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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     活色生香txt下载     活色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懒人易青

    易青来自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F市。他和今年风声水起的那位少年篮球大明星霍英雄是F市一中的同校同学。

    易青比霍英雄高一个年级,霍英雄在高中联赛和亚洲三国友谊邀请赛上大出风头的时候,易青和自己的同学正在紧张的准备高考。

    虽然彼此不认识,但是说起来,两人还有点渊源。

    易青从高二开始,就迷上了高一的大美女黄思婷。但是很显然,黄思婷对他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师兄没有半点兴趣,她似乎更属意在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霍英雄。

    本来易青都要向黄思婷表白了,可是有一天,当他在一场篮球比赛上看见霍英雄以一个超远距离的雷霆扣篮令全场少女疯狂的时候,他黯然的决定退出这种无意义的竞争。

    他当然不会预见到,将来有一天无论是黄思婷还是霍英雄都要仰视他这个国际大导演、民族英雄——在那时,他只是为黄思婷眼中没有他而黯然自伤。

    小小的感情挫折使他从新审视自己,那时的他,实在太普通了。平凡的样貌,父母都是企业中层员工的家庭,在一中这种名校勉强算中游的成绩……

    此外,缺乏运动细胞,除了看小说玩游戏之外没什么其他爱好也是他无法吸引异性的硬伤——谁会喜欢这样一个男生。

    实在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他的语文成绩不错,作文写的很好——他私心里一直认为,之所以能有这个优点是因为他看了许多金庸和古龙的小说,萌生了对文学对小说的兴趣,跟一中的语文教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是这个优点,使得易青的心眼儿活泛了起来。

    其实黄思婷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意,更谈不上拒绝了他。但是易青还是很受伤,于是痛定思痛之后,他决定自己一定要奋发图强,出人头地,将来让全世界的美女都来倒追我!

    但是谈何容易。

    最快出人头地的方法当然是冀望于马上到来的高考。不过这个希望也很渺茫。论成绩的话,一中高手如云,每年都有几个上清华北大的,要出风头几时轮得上他?

    易青的成绩也不是很烂,但是他偏科的实在太厉害,自从上了高中以来,他的数学成绩几乎就没有及格过。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天生似乎对数字不敏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太懒。有时间宁愿去看小说、租盗版碟、打网游,根本就不肯静下心来学那些函数和解析几何。

    看来好象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但是人生的事就是如此,很多时候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易青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在做黄圣怡的访谈。这个黄圣怡,就是被香港大名鼎鼎的星爷选中的新一代“星”女郎,在《功夫》里面推雪糕车的那个美女。

    那个电视节目很八卦的在和黄圣怡聊她当年考电影学院的事。黄圣怡是2002年考上电影学院的,她在电视镜头前笑得花枝招展的谈到自己当年不用考数学高考,所以考上电影学院的过程很轻松。

    不用考数学高考?!

    易青坐在电视机前,啃了一半的苹果含在了嘴里半天忘了嚼。

    第二天,他就到处打听有关电影学院的事。渐渐的,一条崭新的金光大道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以他的成绩,通过高考能上个本科就不错了。要上重点大学,尤其是上中国名牌大学中在金字塔尖上的那几所,简直只能在梦里想想。

    但是现在,凭他在写作和杂学方面的天分,如果能考上电影学院这种和北大清华并列的国家一级重点,那简直是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了!

    电影学院适合他考的至少有三个系:导演、文学、管理。导演系当然是培养导演部门的行当的;文学系将来的就业方向是编剧;管理系主要是培养制片部门的专业人才,将来在剧组是管钱的,也很热门。

    这几个系文化课高考的要求,差不多也就是一般本科的成绩线水平,易青的能力刚好能考上——现在剩下的只是明年开春的专业考试的问题了。

    其实易青也曾经想过文化课考试要分数最低的表演系,可是他照了照镜子,还是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程坤、黄小明那种帅哥型的,于是作罢。

    直到后来他考进了电影学院,了解到了表演这个行当是何等专业,那些不懂行的人对表演的了解是何等肤浅之后,才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犯傻。

    从那以后,易青就下定了决心要考电影学院学院。

    他从各种渠道弄来了跟电影导演、编剧有关的资料和书籍,也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囫囵吞枣的就给自己灌下去;然后租来各种以前自己根本不会去看的所谓文艺影片,什么《秋菊打官司》、《红高粱》、《花样年华》、《霸王别姬》等等的一些沉闷的片子,硬着头皮看了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易青自我感觉良好,至少他现在满嘴蹦专业术语,能把学校的老师同学唬得一楞一楞的。

    于是他花了一个寒假的时间说服了他的父母,要了三千块钱,拿上自己的多年攒下的私房压岁钱,踌躇满志的踏上了进京赶考之路。

    易青一如开始时打算的,报考了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文学系和管理系,交了三百块报名费。

    文学系的一试最先考,考得是影视小品写作。

    这里的所谓小品跟春节联欢晚会上赵本杉大叔演得那种东西可不是一回事。

    普通观众经常从电视上看到电影学院各系经常用小品来教学,总会觉得十分奇怪,岂知此小品非彼小品。

    别看易青装模做样的学了不少有关的书籍,这么专业的事他去哪里知道,所以虽然他作文底子很好,还是一下就写砸了。

    不过当时易青自己可不知道,考完文学系的第二天又洋洋自得的去参加导演系的考试了。其实对易青这种怠懒的败家子来说,就算知道文学系考砸了他也不会像小云那样寻死觅活的,这小子整个一个没心没肺。反正他来北京的目标是考导演系。

    导演系一试考得是影片分析。

    在电影学院自己的大放电影厅里(学校里自己有国际院线水平的大型影院,还免费向本校学生开放,全国这么牛的大学大概也就电影学院一家)放电影给考生看,然后看完了集体回到考场开始写,一考就是一下午四个小时。

    电影学院一般都会放一些沉闷的纯文艺电影来考察考生的艺术天分和读解深奥晦涩的电影的能力——要是拿王京的香港搞笑片来考,是个人就能看懂,也没什么好分析的。

    那边易青和考生们一进大放,灯一黑,银幕一亮,全场考生一片哗然。

    这电影太熟了,居然是当年给中国人拿了第一尊奥斯卡的小金人的那部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

    许多年以后易青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碰上这个片子真是神使鬼差。

    电影学院这帮人其实是很自恋的,动不动就拿自己学校老师或者毕业生导的片子来做历年考试的题目,香港电影和其他地区的电影很少能拿来当专业考题的,百年一遇的事居然叫易青这拨考生撞上了。

    很多不懂行的人,或者不懂装懂的那种人,分不清影片分析和观后感的分别。市面上许多人在报纸或者媒体上发表了几篇观后感,骂骂导演和演员,然后就影片的故事内容大发一通感慨或者是从什么边边角角的发表一通议论,就自以为很有深度的自称影评人或者影评家了。

    拿《卧虎藏龙》来说,最典型的就是整个社会铺天盖地的所谓影评出炉,居然没有几个人能看懂这部电影的。

    最可笑的是集中的意见都反映在大家认为杨子琼她们吊威亚的那些场面拍得太“假”——这种意见传到国外去,易青身为一个中国人都觉得替同胞害臊,怎么楞把一部以人文思想为主的艺术片当成商业动作片来评论了?

    如果是普通观众去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边边角角也就罢了,那些所谓影评人做出一副专家的模样在那里指手画脚,实在让人喷饭——这些人的水平比考电影学院的这些十八岁考生还不如。

    要说易青也确实在导演方面有点天分。他很快就从一个旁观者、普通观众的角度中跳了出来,通过自己一段时间的自学。所以他在导演系一试的那片影片分析中刻意的使自己写的东西完全跟市面上那种垃圾影评区分开来,尽可能以专业的笔触尽自己所能的去分析。

    易青知道一部电影的构成需要六个基本部门的合作:编、导、演、摄、录(音)、美(工)。电影学院的导演系也是根据六个方向设置课程的。他就朝着这六个方向做一一评述,然后集中笔墨详细的分析了一下这部片子的导演语汇。

    《卧虎藏龙》这个片子其实拿来当考题是很合适的。无论是固定机位摄影和电脑制作交替的摄影手法还是以中国传统水墨画式理念的美术设计;无论是发哥和张子怡的本色化表演还是以天才作曲家潭盾的民族传统器乐结合交响乐理念为主打的声音设计,都是可圈可点,非常有的写。

    但是易青还是决定挑战难度!后来他的导师谢仁卫教授告诉他,整个参加一试的考生一千多人,胆敢从导演语汇这个角度去写这篇影评并且没有写错写偏的只有两个人,所以才点了他一试专业分第二名!

    说来也是天助易青。他之所以能看懂黎安的这个片子完全是因为他好吃懒做的毛病。

    易青一直非常关注黎安这个导演,是因为他当年拍了两个片子,一个叫《喜宴》、一个叫《饮食男女》——这两部电影都是跟吃有关的。

    普通观众当然不会有什么心思去分析这两部片子后面的人文意义。

    易青当时也是如此,他感兴趣的就是片子里的美食。特别是《饮食男女》里面的老艺术家郎雄先生饰演的那位老厨师做得那些菜,什么蟹黄灌汤包、翡翠排翅、腊汁黄鱼、珍珠鲜鲍……看的易青一个星期不想吃家里的饭。

    易青把这黎安的这两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除了看出好吃的菜之外也看出了点门道。

    原来黎安是个华裔美国人。作为一个好来坞的二三线导演,他可谓多年郁郁不得志,不被美国上流社会认可。因为黎安本人是个国学非常深湛的中国人,他古文能力很好,写得一手好书法,又懂金石古董。这样的一个人,他的作品里当然有浓郁的东方气息,所以西方人很难接受。

    所以他的电影往往都带有一种强烈的东西方文化冲突与融合的人文意味。比如《饮食男女》就是典型的以饮食为媒介,讲述一个东西方文化、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相冲突和包容的故事。

    易青无意中看懂了这两部电影,于是也无意中为他以后读解黎安这个导演的其他作品打下了一个基础。他第一次看《卧虎藏龙》,就本能的想,黎安在这部请来发哥加盟的大制作里是不是又想传达东西方的矛盾冲突这种命题。

    无论是商业片还是艺术片,一部电影是否成功的最基本标准就是导演语汇。在电影里,导演想要从正面或者侧面告诉给观众的那句话,是整个电影的灵魂。

    在《卧虎藏龙》这部戏里,黎安用一条剧情明线和一条剧情暗线交替发展的手法来完成自己的导演语汇,提出自己对东西方文化乃至整个人类的未来的看法。

    在这部电影里,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是明线,是西方文化的代表符号,象征着**的无限扩张,象征着人要开放自由无限制的实现自己的**追求这个思想。

    另一方面,邹润发饰演的李慕白和杨子琼饰演的俞秀莲是暗线,是东方文化的代表符号,象征着人对**的隐忍,象征着东方人含蓄内敛的生活思考。

    在影片中,性格鲜明的玉娇龙从不掩饰自己的**,为了追逐自己的**,她从对青冥剑这一“物”的占有**发展到对李慕白这个“人”的占有和征服的**,进而扩大到对自己所在生活的彻底颠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使自己高兴——盗剑、帮助碧眼狐狸、跟马贼头子私奔**、出走逃婚、大闹江湖、打伤关心自己的俞秀莲……她全然不顾自己的行为会对亲人和家族以及关心自己的李慕白、俞秀莲等人带来多少伤害,只图他自己痛快就行。用我们中国人的眼光来看,这小娘们儿太他妈操蛋了,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但是西方人特别美国人看她就非常顺眼,脱了张子怡东方人的外壳,这个角色整个就是一个美国牛仔的内核。

    而发哥演得李慕白,典型的就是一个东方老学究。他的拜把子兄弟为他挡刀死了,他后来爱上了自己兄弟的未婚妻俞秀莲。这要是换了现代人或者西方人,还不好解决,人都死了,何况还是未婚妻,又不是义嫂,直接弄上床搞上手得了呗。可是李慕白偏偏扭扭捏捏了十几年,一大堆中国传统道义礼教挡着他,生生把人家从小萝莉等成了老女人。我们中国人很容易理解这种含蓄的东方式表达感情的方式,可是西方人美国人就怎么也看不懂,不知道李慕白到底为什么不敢上了那个女的。

    黎安导演真是大手笔。这样两条代表着东西方文化的明暗线反复交替,提出了他作为导演的思考——就是到底人类应该怎么着才行,是东方思想好,还是西方思想好?

    他在影片的结尾给出了答案,那就是,单纯的哪一种思想都不好。

    无论是东方思想还是西方思想,最终都要走向灭亡——玉娇龙最后从武当山上跳了下去,灭亡了;李慕白更倒霉,被毒死在一个黑漆贼拉臭的小水坑山洞里,俞秀莲看着自己的男人死在自己怀里,孤独终老。

    但是玉娇龙死前终于领悟到了,人还是不能无限制的扩张自己的**,还是要讲一点东方式的忍让与含蓄——也就是说,西方思想应当接纳东方思想的思维方式。

    同时,李慕白在临死前在自己喜欢的女人怀里,终于说出了自己压抑许久的心声,宁愿在自己爱人身边做七日七夜的孤魂野鬼,也不愿修什么狗屁的大道——也就是说,东方思想走到极至也是不行的,也该学点西方人的开放和主动,该出手时就出手。

    黎安借助这样一个故事,把自己的导演思想表达的非常到位和完整——他提出人类文明的未来的道路应当是一条东西方文化相融合的道路,两种思想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融合后产生的新的思想力量,能带领人类走向未来的辉煌。

    奥斯卡历来对华语影片百般打压非常苛刻,但是还是不得不给了黎安这部作品四五个小金人——这片子当之无愧,可不是像那些垃圾影评人说的那样,啥也没看懂,就看出演员吊没吊威亚了。

    易青把这些自己看出来的观点写了出来,详详细细七八千字,洋洋洒洒,流畅自如。他自己非常满意的检查浏览了几遍,起身交卷。

    大功告成!就等放榜了,他喜滋滋的想——后来在电影学院的导演课上,他听老教授在分析这部影片的时候,才惊奇的发现教授教的简直跟他那篇文章里写的如出一辙,使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真他妈是个天才。

    看榜的人像一条蜿蜒的长龙。熙熙攘攘的向电影学院的校门拥去。

    易青站在天桥上,俯瞰着下面校门口的人流。突然感到一股凄凉的悲壮。

    表演系是一年收三十个本科,六千人报名;导演系没有这么多,平均每年只有一千多人报名,但是本科只收十一二个人,而且是隔年招生,也就是说,两年招一班。

    历年的导演系学生,一拨人,去了美国好来坞,给美国大导演们打工赚美圆;另一拨人,去了亚洲最牛B的广告公司做总监赚大钱,电影都能拍,十几个镜头的广告算什么;还有一拨,考研究生、博士生,做了所谓“专家”。

    那么剩下的那几个人呢?就成了中国的“第X代”导演。

    易青没想过自己要做哪拨人,他现在只想逃过操蛋的数学高考。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虔诚的祈求阿弥陀佛上帝圣母玛利亚元始天尊安拉真主阿波罗雅典娜以及超级塞亚人齐天大圣爷爷保佑他。

    进了学院门,走到教学楼下——这座楼后来跟易青的生命有着莫大的联系,因为是表演系和导演系学生上课用的楼,所以又叫“表导楼”。

    表导楼下已经站满了人,先贴出来的是文学系的一试榜。

    易青屏住呼吸,眼都不敢眨的把整个榜从第一个号码到最后一个号码看了一遍——没有他!

    自我感觉良好的易青当然不相信,又看一遍,还是没有。

    易青抓狂了。

    很多考生都喜欢在落榜之后装出一副怀才不遇的傻B德行,大骂电影学院没眼光,就象三流的网络写手永远在抱怨读者为什么不看他的书、网站为什么不让他上强推榜一样。

    易青强忍下充当这种瘪三角色的冲动,冷静的想了想,还是想不通。

    他对自己的作文能力一直是超级自信的——至于他把影视小品写成了短篇小说,这么专业的问题他去哪里知道?

    文学系的一试都不过,还谈什么考电影学院,还考什么导演系!易青想到:导演系可是电影学院七大系里最难考的!

    易青那心啊,拔凉拔凉的……

    幸好,没等太久,导演系的榜也贴出来了。

    易青蔫着脑袋,都没太敢看榜单。谁知眼角一扫,依稀看见了自己的号码。不敢置信的一看,擦亮了眼睛再看……

    还真是他!导演系的一试通过了!

    感谢漫天神佛!感谢《卧虎藏龙》!感谢黎安导演!还要感谢我的爸爸妈妈舅舅婶婶表姐表妹,感谢CCTV、BBC、CNN感谢司马大大……

    还是导演系有眼光,毛的垃圾文学系,老子不爱鸟你!

    易青正在乐不可支,手舞足蹈的发羊癫风,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别扭——

    有人在看他!

    易青轻咳一声,立刻正色低眉,做出正人君子虚怀若谷状,假装研究榜单,一边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窥视旁边刚才嗔怪的瞪他的那个女生。

    天哪!

    尽管这两天看惯了各种美女,易青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吸进胸腔,更让他感受到一股处子幽香的甜美芬芳,那种淡淡的女儿香混合着高品质薄荷香水的气味儿,易青觉得自己都要醉得失态了。

    身边的这个女孩,至少一百六十八公分以上的身高,一身酷到颠峰的黑色皮衣皮裤,白如羊乳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头披肩黑发柔顺的如同流瀑——

    如果说小云的美丽是那种小鸟依人式的柔媚,那这个女孩的美就是七分娇柔之中带了三分的英姿飒爽。

    易青眼光微微下移,完全出自男性本能的打量着她的胸部。虽然不像小云那样伟大,但是也小不哪儿去,估计至少有八十六公分左右,属于正点产品。

    人家说女人全身毛孔都能感觉到男人的眼睛在看自己的什么部位。果然如此,那个女孩明显感觉到了易青的目光,有些不悦的扭过头来一瞪。

    易青做狼好多年,这点反应能力岂能没有?他非常自然的适时的抬头、微笑、注视。眼神恰如其分而不霸道,温文有礼还带着问候……

    两个人目光一对,女孩明显有些诧异,诧异易青的镇定自若和从容,一般女孩这时就害羞的转过头去了,可这位美女居然饶有兴味的带着欣赏的眼光再看了易青一眼,才转向榜单找自己的号码。

    易青的心蓬蓬直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勾人的眼睛!太迷人了。

    女孩的眸子深邃的如同一汪幽泉,星亮的一对黑宝石嵌在其中,充满了流动的语言,欲说还休……

    易青陶醉了半天,随即冷静了下来,稍稍一想,随即黯然。

    从来没听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能考导演系的,导演系女生从来是恐龙的代名词。中国除了徐晶蕾,还听说谁是美女当导演的?

    也就是说,这个美女根本就是帮人来看榜的,最有可能的是帮她的男朋友来看榜的。

    这种事在专业考试的时候很平常,她的男朋友此时不定在中戏还是上戏哪个考场上正在奋笔疾书呢,临时走不开,所以交代她来帮忙看看。

    这么正点的妞有主儿了,真郁闷。

    易青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那女孩惊喜的低声“啊”了一下,似乎在榜上找到了一个号码,高兴的攥着小粉拳非常可爱的比画了一下,转身跑开了。

    易青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婀娜苗条的秀丽背影远远的去了,才慢吞吞的从随身的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准备到电影学院福利社去,那里有复印机,一会儿报名参加导演系二试需要用身份证复印件。

    易青复印好了自己的证件,接着就到表导楼里的指定报名点,办理参加二试的手续。

    一个带眼镜的老头眯着眼找了一圈,在一个小本子上找到易青的号码,确认他是通过了二试的考生,点了点头。

    这场一试下来,报名的一千考生刷得只剩一百来人了。

    易青拿出一百块钱——不管是电影学院还是其他艺术院校,只要是专业考试,一场就是一百块报名考试费,易青这两天干出去快一千块了。

    一张百元大钞换了一张准考证,易青交了身份证复印件,拿出小云的胶水笔,把自己的一张一寸照往准考证上贴。

    易青正在笨手笨脚的跟照片较劲,突然本能的耸了耸鼻翼,一股淡淡薄荷香气带着女孩儿特有的芬芳又钻进了他的鼻子。

    他猛得抬头一看,见鬼了!还真有这么漂亮的大美女来考导演系。

    刚才那个英姿飒爽的高挑美女此时正站在那个老头面前,接过准考证,递过去一百大元……

    然后,女孩很自然的走到易青身边,漫不经心的低下头来,跟易青在同一张台子上填起准考证上的姓名号码,然后往上贴照片……

    难怪难怪!

    易青心里暗暗纳罕,怪不得刚才觉得这个女孩美丽的有点特殊,原来是位大才女,难怪气质独特。

    能通过一千人里只有一百人能过的电影学院导演系一试,这可不是蒙事的。

    乖乖,知性美女啊!易青嘴角微微上扬,笑得那叫一个不怀好意……

    (4)

    欣赏美女有益健康。

    易青今天心情愉快。

    下午,管理系一试开始。

    从某种意义上说,管理系是电影学院最牛B的一个系。因为从这个系出去的富翁最多。

    每年要有什么管理系老生聚会之类的事,聚会酒店的停车场简直就象办了个世界名车展,奔驰宝马那都太不希奇了,你要开辆日本车,趁早别去丢人。

    电影制片、监制这类行当本来就是雁过拔毛的超级肥差,动不动几千万几百万的资金在手上管,还有不富的?

    更何况,管理系这帮肥佬混几年一般都自己开公司的,导演系和表演系的当年同窗都要求着他们。

    易青那时候可不知道这些行情,所以他自从过了导演系一试后,觉得自己牛B的不行,将来中国第八代导演的领军人物也就是他了。

    这家伙没心没肺的不把管理系一试当做一回事,晃里晃荡的就去考了。

    谁知越是放松,考得越好,真是老天爱笨小孩。

    管理系一试考的是一张笔试卷子,里面彻底是大杂烩。什么天文地理、物理化学、历史考古、政治权谋、琴棋书画、电玩网游,什么都有……

    说说你对文艺复兴和后巴罗克时代的看法……

    如果吴三桂没有为陈圆圆而投降满清,中国历史会怎么样……

    这卷子太有趣了,易青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他彻底当作是来玩来了,一通神侃。

    最有意思的是这条:详述一样你家乡的小吃,包括制作方法流程以及吃法味道……

    做完了这张考察知识面的考卷,易青得出一个结论:管理系就是要招那种不好好念书整天沉迷杂学的,不务正业的,啥没用就对啥感兴趣的缺心眼子。

    唔,正合朕心!善哉善哉,阿米豆腐……

    考完这张卷子,然后是面试。一帮考生又被分成了十一二个人一组,分拨被叫进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里放着五张单人沙发,五个人模人样的监考老师大马金刀的正坐在沙发上。

    易青那组一共十二个考生,象被枪毙的革命党人一样,背靠着墙壁站成一溜。

    老师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前,在一个纸箱里抽一张字条出来,字条上写着一道题,考生就根据这个题目跟老师们聊天,一顿对扯。

    考试开始。

    易青被排在第十个,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前面的考生,在后面一直想笑。

    小云跟他说过表演系考试的考场上那些人丑态百出的事,他可没缘分看到。

    不过管理这帮傻鸟考试也够有趣的。一个个紧张成那样,说话哆嗦手脚都在抖。

    有个女考生,听到老师叫,居然同手同脚的走了出去。本来就是恐龙,这样一来更是对不起观众。

    易青等的不耐烦,百无聊赖的怀念起早上那位考导演系的大美女来。

    易青前面一个男生,哆哆嗦嗦抽了一道题,自己念了出来:“世界上最大的淡水储备资源是什么?”

    这个同志一看就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拿着纸条在那里干瞪眼。

    他一定搞不明白,电影学院怎么尽考这些没用的东西,课本里都没有教的嘛!以前在学校里,只要一看这些“课外书”老师就要骂的。

    坐在中间的一个胖老头,不耐烦的看了看这个傻鸟一眼,道:“答不出来算了。你说说对当今世界水资源紧缺的看法吧。”

    那位仁兄又是一阵翻白眼,好容易挤出几句不成文法的话,全是中学地理课本上的东西。

    “好了,可以了。”坐在最左边的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在笔记本上划了划,接着道:“好,下一位同学……易青!”

    易青应声出列,笑着道:“老师,世界上最大的淡水资源是冰山!”

    几个老师一起抬起眼皮警醒着看了看易青,胖老头呵呵的笑了。

    易青撇了撇嘴,原来这帮是活人啊,刚才还以为是五张扑克牌呢,什么表情都没有。

    “没问你这题。你自己过来抽一个题吧。”胖老头道。

    老师们不住的打量着楞头楞脑一脸潇洒的过来抽字条的易青。别的学生都紧张的语无伦次手脚冰冷,这个学生一脸的笑意和满不在乎。

    易青抽到的题是:说说你对中国传统的“术”和“道”的看法。

    显然,这里说的“术”就是权谋和手段,“道”就是正道仁义。

    易青不假思索,扯开腔就是一顿神吹海聊,从刘备曹操说到亚历山大,从成吉思汗说到芙蓉姐姐,从超级女生比赛内幕说到世界小姐选美……

    总之把他以前上课在课桌偷看小说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杂书里的内容一股脑子全倒了出来,听的考生和老师一楞一楞的。他一个人说话花的时间快赶上之前全部考生考试花费时间的总和了。

    “……好了好了,可以了。”胖老头笑得像个弥勒佛,点头道:“你还报考了哪个学校的哪个系?”

    “目前只报了电影学院。还考了导演系。今早放榜,刚过了一试。”

    至于文学系落榜这种事,易青可没打算说。

    胖老头听说他还考了表演系,默然点了点头。

    易青不知道,老师问这种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对这个学生有兴趣,打算招他。所以才问他还报了那些其他学校其他系,怕别的学校和同校的其他系跟他们系抢。

    ……等到这一组的最后两个考生面试完,易青以为这就完事了。谁知胖老头看了看考生名单,指着易青道:“这位同学留下来,等其他考生考完了,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刷刷刷……易青立刻感到周围无数道嫉妒的要死的目光投注到他身上。能被监考老师重点照顾,这意味着什么,就算再白痴也猜到了。

    易青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当然也是得意洋洋加洋洋得意。

    他坐在走廊边上靠窗的椅子上,掏出一包“中南海”1.0香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易青其实没有烟瘾,只是刚到北京的时候发现,中关村和海淀区这一带,凡是有点象知识分子的人都抽中南海,而且酒吧里的摇滚乐队也都抽这种带着雪白过滤嘴,烟身特别漂亮的香烟,于是他便也学着抽了起来,自我感觉比较潇洒。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最后一组考生都考完了,易青才被叫了进去。

    里面那五位老师见易青来了,又开始问一些非常天马行空的问题。

    易青非常老实,知道的就一通海侃,不知道的就干脆的说不知道。

    听得老师们连连点头。然后他们不问问题了,开始查易青家户口,特别重点问了易青的文化课成绩。

    电影学院的这几个系虽然不考数学,而且文化课标准相应降低,但是高考成绩也不能太说不过去,怎么也得有个三四百分。每年来考的学生当中,还真有这么点分都考不上的。

    老师见易青知识面这么杂,还真担心他文化课考不上。

    易青一一的做了回答,聊到最后,知道了那位胖老头姓秦,是管理系的主任。秦主任已经俨然将易青当做他们系必招的学生了,反复仔细的交代了二试的时间,告诉易青一定要准时来考试。最后温勉有加,罗罗嗦嗦扯了一通理想与人生,电影市场于中国经济,等等等等的一大堆。

    好容易结束了一切,易青心情非常舒畅的走出了管理系。被人赏识的感觉比较爽。

    易青看了看微黑的天色,正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小云一起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自己搞定管理系,至少明年不用愁没大学上了。

    易青掏出手机,无意识的扫了一眼,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他想了一想,大吃一惊:哎呀!

    约了小云五点在天桥上等,一起去看流星雨。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小丫头可能已经等的快饿晕了!

第三章 九星连珠,文曲入命

    星汉无垠。仿佛在默默彰示着宇宙的浩瀚深邃。在灿烂的星空之后,不知还有多少人类所未曾发掘出的秘奥……

    北京的初春,天黑的格外的早,五点多太阳就下了山。

    今夜的星空灿烂的有些诡异。西北天空中,群星象开会一样慢慢的汇集在一起,如果这时候有人用高倍天文望远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在银河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类似气旋的光圈,在这个小小的光圈里,无数流星雨点般的砸向气旋的中心——而不是像气象中心预告的那样,能在地球表面观察到普通流星雨的天文现象。

    小云孤零零的站在北太平庄的天桥上,从五点一直等到六点半,从夕阳西下一直等到星汉灿烂。

    有小一会儿的工夫,她甚至怀疑自己被易青抛弃了,不想负责的男人跟纯情的处子一夜**后悄然远去,三流言情小说一般都这么写的。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远远的望见电影学院校门方向跑过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牛仔,背着个包,跑得疾如利箭。

    小云开心的笑了。她为自己对易青的不信任而暗暗自责,虽然易青迟到了,但是他毕竟还是很在乎自己,怕自己多等,一路跑着出来的。

    小云正在犹豫,一会儿到底是直接原谅他呢,还是故意使点小性子。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小云清晰的看见,一道象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的光芒从夜空中猝然而降,正正的打在易青的头上!

    易青的整个身子被这道奇异的七彩的光笼罩着,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呆呆的仰头看着天空,望着光源来的方向。

    在高高的星空中,照着易青的这道彩光的光源方向,竟然有九颗硕大的赤色的星星,连珠式的排在了一起!

    极度的骇异令小云忘记了呼喊,她惊讶的张大了嘴,不停的深呼吸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

    就在她想大声尖叫出来的一刹那,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处在光束中央的易青突然不见了!

    夜幕初降的北三环外大街人潮熙攘,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立交天桥底下,一道从天而降的七彩光束竟然将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给摄去了!

    “易青!”小云努力再努力之下终于嘶声喊了出来,她惊慌无助的左右四顾,企望能找到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

    奇怪的是,在如此热闹的大马路上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街上的人竟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那道七彩的光束绝对比最盛大的演唱会上使用的聚光灯的灯光还要夺目,居然没有人看到?一个大活人被光束照到后消失了,居然没有人发现?

    满街上的人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走路的走路,等车的等车;就在易青消失的那个地方,一个浓妆艳抹的时髦女郎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几个考生模样的人从电影学院出来,兴奋的议论着什么,视若无睹的从光束中穿过,走上天桥来。

    就在天桥底下,那股光束旁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扯起了嗓子:“冰糖葫芦哩嘿……就是末有核……厚糖酸红果哩勒……”

    小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另一个空间一般,全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她一把抓住身边走过的一个年轻男人,结结巴巴的说道:“刚才……那……那里……光……彩色的光……一个人不……不……不见了……我朋友……不见了……”

    那个男人正在低头走路,突然被人莫名其妙的扯住袖子,自然窝火的很,一扭头就要爆粗口,随即一楞,发现拉住自己的竟是一个娇小可爱,美丽已极的美女,连忙硬生生的把一句脏话咽回肚子里去。

    “哪里哪里?”好容易听懂了小云的话,那个男人装模做样的踮脚探头好象在找,趁机往小云身上靠。

    在明亮的大路灯下,男人清清楚楚的看见,在天桥底下,小云手指的地方,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头旁边,傻呆呆的站着一个穿牛仔服的年轻人,背着个很时尚的蓝色背包,仰头看着天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发呆。

    “哪有不见了?那不是在那儿吗?这小子傻里吧唧的不知道看什么看呆了。”那男人随口说道。

    小云顺着那男人指得方向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道奇异的光束已经消失了,易青傻呆呆的站在路灯下。

    又过了两秒,易青突然向如梦初醒一般动了起来,几大步走上了天桥的台阶。

    “易青!”小云欢声高叫,喜极而泣,扔下那个还在摆POSE的傻鸟,飞一般的向易青奔了过去。

    易青看上去心事重重,迈上了最后一个台阶正好迎面碰上小云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

    “吓死我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云止不住的泪水刷刷而下,紧紧的抱住易青,死活不肯松手。

    易青有些魂不守舍、目光呆滞,他呆呆的看了半天,仿佛才分辨出怀里的人是小云。

    他反手紧紧的抱住了小云,脑子里一片混乱。良久,易青才沉声道:“走,回去,回去再说。”

    两人再也没提看流星雨的事,连晚饭也没吃,一起回到地下室招待所。

    一回到住处,易青就直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转头对小云说道:“我好累,先睡一会儿,有什么明天再说。”

    说完,他不理会小云担心焦急的目光,急急忙忙关上房门拉过被子掩头就睡。

    人在承受特别大的压力或者遇到无法解释无法接受的事情时,往往会选择逃避或者其他极端的减压方式。

    易青现在只想忘记刚才那种奇怪而恐怖的感觉,他蒙上了头,一阵呼呼大睡……

    就在刚才,当他从电影学院管理系急冲冲的出来,想去天桥上跟小云会合的路上,发生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诡异事件。

    急速的奔跑会使人暂时的缺氧,易青在跑向天桥的时候随意的仰了仰头,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突然,易青猛得一下刹住身形,整个人惊讶的呆住了!仰头的一瞬间,他看见浩瀚的星空中,有九颗赤色的硕大的星星连成了一串,仿佛在向他倾诉着什么!

    易青终生都难以忘记那一幕,以及他当时心中的震撼,那种感觉,仿佛那九颗星星是跟他有种莫名的奇妙的联系,一种亲切而温暖的感觉缓缓的包围着他。

    然后,在九颗星星连接的中点上,分明射出一道七彩的光束,罩临在他的头上。易青沐浴在这道光里的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洁白无垠的空间里,喧闹的北三环还有面前的天桥一下子从眼前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无际无涯的白……

    易青仿佛觉得天空中有无数声音在向他倾诉着什么,他侧耳静听,却又什么也听不清楚;他想向前走去,可是身体四肢就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的一样,连一个小指头也动不了……

    许多年后,功成名就的易青在一次大型宴会上,跟一个全国宗教界权威,道教协会的理事长谈起了青年时的这件奇特经历。老道士笑着道:“呵呵,你的这件经历倒有点象我们道教典籍里记载的所谓天星入命的传说。”

    “天星入命?”

    “不错。我们玄学相信天象与人世的命运有着神秘的未知联系。所谓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尘世间一些人的降生或者某些特定的行为,一旦合某个星星发生了神秘的契合,那么星运的轨迹就有可能影响甚至左右这个人的运程。古代所谓的星宿下凡就是这么回事。比如一个人武勇善战,我们就说他像是武曲星君下凡,有的人文成天才,我们就说他是文曲星君下凡……”

    易青笑道:“那水浒108将岂不真是天罡地煞下界?”

    老道士捻须大笑道:“那也未可知啊!”

    ……

    易青那时可不知道这么多,他只顾蒙头呼呼大睡。

    恍惚中,他好象还做了个梦,一个声音在天空大声呼喊着——

    “文曲星君归位……文曲星君归位……”

    然后,一只放着五色毫光的笔从天而降!

    易青猝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漆黑一片的地下室里,不知是什么时辰。

    易青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发呆。他在怀疑自己的记忆系统是不是出了毛病,昨天在天桥下的一幕,以及昨天晚上的梦境,究竟那些是真实的那些是幻境?

    他在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人生一场大梦,不知庄生之梦蝴蝶与,还是蝴蝶之梦庄生与?

    “易青……易青!易青……”门外传来小云的叫门声。

    易青起来开了门,钻回被窝里。

    小云打开了房间的灯,嗔怪的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呢?昨天晚上……算了算了,不提了。你起床不,都七点多了,你从昨天晚上七点一直睡到现在!”

    易青想了一下,看了看小云。人家说新开脸的小媳妇最美,果然雨露滋润后的小云越发显露出那种江南女孩的俏丽来,神态中少了一抹腼腆羞涩,多了一分柔媚和小小性感,看得易青心神荡漾。

    他不怀好意的笑着,伸出一只手去拉小云。

    小云一下就明白了这色狼想要干嘛,含羞带嗔的打掉他的狼爪,道:“别……等晚上……我……别弄乱我衣服,我今天考中戏!”说到最后,已经制止不住易青乱摸乱动的狼爪,噘着嘴气嘟嘟的嚷了起来。

    易青才突然想起,对了,昨天小云去中戏报名,今天正好是面试的第一场。

    他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小云的装扮,突然哈哈大笑道:“什么呀!整个一个流氓兔!”

    小云穿了件雪白的大衣和,还围了一个非常可爱时尚的白色绒毛围巾,配上她娇小的瓜子脸,真的有点象只小兔子。

    “你说什么!想死趁早说话!”小云大发娇嗔的扑上来,伸手在易青的光膀子上一阵拧。

    “哎哟,行了行了……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易青一阵告饶,连忙岔开话题,道:“我陪你去中戏考试吧,你等我换衣服。”

    小云看了看表,气呼呼的道:“不等你了,来不及了!我一个人去!讨厌!本来都来的及的,就知道闹、闹、闹!”

    易青哈哈一笑,道:“那你快去吧。我正好今天看点书,准备一下导演系二试的内容,一会儿还要去上海戏剧大学拿简章,他们导演系今天报名。”

    “上戏那个是话剧导演啊,你也去报?”

    “大姐啊,只有学校挑我们,象我们这样的还敢挑学校?能去上戏就偷笑了,现在就是采取撒网捕鱼战术,捞上哪条是哪条,谁知道最后去哪个学校?”

    “也是,毕竟是全国重点本科啊!你今天去帮我拿个表演系的简章回来,过两天他们表演系考试我也要去考。”

    “好的,”易青点点头,道:“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

    跟小云闹了这一阵,易青积郁的心情多少开朗了起来。

    他起身穿好了衣服,拿上背包走出地下室,迎着北京早春灿烂的阳光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晚发生的事渐渐远去。似乎剩下了一个模糊的点,在他心里泛不起半点涟漪。

    易青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爱森斯坦的《蒙太奇论》,装做很知识分子式的拿在手上,向电影学院走去。

    易青本来想到电影学院的摄影社后面的凉亭里坐着看会书,为明天的导演系二试临时抱一下佛脚,但是在电影学院的门口,他老远看到范冰彬和一个副导演模样的人坐在凉亭里看剧本。

    易青耸了耸肩,心想另外找地方吧。真奇怪,前两天娱乐新闻不是说范冰彬在香港跟一个三流女明星口角,怎么现在出现在这里?

    娱记靠的住,母猪会上树。

    易青走到电影学院的图书馆门口。因为学校做专业考试的考场的缘故,这两天电影学院本院的学生都不太来图书馆,这里比较冷清。

    易青拿着书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翻开《蒙太奇论》,看了起来。

    《蒙太奇论》是近代电影之父爱森斯坦的总结性著作,大概是电影学院导演系三年级学生的读物,相当的晦涩艰深。

    易青这纯属装B,他现在这种专业程度本来哪里看得懂这种书?

    只不过,偶尔从身边经过的一两个考生,或者是电影学院本校表演系的美女,无意间瞥见易青手里厚厚的一大本以及封面上爱森斯坦老头的半身像,总会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呼:哇,看这么深的书!

    然后易青就会故作很有内涵状的抬起头,含蓄的露出一个自以为很有气质的白痴微笑,心里虚荣的一塌糊涂。

    由于动机严重不纯,所以易青看得时候也心不在焉,很快的他就翻完了一页,又一页,再一页……

    看了差不多十来页的样子,易青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了,他发现自己看的太快了。

    他告诉自己,这种走马观花的看法对自己的学习是没好处的,明天就考试了,还是认真看一会儿吧,这些专业书籍,看得一点是一点,总会对考试有帮助的。

    于是他集中注意力告诉自己慢慢看。可是一集中意识,他发现自己看得更快了,简直像是在翻书不是看书。更离奇的事,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打马虎眼,因为里面的东西他全部都理解,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可能!易青的第一反应就自责,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浮躁了?这本书以前看的时候,总是看不到十几页就觉得脑子不够用了,现在这么可能看得这么快也不觉得吃力?

    易青在定了定神,再看……

    没错啊,自己确实是完全理解了内容了啊!而且易青还发现,当他闭上眼睛去想书里的内容时,书里的那些文字清晰的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仿佛是背诵了无数遍的课文一样。

    易青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随手翻了一页,自己看了一遍。不到几秒就看完了。

    他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的开始背诵刚才看到的内容。

    非常流畅,半点不带卡壳的,背完了。易青翻开那页开始在心里默对——一字不差!

    易青的心蓬蓬的跳。一种奇异的预感在他心里滋生了开来。

    他翻开第一页,聚精会神的从头开始,用心的,尽量理解的看了起来……

    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越看越快……

    最后,经过易青身边的人都觉得奇怪。这个人是不是失恋了还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坐在台阶上在这里傻翻什么,把一本那么厚的书翻的啪啪响!

    可是易青一点不觉得,他是很认真的在看,而且把书里的内容全看进去了。

    看完了!

    易青有点发懵。

    他看了看表,不到十分钟!

    1100多页的一本大部头著作,爱森斯坦的《蒙太奇论》,本科学生一学期学习的内容……被他易青在十分钟内看完了!

    易青有点不敢置信的掐了一下自己,这不是做梦吧?

    然后,他开始悄悄的背诵书里的内容……提头知尾,倒背如流!

    过目不忘!自己什么时候有这种超常的本事了?

    易青满心窃喜,象偷看到人家媳妇洗澡一样偷笑着开始回忆书里的内容——那些什么声音蒙太奇、垂直蒙太奇、平行蒙太奇、三维蒙太奇、杂耍蒙太奇、景深蒙太奇、音画蒙太奇……

    书里那些艰涩深奥的内容象清泉一样流淌在他心里,一览无余,毫无挂碍……

    易青傻了,彻底傻了,发生了什么事?

    老婆,跟牛魔王出来看耶酥……

    上海戏剧大学,被圈内人简称为上戏。号称中国艺术大学里的复旦大学,成为与北京的两所一级重点艺术大学北电、中戏遥相呼应的南方演艺大学。

    每年北电、中戏这些学校招生的时候,上戏就拉起人马来到北京开设考点;当然,北电、中戏这些在京的名校,也会到外地去设考点招生。

    上戏常年在北京的东城区文化馆设立考点,易青之前早就和小云来探过路了。

    东城区文化馆距离中戏所在的东棉花胡同,只有公车两站地,走路七八分钟就到。

    易青去上戏的考点给自己拿了导演系的简章,又给小云拿了份表演系的,没多呆转头就走出了东城区文化馆。

    他一路上都心不在焉,一直在想着刚才在电影学院看书的事。

    他站在街中心看了看,在东城区文化馆的侧对面,有一家麦当劳。易青钻了进去,拿出手机给小云发了个短信,把她叫过来。

    ……

    小云走进麦当劳,探着头左右寻找,在角落一个靠窗的位置看见易青拿着一张上戏的简章在发呆。

    小云走过去拍了他一下,笑道:“干什么不买东西吃?该吃午饭了,我饿了。”

    易青还是一动不动,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简章递了过去,然后道:“你随便挑一句,提个头。”

    “干什么?”小云随手拿过来,挑出一段道:“身体健康。除符合教育部、卫生部……”

    “……除符合教育部,卫生部颁发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工作指导意见外,还须符合我院专业特点要求:报考各专业考生均要求听力正常。报考表演专业者双目视力均应在4.8以上(经佩带隐形眼镜矫正,新视力表),男身高不低于……”易青想也不想,随口接上,一字不差。

    小云惊奇的看了易青一眼,突然咯咯的娇笑起来,道:“你吃错药啦!没事去背简章干嘛!”

    易青摇了摇头,道:“你身上带了什么书吗?随便拿一本出来。”

    “有啊。”小云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书来。易青接过来一看,是一本翻译版的韩国爱情小说,时下小女生最流行看的那种。封面上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伙,留着长头发,脸不知是叫英俊还是叫漂亮,长得跟李雨春似的。

    易青随手翻开一页,匆匆扫了一遍,然后按着那页递还给小云,然后道:“随便挑一句,提个头。”

    小云疑惑的看了易青一眼,随口念道:“小崔哥,这是我亲自给你做的呢……”

    “小崔哥,这是我亲自给你做的呢!静美端出一盘炒杂菜,温柔的说道……”易青随口背诵,接着小云念得那句,滔滔不绝的背到那页最后一个字。

    背完了。

    小云非常可爱的瞪圆了眼睛,一只小手捂着半张开的樱口,象看怪物一样看着易青。

    良久,她试探着问道:“先生,你是易青吗?地球上好危险的,快回火星去吧。”

    “别闹,”易青挥了挥手,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了。”说完,从包里拿出那本《蒙太奇论》,拍了拍,道:“我刚才在电影学院,用十分钟时间,把这本书看完了。”

    “什么?”虽然亲眼见到易青惊人的记忆力,但是望着这么厚一本书,小云还是有点不相信。

    她将信将疑的拿过那本书,随手翻过一页,念了一句,易青马上接了下去,一口气背完了这页的内容,又开始往下背……

    一直背了七八页,好几千字的内容,一个字差错都没有。

    “停!停、停……”小云连忙制止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可能?易青……这……发了,这回你可发财了!有这本事,什么大学考不上?”

    易青想了一下,道:“可我就是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呢?这种好事来得太突然了,有点让人害怕。”

    “你好好想想,你以前……从你小时候,到现在,有过这种本事没有?有没有某一天,或者某一阶段背课文特别厉害?”

    “没有啊……”易青回忆着说道,然后又肯定的摇了摇头:“从来没有。”

    “那,”小云思索着道:“你再想想,最近你有什么奇遇没有,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比如……”

    说到这里,小云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哑然睁大了眼睛,和易青对视着。

    奇遇!

    昨天晚上的那道离奇的光束!他们两个能看到而旁边人全看不到!还有九星连珠!

    还有什么奇遇能比这个更奇的呢?

    “……天哪,”易青好容易回过神来,道:“难道是那道光?这太疯狂了……”

    小云突然惊讶的失声道:“不好!”

    这一声叫得特别大声,而且语气里透着一阵恐慌,引得周围正在吃东西的人纷纷向这边看来。

    小云旁若无人的拉起易青,道:“走,跟我去医院!”

    “去医院?”易青大吃一惊,道:“干什么?”

    小云急得没办法,把他先按回座位,低声道:“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个人,有天晚上打雷被闪电劈了一下,醒过来以后变得非常聪明了,过目不忘。后来还给美国国防部做事,发明了很多新科技,三天学了十一门外语。后来查出来,是那个闪电的电流刺激了他的大脑长了一个肿瘤,分泌出一种激素,使他的大脑开发情况达到了正常人的几倍,所以……”

    “……所以,”易青接着道:“所以你认为,我被那道光照了以后,脑子里也长了个肿瘤?”

    “不管怎么样!反正一个象你这么笨的笨蛋突然变得这么聪明,大脑里面谁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小蹄子,你是不是找打呢?敢说我是笨蛋?”易青笑着要去打她。

    “别动手动脚的,这好多人,”小云吃吃的笑着推开他,柔声哀求着道:“我还是不放心,你去医院造个CT看看吧,好不好?最多我出钱了……”

    易青嘴上开着玩笑,心里想着小云的话,还是有点胆颤,他自己也看过那个电影,最后那个主角没几天就死了。

    万一真长了肿瘤……

    易青不敢接着想了,他拉起小云,两人连饭都没吃,急匆匆了打了辆车。

    ……

    “哦,你觉得自己脑子里长了东西?”医院的脑科主任一副扑克牌面孔,从厚厚的镜片后面看着易青和小云。

    易青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点了点头。

    “头疼不疼?晕不晕,有没有莫名其妙的呕吐?有没有流鼻血?”

    易青还是摇头。

    老医生笑道:“小伙子,你脑子没事,放心吧。别疑神疑鬼的。”

    “医生,”小云哀求着道:“您别管了,您就给他开个单子照一照吧!”

    “小姑娘,我们医生是不能随便给病人开这种CT单子的。”老头笑呵呵的说道。其实他心里想说另外一句话:“你丫两个小屁孩子还真是脑子有病,不过应该看精神病科,不是脑科!”

    小云还想再说,易青已经看明白了老头的意思,偷偷掐了掐小云,低声道:“行了吧,别再跟这儿丢人了。”说着起身冲老医生点了点头,落荒而逃。

    跑出医院,易青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还会傻哩叭唧的干这种事,电影看多了真不是啥好事!”

    小云道:“你确定没事?”

    “当然没事!”

    “哦……”小云点了点头,刚平静没两秒,突然又失声尖叫起来:“哎呀!糟了!”

    “救命啊……你又怎么了?”易青不耐烦的问道:“跟你呆久了,脑子没病心脏该受不了了!”

    “你想啊……”小云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这个本事是昨天晚上那事之后突然来的吧?那你怎么知道老天爷把这好事赐给你多久?万一明天一觉醒来,你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又没了,那怎么办?”

    易青呆了一下,一拍脑门,看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连忙道:“快走!”

    “走去哪儿?”

    “海淀图书城!”

    小云饿着肚子,弯着腰,在书架前面吃力的把一本《布莱西特体系精华》搬下来。

    她跌跌撞撞的走到阅读区,把手里的另外两本砖头厚的书和这本一起“哗啦”一下放在易青的面前。

    “不干了,累死我了!”小云气急败坏的嚷道:“没风度,大混蛋,居然让女士去干这么重的活儿!”

    易青从书堆里抬起眼来,嬉皮笑脸的说道:“辛苦了,女士。在看几分钟,把这最后五本看完,一会儿请你吃北京烤鸭!”

    “不吃!减肥呢!变态!怪物!坏人!”小云明显饿得有些花容失色,看着易青的注意力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几分钟就又转到书上去了,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要是有人在旁边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一定会以为易青是个疯子。他所谓的五本书,几乎每本都在千页以上,什么叫“把最后五本看完”?

    易青的面前,已经象小山一样,高高的堆起了至少四十本砖头厚的理论著作,整个海淀书城,凡是跟电影沾一点点边的书,小云能找到的全给他搬了过来。

    易青在这里才呆了两个小时多一点而已,还要扣除和小云开玩笑打情骂俏的时间,他已经把这四十本书基本看完——所谓看完就是完全背下来,而且理解吸收。

    太恐怖了。

    当易青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终于引来了管理员。平时倒是有不少大学生来这里找一点资料,所以书城虽然是做生意的,也就没有去计较。而且还专门开了阅读区让读者坐着看。

    但是也没有说可以允许谁象清仓盘点一样把所有书搬出来看的啊!

    这个管理员是个大胖女人,她已经盯着易青很久了。看着小云搬书她没吭声,万一这是个大主顾,要买很多书怎么办?反正打死她也猜不到,易青搬着些书是要逐一看的——开玩笑,随便哪本不得看一下午!

    看了一会儿,胖女人觉得不对劲了,那小子把每本书都拿来刷刷刷的翻一遍,翻完还定了定神好象在背诵什么,整整两个小时了,就是不说买。

    这个肥婆急了,她摇摇晃晃的扭着水桶腰走了过来,大肉掌在桌子上一拍!

    “啪!”

    周围看书的人吓了一跳,抬头看看这个肥婆脸色不善,以为要来赶人了,胆小的赶紧把书放回书架,脚底抹油走人。

    易青眼皮眨也不眨……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肥婆看他当自己是透明的,这下更上火了,扯着北京土著特有的胡同卷舌就嚷嚷了起来:“喂我说你这小伙子人模人样儿的,怎么不办人事儿啊?你寻思这儿是你们屯儿里啊!这儿北京!你以为是你们家哪!整这儿一地儿书,买不买?不买别捣乱,当我不存在呢!”

    易青还是没理她。最后一本了,抓紧看完,别留下遗憾。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完事搞定!

    “啪!”易青合上书,闭着眼睛默默的回忆两秒,OK!

    易青心情愉快,看了看面前着肥女人比沈典霞和韩虹还要伟大的身躯,忍住笑,学着她的腔调揶揄道:“哎哟,瞧您这话儿说的!我哪敢当您不存在啊!”

    说着,易青指了指小云再指指自己,比划了一下,笑道:“您瞧你一人儿比我们俩儿肉还多呢,眼神儿再不好也不能看不见您啊!”

    “扑哧!”小云使劲忍还是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一低头正好看见她的大肚皮,笑得更加花枝招展。

    本来是易青说话得罪她,可是这女人看见小云这娇小的身材,以及她笑起来的花容月貌,更觉得眼睛里要喷火。

    她指着小云的脸道:“你丫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小丫挺的操性!我告儿你小丫头,你刚才怎么把这些书搬下来的,现在再怎么把它搬回去,有一本没放好,你今个儿甭想出门儿!”

    “啊?”小云为难的看了看眼前的书山,乖乖,当时两三本两三本搬过来的时候没觉得多,现在一眼望过去差不多比自己身高还高了,把这些书再搬回去,想想都绝望……

    “呀!”易青突然高八度的喊了起来,望地上一指,道:“谁把一金戒指扔地上了?”

    “哪儿呢?”肥婆在一刹那间展示了惊人的爆发力,那么大的两个桶厚的肚腩,居然蹲下去了,在地上好一阵划拉。

    等她反应过来,知道上当了,赶紧艰难的撑着书桌站起来一看,易青早拉着小云的手跑没影儿了。

    “慢慢搬吧您哪!这可是为您好,当减肥了您哪!哈哈哈哈哈……”

    ……

    到北京不吃全聚德烤鸭,不算吃过京城菜。

    易青虽然出身自南方的小康富裕之家,出来也没少带钱,但是两百多块钱一只的正宗全聚德烤鸭还是不舍得随便吃。

    可今天难得这么高兴,易青也就带上小云来奢侈一把。

    烤得嫩香无比的烤鸭还在滴油。拿过一张薄如蚕衣的春饼,夹上几根大葱丝儿,蘸上老北京六必居的优质甜面酱,放上两片最嫩最入味儿的烤鸭肉和烤鸭皮儿,把春饼两头一凑一包,包成一个小春卷模样……

    易青嬉皮笑脸的把包好的烤鸭卷递到小云面前逗她:“吃不吃吃不吃?吃一口没事儿的……香着呢,闻闻……哎哟,这叫一个香啊!”

    说也奇怪,小云嚷了一下午饿,现在黄灿灿香喷喷的烤鸭端上来她倒不吃了。

    不用猜,一定是刚才那个肥婆给刺激的,一想到如果不控制饮食,将来有可能像刚才那位一样胖,小云就打寒战!

    美丽对女生的杀伤力可谓大矣!

    “不吃!”小云捂着嘴,意志坚定,百折不回,使劲摇头,道:“不许诱惑我!我告诉你,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这些油了吧唧的东西。你不怕胖你就吃,早晚吃的跟刚才那头母猪一样胖!”

    “我吃,我不怕胖!胖死最多做王京!瘦死我做冯晓刚!”易青一口把烤鸭卷塞进嘴里,喀吃喀吃嚼得这个香啊……

    看得小云眼泪都要下来了。幸亏易青骨子里还是个知道疼人的同志,还点了两三个炒菜和一个凉菜。

    好容易等凉菜上来了,小云赶紧填巴了几筷子,把那股子饿劲儿压了下去。

    定了定神,小云问道:“怎么样?下午看的都记住了?”

    易青哪有时间跟她说话,嘴里塞着一卷,眼睛里还看着包下一卷,总算他有良心,腾出手来跟小云做了个OK的手势。

    小云呆呆的看了他半天,道:“那明天电影学院导演系的考试,你岂不是稳过了?那些老师估计能被侃晕了……”

    易青吃得满嘴滴油,张着嘴好象要说点儿什么,好容易把烤鸭咽了下去,伸出两个指头比了个V字,道:“他年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嘎嘎……”

    “切,”小云不屑的抛过去一个卫生眼球,做了准确到位的总结:“小人得志,旁若无人!”

第四章 长腿美女

    今天是个大日子。

    导演系和表演系是电影学院最受瞩目的两个大系。今天是本年度专业招生考试的导演系二试和表演系三试的日子,这两场考试,可能直接影响未来娱乐圈、电影圈的风向,尤其是两年只招十几个的导演系。

    从电影学院校门口到大放电影厅,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远道送子女来考学的家长、护花心切的表演系考生的男友们、以及象小云这样陪考的亲密伙伴……他们站在警戒线后面,跟考生象牛郎织女一样对望着,做着最后的叮嘱。

    电影学院的监考人员,忙着把考生分成一组组,排成队送进考场。

    当着小云的面,易青努力做出目不斜视状,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美女如云表演系考生队列。

    “快进去吧!加油,好好考!”小云无比温柔淑女,让易青觉得倍儿有面子。

    “让一下让一下……好,进……进、进……好,倒……倒……左轮小心点儿……好,倒……倒……”

    一阵兵荒马乱的咋呼声中,一个校工殷勤的近乎谄媚的把一辆奔驰迎进了学校,所到之处,家长们纷纷避让,指手画脚,议论声中大感不平。

    什么牛B人物,居然这么闯进考场来,开个奔驰了不起吗,装得象个人似的,真拿自己当大腕啦!

    没等大家议论完,车门一开,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

    “哗……”

    微微发愣之后,人群中一片哗然,无数站在人后的探头探脑,想一看究竟。

    “我靠!江文啊!”

    “哪儿呢,哪儿呢?”

    “车上下来的那个,带黑墨镜的,对,就是他,演《红高粱》和《北京人在纽约》的江文!”

    “靠,真他妈酷!这么壮……”

    人群中,包括考生的队伍里一阵微微的骚动,几个考生一猫腰穿过了警戒线,跑到江文面前,手忙脚乱的找笔找本子要签名。

    易青身边一个瘦小子跑得最快,一闪身就拦在江文前面,把本子都快递到江文眼皮底下去了。

    易青也心动了一下,说实话,江文是中国男演员里他特别喜欢的一个,今天见到了真人他也挺激动的。

    不过要挤在人堆里要签名这种事,易青是不会做的。不是因为他有气度,是因为他懒。

    “江文老师,江文老师,您是我最喜欢的演员,给我签个名吧,我……”

    江文的狂和酷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更何况今天是考试,这种场合怎么能签名?

    江文回头示意了一下,让后面的人不要再上来了,然后一把把眼前这个瘦小子划拉到一边儿去了。

    他走到后车门跟前,弯腰把车门打开。

    这下大家看傻眼了,原来江文今天只不过是司机,是谁这么大的谱,居然要江文开车送他来。

    车门一开,一条穿着牛仔裤的腿伸了出来。

    易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凭他的经验和直觉,这绝对是一条美女的**。从紧绷着的牛仔布可以看出小腿的匀称,小腿肚上不带一点多余的脂肪,线条柔美,可见这条腿一定非常的修长。

    有着一条这样的美腿的女人,容貌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正想着,江文伸手护了护车顶,把车里的人拉了出来。

    易青一看,吐了吐舌头,还当是谁,居然就是他在看导演系一试榜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报考导演系的美女!

    天,这mm什么来头,来考导演系二试居然让江文开车送来。象江文这种身份地位,加上他的脾气傲性,居然会给她开车?

    长腿美女大大方方下了车,丝毫不理会周围诧异的目光和一片低低猜测的声音,转头对江文道:“您回去吧。今天这里尽是外地考生,您呆久了要引起骚动的。”

    江文依旧很酷的点了点头,低头从车里拿出一罐饮料,塞给这个女孩,然后道:“赶紧进去,考完就回去,别叫你爷爷惦记。”

    说着江文一矮身钻进车里,再也没看那些要签名的人一眼,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易青已经是看呆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的猜这个美女是江文的亲戚,有的猜是江文的私生女,更多的猜是江文包养的金丝雀。

    等到这女孩拿出准考证,直接钻进考生群里,大家又是一片哗然。

    易青不屑的瞥瞥嘴,一群傻B!知道什么呀?易青一看那些整天跟三姑六婆似的议论明星诽闻的傻吊就烦。

    人们议论明星的思维方式其实是自身素质的折射——一个生活中搞不到女人,整天欲火中烧的人,自然会认为女明星都陪人睡觉或者被人包养,否则他心理怎么会平衡?

    同样,一个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会把自己恶心到的丑女人,多半很热衷于诋毁比自己漂亮的那些女明星们,不然她该天天嫉妒的睡不找觉了。

    人们很容易认为比自己赚钱多地位高的人都是考什么内幕或是其他不正当手段爬上去的——因为如果不这样想,就必须在潜意识里承认自己比那些人的能力水平差,所以狗仔队和八卦媒体才得以大行其道,整天编一些屁话来耍老百姓玩。

    易青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娱乐圈真相或者内幕,他只会从客观的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这些问题,这大概也是他后来在圈子里人脉极广人缘极好的原因之一。

    娱乐圈这行肯定是有阴暗龌龊的一面,但是这些事发生的几率不会比市面上的其他行业高多少。只不过这个圈子受到的关注更多更密集,所以大家就会认为这个圈子特别脏。

    女明星会陪人睡觉,秘书、女律师、女会计师、女大学生……哪里的女人不会被包,不会被有钱人养?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事。

    市面上所有关于娱乐圈的事,尤其是这些负面的不好的消息,十条之中有一条是真的就不错了。口口声声说某某跟某某开房间了,某某又被包了,谁亲眼看见了?谁又掌握证据了?还不是为了发泄自己的心理扭曲造成的不平衡?

    说娱乐圈脏的人首先要先检查一下自己的心态和素质。易青一贯这么想。

    那是因为他这个人多少有点小资气质的自以为是。

    他看了看那位长腿美女,刚琢磨着怎么探到mm的名字,那边监考带队的老师叫了一声——

    “00638号,孙茹!”

    “在!”一声清脆的回答,长腿美女晃了晃手里的准考证,站进易青这组的队伍里。

    原来她叫孙茹!还跟自己是一组的!

    易青撇了撇嘴,真是,也不知算幸运还是算倒霉。

    看她刚才跟江文在一起的神态,江文对她亲切中还带着一中尊重的距离感,这两人肯定不是男女的那种关系;更不可能是长辈和晚辈的那种亲戚关系什么的——江文对她太尊敬了。当然以江文的地位不可能对一个十**的毛丫头有什么敬意,那么这种尊敬是来自孙茹背后的人,比如她的家庭……

    也就是说,孙茹来自一个电影圈内超级显赫的家庭,连江文这种腕儿都要给面子。要知道,江文不是北电系统的人,他是中戏毕业的,除了他弟弟江武是电影学院90届的毕业生之外,他和北电系统基本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孙茹的背后有一个人,他的影响力横跨北电、中戏两大系统,等于整个中国电影界人人都要敬重三分。

    乖乖,真不知是什么来头。

    易青叹了口气,能和美女在一组当然好,但是明摆着,如果这组有两个名额能考上的话,这位天之骄女恐怕已经占去一位了。第四章长腿美女(1)

    今天是个大日子。

    导演系和表演系是电影学院最受瞩目的两个大系。今天是本年度专业招生考试的导演系二试和表演系三试的日子,这两场考试,可能直接影响未来娱乐圈、电影圈的风向,尤其是两年只招十几个的导演系。

    从电影学院校门口到大放电影厅,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远道送子女来考学的家长、护花心切的表演系考生的男友们、以及象小云这样陪考的亲密伙伴……他们站在警戒线后面,跟考生象牛郎织女一样对望着,做着最后的叮嘱。

    电影学院的监考人员,忙着把考生分成一组组,排成队送进考场。

    当着小云的面,易青努力做出目不斜视状,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美女如云表演系考生队列。

    “快进去吧!加油,好好考!”小云无比温柔淑女,让易青觉得倍儿有面子。

    “让一下让一下……好,进……进、进……好,倒……倒……左轮小心点儿……好,倒……倒……”

    一阵兵荒马乱的咋呼声中,一个校工殷勤的近乎谄媚的把一辆奔驰迎进了学校,所到之处,家长们纷纷避让,指手画脚,议论声中大感不平。

    什么牛B人物,居然这么闯进考场来,开个奔驰了不起吗,装得象个人似的,真拿自己当大腕啦!

    没等大家议论完,车门一开,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

    “哗……”

    微微发愣之后,人群中一片哗然,无数站在人后的探头探脑,想一看究竟。

    “我靠!江文啊!”

    “哪儿呢,哪儿呢?”

    “车上下来的那个,带黑墨镜的,对,就是他,演《红高粱》和《北京人在纽约》的江文!”

    “靠,真他妈酷!这么壮……”

    人群中,包括考生的队伍里一阵微微的骚动,几个考生一猫腰穿过了警戒线,跑到江文面前,手忙脚乱的找笔找本子要签名。

    易青身边一个瘦小子跑得最快,一闪身就拦在江文前面,把本子都快递到江文眼皮底下去了。

    易青也心动了一下,说实话,江文是中国男演员里他特别喜欢的一个,今天见到了真人他也挺激动的。

    不过要挤在人堆里要签名这种事,易青是不会做的。不是因为他有气度,是因为他懒。

    “江文老师,江文老师,您是我最喜欢的演员,给我签个名吧,我……”

    江文的狂和酷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更何况今天是考试,这种场合怎么能签名?

    江文回头示意了一下,让后面的人不要再上来了,然后一把把眼前这个瘦小子划拉到一边儿去了。

    他走到后车门跟前,弯腰把车门打开。

    这下大家看傻眼了,原来江文今天只不过是司机,是谁这么大的谱,居然要江文开车送他来。

    车门一开,一条穿着牛仔裤的腿伸了出来。

    易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凭他的经验和直觉,这绝对是一条美女的**。从紧绷着的牛仔布可以看出小腿的匀称,小腿肚上不带一点多余的脂肪,线条柔美,可见这条腿一定非常的修长。

    有着一条这样的美腿的女人,容貌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正想着,江文伸手护了护车顶,把车里的人拉了出来。

    易青一看,吐了吐舌头,还当是谁,居然就是他在看导演系一试榜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报考导演系的美女!

    天,这mm什么来头,来考导演系二试居然让江文开车送来。象江文这种身份地位,加上他的脾气傲性,居然会给她开车?

    长腿美女大大方方下了车,丝毫不理会周围诧异的目光和一片低低猜测的声音,转头对江文道:“您回去吧。今天这里尽是外地考生,您呆久了要引起骚动的。”

    江文依旧很酷的点了点头,低头从车里拿出一罐饮料,塞给这个女孩,然后道:“赶紧进去,考完就回去,别叫你爷爷惦记。”

    说着江文一矮身钻进车里,再也没看那些要签名的人一眼,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易青已经是看呆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的猜这个美女是江文的亲戚,有的猜是江文的私生女,更多的猜是江文包养的金丝雀。

    等到这女孩拿出准考证,直接钻进考生群里,大家又是一片哗然。

    易青不屑的瞥瞥嘴,一群傻B!知道什么呀?易青一看那些整天跟三姑六婆似的议论明星诽闻的傻吊就烦。

    人们议论明星的思维方式其实是自身素质的折射——一个生活中搞不到女人,整天欲火中烧的人,自然会认为女明星都陪人睡觉或者被人包养,否则他心理怎么会平衡?

    同样,一个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会把自己恶心到的丑女人,多半很热衷于诋毁比自己漂亮的那些女明星们,不然她该天天嫉妒的睡不找觉了。

    人们很容易认为比自己赚钱多地位高的人都是考什么内幕或是其他不正当手段爬上去的——因为如果不这样想,就必须在潜意识里承认自己比那些人的能力水平差,所以狗仔队和八卦媒体才得以大行其道,整天编一些屁话来耍老百姓玩。

    易青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娱乐圈真相或者内幕,他只会从客观的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这些问题,这大概也是他后来在圈子里人脉极广人缘极好的原因之一。

    娱乐圈这行肯定是有阴暗龌龊的一面,但是这些事发生的几率不会比市面上的其他行业高多少。只不过这个圈子受到的关注更多更密集,所以大家就会认为这个圈子特别脏。

    女明星会陪人睡觉,秘书、女律师、女会计师、女大学生……哪里的女人不会被包,不会被有钱人养?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事。

    市面上所有关于娱乐圈的事,尤其是这些负面的不好的消息,十条之中有一条是真的就不错了。口口声声说某某跟某某开房间了,某某又被包了,谁亲眼看见了?谁又掌握证据了?还不是为了发泄自己的心理扭曲造成的不平衡?

    说娱乐圈脏的人首先要先检查一下自己的心态和素质。易青一贯这么想。

    那是因为他这个人多少有点小资气质的自以为是。

    他看了看那位长腿美女,刚琢磨着怎么探到mm的名字,那边监考带队的老师叫了一声——

    “00638号,孙茹!”

    “在!”一声清脆的回答,长腿美女晃了晃手里的准考证,站进易青这组的队伍里。

    原来她叫孙茹!还跟自己是一组的!

    易青撇了撇嘴,真是,也不知算幸运还是算倒霉。

    看她刚才跟江文在一起的神态,江文对她亲切中还带着一中尊重的距离感,这两人肯定不是男女的那种关系;更不可能是长辈和晚辈的那种亲戚关系什么的——江文对她太尊敬了。当然以江文的地位不可能对一个十**的毛丫头有什么敬意,那么这种尊敬是来自孙茹背后的人,比如她的家庭……

    也就是说,孙茹来自一个电影圈内超级显赫的家庭,连江文这种腕儿都要给面子。要知道,江文不是北电系统的人,他是中戏毕业的,除了他弟弟江武是电影学院90届的毕业生之外,他和北电系统基本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孙茹的背后有一个人,他的影响力横跨北电、中戏两大系统,等于整个中国电影界人人都要敬重三分。

    乖乖,真不知是什么来头。

    易青叹了口气,能和美女在一组当然好,但是明摆着,如果这组有两个名额能考上的话,这位天之骄女恐怕已经占去一位了。

    易青之后,再没有人敢发言。

    易青虽然装做目不斜视,但是还是清楚的感觉到,自从说了那番话后,孙茹偷看了他至少三眼。

    第二题是音乐题,一段非常悠扬的音乐,让人联想起草原和农场,朵朵白云。

    考生们又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对这段音乐好一通评论,力图挽回刚才失去的分数。

    一位老师道:“说说这段音乐适合用在什么样的电影段落里。”

    有说抒情的,有说离别的,有说爱情片里的,有说适合主旋律影片的……

    “战争电影,”孙茹恬淡的一笑,说道:“象《勇敢者之心》、《角斗士》这样以大场面为主的战争影片,适合用这段音乐。”

    考生们又是一片目瞪口呆。这么柔和的慢板,怎么能用在激烈的战争影片里?

    易青由衷的赞道:“同意啊!激烈的大场面调度本来就容易因为过于强烈的刺激引发观众的视觉疲劳,一段舒缓的音乐不但能缓解观众的情绪,还能起到对比烘托的作用;更重要的是,能加强人文关怀的潜在暗示,利于表达导演的思维语汇,这是很高明的电影思维和艺术思维。”

    孙茹甜甜一笑,看易青的眼神里也温柔了许多。

    易青接着道:“第四节第二个间奏那里,长笛如果改成苏格兰风笛,效果更好。”

    这下连孙茹都听呆了。

    一个女老师讶然看易青一眼,问道:“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你确定是第四节第二个间奏?”

    说着,她疑惑的按了回播键,把刚才的那段音乐再听了一遍,听到第四小节的时候,脸色明显一变。

    电影学院导演系的二试往往会邀请美术和录音系的专业老师参加,这位女老师正是录音系的副主任教员,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多年的老声乐专家。

    她把第四节反复听了两遍,自己再幻想苏格兰风笛的声音,良久,她盯着易青看了两秒,轻轻点了点头,道:“你以前学声乐的?你居然有记忆音阶和间奏的能力。”

    记忆音阶和间奏,至少应该是学了十年以上乐器的专业人士才能具备的能力,这位老师当然不会想到,易青的记忆力竟到了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境界,记一个上百音阶的交响乐小段,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是,”易青答道:“没学过声乐,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一点而已。”

    这句看似谦虚的话,再度令人侧目,有时候谦虚比自夸还容易让人产生仰视的心态。

    第三题,是影像题。考得是导演的基本功,就是放一段影像,大概一百多个镜头,然后让学生看一遍,接着让大家逐一开始背镜头。

    背得时候除了要说出每个镜头所叙述的内容之外,还要说出景别和镜头长度为好。

    影像一放完,大家就抢着要先背。谁也不傻,记忆这种东西,拖得时间越久忘得越多,还是先背的人占便宜。

    孙茹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咬着吸管。她似乎跟易青别上劲了,一连两场都被易青抢了风头,她对自己背镜头的能力非常自信,当然要在这一题上压过易青。

    要知道,她可是六岁开始就被训练背镜头的。

    前面八个人全部背完,最好成绩有背二十几个镜头的,能背十几个镜头的已经是少数。

    孙茹看易青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噘了噘小嘴,也没再跟他客气,先背了起来。

    条理清晰明确,景别、长度、内容一点不差,孙茹整整背了四十七个镜头,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几位老师满脸堆笑,互相点头。看一遍,四十七个镜头,即使是专业的教授、博士生也不见得有把握做到,这个孙茹不愧是电影世家子弟,太优秀了。

    只剩易青没背了。易青低头想了一会儿,没出声。

    一些幸灾乐祸的笑声轻轻在考生中响起,大家以为易青大概是隔了时间太久,全忘光了。

    谁让他刚才那么出风头,妒忌心人人都有。

    那位录音系的女老师显然对易青印象极好,柔声道:“慢慢来,不要急,忘了不要紧,能想起多少是多少。”

    易青摇头道:“不是的,我没忘,我是在心里数这个段子一共有多少个镜头……”

    “啊?”考生们吃惊的张大了嘴,随即面现不屑,见过吹牛的,没见过吹牛吹得这么没边儿的。

    孙茹看着易青,一脸的不相信。

    易青再想了一想,慢慢的说道:“这个段子一共是一百七十八个镜头,最长的七秒,最断的一秒半,第一个镜头是……”

    “……第一百七十八个镜头是全景,长度两秒,背景用的音效是蝉鸣,内容是……”

    易青滔滔不绝的整整说了十几分钟。一百七十八个镜头,一个不落,一点不差。

    所有人都傻了。

    老师们呆呆的望着易青。中间的那位主考手指明显在微微的颤动。

    电影学院建校以来,还没有一位老师或者学生能够连续背影像镜头超过100个的。这样的记忆力,简直太疯狂了……

    “好……好,”一位老师最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道:“上午的考试就是这样,大家准备一下,下午两点集合。”

    易青随着人群一起走出表导楼,老远就看见小云在警戒线后面冲他兴奋的招手。

    易青笑着向她走过去,忽然听见后面一把清亮的女声好象在叫他:“喂!喂……你……”

    易青循声转头,迎面对上孙茹晶莹闪亮的眸子,心里暗笑,立刻装做满不在乎的酷酷样子,站在那里等着她说话。

    “喂,”孙茹一脸的争强好胜,气冲冲的说道:“刚才那段片子,你以前看过对不对!”

    易青不禁失笑,道:“你就为了问我这个?”

    “你一定看过!肯定还练习过背这段镜头!”孙茹一口咬定:“不然你不可能全部都背下来!你事先知道考题了?你说话啊!”

    易青皱了皱眉头,这丫头一看就是个被宠坏捧坏的千金大小姐,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要是易青告诉她,自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背镜头,不知道会不会把她气晕过去。

    “易青!”小云看见易青半天不走过来,停了下来跟一个漂亮女孩子说话,连忙钻过警戒线跑了过来,反正考试暂告一段落,也没人管她。

    易青回头看了小云一眼,转过脸来,清晰响亮的对孙茹说道:“第一,我不叫‘喂’,我有名字,下次你有事麻烦请教别人的时候,应该先问姓名;第二,不见得你做不到的事,别人也都做不到。谢谢,再见!”

    说完,易青头也不回的朝小云走了过去,两人亲密的并肩穿过警戒线,很快没入人群之中。

    其实易青那些话说的不算大声,可在孙茹听来却好象所有周围的人都听到了,正在嘲笑她一样!

    孙茹远远的看着易青和小云的背影,一股莫名的醋意从心头涌了上来,她气得小脸通红,咬牙低声道:“拽什么拽嘛!谁稀罕你!自大狂!”

    ……

    下午考得是剧作小品。

    易青拿到考题时,不禁摇头苦笑。就在几天前,他还不知道写剧本或者剧作小品跟写小说有什么区别,就象很多人不知道影评跟观后感有什么区别一样。

    所以他考文学系一试才会落榜。

    昨天下午,他至少看了几十万字关于剧本剧作的专业书籍,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自己大骂文学系没眼光时的无知,自己偷偷汗了一把。

    幸好今时今日的易青已经不是考文学系是的易青了。

    他胸有成竹的完成了整篇剧作,在所有考生中第一个交卷离去。

    他起身交卷的时候,离他三张桌子左右的孙茹小嘴噘得能挂镜头——她紧赶慢赶就是要抢在易青前面写完,结果还是被他占了先。

    收卷子的老师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易青的卷子,第三眼就被吸引住了,他拿起卷子对另一位监考的老师说道:“看,这个考生真是奇怪,有点意思……”

第五章 不就是跟你上床吗?

    易青并不知道自己的卷子几乎令整个导演系老师跌破眼镜。直到后来入学他才知道,自己的导演系二试教授们点了他专业第一名。

    那时懵懂。

    易青只想着好好跟小云去大吃一顿,以资庆祝,大大的庆祝一番,他知道自己这关过了,还过得很漂亮。

    一出考场,就看见小云远远的在向他招手。

    易青很兴奋的跑过去,道:“小云,走,我们去……”

    “走什么走,去什么去,”小云打断他,神秘的做了个“嘘”得手势,道:“跟我来,带你去看美女……”

    美女?

    易青被小云拉着手,一直向着表演系的考场那边走去。

    他才想起来,今天是导演系二试和表演系三试同时考。表演系的三试是最后一关,淘汰得剩一百人参加,只有六十人能拿到文考通知书,最后录取三十人。

    这些人,大概是精英中的精英。表演系的精英,也当是美女中的美女。

    易青正在YY,忽然听见小云兴奋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可不是,只见楼里走出一群考生,一组十几个的往外放,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刚才考试的情况。

    看来里面已经结束考试了,正在往外放人。

    易青暗暗好笑的看了小云一眼,她哪里是想看美女。她只是自己落榜了不忿劲儿,不服气的想看看,能进表演系三试的都是什么女生,到底比自己强哪儿了!

    要不怎么说,小心眼是美女的特权呢!

    易青和小云拉着手,站在道旁看着楼里一溜一溜的美女鱼贯而出,两人悄悄的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什么这个头发不错,那个身材太矮,这个肯定是东北女孩,那个腿真漂亮就是裤子不配……

    易青心里挺乐,一口气欣赏这么多美女,而且还大大方方的看,真是人生几何。

    要是他一个人,不免要藏头缩尾,不然象个流氓一个只盯着女生看,未免有点太放浪。

    但是跟小云站在一起看就不同,让人觉得他是有女朋友的,不会太扎眼。

    两个人为一个女生有没有化妆争了个不亦乐乎——易青看见一个女生肤色白皙柔润的仿佛能挤出水来,不禁惊叹;小云醋意大发,硬说人家是化了妆才有这种效果的。

    小云一边说着,一边视线紧随那个女生,直到她走过身旁了,还回头去接着看。

    易青没空理她,头向前继续眼睛继续吃冰淇淋。小云回过头去没两秒,就可是不停的捅他:“喂,看!快看快看!”

    易青随意的回头一看,嘴上还在说:“干嘛,别打扰我看美……”

    天哪!

    易青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只见远远的,校门方向走过来一个女生。北京早春的寒风中,她穿得特别单薄。老旧的一身牛仔衣、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的仿耐克球鞋,一看就是手工粗糙的便宜货。

    可就是这么一身衣服,穿在这个女孩身上,竟然美丽到光芒四射!

    在电影学院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所有的人经过她的身边,看到她的容貌,都要忍不住停下两秒,屏住呼吸。

    易青以前看唐诗,写到杨贵妃的时候有一句叫“六宫粉黛无颜色”,易青一直觉得是文学上的夸张,天下美女各有各的特色,哪有人能比所有美女都美的……

    今天他才知道,世界上真有这种美人。

    不服气不行。这个女孩进入易青眼帘的第一眼,就让他感觉这些天见到的美女全都黯然失色。

    很难用言辞来形容她的美貌。近乎完美精致到极点的五官、飘逸乌黑的长发、匀称到黄金比例切割的玲珑曲致的身材……

    最迷人的是她脸上的那种气质,一种摄人心魄的魅惑,妩媚勾人到了令男人随时可以当众失态;可是偏偏眸子之中,又清澈的一纯到底,如天使般使人不忍侵犯。

    易青轻轻叹了口气。世上竟有这种美女,还让不让男人活了……

    那美女由远及近,慢慢的走近了。易青看清了她毫无瑕疵的五官,更觉得惊艳不已。但是也有几分奇怪,因为这女孩看上去非常的不开心。

    她娥眉紧蹙,似乎蕴蓄着无限的委屈,清泉般的眸子里有种倔强、伤心、愤怒……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寒霜一样的秀面上,明显洋溢着怒气。

    易青第一眼看见她,一股保护弱小的男子气就油然而生。

    女孩走到表演系考场外面,在猎猎的寒风中冷冷的站定,孤零零的身影,单薄的衣衫,长发像群黑色的精灵一样在空中飘起……

    所有周围的人,无论男女,都被她的绝世容光所吸引,好奇的看着她,不知她来到考场门口要做什么。

    “姓郭的!你给我滚出来!”女孩突然冲着大楼里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声音无限悲愤,伤痛欲绝,使人几乎听见这声音就要落泪了……

    所有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样柔美的一个美人,竟然发出这样近乎绝望的嘶喊!

    “郭承安!你出来啊!有种的你就滚出来!你……你不是要我跟你上床吗?你出来啊!我在这里等着你!!”

    “……你来啊!不就是跟你上床吗!来啊,带我去开房啊!有种说没种做!你有种就滚出来见我!”

    女孩越骂越激动,骂到最后,泪流满面,骂声中夹杂着痛不欲生的哭声……

    易青突然觉得整个心疼得都要拧起来了,是什么让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伤心痛苦到了这种地步?!

    “什么教授!什么郭——老——师!放屁!你这混蛋!老畜生!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狗!”

    “天啊……”女孩哭到最后已经声音沙哑,泣不成声,她绝望的仰起头,雪白的脖颈凄美的令人疼惜:“老天爷!你瞎了眼啊!你不会做天,你塌了吧!你塌了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考生们在极度的惊骇之余开始议论纷纷。

    小云和两个好心的女生试图凑上去安慰这个女孩。

    没等她们上前,楼里就走出来两个保安。一把搀起那个女孩,向校门外就拖。

    “干什么!放手!太过分了!”

    周围一片痛斥之声。

    易青一股热血上涌,怒不可遏,横身一拦,站到三人前面,指着两个保安道:“你们是保安还是流氓?放手!有事说清楚!”

    “说什么说!走开走开!”保安一脸的蛮相,上来就要动手拉易青。

    周围的考生们顿时炸了,几个男考生这时候还有不趁机在美女们面前表现一下的,一个个摩拳擦掌,脸色不善,立时把两个保安围上了。

    “你们干什么!”从楼口里传出来一声呵斥,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师模样的人从楼里走了出来,指着学生们道:“这个女生考试落榜到这里发疯,你们谁要去陪她?谁不想考了站出来!”

    “少来这套!”易青横眉怒目,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立时被挑了起来,指着那个老师吼道:“有天大的理由,你们也不能对她使用暴力!”

    那个老师一听火了,指着易青道:“你叫什么名字?考号多少?”

    易青一把甩开正在拉他的小云,刚要发作……突然听见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的说道:“郭承安!你还有脸出来见我吗?”

    被叫做郭承安的这个人脸色一变,竟然不敢直视女孩看着他的深恶痛绝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随即恼羞成怒的向两个保安吼道:“你们发什么呆,赶紧给我赶出去!赶出去!”

    “不用你们赶。”女孩恢复了平静,目光里带着深深的不屑和鄙视,傲然挺起了高贵的头。

    两个保安刚才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要赶得是什么人,此时看清楚了,都是一楞,在她的绝世容光之前,竟不敢抬头,嗫喏着不敢上前。

    女孩轻轻的一声冷笑,转身飘然而去,远远得一头长发在寒风中骄傲的舞蹈,像一群叛逆而坚毅的精灵……

    直到那个女孩走出校门,易青还在愤愤不平。

    小云死拉活拽,把他拖了出去。

    “你发什么神经?”小云气急败坏的数落他:“逞什么英雄?跟你有关系吗?好不容易才考进导演系二试,你去跟电影学院的老师吵什么吵!”

    说完,有些哀怨的瞪了易青一眼,道:“看见人家漂亮,魂都丢了,命都不要了!”

    易青哑然暗笑,原来重点是在后面这句。他赶紧岔开话题道:“别说别说了,找地方吃饭。”

    小云还要不依不饶的说点什么,易青扳过她的肩膀推着她,连哄带骗道:“今天辛苦你啦,天气这么冷,等了我一下午,点几个好菜犒劳你一下……”

    电影学院附近有一个红楼酒家,是仿红楼大观园风格的,古色古香,算是中档的酒楼。

    易青出身虽然不是豪门,但是父母都是高尚职业,家境宽裕,从小没受过穷。

    这小子就是个败家子的脾性,再加上考电影学院考得这么顺利,很有可能其他学校就不用考了,可以省下一大笔报名费,所以他这两天花钱手脚有点大。

    易青点了四菜一汤,还要了个小瓶的红星二锅头,还想再点凉菜卤水,小云连忙道:“够了够了,真浪费。”

    北方馆子都是大盘大碗,菜量很大,一个菜够小云这样的吃两顿,象易青这样点菜,两个人是肯定吃不完的,花了一两百块钱,易青吃饭又从来不打包,确实让小地方来的小云有点心疼。

    菜上来了,鱼香肉丝、葱烧海参、香菇油菜、松鼠桂鱼,还有一大碗酸辣汤。

    易青给自己倒上酒,再给小云盛汤,笑嘻嘻的给她夹菜。

    窗外寒风凌冽,北京这两天又降温了,初春下雪是常有的事。

    易青喝着二锅头,又给自己来了碗加了胡椒的酸辣汤,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她身上的衣衫看上去还真是单薄。

    这么冷的天,真是。易青想得出神,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要风度不要温度。”

    “什么呀,人家热嘛!”小云腻声道,她刚刚把羽绒服外套脱掉,顺手刚把围巾搭在椅背上,就听易青这么说。

    易青连忙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夹了块海参,吃得有点食不知味。

    “易青……”小云突然非常正经严肃的对他说道:“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小云微微一笑,从包里拿出易青给他拿得上戏表演系的简章和中戏的简章,道:“这个给你吧,碰到用得上的考生给他们,省了五块买简章的钱了。”

    “啊?”易青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惊道:“你干什么?不考啦?”

    “是,不考了!”小云非常认真的点点头,道:“正好中戏的报名费也还没交,总算没浪费家里的钱,呵呵。”

    “你怎么了?”易青有点懊恼得道:“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做这么重要的决定。”

    小云想了一下,有点失落的笑笑,道:“我突然间想明白了。刚才那个女生……她那么漂亮……唔,比我漂亮多了……连她都落榜,何况是我……”

    说着,小云突然拿过易青面前的酒杯,把半杯二锅头一饮而尽,呛得脸红红的,道:“我一直以为,女孩子漂亮就什么都可以。当初我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象一定能考上。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幼稚了。表演,是个非常专业和严肃的行当,没有过硬的专业水准是不行的,决不是看了一点电影或者电视就可以来混的。专业不行,再漂亮也只是个花瓶,考不上这种顶级的学校的。”

    易青听了心中一片怅然。他知道小云说的全都是实话。

    这种考试、这种人生经历,非常容易让一个人成熟懂事,这一点,易青也是感触良多。

    “那你有什么打算,回家吗?”易青真有点舍不得,涩涩的问道。

    “恩,回家。”小云容光焕发,好象决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样,用力点点头,道:“不过,我明年再来!”

    “再来?再考一年?”易青吃了一惊,随即笑了,高兴的道:“我要是今年留在北京了,明年去火车站接你,帮你拿好简章。”

    “好啊!”小云咯咯的笑道:“我回去可以跟她们说,我有个男朋友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大导演,未来中国的斯皮尔伯格!”说着,她给易青倒了杯酒,道:“我要回去找个老师好好学表演,明年再来的时候,我的专业也很厉害了,到时候我一定能考到北京来!”

    “服务员,再拿个杯子来。”易青高声叫道。不多会儿,服务员又拿来一个酒杯。

    易青给小云浅浅的倒了一点,道:“来,我们干一杯,预祝你一路顺风,还有明年再来考的时候脱胎换骨。”说着嬉皮笑脸的把酒杯递过去,道:“来,喝个交杯酒吧……”

    “你滚……”小云红着脸要去打他,骂道:“没三分钟正经,坏东西。”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小云突然很新奇的“咦”了一声,手指着窗外。

    易青顺着她指得方向看去,隔着透明的大玻璃窗,易青分明看见酒楼的外面站着一个人。

    正是刚才在电影学院里又哭又骂的那个大美女!

    她穿着单薄的衣衫,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靠近酒楼的地方总是暖和一点;而她此时尽力的缩着肩膀,小脸苍白,大眼睛里更显得泫然如水。

    “她好象在看我们。”易青失声道。

    “切!”小云重重的鄙视了易青一声,狠狠的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没好气的道:“人家是在看我们吃什么菜!看你,你很帅吗?臭德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易青伸了伸舌头,连忙打岔,叫服务员把米饭盛上来。

    易青喝了大半瓶二锅头,身上也暖了。不多时送上来两碗米饭,两人就着菜吃了个饱。易青放下筷子,无意中瞥了一眼,那个美女还站在窗外没有走,而且偷偷拿眼睛看着他们这桌,正好被易青的眼光对上,那女孩赶紧把头别过去了。

    易青虽然诧异,也没多想,起身让服务员结帐。

    小云已经吃不下了,她看了看桌上,一盘鱼香肉丝就动一小半盘;一条鱼吃了一半,还有一面没动;就是酸辣汤和海参吃了不少,四个菜剩下差不多一半。

    小云点着正在掏钱的易青的脑门,数落道:“你呀你呀,败家的东西!这么糟蹋粮食,当心雷劈你!”

    易青看着她柔若葱根的手指伸过来,张嘴就咬,吓得小云赶忙缩手。

    两人嘻嘻哈哈的并肩走了出来,推开酒楼大门,一阵冷空气扑面而来,两人都是一哆嗦。

    酒楼里面是春光洋溢,外面却是寒风蚀骨,真是两重天地。

    易青出门还向刚才那个女孩站的位置望了一眼,奇怪,转眼就不见了。

    ……

    站在窗外的女孩躲在酒楼下的廊角,偷偷的张望着,看着易青和小云走远了。

    她使劲呵口气搓了搓手,跺了跺脚,用力的揉了揉脸,使自己看起来有点血色,稍微显得红润了点。然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走到酒楼大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

    门口的服务员一看生意上门,热情招呼:“小姐请问几位。”

    女孩优雅的一笑,道:“刚才我的两个朋友,恩,是我哥哥和他女朋友在这里吃饭……就是两个跟我差不多岁数的,我哥他女朋友挺漂亮的……对,对,他们俩坐哪桌?”

    服务员有点奇怪,道:“刚走啊,桌子都还没收呢。”

    女孩点头道:“是啊,是那桌吗?我哥这人也真是的。”说着,她径自向那桌子走去,服务员跟在她后面。

    女孩走到易青他们刚才吃饭的那桌,低头一通找,边找还边说:“我哥手机刚才放你们这儿了,让我回来找。咦,哪儿去了?应该在这儿的啊?怎么搞的,马大哈……”

    一个服务员正准备过来清理桌子,一看,两个服务员一起帮着找了起来。

    “哎呀,谢谢谢谢,不用了不用了,你们人真好,”女孩一叠声的说道:“我自己找行了。对了,那什么,你们不用帮我了,打包吧,顺手帮我打包了。”

    “打包?”

    “是啊,”女孩坐直了身子,非常自然的道:“我哥说了,我们家狗狗晚上还没吃呢,这么多东西不是浪费了吗?拿几个盒子打包了吧……咦,真是怪了,这手机呢?”

    服务员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拿出几个一次性餐盒,把鱼香肉丝和半盘油菜装了起来。

    “都包了吧,还有这鱼,对对,还有海参也别浪费了啊……啊?海参都吃了,就剩洋葱了啊?那什么,我们家狗狗爱吃洋葱,都包上吧,这半条鱼……”

    服务员转身去拿餐盒的空儿,女孩偷偷拿起还有点汤底的酸辣汤,把还有点烫的热汤大口喝了两口,吃了一嘴的豆腐丝儿和粉条。

    好容易把几样菜打包好了,装了个塑料袋,女孩提起来就走。

    “小姐,你的手机不找啦?”

    “哦!”女孩楞了一下,立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可能他丢别的地方了,我再叫他别地方找找,找不着算了,一破手机,千把块钱的事儿……”

    ……

    与此同时,易青和小云也正回头向酒楼走来。

    “你看你,外套穿了又忘了披围巾,早晚把你自己也丢了就好了。”易青埋怨道。

    “人家忘了嘛。脱得时候搭在椅子背上了……”

    “行了行了,回去拿就是了,估计丢不了。”

    易青和小云推门而入,迎面正看见服务员和那个女孩一起向他们走来。

    “呵呵,这不是你哥他们回来了吗?”

    女孩看着笑着走来的易青,不知所措,俏脸煞白……

    酒楼服务生的领班注意他们这边好久了,现在一看,一个女孩还没走,他哥哥嫂子又进来了,有点不高兴了。

    领班走过来直接对易青说道:“喂,我说,您那手机是丢我们这儿了吗?您自己个儿好好想想,省得您和您妹妹一趟又一趟的回来,我们这儿做生意呢。”

    易青听得一头雾水,奇道:“手机?我手机没丢啊!什么我妹妹,我们回来取围巾的,围巾落这儿了……”

    那个衣衫单薄的女孩左右顾盼,到处都是一桌桌的食客,唯一的通路给两个服务员、领班,还有易青他们两个给堵住了。她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不知如何是好。

    能在酒楼做领班的,都是精明的社会面儿上的人,那眼光看人多毒啊。这领班一看这女孩单薄寒酸的打扮,跟一身皮草+名牌牛仔裤的易青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兄妹;再一看女孩手里拿着一打子打包的饭盒,登时明白了几分。

    领班指了指那个女孩,问道:“先生,这是您妹妹吗?”

    易青这才留意一看,见到又是下午见过的那位美女,心里一乐,心想我们还真有缘分啊!

    易青这么一分神,没答应领班的话。领班一看易青的神态,更加明白过来了,杏眼一瞪,指着那女孩就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要不要个脸了?为了几个剩菜跑进来冒充人家妹妹,还指使咱们服务员干这干那的,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女孩听她骂得刻薄,脸色一变再变,像一个饱受风霜的倔强小孩一样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

    易青一低眉看见了女孩手里的餐盒,里面那盒鱼香肉丝还在滴汁儿呢,立刻有点明白了,马上冲领班瞪眼道:“说谁呢你?我妹妹怎么着你了,踩你尾巴啦?说谁不要脸呢你!”

    旁边小云刚要说点什么,易青在身后她包上用力一拉,急忙抢过话茬,指着女孩儿道:“才看见你!我说呢,你怎么回事,慢手慢脚的,叫你来打包个菜磨蹭半天。赶紧着,站着干嘛呀,走,回家了。”

    说着,一推小云,大声道:“你过去看看,那围巾……哦,不是那……那东西还在不在了。”

    那领班一看,尴尬的冲易青点了点头,道:“还真您妹妹啊,真没看出来,我说呢……”

    小云被弄得莫名其妙,奇怪的看了易青两眼,走到桌子前,看见自己的围巾已经从椅背上滑到地上了,连忙捡起来拍了两下。

    易青大大咧咧的走过去,神态亲昵的搭着那女孩的肩膀,英雄救美就罢了,这点便宜可不能不占。

    女孩的肩型纤瘦而挺拔,匀称的柔若无骨,易青一上手就忍不住心魂一荡。

    女孩像个木头一样被推着出了酒楼。一推门一阵冷风,易青明显觉得她在怀里一抖。

    易青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小云重重的两声咳嗽,他才想起来赶紧把手从女孩肩上放下来。

    女孩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易青和小云,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声:“谢谢……”说完立刻加快脚步就走。

    易青刚要拔腿追,突然觉得不妥,本来人家就够尴尬的,追上去说什么呢?

    身后小云负气的跺脚道:“看看看!走远了!看进眼里拔不出来!”

    易青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女人老吃醋有时候也烦,大声道:“大小姐,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小云道:“什么同情心啊,同情你啊?”

    易青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道:“你这智商啊……看不出来那女孩子连饭都吃不上吗?”

    小云一楞,想了想,惊道:“那她……她打包的是我们的剩菜?”

    “苍天啊!”易青仰天长啸,叹息道:“恭喜你,这么深奥的一个问题终于被你想通了,真了不起!”

    “易——青——”小云一个左勾拳打得易青满街跑。

    “救命,情杀啊……”

    ……

    第二天没有考试也没有看榜。易青陪着小云去买了回家乡的火车票。

    两人都有些黯然神伤。易青强打精神,陪她去故宫和颐和园各玩了半天,拍了点照片,当然也在景点吃了贵死人的盒饭。

    晚上,他们走的有点累了,就在外面买了一大袋小云爱吃的肯德基汉堡鸡翅可乐什么的,回到招待所。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静静的依偎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易青从来没有跟小云说过一句喜欢她,爱她之类的话,他觉得这似乎不是爱情。

    而这点,小云心里也知道。她有时候也问自己,是爱上了易青吗?

    这个问题在这个社会里似乎变得日益多余起来。

    每个人都有个寂寞的需要抚摸的身体——这是哪个作家说的话?忘了。其实男人和女人也可以象他们这样简单的彼此需要,平等相处,然后,各自有各自的归宿。

    这种感情和缘分,未必不如琼瑶式的爱情优美。

    两人一直呆到很晚,小云还是不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易青想了一下,上次买得那盒套子好象才用了两三个……

    ……

    他们关掉了灯,在黑暗中疯狂的抱住对方的身体。

    他抚摩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小云的反应,激烈而狂放,大胆的令易青措手不及。

    她穿着蕾丝内衣的身体在易青的身上忘情的蠕动着,发出腻人魂魄的呻吟……

    一切告一段落之后,她躺在他的胸前不住的喘息,黑暗中两人都可以清楚的听见对方的心跳。

    ……

    地下室是没有时间观念的黑暗,整整一个晚上,他们不停的说话、喝水、吃东西、**;然后再小睡一会儿,再**……

    疯狂的透支着最后在一起的这点时间。

    直到第二天早晨,易青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揉揉被小云压的发麻的腿,推她起来。

    两人一看手表,都早上九点多了。

    火车是中午的。

    易青温柔的帮小云穿上内衣内裤,两人静静的拥抱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出门了。

    易青带小云吃了一顿很地道的北京早饭,叫了豆汁、焦圈、枣糕、炒肝。又去超市给她买了一大堆零食水果还有泡面八宝粥。

    回南方小云的家乡,卧铺要坐两天两夜。

    易青跟小云彼此留了家里的联系方式,交代了半天回去怎么联系什么的。

    易青道:“回去就找当地艺术学校的老师学表演,还有朗诵、舞蹈、声乐都要学,我们家小云这么漂亮,明年一定能考上。”

    “就是,考两年三年才考上电影学院的人多了去了。夏宇当初是夏威夷电影节影帝,他考电影学院还考了两年呢!”

    易青不禁微笑。夏宇当年主演江文执导的影片《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夏威夷电影节拿了个最佳男主,带着影帝头衔去考电影学院,居然还被电影学院公事公办的给无视了,这个掌故还是易青刚认识小云的时候告诉她的。

    ……

    易青把小云送上火车,临上车的时候,两人在车厢下面当着人群忘情的深深长吻,小云咬得易青嘴唇都疼了。

    “易青,我今年没白来北京,能遇见你是我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一件事,”说着,小云红着脸,低声道:“我会想你的!”

    易青目送她进了车厢,隔着玻璃看着她找到了自己的铺位。

    火车开了,易青一直跟到火车消失在视野之中才停下来,怅然向车站外走去。

    易青低着头走过候车室,那里有几排长长的躺椅。

    易青经过一溜儿躺椅的时候,突然觉得椅子上躺着一个人,似乎有点眼熟,他转过头去一看,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她?

第六章 其实,我就想做一个演员

    在候车室一溜长长的躺椅,易青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昨天下午在酒楼里打包他和小云的剩菜的那个女孩,正蜷缩在最靠窗的那排躺椅上。

    她娇弱的身子在这样的情形下益发显得楚楚可怜,纤细苗条的蜂腰不盈一握,长长的黑发有意垂下来遮住了她倾城倾国的容貌,在躺椅上伸直了的修长的**,线条优雅的令人情不自禁的叹息。

    易青呆了两秒,起初他还不敢确定,低头一看,地上扔着几个餐盒,已经空了,依稀正是昨天红楼大观园酒家打包出去的一次性可降解的高档餐盒。

    是他没错了。

    易青觉得心坎上仿佛被人重重的凿了一下,一股热血一下子撞上脑门。

    他大步走了过去,轻轻在她肩头推了推。

    女孩茫然抬头,一眼认出了易青,不禁脸色大变,奋力推开挡在身前的易青,拔腿就跑。

    “喂,别怕!回来……”易青虽然不是运动健将,可是一米七十八公分的个头,腿长体健,三步五步就赶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你跑什么?不认得我了?我又不是坏人……”

    “你放手……”女孩侧过了半边脸,努力不去面对易青,优美精致的半边侧面更显得我见犹怜。

    她奋力挣了两下甩不脱易青的铁腕,急得转头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不认识你,不需要你同情我!”

    易青脑子里飞快的转过无数个念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既要不损害她的自尊,又能帮助她。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易青急忙辩解,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计上心来,一本正经的道:“你不是考表演的吗?”

    女孩听他这么说,脸上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光辉和骄傲的气质,她停止了挣动的动作,肃然正色道:“是的。其实,我只是想做一个演员!”

    易青见她说得这么慎重,也楞了一下,随即笑着道:“是就好。是这样,我原来有个考表演的同伴,但是她不想考了,刚刚上火车回家乡了。而我呢……这个,我……我……对!我明天要考导演系三试,这个……这个很重要是吧……这个因为因为三试……是这样……”易青偷偷擦了擦瀑布汗,故作认真焦虑状,终于想好了怎么说:“你知道,这个导演系的三试也是要考表演的,三试要考得表演估计是单人情景小品或者是无实物练习。你看我一个人总不能对着镜子练习吧?本来我是要跟我昨天那个同伴一起排练的,现在她走了,我现在特别需要一个懂表演的人来帮我做做考试准备。”

    易青在心里狠狠的佩服了一下自己,恋不红心不跳的把这些话说完了,然后非常镇定的补充道:“你知道,导演系三试是多不容易考,这可能是关系到我一生命运的关键时刻,所以求你一定要帮帮我。”

    “帮你排练?好啊!”女孩的声音里充满着喜悦,笑道:“只要是跟表演有关的事,我非常愿意。”

    易青张口结舌,真的看得有点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美女笑,尽管她这两天没吃好没睡好,有点风尘之色,可是这一笑之下,依然让人觉得漫天云开雾散,心里像有天籁般的音乐在唱响一样,真是美到人心里去了。

    易青现在知道什么叫“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了,跟这种人间绝色比起来,那些不化妆不敢见人的女明星简直是烂糟菜。

    “喂,你看什么?”女孩蹙了蹙眉头。

    完了,死了死了,皱眉头也这么好看,真是一颦一笑,皆醉人心。

    易青连忙正色道:“我是感叹的呆住了。没想到你对表演艺术这么执着,太令人钦佩了。我想你一定非常适合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

    易青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操,易青!你他娘的要不要脸!这么寒的词儿你也喷……”

    可是这个女孩丝毫不觉得冷,反而非常开心的眼睛一亮,那种眼神简直把易青当作了知己,她用力的点点头道:“其实,我就是想做一个演员!”

    易青打量了她一下,点点头道:“不过这样就找地方排练似乎不太好。这样,我们先找个地方洗个澡,然后在……”

    “我们?”女孩脸刷一下红了。

    “哦不是不是,”易青立刻意识到口误了,连忙更正:“分开洗分开洗。”

    这样解释一下更着痕迹,女孩的脸更红了。

    要是给她吃的喝的,恐怕女孩子会不好意思接受,但是易青有把握,自己请她去洗浴中心她一定不会拒绝。

    世上哪有不爱干净的美女啊?北京这种风沙肆虐的天气,没处洗澡这哪儿是像她这种美女能忍受的。

    易青想了一下,道:“走吧,北京我算挺熟了,我带路。”

    “等一下,”女孩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然后转身从长椅后面提起来一个军用的男式旅行包。

    因为老旧的缘故,那包都有点脱色,变得灰青灰青的。女孩似乎不好意思让易青看到自己的行李包这么寒酸,紧紧的把包抱在胸前。

    易青很善解人意的装没看见,领着女孩走出了火车站,拦下一辆的士。

    “喂,”上车前女孩突然叫住他,有点羞涩的说道:“我……我叫周依依。”

    易青这才想起还没有自我介绍,真是失礼,连忙道:“我叫易青。依依,你好……呃,名字真好听。”

    两人上了车,一路进了三环。

    易青先跟司机说了个大商场的名字,然后向周依依解释道:“先去买点东西。”

    到了北京双安商场,易青看了看周依依,领她走到女装部,走到内衣柜台附近。

    易青突然转身塞给周依依两张一百块,飞快的道:“你去买吧,我就不陪你进去了。”说着,不好意思的向后指指。

    周依依愕然抬头一看,满柜的胸罩和各种花色性感的女式内裤,立刻俏脸羞得通红,心里也不禁感激易青的细心体贴。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旅行包进去了。

    趁着周依依去买内衣的空儿,易青跑去给她买了小罐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然后回来等她。

    谁知内衣柜台往里张望,怎么也见不到她。易青有点着急,总不会拿了两百块就跑了吧?

    没等多久,周依依从生活用品那边跑了过来。

    易青远远看到,立刻暗骂自己小心眼,唐突佳人。

    周依依看到易青,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把旅行包放在地上,把买来的内衣裤和一袋什么东西往包里塞。

    易青眼尖,一眼就看见她买了一包“安乐”卫生绵,连忙装没看见,转过头去,心里暗乐。

    ……

    北京三环外有好多平价的正经洗浴中心。比较干净而且人流也不杂。

    易青把周依依送进女式桑拿区,给她付了五十块的洗浴费,好说歹说,才劝她没有把那个累赘的大包也带进去。

    周依依进去了。女孩子洗澡是比较久的。

    易青百无聊赖,买了一包糖炒栗子,点起一根中南海香烟,坐在洗浴中心大堂的沙发上给她看包。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青等得肚子都有点饿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香风袭来,一个声音柔声道:“等着急了吧。”

    易青应声回头,只觉得一股甘泉涌进心底,眼前一片无边丽色,这等美人出浴的画面,真是天上人间,红尘几何……

    “老板,蛋炒饭再来一盘,谢谢!”

    易青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垒起来的三个炒饭盘子,自己的喉咙仿佛都替周依依噎起来了。

    也难怪她,一连几天,她大概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昨天那顿剩菜。

    易青自己早就吃饱了,他放下勺子,静静的看周依依吃东西,心里十分开心。

    虽然她如此落魄,易青还是能看出周依依有着非常良好的教养,吃东西的时候听不到一点咀嚼的声音,而且她是抿着嘴吃东西的,看不到她的牙齿,碗筷盘勺也很少相碰发出声音。

    即使吃这么多东西,她依然没有一点让人觉得粗俗和不斯文的感觉。易青觉得,她一定也是个家境不错的孩子,大概是在北京考试丢了钱包或者有其他什么变故才落得如此。

    “吃完饭,我带你回我住的地方。”易青道:“我原来那个同伴跟我一起租的两间房,她那间才刚刚退掉,正好我们再去租下来给你住两天。”

    周依依吃饭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感激的看着易青,不知道说什么好。

    易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解嘲道:“我还想让你教我表演呢,这个……尊师重道嘛,帮你找个住处也是应该的。”

    一说起表演,周依依立刻显得很有精神,连连点头。她加快了动作,把最后一口饭放进嘴里,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跟易青做快走的手势。

    易青暗暗好笑,这戏还越演越真了。一个落榜的考生,难道真的要她来教自己表演吗?

    易青付过了帐,带着周依依拎着她的大旅行包,回到地下室招待所。

    招待所的保安看见他早上带走一个,下午又带回来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眼睛都直了,直吹口哨。

    易青去柜台问了小云那间房,结果已经被一个来办道具的场工租去了。易青这下可傻眼了,赶紧问还有没有空房,回答说连一个床位也没有了。

    易青只好把周依依带回自己房间,让她先把包放下,再商量怎么办。

    之前帮小云找房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时节在这三环附近不可能还能找到住处。

    春节刚过,北影厂的场工、制片、群众演员刚刚开了春假,全部涌到这附近找活儿干,再加上各地蜂拥而来的考生,哪里还有能住人的地方。

    据说,连北影厂下水道旁的井盖下面都睡了人。

    易青刚想跟周依依商量,谁知她立刻热切的来了一句:“住的地方再说吧,我们先去给你的考试排小品好不好?”

    易青几乎要晕倒了,这是什么女孩啊,住得地方都不知道在哪里呢,一心只想着表演。

    易青还没来得及搭腔,周依依已经开心的把包往桌子上一放,道:“电影学院后面的小汤山上有块地方,很空旷。电影学院的学生每天早上都在那里练晨功,最适合排练了,我们去那里吧。”说完开门就往外走。

    易青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跟着她后面。没想到她戏瘾这么大。/

    两人出了荆门桥,一路向小汤山走去。

    小汤山是原来元朝蒙古鞑子统治时的旧称,元大都遗址就在那儿附近。所谓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土包,就算是腿脚不便的老人呢也能轻易从石阶爬上去。

    山上有一片宽阔的平地,里面载了许多的杨树,清晨起来空气清新,确实是练晨功晨操的好去处。

    易青跟周依依走了一段,突然想起来问:“你说的那个晨功是什么意思?”

    周依依讶然看了看易青,道:“你真的一天表演都没学过?就来考导演系了,导演系对表演要求也是很高的啊!”

    易青微微一笑,此时要是比表演理论方面的知识的话,他自信不会太丢人,因为前两天在海淀图书城那个下午,他也看了不少关于表演理论的书。虽然谈不上专业,有所涉猎还是说的上的。

    他只是没有一点具体的实践经验。

    周依依接着道:“我路上跟你说说我知道的一点东西吧……”

    ……

    表演这个东西,是一种很专门的学问,并不是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作个表情或者动作的那种表面化的东西。

    一般训练演员,会强调台词、声乐、形体和创作性表演四项并进。

    专业的表演学员,每天早上要象传统戏剧戏曲演员一样起来练功,叫出晨功。晨功的内容除了压腿、抻直、下腰这些基本的形体动作外,最重要的就是练气声。

    后期录音配音会大大提高成本,所以现代影视都是尽可能同期收声,也就是演员在表演现场的声音用机器录进去,观众听到的就是演员本人的声音。因此对演员的台词要求很高。

    台词和声乐都讲究气、声、字,气息连贯,声音洪亮饱满,咬字清晰。表演系的学生们每天早上被老师赶起来,在校园或者后山上练气,练声。说的简单一点,就是扩大自己的肺活量,加强头腔、胸腔、鼻腔的共鸣。

    普通观众们在电视上看专业演员接受采访的时候,觉得他们的声音跟平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其实听到的大多是经过机器或者麦克风之后的声音,只有面对面说话才能感觉到其实跟他们本人说话有很大差别。特别是一些演话剧舞台剧出身的老演员,说起话来穿透力极强,感觉耳畔嗡嗡作响。

    ……

    听完周依依的讲述,易青简直目瞪口呆,而且有点泄气。他原本自信满满的以为,自己考进导演系是十拿九稳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大一片专业空白。

    周依依讲述这些知识的时候,堪称专业之极。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让易青有种错觉——这个周依依不会跟孙茹一样是某个大腕家的世家子弟吧?

    “依依,”易青突然问道:“你是哪里人?”

    周依依沉默了一下,答道:“算南京人吧。”

    易青点了点头,不是北影厂的世家子弟,那她这些纯理论的东西从哪里学的?

    周依依看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前面就是小汤山了,上去吧。”

    ……

    两人来到山上,周依依开始易青排练一些最基本的情景表演和无实物练习。

    一般人坐在电视机或者银幕前看演员表演,会觉得很容易,觉得自己也会,真正亲身听别人喊预备开始之后自己来演,才知道这有多难。

    易青真是叫苦连天。明明是好好的一个人,说话做事都很自然,被人叫声预备开始之后,整个身体都硬了,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个简单的无实物“吃面条”,被他练的错漏百出,动作做作虚假的要死。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自然起来呢?”易青有点气急败坏。

    周依依笑道:“学表演要循序渐进的。拿电影学院来说,表演系的学生首先要解放天性;然后是开发想象力的奇思妙想阶段;接着是为期一年左右的体验生活;最后才谈得上表演创作。你一点都没学过,表演起来肯定象个呆子一样,没有同手同脚走路算你天分很高了。”

    易青一想,完了,后天就考试了,难道功亏一篑?

    “没事,”周依依笑道:“我每种类型给你做几个示范。比如情景练习,电影学院历年考得无非是‘过草地’、‘过独木桥’、‘梦境中’这些;无实物‘吃面条’、‘补衣服’、找钱包’这几个考得比较多;还有动物模拟练习……”

    一摆弄表演专业这些东西,周依依益发显得美丽动人。人一旦从事自己热爱的东西时,会特别的有光彩。

    跟这样的美女在一起上课,易青真是身心受用。他也特别聚精会神的去学这些新奇的东西。

    时间过得飞快,太阳渐渐西沉。

    落日的余辉静静的洒在周依依的脸上。山风拂过她动人的长发,愈发显得她娇媚的脸庞上,肌肤柔腻的犹如凝脂白乳一般。

    易青突然有种莫名的恍惚,呆呆的说了一句:“天快黑了。今天晚上你就在我房间里睡吧……”

    周依依听易青这么一说,愕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审慎而警惕的看着易青。

    易青再木头也反应过来了,赶紧补充道:“我去网吧通宵,你在我房间睡。”

    周依依释然一笑,接着给易青讲解示范。

    天渐渐的黑了,月华初上,繁星点点。

    易青真是很眷恋和她两个人在无人打搅的地方单独相处的这种感觉,但是没办法,再不走,就要看不见下山的路了。

    看看几个练习都学得差不多了,易青提出下山去吃饭。中午因为错过了饭点,所以没吃到好东西,那家小馆子里只卖炒饭炒面。

    易青决定要要请周依依好好吃一顿,两个人找了一家韩式的烤肉自助,要了牛舌、牛肚、烤肉、各种青菜一大桌子。

    周依依好象特别喜欢吃柠檬汁烤牛舌,一个人吃了大半盘,然后突然停下筷子发呆。

    易青笑道:“中午不是挺能吃吗?吃啊,发什么呆。自助餐不吃饱就亏了。你不是减肥吧?”

    周依依的身材,好得简直是加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实在看不出来有减肥的必要。

    周依依摇了摇头,特别感慨的说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

    “呃,你没吃过韩国菜?”易青随口问道。

    “没。”周依依拨弄着盘子里的烤肉,淡淡得说道:“在来北京之前,我从来没有下过饭馆,更不要说这么时髦这么贵的地方了。”

    “啊?”易青呆了一下,怎么听上去她又好象是很穷的人家的孩子,难道早上自己的判断不对?

    易青其实很有兴趣想知道她的往事,但是看她的样子分明没有打算说,也只得放弃。

    易青放下筷子,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道:“我后天考导演系。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带你去买回南京的火车票吧。”

    “火车票?回南京?”周依依不解的看着他。

    易青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舍到心痛,但是必须这么做。不管周依依是因为什么流落在北京的,考试失败了她总得回家啊!

    现在这样身无分文,居无定所的算怎么回事?总不能因为自己贪图人家长得漂亮就把她带在北京考试吧!

    周依依很快明白了易青的意思,明媚的大眼睛里一片黯然。

    易青也是离愁别绪,这顿饭顿时吃得没什么滋味。

    随便的塞了两口,易青起身结了帐,两人默默的走回招待所。

    回到易青的房间,看看时间还早。易青看了看神色不愉的周依依,他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

    于是易青开始故意找了一些跟电影和表演有关的话题跟她聊天。包括演员在电影里的作用,主观创作与配合导演创作等等。

    果然,没两句周依依就非常开心的接过了话茬,两人聊了个天花乱坠。

    周依依又开始帮易青设计后天考试的小品,她知道的表演训练方案真多,堪称教师级水准。

    易青也聚精会神的去学。这样一来时间自然过得飞快。易青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站起来道:“你早点睡吧,这两天你一定都没有休息好。”

    周依依张大了令人心疼的大眼睛,几乎是哀求的道:“再聊一会儿吧,好不好?好不好……”

    易青怎么可能忍心拒绝这样一个女孩的要求?

    两人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是凌晨了,易青突然想起来,招待所十二点是要拉下铁闸门的,这是北京市城管的规定,外来人口住在北京深夜是不准满街走的。

    完了,出不去了。

    易青跟周依依一说,她也楞住了。随即,她低着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道:“那你就别走了。”

    易青点了点头,他可不是趁人之危的那种没出息的男人。上次把持不住占有了小云的初夜已经让他感到有点愧疚了,除非周依依主动,不然这次他说什么都要克制住自己。

    易青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件最厚的大衣,铺在桌子上,然后拿过几件毛衣做枕头,自己躺了上去,向周依依微笑道:“睡吧,明早见。”

    其实这时候他多么盼望周依依能说一句:“桌上怎么睡啊,到床上一起睡吧。”

    可惜人家没说。

    易青一晚上都努力侧过身去,不去看周依依睡觉时娇美的样子,心里抽了自己一百多个耳刮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丫的,让你装!装什么正人君子!这么好的机会这辈子大概都没了!

    黑暗中,周依依身上那种女孩子特有的体香一阵阵的传来。易青突然想到她今天下午刚洗的澡,还想到她走出洗浴中心的时候出水芙蓉般的美态,心里一荡一荡的。

    这一个晚上,易青下身涨得直发疼。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

    没阳光,易青在地下室经常睡过头。

    尽管铺了衣服,那个硬硬的桌子还是睡得易青浑身发疼。

    易青使劲松动了一下发麻生疼的筋骨,看了看夜光手表,都早上八点多了。

    他轻轻叫了一声:“依依……”

    没有人答应。

    易青摸索着打开房间里的灯,向周依依躺着的床上看去。

    依依不在了!

    小小的斗室,一眼就看完了,周依依不见了!连她的那个旅行包也拿走了。

    易青脑子轰得一下就乱了,手脚冰凉冰凉的。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好象没得罪她啊?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易青难过的抓了抓头,本能的左右四顾,好象期盼依依会从哪里钻出来。

    字条!

    易青突然看见,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放着一堆零钱,几张钞票上压着几个一元硬币,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易青手凉凉的,拿起字条,硬币零钱滚了一地。

    “易青……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感谢。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无私的帮助我,而毫无所图。你是我遇见的男人中,唯一一个把我当成一个把我当做有思想有梦想的女孩的人,也是第一个真正尊重我,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美丽猎物的男人。你肯倾听我说话,而不是像那些丑陋的男人一样只想占我的便宜。

    ……你带给我的这种温暖,我终生难忘。但是我还是要忍痛离开你,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却不能接受你的安排。我不想回家乡,我不能回去。请原谅我情非得已的苦衷。

    ……我只想留在北京,只想学表演,将来做一个我梦寐以求的优秀的演员。无论是去剧组做群众演员,还是去表演补习班去给人打扫卫生,我会坚定不移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无论遇到多少困难,我都要走下去,即使有一天我倒在这条不归路上,我也无怨无悔。

    昨天你给我买东西的两百块钱,除了花掉的,剩下的全在这里。你请我吃请我住,我真是非常感激,我不能再拿你的钱。

    别了,易青。再见面不知何时,请祝福我吧……衷心感恩的依依上。”

    字条看完了,易青的眼眶里迅速涌满了泪水。

    他呆呆的站了不知多久,突然狠狠一个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破口大骂道:“易青你这个粗心的白痴!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你居然会放她跑掉!你***瞎了眼,就他妈会装犊子!”

    发泄了一通,易青乏力的坐在床边,心乱如麻。

    象周依依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北京多危险啊!她甚至连一块钱都不带走,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

    她会去哪儿呢,易青想,说什么也要把她找回来。

    火车站!

    易青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天发现她的火车站!她没有地方住,到处都这么冷,只有火车站是唯一有暖气又可以容身的地方!

    易青一个箭步窜起来,披上大衣就走。

    ……

    户外呼呼的寒风吹在易青的脸上,凉凉的发疼。

    春寒冻煞人,易青想起依依那瘦削的身子,那单薄的衣衫,心里一阵阵难过。

    坐上地铁,很快到了北京火车站。

    易青从候车室第一排开始找起,一直找到最后一排……站前站台全都找遍了,没有!

    没有依依……

    完了,要是这么让依依消失掉,易青会后悔内疚一辈子。

    依依,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第七章 早春初雪

    从火车站回到招待所,已经过了中午。

    易青早饭午饭都没吃,失魂落魄的一头栽在床上,和衣闭眼。

    隐约的,似乎还能闻到依依昨晚睡在这床上留下的体香发香,易青深深的叹了口气,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又看见依依向自己走来,刚刚出浴的清新模样,柔顺的直发垂在骨感瘦削的肩上……

    依依坐在桌子前面,很淑女的在吃一盘蛋炒饭,旁边码着一排盘子……

    依依在做“吃面条”的无实物示范,逼真之中还带着顽皮幽默的笑容……

    依依像个孩子一样仰着头,哀求的说:再聊一会儿吧,好不好,好不好?

    ……

    在梦境中能与依依相见,易青在熟睡中也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突然,笑容僵在了他的嘴角!

    黑暗中,无数双枯槁起茧的手伸向奔跑中的依依,背景是淫亵的笑声……

    快跑,依依!

    惊醒的易青一声大呼,翻身而起!

    做梦,是做梦。

    易青擦了擦满头满脖子的冷汗,长吁了一口气。

    一愣神中,耳边仿佛又听见依依非常认真的声音:“其实,我就是想做一个演员!”

    其实,我就是想做一个演员……

    易青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她只想做一个演员!

    易青的心如受电击,他猛得跳了起来,仿佛他和依依心有灵犀般,一个奇特的感觉强烈的撞击着他的大脑!

    我知道依依在哪儿了!

    我知道了!

    易青一声欢呼,直接冲出了门外,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才知道自己没有穿鞋子光着脚。赶紧跑回来,套上袜子穿上皮靴,披上一件双层太空棉的长风衣,易青雀跃着跑了出去。

    已经是傍晚时分。

    今天的太阳下去的特别早。天空中彤云密布。

    寒冷的朔风呼呼的刮着,家家忙着关门闭户。

    看样子,今天晚上马上就要下雪了。

    易青埋头一阵急跑。从荆门里的招待所到北影厂,从北影厂到小汤山,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十几分钟就跑到了。

    易青手撑着腰,弯下身子站在山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口又一口的冷空气猛得被他吸进肺里,一种冰凉的刺激感使他的脑子倍感清醒。

    他愈发强烈的感觉到——依依就在山上!

    深深了吸了口气,他一跃上三级石阶,两三级并一步的冲上小汤山。

    天,就快要黑了。

    山顶的桦树、杨树,都在暮蔼中疏影朦胧的摇曳着。空荡荡的山顶上,只有一个绮丽的倩影,人间仙子般的伫立在树下。

    易青跑在半山上,远远的就听见:“耶——呀——嘿——嚯……耶呀嘿嚯!”

    清琅琅的女声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沉郁的三腔共鸣,响彻在小小的土山上。

    耶——呀——嘿——嚯……

    哈哈!耶呀嘿嚯……多好听的声音,多美的声音!

    易青知道这四个单音节是表演系学生练台词时所使用的四个发音,用来扩大气息和练习共鸣。

    此刻,这声音对易青来说,简直是天籁纶音——这是依依在山上练气声!

    依依!

    易青跑上山顶,第一眼就看见树影下依依的背影,他根本想都不想,一声不吭的猛然冲了过去,老远就张开了双臂,把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猝然被人抱住,正在练气声的依依吓得一声尖叫,努力挣开一点,她回头一看,朦胧的暮色中一张线条刚毅写满焦虑的脸,浓眉下一双满是喜悦的眼睛心疼的看着她……

    “易青……”依依突然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山上冻了一整天,依依的嘴唇都是青的,小巧的瓜子脸煞白一片,只有一双大眼睛还水汪汪的那么忍人心疼。

    易青难过的深吸了一口气,他双手握住依依冰凉的小手,轻轻举了起来,伸到嘴边呵了口暖气,慢慢的揉搓着,来回轻柔的抚摩着,直到她的手渐渐有了些暖意。

    依依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害羞的把手抽了回来,道:“你……你是不是来劝我回家的……我不会回去的……你别再劝我了……我……”

    “依依,”易青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他语气坚定的道:“你有没有一块钱?一毛钱也行!”

    “啊?”依依见他用这么慎重的语气说出这么不相干的话,登时被他搞糊涂了,下意识的捏捏外套口袋,苦笑道:“我还真是一毛钱都没有。”

    易青笑了,他认真的说道:“那你身上有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不要很贵重,值一块钱就行。”

    依依愕然看着他,想了想,她背过身去,从脖子上解下来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的一头坠着一个小小的挂饰,那是一个银色的五线谱音符造型的小饰物,在昏暗中闪耀着柔和的淡淡光辉。

    “这个链子,这个音符,是我出门时,我妈妈唯一给我的还象样的东西……”依依的语气中带上了哭腔,一股深深的酸楚:“我妈妈是个小学的音乐老师,我一看到这链子,就能想到这世上,我还有一个亲人……”

    说着,她不舍的看了两眼,拿起易青的一只手,把链子放进易青的掌心,轻声道:“我知道这个链子对你来说,根本不值几个钱,但是我只有这个能够送给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希望你能好好保存它,不要弄丢了……”

    易青把链子紧紧的握在掌心,他看着依依的眼睛,非常正经的点了点头,道:“依依,你记着这一天,永远要记得今天。本来,我只想跟你要一块钱,而你却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个,就是你给我的佣金和酬劳……”

    “佣金?”依依惊讶的看着易青。

    “是的,这就是你雇佣我的报酬,”易青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收了你的佣金,所以我必须为你办事。依依,我知道你的梦想是要做一个演员,但是现在的你距离这个梦想实在太遥远了。那么,就让我来帮助你完成你的梦想!我要帮助你,成为未来中国最杰出的女演员!”

    依依呆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长篇大论的男生,他说话的样子,那么有煽动性,每个字都凿进了自己的心里,让自己想把整个的一切全部交给他。

    易青微笑着,举了举攥着链子的拳头,轻声道:“看,我已经收了你的薪水,现在你是我的老板了。BOSS,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依依感动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又被易青逗得笑了起来,她忍不住一头栽进了易青的怀抱,不停的说道:“谢谢你,易青!谢谢你,谢谢你……”

    易青轻轻的抱着她温暖的身子,一种莫大的幸福感包围着他,他温柔的把下巴轻轻抵在依依柔润的额头上。

    良久良久,两人静静的相拥着,谁也没有说话。

    依依慢慢的抬起了头,害羞的眨着长长的睫毛,看着易青。

    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两人脸上同时一凉。

    “啊!”依依看着天空,惊喜的叫了起来:“下雪了!下雪了,易青。看啊,好漂亮的雪花。”

    刚刚降临的夜幕下,无数雪花飘飘洒洒,犹如快乐晶莹的天使降落凡尘。

    下雪了。山顶上似乎愈发显得寒冷了起来。

    易青看着依依身上单薄的衣衫,她纤瘦的身子似乎在雪中微微的哆嗦了一下。易青赶忙脱下自己的太空棉风衣,要给依依披上。

    “不用不用,”依依使劲推他,道:“你也会冷的,你自己穿,我习惯了,我不冷……”

    易青看了看她一脸的关切,微微一笑,自己披上了大衣,然后把她拉进了怀里,用整件风衣紧紧的裹住了她,顺手把大衣扣子系上。

    依依紧紧的贴在易青坚实的胸膛上,一阵阵意乱情迷。

    寂静的山顶上,他们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声。

    易青慢慢低下头去,霸道的吻住了依依的樱唇,温柔的吸住她小巧温香的舌头。依依半推半就轻轻的挣扎着,发出一阵**的嘤咛呢喃……

    山下,正是华灯初上。天上的雪花在万家灯火的辉映下像银色的精灵在顽皮的舞蹈。白桦树和白杨树上挂上了闪亮的冰晶。在寒冷的风雪中,小小的土山顶上,仿佛琼楼仙宫一般,春意盎然……

    这,是北京早春的——第一场雪……

第八章 死,我也不卖自己

    “轻点……啊……易青……疼、疼……”

    “恩?你……是第一次?”

    黑暗中易青温柔的停止了动作,慢慢的在依依的脸上、额上、脖颈上来回轻轻吻着。

    **的喘息声中,依依艰难的应了一声,抱着易青的双手指甲深深的嵌入他背上的肌肉里。

    易青慢慢的把她盘在腰上的双腿忘上托了托,小心翼翼的耕耘着她的身体。

    黑暗中那样玲珑曲致的峰峦和沟壑,诉说着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在艰辛的人世中苦苦守护着的玉洁冰清。

    易青贪婪的享受着她每一次肌肤,剧烈的喘息和呻吟在身下不停的传来,为了怕隔壁的人听见,易青俯低下来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依依的鼻息更加粗重,双手和双腿拼命的缠紧了易青的身体,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

    激情过后的疲倦使得易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全身放松。

    一个温热滑腻的身子不舍的缠了上来,主动吻他,顽皮的逗弄他的嘴唇。

    易青哈哈一笑,反手抱住她道:“小妖精,你这么快又想来一次了吗?”

    “去死!”依依响亮的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娇嗔道:“坏透了你,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一肚子坏水!”

    “这也算坏?还有的是更坏的呢!”易青说着,突然坐起来拉亮了房间的电灯。

    “啊?”依依一声惊叫,想抓个东西来遮住身体,可惜什么也没捞着,只好红着脸用两只手能遮多少算多少。

    易青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也看得呆了。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完美的身体!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响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压了上去,疯狂的在这美妙的玉体上抚摩亲吻着。

    不一会儿,依依的呼吸再度粗重起来……

    “不行……不行……易青,”依依费力的推开易青的头,道:“别闹了,我怕疼……过两天,不疼了再……”

    “好……”易青克制住自己,嬉皮笑脸的爬上来,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依依的头下面给她枕着。嘴上虽然答应着,可是左手又悄悄的揉上依依的胸前把那个可爱的小红点捏住。

    “讨厌!”依依触电一样全身酥软,用力打他的魔爪,告饶般道:“别闹了,真的受不了,我们说会话吧。”

    “说什么……”

    依依抓着他的手,想了想,轻声道:“说我从小到大的故事给你听吧……你不许笑我!”

    易青忽然想起来,除了知道她叫依依以外,他对她还一无所知呢,就跟她有了这么亲密的关系,这在从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我其实不能算南京市人,”依依用两只小手抓着易青的大手,轻轻的在他掌心里挠着,慢慢的开始了诉说……

    “……我家是在南京郊区外面的一个小镇子。我爸爸是个武警,我妈妈在小学当音乐老师。小时候,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是爸爸妈妈都很疼我,日子过的很开心。可是我十岁那年,一场大火烧掉了我们镇上整个街区的房子。爸爸冲进火海救人,就再也没出来……”

    说到这里,依依的眼眶突然红了。易青无言的叹了口气,轻轻拉过被子来细心的给她盖上。

    “……我跟妈妈住在政府分的过渡房里,妈妈天天想爸爸,没多久就病了。后来查出来,是肾病尿毒症。给妈妈洗肾要一大笔钱,房子都烧没了,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幸好没多久,组织上追认我爸爸为烈士,发了一笔抚恤金;妈妈的医保劳保也下来了;爸爸的战友捐给我们一笔钱,总算挺过了难关……”

    “……可是妈妈洗肾每个月都要花三四千块钱,再加上药费,简直是个无底洞;好不容易撑到了我初中毕业,就实在拿不出钱给我念书了。我初考成绩非常好,本来可以上省重点高中的,但是妈妈跟我商量,送我去念师范中专的音乐系,学费比较便宜。”

    “……我去了南京市里,寄住在表姨妈家里。表姨妈开始的时候还客客气气的,时间长了,就开始冷言冷语,嫌我在那里白吃白住了。我只好挺一天熬一天是一天,希望能熬到毕业自己能赚钱了,就解脱了。”

    “……那时候,表姨妈虽然对我不好,表姨夫却特别护着我,每次表姨一骂我,他就出来帮我解围;闲得时候还经常跟我说话,买点小东西给我吃。我一心当他是个很好的长辈,很敬重他。可是……后来没多久,我发现我洗澡的时候,他总是想办法偷看,吓得我躲在厕所里哭……”

    易青听到这里,心中一片恻然,不禁的抱紧了她,轻轻摸着她的脸,柔声道:“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我在呢。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依依搂紧了他的脖子,把整个人埋进了他的怀里,继续道:“那个家里我再也呆不下去了。那年暑假,我到南京市里一家百货公司打工,帮人家卖化妆品,赚了六百块钱。我回家告诉了妈妈,从表姨家搬了出来,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就靠那六百块钱,我熬过了最后一年,终于要毕业了。”

    “……没多久,一件事情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那时候,有位大导演的副手,来我们学校挑群众演员,要拍一个古装戏。我和三十几个同学,被带到了剧组,导演看我形象好,就让我演了一个有台词的小配角。”

    “……爸爸出事以后,在剧组的那几天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大家白天拍戏,晚上在一起唱歌聊天,导演和制片对我们都非常的好。我以前在表姨家经常吃他们的剩菜就冷饭,在剧组,每天都有热腾腾的盒饭吃……我记得有大排饭、鸡腿饭,每餐都有青菜和煎蛋,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易青的鼻子酸酸的,他一直以为盒饭是天下最垃圾最难吃的东西,没想到,竟有人会将它当做美食。

    “……很快的,我发现我疯狂的爱上了演戏,我天天缠着副导演,让他跟导演说,跟我加点戏,哪怕镜头背后扫一下的都行,我一定认真演。副导演和导演大概磨不过我,居然给我加了几个字台词,我高兴的快疯了!”

    “……我天天对着小镜子,反反复复的琢磨,这么把这几秒钟的戏演好,怎么把台词说好。一个剧组里的打灯光的哥哥无意中说我口音里有南京腔,还说我说话象安徽芜湖那边的人。我以为我这种口音是不能说台词的,吓傻了,偷偷的哭了一整个晚上。后来,我就跟一个录音师姐姐学普通话,她是地道的北京人,我也跟着学卷舌音,天天练,日日练……”

    “……终于,戏拍完了。八天,我赚了三百二十块钱,我兴高采烈的跑回家,用自己拍戏赚得钱给妈妈买水果吃。看着妈妈高兴的样子,我下定了决心,从那以后,做演员成了我一辈子的梦想,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实现这个梦想。”

    依依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易青,我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或者象一些喜欢虚荣的女孩子那样,喜欢那些掌声鲜花和别人的崇拜。那些我都不稀罕,我就是喜欢演戏……预备、开始!马上我就成了另一个人,我笑我说,我走我哭,所有的一切象是过了另一个一辈子……我从小过得就比一般孩子辛苦,我常常想,死掉会不会更好,人活着到底要干什么?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要做一个演员,我再也不会想死了,我要做演员,活得有滋有味的!”

    易青笑道:“是啊,一代影后终于应运而生,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谁也无法让它停止转动。”

    “都说了不许笑我了!”依依嗔道。

    “好,不笑不笑,你接着说。”

    “……我离开剧组的时候,那个北京来的录音师姐姐告诉我,北京每年2月的时候,各个艺术院校要进行专业考试。我惊讶的问,我也能去考吗?”

    易青道:“于是你就来了北京?”

    “是啊!一路磕磕碰碰,我终于还是来到了北京……”

    ……

    易青把下巴轻轻压在她的头发里,闻着依依的发香,有点出神。

    回想起几天前在电影学院表演系考场外初见依依时的样子。她那么悲痛欲绝、义愤填膺的向命运与权威发出愤懑的怒吼与痛斥,原来是因为梦想破灭的缘故。

    可怜的女孩……

    易青轻轻拍着她光滑的背,轻声道:“象你这么好,这么有潜质的学生,居然二试都没过,电影学院表演系那些人真是瞎了眼。”

    “二试?”依依自嘲的笑笑,道:“我连一试都没通过,还说什么二试。”

    “什么?”易青惊讶的叫道,身体向后仰了仰,看着怀里的依依,道:“怎么可能!你这种长相和身材,怎么可能一试都不过!你一试根本都不用考!”

    且不用说依依出众的容貌和身材,就凭她昨天在小汤山教自己的那些东西,那种专业水平,比起电影学院本校的大专学生都不遑多让,怎么可能连区区的一试都过不了?就连小云那种什么都不会的女生,也是进了二试才淘汰的。

    依依甜甜的一笑,撒娇的偎进他的胸口,轻声道:“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我的易青还是觉得我最好。”

    说着,她在易青的脸上亲了一下,道:“我是去年11月到的北京。我们那边中专毕业的早。国庆节后就发毕业证书了。毕业了以后,大家都去找工作,老师把剩下有志于考大学的学生组织起来做高考复习。我回到家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整天翻来覆去的就是想考电影学院的事。”

    “……妈妈和邻居大婶们都劝我算了,说这不是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该做的梦。就算我考上了,电影学院的学费是全国重点大学里最贵的,听说比北大清华还贵,我们家怎么可能上的起?我天天想,天天哭,终于把自己弄得病了。我妈妈知道我下定了决心,终于,她出去向亲戚们好说歹说,东挪西借,凑了五百块钱,答应让我自己去北京闯一闯。”

    “……我那时高兴的快疯了,我把家里唯一的爸爸留下的军用旅行包拿出来,把所有能穿的衣服全塞进去,买了一张最便宜的车次的火车坐票,来到了北京。”

    “……刚来的时候,我到处打听电影学院,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站在电影学院门口哭了一个多小时,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的从这个门走进去。后来,我带来的钱用的差不多了,可是表演方面的东西根本没学到多少。我想,不管怎么样我总得想办法留在北京吧。”

    “……于是我就跑到劳务市场去,找工作,给人家做钟点工家政。没两天,劳务市场来了个中年女人,说是要找一个能住在家里的保姆。我们看着这个女人都觉得脸熟,我忽然想起来她好象演过什么电视剧,就赶紧问她。她笑着说她是演员,她爱人是电影学院的老师,教表演的。”

    “……我高兴坏了,连忙告诉她,我可以去她家里做保姆,我一分钱不要,只要吃住就行。她哪里想得到,我是想在电影学院老师家里一定可以学到跟表演有关的本事,听说我不要工钱,很开心的就把我带回家了。她的爱人,就是电影学院的那个叫郭承安的老师!”

    依依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恨得牙齿都咯咯作响。

    “郭承安?就是那天你在电影学院痛骂的那个?”易青的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那天自己顶撞的那个矮胖的电影学院老师的样子来。

    “……就是他!”依依恨声道:“我一开始还以为遇到了贵人,没想到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易青默然。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你要长得这么迷人哦?恐怕八十岁老头子见了你也要起色心的。

    这话他当然不敢跟依依说。

    依依哪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道:“我在他家干活没多久,郭承安就看出我跟一般的保姆不同,他问我,我就告诉他,我想考电影学院。他立刻做出一副很爱才的样子,允许我以后去他书房看他的教案,还借很多表演的书和电影学院的学报给我看。我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没日没夜的学习表演方面的知识,有不懂的就去问他。他有的时候会有点毛手毛脚的,但是他老婆在家,他也不敢太过分。”

    “……开了春,过了春节。郭承安的老婆接了个通告,进剧组了,他家里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有一天,郭承安特正经的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考电影学院。我说是,他就说,要做演员,就要有牺牲一切的精神,然后他就提出来,如果我陪他一个晚上,他就让我通过电影学院的专业考试……”

    “……我吓坏了,转身就逃,他追不上我。我逃出去了才想起,我爸爸的包和我的行李还在他家里,我只好又回去,求他把东西还给我。郭承安恶狠狠的跟我说,只要我想在做演员,就永远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要是我不答应他,他让我永远进不去电影学院的门。”

    “……我那时心里想,虽然我真的很想做演员。但是就是死,我也不能出卖自己。我以为电影学院那么多考场,那么多监考老师,未必我就一定撞到他手里。我辛辛苦苦的去打工赚钱,好不容易凑够了一百块考试报名费,满怀希望的去报名考试。结果一进考场,抬头进看见郭承安坐在上面,看着我冷笑。”

    易青深深的叹了口气,真是单纯的女孩。电影学院考场虽多,但是象郭承安这样级别的人,要想把一个考生的报名表塞进自己负责的考场里来,那是多容易的事。郭承安要卡依依不让她过,只能是一试。因为一试主考除了他郭承安外就是几个研究生,谁敢得罪他去帮助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生;要是进了二试,那主考的有教授副教授级的老师,就由不得他了。

    依依黯然的续道:“我本来想过了一试就赶紧打工把二试的一百块赚出来,结果那天一考完就知道不用了。我失魂落魄的在地铁站下的躺椅睡了两夜,去看榜,果然没有我的名字。我伤心的回到地铁站,只想哭。地铁站的警卫倒是不敢我,可是他看我的样子总是色迷迷的,我吓得再也不敢去过夜了。”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街上,不知道怎么办好。天气那么冷,一时也找不到工作,我又冻又饿,在公园里实在呆不住了,又跑到北京火车站。这天,我把包藏在凳子下面,想出来走走能暖和一点,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情不自禁的就走到电影学院门口。我盯着电影学院那几个烫金的大字,又难过又气愤,恨不得去杀了那个畜生。我想,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就是冻死饿死在北京,也要拆穿这个衣冠禽兽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易青酸涩的一笑,道:“于是你就成了第一个敢大骂电影学院老师的考生。”

    依依抬起头,幸福的看着易青,摇头道:“不是,应该说,于是我就遇见了你……”

    易青回想起跟依依相识以来的种种,不禁嘴角含笑。女性的感情真是微妙,她可以十几年如一日的把自己的贞洁看的比梦想和生命还重要,却也可以为了两情相悦把自己完全交个一个相识三天的男人。

    易青深深的吻了吻依依,突然想起《廊桥遗梦》里那句经典的台词——

    冥冥中似乎有种不可捉摸的命运在低低吟唱,就象两只孤独的大雁,飞越一片又一片广袤的平原,整整一生人的时间,我们都在不停的向彼此走去……

第九章 誓不低头

    易青想了又想,当初他答应依依只是一时冲动,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也不知刺激到他哪根神经了。可是答应时很爽快,具体操作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把一个落榜的女孩推上演员之路,谈何容易?他自己还是个没考上学院的考生呢!真是少年孟浪啊,承诺都交出去了,该怎么进行呢?

    正想着,依依推了推他,有点困倦的说道:“早点睡吧!明天一早你还要去看榜,要是过了,下午还要考试呢!”

    恩,导演系三试,是得好好考。

    易青翻了个身,细心的给依依掖好被角,正准备闭眼,突然灵机一动!

    对啊,导演系三试,易青猛然想了起来,高兴的一拍手,吓了依依一跳。

    “怎么了?你梦游啊易青?”

    “依依!”易青兴奋的转过来,道:“明天跟着我去考试,完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一定能帮到你!哈哈,这下可妥了……”

    ……

    表演系的体检榜和导演系的三试榜一起发了出来。

    比起当初一试二试时人山人海的盛况,此时电影学院门口明显冷清了许多。

    以前被学校严格交代不要在校园里晃荡的电影学院在读学生,本科生什么的现在也陆续出来活动了,校园里动不动就看见明星。易青和依依一进校园,就看见刘一菲和黄小明这对“杨过”和“小龙女”在树下说什么说的哈哈大笑,只有在电影学院里面,这些明星才能畅快的做自己,不用担心有粉丝包围或者记者追踪。

    易青远望着稀稀拉拉的看榜的考生,另一边,六十名千里挑一的通过了表演系专业考试的学生正在排队领体检表。

    一将功成万骨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依依看着那些傲气十足的拿着表演系体检表格的女孩子们,怅然的眼眶都湿了。

    易青赶紧分散她注意力,把她拉到表导楼下。

    三试导演系榜上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个人,两眼就看完了,依依一下子就找到了易青的号码,叫道:“哇!有你耶!”

    “当然有他!”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他多牛啊,点了二试第一名呢!”

    易青和依依转身一看,一个面白如玉、长发飘逸的美女,穿着一身酷得要命的黑皮衣皮裤,冷冷的站在易青背后。

    依依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孩眼中有种醋意,或者叫敌意,下意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易青一看到孙茹,连忙调整自己的仪态,尽量谦和的道:“哦?孙……孙小姐,你好!”马上向依依介绍道:“这位是考导演系的大才女孙茹,她才华非常出众,那比我是强太多了。”

    孙茹瞥了一眼依依,女孩看见特别漂亮的另一个女孩都会有这种目光。早上出来的时候,易青看依依衣服实在太单薄,把昨天在山上穿得那件风衣给她,死活要她裹上,自己穿了另外一件非常正式的毛料西装大衣就出来了。

    孙茹一眼就看出依依身上这件衣服是男式的,而且就是易青的,心里一股无名之火就窜上来了,冷笑道:“真是才子风流啊,两天没见,身边又换红粉知己了。”

    易青笑道:“上次那位也是考生,已经考完回去了。这位周依依同学是这两天才认识的。对了,等一下能不能谈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

    易青的态度越是谦和,孙茹越觉得易青跟她生分,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别扭,冷哼一声,道:“没空!”

    拂袖而去……

    易青楞了半天,转头对依依笑道:“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依依没好气的看了他两眼,道:“我怎么知道!”转过头侧过脸去不搭理他。

    啊?易青两头受堵,一头雾水。

    唉,易青啊易青,女人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动物,你怎么知道她们心里怎么想哦!

    ……

    易青做完了三试的手续,中午跟依依在外面吃了碗羊肉泡馍,两人说说话,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下午。

    说真的,易青连怎么考试都没心思了。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让孙茹答应帮依依。

    现在只要找个表演培训班或者群众演员基地,让依依留在北京,而且不脱离这个圈子就行。这样明年易青考过来,多跟家里要点钱,照顾依依生活应该没问题,易青就是这么盘算的。

    虽然他不知道孙茹具体有多牛B,但是……开玩笑,能让江文开车做司机的大小姐,安排个培训学校还能有问题?

    易青看看号码,这次肯定跟孙茹又分在一组。

    果然,两人排队时候又挨着,号码近嘛。

    孙茹看见依依远远的在跟易青招手,态度亲昵,身上穿着易青的大外套。

    “孙……”没等易青叫她,孙茹面若寒霜,直接别过脸去。

    导演系考试开始,进场了。

    易青只好收了收心,进了考场。

    进场一看,荷!全认识!

    中国第四代导演前任院长,拿过两届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谢非教授主考,陪考的是张一谋的导师,著名摄影家郑国恩教授、导演系现任系主任谢晓京教授、中国第四代著名导演郑动天教授,还有一个研究生模样的书记员。

    看见四位教授端坐在上,考生们大气不敢出。乖乖,什么叫第一电影学府,今天算见识了,这阵容,太豪华了,就算是北影厂厂长或者国家电影局局长进了这屋,也得先鞠躬才敢坐下。

    学生们挨个上去,老师提问,问题千奇百怪,前面所有考生都没招架住,轮到易青了。

    郑动天教授抬眼看了看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叫易青?”

    “是的,”易青努力克服心里的紧张,废话,这四大巨头面前谁不紧张啊,易青想考导演系第一天就打听过这个行业金字塔尖上的这票人的名字了,现在见了真人,汗都出来了。

    “……我叫易青,是F省F市人,我……”

    “谁问你这些了?”郑动天又冷哼了一声,道:“听说你前天在表演系的三试考场外捣乱?”

    “啊?”

    “不是吗?当着两系考生的面,跟表演系的老师当面顶撞,你好威风嘛!”

    易青这下反应过来了!没想到那个郭承安居然能影响到导演系!本来以为导演系三试十拿九稳了,没想到……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易青骨子里那股愤青式的犟劲腾得一下就上来了,他脖子一梗,抗声道:“是我!我觉得我没做错!”

    坐在中间的系主任谢晓京把手里的钢笔啪得往桌子上一放,怒道:“你对我们学院这么不满,还考什么电影学院!”

    易青毫不畏惧,昂头道:“那位……我都不屑于叫他老师,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对待一位孤苦无依的女学生,丢尽了电影学院的脸!如果我当时不挺身而出,我永远都会看不起自己!”

    郑动天和谢晓京互相看了一眼,没做声。谢非教授慢里斯条的道:“你……你要是在这里明确表示一下,愿意去向两位保安和当事人那位老师道个歉,我倒是可以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小伙子,要识时务知进退啊,你的二试成绩那么好,自己放弃了太可惜了吧?”

    “哼!”易青冷笑一声,道:“识时务?知进退?谢非教授,我没叫错您的名字吧?我真是失望,你曾经是我最崇敬的前辈导演之一,今天我要收回我的崇敬。如果连您都跟郭承安那种人是一丘之貉,我看这个电影学院,不考也罢!”

    郑国恩教授道:“你不再考虑一下吗?男子汉能屈能伸,低一下头就能进电影学院,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何况它可能关系到你这一生的命运啊!”

    “决不!”易青傲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大声道:“我热爱电影,热爱艺术,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我违背良心,低下自己的头。”

    旁边的孙茹呆呆的看着意气风发,桀骜狂傲的易青,怔怔的发了呆——这个男人,真够爷们儿的!

    易青呆呆的坐在考场上,一脸悲愤的看着窗外雪停后树枝上挂着的冰晶。

    去***电影学院!

    本来以为自己是天降鸿运,误打误撞遇上九星连珠,弄了一身怪异的记忆力和理解力的本事,没想到都到了导演系三试了,出这种状况!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易青突然想起这句老话,自己不屑的哼了一声。屁!暗无天日!回去一定要把这“内幕”在网上揭发出来!

    易青胡思乱想,连孙茹和后面两个考生回答了些什么都没听清。依稀觉得孙茹好象答得特别好,考生们几次响起礼貌性的掌声。

    要不是对电影学院还存有一丝敬意,而且考完试还要拜托孙茹帮依依的事,他早就摔门而去了!

    就算自己明年考不来北京了,也要帮依依,说过的话怎么能不负责任!再说了,他都不帮依依,依依怎么办,不是太可怜了吗?

    想到这儿,易青偷偷望了一眼旁边的孙茹。孙茹好象知道自己拿稳了今年的导演系专业考试状元,一脸的意气风发。

    好容易挨到了考试结束,易青看了一眼孙茹,准备她起身自己也跟着走。

    谁知那个研究生登记完了,说了一句:“其他考生离开,等候后天发体检榜。考生易青和考生孙茹留下。”

    易青愕然。不过既然孙茹留下了,他当然不能走。

    谢非教授喝了口茶,笑咪咪的看着两人。他先指着孙茹道:“没什么别的事。交代你几句,孙丫头,你考中是意料中的事。我就是交代你,一,文化考试给我好好考,别马马乎乎的出了什么岔子;第二,你要清楚,你能考上靠得是你自己的才能在考生中出类拔萃,我们学院可没有看在你爷爷面上给你开什么后门。”

    “知道了,”孙茹甜甜的笑着,吐了吐舌头道:“谢谢,谢爷爷。”

    “这丫头,走吧走吧,别在学院里逛。”谢非挥了挥钢笔。

    孙茹站起来甩甩头发,还关切的看了易青一眼,走了出去。

    易青这下傻眼了,万一孙茹就这么走了,自己去哪里找她去?

    他刚要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谢晓京教授发话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易青一听,平静的道:“有,能不能让我快点走,我有急事,这儿我一会儿也不想呆了!”

    “哦?”郑国恩教授大笑了几声,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易青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道:“北京并不是只有一所艺术类重点大学,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中戏过两天开始考了,要是中戏也这么黑暗,大不了我做冯晓刚,自学成才!”

    “哈哈哈哈……”场上的四个老头绷着脸考了一个下午,这时候放声大笑,互相拍着老友的肩膀,笑得象四个孩子。

    “好吧!”郑动天笑着道:“听完了我们对你的评语,你就走吧,你这个火药桶,我们可不敢留你,人老了,吃不消哦!”

    易青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了,疑惑的看着他们。其实以他的才智早该猜到了,但是当局者迷,真正身临其境的考生谁不紧张?

    谢非教授依旧慢腾腾的道:“我们对你的评价是八个字——‘刚正不阿,德才兼备’。小伙子,非常难能可贵啊!”

    易青恍然大悟,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

    郑动天教授正色道:“其实看了你的二试成绩,我们就觉得人才难得,很想收你了。十几分钟背一百多个镜头,我们学院还没收过先天镜头感觉这么好的学生呢。但是,以往我们发现,越是优秀的学生,越是难留在中国电影圈内。不是去了美国梦工场淘金,就是做了国际大广告公司的什么创意总监。电影导演,是一个非常艰辛的工作。普通人只看到他成名后的辉煌,却看不到这个过程中的辛酸,我们这些老家伙经常在想,二十一世纪了,我们要招怎么样的导演系学生进来,才能支撑起中国第七代第八代导演的一片天。所以,我们认为,招进来的学生不光是有天分,才华好就行了。一个学生如果热爱名利权势超过了热爱艺术,这样的学生再好也有限。”

    说到这里,郑教授看了看几位老友,非常认真的道:“易青同学,作为中国电影导演届的几把老骨头,我们对你和你的同学们冀望非常深啊!所以才倚老卖老的采用了过激的方法,你能谅解吗?”

    易青这下臊红了脸,看着满怀赤子之心的四位老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憋了好半天才道:“我……各位教授……老师……我、我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枉做小人,幼稚肤浅,对不起对不起……”

    谢晓京道:“我们谁也别对不起了。我看,”他对三位教授点了点头道:“点这个孩子专业考试第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三位老人面现微笑。

    “好了,”谢非道:“易青,后天来学校体检,完了以后早点回家去,别在北京逗留。如果你真心想来电影学院的话,也别再去考其他学校了。好好复习文化试,咱们九月北京的夏天再见吧!”

    这简直已经不是暗示,干脆是明示了。易青激动的手足无措,连忙点头,起身走到门口,又跑回来冲四位老人家鞠了个躬,才飞快的跑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见孙茹还在门口探头探脑,一看见他出来,赶紧装做漫不经心的左右看。

    易青有点奇怪她怎么还不走,走到她面前道:“你……孙茹……”

    孙茹第一次听他直接叫自己名字,特别高兴,转头道:“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为难你?要不,我找人帮你去说说……”说到这里,立刻红了脸,非常多余的解释道:“我可不是想帮你,只是觉得你小子还有点真本事,我……我替学院着想,人才难得,可惜了……”

    易青哪有工夫多想,他急切的道:“不用了。我没问题。但是,现在真的有一个人,她就好象我们一样热爱艺术,她真的非常非常需要你的帮助,我很认真的恳求你了,能不能……”

    “不能!”孙茹气鼓鼓的喝道,不知怎么的,她一想起依依那张美得能令石头也动容的面孔就生气,心里翻江倒海的发酸,转身就走。

    按照大小姐的一贯作风,她一甩袖子,没有不马上冲上来哄她求她的。谁知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什么动静都没有,愤然转身瞪着易青。

    易青看也不看,居然随手摸出一包中南海,拿出一根点燃了,站在走廊上冷冷的吸了起来。

    孙茹走也不是,回去又不甘心,气得眼圈都红了,拽什么拽!有什么了不起的!外地来的臭男人!

    易青往考室的方向看了看,心想呆在这里不是办法,四位教授整理完考生的成绩,一会儿估计要出来了,看见自己抽着烟跟个漂亮女孩在这里拌嘴,像什么样子。

    他深吸了一口,抬腿向孙茹走了过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我对你一直印象都特别好,真的。我觉得象你这样博览群书、秀外慧中的女孩,应当眼界开阔,卓然不群才对,真没想到……”易青说着,鄙夷的上下打量着孙茹,摇头叹道:“啧啧……唉……啧啧啧啧……”

    孙茹已经气得快哭了,指着鼻子嚷道:“你没想到什么!你说啊!”

    易青冷笑道:“没想到你只不过是个心胸狭窄,不能容物的小肚鸡肠的女人,一个被人宠坏惯坏的没有半点涵养的暴发户小姐。您是岁数没到,不然啊,哼,世上恨人有笑人无的势利妇女又多一个……”

    易青拖了个长音,甩手就走。

    “你……大混蛋!大坏蛋!没见过求人办事还这么嚣张这么拽的!”孙茹怒气冲冲的从身后追上来,大声道:“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和那位穿着男人衣服满街走的漂亮妹妹能拿出可以说服我的理由,我就帮你!”

第十章 孙大小姐

    依依穿着易青的外套,笼着两条过长的袖子,伸长了脖子在表导楼外等着。眼看着刚才一起进去的那组考生,陆陆续续都出来了,就是不见易青,依依心里有点着急。

    终于,看见易青跟着刚才那个穿皮衣的漂亮女生一起走出来了。

    易青来到依依跟前,关切的问道:“等着急了吧,冷吗?”

    孙茹在他旁边撇了撇嘴,易青装没看见。他渐渐知道该怎么治这个刁蛮公主了。

    易青跟依依好一阵粘乎,然后转头对孙茹道:“怎么样,我们找个说话的地方?”

    孙茹看了看表,道:“你们还没见识过电影学院的食堂吧?走吧。”

    说着,孙茹也不征求两人意见,领头就走。易青他们只好跟着。

    从表导楼转过图书馆就到食堂。中间经过还经过小剧场和通往后门的小道。三人刚走到道口,那边树下走过来一个人,也不见他如何迈腿,几步就到了跟前。

    来人三十多岁年纪,戴着墨镜,脸上隐约有条伤疤,身形壮硕,少说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一身出自军旅的那种特有的骠悍之气。

    那人来到孙茹面前,吧得一下很自然的站的笔直,低着头问孙茹道:“可以回去了吗?”

    孙茹好象吓了一跳,道:“宝叔,你怎么跑后门来了?”

    那位宝叔道:“我把车停后门了,刚才在前门好象看到几个香港人和几辆车停在那里,叽里咕噜的说广东话,估计是前两天那批人。我想还是避开好。”

    “哦,”孙茹点头道:“我跟两个同学说点事,可能要一会儿工夫,你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在车里等我,我完事了给你打电话。”

    宝叔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看来是个不苟言笑话不多的汉子。

    易青咋了咋舌头,心说好家伙,这大小姐的排场还真不小,出门带这么猛一个司机。

    孙茹回头招呼了易青一下,径自向食堂走去。易青向依依耸了耸肩,两人跟在后面。

    ……

    电影学院的食堂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食堂在学生宿舍楼的旁边,是一栋三层的小楼。一楼是清真食堂,专供回民师生吃饭用,电影学院早年经常有扶助西部的教育计划,比如新疆定点招生,内蒙定点招生等等,所以就专为不吃猪肉的人准备了这个食堂;二楼是普通食堂,在到处是富贵气象的电影学院也只有这里有点普通大学的样子,即便是这里,所有的菜价也要比其他大学的食堂贵得多,这里和一层是用饭卡饭票的,跟普通大学一样。

    第三层被电影学院的学生称为FB(**)食堂,这里是用现金的,而且港币美金也能通用。电影学院的学生大家见面说“**去啊”,指得就是去这里,这一层全是各地各国美食,分成一个个窗口。比如有东北菜窗口、西北清真美食、韩式料理、日本料理、桂林菜、杭州菜、上海城隍庙小吃、广式茶点……各种各样说不上名字的小吃,包括牛排和意粉这种西餐都在这里有卖;餐厅气氛不错,当年梁朝卫、章曼玉这些大明星来电影学院,也是自己在这里进餐,学院也没有安排其他招待,柔情歌王张信则在电影学院进修两年,据说最爱这里的桂林酸辣粉,大导演西北汉子张一谋每次回到母校,据说最爱的是拉面和羊肉泡馍;餐厅里挂着几架电视机,整天都开着,角落里有个吧台,买饮料和啤酒,各种零食。

    孙茹经过一楼二楼看都没看一眼,熟门熟路的就把易青和依依带上了三楼。吧台买饮料的小妹看上去也和孙茹很熟,满脸笑容。孙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两杯可乐,一杯橙汁。

    易青接过可乐,把另一杯可乐退了,让小姐换杯热可可,对依依道:“外面太冷了,等了半天,喝杯热的。”

    孙茹笑着对依依道:“这人还真挺细心的,亲哥哥也不过如此吧!”

    依依是何等聪明的女孩子,听她把“哥哥”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暗暗好笑,也不说话。

    孙茹喝了口果汁,懒懒的靠进椅背里,向着易青道:“说吧。你做了那么多铺垫,又是软又是硬,又是激将法,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易青看了看依依,叹了口气,开始告诉孙茹关于依依的事。

    才听了几句,孙茹就坐直了身子。易青本来就属于口才相当了得的人,而且从小早熟泡妞,对女孩子的各种反应,讲故事时什么时候该渲染,什么时候该卖关子,什么时候该故做愤怒……对这些了若指掌;更何况依依的故事本来就非常感人,充满血泪,加上易青低沉的男中音的讲述,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孙茹从依依母亲生病那段开始哭,等到故事讲完,已经无声无息用掉了一包纸巾,等说到依依大骂郭承安,流落街头,特别是冒充易青的妹妹打包剩菜那段,孙茹先失笑随即落泪,简直完全成了泪人,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故事讲完了,孙茹呆呆的看着依依。她从来没想象过,世上居然还会有这种女孩这种故事,一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女孩,竟然可以承受这么多的苦难辛酸。她始终把学电影学艺术当作应付长辈和与人争强好胜的手段,想不到世上竟会有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女孩,可以为了学表演不惜用整个生命跟荆棘丛生、黑幕重重的社会去抗争。

    更重要的是,易青语气里那种巨大的悲悯和正义感深深感染着她,再配上刚才在考场上易青那番不畏权贵的充满男子豪气的慷慨陈辞,孙茹简直觉得易青男子汉到了极点,刚才对依依的那一点点敌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易青故做有内涵有深度的点起一支烟,静静的等着孙茹的反应,此时这个动作在孙茹看来简直充满了成年男人的韵味。

    依依在易青讲述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这时候她淡淡一笑,慢慢的站了起来,道:“我们打扰孙小姐太久了,走吧。我不习惯这样,没有必要拿我自己的困境去博取别人的同情,如果为了我要让易青去求人,我宁愿不要别人的帮助。”

    易青其实很注意依依的感受,一直小心翼翼的讲述的时候不让依依处在一个博人同情的位置上,谁知还是伤到了依依的自尊。他刚要劝依依坐下,孙茹飞快的抹掉了最后一点泪水,赶紧道:“依依别走。要走也要等吃完饭再说。到饭点了,陪我吃顿饭吧,我饿了,好久没在学院吃饭了。”

    依依听她这么说,看了易青一眼,还是坐下来。

    易青这下对孙茹另眼相看,真有一套。别看孙茹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模样,但是一看就知道,她是名门大家出来的女孩,而且一定出自一个非常有教养的家庭,见过大世面,待人接物应酬答对非常的有经验,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双方的尴尬都化解了。

    “依依吃什么?”孙茹红着眼睛,指着对面一排窗口上挂着的大牌子。

    易青看了看,随口道:“我要个韩式石锅拌饭好了。”

    “谁问你了?切,没风度,一边儿去!”孙茹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依依先点。”

    易青啼笑皆非的看着孙茹,什么时候他们两个成了一国的了,真是女人脸六月天,说变就变啊。

    依依抬眼开去,有点不好意思,那些菜名她大都听都没听说过,她求助似的看着易青。

    易青道:“帮你叫个咖喱牛筋腩炒饭吧。这两天太冻了,伤皮肤,吃点胶质高的蹄筋补一补。”

    孙茹看了依依一眼,感叹道:“她这种皮肤还要补,那天下女人都要去死了。恩……我要个菠菜肉酱意大利粉吧,素一点不要辣。”

    易青看了看依依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也笑了,还在继续抽他的烟,突然发现孙茹瞪着他看。

    易青愕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烟灰啊,怎么了?

    孙茹扁嘴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点东西去啊!要你们男人干什么用?没眼力劲儿的,快去啊,记得素一点不要辣啊!”

    当易青象耍杂技一样端着一托盘东西战战兢兢的走过来的时候,诧异的发现孙茹已经大大方方的坐到依依身边来了。两个女生不知道牵着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态度亲密,俨然是相识多年的姐妹。

    易青暗暗纳罕,女人这种动物,神秘程度真不亚于史前物种。

    孙茹向着桌对面的位置努了努嘴,易青只好一个人坐到对面去,非常自觉的把东西一盘盘的端到两位姑奶奶面前去。

    孙茹一看,除了那三样以外,还有一个西式的奶油蘑菇汤和一个中式的红枣银耳羹。她抬头打量了易青一眼,笑道:“进步很快嘛,表现不错,还知道买甜品过来。”

    易青抬了抬眉毛,心说废话,谁还乐意再被你大小姐支使一次啊!

    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暂时解决了依依的问题,易青胃口大开,吃着石锅拌饭又去要了一块陕西肉夹馍,喝了两大杯可乐。

    易青吃的狼吞虎咽猪啃槽,但是这在孙茹看来叫豪爽、男人——所以说不能跟女人讲逻辑,有时候对上眼儿了,天王老子也没办法,王母娘娘也只能划条银河,不能让两人离婚。

    吃了一半,孙茹对依依道:“依依你不是没地方住吗?晚上上我家住去,我家有的是空房间。”

    易青低着头不吭声,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还想今晚跟依依梅开二度呢。不过一想也是,总不能让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老是不明不白的跟自己挤在地下室的那张小床上,光是招待所那些人看依依的眼神,就够叫人受不了的了。

    依依偷看了一眼易青,见他没反对,也就答应了。

    孙茹对易青道:“喂,你这两天自己找地玩儿去,我带依依去办她的事,完事了我带依依去找你。”

    “啊?”易青没想到这大小姐是这做派,吃了一惊。

    “啊什么啊?就这么定了。我们两个女孩子出入多方便啊,你一个大男人跟在我们后面算什么事啊?”说着孙茹拍了拍依依的手道:“我们不需要男人,累赘。”

    易青差点晕倒,完了这下他是彻底没地位了。

    刚这么想,又听见孙茹小声跟依依说道:“回头我给你找个好衣服穿,别老穿这臭男人的衣服,难看死了。”

    易青咬着可乐吸管一脸的伤自尊,依依低头埋在盘子里不停的偷笑。

    孙大小姐一看报仇也报得差不多了,饭也吃完了,招呼他们起身。孙茹给刚才她的司机打了个电话,三人一起向电影学院后门走去。

    三人刚走到后门口上,看见宝叔跑了进来。孙茹问道:“宝叔你怎么不在车里呆着。”

    宝叔道:“那几个香港人又堵到后门来了,怎么办?要不我们再……”

    “管他呢,”孙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阴魂不散的,躲他还躲没完了,算了,看看他们说什么去!”

    宝叔应了一声,在前头开路似的先走了。

    易青好奇的问道:“什么香港人啊?”

    孙茹皱着眉头道:“香港嘉和的几个助理和副总,烦死了,不知道干什么堵了我两天了!”

    “啊?!!”易青缩了一下,跟触电一样叫了一声,引得那位宝叔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易青觉得被这个人眼光扫一下就象两把军用棱刺在脸上刮过一样,寒毛都要乍起来了。

    香港嘉和可是香港最老牌的几家电影公司之一。嘉和三十年来不知捧红了多少星光璀璨的大明星,拍了多少经典的传世之作,用过多少水准极高的导演和制作班底,圈里圈外提起这种公司,不敬个贤也要敬个老。

    这样一家名动全亚的公司,居然出动副总级别的人来堵一个十九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这也太离谱了吧?易青原来以为孙茹充其量不过是电影学院某个退休老教授的孙女之类的,从小在学院里玩而已,现在看起来,这孙大小姐的来头也未免太牛太吓人了吧!

    一阵胡思乱想之间,已经走到了门口,宝叔拦在一伙人前面,摘下了墨镜,目光森冷警惕。

    那群香港人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冻过,站在雪后的北京小巷一个后门前等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他们一共四个人,一排堵在孙茹家的宝马车前,态度恭敬,就是冷得两腿直打哆嗦。

    “孙小姐,孙小姐……”迎面上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说话的是那个女的,神态亲切,看来是经过训练,普通话非常标准,一点没有广东腔。

    那女刚要凑上来,立刻被宝叔的军用棱刺给刮了一下,连忙保持了一下距离,道:“哎呀孙小姐,找到您可真是不容易啊。这位是我们刘副总,内地市场开发的负责人,他……”

    孙茹摆了摆手,老练的打量了他们两眼,道:“香港嘉和的吧?你们有什么事情应该找我爷爷谈,我爷爷没时间你们可以预约啊!我还是个学生,你们整天骚扰我干什么?”

    那个姓刘的副总长得跟王京似得一胖子,笑容可掬的递过来一大束鹫尾花,非常名贵的样子,易青算了一下,这束花大概够依依生活半年了,对他们来说却只是一张港币。

    孙茹看都不看这束花一眼,示意宝叔接过来。她用与她年龄不相称的老气横秋的口气对刘总说道:“我们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我们内地跟香港不同,我们是有国家电影局的,很多权利在中影集团、北影厂、国家电影局手里,你们就算找到我爷爷本人又有什么用?”

    刘总哭丧着脸道:“孙小姐这就太不拿我们当朋友了。香港各大公司都在争取内地的放映片子数目,争国内的九大院线。大家都知道,你们阿公孙老爷子是关键人物的啦!虽然他离退多年,但是圈内谁敢不给他面子,国家电影局的领导同志们不是他的下属就是他的旧学生,其他单位更不用讲的啦!只要孙老爷子发句话,我们明年哪怕多给我们在大陆发一部片子,或者剪我们的片子的时候手宽一宽,我们内地开发部门的几百号人就算是靠他老人家赏一口饭吃了啦。”

    孙茹吐出一口长气,摇了摇头,道:“我们中国财神爷的大庙前面有副对联,你们晓不晓得是讲什么东西——的——啦……”

    刘总很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的助手,一脸茫然。

    后面易青已经憋不住在笑了。孙茹笑着打了易青一下,对刘总道:“那副对联素介个样子滴,上联‘朝也求暮也求,能有几个钱,给谁是好?’下联是‘你也要,他也要,全无半点福,教我为难’!”

    刘总半点没听懂,迷惘的问道:“那素怎样?”

    孙茹做了个被打败的动作,道:“好了好了,话我帮你们带给我爷爷,行不行看你们的福气了。还有啊,你们要是再跟着我,骚扰我,我保证明年嘉和公司一条院线的放映权都拿不到!”说着径自向自己的车走去。

    那刘总赶紧让开条道,难为他那么大的肚子动作这么敏捷,连连恳求道:“那样子太感谢你啦,孙小姐。我们嘉和真的是很有诚意的……”

    孙茹坐进车里,向易青指了指驾驶副座,然后把依依拉到身边来,最后礼貌性的向刘总点了点头,摇上了车窗。

    宝叔把车开出电影学院后门的小巷,在望后镜里看那些人渐渐远去了,才问道:“去哪里。”

    “荆门桥小区的招待所,先送这位易先生。”

    易青做了十九年学生,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并没有不习惯,他还在想刚才的事。

    香港电影盛极一时,但是从九十年代开始衰败,近十年来更是惨淡到了谷底。各大港埠影业公司为求生存,纷纷把目光投向大陆市场——毕竟香港才六百万人,大陆光城市人口就有三四亿,九条院线起码控制一亿多能买得起电影票的观众基数。

    但是内地对于外埠电影有着严格的管制,比如美国好莱坞大片,最高的九七年放进来十部,此外一年能有六七部就不错了;香港电影按说也是华语电影,但是这个口径依然被压得很死,一年也不过十部左右,而且即使放进来,也要经过所谓的政治审查,被剪得七零八落。

    嘉和的人如此热切的想争取哪怕多一部的放映权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这边一点头,他们公司的电影多放一部进来,立马就是上千万的收入,再刺激一下本港市场,潜在价值不可估量;就算上片量不变,只要在剪现有的片子的时候能松一点,尽量保持原貌,对嘉和进入内地的电影也是一件大好事。

    看刚才的那架势,孙茹的爷爷竟似能够影响明年香港片进埠的数量,而且只要他打声招呼,政审时自然就会手下留情,因为“领导同志们不是他的下属就是他的旧学生”,真是太神通广大了!

    这个孙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郭承安在电影学院的表演系差不多也呆了有二十多个年头。当年他不过是无所事事的一个京城混混,削尖脑袋靠着穷工人的红出身,街道分配去了电影学院的总务处,做了个大放电影厅一个看胶片的工人。

    靠自学工农兵大学考上了个文凭,又娶了个党委书记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表演系的带班老师。

    就这么块料,熬到这把年纪还是个讲师,是学院年纪最大的讲师。电影学院三十多岁的副教授,四十多岁的教授一抓一把,他混迹其中,倒也有自知之明,除了给女学生上课的时候摸摸小手之外也没别的奢求。他知道老院长谢非,导演系郑动天这些正直的老学院派打心眼里不待见他,他也无所谓,自得其乐。

    那个叫周依依的女孩子,是郭承安这几年以来见过的年轻美女中,最让他心痒难挠的一个,自从被她拒绝了以后,这厮晚上做梦都想着那张俏脸,把她从一试中踢了以后自己又是一阵后悔,要是放她考进来,没准将来还能有个下手的机会,现在……

    傍晚时分,表演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老师们都已经下学回家了,学生们这时候不是在拉片室看电影,就是成群结队出去疯玩,或者出去赚钱了。

    郭承安主动留下整理今年最后通过专业考试的那六十位考生的资料档案,那一张张漂亮女孩的照片令他垂涎三尺,眼花缭乱,这个工作每年都是他的,可以在没人的时候意淫一把。

    暮色渐渐低沉,郭承安拉亮了电灯。看了半天年轻女孩的照片和照片背面那些身高和三围号码,老**这时真是欲火焚身,蠢蠢欲动,不知道该怎么排解才好。

    正在他丑态百出之际,办公室们咿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女孩。郭承安下意识的把桌上的照片一遮,抬头一看来人,眼睛都绿了,脱口而出的问道:“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来人正是他想了好几天的周依依。

    周依依今天特意的打扮过了,穿着一身鲜红火辣的红色皮风衣,手里还拎着一个咖啡色的女式小手提袋,淡淡的化了个妆,一副欲与还休的娇怯模样,更显得妩媚万状。她莲步轻摆,上来把手提袋一放,摆在办公桌上两人之间。

    郭承安才看了两眼,全身立刻象火烧一样烫了起来。

    周依依看了一眼猥亵的老头,羞答答的道:“郭……郭老师,我是来向你认错的,真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识抬举。”

    郭承安一听这话,心花怒放,嘿嘿淫笑道:“怎么样?想通了?就是说嘛,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干吗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呢?来,老师很爱你,很疼你的……”

    周依依看着他说最后两句话的样子,口水都快要滴下来了,恶心的向后缩了缩,可脸上还得带着娇媚的笑意,轻声道:“那我现在……现在愿意了,您可得答应以后照顾我……人家明年还要考……”

    “照顾照顾……”郭承安高兴的直搓手,一叠声的道:“干脆你也别考了,我直接把你介绍到我哥们儿的剧组去,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捧你做大明星!”

    郭承安自己一边说着,自己都觉得是扯淡。只有那些完全不了解这个行业的幼稚的人,才会相信有什么大老板捧小明星之类的事,这行里女人混不下去被包起来是常有的事,但是明星这个东西,靠钱捧靠势力捧那根本是扯淡的事——这里面牵涉的厉害关系、错综复杂的利益纠纷,那种繁杂的程度普通老百姓想破脑袋也理不清楚,哪里是靠钱或者靠关系就可以捧一个明星出来的。有钱人赞助一笔让自己女人上镜演戏是有的,但是从来没听说过靠这个能红起来的,说到底一个女人能红主要还是她自己的本钱,观众又不是白痴。

    郭承安这头在胡思乱想,那边依依也暗暗觉得好笑,自从认识了易青和孙茹以后,她可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傻女生了,关是昨天晚上短短的一夜,孙茹就跟她讲了不知多少这圈子里的规矩禁忌和门道。

    此时依依的脸上,是一副破釜沉舟豁出去的淡淡哀愁,轻声道:“我……我不跟你回家,我怕。这里没人,就……就在这里好了……”

    郭承安担忧的看了看四周,虽然拉着窗帘,但是这里毕竟是学校,万一……

    不过,就算是忍耐力再超常的男人,谁有能面对周依依这样的美人尤物还可以按捺的住?

    郭承安稍一犹豫,就忍不住涎笑道:“好啊,小丫头,这么顽皮,今天要好好惩罚惩罚你!”说着隔着办公桌就要绕过来。

    “等等!”依依急忙叫道:“你上次跟我怎么说的,要再说一次,要是你赖帐怎么办?再说一次我心里塌实。”说着,依依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提袋,好象很害怕似得拿它当武器一样对准了郭承安。

    “这还不容易!”郭承安大剌剌的拍着胸脯道:“我郭承安答应你,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跟我好,我保证以后照顾你,让你考上电影学院!可以了吧,小宝贝!”

    说着,老淫棍风急火撩的绕着办公桌就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吓得依依绕着办公桌就跑,大声喊道:“孙茹!宝叔!你们还不快进来!”

    “砰!”

    一声轰然巨响,宝叔象推土机坦克车一样撞门而入。在他身后,一身劲装黑皮衣的孙茹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施施然的拍着手走了进来。

    郭承安如坠冰窟,彻底傻了眼。若不是色迷心窍,他早该想到,周依依这穷得没饭吃的小保姆哪来的那么贵的皮草大衣和名牌手提袋!他甚至该联想到,电影学院人尽皆知的这个从小爱穿名贵皮草的小魔女!

    孙茹看都不看郭承安一眼,径自走到依依面前,拿过她的手提袋,道:“我看看。”说着,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台掌中宝DV摄影机。

    郭承安登时面如死灰。

    孙茹对着监视镜看了半天回放,忍不住向依依一伸大拇指:“天才,太天才了!就这段就能去拿个影后!这演得……牛!”

    依依红着脸一连呸呸呸了三声,懊恼的道:“你编得台词也太恶心了!我回去刷十遍牙去!”

    孙茹把机器一收,镜头盖一盖,笑道:“要不我怎么不让易青来呢!他那么紧张你,要是让他知道我让你说这些,还不跟我急啊!走了,我们回吧!”

    说着,三人前前后后,向门口便走。

    郭承安这下快急疯了,双手哆嗦着就上来了,哀求道:“孙……不是,大小姐,小姑奶奶,您……您饶了我吧……您要是肯把带子还给我,让我干什么我都……”

    “砰!”

    孙茹拧腰摆跨,一个回旋侧踢,正扫在郭承安的脸上,打得老王八蛋像陀螺一样转了一个半圈,捂着脸一句话说不出来,使劲稳住身形,摇摇晃晃。

    孙茹一甩满头乌亮的秀发,得意的向宝叔比了个手势。

    宝叔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力量不够。”说着,宝叔稍微扎了个马步,一反身来了个虚踢,回旋侧步,踢得呜呜作响,威风八面。

    “懂了!”

    孙茹一拍手,跨前一步,照着郭承安的脸又是一个回旋侧踢!这下全脚背踢中,蓬蓬两声巨响,郭承安脸上一个大鞋印,根本站不住,一个旋身轰然摔在地上!

    孙茹拍了拍手,看着倒地痛叫的郭承安,冷冷的骂道:“人渣!”

第十一章 睡莲

    跟孙茹和依依分手后,易青也没闲着,第二天早晨是管理的复试。电影学院导演系、表演系、文学系都是三试,管理只要二试就决定是否录取,省了一百块报名费。

    易青此时参加管理系的复试当然是放松到了极点。进考场跟主考的两位教授昏天黑地的扯了半个小时,几个老头希罕易青都希罕的不行了,易青才告诉说,很可能已经通过导演系的三试了。

    几位教授默然点头。论稀有程度,两年一招的电影学院导演系恐怕给个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都不换。如果导演系招去了,其他院校或者本院的其他系基本没什么指望再争了。

    易青走出管理系考场时,突然觉得愉悦的要飞起来了。北京过度污染的天空仿佛也格外的清朗起来。

    他知道,这次北京之行的专业考试,于他来说已经提早结束了,其他院校和其他系,根本可以不再考虑。比起那些现在还在中戏、上戏的考点外忐忑徘徊的考生们,自己是何等幸运啊!

    易青兴致勃勃的回到住处,整理一下行李,算算日子,差不多安排好依依之后,就可以回家准备高考文化试了。想到明年将以导演系专业第一的身份入校,在电影学院学习,周末节假还有依依陪伴,易青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他大概算了一下,身上带出来的钱还剩下三千多块,买张机票,剩下一千七八百留给依依,应该够她花到九月份自己入学了。不过,想起依依那身单薄的衣衫,易青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回去,省几百块钱下来给依依买几件能御寒的衣服——对南方人来说,北京实在是太冷了。

    决定了以后,易青一个人跑去逛了西单,给依依买了一件雪白的羽绒风衣,今年最流行的款式,领上带着的毛线小穗可以当围巾。然后打车去秀水的女人街,给依依买了条牛仔裤和一件羊绒的毛衣。然后再从秀水走路逛回西单来,腿都快走断了。

    几件衣服花了他六百多块,连易青这种败家子也觉得今天有点奢侈。又挑了几件给老爸老妈带回去的礼物,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

    易青钻进西单塞特对面的肯德基,刚刚买了一大堆鸡翅鸡块和饮料,还在纳闷呢:孙茹和依依这两个丫头怎么一天都不打电话过来。刚这么想,手机就响了,易青拿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孙茹锐利的女声——

    “易大公子!你死到哪里去了!我们在招待所门口等了你半天了!限你半个小时立刻出现,不然我们就走了。”

    易青放下电话就赶紧打包,出门拦了的士赶紧回到招待所,远远的果然看见孙茹的那架宝马停在小区招待所的门口。孙茹一身黑皮衣倚在车门上,仰着头看天,长发半遮着脸的样子真是英姿飒爽,与依依的外柔内刚、娇媚温柔相比,又是另外一番别样滋味。

    “喂,小伙,想啥呢?给钱!”

    司机这么一叫,易青才回过神来,赶紧付钱下车。

    孙茹看见易青颠颠儿的跑过来了,敲了敲车窗,后门一推,依依穿着自己原先那身衣服钻出来了。

    孙茹看见易青手里拿着可乐和肯德基的袋子,另一只手大包小包,特鄙视的道:“切,大男人自己去逛街买衣服,像个家庭妇男一样,真没出息!”

    易青哈哈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办完事了。给依依找到学校了?”

    “没有啊!找什么学校?我们办别的事去了。”孙茹道:“你赶紧把依依放在你哪儿的行李拿出来,我们现在陪依依去找学校,晚上她就住在学校宿舍了?”

    “啊?太仓促了吧!人家那边安排不过来怎么办?要不要先打个招呼?”易青一边说着,一边讨好着把鸡翅鸡块递上去,笑道:“等急了吧,先吃点儿。”

    “打什么招呼?本小姐亲自去面子还不够大的?”孙茹拿过袋子递给依依,道:“你还是快吃点热的吧!真是,送你衣服又不要,冻成这样!”拿过易青的可乐一看,叫道:“可乐?为什么是可乐?你居然敢买可乐?为什么不买热饮?算了,将就吧。依依不能喝我喝。”

    易青愕然,这是什么逻辑?好在他对这位大小姐的作风多少也有些适应了,笑嘻嘻的拎着大包小包往地下室里走,走到门口又装做好象刚想起来一样回头叫道:“依依,你也来一下吧,把你的包拿走,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

    依依应了一声,慢慢的跟着易青走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易青把东西扔在床上,拉亮了电灯,回头一把就把依依拉进房间来,顶上了门。

    “喂!干什么,走廊里有人……唔……”

    没等依依说完,嘴就被易青贪婪的堵住了……

    好一会儿,两人才稍稍分开,易青坏笑着,手悄悄的从她外套里伸了进去。

    “干什么!爪子拿开!”依依伸手打他,娇笑道:“不要……我全身都软了,别闹了。”

    易青故作正经状,道:“谁闹了?格格在上,小的伺候格格更衣。”说着,拉过床上一个袋子一掏——

    “哇!好漂亮……”依依脱口而出,问道:“给……给我买的?”

    易青笑着点点头,又把牛仔裤和毛衣拿了出来。依依拿过几件衣服,轻轻压在胸口。

    易青忙着把商标翻出来给她看,炫耀道:“看!全是名牌,我挑了好久!腿都走断了……”话没说完,易青就楞住了。依依静静的凝视着她,大眼睛水汪汪的一阵闪烁,泪水就从眼眶里滑落下来了。

    易青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依依一只手搂住易青的脖子,伏在他肩头轻轻的抽泣起来了,良久,她低声的说道:“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这么漂亮的衣服。易青……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易青心里一阵酸楚,对于现在那些时尚的都市女孩,这几件衣服算得了什么呢,而对于依依来说,竟珍贵成这样。

    其实以她的容貌,只要她愿意,有大把的男人会愿意把金山银山搬到她面前来,而她却一直执着的守护着自己的心。她有太多的理由可以堕落,可是她宁愿无衣无食,为了自己的理想在森冷的城市森林里郁郁独行,遍体鳞伤也誓不回头。

    在这个黑暗浑浊、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她象一朵幽幽的睡莲,静静的在夜里风姿摇曳,她的美丽,只为自己心爱的人绽放。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是我的BOSS啊,我怎么敢不拍你的马屁。”易青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道:“快穿上吧。一会儿上去就不觉得冷了。”

    “不行,”依依抹了抹眼泪,红着脸道:“一会儿上去,孙茹看见我换了衣服,不定该怎么想呢!昨天晚上她要给我衣服,我说什么也没要,刚认识两天就拿人家东西算怎么回事啊?”

    易青赶忙找纸巾给她,道:“咱不管她。身体是自己的,冻病了怎么办?让她知道咱们俩的关系更好,省得她对我还有啥非分之想。”

    依依立刻破泣为笑,指着他道:“就你?少臭美了!就你这德行,人家大小姐能看上你?”

    易青见她笑了,也十分开心的抱住了她,不过他突然又想到:“要是孙茹真对我有什么想法,我是上还是不上啊?”

    这世上有些男人,似乎是天生不能只属于一个女人,他明明知道责任的重要和爱情的可贵,但是却总是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盯着灶上的,背还顶着冰箱门。

    ……

    “啊嚏……”上面靠着车的孙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挽了挽长发,有点纳闷:这是谁在惦记我呢!易青和依依在下面缠绵缱绻,半天不见上来。可怜孙茹在上面“为你我受冷风吹”,无聊的绕着车打转转。

    易青和依依恋恋不舍的分开了,依依尤其对这个自己结束了处女生涯的房间有种特殊的感情,多看了两眼,两人提着依依的大旅行包上来了。

    一到上面,就看见百无聊赖的孙茹一条腿架在一棵树上正在压腿,小马靴直磕额头,看得依依花容失色。

    易青吐了吐舌头,心说好厉害,还是个练家子,幸亏没得罪这个大小姐。

    不过……看这柔韧性和这两条线条好到极点的修长**,不知道在做另外一些双人运动的时候是不是会更加的……

    易青的一大特异功能就是喉咙里在咽口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能益发的一本正经。

    “小茹,等急了吧?”依依亲热的问道。

    “还行,上车吧,易青坐前面。”孙茹放下腿,随口说道,忽然看见了依依的一身新衣服,雪白的长风衣配上蓝得耀眼的牛仔裤,越发显得出尘脱俗,妩媚中带着少女恬淡的可爱。

    孙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负,即使是那些表演系的大美女们,在她眼里也只是庸脂俗粉,可此时面对依依,竟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楞了半天,才赞叹道:“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啊,依依你穿这身上街小心被人围观。”

    依依脸上一红,赶紧故作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呃……早就买了,太新了没舍得穿,刚从包里翻出来的。”

    “哦,”孙茹也不多问,对她来说,几百块一套衣服算什么,根本不会去在意。她打开车后箱道:“包放进来。”

    易青把包放好,三人上了车。宝叔驾着车,缓缓开出小区,上了三环主道。

    易青看着车里的望后镜,担忧的问道:“现在去太晚了吧?要不明天一早咱们再去?现在去人家正好要吃晚饭。”

    “干吗明天,我就是特意要挑吃饭的点儿过去呢!”孙茹正在后座和依依一人啃着一个鸡翅,一边吃一边道:“依依,少吃一点,一会有人请我们吃饭。”

    宝叔在旁边道:“先给姓徐的打个电话吧,让他在学校等还是去酒楼等?”

    “您给她打吧,先让她给依依准备宿舍。”孙茹漫不经心的说道。

    易青问道:“那个学校呆一年要交多少学费?我就怕我们一时没有那么多,能不能缓缓,分几回交也行。”

    “一般这种学校都是两种班,一种是考前培训,就是专门给全国各地的考生做一个月或者三个星期突击培训的,还有一种是常年招生的班,随到随学。前一种一期大概两三千块,后一种一年大概一万到一万五都有。”说着,孙茹撇了撇嘴道:“什么学费?她还敢跟我们要钱?便宜死她了!”

    易青耸了耸肩,这两天下来,对孙大小姐的神通广大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宝叔一边一只手伸到怀里掏电话,一边道:“没事非得去惹那个女人,拿你大小姐没办法。你别这么大大咧咧的,跟她打交道你加十二分小心,要是斗心眼你十个八个也不是对手,那人精得都快成妖怪了。”

    孙茹似乎对这个保镖司机有种特殊的敬畏,吐了吐舌头,嘴里还在嘟囔:“我怕过谁?”

    ……

    几句话的工夫,车就进了北影厂。

    易青又开了一把眼界,北影厂区分南北两条道,纵深也不过五百米左右,易青他们走的是北区的道,一路上看见挂着电影学院教师名号的培训学校竟然已经有三处之多。

    难怪人家说电影学院的专业考试已经在北三环形成一个小经济圈。每年就象开亚运会一样,一到考期,这里的培训学校、饭馆、洗浴中心、各种旅馆包括卖各种零食冰糖葫芦驴打滚儿的,全能赚上一大笔。依附在这个产业链条上的人全都财源广进。

    难怪那么多人削尖脑袋往这里考,现如今大学本科生平均月薪之有八百块的世道,能进这个圈子简直就是衣食无忧的代名词了。

    “恩?那些是什么人?”易青看见厂区门口和沿道有一些民工模样的人蹲在路边,每次有汽车经过他们就抻长了脖子一阵期待的仰望。

    “蹲活儿的,”孙茹面现恻然怜悯的神色,轻声道:“就是整天蹲在那里等着剧组来招去跑龙套的群众演员,干得是最苦最累的活,一天才赚四十块,还要被制片和群头儿剥去二十块。”

    “群头儿是什么东西?”依依好奇的问道。

    “就是群众演员的头儿,也有叫圈头儿或者蛇头儿的。”孙茹摇摇头道:“我从小就看见这些人,可到现在看到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真可怜。有的人做了半辈子龙套,还是连个住处都没有,你看那个老人,从浙江来的,我小时候他就蹲在那里,一蹲十几年了。”

    易青面现微笑,他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别看这个孙大小姐看似刁蛮,还有些娇奢之气,但其实心地特别的善良,又有侠气,真是难得。

    看来这个行当也不能让所有进来的人都发财,也有穷得衣食无着的,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任何行业都有贫富差距,金字塔尖的那些人永远是少数。

    车子在一个大仓库前停下了。

    宝叔把车靠边,先推门下了车,拿出手机不知说了什么。易青和依依刚下车,就听见一声巨响,吓得易青一缩脖子,只听见咿咿呀呀一阵响动,大仓库前的铁帘门慢慢的卷了起来,里面还有一道钢化玻璃门,开着,从里面出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奋力把铁门推了上去,笑呵呵的站在门口。

    “吴宝大哥,来啦?”

    易青心想,原来宝叔姓吴,不知道这大仓库又是怎么回事。

    孙茹最后才慢吞吞的从车里出来,冲易青嚷道:“你去哪儿?还不把依依的包拿出来。”

    易青这才想到,赶紧去拿依依的包。孙茹拉着依依先进了那大仓库,易青随后也背着包走了进去。

    原来这家学校就是一个大仓库改造的。自己拿水泥隔得墙,分成一个个房间。一进门有一个一百多平米的大房间是排练厅,学表演的学生的排练厅都有特殊的格局和桌椅课桌摆放的规律,在教室的角落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堆景块。

    所谓景块,就是用六块形状各异的木板钉成的大积木块,从大到小,从魔方形状的正方体到长条形的长方体、圆柱体、三角的、好像床那么大的……各种形状的积木块都有,这其实就是话剧舞台布景、舞美设计的一套基本工具,在话剧院里看到的各种背景,包括一些大型的道具比如衣柜、门墙、汽车乃至坦克之类的东西全是这些积木搭成的,然后表面罩上相应的背景布。

    表演系的学生入学首先学的就是自己用景块搭背景,因为他们交作业和考试的方式全是演小品的形式,每个小品都必须搭景。

    依依一走进去就拔不动腿了,情不自禁的走到那些景块面前,摸摸这儿,看看那儿……

    对于一个梦想成为专业演员,天天想着接受正规表演训练的女孩来说,还有什么地方比一个正规的排练厅更能吸引她呢?

    易青怜惜的看着一脸陶醉的依依,似乎她好奇而激动的目光中又有泪光闪烁。

    这女人真是水做的,一天要哭几回啊?易青忍不住想起《红楼梦》里唱林妹妹的曲词: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才在想《红楼梦》呢,突然听见一个脆亮泼辣的妇人声音老远从里面传了出来——

    “哎哟,我来得迟了,不曾接得贵客……”

    易青暗笑道:这不是林黛玉进贾府那段,王熙凤的出场台词么?

    难道这里也有个精明过人,口蜜腹剑的“凤姐儿”?

第十二章 一墙之隔

    “哎呀呀呀,这平时求都求不来的贵客,孙大小姐登门了,您受累亲自来一趟,本来该是我去拜访您家老祖宗的,呃呵呵呵……”

    说这话的来人可比《红楼梦》里的凤姐儿年纪大多了,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身高腿长,走路有点象模特的猫步的意思;打扮入时得体,除了眉眼间一股乖戾精明的气色之外,倒还说得上风韵犹存。

    大仓库里本来就昏暗,所以刚才那个男的出来的时候,从里到外一路把灯打开了,各个房间灯火通明。

    这女人一走出来,每过一间房间,那里的灯就暗了,最后只剩下大厅这间排练厅开着,孙茹微微冷笑,过去把依依拉了过来。

    “早跟你说了,别开那么多灯!多败家啊,真不会过日子!”那女的一边数落那男的,一边转过脸来对着孙茹满脸堆笑:“你大小姐可不知道这柴米油盐的事儿,这电费呀,贵着呢!”

    孙茹哪跟她废话这个,拉过依依,对那女的道:“昨天跟您在电话里说的,就是她了。”说着,帮依依和易青介绍道:“这两位就是这个学校的负责人,这位是徐晓君徐老师,刚才给咱们开门的这位是徐老师的爱人梁老师。”

    说着,向着徐晓君道:“她叫周依依,是我最好的姐妹,您可不能亏待她。”

    “哎哟喂,看看、看看,这小姑娘真俊啊!”徐晓君一脸慈祥的过来牵起依依的手,上下端详,啧啧连声,赞道:“这小模样儿长的,跟书里写得一样,要是再到咱们学校培训一下啊,明年电影学院和中戏的表演系又该抢破头了。不过啊……”

    徐晓君话锋一转,非常认真的道:“孩子,老师说句实话你可别不高兴啊,要说漂亮的有气质,要说脱俗,你还真比不上孙大小姐,孙家大小姐啊,我是看着长大的,她那从小漂亮的啊……”

    “哎哟,您别夸我了,赶紧谈正事儿吧。”孙茹不耐烦的道:“天快黑了。”

    “瞧我糊涂的,一看见孙大小姐,高兴的什么都忘了,”说着转头对她丈夫道:“梁子,这儿有我招呼就行了,你赶紧上酒楼去点菜去,小茹喜欢南方菜,记得别点辣得。”

    姓梁的应声去了。

    易青从来没见过拍马屁拍得这么坦然的人,肚子里笑翻了天。

    “来来来,闺女,我带你看看,”徐晓君拉着依依,往着黑漆漆的走廊向纵深望去,她指着里面道:“这一间,是道具存放室;下面是形体教室,里面有大镜子和把杆儿;再下面是声乐教室,我们可是新买的钢琴,贵着呢;再下去是有隔音设备的台词教室,你看这声台形表的设施场地我们都齐了,就这办学水平,北影厂里可没别家。”

    依依好奇的拉长脖子往里看,什么钢琴啊把杆儿的都没看见,心里觉得这里跟想象中的学校差得远了。学校不是都要有大门、教学楼、办公楼甚至操场图书馆吗?

    “行了,以后你在这里就安心学吧,我们这儿全是电影学院的老师。”徐晓君一边叽里呱啦的说着,一边好象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我们这儿学费也便宜,人家一年是一万五,我们才一万二。”

    “徐老师,我们依依家里有点儿困难,她可交不了学费,”孙茹马上接过话茬,冷冷的道:“要不,您看这钱我给交了吧!”

    徐晓君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极为肉疼,但是随即满脸堆欢,连忙过来亲热的揽着孙茹的肩头,笑道:“哎哟,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似的机灵,尽拿我寻开心。咱娘俩儿是什么关系啊,我还能跟你要钱,这玩笑开的,呃呵呵呵……”

    易青在一旁面无表情,佯做研究天花板,他听徐晓君说“娘俩儿”,恶寒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他才发现,天花板上装得全是节能灯,一盏日光灯都没有——真会省钱啊!

    “那行,”徐晓君又对依依说道:“依依啊,晚上你就住宿舍吧,别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说着,她悄悄瞥了孙茹一眼,道:“我们这儿,女生多,都跟姐妹一样,亲着呢。女生宿舍,现在是六个人一个房间,你就到……”

    “徐老师,”孙茹笑道:“您这儿宿舍这么紧张啊,还六个人挤一屋。这样吧,我也不麻烦您了,让宝叔辛苦辛苦,每天早上把开车把依依送来上课好了。”

    “哪儿能呢,”徐晓君掩嘴笑道:“我就是自己两口子不住,也得腾出房子来给依依呀。谁不知道学生们都叫我徐妈,我对学生们那是出了名的好,就跟自己儿女一样。”

    “依依啊,宿舍就在教室后面,一会儿我带你去,你就一个人住走廊的最后一间,特意给你留的,一个人住好,清净,这样我们小茹来找你姐妹儿俩也有个单独说话的地方。”

    真没想到,易青暗暗纳罕,孙茹这么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办起事来一点不含糊,连徐晓君这种老江湖都占不到一点便宜,真不愧是世家子弟啊!

    “行了,都完事了,”徐晓君语气里有种丢了钱包没处申诉一样的悻悻,道:“咱们先带依依去房间,放下东西就去吃饭。”

    孙茹暗笑,口中却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啊!我们求您办事还让您请咱们吃饭,折杀咱们做晚辈的了。宝叔,一会儿我们可得自觉抢着付帐。”

    易青差点没乐喷了,孙茹这丫头真坏透了,人家老梁过去菜也点了,桌子也包了,你这会儿才说付帐,不是拿话挤兑人家吗?

    徐晓君这么精明哪有听不出来的,干笑着还得故做亲热的挽着依依,道:“走吧,从大门出去,咱绕到宿舍去。”

    五人一起出了大门,宝叔帮徐晓君把铁帘门拉了下来。

    绕着仓库改成的学校走了一个半圈,依依和易青都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北影厂的大招待所,全木制的仿清朝的古代建筑,估计最初建是为了配合拍清装戏,现在改成了招待所。招待所后面是个大仓库,就是刚才他们见到的那个学校,估计原来是拍戏停化妆车放道具的。

    徐晓君夫妻俩是租下了半片招待所和后面这个大仓库,改成了一个学校,所谓学生宿舍,原来就是招待所的房间,里面每间放了三架双铺的铁架床。

    众人一起走过一楼走廊,正是他们学校的女生宿舍,一共七间。间或有学生从宿舍里走出来,见了徐晓君有叫“徐老师”的,还有叫“徐妈”的。

    徐晓君得意的对依依道:“这些孩子都跟我自己女儿一样,徐妈梁爸的叫,真是的……”

    刚说完这话,她突然脸色一变,在一间宿舍门口停下来。宿舍门半掩着,徐晓君往里嘶声道:“你怎么又来了,薛谨!你给滚我出来!”话音刚落,房间刺溜一下,冲出来一个女孩子,一头撞在徐晓君小肚子上,然后撒丫子就跑,一直跑出老远才停下来,破口大骂:“徐晓君!你这个老贱货,不要脸的母狗!认钱不认人的黑心婆!诈骗犯!我妈把我们全家的钱都给了你,还欠了一屁股债,是你老公说只要给你们钱,就可以托关系上电影学院的!妈的骗子!吸血鬼!就会骗外地学生的钱,骗完了我们就把我们一脚踢开!你不得好死……”

    “你!小畜生!不要脸的……”徐晓君还想再骂什么,突然想起孙茹就在旁边,连忙收了一脸的泼妇相,指着那女孩道:“你等着,再来捣乱,把你送派出所去!”

    那女孩还想再骂,看看徐晓君仿佛有扑过来撕打的趋势,矮身就跑,一路骂声不绝。

    徐晓君揉着肚子,回头看见孙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尴尬的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才好,讪讪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想到转移视线,怒气冲冲的向宿舍里喊道:“怎么回事!”

    “徐妈。”

    “徐妈。刚才那位,她自己进来的,我们不知道是谁,说是我们师姐……”

    从房间里走出来两个女生,怯生生的说道。

    “你们可不知道,”面对今年新招的学生,徐晓君立刻慈祥的道:“现在北京的社会可杂了,最怕的就是这些考不上学的外地孩子,钱花完了还在北京混,一天比一天变坏了,我们可不能留这样的孩子在学校。以后别让她进你们宿舍,你们快查查,丢钱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像说给孙茹听得一样,鄙夷的道:“穷出身的孩子就是手脚不干净,以前她在我们这儿的时候,宿舍就老丢东西。还整天夜不归宿,跟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

    依依看了看孙茹,欲言又止,易青悄悄在后面捅了她一下,慢慢摇了摇头。依依立刻不吱声了。

    表演这行当有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最顶尖的演员生活中和现实里往往是反的。星爷周星池在生活中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严肃的人;最擅长演羞涩清纯少女的周汛在生活中被人爱称为“汛哥儿”,是个非常开朗搞怪的人。

    往往越是戏演的好的演员,生活中反而越不懂装模做样掩饰自己的情绪,越是好演员生活中越真实。倒是那些所谓的偶像明星,在镜头前假得要死,可是对着媒体和粉丝撒起谎做起戏来入骨的逼真。

    依依无疑就属于那种真演戏的时候天才横溢,难辨真假;可生活中却不善于掩盖自己爱憎好恶的人。她显然对孙茹给她找得这个学校和徐晓君有着种种疑虑,差点就要当面说破,幸好易青比她成熟稳重一点,及时制止。

    易青倒不是不对徐晓君反感,只是他此时非常信任孙茹,他知道孙大小姐这么做必有原因。

    徐晓君一看这架势,她是何等八面玲珑的人,立马就搞起了气氛,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忽然抬高嗓门道:“呵呵呵呵……哎哟,忘了跟你们介绍,依依,来。”说着对那两个女生道:“这是新来的同学,叫周依依!你们先到的同学以后一定要多照顾她哟!”

    说着又给依依介绍那两个女生,说了半天不咸不淡的话。

    易青在灯光下看清楚那两个女孩的长相,一个平庸中带着土气,另一个简直就是女版的张飞李逵。

    虽说从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学表演,艺术没有相貌的界限。

    但是艺术没有电影学院有啊,象这种高等院校只收几十个人一年,肯定要挑样貌上镜的,电影学院肯定要培养这一行里最优秀的人,长成这样的女孩子铁定是考不上的。

    易青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徐晓君两口子真不是东西,为了赚钱这样的学生也收进来。明摆着考不上,白白浪费一年,花掉大把的钱最后还是要灰溜溜的回家去,相比之下,好象小云反倒是这次来考试见到的最幸福的考生。

    有时觉悟的早,尽早抽身反倒是好事。

    考艺术院校的专业试并不一定是个实现梦想的过程,但一定是个修正自己梦想的过程。通过这种考试,能够让一个人知道你梦想成为演员或者明星的想法跟你自身的条件是否符合,如果有依依这样的条件,坚持就是值得尊重的;如果没有这样的本钱,再坚持就是愚蠢了。

    易青站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孙茹和徐晓君已经带着依依进了走廊最后一间的寝室。依依把包放在里面的空床上,徐晓君叫学校看宿舍打扫卫生的一个女人去抱一副新的被褥来。

    稍微整理了一下,出来锁了门,一行人上了孙茹的宝马车。孙茹拉着易青一起坐后面,对徐晓君道:“徐老师,您在前面给咱们指路呗。”

    易青坐在两个大美女之间,十分受用,他也知道自己是沾了徐晓君的光,孙茹不想挨着她坐。

    车子从北影厂区的后面开出去,缓缓的在住宅区里穿行。易青远远的看见葛尤搀着一个老人在小区的石子路上慢慢的走着,标志性的光头在这么冷得夜里依然是锃亮锃亮。

    孙茹也看见了,在旁边解释道:“那是葛尤老师的父亲葛存庄老先生。葛尤老师偶尔也回陪陪老人,不忙的时候。”

    “我知道,”易青微笑道:“《小兵张嘎》里头演日本鬼子队长的那个,老演坏人。葛尤也算是北影子弟了,虽然没上过专业院校。”

    易青随口说着,忽然看见小区矮墙后面树影疏疏,景色依稀有点熟悉,不禁随口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看着眼熟。”

    “哈哈,你当然看着眼熟,”孙茹笑道:“这两天你天天去,那边就是电影学院啊!北影厂占地大,前门在荆门里出来,后面就顶着西土城路,出后门转个弯走三四百米就是电影学院的后门,就是那天咱们碰上嘉和副总的地方。”

    易青恍然大悟。原来电影学院和北影厂只是一墙之隔!

    这个世界多么的奇妙,小小的一道矮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在墙的一边,电影学院的天之骄子们鲜衣怒马,金光璀璨,连在校的学生中都有大把明星,不但受外人嫉羡,而且财源广进,炙手可热;而墙得另一边,考不上通不过那道窄门的考生们苦苦挣扎,在暗无天日的补习学校里忍受着惟利是图的剥削,在梦想破灭与燃起希望之间彷徨徘徊,还有那些生活在这个行业最底层的群众演员们,忍受着种种歧视,巴巴的渴望能有个剧组的帐篷睡觉,有口热盒饭吃……

    易青突然觉得,艺术世界的美好和现实社会的残酷是如此的不协调,却又如此的合理,而自己即将处身这爱憎激烈,跌宕起伏的小小圈子之中,前途未卜,一切都在未知的扑朔迷离之中,迷惘难测。

    这一年,易青十九岁。

    许多年后,当他凭一己之力在中国乃至世界电影届掀起惊天狂澜,向这一切不公平的黑暗现实发起挑战的时候,不知道是否还能记得此时心中的怅惘……

第十三章 踏上归途

    人们对这个现实世界的观感其实是自己内心世界和个人素质的折射。

    一般的说,日子有白也有黑,凡事都有正反两面;世间有善也有恶,人人都有美丑两颗心。

    盲目相信这个世界是纯洁美好的,叫幼稚;一心认定这个世界到处黑暗,凡成功者都有不可告人的往事,这叫幼稚加心理阴暗。

    别看徐晓君四十多岁了,在这方面并不比小屁孩高明多少,无它,本人素质如此。人若心里潜藏着隐隐的自卑而不愿意真心的赞美欣赏他人,自然认为凡事都有内幕。

    所以在酒楼入席之后,当孙茹向她介绍易青是“今年导演系专业考试头名状元”的时候,她和她老公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子不是个平常人,内幕,一定有内幕!

    这个道理是显然易见的:导演系那么难考,谁能考得了第一?这孩子肯定是哪个显赫的影视世家出来的子弟,连谢非、郑动天那帮伪君子也不得不给他面子,所以才点了他第一名!更何况,这小子跟孙茹走在一起,不卑不亢,一点巴结孙茹的样子都没有,可见他的家世多半跟孙茹对等相当的,也是名门之后;说不好,这两个年轻男女私底下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孙茹也算半个娱乐圈里的人,还有不找男人的?

    这大概也是某些人之所以一辈子幼稚,一辈子心理阴暗的原因。

    第一,自己没能力的人一般想象不出来世上还有人能靠自身的才华往上爬这回事;第二,凡是道德水准比自己高的人,一定是伪君子,因为在他看来人性本来就该象自己的品格一样卑下;第三,一个人要是跟比自己有权势或有钱的人在一起,一定想巴结这个人;第四,凡是漂亮女孩,不是被人包过,就是天生喜欢跟男人睡觉。

    徐晓君夫妻两个立刻冷落了依依,改向易青大献殷勤,又是劝酒又是夹菜的,谄媚百出,可惜套了半天的话也没套出易青到底是哪家公子。

    易青这餐饭吃的倒胃口之极,好容易挨到散席,徐晓君夫妻两个开着一辆车,易青和依依还是坐孙茹的车,再把依依送会那家学校去。

    一上车,易青就憋不住回头向孙茹道:“大小姐,以后这种饭还是别带我来吃为妙,你自己也尽量少吃吧,就不怕消化不良肠胃炎?”

    孙茹淡淡一笑道:“怎么样,长见识吧,开眼界吧?要是这都受不了,您趁早回火星吧,地球就是这样的。”

    说着,孙茹牵过依依的手,道:“依依,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个培训学校跟你想象中的表演学校不一样。但是我告诉你,这就是属于这种学校里比较好的了。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徐晓君这里,至少可以保证所有教你的老师全是电影学院的正牌老师!”

    “真的?”依依的眼睛大大的亮起来,道:“这就是最重要的了,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其他全都无所谓!”

    孙茹道:“徐晓君年轻的时候是我们中国第一代职业模特,后来凭分配到的电影学院,原来是负责在放映厅放电影的,因为她天生交际花的交际手腕过人,就认识了一大帮电影学院的老师和学生。没几年,当年她相熟的研究生好几个都成了学院的老师了,她也正好利用这个人脉关系开学校赚钱。所以她这里的教学是过硬的,我就是知道这点才让依依去的。”

    易青道:“那学校也太寒碜,跟个大地窖似得。”

    “寒碜?”孙茹笑道:“您知道那里租金一个月要多少钱吗?比王府井的店面都贵!这个圈子大概是贫富差距最大的行当,你不能拿补习学校跟电影学院比,像这样的就是最好的了!有宿舍有教室,你还想怎么样?北京的培训学校大多数都是郊区弄几个破房子,请几个一辈子没戏拍的‘著名导演’或者‘著名演员’来给学生讲课,那些人讲课的方式就是胡扯一通他们在剧组跑龙套的生活经历,给学生做做示范之类的。”

    易青哑然。一个教表演的学校,如果表演老师给学生做示范,那这个老师就是外行来滥竽充数的,这个学校就是骗钱的。因为外行人通过看电影电视的表面经验,会认为表演只是做表情和做动作,所以他们才会自己做一遍然后叫学生跟着做。

    这样的学校教出来的学生,本来天分很高的也被糟蹋了,一般来说,被灌输了这种观念的学生,一辈子就很难有考上的希望了,这种赚黑心钱的学校真是丧尽天良!

    “其实社会就是这样,”依依反而倒是非常看得开,微笑道:“我从小到大,比这丑陋的多的东西不知道看了多少,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社会有黑暗的一面,可不是也有像你们这样的好人吗?一年而已,我相信明年我一定能考上!”

    孙茹笑道:“其实我倒觉得这是种难得的锻炼和生**验。你要在这个徐晓君手下练出来,将来多虚伪多贪心的人你都不用怕应付不了了。”

    易青心道:说的好听,你大小姐怎么不去锻炼锻炼?

    ……

    回到依依的房间,徐晓君夫妻两个打了声招呼先回家了。孙茹和易青帮依依收拾完宿舍,孙茹要送易青走。

    易青趁孙茹出去跟宝叔说话的空儿,悄悄的在依依腰上一捏,笑道:“我这一两天就要回家了,买火车票之前再来见你一次。”

    “老天保佑你快走吧,”依依笑道:“大色狼你走得越远越好。”

    易青伸手在她弹性十足的臀部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女人哪,你们为什么总是口不应心?”

    “切,臭美!”

    ……

    第二天,易青一早起来去买了火车票,下午自己偷偷跑来找依依,在那里看依依上了一堂表演课。

    难怪连孙茹都说徐晓君人脉广,当天上课的居然是当年带出程坤、赵微的班主任崔心清老师。这下连易青都有些羡慕起依依来了。

    晚上,依依房门紧闭,不跟新同学罗嗦。易青跟依依离别在即,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少不得要彼此交代一番,易青把剩下的钱全塞给依依,依依说什么也要给易青留下几百,两人推推让让,结果就推上了床,钞票撒了一地……

    一夜缠绵缱绻,说不尽的神女襄王,春梦了无痕。

    大清早,易青贪得无厌的在依依晶莹白皙的**上又肆虐了一番,才趁学校里其他女生没醒悄悄的溜了出来。

    这一夜,脚都软了。

    依依早上请了假,出来跟易青会合,两人打电话把孙茹约了出来,一起准备下午去送易青的火车。

    易青收拾起满腔情怀,三人在王府井吃了一顿饯行酒,又是孙茹请客。

    下午三人回招待所退了房。易青和依依站在那招待所门口好一通默默感慨。

    ……

    站在月台前,易青左顾右盼,十分自豪,谁能有这般艳福,让这么两个大美女来送火车。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当着孙茹的面不好再跟依依来什么GoodbyeKiss之类的,只好故做深沉状,如发哥扮演的上海滩许文强般身披风衣,飘然而去……

    南下的火车在夜幕中隆隆穿行。

    易青坐在下铺,望着玻璃窗外朦胧的远山,拉开一罐啤酒,在微醺的醉意中又回想起上京赶考以来的种种,想起和小云、依依、孙茹这些可爱的女孩相处的日子,不由嘴角含笑,满心绮思,不能自己。

    从当初一个逃避数学高考的懒小子,到如今心怀天下的导演系状元,短短一月,恍若隔世。

第一章 杨门女将

    2006年九月。

    易青以专业总分第一,文化课总分第一的双料状元身份被电影学院录取。

    易青的高考成绩让从前看不上他的一中老师跌破了眼睛。

    语文、英语和政治历史地理三科综合卷的成绩全部接近满分。

    那些老师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要说易青原本语文就很好,分数高不希奇。可是以懒惰和小聪明而闻名一中的易青怎么可能把英语、政治、历史这种需要下大苦功,大量背诵记忆的科目考得这么好呢?

    这事恐怕只有易青和小云两个人知道。

    易青在电话里告诉小云的时候,小云快笑翻了。

    一个下午时间,易青背完了英语六级测试需要的全部单词,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简直是神迹了,至于那些政治历史的东西,更是不在话下。

    小云已经考进了她家乡当地的一所明星挂名办的演艺学校,进修表演专业,准备明年再考电影学院表演系。

    易青的父母搞不懂电影学院是干什么的,但是儿子要去北京拍电影他们是知道的。整个F市因为出了一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状元而轰动,当地电视台特别要采访他。

    可惜去了他家才知道没有机会了。

    易青比录取通知书上的注册入学日期早一个月到了北京。

    除了陪依依上一趟长城以外,易青把所有时间放在帮依依排小品作业上。

    依依对于表演的热衷简直让易青吃不消,于是想出了祸水东引之计,把今年导演班12个成员中唯一的女生孙大小姐给拉来了。

    这段生活后来被很多媒体反复渲染,编出各种各样的版本,包括三人大被同眠,易大导演一龙戏二凤的;还有一种最强悍的,说易导本是阳痿功能不全,两位美女献身治疗隐疾云云;当然也少不了说影后周依依和名导孙茹当年本是同性恋的传闻。

    一个小小的补习班里居然藏了两个戛纳金棕榈导演和一个戛纳、奥斯卡双料影后在排练小品作业,粉丝们当然会热血沸腾的津津乐道。

    不过当时易青可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他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生军训发愁呢。

    ……

    电影学院军训定点在南口坦克营。

    青山丛中,中国自己建造的自行火炮和装甲车隆隆行进,无比壮观。

    可怜的易青跟教官一起挤在三平方不到的坦克车内部,给人家打下手,全身被铁窝里的钢铁家伙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疼死了,不知道孙茹那妮子怎么受得了这个。

    他哪里知道军营里男女是不平等的,男生们在铁家伙里磕磕碰碰的时候,电影学院的美女们正在和兵哥哥躲在小树林里纳凉呢。

    当兵的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眼福,平时在营地连个母猪也见不到,现在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美女,真难为他们这么热的天还能止住鼻血。

    因为导演系只有一个女生,所以孙茹是插到表演系女生里一起训练的,她信誓旦旦的说,有两个尉官为了抢做表演系的带队教官互相抡了啤酒瓶。

    电影学院每个系招生不多,所以只分了两个男生班和两个女生班。表演系女生最多,所以加上一个孙茹单成一个班,其他美术、摄影、录音、文学四个系另成一个班。

    是男人当然都愿意去带表演系美女那个班,人之常情,不能怪兵哥哥们觉悟不高。

    易青做了个超级鄙视的表情,道:“少臭美了。你以为电影学院只有表演系有美女?我昨天在美术系就看到一个美眉。”

    “是啊是啊,”孙茹恨恨的道:“有些男人的眼珠子天生就该抠出来。”

    突然哨声大作,紧急集合!

    易青和孙茹本来就站在宿舍外,所以最早到位,立刻站到本班该站的位置上去。看着其他人兵荒马乱的跑过来,悠闲自得。

    军训时兵哥最爱来这一套,美其名曰锻炼学员的军事素质和纪律性,其实易青这种小人之心里,一直觉得这帮大兵是为了看美女们来不及整装就匆忙跑出来时衣冠不整的样子。

    这不是,表演系那边,有两个平时超级纯情玉女状的美眉,刚刚立正吊带裙的带子就滑落了,露出没穿内衣的半边酥胸,幸亏旁边人掩护的快,不然容易引起原则问题。

    易青和所有男生一样,集合的时候目光永远是处在向右看齐的趋势——因为女生方队在男生队伍的右边。

    他看到孙茹正踮着脚朝美术系那排张望,不禁肚里暗笑。

    女人哪!人家说丑女多善妒,一点也不对,女人其实越漂亮越善妒,永远想见识一下比自己更漂亮的。

    易青也在美术系的队伍里看见了自己昨天见到的美眉。一头可爱的短发,柳眉杏眼,樱桃小口,非常古典美的样子,笔直的站立在那里,姣好的身材火辣的让人看一眼就嗓子眼发渴。

    凭良心说,这个女孩是易青见过的身材最完美的一个。孙茹和依依的身材也很好,孙茹最迷人的是**修长,依依则是全身散发着一种既清纯又魅惑的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而这个美眉,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性感!

    太性感太火暴了,至少在九十公分以上的胸围,臀部的线条整体向上,紧绷着挺翘起来,上半身又窄又短,下半身修长,整个身体接近黄金分割的比例,简直象用仪器量出来的古希腊女性雕塑。

    有了这样天下无敌的身材,再加上天使一样沉静、白皙的面容,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犯罪的蠢动——难道古时候所谓的红颜祸水,形容的就是这种美女?

    太热了……易青觉得身心燥热,不敢再看了,要是当众流出鼻血,那可出大洋相了。

    北京的九月依然酷热难当,所以今天安排的都是室内训练的项目。

    指导员教官大声宣布,今天上午是军体拳对练,下午是靶场射击练习。

    在一个铺满了墨绿色军用大垫子的训练场里,教官捉对站好,给大家示范。

    所谓对练,其实只是摆个样子,让学员知道军体拳是可以实际用于制敌的,教官示范的动作慢吞吞的,大家练得嘻嘻哈哈,谁也没当一会事。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惨叫——“啊!”

    大家循声望去,正看到一个女生一个锁颈把另一个女生压到在地,气势惊人。

    可怜那个美术系女生倒地之后还在连连咳嗽,虽然地上铺了垫子,姑娘家身子骨软,仍是摔得不清。

    旁边一个显然是摔倒的女生的好朋友,愤然尖声喊道:“杨娴儿!你干嘛?”说着本能的伸手推了那摔人的那个女生一下……

    “啊!”

    “砰!”

    被叫做杨娴儿的这个女生拉过后来这个女生的手,一换肩就是一个背摔!

    “啊……疼……啊唔……”

    教官和学生们纷纷停止练习,围拢了上来。

    易青看清了动手摔人的那个女生,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就是刚才那个身材惹火的美眉!这么强悍啊,易青暗暗嘀咕道,幸亏这两天没打她什么主意,不然的话……

    杨娴儿看着倒地的同学,皱了皱眉头,伸手把她们拉了起来,大声道:“练习就应该要尽力,怎么软啪啪的!”

    “我们是女生!”被摔倒的两个女生在围上来的好朋友怀里哭得委屈万分,女生班的班长怒气冲冲的对杨娴儿喝道。

    “难道我不是女生?”杨娴儿冷冷的反问道。

    “男生能做的事,女生也一样能做,而且还要做的更好!”杨娴儿瞥了班长一眼,低声道:“没出息。”

    说着,她转过来面对男生这边,大声道:“谁来跟我练!教官,我请求跟男学员对练!”

    “砰!”

    “啪!”

    “乒!”

    “咣!”

    “还有谁来!”杨娴儿一个旋身,左脚弓,右脚错,扎一个半腰马,气定神闲。

    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躺在地上撑了半天才站起来。

    这两个星期军训下来,大家彼此也认识了个七七八八,群狼们早就对杨娴儿垂涎三尺了。

    那对造型优美、线条惹火、体积伟大的双峰想必弹力十足,如果打斗中有幸蹭上一下,或者按着个边儿……嘿嘿,不知滋味如何。

    本来还有几个不知深浅的小狼想上去撩个爪印捡点儿便宜,这下看她三下五除二,放倒四条大汉,就是再有色心也没这个色胆儿了。反正电影学院现在是肉多狼少,资源丰富,犯不着拿命去拼啊!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群呼啦一下,退出一片人。

    几个教官面面相觑,这个女孩用的哪里是他们教的军体拳?一般大学生军训,学得只是一套军体拳,而且一般用于队列表演。这女孩子刚才的套路不但有杀伤力很强的军用格斗术,而且还有很多自创的一招制敌,那路数虽然野,但是一看就是军营里出来的风格。

    这个辣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叽里呱啦,议论纷纷,都在谈论这个大出风头的女孩。

    不一会儿,杨娴儿吃完了饭,起身去水池旁涮碗,易青注意到她用得也是一个军队里常见的白瓷缸子,上面还有一些类似部队番号的红字。

    正看得出神呢,突然脸上挨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是孙茹拿馒头渣子扔他。

    “看看看,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了吧?瞧你那德行……”

    易青笑道:“自卑吧你!别看人家漂亮你就妒忌,妒忌也没用,你也打不过人家。”

    “切……”孙茹恼道:“我妒忌她?”

    易青知道女人不能激,赶紧识趣的收了口,低头吃饭。心里知道照孙茹的个性,非去老师那里打听这个杨娴儿的来头不可,漂亮的女人相互比较之心,有时简直比她们对待爱情还要执着。

    中午。

    易青在迷迷糊糊睡午觉时,被集合哨叫了起来。

    男生们列队小跑,教官带到靶场;女生们早已整齐等候在那里。

    教官大声宣布,下午进行一百米自动步枪的实弹射击训练,然后是一大堆安全注意事项。

    易青长这么大第一次摸真枪,当然非常兴奋,好不容易轮到他了,教官指导他安上五颗子弹。

    易青瞄准射击,前三枪全部拖靶,易青尴尬的看了看教官,第四枪砰得一声,隐约看见是中靶了,再一枪,这次又打中了。

    那边把靶纸传过来,成绩一报,易青五枪中靶两枪,一枪六环,一枪八环,五枪打了十四环。

    易青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结果一听别人的成绩,五枪全脱靶的一大把,忍不住哈哈大笑,艺术院校的学生在这方面就是不行啊。

    听了半天,好象只有孙茹的成绩最高,五枪三十二环。

    孙茹得意洋洋的冲易青勾了勾小拇指,道:“我初中开始就跟宝叔练枪了,宝叔当年可是特种部队的,你们这些菜鸟这么可能跟本小姐……”

    话音刚落,那边报出数据,记录员一边记录学员成绩,大声唱数:“美术系,杨娴儿,五枪,四十六环!”

    “哇……”各系学员一片哗然,探头探脑的张望,看见这个神准的女枪手就是上午大出风头的那个漂亮女孩,一个个啧啧连声。

    易青和孙茹抬头望去,只见杨娴儿酷酷的站在那里,还在来回翻弄那枪,好象还觉得自己没有打好,是不是这枪有毛病。

    易青偷偷瞥了一眼孙茹,小嘴噘得老高。

    军营的生活虽然艰苦难熬,然而每届学生在离开军营的时候都会促然发现,这一个月军训的日子是如此的短暂,令人不舍。这或者就是绿色军营生活的魅力吧。

    易青坐在接送电影学院学员的大巴车上,跟大家一起唱“日落西山红霞飞”,2006届学员泪别军营,返回市区。

    易青还在奇怪怎么到现在孙茹还没打听到杨娴儿的来头——照孙大小姐的脾气和他们俩的关系,要是打听到了早就颠颠儿的跑来告诉他了。又一想也难怪,这里是军营,孙大小姐也是普通人一个,等回了电影学院,到了她的地盘,自然有分晓。

    ……

    回到电影学院,过了一段忙乱的日子,分课程表,分宿舍……忙得易青都没时间去见依依。

    好容易到了周末,孙茹跟易青说好了,一起去看依依。易青其实挺不愿意跟孙茹这个大电灯泡一起去的,但是没办法,依依又不肯他告诉孙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孙茹要去他总不能拦着吧?

    也许穷出身又历尽苦难的女孩都比较要强和敏感,依依有个易青很难理解的想法,因为易青是导演系的学生,而且是状元分考进去的,依依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高攀了易青,所以不许他把两个人的关系告诉任何人。

    只有等依依考上电影学院了,有了她认为和易青对等的身份了,她才愿意公开的做易青的女朋友。

    像易青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依依的这种想法正中他下怀。这倒不是说易青就会出去乱搞,而是易青是属于那种天生就有艺术家气质,很叛逆又很前卫的人,他一贯认为男人在“性”方面不妨随便,在“爱”上面却应该专一。

    既然对依依用了真感情了,就应该对她付上责任。男人可以逢场作戏,但是一定要双方自愿,不能骗人家。

    比如小云就是,她分手的时候跟易青说的很清楚,两人只是旅途寂寞的人互相慰籍,说得时尚一点就是临时性伙伴,也许明年她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已经把易青忘记了。

    易青对这种男女间的事看得很开放,也没有什么处女情节,他认为男人应该对自己的心负责,不该为那层膜负责。如果这个女孩是真心爱她,他跟人上床之前就要想清楚,要以同样的真心对她,否则就别去碰人家;而这个女孩如果只是需要一种性的安慰,大家在彼此愉悦的前提下就当是一种成人的游戏也无不可——都什么年代了,女性自主自立,当然可以拥有跟男性一样的性选择权力,易青当然也很愿意被选择。

    至于对孙茹和杨娴儿这样的美女,易青只是出于男性本能的欣赏,再说了。这两个来头惊人的姑奶奶,就算自己送上门来,易青也是敬谢不敏。

    可是世上的事总是出人预料,生活总是超出我们的想象,易青要知道后来他和这个两个大小姐发生的事,恐怕现在自己也要吓晕过去。

    ……易青坐在孙茹的车里,车子停在电影学院的后门。宝叔坐在驾驶座上像个雕塑,易青知道这个忠心耿耿的司机兼保镖不爱说话,只好一边想心思,一边欣赏孙茹在外面拿着手机打电话的倩影。

    没一会儿工夫,孙茹放下电话,好象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才回到车上来。

    等孙茹坐好了,宝叔发动车子,向北影厂缓缓开去。

    易青在望后镜里看见孙茹还在发呆,刚要发问,孙茹就突然搭上他的椅背,来了一句:“你知道杨娴儿是什么来头吗?”

    孙茹像个孩子一样睁大了眼睛,就好象自己要宣布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等着看易青惊讶和期待的表情。

    易青打了个哈欠,坐在气闷的车里等孙茹打电话,确实等得有点乏了。像他这种粪土当年万户侯,天王老子算老几的性格,就算孙茹说杨娴儿是小布什的女儿,他也不会吃惊。

    孙茹就是不信易青真是没心没肺到了这个程度,她试探着低声道:“杨娴儿,是,军委‘杨家将’首脑杨参谋长的独生女儿!”

    “吱——”

    易青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宝叔一个急刹车,车后面的土路上留下两道车辙。

    平时宠辱不惊,惜言如金的宝叔吃惊的张大嘴,扭头问孙茹道:“开什么玩笑?你们电影学院的?哪个系?”

    易青第一次看宝叔说这么多话,讶然问道:“什么‘杨家将’?什么来头?”

    孙茹超级鄙视的白了易青一眼,道:“你这种土包子跟火星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所谓军委杨家将,是我们老百姓开玩笑时说的。自从粉碎四人帮之后,中央军委里出现了一支特别奇怪的现象,一个姓杨的家族,短短二三十年,出了一个中将,三个少将,五个大校,其他校级以上的的军官不计其数,上至中央军委总参部,下至各大军区,到处都有杨家的本家子弟身居要职,再加上他们的下属旧部,杨家上下在军中声威显赫;从当年的老山对越自卫反击战,到前几年的西南扫毒特种作战,杨家将战功赫赫,威名远播海外,普通士兵和老百姓一说起这些人,无不敬畏有加。”

    易青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失笑道:“那岂不是杨门女将?难怪她又会格斗枪打得又好,她那么熟悉军营的生活,肯定从小父兄们带着在的军营里长大的。”

    宝叔默然道:“真的假的?”

    孙茹扬了扬手机,道:“千真万确,帮忙招生的美术系研究生学姐告诉我的。”

    宝叔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对孙茹说道:“我当年在云南,特种大队的指导员也是姓杨的。你们那个同学,应该是我们指导员侄女辈的吧。”

    易青坐在车上,回想起杨娴儿那又是骄傲又是性感的样子,不禁微笑,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周末本来孙茹说要带这依依去香山玩一趟的,结果一到那里依依就拖着两位导演,非让他们给班上学表演的女生排小品。不过易青和孙茹本来也很爱好这口儿,导演欲也很强,也就乐得满足依依这个戏疯子的要求。

    周六在依依那里呆了一天,周日孙茹没空,易青一个人又跑了过来,晚上在依依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日生三竿,易青一看上课要迟到了,才赶紧跑回学院。

    一进班级,孙茹就风风火火的迎了上来,劈头就问:“你跑哪里去了,到处找你。”

    易青懵懵的想不起来什么事,孙茹道:“今天新生第一次校会啊!呆会你要代表导演班讲话的!”

    易青大吃一惊,什么时候通知的,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孙茹道:“当然临时决定的,这难道还要预先准备稿子吗?你考试的时候那么能侃。”

    易青颓然道:“我最烦这种正式场合讲话发言的什么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老师干吗不让你上去讲?”

    “我算老几,”孙茹扁嘴道:“我又不是状元。”

    嗬,还挺小心眼!易青笑着拍了她脑袋一下,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了,虽然能看不能想不能动,这点小便宜还是要占的。

    孙茹笑着打还过来:“哎呀,跟你熟了是不是,敢跟我没大没小的?”

    ……

    电影学院名声在外,听着好象很气派,其实校园占地面积非常的少,简直跟北京一些大的中学差不多。几乎等于是没有操场,原来有个球场,根本没有踢球,没两年就改成摄影系学生拍点作业的地方了。

    北京电影学院现有7个系,五个分院,12个专业。文学系的电影文学专业;导演系的导演专业、影视节目制作专业;表演学院的表演专业;摄影系的影视摄影专业;美术系的电影美术设计专业、广告学专业;录音系的录音艺术专业;管理系的公共事业管理专业;摄影学院的图片摄影专业;动画学院的动画专业。还有国际交流学院、继续教育学院。

    这么一大堆的院系就挤在几栋楼里,使得电影学院不太象传统的大学,更象一个人口过密的社区中心。

    学院领导们美其名曰:哈佛式管理。

    校大门一进来是大放电影厅,全美国院线的进口设备。

    然后是主教学楼两座,表导楼一座,另一座是综合教学楼。两楼中间有图书馆和综合小剧场。

    小剧场后面是食堂和宿舍楼,以及留学生中心。

    除了语言大学和清华北大,电影学院恐怕是北京留学生国别最多的大学之一,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外国人从日本、韩国、泰国、美国、加拿大、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意大利、法国、德国、奥地利、瑞典、芬兰、丹麦、英国、挪威、荷兰、比利时、……等国家远涉重洋来电影学院学习。

    此外还有一些边远的小国比如西萨摩亚、委内瑞拉、塞浦路斯、马达加斯加、保加利亚、以色列、肯尼亚、老挝、也门、贝宁、越南、秘鲁、孟加拉、蒙古、斯里兰卡……什么的,数都数不过来。

    经过几十年的积累,电影学院的学术水平不仅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在国际上也排得上字号,要说中国的知识分子真奇怪,搞理论一般都是天下无敌,可实践起来就整天扯皮。

    电影学院的情况也是如此,好莱坞每年都要派好多在职的年轻电影人专程到电影学院来学习。最离谱的是,电影学院专门有个给欧洲人和美国人开设的小班,主修的是西方电影史——一群西方人居然要跑到中国来学习他们西方国家的电影史,可见电影学院在纸面上的理论研究的多么精深。

    易青他们的新生欢迎会,就在大放电影厅举行。学院领导坐了一排在电影幕布前面,底下是七大块方阵。

    各系新生鱼贯入场,易青他们的导演系紧跟着表演系众美女。易青特别注意老生们的表情,不禁大为赞叹,才知道自己这帮人真是菜鸟,不对,是菜狼。

    电影学院的老生们明显是唱《同桌的你》的——老狼。一个个面对新招进来的美眉师妹们视若无睹,君子状正襟危坐,令人景仰。

    易青后来才体会到,整天呆在美女群中也是另一种痛苦。电影学院和中戏的男生似乎都有这种特异功能,念了两年大学以后对异性丧失部分本能反应。

    很多大帅哥身边跟个恐龙妹还得意洋洋,人家误以为这位小龙女是富婆,其实是这位仁兄对美丑观念的判断已经有点淡薄,想玩点个性的、怪的。

    尽管是艺术院校,这种大会也是照例的沉闷,唯一不同的是,按照学院的规矩,这种会开完以后都会放一片当红的影片或者还没发行的试映片。

    前面表演系学生代表讲话,照例也是今年表演系的专业第一名上去发言。看背影有些婀娜,看来是位女生。

    易青满怀希望抬头一看,不由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星爷御用的“如花”姐姐考到电影学院来了。

    原来电影学院为了教学和拍摄的需要,往往每年都会招一个两个特型演员,原来这种恐龙也能点表演系状元,难怪当年某位后来身穿日本军旗的是表演系专业第一。

    等那位龙女下来,易青又代表导演系发言。接下去是文学系,摄影系,美术系……

    等到美术系代表发言的时候,易青这才眼前一亮,原来发言的不是别人,正是将门虎女杨娴儿。

    她在讲台上也站岗似得站得笔直,说话有种指导员做战前总动员的味道。

    杨娴儿下来之后,就没有什么看点了,易青百无聊赖,跟孙茹在地下猜起了酒拳——当然是无声的。

    好容易等会开完了,又看了一片冯哓刚导演的《夜宴》,市面上还没有正版,但是冯导已经把刚剪好的样片送了一片到电影学院来了。

    走出会场已经是午饭时间。易青走出会场,正想在人流里找孙茹一起去吃饭,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易青以为是孙茹,回头笑道:“死丫头,跟你熟了是不是,敢打……”

    话到嘴边就噎住了,站在身后的这人亭亭玉立,风情万种,身形如枪般笔直修长,不是杨娴儿是谁?

第二章 你不懂艺术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杨娴儿气定神闲,一点没有女儿家对异性的羞怯和距离感,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显得非常高傲,她身高矮易青半个头,但是看人的眼神却是居高临下的,令易青这种蔑视上层,藐视权贵的性格的人本能的感到不舒服。

    “不用,刚才会上已经见识过了。美术系本年的状元,杨门女将杨娴儿。”易青淡淡得道:“久仰久仰。”

    杨娴儿听出来他把杨门女将几个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在暗示自己是凭借家门的威望和势力点中的美术系状元的,好象不太相信她的实力。

    好象平时听惯了这类的指责,多数人面对杨娴儿这种出身,恐怕都不会认同她是凭自身实力获得成功的。所以她也没太跟易青计较,只是柳眉一剔,随即笑道:“知道我是谁就好,咱们走吧,你跟我来。一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杨娴儿说完转身就走,步履自然得好象这事本来就该如此一样。

    易青听了这种命令的、吩咐式的语气,禁不住气冲三焦,当我易青是什么人?他们家的勤务兵还是警卫员?易青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杨娴儿走了两步不见易青跟来,诧异的回头,叫道:“喂,这边,你往哪儿走啊?”

    易青冷冷的转过身来,吐字清晰有力的道:“杨小姐,我认为当你需要你的同学的帮助之时,最好不要用命令的口气。何况,作为一个美女,当你有求于人的时候,你自身的魅力会比你的家世背景更有吸引力——我真为你感到遗憾!”

    杨娴儿从小在父兄的军事化家庭教育的氛围中长大,行为上早就养成了不是我服从人就是人服从我的习惯,几时见过易青这样说话的。不禁觉得又是生气,又是新奇。

    她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喝斥易青几句,可是看着易青那副昂然之中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样子,突然发现这个人似乎跟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些男人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情不自禁的软了下来,正色道:“对不起,我莽撞了。易青同学,是这样的,我们美术系的研究生班,在本周末也就是六天之后,会有一个小型的美术沙龙,我们会做一些人体写生和人体塑形与雕刻,非常需要一个男模特,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们,可以吗?”

    易青脾气稍缓了缓,心中还是不屑,心说人家研究生的沙龙,你一个新生也能参加,还摆出一副召集人的样子,切,还不是靠自己的特殊身份。他想也不想,摇头道:“对不起,我没兴趣。表演系有大把比我高比我帅的男生,从金城伍到谢廷风什么样的都有,何必找我?”

    杨娴儿摇头叹气道:“你不懂艺术!艺术的审美尤其是美术的审美,跟世俗的审美是不同的。那些你所谓的帅哥,举止矫揉,眼神空洞,而你就不同!”

    她的语气客观的好象在评论一具石膏像:“……刚才你发言的时候我观察了好久,你虽然外貌身材都比较普通,但是你的气质异常的独特,特别是你的眼神,那种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慵懒态度,那种骄傲中略显诚恳,洒脱中不失桀骜的感觉充满了有深度的张力,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不是要找一个身材好的男人简单的去复制人体的线条美,而是试图通过解构的手法来表现一种艺术上的客观。”

    易青听她说的还挺有门道的,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杨娴儿喜道:“你同意了?”

    易青想到周末跟依依说好了过去排小品,依依一个礼拜才能见自己一两次,怎么能为了做模特而爽约呢?更何况,这种动不动就用命令的语气跟人说话的大小姐着实让人不舒服,一张嘴就是“你不懂艺术”……

    人家孙大小姐也是出身显赫,她就没有这么大的派头,对依依和对北影厂的那些群众演员都是那么平等热心的态度,还特别有正义感,哪里象这位……

    不狠狠的给她个钉子碰碰,她大概以为除了她杨家世上就没有硬骨头的男人了吧!

    想到这里,易青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道:“没兴趣,你找别人吧。”说着转身走进退出会场的人流中。

    杨娴儿急了,几大步跑过来,拦在易青的前面,恼道:“喂!我这么好好的求你了,你还要怎么样?导演系的很拽吗?”

    易青被气得笑了起来,冷然道:“你要求了我就要答应吗?笑话!导演系的再不配拽,拒绝你的权力总有吧!”

    杨娴儿楞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小子竟敢一再的不买自己的帐。她一看易青又要走,连忙喊道:“喂!周末可是有大人物要来!曹九平老师和叶锦天会来我们的沙龙!”

    什么?

    不但易青吃了一惊,从会场里出来的人群中,附近听到的几个人也同时回头,讶然看向这里。

    有点电影素养的人谁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大名,就算没听说过,经常看电视访谈也知道了。

    曹九平,上世纪50年代生人,陕西西安人,经历过上山下乡的那一代人。1978年考入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到西安电影制片厂工作,所以他也跟张一谋、陈凯哥他们一样,属于著名的第五代78届(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的特定称呼)。

    他曾先后在《他们正年轻》、《红高粱》等影片中担任助理美工和副美工,随后独立担任著名导演滕文骥执导的影片《棋王》的美术设计,因真实再现了云南西双版纳知青农场的场景而受到电影界的关注。从1988年开始,曹九平开始和张艺谋合作,由《代号“美洲豹”》起步,相继在《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等影片中担任美术设计,创下了中国影片在国际电影节上连连获奖的纪录。

    张一谋曾这样评价他:“曹九平在我看来是中国当代影坛中最优秀的美术设计师,他担任美术设计的这些电影的造型冲击力,色彩渲染力,不光在中国影坛,在世界影坛也备受推崇。”

    叶锦天,其实并非美术设计专业出身,而是毕业于香港理工大学摄影系。只因1986年其毕业作品被著名香港电影人徐客慧眼看中,认定他有干电影美术的天赋,便拉入了这一行,并且一干就是十几年。

    他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后来轰动全亚的发哥主演的《英雄本色》,然后拍关锦鹏导演的《胭脂扣》、以及《秋月》、《诱僧》……还有电视剧《大明宫词》、《射雕英雄传》等等一大队脍炙人口的作品。

    2001年的奥斯卡之夜,对待华语电影苛刻至极的美国人不得不将最佳艺术指导奖颁发给影片《卧虎藏龙》的美术设计叶锦天!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中国香港电影美术家叶锦天先生从著名影星凯瑟琳泽塔琼斯手中捧走了小金人,由此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获奥斯卡奖的中国电影人。叶锦天以中国美学为经,以西方艺术观念为纬,在不断的抽象与解构中编织着自己独特的美学观念。他和王家伟导演的御用设计师张叔平先生齐名,几乎可以称为香港电影美术界的两大王牌。

    象曹九平和叶锦天这样的人物,这样造诣的艺术大师,任何热爱电影,热爱艺术的人听了都不可能不动心,能够跟他们面对面的聆听教益,易青从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易青头脑猛得热了一下,狐疑的道:“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买你的帐,我不相信象这种大师级的任务也会畏惧杨家的权势。”

    易青这话是脱口而出的,没想到这话直接戳中了杨娴儿的死穴。

    杨娴儿的脸刷得一下就青了,沉声喝道:“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易青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刚想解释两句,杨娴儿怒道:“易青!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你敢跟我比一场吗?你是学导演的,应该懂得电影学院美术吧!”

    “好啊,”易青瞥了杨娴儿一眼,笑道:“你要是真有本事,我就向你道歉,去给你们当模特。”

    “好!”杨娴儿大声应道,随即在退出会场的拥挤人流中大声喊了起来:“各位同学!我是美术系的杨娴儿!本周五的晚上,我将和导演系的本届状元生易青同学在多功能小剧场进行一场电影美术为主题的一对一辩论比试,请有兴趣的同学来捧个场面!”

    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经过两人身边的老生、新生,纷纷停了下来。

    杨娴儿傲然道:“我会邀请学院的教授和研究生学长作为评判团,联系好了我会通知你!”

    易青刚要答话,人群里一个清亮的女声朗笑着说道:“评判这种事,还是由我这个第三者来召集比较客观。”笑声中,孙茹黑衣飒飒,款款的分开人群而来。

    “你?”杨娴儿迟疑的看着孙茹,问道:“你请的是……”言下之意分明是觉得一个普通学生能请来什么人做评判,美术系的教授又怎么会买她的帐。

    孙茹微笑道:“我会为二位邀请香港的张叔平先生作为主要的评判。”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的议论象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你?张先生有档期?”杨娴儿迟疑的望着这个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长腿美女,心理一阵嘀咕。这丫头是哪里钻出来的,口气这么大?

    当初她让家里辗转去请叶锦天和张叔萍两位大师,一心要组织一场盛会,谁知张叔萍直接就以拍戏没空拒绝了;叶锦天收了五十万港币的“茶水费”,才答应前往北京出席今年百花奖之后趁休假抽空过来电影学院一趟。

    “小妹虽然不如大姐你的威风八面,不过恰好张叔萍先生与家祖父乃是忘年之交,一个电话请先生在来电影学院一趟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张先生现在正在上海休假,大概还有个把月闲暇吧!”

    杨娴儿听说张叔萍没在拍戏,不禁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不太相信,一个电话就能把张叔萍叫来,这也太吹牛了吧?除非是他的老东家王家伟,否则就是张一谋、陈凯哥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大面子。

    易青到现在还不太清楚孙茹这位大有来头的“家祖父”到底是干什么的,所以也半信半疑。

    周围的人已经炸锅了,有说不可能的,有说小丫头吹牛的,更有人哈哈大笑:“表演系的吧?拍小品回排练厅啊,太能扯了吧!”

    杨娴儿再看孙茹两眼,突然想起入学以来学生们之间的一项传闻来,柳眉一挑,失声道:“你是不是姓孙?”

    “呵呵,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嘛!杨娴儿同学,联系好了我会找人去美术系通知你的,再见了。”孙茹一声轻笑,过来故作亲昵的挽了易青一下,拖着他就走。

    杨娴儿望着孙茹的背影,点了点头,释然道:“那就难怪了。”她的家族虽有权势,但毕竟只限于军方,对于风骨清高的一些艺术家,本来就没有什么约束力。不象传说里的这位孙老爷子,他老人家一个电话,不要说华语电影圈,全亚洲这些搞电影的,谁敢不卖面子?

    看看离人群渐远,孙茹放开易青,笑道:“当众给杨娴儿钉子碰,你老这招耍得挺帅啊?不怕他老爸拉你去当靶子打?”

    易青故做深沉臭屁状,摇头晃脑的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呕……”孙茹一阵弯腰猛控,笑道:“虽然表达的很恶心,意思还是好的,比较爷们儿,行,没给本小姐丢银……走吧,请你去三楼食堂FB一下!”

    “你到底有没有在二楼吃过饭?**啊,忒**咧!”

    ……

    周一中午在放映厅门口发生的这一幕众口相传,不出一天就传遍了整个电影学院。

    无论新生老生,人人都把易青和杨娴儿的这场比赛看做一次盛大的派对,以往电影学院类似的活动虽然也很多,但都是学生自己组织的,临时来几个明星来露个面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请到张叔萍这种级别的人?

    消息闭塞的学生,当然不相信会有张叔萍亲自莅临,都当做笑话来传。不过没几天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周五早上,电影学院门口停下了两辆名车,除了张叔萍和他的助理,还有几个他的学生助手。

    张叔萍的牛气,在整个圈子里是众所周知的,除了王家伟,谁的帐他都不买。香港那些商业片导演,请他过去艺术顾问一下,他直接开的是两三倍的酬劳,而且从来不到片场,直画图纸。

    张叔萍与王家伟一样,原籍上海,曾在加拿大攻读电影,据说是个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叛逆的人。最初他也是被徐客所赏识,徐客一向钟爱张叔平。

    进入电影的美术世界逾20年,张叔平在与其他导演的合作中创作过很多优秀作品,比如严豪的《滚滚红尘》、赖生川的《暗恋桃花园》、徐客的《蜀山》等,但带给他最多奖项的人还是王家伟。

    张叔萍自王家伟第一部电影《旺角卡门》起,与王合作至今,两人的合作作品使张叔萍四夺金像奖两夺金马奖,奠定了张叔萍在圈中的地位,2000年他又凭《花样年华》获戛纳电影节最佳艺术成就奖。王家伟+杜可锋+张叔萍这一威力无穷的铁三角也得以形成。

    象这样只在传说中能听说的人,居然一个电话就请来了,孙老爷子真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了。

    电影学院的校部早在两天前就接到孙茹的通知了,要是刘德桦、黎鸣之类的超级偶像来了,电影学院最多不过是出动学生会主席去迎接一下,几位老教授自矜身份,一般不会露面。

    可是像张叔萍这样的艺术家又大大不同,学院院长张汇君教授亲自出迎,一起迎出去的还有美术系主任王洪海教授,导演系主任谢晓京教授,摄影系、美术系的一大批骨干老师都迎了出来。小小的电影学院校门口车马如龙。

    易青知道张叔萍已经到了的消息,吓了一跳,对孙茹说道:“还真给你爷爷请来了?”

    孙茹笑道:“那还用说,你中午晚上的饭自己解决吧,我和我爷爷在燕京大饭店请张叔萍吃午饭;晚饭校长和主任他们来一起吃。晚上七点开始,你是男一号,可别迟到了!”

    自从开学以来,易青每顿饭都是跟孙茹在食堂吃,严重影响他看美眉,搞得易青连今年表演系到底考进来几个美女都还不知道,这简直是为狼之奇耻大辱啊!易青早就腹诽了许久了,这时当然点头答应。

    孙茹道:“你下午是不是找点资料来恶补一下。杨娴儿再不济也是个美术系专业第一,就有点水分也差到哪里去,你可别给我们系丢人啊!”

    易青道:“非也非也,艺术这种东西,是要靠理解了悟,不是靠积累背诵的,看再多资料,心窍不开,又有什么用呢?”

    ……

    随着晚上的渐渐临近,易青的心里的期待值也在逐步飙升。这场沙龙派对已经不再是易青和杨娴儿两个人的比试这么简单,美术系和摄影系还有导演系都参加了进来。

    除了七个系的新生老生做观众之外,美术系把刚刚毕业的那届学生的毕业作品全挂了出来,等易青和杨娴儿比试结束后要请张叔萍品评一下。

    此外,美术系的王洪海教授还请来了几位中央美术学院的教授,为这次沙龙增色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孙茹和导演系的学生们在组织的时候还顺手给这个沙龙拉了个赞助,北京的佳声摄影器材连锁店负责这次沙龙的全部酒水食物,以及场地布置的原料采购;当然晚上用的全部摄影器材、胶片胶卷也是他们提供的。

    电影学院的摄影、录音以及美术系的化妆专业,公认的是烧钱的专业,尤其是摄影系的学生,一个月用掉的胶片胶卷,再加上器材的耗损,每月都要上千块钱,花得狠的比如期末考试那几个月,差不多要五千多块。

    佳声这种摄影器材店,把广告做到电影学院里面来,确是聪明之举,只要摄影系和美术系的学生以后常买他们的东西,多少钱也能赚回来。

第三章 游龙戏凤

    外界的人一般说起电影学院,总是比较关注美女如云的表演系和牛人倍出的导演系。

    但其实在电影学院内部,大家都知道论人数、论专业数目,美术系才是真正的第一大系。

    电影学院美术系创立于1959年,四十多年来,美术系不仅为中国电影界培养了众多优秀的电影美术设计师,他们是历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美术奖的主要得主,更有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美术大奖的杰出人物;而且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成为了著名的电影、电视剧导演,其导演的作品在国内、国际的电影节中频频获奖;同时在他们之中还涌现出许多著名的影视广告导演、视觉特效指导和画家,成绩斐然,令人瞩目。

    当年那一张张年轻而稚嫩的面孔背着画板排着队进入美术系,在他们中间,一串串脍炙人口的名字后来震惊了话语影坛:贺群、冯晓宁、霍健起、韩纲、霍霆霄、尹立……

    论专业之多,美术系也同样首屈一指,一共有四个学科九个专业,其中最有特色的莫过于新媒体艺术专业和影视虚拟空间专业,这两个专业是为了适应现代网络生活日渐发达的现状设立的。通俗的说,前者就是教人怎么设计网站和网络电视,后者就是教人怎么做网络游戏和设计3D动画这一类。

    这两个专业的设置,在全国所有大学中是首创,只有前卫的电影学院,才会把其他高校视做洪水猛兽的网游当作值得尊重、应该开发的产业项目,并且看好它的远景。在全国高校到处在讲戒除“网瘾”的今天,电影学院敢去申请这种专业,还审批通过了,不得不说上“牛B”二字。

    此外,老牌的影视美术设计专业、影视特技专业、影视广告专业、现代绘画专业、人物造型设计专业、化妆专业、镜头画面设计专业——这些班级加起来,再加上个二级学院动画学院,电影学院人堆里砸块砖,砸中十个少说有四个是美术系的。

    能在这样的一个庞大的队伍中脱颖而出,点中今年的专业考试状元,杨娴儿就是再有水分,那也该有两把真刷子吧!

    再说,从孙茹的例子易青多少就能知道电影学院这种牛B自傲的作风,管你是谁,老子就不是不鸟。孙茹的爷爷那么牛,一个电话能把张叔萍招来,那有怎样,导演系状元还是给了自己。

    易青坐在多功能小剧场临时搭的会场边上,想到这些,不禁有些紧张,大话放出去了,要是丢了脸……

    正想着心事,孙茹引路,学院领导簇拥着张叔萍进来了。

    全场肃穆起来,长达三分钟不停歇的掌声,易青真怀疑这些老生们是不是专门训练过,怎么可能坚持拍手拍那么久。

    张叔萍显然对电影学院的学生这种致敬的方式非常受用,笑咪咪的跟几位领导和教授在那里谦让位置。

    没等张叔萍坐稳位置,美术系和摄影系的学生群中一片欢呼,门口走进来几个长头发的男生,看年纪全是研究生,打扮的前卫又古怪,恨不得把“艺术家”三个字刻在脑门儿上。

    “杨娴儿,加油!”

    人群里冷不丁爆住一声喊,随即讪笑一片。导演系一个易青班上的同学给了他一个大哄,笑道:“你丫超级女声的粉丝吧!”

    底下哄堂爆笑。导演系、文学系、表演系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美术系和摄影系都是背画板的,他们是一拨;剩下管理系和录音系纯属看热闹的。

    易青还看见角落里几张凳子只坐了几个人,大家很自觉的没有挨过去。黄小明、刘一菲和刚刚考上研究生的赵微坐在那里,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老一辈演员,个个都脸熟。

    后来易青就适应了,几乎所有电影学院的沙龙,总会有一两个正巧在校的名人不请自来,很自然的就坐在学生们中间。

    电影学院的学生从来不拿任何明星当腕儿,当年斯皮尔伯格、妮可•;基德曼、吕克倍松这些地球上最牛的电影人都曾经来过电影学院,就非常惊讶这个学校这些学生的素质——或者叫傲慢。不但没有一个过来要签名的,甚至见到了只看一眼,随即低头走路,除了极个别新生还没被这种气氛锻炼出来之外,其他学生个个象电影公司老板似的不拿他们当回事。

    所以只有在这里,这些明星才能感受一下久违了的当普通人的感觉,不用担心被骚扰。而且电影学院门槛严,媒体狗仔队不容易混进来,一进来就会被学生自发的轰出去。

    孙茹离开小剧场的舞台,指挥赞助单位的人把吃的喝的用一条西式自助餐的长桌子抬了进来,无非是些薯片橙汁之类。

    孙茹知道易青是肉食动物,顺手摸了一根粤式甜肉肠过来,塞到他嘴里,低声道:“幕布后面是美术系的那群研究生布置的,不知道搞什么鬼。”

    易青嚼着肠,点点头,指了指舞台上做背景的幕布,含糊不清的说道:“喏,揭晓了。”

    杨娴儿在几个研究生护卫队的簇拥下,上去拽着幕布绳子一扯,呼啦一声,露出幕布后面他们几个忙活了一下午的背景。

    “哗……”

    全场不分方阵的,七个系的学生一起响起了整齐而热烈的掌声。

    在艺术面前,所有年轻人的心都是热的。

    墙上用景块和废旧材料搭出的,是张叔萍先生在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中的经典布景——就是张国容扮演的西毒居住的那个沙漠无名茅屋,沙漠后面还是沙漠,山后面是另一座山,隐约有几个杀手来往,几群马贼出没,仿佛超然于世,模模糊糊出现了几个附近村落和村民的镜头,也有驴子、鹅之类的家禽或家畜在背景里。

    在平板的一面墙里,居然通过浓重的油漆,运用油画的超现实观念,做出了非常丰富的层次感——一面墙就把张叔萍在电影中表达的美术精髓传神的再现出来了。与其说是以这种形式向张叔萍致敬,倒不如说是美术系学生在领会张叔萍原作精神基础上的再创作。

    连易青也不禁在心里由衷的喝一声采!这手玩得太帅了,亏她怎么想来!

    张叔萍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仿佛是想找出什么纰漏来,看了半晌,向着站在舞台上的杨娴儿问道:“这个是你设计的?”

    杨娴儿向着这位前辈大师鞠了一躬,道:“是我设计的。莽撞了,唐突的先生的杰作。”

    张叔萍摇着头放声大笑,对王洪海教授道:“你们电影学院,了不起啊!”

    一言之褒,余有荣焉,底下美术系的学生更是高兴的大声起哄。

    孙茹盯着那幅背景看了又看,终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不用油彩用油漆,居然已经到了这种随心所欲,凡是物皆可运为艺术的心理境界,太强悍了吧!易青同志,我看你有难了。”

    易青淡淡得笑道:“那又怎么样呢?”

    孙茹惊奇的看着易青从容的模样,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当初在导演系三试的考场上,易青那又是骄傲又是桀骜不逊的抗辩第一次震撼了她少女的心。那时候易青给她的感觉跟此刻竟是如此的相似。

    这种时刻,他最有光彩!

    易青神秘兮兮的冲孙茹做了个鬼脸,从座位上拿起一个背包,向台上走去。

    台上正在问:“今天沙龙的男主角呢,怎么不见上来?”

    美术系的学生在台下一片哄。

    易青在一片哄笑声中登了台,向张叔萍和几位教授鞠躬行礼。

    然后从主持人手里拿过无线麦克风,就是象个小步话机似的那个东西,给自己带好别在腰上,调好话筒。然后慢里斯条的从包里拿出三样东西,一一摆在张叔萍面前。

    台下的人登时平息静气,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只见台上张叔萍的面前,摆着一口钟、一个鸟笼、一件旗袍。

    “这是干什么?”一些迟钝的学生在底下议论纷纷。

    张叔萍看了这三样东西,微笑着点了点头。

    易青道:“想不到张先生真的亲自莅临,来指导我们这么两个微不足道的末学晚辈的一场比试,实在是惶恐之至。因此我谨代表我们2006级导演班,向您献上这三件薄礼,聊表我们的敬意。”

    张叔萍笑得红光满面,亲自站起来跟易青双手相握,半天没松开。

    “谢谢,真是太有心思了,谢谢谢谢。”

    到这个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的就不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了,就算不知道的,旁边的人也早告诉了——张叔萍除了对电影美术的环境设计、主色调的选择等方面蜚声国际之外,还有一项特殊的本事,就是会根据导演的需要和摄影师的实际拍摄方案来选取相配合的道具。

    道具部门本来也属于电影美术部门的一部分,但是一般被人视为体力劳动的部门,常常由一群工人组成。而张叔萍极富创造性的把这个部门也带入了艺术创作,使得道具的选取成为匠心独运的神来之笔,甚至成为整个影片的点睛之作。

    比如在金色背景中,张叔萍会弄一个白色的物体在正面中景镜头中,作为前景晃来晃去,有意的造成视觉疲劳,增加王家伟电影特有的慵懒的小资主调。

    又比如拍夜景蓝调时,他会用一盏红灯笼调节画面;拍阴暗茅屋内景时,他干脆拿块瓜瓤鲜红的西瓜来调节、平衡画面色调……种种奇思妙想不一而足,他把电影银幕当做了画布,纵意实现自己的创作理念。

    其中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他在三部轰动戛纳的王家伟影片中选取的三样道具:阿飞正传》里的钟,《东邪西毒》里的鸟笼,《花样年华》里的旗袍。

    尤其是《东邪西毒》中极具他个人风格特色的道具——鸟笼。在画面造型中起了重要作用。

    旋转的迷离光影,投射在人物脸上身上的小格阴影,配合风格、节奏奇异的音乐,传神写出影片的格调。配合上杜可锋的摄影,那种迷离的摇曳的感觉,以黄、蓝、白、红为主的暖调、高调,爆发出一种流动的美感。

    易青以这三样道具作为向张叔萍致敬的礼物,比起杨娴儿他们的背景画,心思又高了一筹,又贴合他导演系学生的身份,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彻底把风头抢了过来。

    台上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中,易青极有风度的向全场弯腰致意。

    待全场安静下来后,易青对张叔萍道:“北京琉璃厂的古钟、八大处的鸟笼,都是别的城市不可能买到的精品;至于这件旗袍,是北影厂的道具部门专为三十年代的一些旧上海片定制的,跟《花样年华》中章曼玉小姐穿得那些旗袍完全是一个风格。”

    张叔萍拿过古钟和鸟笼,看了又看,尤其是八大处的鸟笼,有名的八栅一百单八柱,密而不杂,井井有致,那是前清王子贝勒们遛鸟用的珍品。现在在北京不过是几十块钱的玩意儿,但对于来自文化沙漠的香港人来说,那种历经几百年锤炼出来的手艺,依然是绝对的震撼眼球。

    孙茹在底下笑得花枝招展,刚才的担心一扫而空。难怪这小子最近一下课就跑没影了,原来去采买这些东西去了,居然不带上我,哼!

    正式的比试还未开始,两人就小小的较量了一把。张叔萍微笑的把东西交给助理,然后对着话筒道:“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主戏吧。今天这场比试由鄙人和贵校美术系主任王教授,以及中央美术学院的刘教授担任评判人。”

    王、刘两位教授又是好一阵谦让。

    张叔萍继续道:“比赛分三场进行,先得两分者为胜。第一场,双方各自出示专为今天比赛选取的美术或摄影作品;第二场,就作品陈述各自对电影美术的理念认识;第三场,比得是对影片美术风格的评述以及对美术方案的理解。”

    宣布完毕,看看双方均无异议,比赛开始!

    杨娴儿首先出示自己选的作品,是一幅超现实主义作品《恐怖的车房》。作品摄于日落后的傍晚,天空传出阴森之气。路灯下一辆私家车停了下来,车门和后仓盖已经打开,驾车人正要下车。车旁的一片亮光,显然不是来自路灯,而背景中照在墙上的蓝光,同天上阴暗的云色相呼应,让人联想到超现实主义画家马格利特UU小说日光和夜色的共存与冲突。车旁的绿树上,闪烁的树叶反射着强烈的日光,这与车尾的红灯和房屋窗口的灯光,形成了超然的光与影的矛盾。艺术家如此处理光影、渲染恐怖气氛,抽象的用光使人幻想车房里发散出来的奇异的光亮,单单靠色彩就令人毛骨悚然,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感染力。

    易青也出示自己的作品,是一幅克鲁德逊的作品《晨光系列》(TwilightSeries,2001)中的一张。也是易青个人非常喜欢的美术作品。该作品是在美国麻省当代美术馆内设计、拍摄的,该馆为作者提供了舞台演出所需的全部设备,尤其是灯光和布景,据说动用了三十多名模特工作人员。

    作品利用从窗口射入的晨光,表现室内景象。艺术家巧妙的将莎士比亚《奥菲丽亚》里王子复仇记的故事移植过来,让女主人公身穿睡衣,仰卧在被水淹没的客厅地板上——将莎士比亚的古代故事,移植到当代生活中,将女主人公的失足落水,改为刻意自溺;然而水却只有浅浅一层,不足以淹人至毙。艺术家以这种荒唐的自杀闹剧,来讽刺现实的社会政治,也体现了后现代艺术对古典艺术的继承与颠覆的关系。

    孙茹和台下的学生们一片寂然无声。两幅作品都可谓极见高明匠心,但是如何贴合今天的主题,谁优谁劣,还要看三位德高望重的专家教授如何评说。

    杨娴儿非常意外的看了易青一眼,想不到这个相貌平凡内心高傲的男生竟然与自己有相同的审美趣味,竟然和自己选择了同一个艺术家的摄影作品,《恐怖的车房》和《奥菲丽亚》都是纽约艺术家格里高利•;克鲁德逊(GregoryCrewdson)的作品。

    《恐怖的车房》拍摄于1998年,《奥菲丽亚》拍摄于2001年。

    从年份上也可以看出这是位当代艺术家,和那些流芳千古已有定论的大师们不同,属于绝对的新鲜事物,如非前卫时尚的艺术青年,不太可能有这种眼光这种喜好。

    易青发现杨娴儿在看他,也微微的向她点了点头,回想起自己一直认为杨娴儿只是倚仗家族权势的傲慢小姐,似乎也有些莽撞了。

    张叔萍和两位教授很快的商量讨论了一下。

    然后,张叔萍道:“我们非常意外的两位年轻的艺术爱好者都选择了纽约艺术家格里高利•;克鲁德逊的艺术作品。艺术作品的优劣本来就是一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主观认定,我们很难说哪位大师的哪幅作品就优于另一位大师的作品,更何况是同一位艺术家在不同时期的作品了。我们认为应该比较的不是作品本身的优劣,这在实力如此接近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应该比较的是两位在对自己选出的艺术作品的理解的高度,和就这幅作品阐发开来的对整个电影美术在电影艺术中的作用地位的理解。所以我们一直认为双方直接进入下一个比试,两位谁对这幅作品的艺术认知比较高明,谁就一举获得两局比试的胜利。”

    孙茹在下面点了点头,这是无法评判,等于算了和局啊!想着,她向易青挥了挥拳头,示意他加油。

    底下几声礼貌性的掌声过后,第二项比试开始。王教授示意两人谁先来都可以。

    易青笑道:“还是女士优先好了。”

    杨娴儿想了一想,举起那幅作品,道:“当代美术的一大特点,是媒材、语言、式样的多样化。传统的美术概念,仅包括绘画、雕塑和建筑,当代美术的概念,增加了装置、行为、视像等观念的式样,其中摄影与电影,则是近年的热门式样。所以我认为,将美术从属电影的提法本身就是错误的。艺术怎么能有从属高下之分呢?今天是电影美术为命题的比试,而我和易青同学却同时出示了一幅摄影作品,这恰恰说明了一点。无论是摄影还是电影,都应当视乎为美术的表现手段之一,艺术家们通过胶卷和银幕来表现美术、表现美,就好象画家们通过画布来展现自己的艺术理念一样。”

    张叔萍和两位教授眯着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活学活用,把美术的技法上升到纯理念的境地,提出这种“大美术”的观念,把美术指导从属于导演的被动创作改变为与导演平等的创作,这个观点无疑是他们三位这样搞了一辈子美术的人最喜欢听到的。

    张叔萍他自己为什么给人做美术指导从来不去片场,而是在家出设计方案、出图纸?他不是耍大牌,而是心里有这种意念在——美术家和导演应该是平等的,就象美术和电影是平等的艺术一样,凭什么我要去现场接受他人的指挥?

    台下一片赞同和钦佩的声音,连孙茹也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杨娴儿一看达到了初步理想的效果,声音也不禁大了些,接着道:“按照美学的一种艺术分类方法,凡诉诸于视觉的艺术,是属于造型艺术,许多电影理论先驱者几乎都是把电影的艺术属性和美术(特别是绘画)放在一起的。”

    “……世界电影史上第一位电影理论家、定居于巴黎的意大利诗人卡努杜,在1911年发表的《第七艺术宣言》中,认为电影是‘动态造型艺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佛里伯格在1918年写的《电影制作法》中,认为‘电影就是绘画式动作的单纯的再现’;而且,‘电影作家的主要课题不仅要产生作用于眼睛的效果,而且,要产生通过眼睛的效果’;因此,他在1923年发表的《银幕上的绘画美》说:“我是把电影当作画来欣赏的。除了作为画以外,不可能作为任何其他东西来欣赏。”

    “……先驱者们中,有人提出消除电影从属于戏剧的错误。是要“丁托列托精神”,而不要“莫里哀精神”,甚至有的的理论家提出用光线的安排和对非物质世界的表现,以表现人的精神状态与下意识现象。”

    “……如果连人的精神都可以通过美术、色彩、光线来表现。那么,电影世界里还有什么东西,是美术所不能表现的呢?所以我认为,美术工作者的工作应该成为整个电影创作的根本。中国的第五代导演之所以在国际上享有崇高的声誉,就因为他们将电影从单纯的叙事桎梏中解脱出来,形成了电影是造型艺术的基本理念,他们的创作才给中国电影带了生机。”

    “因此我认为,”杨娴儿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银幕上的任何一个镜头画面,只要存在构图、光线和色泽,都是美术!无论人和物,都是美术的大前提下的综合体!人,是艺术的动物!我们应当以这种高度去看待电影中的美术创作!”

    杨娴儿一口气说完了这长篇大论,然后向三位评判和台下各鞠了一躬。

    “好——”

    “好哇!”

    美术系和摄影系的学生彩声如雷,把电影美术拔高到这个高度,他们这些学专业的怎么会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其他系的学生也是情不自禁的拼命鼓掌,太精彩了,真难以相信是一个大一刚入学的学生说出的话!

    孙茹看了看台上三位评判看着杨娴儿频频点头,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心想易青这个大笨蛋,人家就是学美术的,跟人家去拼什么本专业,不是找丢脸吗?看你怎么收场。

    易青也在鼓掌。

    杨娴儿有真工夫他是预料到的,但是没想到厉害到了这个地步,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啊!

    杨娴儿站在离易青不到五米的地方,腰杆笔直,昂首挺胸,军人一样的站姿更衬托出她傲人的身材,散发着一种知性的美丽,令人心折。

    易青微笑的摸了摸鼻子,慢慢的说道:“真是太精彩了。不过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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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幻亦真,活色生香的电影世界…… 司马出品,必是全本! 起点第一部以中国电影为题材的架空现实电影小说。 出身寒微的电影导演系大学生易青,被推上时代的风口浪尖。他和易家班、青女郎的美女团队率领改革崛起后的中国电影大军,侵略世界。 独家披露影视艺术类大学招生、学习、恋爱、就业全过程;通俗流畅解说电影艺术、视听手段、影视表演入门趣味知识;逼真再现专业剧组工作场景;贴近娱乐圈,明星真人性格秘闻第一手资料全打尽!活色生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活色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活色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