军那个侯爷应该就是那里面中的一个人。

    张献忠躺在那,脑中想起这次原本以为历尽辛苦逃脱了洪剃头的围剿,终于过河脱离了洪剃头的管辖范围,进入了山西,以为日子会好过不少。

    没想到这刚过河,就撞见了一支明军,还是一位侯爷率领的精锐部队,真是老天不开眼,张献忠想到这里,颇有点不甘心。

    不过,算不幸中的万幸,自己收留的四个孤儿,应该逃脱了明军的追杀。自己也算是有先见之明,只是如果自己逃脱不了的话,以后他们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他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发现远处坡顶的人又分出了一部分去追击自己那些逃跑的同伴了,更让他惊奇地是,坡顶最终只剩下了六七骑,而且还往渡口而来。

    那个什么侯爷肯定在这几个人中,因为堂堂一个朝廷的侯爷不可能去亲自追杀败兵。

    但现在什么时候,怎么就来战场了?张献忠有点迷糊了,不显眼地扫视了下战场,发现大部分明军都向黄河上下游去追赶败兵了,只有少部分明军在监视跪地投降的败兵,还没有人手进行战场打扫。

    张献忠的动作没有逃过近在咫尺的马回回的眼,他沿着张献忠的目光转动眼珠子看过去,也看见了钟进卫一行人往渡口而来。

    马回回也不是一个笨人,也想到了明军那个侯爷在那几个人里面,和张献忠一样,颇有点惊奇。

    看了一会,离得更近一点之后,他们俩发现侯爷原来是个年轻人。这点不但从衣着上能区分,而且从各人的神态、举止都能分出来。

    那侯爷带着六个随从像是路上闲逛一样,一边往渡口过来,一边不时的和随从说点什么,还拿手指对着战场指啊指的。

    看了一会,马回回发现那七个人竟然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一个念头突然进入他的脑海中:抓住那个侯爷,挟持他翻盘。

    这念头一出现,顿时让马回回浑身发热,瘙痒难耐。

    真要是成功了,不但能马上转败为胜,而且他马回回势必将成为义军中的第一人,从而取代王嘉胤。甚至还有可能获得这些明军的装备,或者从这个侯爷手中敲诈出更多的东西,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精良军队。从此以后,凭着手中的精锐,不说征战天下,只是在这秦晋之地,就大有可为了。

    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虽然说这话的人还没有出世,但这话中的意思是确实存在的。马回回出身边军,当然是非常渴望能当将军,渴望自己拥有一支精锐的军队。

    他从一点可能性上面开始想开来,越想越觉得收获巨大,越想越觉得他的人生很可能从此发生转折。

    也因为如此,他开始满脑子想着如何擒住钟进卫。

    可任何好事,或者可能成为好事的事情往往都会一波三折。只见钟进卫一行人走了一段路,离马回回大概相距五十来步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这个距离说长不长,能让马回回清楚地看清那个侯爷长相。但说短也不短,就这个距离,无论如何,马回回也不可能跑过去擒住钟进卫。

    这让马回回急得像是在心中有只猫挠着一样,他恨不得这里突然出现一个金元宝或者一个漂亮妞,吸引那个朝廷的侯爷过来。

    他不显眼地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留在渡口的明军已分出一部分人开始打扫战场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可能会被发现在装死,到那时候,不是和明军拼了就只能投降。

    这么一来,马回回更是着急起来,连忙开动脑筋想起来。

    忽然,他看到张献忠也在盯着朝廷的侯爷看。马回回心中一动,他低声命令张献忠道:“那狗官没过来,你把他吸引过来,好让我把他擒住。”

    张献忠的目光盯着钟进卫几个人,听了马首领的话,不由得有点无语。他也和马回回有同样的心思,可钟进卫不过来,他也没有办法。

    他目光从钟进卫身上转回来看了一眼马回回,低声道:“如何做?”

    马回回并没有办法,强硬地说道:“随便你怎么做,只要把那狗官引过来就可以。”

    张献忠一听,真想骂人,老子知道怎么引过来就不会问你了。但他知道此时不是吵架斗嘴的时候,他又把目光转向那个侯爷,绞尽脑汁地想起点子来。

    可事情往往是这样,越是想某事,越是想不起来。张献忠想得越迫切,就越是想不出来,再加上马回回时不时地催一下他,都让张献忠有点抓狂了。

    或者上天开始眷顾他们俩了,钟进卫一行在停留了一会后又开始往前走,而且是往他们这边走。

    这让张献忠和马回回大喜若狂,要不是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真想仰天大笑三声,再喊一声“天助我也”。

    可就在这个时候,马回回的小心思又起来了。这朝廷的侯爷胆子大到未打扫战场就过来闲逛,会不会有什么依仗?

    难道他本人是个功夫高手,传说中的东方不败,或者他那几个护卫是以一当十的武林高手,否则周围再没有其他人,战场上要是有他这样装死的士卒暴起伤人,他一个朝廷堂堂的侯爵,就不怕没命么?

    马回回的眼珠子转了几转,转到了张献忠的身上,一下有了主意。

    他低声对张献忠说道:“我知道你人称黄虎,勇武过人。等那个狗官过来,你暴起发难擒获他,这样就能救很多兄弟。敢不敢?”

    马回回打得主意是,让张献忠先出手,这样就能试出那个侯爷和他随从到底厉害不厉害。如果厉害,那么先暴起发难的张献忠将是他们的第一目标,他马回回就可以趁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张献忠身上时,偷袭那个侯爷。

    如果那个侯爷和他的随从不厉害,张献忠一举把那个侯爷给擒获了,那么他马回回也是在场之人,职务又比张献忠高,是在他的领导之下擒获这个侯爷,大部分功劳也将会是他马回回的。

    马回回问出口之后,就盯着张献忠看,希望张献忠一口就应承下来。

    张献忠没有让他失望,马上回答道:“好。”

    看着马回回听到自己的回答后那眼角的笑意,张献忠自然能猜到他的小心思。

    不过他也是没有办法,因为他不可能指使马回回去做事,毕竟他是头领之一,而自己只是紫金梁手下的很小的头目而已。

    再者说了,他自己本来也是想要活擒那个朝廷的侯爷,马回回的要求和自己的目的一致,答不答应他都是要做的。至于出手的风险,张献忠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大丈夫既然要做,那就得承担风险。

    张献忠在答复马回回之后,就不再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钟进卫,看着目标一步步地走近。

    而马回回则悄悄观察着那些打扫战场的明军士卒,发现那些士卒往他们所在这个方向打扫过来了,不由得心里又开始急了起来,别那侯爷没过来,倒是这些明军士卒先过来了。

    也幸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那侯爷的声音开始清晰入耳,说明越发得近了。

    “没想到他们身上的细软竟然只是一些破烂而已,这些就是他们的家当了?”钟进卫刚才看到一个义军尸体上散开的一个包裹,不由得发出感慨道。

    “侯爷以为是金银珠宝?他们要是有那个钱,也不会去当流贼了。”李老四在钟进卫的左侧,落后一匹马的距离,听到他的话,反问了他一句,然后跟着感叹。

    他想起自己也差不多沦落为地上这些尸体中的一员,被抓了壮丁后侥幸遇到了中兴侯,人生才有此不同,真是幸事啊!

    “确实是,把这些东西都当宝一样带身上,哪怕是到了战场也不肯丢弃,真的是太穷了。”钟进卫并不因为李老四的反问而有所不满,只是把李老四当一个朋友交谈。这一点,也算是穿越所带来的后遗症,缺少那个时代人的一种等级观念,却又让他的手下感到他的平易近人。

    李老四听了钟进卫的话,正想表达下自己的感激之情时,忽然发现在中兴侯左侧马头附近的一具尸体竟然动了,而且速度还非常快,几乎像是从地上弹起来一般站了起来,抓向临近的中兴侯。

第三百四十九章 黄雀在后

    李老四大惊之下,连忙暴喊一声:“小心。”然后根本来不及拔刀,猛地一拍马屁股,使坐骑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那个装死的流贼。

    钟进卫在听到自己左侧李老四的暴喝之声时,吓了一大跳,知道有危险,本能地向右一带缰绳,往右躲过去。

    站起来的人正是张献忠,他速度是快,可李老四的速度也快。他没料到李老四没有拔刀,而是第一时间纵马冲过来。

    张献忠伸手去抓钟进卫的脚,因为钟进卫刚好一避,稍微侧移了一点,差之毫厘没有抓到。

    他正待脚底发力再抓之时,李老四所骑战马就快撞到他身上了。如果他还坚持去抓钟进卫的话,虽有可能抓到脚,但自己不被撞死也会被撞成重伤。张献忠无奈之下,不得不侧身一转,暂时先避开马头。

    就这么一缓,李老四就到了,他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这个流贼伤到中兴侯,只身从高速的马背上向刚侧身躲避的流贼扑了过去,不让这个流贼再有袭击中兴侯的机会。

    张献忠正在躲避战马,顾得了下,顾不了上。李老四犹如一只苍鹰,从天而降,扑住了张献忠。巨大的惯性带动两人摔倒在地,紧接着双方开始厮打起来。

    钟进卫的其余几名随从也已看到装死的流贼站了起来,但他们的位置并不是最佳位置,所以没有李老四的反应快。

    但是等李老四扑向张献忠的时候,他们已护到了中兴侯的左侧。

    钟进卫躲开那流贼的一抓后,发现那流贼马上被李老四从自己身边隔离开,然后两人翻滚在一起。当即勒住战马,有点担心的看着地上在搏斗的李老四,同时说道:“快,去帮老四一把。”

    有两名随从听到中兴侯吩咐,赶紧跳下马,去帮李老四。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打中兴侯主意的人不止这么一个流贼。

    马回回在一边早已等候多时,看到现在的情景如同自己预料地一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张献忠身上。而且最关键的是,钟进卫在躲过张献忠的攻击后,去看李老四和张献忠的厮打,不自觉得刚好到了马回回装死的那个地方。

    这是一个极好的位置,马回回心中大喜过望,真得是天要助我马守应成大事。

    马回回从地上迅速起身,一手抓向钟进卫,企图把钟进卫扯下来;另外一手还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准备架到钟进卫的身上。有必要的时候,就让钟进卫见红,只要他不死就成。

    他一边动作一边看钟进卫和他的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关注那边厮打的张献忠和那个护卫。心中真是得意极了,显然这侯爷和他的护卫都是菜鸟,根本不知道怎么躲避危险和保护显贵。

    就在马回回的手将要触到钟进卫的腿时,忽然传来一个爆破声“呔”,然后马回回直觉得背后传来钻心的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杆银枪刺穿了自己身上的盔甲,从后背穿入,并透过身子,整个枪尖露到了外面。

    枪头上的红缨都是血,使得颜色更是鲜艳,鲜艳得让人感到刺眼。

    马回回只感到全身的力气开始流失,疼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叫,带着一丝不甘,慢慢地跪倒在地,然后倒了下去。

    这期间,他想转头看看到底是谁让他功败垂成,但却已无力再扭头,带着遗憾去阎王殿报到了。

    除了李老四在忙着厮打之外,其他护卫包括钟进卫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呔”所惊到,循声看过去时,只见中兴侯的右侧身边,有另外一个流贼正被一杆银枪从后背透入,慢慢地在软倒。

    钟进卫的那几个随从吓得差点从马上跌下去,没想到竟然还有流贼打中兴侯的主意。

    这下再不敢大意,上来就把中兴侯围在里面,然后打量着周围的情况,警惕地注意地上的那些尸体。

    钟进卫顺着银枪的来势看去,发现是马祥麟正快马往这边而来,手中已没了他的武器。

    钟进卫知道肯定是马祥麟看到危险,投出了他的银枪,救了自己一命。

    他猜得没错,马祥麟在浮桥那边看到中兴侯往渡口而来,就把后续任务分配下去后,向钟进卫迎了过去。

    没想还没到,就看到有装死的流贼袭击中兴侯。一开始因为太远反应不及,幸亏有李老四阻挡住了。

    在第二个流贼攻击中兴侯的时候,马祥麟已反应过来了,距离又够近,就投出了刚从马钩上摘到手里的银枪。

    可怜马回回得意之时,没有防备还有黄雀在后,换来了致命一击。

    就一会功夫,马祥麟就到了钟进卫的身边,马上一带缰绳,站在钟进卫随从的外面,

    打量周围情况。

    此时,那边厮打的情况也有了结果。

    张献忠在和李老四厮打的过程中,眼角瞥见又有两个护卫过来帮忙,还看到了马回回软倒在地的情况,知道再没希望擒得那朝廷的侯爷,继续厮打下去已无意义。

    因此张献忠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所有抵抗,就躺那里让得到空档的李老四一拳一拳的打。

    李老四打了几下,发现不是自己压制住了流贼,而是流贼主动停止了反抗,就觉得没意思,放弃了再打,站了起来。

    钟进卫的两个过去帮忙的护卫都已抽出腰刀,走近之后,就往张献忠身上劈了下去。

    没想李老四却拦住了他们,一边起身一边命令道:“人家都不反抗了,还杀什么杀,绑了。”

    周围在打扫战场的白杆军士卒看到这边发生的情况,也都纷纷跑了过来护卫中兴侯。

    钟进卫身边的人一下增加,就是再有十个八个流贼装死来袭击,都已不怕。

    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钟进卫已缓过神来,也猜到了这两个流贼的用意。

    一想起如果被这两个流贼得逞,自己落入他们的手中,那么事情将会变得极其糟糕,钟进卫就觉得一阵后怕。

    此时,张献忠已被绑好,押到了钟进卫的面前。

    钟进卫看着这个满脸是血的流贼,忽然也有那么一丝佩服。敢这么行险一搏的人,至少胆气是有的。

    他不由地问道:“你是何人?”

    张献忠既然已经放弃抵抗了,自然不会再装烈士。他先用力猛地甩了下头,甩掉马上要滴进眼睛的血,然后抬头看向钟进卫回道:“罪民张献忠,字...”

    “什么,你是张献忠?”钟进卫的声音很大,而且充满了惊奇,打断了张献忠的自我介绍。

    钟进卫的反应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非常奇怪,难道中兴侯认识这流贼?

    张献忠自己也奇怪,自己没那么大的名气吧,在农民军中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头目而已,至今未有一番事业,这个朝廷的侯爵怎么听说过自己?

    马祥麟在钟进卫的身边率先问出了大家的疑问:“侯爷,您认识这流贼?”

    钟进卫话出口后,看到一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

    可钟进卫觉得这也不能怪他吧,后世有名的大西政权的皇帝,明末最有名的两个造反头头之一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还装死袭击自己,企图反转战场局势,换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可能会反应过度嘛。

    “我不认识。”钟进卫见马祥麟问,就摇摇头回答道。

    众人一听,心想这样才合理嘛,堂堂朝廷的中兴侯爵和这流贼之间不但身份差距摆在那里,而且还是天南地北的所在,怎么可能认识这个流贼呢!

    这些人刚有了这个想法,没想钟进卫却又问道:“李定国在哪里?”

第三百五十章 难言之隐

    张献忠这下完全呆住了,他在收养了李定国后,已让他跟了自己姓,现在是叫张定国。

    这侯爷刚还否认认识自己,但却又问出了李定国,而不是张定国,难道这个侯爷是在自己收养李定国之前就已知道李定国的存在了?

    忽然,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难道李定国那孩子竟然还有亲戚在朝中当官,拜托这侯爷找来了,或者就是和这个侯爷有关系?

    但这么想也好像不对,至少有一个问题没法解决,这侯爷怎么知道是自己收留了李定国,来找自己要人了?

    护卫钟进卫的人看到这情景,也迷糊了,最后还是马祥麟问钟进卫道:“侯爷,这李定国是何许人,和这流贼有关系么?”

    钟进卫把目光从张献忠身上收回来,看向马祥麟,呵呵一笑道:“没记错的话,李定国应该是他的四个干儿子之一。”

    张献忠一听,这侯爷了解得这么详细,难道真是定国那孩儿的亲戚,如今找来了?

    要不然的话,他贵为朝廷的一个侯爵,怎么会知道陕西一个十岁的孤儿?

    张献忠想到这里,有点结巴地问道:“你,你是定国孩儿的什么人?”

    他这么一问,就证明了刚才钟进卫说得没错。

    周围的人和张献忠一般惊奇,不知道中兴侯如何知道这个小孩,还在找他。

    而钟进卫被张献忠这么一问,也是愣了一下。什么人?什么人都不是啊,只是了解李定国后世的抗清事迹,仰慕其为人。现在见到了张献忠,自然是要问问的啊。

    他看张献忠和周围人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他们误会自己了。想解释下,却又发现没法向他们解释。

    钟进卫无奈之下只好摆出了官架子,他脸色一冷道:“本侯爷问你在哪,你就答本侯爷,休得顾左右而言其他。”

    张献忠听钟进卫这么一说,才醒过来双方的身份相差太大。但他从钟进卫之前的言行中推断出来这侯爷肯定与定国孩儿有旧,因此他据实回答道:“战前罪民已安排他们四人在浮桥的最西端,战事不顺应该已经跑到秦地了。”

    钟进卫一听李定国等人是在战场,可别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而让这位历史上的抗清英雄夭折了。

    想到这里,他命令马祥麟道:“找下战场上有没有小孩尸体,如果有的话带他去认下。没有的话,要是遇到小孩…”说到这里,钟进卫又问张献忠道:“他多大了,多高?”

    张献忠在一边听得清楚,知道是好事,赶紧答道:“大概就到罪民腰间这么高,今年是十岁。”

    张献忠个子比较高,十岁的孩子已经到他腰间,说明李定国的个子也不低。

    钟进卫听了张献忠的回答后,心中暗自评了下,然后继续转回头对马祥麟说道:“要是遇到这么高的流贼小孩,就带来见我。”

    “是,侯爷。”马祥麟抱拳回答一声,然后叫过身边的一个白杆军士卒,把钟进卫的命令传达给他,让他去给那些打扫战场和看押战俘的同伴去传令。

    马祥麟处理完毕之后,就回过来劝钟进卫道:“侯爷,您去那边歇息吧,等战场打扫完毕,末将就去向您禀告。”

    钟进卫一听,有点惭愧,这次还多亏了马祥麟。他冲马祥麟点点头道:“好,这次幸亏有你。”

    马祥麟只是呵呵一笑,并不言语。

    钟进卫向马祥麟拱了拱手,算是道了谢,然后一拨马头,往刚才站的那个坡顶而去。

    那个地方是这附近的一个高地,能看到渡口全景。

    李老四见钟进卫要走,连忙说道:“侯爷,这流贼,啊不,这个百姓如何处置?”

    他瞧着中兴侯和那个什么李定国肯定有关系,还有可能是中兴侯的什么人,只是在大众面前,难以开口。

    这么一来,那个李定国又认这个刚被自己打得惨不忍睹的流贼为义父,这关系一连起来,李老四可不敢称呼张献忠为流贼了。

    他想着既然这人和中兴侯扯上关系了,那是不是该放了他,至少也要给他松绑吧。

    但中兴侯仿佛忘了他一般,转身准备走,李老四就不得不开口征求钟进卫的处置意见了。

    钟进卫听到李老四的话,转回头来看看张献忠,心想这可是历史上有名的**oss,得看紧点,免得让他跑了。

    但钟进卫又看到张献忠满脸的血,就对李老四道:“给他治下伤,然后严加看管。”

    说完之后,钟进卫就转身催马往坡顶而去,随从和一部分白杆骑军紧跟在钟进卫后面,保护中兴侯,就留下了李老四在那里发愣。

    李老四没想中兴侯给的命令是严加看管,那么就是不松绑了,难道是怪这个人当了那个什么李定国的义父?

    李老四一边挠头一边瞎想,再看看中兴侯的背影,仍想不出一个究竟,就只好叫过两个白杆军士卒,让他们按照中兴侯的意思处理,然后快马去追钟进卫。

    渡口附近的白杆军士卒把那些跪地投降的流贼集中到一处离黄河岸边稍远点的空地上,让他们用各自的裤腰带互相绑了,留一部分同伴骑在马上监视着他们。

    其余人则加入了打扫战场的行列,一是例行的战场打扫,二是还要注意有没有中兴侯交代下来的小孩,经常可以看到张献忠被押来押去地去辨认到底是不是李定国。

    在这过程中,不时有白杆骑军押着丢掉武器的流贼归来,把他们丢进那个战俘行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连追击出去最远的白杆骑军也带着战俘返回了。

    马祥麟做了统计后,就赶往坡顶去向中兴侯禀告:“我军伤亡八人,其中死亡两人。此二人都是在抢占浮桥的时候不慎掉入黄河,撞到礁石而亡。流贼大约有五千三百余人,俘虏三千一百一十人,尸体有五百六十三具。溺水而亡的流贼大约有一千四五百左右,山西地界无一贼漏网,只有少部分流贼窜回了秦地。”

    钟进卫一听,还不错,在山西这边的农民军都被抓了,就等于是堵住了他们来祸害山西的一次机会。

    他看着马祥麟,点点头表扬道:“不错。”

    马祥麟见钟进卫在看自己,以为中兴侯还非常关心另外一件事,只是不好意思说,因此他就继续禀告道:“已发现活着或死了的小孩共有三十五名,但都没有李定国。”

    他说到这里,看到钟进卫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的样子,就赶紧补充道:“李定国有可能是落入黄河冲走了,但最大的可能性是逃进了秦地,那个张献忠说过他们四人是最容易逃回秦地的。回头不妨让秦地的地方官府留心查找,应该能找出来,还请侯爷放心。”

    钟进卫听得又是点头,心想李定国没死就好。不过他怎么就觉得马祥麟的话听起来有点别扭,好像有种话里有话的意味。

    他还没来及问,已经回归钟进卫身边的顾百川就问啥情况。当他们听说了中兴侯刚才遇险的事后,吓了一大跳,当即就向钟进卫表示道:“侯爷,属下奉皇上死命护卫侯爷周全,您要是有点什么事情,哪怕是受伤了,属下也无法向皇上复命。以后不管侯爷想干什么,都别再让属下离开您了。”

    王鹏也是连连点头道:“是啊,侯爷,您可千万不能有事的。”

    钟进卫是根本没想到会有事,现在听他们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如果自己真出事,他们被问责的可能性很大,于是他回答道:“好。”

    然后他又对马祥麟道:“走,我们去俘虏处看看,这次应该能抓到不少大鱼。”

第三百五十一章 收获不少

    顾百川一听,连忙跟上。

    这一下钟进卫身边跟着东厂番役、锦衣卫和胡浩的夜不收,还有部分白杆骑军,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下了坡,往俘虏集结处而去。

    马祥麟落在最后面,他吩咐几名白杆骑军去后面接应大同军,免得他们和那些商人对前线战事瞎想,然后才赶上钟进卫一行人。

    贾别流贼首领的工作很顺利,俘虏的首领共计有流贼大首领府谷县人王嘉胤,自称闯王的安塞人高迎祥,号称闯塌天的延安人刘国能,号称过天星的清涧人惠登相,号称点灯子的清涧人赵胜,号称射塌天的李万庆等。

    另外在尸体中找到的流贼首领有号称紫金梁的绥德王自用,人称老回回的马守应,号称革里眼的贺一龙,称为蝎子块的清涧人拓养坤,号称争世王的延安人蔺养成,号称不沾泥的洛川人张存孟等。

    另外一个重要的流贼首领,自称曹操的罗汝才没有找到。

    钟进卫听着这些名字,有听过的,也有没听过的,不过这些人都不是他最关心的。

    钟进卫最关心的人有两个,相信只要来自后世的人,就肯定知道是那两个人。

    现在已经活捉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没有消息。

    于是他问马祥麟道:“流贼中有个叫李自成的,有没有找到?”

    马祥麟听了没印象,就又翻身去查问那些流贼有关李自成的消息。

    过了一会回来后,他向钟进卫禀告道:“侯爷,没有人听说李自成这个名字,是不是没在这支流贼中?”

    钟进卫也不敢确定,不过他想起一事,对马祥麟道:“把那个高迎祥押过来。”

    不一会,一个身穿白袍、头戴白巾、双臂修长的高大汉子被押了过来。

    “你就是高迎祥?”钟进卫确认道。

    高迎祥是战马受伤后落地被抓的,多亏了他常年贩马的经历,骑术精湛,落地没有受伤。

    他从事造反事业已有两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以为这位朝廷的侯爵是要确认他身份,杀一儆百,当下也不惧怕,昂然回答道:“某便是,要杀要剐随便。”

    锦衣卫千户谢栋就在他的前面,听他说得牛气,一鞭子抽了过去,喝斥道:“侯爷问话,就老实回答。”

    高迎祥没有躲避,硬生生挨了一鞭,怒视着谢栋。

    谢栋一见,还反了天了,敢瞪我,于是,就抡起鞭子又要打。

    钟进卫眉头微微一皱,罢手示意了一下,让谢栋退了下去。

    高迎祥一见,不管如何,对这个年轻的朝廷侯爵多了一丝好感,看着钟进卫。

    “你的外甥是不是叫做李自成?”钟进卫问道。

    高迎祥听了一愣,自己就一个外甥,就是李鸿基,没有叫李自成的。

    他一时也不明白这侯爵问这个干吗,如果他问的那人真是自己外甥,好像此时在义军中也是无关轻重的人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侯爵这么关心。

    “没有。”高迎祥惜字如金地回答了钟进卫。

    钟进卫奇怪了,历史书上不是说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舅,在高迎祥死后才接过闯王的名号,怎么这高迎祥说没有?

    钟进卫看着高迎祥的表情,没发现他有说谎的痕迹,就再问道:“那你的外甥叫什么?”

    “李鸿基。”高迎祥知道这事瞒不过,只要这侯爷去问下其他人,就能知道自己外甥的名字,因此他自己直接说了出来。

    哦,对了,李鸿基这个名字好像也听说过,应该是李自成的原名。钟进卫醒悟过来就问道:“他人呢?”

    高迎祥摇摇头,不要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想告诉他。

    钟进卫以为高迎祥是隐瞒不肯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他亲外甥。

    于是,钟进卫就让马祥麟再去查下李鸿基的下落。

    让钟进卫失望的是,马祥麟一会就回来禀告说这个李鸿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能落入黄河,也可能是逃回秦地了。

    钟进卫心中微微有点失望,不过也还好。本以为进了秦地之后,再和地方官府商量,如何平息农民军起义的事,想着会比较费事。

    但现在就在路上直接就撞见了农民军,还抓获了绝大部分以后牛逼哄哄给大明一直添麻烦的人。

    就一个李自成跑了也就跑了,自己只要好好辅助崇祯皇帝把农民起义的根子给解决掉,就算跑了李自成,他也翻不起浪。

    钟进卫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关注李自成的事情。

    但摆在他眼前的还有一个难题,就是如何处置这三千多俘虏。

    钟进卫自己是要去陕西,可沿路的官府供应自己这支近千的军队就已有不少的压力,要再带这三千多张嘴随行的话,估计吃得问题不是很好解决。

    于是,钟进卫和马祥麟等人开了一个小会,商量这个事情。

    钟进卫让他们群策群力,自由发表意见,看如何安排最好。

    在钟进卫说完之后,没有人开口,稍微有点冷场。马祥麟看看几个人都沉默不语,就说道:“侯爷,这些其实只是饥民,朝廷一般的原则就是遣返原籍,严加看管。”

    钟进卫摇摇头道:“就是没得吃了才变成流贼,现在要遣返原籍的话,就有吃得了么?”

    马祥麟知道关键还是吃得问题,但朝廷一般就是这个做法,遣返回去,当地官府有余力地就救济一点,没有余力的就让他们听天由命,只是会看管他们,不让他们再次造反。

    马祥麟见钟进卫看着他,就回答道:“让朝廷拨点粮饷过来,能垫肚子就行。”

    有了马祥麟带头,讨论的气氛就热烈了点,顾百川此时也插话道:“朝廷拨粮饷,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钟进卫点点头,然后问道:“还有其他办法没有?”

    锦衣卫千户谢栋见马祥麟的建议不好,也没有受到中兴侯的任何斥责,就大了胆子道:“侯爷,既然没吃的,放他们回去铁定又会造反,不如趁现在...”

    他说到这里,用手成刀往下一比划。

    钟进卫见了一怔,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些都是大明的百姓,不能这么干。”

    既没吃的,又不想杀俘,这个难度很大。一伙人一下没有了主意,没人继续说话气氛就冷了下来。

    钟进卫看着这几个人都是皱着眉头在思索,但就是不说话,看来是没主意了,他只好自己也想想办法。

    站钟进卫身后侧的胡浩虽职位低,可他是钟进卫的救命恩人,平时也是护卫在钟进卫的身边,对钟进卫的脾气也有了了解。现在见他们都没主意,就凑过去插话道:“侯爷,我们后面不是有粮车么!”

    众人一听,眼前一亮,但见钟进卫却摇摇头道:“不好,这些粮车是打算用在陕西的,这还没到陕西就用了不妥。”

    但钟进卫受此启发,一拍手掌道:“有了。”

    “呵呵,还是侯爷厉害,一下就有主意了。”李老四见胡浩都凑过去说话了,他也跟着说上一句,感觉自己参与侯爷的会议说话,显得自己的身份好像变高了不少,心里微微有点得意。

    “侯爷,有什么办法了?”顾百川也来凑趣,顺着钟进卫的话头问道。

    “之前不是说过要分流一部分灾民去张家口么,就把这些战俘都打发过去得了。我再向皇上写个奏疏,让京师那边把水泥厂的人早点派到张家口来。”钟进卫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这方法确实是个解决的办法,张家口那边正好有大批的粮食,不怕多这么多张嘴。

    但谢栋有点担心,提醒道:“侯爷,这些人虽然之前是饥民,可他们现在也是有组织的对抗过朝廷,一起发配过去了是不是会有问题,要是在张家口造起反怎么办?”

    谢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些人都是有上下级组织,有些人有一定的军事能力,而且过惯了流贼的生活,会不会不再过以前的苦日子,值得探讨。

    钟进卫想了一下,对谢栋说道:“无妨,那边有白杆军在,这些人翻不了天。另外,农民军中的头目不能这么便宜就放了,不和这些农民军一起发配到张家口去。”

    “那侯爷的意思是...?”马祥麟一边说着一边学之前谢栋的手势,单手成刀,往下一劈。

第三百五十二章 如何处置

    对于这些农民军中的头目如何处置,钟进卫的心中还是有点犹豫的,只是他知道不能再让这些头目和这些农民军士卒在一起了。

    他见马祥麟又是提出了杀的建议,稍微想了下,还是摇摇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等我再想想。”

    反正流贼的头目也没有多少人,中兴侯啥时候想处置了都行,几个人如此想。

    既然对农民军的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马祥麟就向钟进卫告退,去把那些头目给单独带出来,另行监押。

    这些农民军一直在惶恐不安中,虽说有说过投降不杀,但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万一这个什么侯爷像那个洪剃头一样,先招降了,转头又把投降他的人都杀了,那就惨了。

    然后他们看到那些虎视眈眈地骑军把他们中的头目都分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心里就稍微好了点。

    既然把这些头目分开了,那肯定是要区别对待。要区别对待,至少他们不会比那些头目更糟了,否则要分开干嘛,一直一块杀了不更省事。

    倒是那些农民军头目此时更是惶恐起来,此时的他们谁也没想过,他们造反能把三百来年长的大明王朝如何。不过他们也都有觉悟,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早来。

    钟进卫没有先理会那些头目,在马祥麟回来禀告已分开妥当之后,在一众人等的护卫下,来到农民军士卒俘虏所在地,看着这些奉令蹲在地上的农民军。

    “你们胆敢造反,按律都是抄家灭族的下场,可本侯爷也知道你们造反是有情可原。所以...”钟进卫根本没有看过大明律,只是根据自己在电影电视剧中得到的信息张口就说。他在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扫视了一遍这些蹲地上的农民军士卒。

    蹲着的人全部抬头看着他,惶恐不安地等着自己命运的宣判。

    “所以,本侯爷判你们劳改...”钟进卫一漏口,把后世的名词说了出来,他赶紧改口道,“就是流放你们到张家口,给官府免费做工十年。”

    说到这里,他看着这些农民军个个衣衫褴褛,同情心又上来了,马上改口道:“此去张家口路上表现良好,不跑不闹,则到了张家口后减为五年。”

    这些农民军一听,流放到张家口,这也叫流放?而且路上不跑不闹,就只需要五年,至于免费给官府做工,那不就是服徭役么?自古以来服徭役都是给官府白干地,而且还得自己带吃的,根本就不用强调免费。现在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带吃的,既然要自己做满五年,那就是说官府管饭要管五年了。

    经过他们这么一解读,钟进卫嘴上的劳改政策,一下在他们眼中变成了行善之策,当即一个个脸上先是露出古怪的神色,而后就是狂喜。

    这些农民军士卒在当流贼的时候,不但生命得不到保障,时刻担心官府的围剿,而且也不是经常有的吃,还居无定所。现在能去张家口做事,换口饭吃吃,就他们现在的条件,他们甚至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在路上闹一闹,不让官府减去那五年。

    钟进卫看他们的神态,虽有点奇怪,不过他也不在意。

    他看了下天色,就让马祥麟派出骑军押送这些农民军,再让谢栋派了十名锦衣卫协调在路上的供给。

    押送的白杆骑军走出没多远,就碰到了大同军和商队。锦衣卫的一个百户传达中兴侯的命令,让八百大同军接手农民军的押送,白杆骑军就只留一百,其余人等接替大同军押着饷银返回黄河渡口。

    商队的人看到官兵押着这么多流贼过来,惊奇之余议论纷纷。没想到前面这战事打得这么大,幸亏是打赢了,否则这么多流贼迎面遇上,自己这支商队就是羊入虎口了。

    然后他们又看到那些被官兵押走的农民军,个个脸上不见一丝沮丧或悔恨之色,反而是一脸喜气,不由得又感到纳闷。要是光从他们的脸色来看,还以为是这些流贼打赢了呢!

    商人的一些疑问慢慢地都汇总到了王岩这里,因为他和官兵的关系最好,这些商人潜意识地都以他为主了。

    王岩自己也觉得纳闷,刚好看到一个眼熟的锦衣卫,就上前打听了一下。

    商人们看到打听完消息回来的王岩是一脸地惊奇,更是好奇,有头有脸的几个商人就围着王岩八卦。

    当王岩把中兴侯给流贼的待遇说了之后,这些商人纷纷称赞中兴侯的仁义。

    其他身份低点的商人就在这些有身份的商人八卦完后,找各种理由来八卦。没办法,现在走路闲得无聊,这么多有疑问的事,不八卦下会死人的。

    就这么一边聊一边走,很快就到了黄河渡口。

    钟进卫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到了,也不给他们休息,命令他们跟随大军直接进入陕西境内。因为打了这次仗,耽搁了不少时间,得赶下路才能到达预定的宿营地。

    深夜,钟进卫写完奏章,交给信使用八百里急递给崇祯皇帝送去。

    然后他屈指一算,发现自己离开京师已有月余,也不知道京师那边是否按照自己和崇祯皇帝商量好的步骤在逐步实施。

    钟进卫又想到经过今天这次遭遇战之后,应该会比预期早回京师。到了京师之后,就是自己告别光棍的时候了。

    还别说,在忙得时候不想倒也罢了,这么一静下来,一想起婚事,钟进卫就想起了远在通州的阿奇,不由得很是想念。

    在这个世界上,钟进卫最聊得开的人就是阿奇。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阿奇就去服侍他,而钟进卫那时又是无所顾忌的时候,什么都和阿奇聊。

    而后崇祯皇帝下了封口令,钟进卫来自后世的内幕就只有崇祯皇帝、王承恩、温体仁知道了。

    钟进卫又不可能和这几个人随心所欲地去聊后世的那些东西,但他在阿奇面前却没问题,加上阿奇又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这几个原因一加起来,没法不让钟进卫想念她。

    想着结婚后把阿奇抱在怀里,聊着后世的各种事情,钟进卫就觉得有点归心似箭了。

    就在钟进卫想着早点回去的那个地方,京师这几日的话题都集中在了八大晋商身上。

    抄家所得的财物是在头天夜里悄悄押解进京,存到了大明皇家银行。

    而后第二天才声势浩大地押送犯人进京师,让京师百姓的话题一下从死营的成败转移了方向。

    当朝廷公布了公开审讯八大晋商的罪行后,当真是万人空巷,京师百姓纷纷拥去旁听,不少人还带着能丢、可以扔的东西,前去伺候那些汉奸。

    据后来扫地打扫卫生的人透露,他家的几口猪一年的口粮都有了。

    审讯很顺利,结果也马上就出来了,送达御前后也在当天就有了批示。

    八大晋商的家主连同建虏赫舍里-希福一起被判为剐刑,八大晋商的直系亲属和同谋的张家口守备等人判为斩刑,其余人等则多为流放琼州,女性则入教坊司。

    京城内,几乎所有人一见面就声讨八大晋商的罪行,每个酒楼、饭店都充斥着义愤填膺地控诉,骂这些晋商为财不要命,数典忘祖的可耻行为。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在讨论这次朝廷抄了多少财物出来,怕是要吃撑了。

    不过没过多久,京师的一部分人事先得到消息,又把这些事丢到脑后去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忒大的玻璃

    还是定府大街附近的那件酒楼,一楼大堂靠近柜台一侧的一张桌子,有一壮汉和一矮个子在边喝酒边聊天。

    “二哥,大哥怎么还没来?”那个壮汉夹了颗花生丢嘴里嚼了几下后问那矮个子道,说完又伸手去拿酒壶,准备给自己满上已空了的酒杯。

    那个矮个子一见,伸手打了下壮汉拿酒壶的手道:“别喝那么多,大哥找我们,肯定是有事,你要喝多了,到时候有好事别冤我们不喊你。”

    壮汉讪讪一笑,缩回了手,强自道:“其实没事,我的酒量好着呢。”

    说完之时,他看到矮个子拿眼睛瞥他右手边摆着的几个空酒壶,壮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一眨,连忙转移话题道:“二哥,城外那水泥路已修好了,瞧着真不错。这水泥用于建房、修路都是极好的材料啊。”

    矮个子明白自己这个三弟转移话题了,不过他也不介意,顺着三弟的话题聊道:“是啊,大哥之前说过,他打探来水泥消息,要带我们一同发财的。”

    壮汉在矮个子说话的时候,又去夹了颗花生,然后回道:“是啊,大哥是这么说过,可一直没有动静。”

    “应该是没有打听出来具体的消息,否则大哥应该会告诉我们的。”矮个子倒是没吃,放下筷子,看着壮汉道。

    壮汉点点头,忽然他也放下了筷子,把头凑近矮个子道:“二哥,大哥这次约我们不会是有消息了吧?”

    矮个子摇摇头:“这我哪知道,等大哥过来自然就知道了。”

    这时,酒楼大堂的门帘一掀,进来一个商贾模样的人,稍微扫视了一眼大堂后,径直往壮汉这桌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二弟,三弟,让你们久等了。”

    壮汉和矮个子一听,抬头看去,发现是他们大哥,连忙站起来迎接。

    商贾走到桌子边,略微扫视了下桌面,发现都是些下酒菜,就对柜台那边大声喊道:“掌柜的,快点上些主食来。”然后才坐了下来。

    壮汉一见,连忙问道:“大哥,咋了,这么急?”

    商贾一坐下来,就拿起筷子开始夹菜,见壮汉问,就回答道:“一会就去城外,去水泥厂那边。”

    壮汉和矮个子一听大喜,连忙问道:“水泥有消息了?”

    两人心情有点激动,以致说话比较大声,让离他们比较远的几桌都看了过来,不知道他们嚷这么大声是干嘛。

    商贾摇摇头道:“水泥就不要想了。”

    壮汉和矮个子一听,心里一凉,忙问道:“为什么?”

    商贾正想回答,店小二来到了他身边,给他们上主食来了。

    壮汉和矮个子只好耐下性子,帮着小二挪出空位,放好主食。

    商贾等小二下去,伸手夹了一个馒头到手里,才对两位结拜兄弟说道:“我刚才来晚了就因为此事,朝廷给京师的各大商行发了请帖,邀请今日午后前去水泥厂那边竞拍玻璃器皿一事。我东家搞到了一张,让我前去查探下风声。”

    “那水泥呢?”壮汉对水泥念念不忘,因为他实地察看了那水泥的功效,特别是前些天下雨的时候,还特意去看过一次,觉得水泥实在不错,因此就又问商贾了。

    “据说水泥产量不够,不准备售卖。”商贾回答了他的问题,让他死了打水泥的心。

    “大哥,我俩没有请帖,没法去啊。”矮个子倒没有把注意力只集中在水泥上面。

    “没事,我可以带两个随从,就委屈两位贤弟当下大哥的随从了。”商贾咬了口馒头,咀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然后才回答道。

    “大哥,具体什么时辰开始?”矮个子关心地问道。

    商贾估摸了下时间后说道:“没多少时间了,赶紧吃,吃完了赶过去。”

    壮汉和矮个子一听,也不再言语,开始埋头拼吃。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这结义三兄弟所坐的马车就到达了水泥厂前面的广场入口。

    入口处守着的五城兵马司所属的兵丁拦下了马车,要求出示请帖,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商贾示意壮汉掀开车帘,然后从袖口中抽出请帖交给兵丁查验。

    兵丁验了请帖后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独栋建筑道:“你们直接去那处竞拍厅,别到处乱走,抓到是要打板子的。”

    商贾好像是知道此处的规矩,并没有特别反应,答应一声后,吩咐马车往那处竞拍厅而去。

    在车内,矮个子奇怪地问商贾道:“大哥,此处怎么有兵丁把守,还那么严,乱走都要打板子?”

    商贾听了解释道:“此处靠近水泥玻璃厂,朝廷设兵丁把守是为了防止配方泄密。据说里面还有锦衣卫把守,下车后记得千万别乱走,明白么?”

    壮汉和矮个子点点头,不敢乱来。

    到了竞拍厅门口,马车停住,壮汉首先钻出车子跳到了地面上。

    他感觉落脚平整,但壮汉有点担心自己的体重大,这么跳下来会不会踩凹了这水泥做的广场。就连忙移开一步看了下,发现没有一丝踩凹的痕迹。

    他四下一看,发现竞拍厅门口也有两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正在检查他们前面一辆车里下来的人。

    壮汉见没人看自己,就又使劲踩了几脚后,再移步到一边看了下自己跺脚的地方,发现仍然没有丝毫痕迹留下。

    这时,商贾已钻出车厢,刚巧看到了壮汉的动作,就笑着道:“不要说你人,你看这车子,可有车轮痕迹留于这水泥路上?”

    壮汉还真拿眼往车后一瞧,没看到有痕迹,不由得对商贾笑笑,然后小声道:“前些天的雨水也没冲软一丝水泥路面,真是不错。”

    矮个子钻出了车厢后,和壮汉一起跟在商贾的身后,扮作他的随从,然后往门口走去。

    至于车子,自然不用他们操心。

    过了兵丁的检查后,就来到竞拍厅的大门了。

    矮个子和壮汉对于类似衙门的地方有点点敬畏,紧跟在商贾的身后,仿佛如此做,就会得到一丝安全感。

    没想到商贾猛然站住了脚步,矮个子和壮汉收势不及,都撞到了商贾的后背。

    “大哥,怎么了?”矮个子以为房屋里出什么事情了,连忙问道。

    “你们两人上前来看。”商贾没有解释,只是让他们自己去看。

    壮汉的个子比较高,目光直接越过商贾看到前面,嘴巴成了“o”型。

    矮个子绕过商贾,猛然发现前面有透明的一大块东西挡着。

    他伸手一摸,冰凉的感觉,然后看向商贾道:“大哥,这是...”

    “玻璃。”商贾毫不犹豫地答道,他差点就撞上了,因为他没料到这玻璃的透明度这么高,更没想到,玻璃竟然有这么大,还能当门用。

    “大哥,玻璃有这么大么?”壮汉这时也开口了,他不是没见过玻璃,之前他拿大明九思宝钞去换银两的时候,在大明皇家银行见过那边窗户改用了玻璃,但都是比较小块的。

    守在台阶下的那两个兵马司的兵丁一直有注意看这三人的情况,看他们没人撞上玻璃门,那个兵丁甲冲他对面的那个兵丁乙一伸手。

    兵丁乙无所谓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分银的大明九思宝钞,一边递给兵丁甲,一边说道:“总算给你赢了一回。”

    这结义三兄弟自然不知道有人会拿玻璃门来打赌,壮汉伸出手掌,抵着玻璃轻轻地推开,让两位哥哥先进去。

    三人都进去后,绕过影壁,进入了大厅。没想这大厅又让三人吃了一惊。

第三百五十四章 竞拍

    大厅宏大宽敞,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很亮,自然的亮光。

    商贾三人感觉他们到得不是室内,而是一个露天的院子。

    三人顺着亮光抬头往上看,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只见房顶每隔一段就有一块大的玻璃铺设,光线就是透过这些玻璃照亮了整个大厅。

    要说他们也见过一些房子的房顶是用琉璃瓦,但那个光线和眼前的一比起来,实在太暗了。

    商贾的眼睛比较尖,他发现屋顶的玻璃和刚才在门口见到的玻璃又有所不同,主要体现在透明度上面。房顶的玻璃,看上去比较模糊,显然透明度不是很好。但经过房顶的那种玻璃后照下来的亮光,感觉不到太阳的那种晒,就像是过滤过一遍,把阳光中的热量给过滤掉了。

    大厅前面有个台子,台子上面只有侧面有桌凳,桌子上好像放着文房四宝。

    台子下面放着一排排的椅子,每张椅子之间则是一张小小的四方茶几。在茶几上放有一些东西,由于有点距离,他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商贾数了一下,大概能坐三四十人。此时已有不少人坐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就在他们三人还在打量之时,走过来一个吏员,对他们拱手道:“麻烦看下请帖。”

    商贾拿出给他看了后就被带入他的座位,而他的两个随从,也就是他的两个结拜弟弟就被安排到了靠墙一侧侯着。

    没过多少时间,座位上都坐满了人,请帖上写明的时辰也到了。

    后台走出来一个吏员,唱道:“安公公到。”然后他走到那张桌子上,坐下准备之后的竞拍记录。

    台下所有的人马上停止了交头接耳,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台上。

    等安贵义迈着官步走到台前正中后,商人们纷纷见礼。

    封建王朝的士农工商,到了明末,已经变成了士商农工,商人的地位提升了不少。

    而且这些商人的背后大都站着京师的文臣武将,勋贵皇亲。最重要的是,中兴侯临走前曾交代过要待之以上帝,让他们掏钱。

    安贵义知道中兴侯的意思,因此他在台上也抱拳拱手,回了一礼,请他们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请帖上已写的内容,咱家就不重复了。咱家的事儿多,就直接开始吧。”

    商人们都静静地看着安贵义,等着他继续。

    安贵义拍了下手,后台就有一批人抬着各种玻璃制品出来,放置到台前。这些玻璃制品都放在一个特制的架子上,并且在每种玻璃的下方都标有一个数字。

    等这些抬玻璃制品的人下去之后,安贵义走到台前,看着底下这些商人说道:“朝廷所办玻璃厂生产的玻璃器皿,原本是给皇上御用的贡品。但现在朝廷正需用钱之际,皇上特批每月拿出一定产量的玻璃进行售卖,以补国库。”

    安贵义一张口,就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是高端产品,皇上用的贡品,暗示这些玻璃器皿的市场价不会太低。

    安贵义指着玻璃制品边的数字道:“这些就是这月售卖的产量,一共就这么多了。现在咱家先让人给你们介绍下这些贡品。”

    说完之后,安贵义又拍了下手,从后台出来一人,先向安贵义行了一礼,然后开始给台下的商人介绍各件玻璃制品。

    底下的商人们虽然看形状大概就能猜出是干嘛的,但经过专业人士的介绍,发现有好多玻璃制品的用处其实更多。

    玻璃制品的种类其实并不多,没多少时间就介绍完了。那人再向安贵义行了一礼就回后台了。

    安贵义清了下嗓子,吸引那些商人的注意,然后继续道:“所有的这些玻璃制品,一个月内的量,一次性拍卖。规则就是自由竞价,价高者得。”

    底下的商人一听,连忙瞪起眼睛来看数字,心中计算着每月产量到底有多少。

    安贵义说完之后按照事先的计划就不准备再管了,想走回后台。不过他马上想起还有一事,差点忘记了。于是,安贵义又转身回身子继续交代道:“如若用大明九思宝钞来交割,则朝廷会给百分之一的优惠。”

    这一下,底下就“嗡嗡”成一片了,没想到朝廷扶持九思宝钞的力度竟然这么大,还肯让利出来让大家都用这九思宝钞。

    在安贵义进了后台后,另有一人出到前台开始主持拍卖,先前的吏员就开始记录起来。

    底价是成本的三倍,可玻璃是用最不值钱,也是最常见的一些材料烧制出来的,花费最高得也就是人力而已。

    这些商人能被派来竞拍,自然是有能力获得主家赏识的人。因此他们心中一番计算之后,就开始互相竞价起来。

    大约过了二刻钟之后,竞拍结束,商人开始陆续退场。

    矮个子和壮汉接到商贾,本想问问情况,但看人比较多,只好忍了,一直憋到坐回车里后,壮汉才忍不住问了:“大哥,如何?”

    商贾看看两个结拜义弟,叹了一声,然后说道:“这次太出乎意料了,没想安公公开价如此之低,最后只是十倍底价成交了。”

    “十倍?这还少么?”矮个子不解地问道。

    “当然少了。你们也不想想,这是皇上用的东西,京师中很多达官贵人都没用上。这要是一拿出去卖,不要说这些东西实在,比如那大的玻璃,改造下书房,那多亮堂;就说用这东西人的身份,就会变得不一般。你们说,有钱人家会差这点钱买么?”

    商贾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叹道:“可惜东家犹豫了,只让我过来看看。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不止我东家一个是打这主意的。”

    “大哥,不是还有下次嘛,没关系的。”壮汉一看商贾连叹了两次,就出言安慰道。

    “你不懂,这次好多人就算出手,也是因为东家给的额度不足,无法竞拍。等下一次,都明白过来这里的利润,怕是要竞争地激烈了。”商贾看着壮汉回答道。

    壮汉一听,挠了下头,他就没话说了。

    “对了,二弟,三弟,你们以后不用每天去兑换九思宝钞,朝廷是铁了心要推广这九思宝钞,应该不会贬值的。”商贾想起竞拍会上安公公的话,就提醒两个义弟道。

    矮个子和壮汉自然不解,但在经过商贾的解释后,才明白了缘由。壮汉哈哈一笑道:“以后不用每天那么麻烦了,还真不错!”

    没想商贾一笑,对壮汉和矮个子说道:“真不错的不是这个,大哥我看到一个发财机会了。”

    矮个子和壮汉一听,盯着商贾,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机会?”

    之前商贾说过水泥的发财机会,最后是泡汤了。还说过搞大明通行宝钞,但他们俩都在涨了一点后就卖了,也没赚到几个钱。虽然后来看到涨得老高后悔,但最后又庆幸通行宝钞跌破了他们的卖出价,没有砸在手里。至于再以后的行情,他们就没关心了。

    现在听商贾说又有机会,一心想着发大财的两人连忙咨询了。

    “你们有看到那大玻璃没有,做成门或者窗户都是极好的,但也有缺陷。”商贾一脸神秘地说道。

    “什么缺陷?”他的两个义弟又是一起问出了口。

    “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也就能看到里面。有的时候里面会有不方便是不是,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东西遮挡了。”商贾在两个义弟面前也不藏私,一口气说了出来。

    “帘子?”

    “对,就是帘子,做大气有档次的帘子,配得上那玻璃才行。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兴趣跟哥哥一起做?”商贾是打定主意要做了。

    壮汉和矮个子互相看看,然后一起点头道:“好,我们跟大哥一起干。”

    说完之后,三人一起呵呵笑起来,为找到一门赚钱的生意而高兴。

    他们不知道,紫禁城中有一人比他们更高兴。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不听劝的后果

    安贵义在竞拍结束之后,第一时间赶往紫禁城,把第一次的竞拍结果禀告给崇祯皇帝。

    “恭喜陛下,这月的玻璃器皿只要能达到按事先预估的产量,就能得纯利五万三千八百两白银之多,这还是去掉使用大明九思宝钞优惠之后的数目。”

    安贵义跪在那崇祯皇帝禀告。他一脸的笑意,好像是他走路捡到金元宝一般地喜欢。

    崇祯皇帝一边看着安贵义呈上的奏折,一边听安贵义说话,眼角露着笑意。

    如果这份报告早三个月到他手里,他就不只是眼角露笑了。

    现在他已经经过魏忠贤留在宫内财物和抄家八大晋商所得财物的刺激,对于月赚五万多就不是那么大喜大悲了。

    崇祯皇帝看完之后,把奏折放御桌上,对安贵义道:“起来吧。”

    “谢陛下。”安贵义高兴地再磕了一个头,然后才站起来。

    “钟师傅说的那镜子如何了?”崇祯皇帝看完这些玻璃利润后,想起钟进卫说过镜子会更赚钱,因此就问了。

    他一高兴,忘记了安贵义已经不管生产的事了。

    不过安贵义事先有过预估,找过宋应星,因此他不慌不忙地答道:“陛下,尚未达到中兴侯所描述的那种清晰度。”

    “哦?”

    “陛下,这玻璃的一面遮上黑布或者刷上黑漆,确实能影出人来,但这种清晰度和眼下使用的铜镜相差不大,离中兴侯所说的毫发毕见的效果还有不少差距。”安贵义给崇祯皇帝详细解释道。

    “那钟师傅所说的那种材料制法如何?”崇祯皇帝伸出一只手放在御桌上,用指尖轻磕着桌面,一边想着钟进卫当初的那封信一边问道。

    “陛下,据奴婢所知,尚未找到粘附在玻璃上的方法。”安贵义不着痕迹地回答道。

    “哦,朕想起来了,朕传那个宋应星过来问这事会更清楚点。”崇祯皇帝从安贵义的据说一词上才想起他已不管生产的事。

    他沉吟了一会,表扬了下安贵义道:“做得不错,要再接再厉,争取下月多赚一些。”

    “奴婢定当不服圣望,定让那些商人多掏钱出来。”安贵义心中有数,不说玻璃的产量会增加,光那些商人付钱时候那眉开眼笑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些商人肯定能赚好多,下次的竞争肯定会激烈,因此他大声地向崇祯皇帝做了保证。

    只不过安贵义因为没了某个部件,声音大了格外尖锐,显得有点刺耳。

    崇祯皇帝或许是听惯了,对此一点都不以为意,抬起在御桌上的手挥了下道:“你先回去吧,把本次竞拍内容给户部和内阁都抄送一份。”

    “是,陛下。”安贵义答应一声,然后向后退出殿门才转身离去。

    崇祯皇帝的心情不错,有钱就有底气,这段时间以来,气色都好了不少。

    他顺手拿起御桌上的一个密封盒子,打开后拿出里面的奏折来看。

    这是大明皇家银行每日送来的报告,因为要保密,所以一直是放在密封盒子里送上来的。

    崇祯皇帝看着看着,脸色由晴转阴,最后冷着一张脸,把奏折拍到了御桌上。

    朕已多次警告,竟然还要搞事,那就不要怪朕了。崇祯皇帝想到这里,对一边的内侍道:“传东厂提督王承恩觐见。”

    然后崇祯皇帝又拿起那份奏折,看着上面列出来的那些人名,对其中几个人,真是恨铁不成钢。

    没过一会,急促地脚步声传来,王承恩出现在殿门口,快步到达御前,准备跪下行礼。

    “免了。”崇祯皇帝说了之后,把奏折丢到了王承恩面前,再次说道:“你看看。”

    王承恩看崇祯皇帝这生气的样子,心中有点惶恐,好多天没见皇上这么生气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原因,难道是有人告自己黑状?

    他弯腰捡起奏折,带着忐忑看了起来。

    出乎王承恩的意料,他的心情是越看奏折变得越好,看完了才知道,原来皇上生气,不是针对他的。

    大明皇家银行操作大明通行宝钞的事情,王承恩一直是不知道的。

    现在他看了这份奏折,心里明白皇上怕是要动用东厂来对付他们了。

    王承恩看完之后双手捧着奏折重新送回了御桌上,然后等待崇祯皇帝发话。

    “朕原本还是想用钟师傅的法子,慢慢地把通行宝钞收集过来销毁掉。但这上面的几个人,朕多次给过他们暗示,却依旧我行我素,想着趴朝廷身上吸血,就不要怪朕了!”

    崇祯皇帝见王承恩看完了,就阴着脸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说得是,中兴侯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了。有的人死不悔改,不给点厉害就以为陛下不敢动他们。”王承恩顺着崇祯皇帝的意思,或者也有他本人真实的意思在里面,附和了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没有答话,站了起来,俯视着那份奏折,沉默不语。

    王承恩看皇上还没下定决心,本想提建议,直接按个罪给他们,抄了他们家,说不定又有好多钱财可得。可他又想起来那里面还有皇上的老丈人,另外几家也是根源深厚,不是能随便动的,就忍住了没说。

    崇祯皇帝想了一会,下定了决心,对王承恩道:“你派人盯着这几家。看他们最终把那些通行宝钞都放在哪里,等朕的命令。”

    “是,陛下。”王承恩一听崇祯皇帝的话,就明白他的意思,是在打通行宝钞的主意,他有把握猜皇上是想让他一把火烧了。

    崇祯皇帝在命令完王承恩之后,坐了下去,丝毫不脱泥带水的拿起御笔,在那封奏折上批示:所有宝钞全部择机脱手。

    批示完了之后,他直接把奏折给了王承恩道:“你亲去皇家银行,需要什么消息可直接问他们。”

    原本钟进卫是准备用市场手段,来搞垮那些对手,从而销毁尽可能多的通行宝钞,所以要尽量少的人知道。

    但崇祯皇帝现在改主意了,已让王承恩知道,因此就让王承恩来牵头此事了。

    王承恩领了任务就准备出殿,没想崇祯皇帝又叫住了他,问道:“民间最近有什么事情么?”

    东厂还负责收集民间的消息,因此崇祯皇帝有此一问。

    王承恩一听,稍微愣了一下,之前刚有过汇报,现在崇祯皇帝又问,那么应该不是问汇报过的事情。

    他想了一下,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除奏折上所说之外,昨日发现京师有票号逃匿,目前正在追查中。”

    “嗯?”

    “据初步的调查结果,京师共有三家票号逃匿,这几家票号背后的主家皆是与八大国贼有牵连。”

    “哦,还有漏网的。此事由哪个衙门在跟进,你们东厂么?”崇祯皇帝一听,皱了下眉头问道。

    “回陛下,此事由百姓最先告到顺天府,因此由他们在跟进,东厂只是暗地有关注。”

    崇祯皇帝听了后,想了一下,命令王承恩道:“钟师傅在宣府查抄八大国贼,肯定是不彻底的。你们东厂派人去查下这些国贼在各地还有那些财产。”

    “是,陛下。”王承恩躬身领命。

    这事情不是很好办,第一,那些知道所有财产的都已被杀了;第二,各地估计都已收到八大国贼遭严惩的风声,相关人等估计就和京师票号一样携款潜逃了。

    但崇祯皇帝既然已经命令了,就只能当亡羊补牢,还能抓到多少就看天意了。

    崇祯皇帝在王承恩领命退走之后,想了下京师最近的事,好像没有像这票号一样有遗漏的,思绪就飘到了那支出塞的军队身上。这么多天了,不知道死营如何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死亦无憾

    崇祯皇帝所牵挂的死营,此时刚刚剿灭了扎鲁特部的一个大支。

    死营统领曹文诏骑在马上,正在听取战损报告。

    随着战事越打越多,并且逐步推进草原深处,终于有漏网之鱼逃走,把他们出塞报复的消息传了开来。

    就刚才这次战事,因为这部落人多,又有警惕,虽然死营行动如风,突然发动袭击,还是出现了伤亡。

    “大帅,我部战死八人,重伤四人,轻伤三十五人。”曹变蛟先行通报了他手下的伤亡情况。

    曹文诏听了,并不说话,把目光转向了黄得功。

    “大帅,我部战死十一人,重伤八人,轻伤二十九人。”黄得功一看曹文诏看他,就抱拳禀告道。

    接着很自然地,几个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左良玉,听他所部的伤亡情况。

    “大帅,我部战死十八人,重伤十二人,轻伤三十六人。”左良玉的神态稍微有点赫然,把他手下的伤亡情况向曹文诏禀告了下。

    曹文诏全部听完之后,对左良玉道:“刚才你部过早放松了警惕,前去打扫战场,以致被鞑子逆袭,下次千万注意了。死营将士伤一个,死一个,都是我们的损失。明白么?”

    “末将遵命。”左良玉在曹文诏指出了他部下伤亡高的原因之后,一幅虚心受教地态度,大声回答了曹文诏。

    “本次战事一共战死了四十一人,重伤二十七人,轻伤一百一十九人。此处已离关内太远,无法遣送伤员回去了。”曹文诏总结到这里,神情有点黯然,伤员无法送回去,那么等待他们的基本就只有一个下场了。

    曹文诏扫视了下战场,此时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死营将士都在杀马宰羊,补充体力中。

    他把目光收回来,对曹、黄、左三将道:“走,去看看伤员。”

    说完之后,他一牵缰绳,催马往伤员安置地而去。三将就陪在他身后,默默地跟着。

    看到统领过来,轻伤的将士马上放下同袍送到他们手中的吃食,站起来向曹文诏致礼。

    曹文诏一边回礼一边检查他们的情况,见这些轻伤的将士因为有盔甲的保护,基本都是皮肉之伤,只要不发炎,并无多大妨碍,不由得放心不少。

    他看到一个将士的左手上竟然包扎着两处,就走过去问道:“都是这次负得伤?”

    “回大帅,上面这处是大前天负得伤,已快结疤了。”这人大声回答道。

    曹文诏听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目光就从他手臂向上移,看到这人的脸,微微一怔道:“你是朱...”

    “回大帅,属下正是朱元中。”朱元中见曹文诏对他还有印象,当即大声回答道。

    曹文诏点点头,关心地问道:“你的病如何了?”

    朱元中用右手一拍左胸,仍然大声道:“一出塞就好了,老天爷知道属下是出来给兄弟们报仇,不忍心让这病拖属下后腿。”

    曹文诏笑了下,看向自己的侄儿道:“他不是做你的亲卫了么?”

    曹变蛟就站他俩的边上,知道叔父的意思是当自己的亲卫,还多次负伤,是怎么回事?他笑着回答道:“这小子命够硬,人够狠,打仗不要命,就受这两处伤已是奇迹了。”

    朱元中听到曹变蛟似贬实夸自己,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

    曹文诏一听,转回头来,伸手拍了下朱元中的右肩道:“小伙子,杀敌勇敢固然好,但也要记得保护自己。一个人拼杀并不足道,和队友共进退,保护好你家游击才是该为之事。”

    他是战场上的老手,一下就从自己侄儿的话中听出了朱元中负伤的真正原因,因此语重心长地给朱元中建议。

    “回大帅,属下明白了。”朱元中经过多次的厮杀,心中那股为昔日同袍报仇的迫切心思已得到缓解,同时也知道曹文诏说得在理,因此他诚心实意地回答了曹文诏。

    曹文诏点点头,然后开始探视下一个,都看完之后才来到重伤区。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作为军人,都有这个觉悟。可一面对这些重伤员,曹文诏的心就有点沉重。

    这些重伤员,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要么就是躯干被重型武器砸中,伤了内脏。

    曹文诏来到他们营地,并没有听到有痛哭喊疼之声,相反,这个营地比隔壁轻伤员所在的营地要安静多了。

    这些人看到曹文诏过来,无法站起来行礼,就用目光注视着曹文诏。他们身边护理他们的同袍看到曹文诏过来,纷纷起来行礼。

    曹文诏看着这些人,心情更是沉重。这些都是硬汉子,都是极好的战士。要是在关内或者有后勤作战,送回后方好好调养,说不定有不少还能活下来,可现在...。

    他环顾了下四周,然后走到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将士那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要留给家人的么?”

    这名将士努力张开嘴,忍受着痛苦,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我...我...我没...”

    他边上的同袍帮他擦着头上痛出来的汗,见他实在说不出话,就帮他答道:“大帅,他家人都被鞑子屠光了。”

    曹文诏一听,心中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苦主。他轻声道:“那你还有什么遗愿么?”

    “我...我...无...憾...”他实在疼得说不完整,只好把目光求助地转向替他擦汗的同袍。

    “大帅,他的意思是杀得够本,下去和家人团聚也无憾了。”虽然他帮同袍解释说无憾,可他的语气并不轻松。

    曹文诏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眼神中充满了遗憾,然后又望向其他重伤员。

    跟在曹文诏后面的三将以及亲卫们都没有说话,走动时尽量轻手轻脚地不影响这些重伤员。

    看到曹文诏的眼神,有一个重伤员鼓足了力气,稍微连贯地说道:“大...大帅,我等...出关皆...皆已存死志,死...死则死了。鞑子杀...杀我汉人...汉人无数,只求...只求大帅替我们再多杀...杀一些鞑子。”

    说完这些后,一口气上不来,这名重伤员的头一歪,躺在那再也不见一丝动静。

    此时此景,曹文诏这名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汉子,眼角也有了一点湿润,他双手抱拳,环视这些重伤员,斩钉截铁地大声道:“各位兄弟放心,曹某在此立誓,一定会率领剩余兄弟把血债都讨回来的!”

    有几个重伤员在听到曹文诏的保证之后,心神一松,安心地离去了。

    曹文诏闭上眼睛,过了几秒钟,稳定了下情绪才道:“只要我曹某在一日,逢年过节,都会领死营全体将士给各位上香。”

    他说完之后,不再逗留,出了重伤员的营地。

    曹文诏看着那些在就餐的死营将士,忽然转身对跟在后面的三将说道:“附近蒙古鞑子的抵抗越来越强烈,我意出其不意,舍弃附近鞑子,千里奔袭直捣嫩科尔芯部落,狠狠地惩治这建虏的铁杆走狗。”

    “遵命!”三将异口同声地领命。

    当“呜呜呜”地集合号吹起来之时,还活着的重伤员知道大军将要出发。

    他们最后看了眼曾经来过的这个世界,然后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死营将士们围着几个大火堆,致以最郑重的军礼,看着战友化为灰烬,而后一部分人上前收集骨灰背在身上。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带他们回关内,回到自己的故乡。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人,终于回到了他的故乡,或者说是他数典忘祖,卖身投奴的地方。这人,就是范文程。

第三百五十七章 报应

    范文程望见盛京的时候,路上的行人还不多。

    他知道晋商的毁灭,将会对大金带来多大的影响。这消息一定要尽快让大汗知道,否则应对得越晚,情况就会变得越糟糕。

    也正是如此,他一路狂奔,风餐露宿,甚至还遇到狼群差点没变成狼粪,终于让他赶到了盛京。

    此时的他,经过来回这么一奔波,身体明显瘦了一圈,再加上一脸憔悴,头发蓬乱,不知道的人咋一看,以为这是从那个深山老林中钻出来的野人。

    范文程在马背上直起身子,用双手使劲揉了一把脸。对于自己目前的外形,他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去刻意整理一番。

    他看着盛京高大的城墙,松了口气,等先去见了大汗后,回家好好洗个澡,美美吃上一顿,再让夫人捶捶背,彻底的放松一下。

    揉完脸后,范文程显得更精神了一些。当下“驾”地一声,催马又跑了起来。

    盛京越来越近了,两边的农田能看到许多汉奴在女真人的鞭子下劳作。他心里微微不屑,没有一技之长,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注定被人踩在脚底下。

    官道上稀落的行人看到这个着女真装束的骑士一路狂奔而来,纳闷之余纷纷躲避。

    范文程看着一些女真人也在避让着他,心中涌起一种快感。这种快感来自于平时汉人低女真人几等,长期受压迫后的一种自我心理的释放。平时不敢对女真人有所脸色,唯有此时占点便宜而得意。

    他一边催马狂奔,一边心里在美着。忽然,前面城门洞出来一支队伍,拦住了他要进城的必经之路。

    虽然远,但他还是看得出来,那支队伍是一支送葬的队伍,规模不是很大,又是这么早就出葬,应该不是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

    范文程一边在心里猜着可能会是谁,一边距离那支队伍越来越近。

    那支队伍看到官道上有一女真骑士狂奔而来,心中害怕,停了下来。

    好像商量了下后就避到官道边,让出了一条进城的路。

    范文程在远处一见,心中更是鄙视,肯定是下等人家无疑。他也懒得猜了,伏着身子,随着胯下马的奔腾,而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尽量保持速度。

    范文程和这支送葬队伍相遇而过的时候,出于人类本能的八卦心理,他用眼角瞄了下。

    刚好范文程看到了送葬队伍里面的两个牌位,有点模糊,在他大脑中过了几秒后才有了反应,好像自己比较熟悉。

    猛地范文程一下反应过来,其中一块牌位上好像写着自己的名讳。他吃了一大惊,连忙勒马。

    战马没有料到它在奔跑的时候,主人会使劲勒自己,当即直立起来,发出一长声“咴咴咴”地抗议声,而后由于惯性,前蹄落下又往前几步才停了下来。

    范文程的骑术倒也了得,仿佛粘在马背上一般。等马站稳了后一牵缰绳,转了个方向,向送葬队伍跑了过去。

    那支送葬队伍刚刚回到官道上,正准备继续哭丧着前进,却听到后面那个刚过去的女真骑士战马的声音,就转过头看了过去。

    他们心中本已对女真人害怕至极,发现那骑士往他们而来,更是惶恐,以为刚才让这个女真骑士不满意了。

    队伍后面几个胆小的人见那骑士就冲着他们而来,马上要到近前,腿一软,跪了下去,哭喊道:“奴才们无意阻挡,饶过奴才们吧。”

    其他人一见,也待下跪。

    却见那女真突然用汉话带着惊诧地声调大声道:“范六,这是怎么了?”

    那范六听得声音熟悉,抬头仔细一看这个女真骑士,忽然发现有点像老爷,就愣在了那里。

    “范六,小翠,到底怎么了?”范文程心中焦急,再次大声发问道。

    小翠就是范氏的丫鬟,那天见证了范大被杀,范氏被抢,心中已有成见,一看这人和老爷长得一样,声音也差不多。

    跪地上的小翠忽然跳了起来,往队伍的前面逃,一边逃一边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了,老爷的鬼魂来了,不好了,...”

    范文程彻底迷糊了,自己又没死,怎么都认为自己死了呢。他翻身下马,然后就往范六走去,一边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翠的言行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队伍有点乱了,远处的行人没敢靠近,都留在那边看热闹。

    倒是范六没经历过那天的事情,范文程除了脏乱一点之外,和平时的老爷一个模样。

    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忽然惊叫道:“老爷,您还活着?”

    “我不是好好的么,光天化日之下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家法伺候。”范文程知道出事了,心中着急,但这些人胡言乱语,他不由得又急又怒。

    范六得到确认,原来老爷果然还活着。这段时间,范家没有了主心骨,又被女真人欺负得要死,咋一见到老爷回来,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其他人一见,看看头上的太阳,又看看范六,终于相信老爷还活着。“呼啦”一下全部都围了过去,稀里哗啦地哭成一团。

    范文程的脑袋都被哭大了,抓起范六的衣服领子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范六被范文程这么一抓,就止了哭声说道:“范大只身归来,没来及交代就被杀了。夫人被抢,老妇人气死,呜呜呜...”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太悲惨了。

    范文程一听,犹如晴天霹雳,怎么家中突然出现了这么多事?

    他伸出空着的右手,正反两面“噼里啪啦”地来回一顿耳光,把范六打了个脸肿,然后冷然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范六害怕再被老爷打,就把事情详细经过都说了一遍。

    原来小翠和两个轿夫目睹了那日的经过,以为范文程和范二外出办差都被杀了,范大只身跑回报信,却被多铎砍了,夫人还被抢走。

    他们把这些亲眼所见和连猜带蒙地事一块回去禀告了范文程的母亲,范文程的老母有高血压,一听之下血压顿时高过了头,一命呜呼。

    这一些事情的根源都是源自于八大贝勒之一的多铎,但他的权势是他们这些人仰视的存在。

    虽然他们想过要申冤,想把夫人要回来,但如此就必须要由大汗做主才有这个可能。可平时常随老爷出门办事,最具胆量,认识较多人的范大范二也死了。剩余这些范家人,平时为了减少麻烦,都被范文程交代过很少上街的,就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去皇宫求见大汗。

    最后无奈之下只好给老爷和老妇人先办了丧事,至于以后,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范文程听明白了事情经过,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多铎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范文程的面色由刚才的惨白慢慢转换为通红,双目尽赤。

    范六等家人瞧着害怕,连忙呼唤老爷。

    范文程被他们叫过神来,厉声喝道:“来呀,抬上棺木,随我前去告御状。”

    范文程说完之后,转身牵了战马,大步往盛京城门而去。

    范家人看着范文程那狰狞的脸色,不敢违背,纷纷各就各位,转了方向,跟在范文程的身后。

    离盛京城门也就几百步的距离了,可范文程好像因为连日的赶路而气力耗尽了一般,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就在离盛京城门外百步距离左右,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子,对范六道:“把你身上的孝服脱给我,而后回家等我。”

    “老爷,抬着棺木去告御状会比较好。”范六因为有了主心骨,提起胆子给了范文程一个建议。

    “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范文程脸色阴沉,厉声喝道。

    范六一个激灵,不敢再言,赶紧脱了衣服给老爷。

    范文程把那孝服穿在外面,而后翻身上马,自个去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坏消息接二连三

    皇太极的亲卫自然是认识范文程的,见他这副样子,当即大吃一惊,连忙替他通传。

    而此时皇太极正好和宁完我、马光远、佟养性等几个汉臣议事,听到前往张家口的范文程回来了,当即大喜过望。

    他高兴地对这几位汉臣说道:“朕告诉过你们,范卿能文能武,诸事交予他,朕很放心。”

    皇太极说完之后对进来通报的亲卫道:“速传。”

    这亲卫的脸色有点古怪,不过看皇太极那么高兴的样子,想了下还是没说,一会大汗见到了自然会知道。

    于是,亲卫马上出殿去传范文程。

    皇太极考虑了下,想起刘兴祚的事列,就对佟养性道:“有了张家口补充的粮食和铁料器械,这次成立汉军的计划就能得以实行,朕拟任你为这支汉军的统领,如何?”

    佟养性是投靠建虏最早的汉人,和建虏有姻亲,又和皇太极走得很近,从可靠方面考虑,他是第一人选。

    皇太极要成立汉军的想法已经酝酿了好久,其目的有二,一是增加大金的军力,毕竟女真人实在太少,虽每次都有打胜仗,可总是有消耗,生女真的数目实在太少,皇太极并不满意大金战力的补充只局限于女真族人。

    成立汉军的目的之二,就是多出一支战力,加重自己手中的砝码,可以进一步压制其他贝勒,为最后的夺权做准备。

    佟养性听闻皇太极让他当即将新建汉军的统领,也是大喜过望,原本他还以为范文程会是自己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想最终在皇太极的心里,还是倾向自己。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本事可能差范文程一点,因此皇太极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真是意外之喜。

    “奴才谢过主子,奴才一定不负重托,带好汉军,效忠于主子。”佟养性在其他几位汉臣嫉妒的眼神下,跪下向皇太极行大礼。

    皇太极很欣赏佟养性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正待说话时,殿门外跌跌撞撞地走进一人,刚进了大殿,才喊一声“主子”,就“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皇太极闻声看过去,吓了一跳,怎么跑来一个穿白衣的野人。

    只见那人想站起来,好像又站不起来,索性往皇太极这边爬了过来,一边爬一边喊:“主子,奴才回来了。”

    皇太极听到声音,看清了他的面容,有点惊异地道:“范文程,是你么?”

    “主子,是奴才啊,奴才终于见到主子了。”范文程带着哭声回答道。

    皇太极当即站了起来,走近范文程,看了一下,然后对外喝道:“来人。”

    殿门外马上转进两个亲卫,等候命令。

    “把他扶起来,赐座。”皇太极下令道。

    殿内其他几人一脸惊诧地看着范文程,这范大帅哥怎么一下变成乞丐了?

    “奴才谢过主子,奴才有重要事情禀告。”范文程丝毫不顾忌自己的不雅,一心为公,向皇太极说道。

    “天塌不下来,你先坐好了,休息一下再说。”皇太极满脸关切,一边安慰一边又转向亲卫道:“动作快点。”

    范文程一听,心中暗想,女真人里面虽有多铎那种野蛮人,却也有英明神武的大汗。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却没站起来,也没有去坐,只是跪着身子,向皇太极请罪道:“主子,奴才没用,去晚了,没完成主子的托付。”

    皇太极听了一怔,看着范文程,有点奇怪地道:“去晚了,什么去晚了?”

    “主子,奴才日夜兼程赶往张家口,却得到消息说明国已发现范永斗等人和大金做生意,全部连根拔起,八大晋商,包括哪些附属在八大晋商手下和大金做交易的商人全部抄家问斩了!”

    范文程的话一出口,当即震呆了殿内的几个人。

    “当真?”皇太极过了一会,回过神来,不信地再次确认道。

    “是啊,明国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魄力,那可是牵扯到好多人的。”马光远是在永平之战投降建虏的,他对张家口的情况也有了解,那地方的利益盘根错节,如果有人要动那些晋商的话,非得有大背景才行。

    “主子,奴才万死不敢骗主子啊!是明国的中兴侯带白杆军以分发边军军饷之名,突至宣府,因此无一人跑掉。”

    “中兴侯?是那个在清水明月关把我大金军堵在关内的中兴侯?”皇太极对这个名字已有印象,一听之下当即想了起来。

    “主子好记性,正是这狗贼所为。”范文程捧了皇太极一句,而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知道的人,以为那个中兴侯跟他有杀父之仇一般。

    皇太极听了不再说话,就在殿内来回踱步,想了一会,他站定身子问马光远道:“这中兴侯到底是何许人也?”

    马光远虽是永平之战的时候投降的建虏,但他也是属于这几人里面最晚投靠的一位。不过他一直在地方上,对于钟进卫的情况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他想了下,小心地回答道:“据说是救驾有功,被封为中兴伯。可能此人胆大包天,对抗大金军的时候侥幸又立了点功劳,就封为中兴侯了。”

    “朕要听得不是这个,朕要知道他的来历,有何本事,擅长什么,喜好什么?”皇太极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满。

    “这...这...,以前的时候,朝廷的邸报上都有各种消息,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了。奴才身在永平,对于京师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奴才有罪,请主子责罚。”马光远剃得泛着青光的脑门隐隐冒汗,向皇太极请罪道。

    皇太极在建虏堆中,是最为理智的。他并没有因此对马光远有所处罚,只是皱着眉头想着。

    佟养性知道这几个人都是自己的同伴,施恩于他们,有利于自己以后领汉军的时候能立住脚,因此他出言提醒道:“主子,以前的时候,明国内部的消息都是那些晋商带来的。”

    佟养性的话提醒了皇太极,现在不是问那个中兴侯事情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善后。

    张家口被那什么中兴侯这么一抄,不但粮食军械以后不能从张家口得到补充,而且其他商人听闻了此事之后也不敢再和大金做生意。还有一个关键点是关内的情况也将会一抹黑,这极其不利于大金未来战略的制定。

    范文程见皇太极一直不说话,知道他在想对策。但他还有事情要说,就出言打断道:“主子,奴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禀告。”

    “哦,何事?”皇太极一听,锁着眉头问道。他看范文程的神情,心里就有预料,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奴才去张家口的时候路遇明军出塞报复亲近大金的蒙古部族,奴才见事关重大,特派奴才的家人赶回盛京报信。”范文程说话的时候,用语调不着痕迹地强调了去张家口的路上。

    “人呢,朕未见有人向朕禀告,路上出事了?”皇太极一听这么重要的消息没有及时传过来,不由得问道。

    “在盛京城内,为了保护奴才的内人被人杀了。”范文程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说别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太极怒了:“何人敢在城内随意杀人?”说到这里,他心有所悟,敢杀人的,肯定是女真贵族。于是,他转移话题道:“你穿得这身衣服,你是为他守孝?”

    谁也不信范文程会为自己的家仆穿孝服,但这么一问,就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范文程的个人操守上了。

    “奴才的母亲听闻奴才的内人被掠,奴才战死外面,因此惊扰过度,去世了。”范文程说到这里时,才显出一脸地沉痛。

    事情又回到是谁干的上面来了,范文程的老婆被掠走,家仆被杀,老母气死,对于他来说,就严重了。

    不管如何,范文程是个好奴才,皇太极就算做给殿内这些汉臣看,也要有所表示,因此他只好问道:“到底是谁干的好事,朕给你做主。”

第三百五十九章 荣华富贵

    殿内的几个汉奸都看着范文程,心想那个女真贵族把范文程家欺负得这么惨,可真够狠的!

    范文程苦着脸,带着悲伤回道:“主子,这也不能怪别人,要不是贱内冲撞了多铎贝勒,也不会有这些事了,只是可怜了奴才的母亲。”

    众人原本在心中猜想可能是四大贝勒中脾气火爆的莽古尔泰,但又觉得莽古尔泰毕竟阅历摆在那里,太过明显欺凌大金汉官的事儿,恐怕不会做。

    包括皇太极也是这么想的,他开始猜也是莽古尔泰。他时刻惦记打压其他几个和硕贝勒,但这次在他的想法里,并没有借此事向莽古尔泰发难,处罚他的想法。

    他要是为了一个汉人奴才而处罚莽古尔泰,别说莽古尔泰不服,所有的女真人恐怕都会对他这个大汗有意见。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给范文程一个公道,只是看怎么给这忠心的奴才一个交代而已。

    现在皇太极和殿内的汉奸一听范文程的解释,就恍然大悟,那多铎要做出这事来,一点都不奇怪。

    皇太极听了之后,看似脸上布满怒气地说道:“多铎年幼无知,竟然做出如此之事,朕给范卿做主,把他传来,当范卿之面打他一百军棍。”

    说完之后,他大喊一声道:“来人。”

    皇太极说的极有技巧,传达了他的意思。他首先说明多铎年幼无知,这个就可以原谅了吧,然后又说要为他打多铎一百军棍。如此一来,多铎不死即残,皇太极会如何不知道,当事人的范文程肯定会死得很难看。

    殿外的亲卫听到皇太极的话,就又转了进来,等候命令,想着今天进出殿门还真有点多。

    皇太极等亲卫进来之后,才准备下令。这时范文程跪行了几步,到了皇太极的面前,慌忙拦阻道:“主子,主子,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啊!”

    “为何,他如此欺凌朕的心腹,岂不是没把朕放在眼里么,朕一定要狠狠惩罚他一番。”皇太极一幅气恼的样子。

    “主子,多铎贝勒到底是年纪小,才会比较冲动,这是可以理解的。要不是贱内冲撞了多铎贝勒,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要怪就只能怪奴才那贱内,奴才只求主子做主,把贱内要回来,好让奴才狠狠地惩罚贱内。”范文程的一番话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到了范氏身上。

    他在最初听到噩耗的时候,真得是气炸了胸膛。他明白,那多铎看他不顺眼,已有多次找事,被自己应付过去了。多铎在路上看到自己家人,是故意找茬,故意以此来羞辱自己。

    范文程当时真得想和多铎彻底撕破脸算了,好歹自己还是大汗的亲信。

    可他走了几步之后,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自己只是一个汉人,人家不但是女真人,还是姓爱新觉罗的,大汗会为了一个汉人而为难多铎?范文程越想答案越让他失望。

    另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多铎还有一个亲哥哥多尔衮。

    范文程其实并不多怕多铎,狂叫的疯狗没什么可怕,怕得是不声不响潜伏在那里的狗。他看不透多尔衮,手握一旗兵力却从不露锋芒,不知道他是真恭顺还是在图什么。

    如果自己真的撕破脸了,难道多铎还能给范大,给自己母亲抵命么?后果绝对还是自己倒霉,荣华富贵从此远去,沦入为那些路边农田里操劳的下等人,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却吃都吃不饱,穿也穿不暖,甚至在收成不好的时候活活饿死。

    范文程一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他最终改变了主意,想着怎么从这个事情中获取利益。

    “你真的不怪多铎,不恨他么?”皇太极低头看着范文程那肮脏的脸问道。

    “奴才真的不怪多铎贝勒。”范文程抬起头,恭敬地回答道。

    佟养性等人听了,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范文程,仿佛是要重新认识下他。

    “好,朕马上派人把范卿的夫人要回来,另外下旨严斥于他。再有下次,定不轻饶。”皇太极说完后又问道:“范卿,你还有何求么?”

    “主子,奴才的母亲刚去世,奴才恳请丁忧守孝。”范文程的脸色变化就是快,说这话的时候马上又露出一脸地悲容。

    皇太极听了没有马上说话,他看看佟养性、马光远、宁完我等人,又看向范文程,心想他的才能目前还没有人能替代,就说道:“眼下大金看似胜仗连连,势头一片大好。可范卿应该知道,危机四伏啊!明国最近的一连串举动,又给大金造成了很多麻烦,急待解决。大金的朝局离不开范卿,范卿还得帮朕渡过难关才行。”

    他看到范文程还想说话,就用手一摆,制止了范文程,然后说道:“范卿为朕做事,累成这样,家里又有不幸之事。这样好了,朕准范卿回家歇息几天。另外赏范卿金银器物、男女包衣若干,算是给范卿的一点赔偿。至于范卿的功劳,朕决意升范卿为新建汉军的副统领,协助佟卿带好汉军。”

    范文程听着皇太极的话,开始有点失望,自己没了老母老婆,就只换来这么一点赏赐,大汗是不是太吝啬了。不过听到后来的时候,竟然升他为一支新建汉军的副统领,至少也是副将的职位。自己现在还是游击职衔,这么一算,可是连升两级以上。

    他心中满意,连忙磕头道:“奴才多谢主子赏识,定当肝脑涂地,以报主子知遇之恩。”

    马光远在一边听了,心里微微有点失落。他也是带兵之人,原先还有点觊觎这副统领之位,可现在范文程这么一装可怜,就被他给得了。

    佟养性看范文程刚还要丁忧,却一听要升为副统领,就马上把他老母忘到了脑后跟,心里微微有点不快,赶明儿会不会整死他婆娘来换取自己这个统领之位?

    于是,他假装提醒道:“要是辉岳能运来张家口粮食的话,就可组建汉军了。可现在倒好,不知何时才能成军。”

    范文程一听,不由一怔,原来汉军还是没影的事儿。他看向皇太极,见大汗点点头,心中有点失落,一个空中馅饼而已。

    不过他转念一想,没关系,有困难可以克服,这副统领职位一定要得到,要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母,太亏了。

    于是,他向皇太极磕了个头道:“都是奴才不好,奴才一定想个法子解决这粮草问题。”

    皇太极一听,颇为高兴,连忙道:“哦,如此甚好,来,来,来,一起商议一番。”

    说完之后,皇太极转身走回御座,佟养性等人连忙跟了过去。

    范文程也从地上“嗖”一下起来,跟在他们后面。浑然没有他刚进殿门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也忘了他身穿着孝服,老母还停尸家里,婆娘还在人家家里。

    皇太极在走向御座的过程中,脑中已重新过了一遍范文程带来的信息。

    他在一坐到御座上之后,就对底下几个奴才道:“朕先说说眼下几件事情,而后一起商议个解决方法出来。”

    底下的奴才一听,躬着身子等待主子说话。

    “一,大金军队在关内折了近五千人马,还让明国把阿敏的脑袋留在了关内。此事极为损我士气,涨明军士气,对于今后大金攻伐明国不利。”

    他的奴才们一听,就准备说话,安慰皇太极。

    皇太极把手一摆,不让他们开口,继续说道:”二,大金国的粮草本就不够支撑到粮食收获之日,现在又多了十几万汉奴,虽说可以让他们吃少点,但肯定会有大面积的饥荒。原本还指望着张家口能把这缺粮的日子撑过来,可现已不可能,那么大金该怎么做?”

    “三,失去了张家口商人提供的情报,大金对于明国内地之事将一无所知,此极为不利大金制定今后的策略,大金该如何做才好?”

    “四,打仗少不得铁料等矿物,最大来源的张家口被掐断了,这又该如何补充?”

    “五,明军出塞报复那些依附大金的蒙古部族,如果大金不做出表示,或者让明军杀怕了蒙古人,以后再有战事,蒙古人怕是不敢和大金一起行动,这又该如何解决?”

    皇太极一口气说了五个问题,这些都是至关重要,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否则哪怕一个不解决,都会极大的影响大金。

    他看着底下的奴才,希望他们有个好主意,这样,他去与那些兄弟们商量的时候,可以主导一切,增加自己的权威。

第三百六十章 灾情

    钟进卫是不知道大汉奸家的变故,否则当会哈哈大笑,喝酒庆祝下,愿天下汉奸都如范大汉奸一般,看还有多少人再愿当汉奸。

    他在歇息了一晚之后,又领军押着农民军的首领,带着军饷和商人们前往榆林镇。

    农民军的首领们因为没有那么多囚车,索性被绑了丢在几辆大车上,倒也不用走路。钟进卫解决了大明的一个大麻烦,心情格外高兴。这老天爷真是开眼,让穿越过来的自己带着白杆强军撞见了落荒而逃,准备流窜到山西去的农民军,比后世中那个五百万所带来的收益还要大。

    他走了一会,心中想着农民军这事,忽然有了采访那些农民军首领的念头,就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这些农民军首领虽然没有被堵住嘴,但都没有说话。昨日之事,谁也埋怨不了谁,只能叹自己的运气太差了。

    如果不是被俘,那么他们这些当首领的投降明军,只要不是遇到那个洪剃头,哪怕是杨大总督都可以,基本都有个活路,这事是有先例的。

    可现在他们是战败被俘,这种情况下铁定是死的下场。只是不知道怎么个死法,去哪里死这些细枝末节而已。

    知道自己要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正当他们各自郁闷着的时候,听到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就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

    只见那个中兴侯领着他的那群护卫向他们而来,脸上还是笑呵呵地,看得他们格外刺眼,就都转回头去,不再看那嘴脸。

    马蹄声果然到了他们身边后就转为平稳地“得得”声,然后传来了一声“早啊”的问候语。

    农民军首领们互相看看,心中有点无语,这是来讽刺么?他们没人转过头去理他。钟进卫讨了个无趣,不过他想想也是,如果他是他们中的一员,估计也不会理会。

    于是,他静了会才说道:“我说你们为什么要选择造反这条路,田里没得吃了就去山上找吃的,山上没吃的就去河里找吃的,这里没吃的就换个地方找吃的,这个官府不赈灾就去下一个地方,总能找到吃的。再不行,学晋商做点生意,赚个钱换点吃的也是可以的。不管如何,总好过造反,你们一路流窜还祸害到别的百姓知道么?”

    点灯子赵胜听了没愣住,冷笑了一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这狗官岂知民间苦难,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百川在钟进卫身边听了,喝斥道:“不得无礼。”

    钟进卫听到点灯子说的这句唐诗,心中想起小时在课本上读到的时候,对于那些达官贵人的愤恨,没想现在却被人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也不恼,继续问道:“我知道陕西旱灾严重,但具体如何没亲眼见过,还真不知道,你给我说说如何?”

    这一来,不止点灯子一人看着钟进卫了,有不少人都转头看了过来。他们从钟进卫的语气中,感觉不到以前遇到那些官员居高临下、视他们如草芥的感觉。

    点灯子看着钟进卫那真诚的面容,感觉出他的真心,稍微有了点好感,就开口道:“罪民的家乡,这几年几乎无雨,草木枯焦,田地颗粒无收。开始总期望着从有钱人家借点钱粮渡过荒年。可谁料老天无眼,一直不见有雨。你官老爷张嘴就说上山下河去取食,你当我们傻么?”

    钟进卫看这人说话之时,面色沉痛,显然回忆起当初不堪回首之事。

    他对点灯子话中的讽刺并不以为意,和蔼地问道:“如何?”

    点灯子见这侯爷一幅好脾气,心中的好感又多了点,就继续叙述道:“罪民们起初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罪民们吃了之后,也只是能填下肚子不死而已,个个面黄肌瘦,体弱无力。到后来这种蓬草也吃光了,无奈之下就只有剥树皮而食。”

    说到这里,点灯子忽然自嘲一笑,问钟进卫道:“你可知道那种树的皮,口感最好?”

    没等钟进卫回答,点灯子又说了:“你不知道,你们当官的永远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吧,榆树皮的口感最好,夹杂其他树的树皮混合着吃,也能让我们不死,跟老天爷耗着,期待着能下雨缓解灾情。”

    点灯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已完全沉浸在回忆里,自称也从罪民换成了最习惯的我。

    书本上看到的永远不如亲耳听人说,钟进卫原本在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看着这人的悲痛表情,心中忽然对自己刚才埋怨他们的想法有了一丝歉意。

    “老天爷不开眼,看不见我们这些草民的苦难,树皮吃光了还是没有等到灾情缓解的那一天。官府和有钱人家饿不着,却又不管我们。胆小的顺民,就是你嘴中希望那样的人,就去挖山上的青叶石来吃。这种青叶石味腥而腻,吃一点点就饱了,能挡饿。可连吃几日的话,就会腹胀下坠而死。”

    点灯子说到这里,眼角流下了两行泪,显然有亲人就是这么死的。

    他看着钟进卫,忽然提高声音问道:“官老爷,请问一下,如果是你,是愿意就这样饿死还是聚集起来抢口吃的?”

    钟进卫哑口无言,如果真如这个人所说的这样,自己会怎么选?钟进卫明白自己肯定不甘饿死了。

    “你说我们造反,不对!我们其实只是为了一口吃的,就算因此被杀了,也至少是个饱死鬼!”

    点灯子说到这里,把头扭向同伴,扫视了一遍,大声道:“我们是造反么?我们只是不甘被饿死罢了!”

    农民军首领听得切切然,都不由得点头。

    一个洪亮地声音在他们人堆中响起:“我曾贩马为生,走过不少地方。看到的东西,是你这官老爷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的!”

    钟进卫循声看过去,认得是高迎祥,就问道:“看到了什么?”

    高迎祥既然开口了当然不会憋着不说了,他回忆着说道:“安塞城西,有一个叫翼城的地方,每日必弃一二婴儿于其中,都是家里养不活,不忍亲眼见到活活饿死才这么做的。那些婴儿有的还不会说话,唯有哭泣;有的能说话,哭喊着父母。没人管,他们只有饿的时候吃自己的粪便,但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些婴儿就都死了。可又会有新的婴儿被丢弃到这里,如此一天又一天重显人间惨剧。”

    高迎祥说到这里,看了眼钟进卫,又扫视了一遍钟进卫身边的护卫,继续道:“这还不是最惨的。”

    顾百川家中有个幼子,听得震惊,不由问道:“怎么说?”

    “灾情越来越重,到后来,如果有少年郎或者单独一个人出城的话,就再也找不到了。我的马队曾看到城外有人用人骨当柴烧,煮人肉充饥,这才知道那些出城失踪的人都是落得如此下场。而那些吃人的人,过了一些日子后,也会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最终的结果,就是城外死尸遍地,臭气熏天。城里的人不得不到城外来挖坑埋遗骸,每坑可容数百人。等我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已经满三坑有余,而离城远一点的地方,没有掩埋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高迎祥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才停了下来,此时,囚车四周没有一个人发声,唯有马蹄声在响。

    过了好半响,钟进卫带着沉重的心情问道:“那官府不管么,好歹想点办法救救老百姓吧?”

    钟进卫这话一说完,农民军首领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回,没有人训斥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发泄情绪。

    “我给你讲讲官老爷是怎么做的吧!”这回是王嘉胤说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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