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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六章 一匹马引发的惨案

    胡宗茂被押进来的时候,浑身上下被捆的如同粽子一样,韩英在前带着,两名兵士推搡着胡宗茂进来,而小霸王秦雷将铁棍扛在肩上,抬头挺胸跟着走进来。

    楚欢见秦雷进来,有些奇怪,问道:“雷儿,你怎么进来了?”

    秦雷咧嘴一笑,韩英已经解释道:“楚督,胡宗茂是被秦雷抓获。”

    楚欢一怔,裴绩已经站起身来,奇道:“雷儿,是你抓住了他?”

    秦磊点点头,道:“绩父,我想要他的马,他的马跑的飞快,我喜欢……!”向楚欢道:“楚叔,你将他的马给我,好不好?”

    楚欢摸了摸鼻子,笑道:“你看中了他的马?”

    “昨天晚上,他骑马一溜烟就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匹马就是他的。”秦雷笑着看向胡宗茂,问道:“你的马在哪里?”

    胡宗茂蓬头垢面,看上去十分的狼狈,闭着眼睛,并不说话。

    韩英已经解释道:“楚督,遵从你的军令,末将派人全城搜捕胡宗茂,秦雷也带了人四处搜找,他一心记着胡宗茂的坐骑,所以入城的时候,便要找寻胡宗茂,当时情况很乱,胡宗茂趁机逃离,却不防秦雷瞧见了他,在后面尾随了半天,竟是被他知道了胡宗茂的藏身之处……!”

    秦雷咧嘴笑道:“他躲在一口枯井里,我本想揪他出来,可是他的马没有带在身边,所以我就想等他的马出来……!”

    楚欢莞尔笑道:“那可瞧见他的马?”

    秦雷摇头失望道:“我等了一晚上,一直没有看到他的马,然后就回来了……!”

    楚欢道:“你就让他呆在枯井里,自己回来了?”

    “是啊。”秦雷眨了眨眼睛,“他没有马,抓他做什么?回来才知道好多人要抓他,我就带人从枯井里把他抓回来了。”瞥了胡宗茂一眼,用铁棍子捅了捅胡宗茂肩头,问道:“喂,你的马在哪里?我要你的马。”

    楚欢此时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敢情是胡宗茂昨夜遇伏逃窜,他那匹马异常神骏,被秦雷看上,城破之后,秦雷就找寻胡宗茂想要马匹,阴差阳错瞧见偷偷摸摸逃走的胡宗茂,一直尾随,胡宗茂躲在一口枯井里,竟是被秦雷瞧见,只是秦雷却没想过要抓捕胡宗茂,只是觉得胡宗茂在井里,那匹马只怕很快也会过来。

    只是等了许久,没瞧见骏马,秦雷才败兴而归,当回来听闻全城搜捕胡宗茂,这才带人从枯井里将胡宗茂抓了回来。

    楚欢心中只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暗想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胡宗茂竟是因为一匹马,被秦雷觅到了踪迹。

    “楚督,那口枯井是早就准备好的。”韩英瞥了胡宗茂一眼,眼眸子里不无讽刺之色,“在井壁建有通道,里面有一处密室,里面储存了许多的干粮和水,呆在里面,撑上两三个月绝无问题……这位胡将军,看来早就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胡宗茂脸上白一块红一块,尴尬无比。

    楚欢含笑向秦雷道:“雷儿,你抓了胡宗茂,立了大功,除了那匹马,还要什么奖赏?”

    “就要那匹马。”秦雷倔强道。

    楚欢哈哈一笑,向韩英道:“韩偏将,回头你派人找一下那匹马,应该不难找,就给了秦雷吧。”

    韩英拱手称是。

    楚欢这才看向胡宗茂,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庞,瞬间就变得冷漠无比,淡淡道:“胡宗茂,可还记得本督对你说过的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的性命已经完全掌握在楚欢手中,这个道理胡宗茂当然懂,睁开眼睛,茫然道:“什么?”

    “本督当日在城下就对你说过,给你一次机会,可是你并没有珍惜。”楚欢的眼眸子如同刀锋一样盯着胡宗茂的眼睛,“你可知道,你没给自己留下机会,也没有给众多将士留下机会,他们因为你,丧命沙场,你可知道有多少战士死在沙场之上?”

    胡宗茂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低下了头去。

    “他们都有家人,但是现在却横尸疆场。”楚欢冷笑道:“你敢叛本督,本督佩服你的胆子,但是你不该让他们成为你的工具。”

    胡宗茂抬起头,眼中带着乞求之色,声音已软:“楚督,是我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了我这一遭……!”

    他当初趾高气扬,雄心壮志,此时成为阶下囚,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傲气,可怜巴巴的,如同丧家之犬。

    “饶你一条性命?”楚欢背负双手,淡淡问道:“本督为何要饶你?你举兵造反,本督若是饶你,又如何向朝廷向圣上交代?”

    胡宗茂冷汗冒出来,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楚欢抬起手,吩咐道:“来人,将胡宗茂推下去,枭首示众,将他的首级挂在城头,让所有心怀叵测之辈看一看,谋反的结果是怎样。”

    韩英沉声道:“拉下去!”

    两名兵士立时便要将胡宗茂拖下去,胡宗茂脸色剧变,失声道:“楚督,等一等,我……我有话说,你……你先不要杀我,我还有用!”

    “有用?”楚欢抬起手,示意暂且不要拉他下去,皱眉冷笑道:“你说你还有用?”

    胡宗茂额头冷汗直冒,喘着粗气道:“楚督,我绝不敢胡说,您……您先让他们退下去,我有机密事情和你商议!”

    “大胆。”韩英厉声喝道:“胡宗茂,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与楚督商议事情?”

    “楚督,你相信我,我真的有大事相商。”胡宗茂面红耳赤,急道:“若是你觉得不满意,再杀我也不迟。”

    楚欢想了一想,示意两名兵士先退下,这才道:“这里都是本督信任之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裴绩和秦雷倒没什么,黄玉谭和韩英眼中却都是划过异色,黄玉谭眼中是欣赏之色,而韩英则是感激之色。

    韩英本是余不屈的部将,东方信上台之后,一直被压制,低调为人,如果不是楚欢到来,他迟早也要被东方信整倒。

    对于韩英来说,他是余不屈的嫡系,大秦帝国四大上将军,都有自己一系的人马,但是余不屈死后,余系将领也就失去了靠山,整个系统轰然倒塌,韩英虽然还是朝廷的将领,却只能算是无主之将,没有了余不屈,他的前途自然是一片昏暗。

    楚欢到来之后,韩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楚欢正是用人之时,韩英并不是只知道挥舞着刀枪的莽夫,知道楚欢对自己的重要性,自己还想在军中立足,就必须要靠近楚欢,实际上他和楚欢心里都清楚,双方都是需要对方,对于楚欢的吩咐,韩英相当的配合,只希望楚欢能够将自己接纳进入他的系统之中。

    今日楚欢一句话,说在场都是他信任之人,在场诸人之中,韩英自然是感慨最深,心中也最是感激。

    胡宗茂见楚欢如此说,只能道:“楚督虽然攻下了贺州,但是却还没有拿下金州……!”

    楚欢淡淡道:“贺州已经拿下,又何愁金州不平?”

    “楚督统军有方,大军征讨,金州自然迟早会被平定。”胡宗茂此时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尊,对他来说,现在保住性命才是当务之急,他砍杀别人的时候,只知道杀人的痛快,可是死亡降临到他的头上之时,他才知道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声音甚至已经随着心理变的谦恭起来:“只是张叔严是个很固执的人,不会轻易投降,真要拿下金州,少不得一场恶战,到时候肯定还要死很多人……!”

    楚欢面无表情道:“看来你已经懂了很多,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不过本督征讨反贼,从来不怕死人的。”

    胡宗茂无可奈何道:“楚督说的是,不过……不过不战而屈人之兵,总是……总是最好的结果。”

    “不战而屈人之兵?”楚欢单手负在背后,摸着鼻子道:“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是你可以劝降张叔严,本督是万万不相信的,本督已经调查过,你和张叔严的关系并不如何。”

    “楚督说的不错,我与张叔严的私交并不如何,但是我和他同时举兵,所以……所以就算不是朋友,却也不是敌人。”胡宗茂闪烁其词道:“至少……至少这种时候,他还会将我当作盟友看待。”

    “这倒是一句实话。”楚欢双眉微微舒展,凝视胡宗茂,问道:“这又与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何干系?”

    胡宗茂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楚督应该明白,只要他不视我为敌人,那么要拿下金州兰峄城,就不是困难的事情。”

    楚欢并没有再问下去,目光投向裴绩,裴绩也正看过来,两人四目相视,眼中都划过淡淡的笑意。

    楚欢没有斩了胡宗茂,而是让人先带了下去,韩英要退下之时,却被楚欢叫住,道:“韩偏将,本督想要交给你一项重任,不知道你是否有信心完成?”

    韩英立时抱拳道:“楚督但有吩咐,末将定当全力以赴。”

    “好。”楚欢含笑点头道:“贺州城已经被攻下,但是这里的情况还不稳定,所以本督需要留下一名干将在这里镇守,你明白本督的意思吗?”

    韩英一怔,随即不敢置信道:“楚督,你的意思是说,要让末将留下来……留下来镇守贺州?”

    他确实不敢置信,东方信让胡宗茂和张叔严分别镇守贺州和金州,只因为这两人出自朱党,东方信完全信得过,稍有怀疑,也不会将如此重任交给他们。

    楚欢如今要将贺州交给韩英镇守,其中的信任,已经是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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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七章 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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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英心中感激楚欢的信任,但也知道镇守贺州,非比寻常,拱手道:“楚督,本来您的吩咐,末将不敢违抗,只是……末将才疏学浅,只怕难以担当此任!”

    楚欢摇头笑道:“韩偏将自谦了,你是独当一面的大将,此番平定贺州,你领兵有方,本督是看在眼里的,镇守贺州的重任,非你莫属。”拍了拍韩英肩头,笑道:“贺州乃是要地,北连金州,东接贺州,南边还与天山道的沙州接壤,实乃战略要地,我只盼你不负我的期望,能够好好地守住贺州,安定贺州百姓。”

    韩英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楚督既然如此信任,末将誓死效命,定当竭尽全力镇守贺州,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楚欢摇头道:“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韩偏将,你本是震字营偏将军,但是震字营却不能留在这边,本督给你留下一千兵马,巽字营还有数千降兵,本督令你重新编制巽字营,留下的震字营兵马和巽字营降兵,交由你统帅,此后便直接编制为贺州营,属于地方州军,你韩偏将,自今日起,便是贺州营的千户,不知是否委屈你?”

    韩英立马痛快道:“楚督吩咐,末将自当遵从。”

    “本来地方州军的编制不能超过两千人。”楚欢肃然道:“但是西关是非常之时,所以贺州营的编制,可以在五千人左右,此事本督会向朝廷奏明,相信朝廷也能够理解。”顿了顿,笑道:“军务交给你韩千户,至若贺州的民生……!”看向黄玉谭,“黄先生,那却还是要有劳您了。”

    黄玉谭笑道:“楚督莫非要将贺州知州的宝座送给黄某?”

    楚欢双眉一展,笑道:“先生可有意?”贺州原来的知州,属于朱党成员,楚欢攻下贺州城,已经令人将贺州知州等一干朱党官员抓捕入狱,虽说从大牢里也放出了一批官员,大致可以运转起贺州的政务,但是楚欢却是在思考着贺州知州的人选。

    虽然贺州知州也是地方要员,需要向朝廷奏明,吏部批文,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楚欢已经做好先斩后奏的准备,先确定好贺州知州的人选,立刻上任,以暂代知州的名义抚民安政,尔后再向朝廷上书保奏,等到吏部的委任公文下来,再正式确定其身份。

    楚欢离京之时,皇帝亦是亲口对楚欢说过,西关局势非常,可以非常手段处理,楚欢自认为自己这样做并没有违背皇帝的意思。

    黄玉谭立刻摆手笑道:“玩笑话,玩笑话,楚督,这一把手黄某可是做不来……!”抚着胡须,含笑道:“不过这仓促之间,想要找寻一名合适的知州,倒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如果说暂时凑合着用,黄某倒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道楚督敢不敢用?”

    裴绩已经笑道:“师兄,你说的是他?”

    楚欢似乎也明白什么,含笑道:“黄先生说的该不会是何魁吧?”

    “楚督英明。”黄玉谭笑道:“何魁此人,我倒是有些了解,读书不少,也算是满腹经纶,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评点天下事,参加过京试,曾经在贺州廊鄠县做过县令,廊鄠县在他的治下,倒也是民生繁盛。只不过何魁此人性情比较耿直,说话直率,得罪了不少人,后来从廊鄠县被调到了贺州城,调进了户部司衙门担任主薄,看似升迁,实际上是明升暗降……!”

    楚欢颔首道:“先生的意思是说,何魁有治理一方的才干?”

    “说他能够治理一州,未免有些言之过早,不过此人若是真心想办些事情,倒也是能够尽心尽力。”黄玉谭缓缓道:“他出生于贺州,对贺州的风土地貌十分的了解,虽然一直没有用武之地,但是在贺州官场混迹多年,多少还是有些人脉的,假以时日历练,倒也是能够独当一面。”

    楚欢叹道:“只是此人跟随胡宗茂谋反,似乎对朝廷谈不上什么忠心,若是让他为朝廷所用,只怕他不会屈从。”

    黄玉谭抚须微笑道:“事在人为,就看楚督如何去说了。”

    何魁确实对朝廷充满了怨恨之心,他性情耿直,实际上是个内向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会将自己的愤怒积压在心中,直到某一天突然爆发出来。

    年轻时候的何魁,确实是意气风发,他饱读诗书,满腹才学,也希望能够有朝一日施展拳脚,报效这个国家。

    对于大秦帝国,何魁也曾抱有极大的希望,帝国初见时候的各项积极政策,也让何魁似乎看到了一代帝王励精图治的抱负。

    他愿意投身到这位帝王建立强大中原王朝的伟业之中,所以他积极参加考试,也一度成为了一名地方县令。

    他并不因为起点低而有丝毫的抱怨,对他看来,地方上的历练,对他的仕途有利无害,他需要历练自己,为帝国的伟业尽上自己的一份才干。

    但是现实却无情敌粉碎了他的雄心壮志,帝国的税收越来越严重,廊鄠县本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落后地区,却依然需要承担沉重的赋税,而西北地方官员贪墨成风,狼狈为奸,帝国初期的励精图治,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成了笑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帝国皇帝修道建宫,不顾百姓死活,而地方上的官员们打着朝廷的旗号,无法无天,强征暴敛,民不聊生。

    何魁率直的性子,让他在官僚体系中格格不入,只因为他的名望,上面并没有对他罢官免职,而是将他调到州城,明升暗降,从一个可以治理一县的堂尊,变成了只能在户部司抄抄写写的刀笔吏。

    何魁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明升暗降而恼恨,可是在州城看到更多**的现象,与他当年的理想越来越远,他内心对大秦帝国的感觉渐渐从失望变成了绝望。

    当西梁铁骑攻破雁门关,践踏西北山河,自己的亲人甚至惨死在西梁铁蹄之下,何魁终于明白,曾经繁荣一时的大秦帝国,已经是无药可救,这个堕落的帝国,只能走向衰亡,生活在这个帝国之下的人们,缺衣少食,困苦不堪,他对帝国的绝望,变成了愤怒,变成了仇恨。

    他骨子里根本瞧不上胡宗茂,但是胡宗茂举兵造反,却是他骨子里希望看到的,他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碾碎这个堕落的帝国,重新建立一个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强大中原帝国。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胡宗茂虽然是打着反抗发出换的旗子举兵,但是何魁一眼就看穿,胡宗茂肯定是要举兵造反,他希望胡宗茂可以成的长久一些,因为大秦帝国的统治已经十分的残酷,天下百姓都是心存不满,当这里的反旗飘扬起来,何魁相信起来反抗大秦暴政的人们会越来越多。

    但是他知道,想要真正形成影响力,就必须顶住楚欢的征讨,只要能够守住贺州城,逼迫楚欢退兵,此事必将传遍天下,也会给无数想要反抗大秦暴政的人们以信心,可是一旦失利,那么将对准备反秦的人们以沉重的心理打击。

    所以他清楚,贺州城之战,其关乎的并不仅仅是一城的得失,而是关乎整个天下形势的一场大战,他希望这一战能够守住贺州成,给天下人以信心,他甚至已经想到,只要楚欢从贺州城铩羽而归,那么整个西关的反秦旗帜很快就会四处遍布,至少西关将成为反抗大秦的重要力量。

    为此,他甚至主动请缨,为胡宗茂撰写举兵文书,抨击楚欢的暴虐,虽然他心里很清楚,楚欢并不是一个残暴不仁的人,甚至来到西关之后,给西关的百姓带来了对抗瘟疫的药方,阻止了一场灭顶之灾,但是何魁知道,要做大事不拘小节,举兵反楚欢,就是举兵反朝廷,这面旗帜,一定要飘扬起来。

    他一直以为,胡宗茂谨小慎微,而且所做的准备,也确实足够防守贺州城,而且楚欢虽然是举兵来征,兵力虽然胜过胡宗茂,但是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强大的兵力,只要不出差错,贺州城有极大的几率守住,楚欢最后很有可能支撑不住,狼狈而退,所以他虽然瞧不上胡宗茂的人品,但是对胡宗茂能够守住贺州城这面反秦的旗帜还是存着极大的信心。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楚欢自导自演了一场大戏,而胡宗茂终究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冲动,落入了楚欢的陷阱,一败涂地。

    何魁的梦想,一时被击的粉碎。

    昨夜他要从城头跳下去,却真的未必是因为楚欢想要杀他,在他而言,贺州城破,旗帜倒地,也就等若自己的梦想破灭,对何魁来说,绝望的未来,实在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东西,痛痛快快结束自己的生命,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坐在昏暗的屋子里,何魁神情呆滞,直到房门被推开,脚步声从后面响起来,何魁这才回过神来,回过头去,却是发现楚欢竟是一个人从门外进来。

第一一零八章 青铜面具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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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魁冷冷一笑,回过头,也不说话。

    楚欢走到桌边,坐了下去,桌上有茶,楚欢竟是亲自倒了茶,将茶杯推给何魁,平静道:“连日劳累,只怕也是口干舌燥,你心里恐怕有很多话要说,先润润嗓子如何?”

    “与你还有何话好说?”何魁冷哼一声,瞥了楚欢一眼,道:“如果不是胡宗茂愚蠢透顶,恐怕你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

    楚欢淡淡一笑,道:“我做事情,也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胜利的是我,所以有些事情,也就不必多说。”

    何魁又是一声冷笑,道:“既然不必多说,你又何必再来见我?”

    “因为有人还在梦中,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将他打醒。”楚欢叹了口气,“你的心思,我很清楚,反叛大秦,改朝换代……只可惜你饱读诗书,却只是个迂腐不堪之人。”

    何魁被楚欢一语道破心思,倒是有些吃惊,沉声道:“你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天门道。”楚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据我所知,天门道中,与不少人就是当初太平道的余孽,他们不敢以太平道示人,所以只能改头换面,打出天门道为旗号,不过新瓶装旧酒,天门道蛊惑百姓的一套把戏,依然是喊着要建立太平天下……!”瞥了何魁一眼,问道:“你是否觉得天门道真的想天下太平?”

    何魁微皱眉头,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天门道虽然反抗暴秦,但是手段却是未免下作了些,我听说他们让老百姓膜拜太上老君,声称太上老君即将降世,天门道徒,要在太上老君降世之前,建立一个太平天下,等到太上老君降世,凡是天门道徒,都可以长生不死,得享永生……!”冷哼一声,竟是握起拳头,眼中显出愠色,“什么长生不老,我读了那么多书,倒是知道古往今来许多人求长生不死,可是真正能长生不死的,却没有一个人……!”

    楚欢脸上显出笑容,道:“看来你还不至于太糊涂。”

    “天门道蛊惑百姓,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何魁瞥了楚欢一眼,“但是这大秦帝国,比之天门道更为可恨……!”

    “其实我说起天门道,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楚欢叹了口气,道:“你不满大秦帝国,希望有更好的朝廷来取代它,那么我很想向你请教,在你心中,什么样的朝廷才是好朝廷?”

    “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何魁毫不犹豫道。

    楚欢苦笑道:“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都希望看到这样的国家,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持续地国富民强……何魁,你觉得大秦帝国倒了,重新出现一个朝廷,就一定可以让这个国家国富民强?就像天门道,他们打着天下太平的旗号,难道你觉得他们坐了江山,真的可以给老百姓一个太平天下?”

    何魁立刻道:“天门道当然不行。”

    “好!”楚欢点头道:“那你觉得谁可以?”

    何魁一怔,若有所思,沉吟半天,终于道:“总会有真命天子出现。”

    “你这只是一种期盼。”楚欢叹道:“如果新建的朝廷,比现在更不如呢?你可知道,历来改朝换代,都是天下大乱,真正受苦的,依然是老百姓,你反抗所谓的暴秦,归根结底,不过是希望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你能心怀百姓,我十分钦佩,但是你一面希望百姓过上安定太平的日子,一面却想着反抗大秦,通过流血建立一个连你都不能确定是否能实现的太平天下,何魁,你扪心自问,你走的路当真是对的?”

    何魁冷笑道:“你也不必在这里说大道理,有些事情,本就需要流血牺牲,秦国已经烂到骨子里,就像一座大山压在百姓的背上,这座山,必须推倒。”

    “那我告诉你,这一座大山倒下,会有另一座山压下来,古往今来,改朝换代,无非是换上新的一批人,但是这座山却从来不曾变过。”楚欢缓缓道:“今日我打开心扉和你说这些话,也只是想告诉你,当我们看不到太遥远的未来,无法确定未来的道路究竟如何,而且我们又心存百姓,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尽自己所能,让百姓过的稍微好一些。”楚欢缓缓道:“关中我管不了,整个西北我也管不了,但是既然我身为西关总督,我就希望我自己能够让西关的百姓过的好一点……!”他的目光变的深邃起来,若有所思,沉吟半晌,终是轻声道:“我想我会尽我所能让他们的伤口愈合,我也会尽我所能,捍卫他们的生活……!”

    何魁神情变的复杂起来,转头看着楚欢,楚欢的神情十分的平静,何魁沉吟了片刻,终于问道:“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或许是我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和你相似。”楚欢淡淡一笑,起身来,沉默了一下,终于道:“贺州要恢复元气,百姓要安居乐业,黄玉谭告诉我,你可以让贺州的百姓愈合他们的伤口,我本是过来劝说你,希望你能够尽一份力,不过我忽然想到,有些事情,本就不需要强人所难,你读的书比我多,明的事理应该也比我多,何去何从,比我更清楚……如果你想走,我会让人给你准备一匹马和足够的干粮,现在就算是和你辞别了。”

    楚欢说完这句话,并不在多眼,拱了拱手,转身便走,走到大门处,何魁突然问道:“你说你要捍卫西关百姓的生活?”

    “当然!”楚欢没有回头,“我是西关总督,本就应该让他们过得好,保护他们的生活。”

    “朔泉曾经一度风传,你准备施行均田令?”何魁缓缓道:“你可知道,均田令实施,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

    楚欢回过头,问道:“比之推倒大秦帝国,你觉得哪个更容易?”

    何魁想了一下,终于道:“如果哪一天,有人想要夺走西关百姓的生活,你会如何?”

    “我已经做出了榜样。”楚欢淡淡道:“胡宗茂举兵谋反,我要灭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举兵谋反大秦,而是他祸乱西关,在西关这块土地上,没有人可以胡作非为,也没有人有资格破坏西关的建设,任何站出来与我作对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何魁站起身来,肃然道:“你敢保证你这句话是你的誓言?”

    “我很少发誓。”楚欢淡然一笑,“如果说这句话是誓言,倒不如说是信念,而我,从来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信念。”

    已是黄昏时分,楚欢来到了一间院子里,一眼就瞧见在院子擦拭佩刀的青铜面具人。

    院子里有石桌石椅,青铜面具人坐在石椅上,用干净的布巾擦拭着已经雪亮的锋刃,这把刀昨夜饱饮鲜血,此时却是滴血不见。

    “你对这把刀很重视。”楚欢径自走过来,在青铜面具人对面坐下。

    青铜面具人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眸子看着楚欢,叹道:“这是将军赐给我的宝刀,对我而言,他在我身边,就等如是将军在我身边。”

    “余老将军如果知道你一直记挂着他,一定会很欣慰,如果他知道你忍辱负重,没有辱没他的名声,他一定很欢喜。”楚欢缓缓道:“许邵,逆境不屈,真是难为你了。”

    这青铜面具人,竟霍然是被东方信从平西军排挤出的许邵。

    许邵是余不屈麾下的亲信大将,作为大秦帝国四大上将军之一,余不屈百战疆场,功劳赫赫,眼光自然也不低,能够被他看上且器重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无所谓什么难为不难为。”许邵摇头道:“将军曾经对我说过,真正的男子汉,本就是能屈能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东方信必然会对我动手,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动手的速度会那么快,手段会那样卑劣。”顿了顿,手握拳头,“他假借我的名义,让侯摩等人去运粮,谁知道粮库却是私人所有,侯摩等人不知内情,从私人粮库取了粮食,立刻就被东方信早就埋伏的兵士抓了起来,污蔑他们是抢夺百姓的粮食……嘿嘿,这一手当真是低劣的很。”

    楚欢问道:“侯摩是你的部下?”

    “他与我一同参军。”许邵解释道:“亲如兄弟,东方信调去取粮的那些人,半数是和我一同参军,与我都是过命的交情,污蔑他们,矛头自然是指向我。”

    楚欢点头道:“据我所知,侯摩那些人被押赴刑场,差点就被处决。”

    “确实如此。”许邵叹道:“楚督,如果换做是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侯摩他们被冤枉致死?”

    “我会走上和你同样的道路。”楚欢没有犹豫,只是轻叹一声。

    许邵眼眸子里带着笑意,“所以我点齐了身边的五百弟兄,前去劫法场。”

    “这五百骑兵,当然不是普通的骑兵。”楚欢看着许邵的眼眸子,“他们在战场上的战斗力,确实让我叹为观止。”

    “楚督当然知道风寒笑风将军的十三太保。”许邵缓缓道:“十三太保,名动天下,那是风将军身边的重器,也是风将军最为信赖的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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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九章 铁血虎翼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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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欢点了点头,道:“十三太保的名字,我想很少人会不知道,他们对风将军,确实是忠心无二。”

    许邵道:“十三太保是风将军的亲卫,名动四方,风将军身为四大上将军之一,身边有这样的亲卫,自然是理所当然,而其他三位上将军,自然也同样有亲卫军!”

    楚欢“哦”了一声,许邵已经道:“辽东赤练电将军,身边有辽东十八骏,雷孤横将军,身边是五百惊雷骑,而余将军身边,就是五百虎翼骑!”

    “虎翼骑?”

    “正是!”许邵眼眸子里显出骄傲之色,“虎翼骑是跟随余将军出生入死的近卫骑兵,他们始终都随在老将军的身侧,护卫老将军的安危,虽然前赴后继,虎翼骑死了很多人,但是每当有人战死,就会有新的勇士进入,虎翼骑始终不曾消逝。”

    楚欢明白过来,叹道:“原来这支骑兵,是老将军的近卫骑兵,难怪如此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他们不愧是战场上的利器……老将军是沙场猛虎,有这只骑兵队,当真是如虎添翼,虎翼骑,名副其实!”

    许邵眼眸子里带着笑意,“虎翼骑的训练,老将军都是亲自过问,纪律森严,我便是出自虎翼骑,在老将军的提拔下,最后将虎翼骑的统领之权交给了我。”

    “能够让老将军将近卫骑兵的统领权交给你,老将军对你自然是十分信任。”

    许邵抚摸着手中的战刀,缓缓道:“这把刀,称为镇虎刀,很少人知道这把刀的来由,但是虎翼骑的勇士们都很清楚,这是老将军组建虎翼骑的时候,送给第一任虎翼骑统领的宝刀,这把宝刀由老将军亲自送给每一位新的统领,自建立虎翼骑至今,虎翼骑已经有六位统领,在我之前的五位统领,有四位是战死在沙场之上,另一位是因伤势发作去世……!”面具下的眼眸子,显出一种光彩:“虎翼骑的统领,从来都只会死在任上,而虎翼骑的骑兵,也只会以带着虎翼骑的荣耀战死沙场!”

    楚欢此时才明白,许邵为何会对手中的这把刀如此看重,很显然,这把刀自然是许邵上任之时,余不屈亲手赠给许邵的战刀,这把刀本身或许并不见得是什么绝世宝刀,至少与自己的血饮刀天壤之别,但是这把刀所承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它已经是一种象征,忠诚与勇敢。

    六代统领,一把刀!

    楚欢虽然知道许邵是余不屈的心腹部将,但是一直不知道许邵在余不屈手底下扮演何种角色,想再回想起来,也难怪几次看到余不屈,都有许邵的身影在侧,作为亲卫骑兵统领,许邵随在余不屈身侧,保卫余不屈的安全,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四位上将军跟随瀛元东征西讨,虽然战功赫赫,却也是杀人如麻,每一个人都拥有无数的仇家,拥有自己的近卫队,那自然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将军临去之前,将虎翼骑托付在我手中。”许邵轻叹道:“老将军那时候已经十分虚弱,他留给我最后的话,只是让我能给虎翼骑的弟兄们找一个好归宿……!”说到这里,眼眸子里的神色凝重起来,余不屈的一句话,却是给了许邵一个天大的重任。

    好归宿?

    何处是好归宿?

    “你当时就是带着虎翼骑去劫刑场?”楚欢叹道:“当时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只是东方信的一个诡计。你是平西军的副将,掣肘东方信,让他不能胡作非为,他对你当然是除之而后快,但是平西军有不少是余老将军的旧部,而且你手中握有虎翼骑,东方信不敢直接对你下手,他以侯摩为突破口,设计陷害侯摩等人,拉赴刑场,或许就是为了引你出手!”

    许邵点头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知道东方信的用心,但是就算知道又如何,难道会因为害怕东方信的陷阱,我就会龟缩不出?”淡淡一笑,平静道:“虎翼骑从来只有战死的勇士,却从没有缩头的乌龟!”

    “我想也是如此。”楚欢微笑道:“东方信或许也知道你的性情,知道你一定会救,所以才会设下这个陷阱。”

    “他确实设下了陷阱,而且我很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朱凌岳在幕后操纵。”许邵淡淡道:“刑场已经埋伏了重兵,只要我一到,救下侯摩,他们就会以谋反之罪,将我和虎翼骑围杀在刑场,楚督可知道,当时在那里埋伏了多少兵马?”

    楚欢道:“自然是一个很庞大的数量?”

    “不下三千!”许邵笑道:“重兵埋伏,那是一心想要将我虎翼骑一网打尽。只是他们还是轻视了虎翼骑,虎翼骑百战余生,区区三千人,又何足道哉!”

    “你们救下了侯摩等人,杀出了重围?”

    “虎翼骑冲到刑场,救下侯摩,东方信安排的伏兵立刻出动,而我事先已经设计好了突围的路线。”许邵道:“老将军去世,当时的西北,可算得上是朱凌岳的天下,我虽然有虎翼骑在手,但是也知道与他们的实力相比,太过弱小,所以一开始就打算,救出侯摩,突围出去。”顿了顿,才缓缓道:“朱凌岳或许也没有想到,虎翼骑比他所想的更为犀利,我们虽然折损了好几十号人,但是却依然突出了重围,而且在城门那头,我们早就有了准备,平西军毕竟有老将军的旧部,打开了城门,我率领剩下的四百多弟兄,冲出了朔泉城,自此便再也没有回过朔泉。”

    “虎翼骑销声匿迹,但是云里风却突然出现。”楚欢叹道:“云里风可是名动一时,就是那位董世珍董大人,也对云里风忌惮有加。”

    “虎翼骑从来都是虎翼骑,所谓的云里风,也只不过是外人取的名号而已。”许邵将镇虎刀放在石桌上,看着楚欢,“不管是虎翼骑,还是云里风,我敢保证,我们没有杀死过一名无辜,也没有抢夺过百姓一根针,西关流寇悍匪众多,许多都是乌合之众,西关多山,我们藏身山里,隐匿踪迹并不困难,隔三差五,只要听到有流寇祸害百姓,我们就会出兵剿灭,楚督,实不相瞒,从我们离开朔泉之后,直到前番击灭所谓的关大王,前前后后,我们铲平了二十一拨流寇,击杀流寇超过五百,虎翼骑仅仅付出了三位兄弟的代价!”

    楚欢已经竖起大拇指,赞道:“壮哉!”随即皱眉问道:“你可知道牛栏村?”

    “知道。”许邵立刻点头,“牛栏村被人屠村,此事我知道的并不晚,楚督可知道那是何人所为?”

    楚欢摇头道:“董世珍一口咬定是你们所为,但是我知道不会如此简单。”

    许邵哈哈笑道:“楚督明鉴,或许东方信他们早就猜到所谓的云里风就是虎翼骑,东方信统领平西军,没有尽心去剿灭乱匪,却是一心想要找到我们的下落,只可惜他们始终摸不透我们的行踪,至若西关许多惨案,他们都是扣在我们的头上,目的也很简单,让老百姓痛恨云里风,视云里风为杀人如麻的恶魔,这样对他们自然是大有好处。”

    楚欢问道:“那你可知道牛栏村是被谁屠村?”

    “葫芦寨!”许邵毫不犹豫道。

    楚欢双眉一紧,“葫芦寨?”

    “楚督应该知道,屠灭牛栏村的,是一支骑兵。”许邵冷笑道:“西关虽然匪患众多,但大都只是乌合之众,莫说战马,许多的流寇连武器都是缺乏,在西关,真正拥有战马的,除了官兵,就只有我们虎翼骑和葫芦寨!”

    楚欢眼中划过寒光,淡淡道:“葫芦寨,虬将军!”

    许邵道:“楚督知道虬将军?”

    “葫芦寨的名气,我已经听过多次。”楚欢冷笑道:“那位虬将军,我也是略有耳闻。”顿了顿,才道:“我前来西关赴任的途中,就曾中过葫芦寨的埋伏,差点死在他们的手里!”

    许邵眼中显出吃惊之色,“葫芦寨行刺过楚督?”有些疑惑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葫芦寨为何会对楚督的行踪如此了解?而且他们为何要对楚督下手?”

    楚欢问道:“你可知道西北军的先锋营?”

    许邵点头道:“知道,先锋营是西北军的敢死队,大都是获罪的囚犯发配到边关,被编入先锋营。”顿了顿,道:“楚督是否知道些什么?”他的眼中,已经显出异色。

    楚欢自然已经看出许邵眼中的神色,反问道:“许统领是否知道葫芦寨的一些秘密?”

    许邵沉吟片刻,才道:“其实我并不敢确定。但是葫芦寨确实不同于普通的流寇,葫芦山是西关第一山,连绵近百里,群山起伏,地势险要,那山上洞穴甚多,而且水源充足,西梁人退兵之后,葫芦山就似乎一夜之间多出了一个葫芦寨,老将军未去世的时候,就知道葫芦寨是祸害,也曾想过出兵先将葫芦寨剿灭,不过后来事情太多,而且老将军身体每况愈下,所以一直未能实施……葫芦寨也正是借此壮大起来,许多弱小的流寇,纷纷投奔到葫芦寨,据我所知,葫芦寨现在已经不下四五千人马……他们的物资充足,而且还有许多的战马……!”

    “我很奇怪,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武器装备?”楚欢若有所思,缓缓道:“又从何处得来那么多战马?”凝视着许邵,问道:“虬将军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与先锋营,是否有关系?”

第一一一零章 虬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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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邵面具下的眼睛,也是带着几分迷惑之色,轻声道:“虬将军是葫芦寨的大当家,我也曾打听过此人的来历,但是时至今日,我也只知道他是一个虬髯大汉,年过四十,据说使一杆长枪,枪法颇为了得,除此之外,所知就不多了。哦,对了,一开始的时候,许多人都敬称他为虬髯大王,只是他自己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所以自己改为虬将军,自此之后,这虬将军的名号也就传扬了出来。”

    “原来如此。”楚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虬字,倒是不难理解,只是他为何要以将军为号?”

    “他很有可能出自行伍。”许邵立刻道:“只有出身行伍之人,才对将军的身份充满了渴望,大秦千军,哪一个兵士不想成为威风八面的将军?”

    楚欢凝视许邵,问道:“你是说,虬将军可能是军人?”

    “对。”许邵点头道:“只有军人,才会在乎这个称呼。他既然让别人称呼他为虬将军,那么一定是对将军这个称呼十分的在意,这也露出蛛丝马迹。”

    “如果是军人,那么你觉得他可能是出自先锋营?”楚欢再次问道。

    许邵道:“我也不敢确定,但是虬将军如果真是军人出身,那么从先锋营出来的可能性最多。”顿了顿,才解释道:“虬将军能够在短时间内啸聚数千之众,而且据我所知,葫芦寨在他的统领之下,倒也是井然有序,此人是有一定统帅的才能,如果他果真是在军中,那么以他的枪法和他的统领才能,绝对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所以只有出身先锋营一种可能。”

    “先锋营……!”楚欢喃喃自语,若有所思,想了片刻,才道:“据说一入先锋营,就很难出人头地……!”

    许邵道:“楚督有所不知,先锋营的兵源,主要就是来自于罪大恶极发配充军的犯人。这些犯人发配到边关,如果体质强壮的,经过筛选之后,便可以编制到先锋营之内,普通的,也就充当民夫,做些力气活。一入先锋营,也就再无出头之日,普通的兵士,如果在战场上立功,便可以加官进爵,获封受赏,但是先锋营的人却没有这样的命运,他们是戴罪之身,发配边关充军,本就是让他们以鲜血洗清自己的罪孽,所以立功之后,或许能够得些银钱赏赐,却永远也没有升迁的可能。”

    “这样说来,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楚欢眼睛亮起来,“咱们这位虬将军,或许真的是出自前锋营,虽然有统帅之才,但是因为是戴罪之身,此生都不可能得到升迁,所以对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反而充满了**,他知道自己此生不可能成为一名将军,却又偏偏对将军的身份充满了执念,正因如此,才会给自己取下了虬将军的名号。”

    “西梁人攻打雁门关的时候,西北军也曾一度抵抗,据说先锋营就是打头阵,雁门关破,打头阵的先锋营死伤惨重。”许邵回忆道:“据我所知,先锋营本有六七千人,与西梁人拼杀过后,死伤大半,剩下的不到三千之众,后来西梁铁骑长驱直入,西北军大举溃退,先锋营的人马也就失去了束缚,一大批人先锋营的兵士趁机逃离,老将军来到西北之后,整编溃军,收拢起来的先锋营兵士,不过两三百人而已……!”

    楚欢皱眉道:“如此说来,竟有两千多先锋营兵士流散在外?”

    许邵点头道:“正是如此,其中很大一部分,就在西北为祸。先前我也说过,我们剿灭了二十一拨流寇,其中有八拨,就是溃散的先锋营兵士为首,先锋营的人本就是犯有大罪的亡命之徒,西关混乱,他们自然是要趁乱为非作歹。”

    楚欢颔首道:“这样说来,葫芦寨的情况,也就呼之欲出了。所谓的虬将军,八成就是先锋营的人,他趁乱逃离,而且啸聚了一批先锋营的兵士上山为寇,他们本就是从战场上逃走,自然少不得武器,那些战马,也很有可能是他们趁机搜罗。”

    “先锋营的兵士,在西北军中都是受过最严酷的训练,一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许邵肃然道:“他们不同于普通的流寇,纪律性强,而且对作战十分的熟悉,西关虽然流寇众多,但大都是流民为患,并没有哪支流寇能与葫芦寨相提并论,葫芦寨实力强大,那些乌合之众为求靠山,投奔到葫芦寨麾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牛栏村的血案,自然是要让葫芦寨偿还的。”楚欢冷淡一笑,随即问道:“虎翼骑现在是否已经不隶属于平西军?”

    许邵摇头叹道:“从我们突围出朔泉城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被打为反贼,平西军已近与我们毫不相干。”

    楚欢沉吟片刻,问道:“那你们接下来何去何从?”

    许邵低下头,沉思许久,缓缓抬头,道:“老将军临去之前,嘱咐过我,要让我给虎翼骑的弟兄们找到一个好归宿。我本想解散虎翼骑,让大家各自回乡,可是……虎翼骑的弟兄们入营之时,那也都是发过誓言,只会战死沙场,一天是虎翼骑,一辈子就是虎翼骑,他们并不想虎翼骑就此消失,而我……!”握起拳头,苦笑道:“我也并不想虎翼骑在我的手中葬送。”

    “这是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锐骑兵。”楚欢缓缓道:“正直匪患四起,虎翼骑应该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我也想过,领着弟兄们铲除匪乱。”许邵平静道:“但是就算如此,我们终究只是一群无根的浮萍,这绝不是老将军愿意看到的虎翼骑归宿。”

    “许统领,其实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楚欢凝视着许邵道。

    许邵抬手道:“楚督有话但讲无妨!”

    “你说得对,虎翼骑是百炼成军,能够与十三太保、惊雷骑和辽东十八骏齐名,又怎能让虎翼骑就此断送。”楚欢身体微微前倾,“虎翼骑是无根浮萍,许统领,如果我给你们根,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

    许邵平静道:“楚督的意思是?”

    “西关匪患成灾,想要西关百姓安居乐业,首先就要剿灭西关大小乱匪,让百姓不至于受到匪乱的骚扰。”楚欢肃然道:“所以我已经重建西关禁卫军,而且西关禁卫军所处的环境与别处不同,建制也颇有些不同。西关禁卫军,已经筹建风林火山四营……!”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许邵笑道:“这是孙武子的兵法精义,楚督设立这四营,果然是不同凡响。”

    楚欢含笑道:“筹建四营,何其困难,按照我的想法,禁卫军建制之后,就是用于剿灭乱匪,保一方平安。其中的风字营,我准备专门设立为骑兵营……!”

    许邵已经明白过来,道:“楚督的意思莫非是说,将我虎翼骑编制进入风字营?”

    “不瞒许统领,西关百废待兴,这禁卫军的建立,也是荆棘颇多。风字营建立,需要大批的战马,可是我现在的战马,捉襟见肘,最为重要的是,我身边并没有一个真正善于建设骑兵的将领。”楚欢凝视着许邵面具下的眼睛,真诚道:“今日在这里,希望许统领能够帮我训练骑兵,虎翼骑编入风字营,名号不变,以风字营虎翼骑为名,风字营的基础,就以你的四百虎翼骑为根基扩展,而风字营,日后叫交给许统领统帅,不知许统领意下如何?”

    许邵并没有说话,犹豫许久,才道:“楚督,如果老将军在世,你觉得老将军是否愿意看到虎翼骑变成禁卫军?”

    “我只知道,老将军是心怀天下的智者。”楚欢正色道:“老将军的意志,是要让饱经战乱的西关恢复安定,也正因如此,老将军才拖着病体来到西北,事必躬亲……!”

    许邵微微颔首,“我明白楚督的意思,你是说,老将军为了西关的太平,连自己都不在乎,那么他当然可以付出虎翼骑为代价,换取西关的安定。”

    楚欢道:“我想老将军临终之前,一定是这样想的,虎翼骑最好的归宿,或许真的不是解甲归田,而是为了天下百姓,流干最后一滴血!”

    许邵沉默片刻,终于道:“楚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现在不能立刻答应你,虽然我是虎翼骑的统领,但是如此大事,我想还是有必要与麾下的众位兄弟商量。”

    楚欢笑道:“我希望许统领能带给我好消息。”

    他刚说完,却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响,院外已经有人进来,韩英在前,身后跟着一名背插小旗的兵士,楚欢见韩英神情凝重,立时感觉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起身来,却还是保持了淡定和冷静,问道:“出了何事?”

    “楚督,这是从朔泉快马加鞭敢来的信使。”韩英指着那兵士道,“他从朔泉带来消息。”

    兵士已经上前跪倒,从怀中取出一份信笺,呈给楚欢:“总督大人,这是轩辕将军派小人送来的紧急密函!”

    楚欢皱起眉头,接过信笺,信口用蜡封住,撕开来,取出信件,扫了一眼,脸色立时变的冷峻无比,双眸寒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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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一章 兰峄

    西关辖四州之地,面积最大的自然是朔泉城所在的越州,而面积最小的,是北方的金州,金州是西北最北面的一州,南邻贺州,北面就是雁门关,西梁铁蹄踏破雁门关之后,受害最深的就是金州。

    西梁军当初攻破雁门关,第一时间踏足大秦金州地面,便即烧杀抢掠,涂炭生灵,金州惨遭浩劫,特别是金州的黄沙县,十人九屠。

    金州面积不大,下辖三县,其中黄沙县位于最北,雁门关实际上就是在黄沙县的境内,初入关内的西梁兵纵情屠戮,虽然在雁门关岌岌可危之时,黄沙县的官民大肆撤退,但是来不及撤走的百姓,却是在西梁的铁蹄弯刀下哀鸣。

    战后的黄沙县,尸横遍野,遍地哀鸿,人烟稀少,这一块惨不忍睹的土地,却成了秃鹰土狼的福地,遍地的尸体,让这些畜生大饱口福。

    那时候尸臭飘荡,令人作呕。

    西梁兵撤退之后,虽说许多的百姓返回故土,金州各州府县也有大量的百姓返回,但是返回黄沙县的百姓,不过十之一二,大量的田地荒芜,好在西北军重回雁门关,一面尽可能地修补关隘,一面则是处理黄沙县的战后狼藉。

    大量的尸骨被掩埋起来,西北军在黄沙县靠近雁门关附近,修建三十六坞堡,而且开坑荒田,屯兵种田,拨给西北军的军粮,其中有一大批被用来当作粮种,西北军将士的配给很低,勉强能够支持下去,在边关的风沙之中,西北军的条件也就比之战前更加恶劣。

    金州三县,因为黄沙县人烟稀少,便是连官府衙门也没有几个人,西北军在黄沙县屯田驻兵,黄沙县的实际控制权,其实就在西北军的手中。

    金州兰峄城比起贺州城,防守自然是大大不如,不过兰峄城位于金州最险要的地方,戈壁众多,道路崎岖,想要靠近兰峄城,势必要经过狼牙谷,狼牙谷道路狭窄,想要穿过狼牙谷,狼牙谷的道路崎岖,平时想要穿过,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更莫说此时的狼牙谷,已经有张叔严的兵马驻守。

    张叔严年过五旬,老当益壮,他与东方信是姻亲关系,其子娶了东方信的侄女,两家结亲之后,关系自然十分亲密,东方信将艮字营交给张叔严,令他在金州镇守,这固然是要将金州置于朱党的控制之下,可是另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也让东方信下决定将金州交给张叔严镇守。

    金州是西关面积最小的一州,多是沙地,农耕的面积很小,这里的粮食,主要是从外部供应过来,各种资源其实都很匮乏。

    不过金州境内,却有一片面积不小的大沙地,从很早开始,这里就有淘沙金的传统。

    沙金矿是形成于低洼处,是上游岩石含有金矿脉或者金矿床,经过风华、剥蚀、搬运、沉积而形成的金沙矿床。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不可否认,黄沙之中蕴藏的沙金,从被发现开始,就成了人们最向往的东西。

    沙金自然是收归官府所有,金州的百姓,最重要的谋生手段,就是为官府淘沙金,获得报酬,维持生计。

    淘沙金是靠人工把表土挖掉,挖到砂砾层,然后拿淘金盆拿到水里淘洗,由于金比重大,会沉淀在底下,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就是沙金,这种方法主要是靠人力,单论个体,其实效率并不高,但是如果组成一支庞大的淘金队伍,专门从事这样的淘金,所得到的沙金,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一直以来,金州的官府,并不是将罪犯关在大牢里面,而是送到淘沙场,让他们为官府淘金,普通百姓受雇于官府,淘金会有相应的报酬,而罪犯就只能无偿地为官府淘金,金州向朝廷缴纳的赋税,一直也都是以金沙上缴。

    西北经过战火,朝廷也已经下旨,西北免赋三年,朱党在西梁人退走之后,一度控制西关,虽说金州土地贫瘠,但是作为金沙的重要产地,东方信自然是要将自己的亲家张叔严派往镇守金州,而张叔严对东方信的意思自然是十分清楚,驻守金州之后,立刻就组织人手开始淘金,这些金沙,当然不可能再交给朝廷。

    只是他没有想到,朝廷派来一位新的总督之后,短短时间之内,西关的形势就完全变了,自己的最大靠山东方信竟是突然间轰然倒塌,而且新任总督当真是雷厉风行,连出重拳,将朔泉的朱党官员几乎是一网打尽。

    贺州和金州同时举兵,张叔严也曾一度想过,楚欢肯定是要发兵征讨,他一直在思索,楚欢的第一个目标,是胡宗茂还是他张叔严?

    当得知楚欢攻打贺州,张叔严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他和胡宗茂前后起兵,都是打着反抗楚欢的旗号,但是两人的私交实在很一般,楚欢攻打贺州对于张叔严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坏消息。

    虽然对胡宗茂的人品性情看不上眼,不过张叔严对胡宗茂的守城本事倒还是有几分欣赏的,两人都曾在朱凌岳麾下效命,双方也知道对方的优势,对于贺州一战,张叔严倒是经过慎重的研究,最终却是得出,如果不出意外,凭借参展双方的势力,楚欢至少在一个月之内,是拿不下贺州城的。

    楚欢的粮秣,实际上也不能支撑太久,而且张叔严特别清楚,贺州城并非孤军奋战,只要他坚持的足够久,那么就会有诸多势力出动,到时候楚欢面临的绝对不只是贺州的巽字营,就算退一万步讲,贺州城真的最后失守,那个时候的楚军,也已经是元气大伤,想要再攻打金州,已经是十分吃力了。

    张叔严更明白,贺州如果真的落到楚欢的手中,着急的人绝对不是自己,有人比自己会更急,到时候楚欢攻打金州,遇到的阻力,将比攻打贺州要多得多。

    而且东方信当初让他镇守金州,给他配备的艮字营可是平西军八大营之中最精锐的军团,东方信对自己的亲家,当然会照顾一些,所以艮字营的骑兵在八大营之中,占据首位,有超过八百骑,虽然与西梁动辄数万骑兵相比,八百骑的数量显得十分可笑,可是在西北各军之中,八百名骑兵却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以兰峄城虽然比不得贺州城墙厚城高,可是有狼牙谷做屏障,手握八百骑兵和数千精锐勇士,张叔严对守住金州还是信心满满。

    他对楚欢并没有太大的畏惧之心,反倒是对身后的西北军充满了忌惮。

    说也奇怪,这狼牙谷居于兰峄城的南面,虽然经过金州前往雁门关,不一定要经过兰峄城,可以从其他地方绕行,但是从南面若是要到达兰峄城,就必须经过狼牙谷,虽说除了狼牙谷这条路,从东面的石沟子河也能前往兰峄城,但是石沟子河又宽又深,要过河,必须要船只,而河上的船只,早就被张叔严全都拖到了西岸,而且下令河上禁止行船,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楚欢进军,不可能带着大量的船只,所以只能从狼牙谷经过,他在狼牙谷已经派有驻军,虽然他知道以楚欢的兵力,强行硬闯,最后还是会闯过狼牙谷,但是他也肯定,只要狼牙谷一战,就能够让楚军元气大伤,最终抵达兰峄城下的,不过是一支伤痕累累的军队而已。

    他几乎每天都会往兰峄城的北城头去瞭望一番,看一看北方的情况,他不害怕楚军兵临城下,却害怕北方的西北军会突然出现。

    西北军已经没有当初风寒笑统领时候的威风八面,那时候的西北军,军纪森严,精兵十万,猛将如云,十三太保更是名动天下。

    现在驻扎在雁门关内的西北军,不过数万之众,而且装备和士气也已经早不如当初,更为重要的是,虽然如今的西北军统帅曾是风寒笑麾下的猛将,可是风寒笑永远是风寒笑,作为大秦帝国四大上将军之一,风寒笑的离开,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西北军如今的统帅,人送外号“哑将”,这是风寒笑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得到的称呼,并非这位统率真的是哑巴,而是此人素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让人很难看透他的心思。

    风寒笑统帅十万西北大军的时候,麾下十二名指挥使,那都是骁勇善战之辈,等都风寒笑被害,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西北统帅的大权,肯定是要在这十二名指挥使之中提拔上来,所以十二大指挥使就不乏有人结党,对西北大将军之位明争暗斗。

    风寒笑时代的西北军,未必没有党派之争,却被风寒笑镇住,上下还算齐心,等到风寒笑一走,西北军的派系立刻分明,内斗严重,势力大衰,西梁十万铁蹄突然杀过来,深陷内斗的西北军一时间分崩离析,甚至可以说在抵抗西梁铁蹄的时候,西北军竟是没有一个真正统一指挥的将领,各军各自为战,这也是导致西北军溃败的原因之一。

    十二大指挥使,死在疆场的过半,而“哑将”柳凤君所部,却是在抵抗西梁兵犯之时,西北军各部表现的最好的一支,甚至还打过几次胜仗,这在当时西北军全线溃退的环境之下,很是难能可贵,这位低调的将领,也就广为人知,而且在军人中的威望变得更为高大。

    西北军回驻雁门关,余不屈在最后时刻,向朝廷保荐了柳凤君担任西北军的统帅,而柳凤君率领着残存的数万西北军,重归雁门,开地屯田,建三十六坞堡,卫戍边关。

    张叔严自然听过柳凤君的名气,但是对柳凤君的性情实在不了解,虽然有人向他保证,西北军绝不会有所行动,但是从举兵的那一天起,张叔严心里没有一刻不在担心背面会出现西北军的身影,对于西北军的恐惧,远在楚欢之上。

第一一一二章 家事

    张叔严日夜担心田侯的西北军会突然兵临城下,而他的独子张瀚却没有一日不想着去打楚欢一个措手不及。

    张瀚年近三十,将门之子,自幼习武,孔武有力,而且长相与张叔严十分酷似,张叔严一直很欣慰自己有这样一个可以继承自己武风的儿子,而东方信将自己的侄女许配给张瀚之后,张叔严心里就一直觉得,本来在西北算不上什么大族的张家,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西北十分荣耀的家族之一。

    东方信曾经是朱凌岳身边禁卫军的统领,深得朱凌岳的信任和器重,毫无疑问,在朱凌岳的体系之中,东方信的地位举足轻重。

    能够与东方信结亲,对张家当然是有着莫大的好处。

    更何况东方信的侄女也确实是个美人,迎娶过来之后,张瀚爱若珍宝,他是将门之子,性情本来颇有些暴躁,但是在那个看似美貌实则有些泼辣的妻子调教下,在外如狼的张瀚,在妻子面前倒像是温顺的绵羊。

    东方信遇害之后,消息很快传出去,许多人都知道,东方信是楚欢亲手所杀。

    这位小张夫人自然是视楚欢为死敌,恨之入骨,张叔严起兵控制住金州城,扬旗反楚,小张夫人还只当张家是感念东方信的恩德,是为了东方信才起兵,也曾一度欣慰,可是张叔严虽然亮出了旗帜,控制了金州城,可是却自此按兵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出兵的打算,这让小张夫人火冒三丈。

    她当然不敢对自己的公公有什么怨言,却可怜了张瀚。

    张翰精力旺盛,娶亲之前,也曾风花雪月,不过娶了小张夫人之后,被小张夫人严加管束,自然不敢再去碰别的女人,好在小张夫人本就是个美人,张瀚的精力完全可以发泄在小张夫人身上,几乎每天都要与小张夫人缠绵一番。

    当张叔严刚举兵的时候,小张夫人心存感动,极力迎合伺候张瀚,那些曾经打死也不从的花样,都让张瀚在自己身上玩了个遍,只希望张瀚父子出兵朔泉,攻打楚欢,砍下楚欢的人头,可是等她意识到张叔严根本没有出兵的打算,又羞又恼,再不让张瀚碰自己一下,而且日夜嚎哭,撒泼打诨,搞得张瀚不得安宁。

    张瀚对小张夫人的性感**已经是十分的迷恋,小张夫人不让他碰一下,他正值精力旺盛年纪,如何忍受得住,又不敢去碰其他的女人,所以只能每日里来缠着张叔严,催促张叔严赶紧出兵。

    他当然知道楚欢的兵马已经去攻打贺州,在他看来,趁着楚欢全力攻打贺州之际,金州兵悄悄出兵,从后面打楚欢一个措手不及,未必没有机会。

    只是他的想法,当然不被张叔严所接受。

    今天又被小张夫人痛骂一通,说他虽然长着男人的身体,却根本不像个男人,不能为妻子报仇雪恨,毫无男子气概。

    张瀚在小张夫人的逼迫下,无可奈何,再一次来到父亲的房间,见到父亲站在一张地图前面,正在深思,那张地图悬挂在墙壁上,正是西关道的地图,囊括西关四州之地,山川河流关隘险道,在上面都是有标记,而且张叔严亲自在地图上标明了西关诸股势力所在的地方,其中已经将楚欢的军队标记在贺州城下。

    张叔严似乎并没有发现儿子已经走到自己的身后,他的目光,并没有在贺州城那边,而是看着北边的西北军驻地。

    西北军的营地,是一个个的小圆点,那是西北军的三十六坞堡,西梁人攻破雁门关之后,曾经强迫大批的西关百姓破坏雁门关,雁门关曾经号称天下第一雄关,巍峨壮观,可是在西梁人的破坏下,早已经是残砖断垣,想要恢复从前的模样,必须要投入大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这对当前的大秦帝国来说,自然是不现实的问题。

    没有了雄关的保护,西北军只能退而求其次,按照天罡阵修筑三十六坞堡,三十六坞堡组成一个庞大的军阵,用于防止西梁人再次侵犯。

    “父亲,你还在担心西北军会从背面打过来?”张瀚在旁边看到张叔严的目光始终定在西北军驻地,忍不住道:“不是说过,西北军绝对不可能偷袭金州……!”

    张叔严斜了张瀚一眼,冷冷道:“你懂个屁,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甘候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清楚,哪怕是那位爷的话,咱们也不能全信。”

    张瀚皱眉道:“父亲是说,朱总督也会欺骗我们?”

    张叔严叹了口气,道:“我们本就只是他手中的棋子,金贺二州起兵,只是为了对付楚欢,从举兵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田侯本就是西北军的人,为何朱凌岳保证甘候不会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不清楚,但是就算甘候真的对朱凌岳表露过这样的意思,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人心从来都是随着环境和时间的推移在变化……!”

    张瀚冷笑道:“父亲,金州有什么好的,狗不拉屎鸡不生蛋,淘出来的金沙,又不能全都落在我们的腰包里,咱们还要在这里受风沙之苦,要我说,西北军真要打过来,咱们就把金州让给他们就是,退回到天山去,西北军总不至于会杀到天山吧?”

    “胡说八道。”张叔严骂了一句,背负双手,走到椅边,坐了下去,问道:“怎么,又是她让你过来催着出兵?”

    “父亲,其实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张翰急忙上前,“咱们在这里坐等着,岂不是浪费时间?胡宗茂镇守贺州城,如果楚欢真的被迫退兵,功劳是他胡宗茂的,咱们却什么都捞不着,那胡宗茂一直对父亲你就不怀好意,如果他真的立下了战功,日后见到父亲,父亲……父亲可就不好和他说话了……!”

    张叔严淡淡笑道:“不好说话,就不必说话,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父亲……!”张瀚为父亲的固执感到恼火,坐在旁边,道:“你能忍,我却不能忍。咱们完全有机会杀楚欢一个措手不及,为何要在这里苦等?这样,你给我三千兵马,我去贺州,杀楚欢一个措手不及,给你把楚欢的人头拿回来……!”

    “恐怕你没见到楚欢,自己的人头就被他们拿走。”张叔严没好气地道:“你都是三十的人了,做事怎地还是如此没有头脑?两军交战,岂同儿戏?你说率军偷袭,又怎知楚欢没有防备,他只怕早就防备咱们金州出兵从背后偷袭……!”摸着胡须,双眉微皱,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做大事,就不要被儿女私情所牵累。你那个媳妇,头发长,见识短,不要什么都听她的……!”

    张瀚急道:“父亲,并不是因为她……!”

    “不是她,还能有谁?”张叔严立刻打断道:“张瀚,今时不比往日,东方信已经不在了,她的作用也就不存在了,这天下美女如云,又何必单单顾念她?都入门几年了,到现在,她还没有给咱们张家添上一男半女,她这媳妇,到底是怎么当的?”

    张瀚有些尴尬,道:“父亲怎地又提起此事?早些年,你自己不都说不用心急吗?”

    张叔严骂道:“什么不用心急?老子都年过半百,就想着抱孙子,听说你日夜折腾,也没见你折腾出什么玩意来……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是到了今天,我看还是和你挑明了说,咱们老张家娶媳妇,不是为了让媳妇入门撒泼打诨,而是要传宗接代,你大可回去告诉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再没有给张家添上一男半女,张家这些年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她自己也该知道怎么做,真要大家撕破脸,面子上都不好看。”

    张瀚心下一凉,颤声道:“父亲,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张叔严淡淡道:“一棵苗结不了果子,大不了拔掉再重新栽种一颗,你现在还年轻,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一切都来得及……!”

    “父亲,你是说要休了她?”张瀚瞳孔收缩,“当初可是你再三向东方家请求,东方信这才同意将她嫁过来,如今东方信尸骨未寒,你就……你就要落井下石吗?”

    张叔严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你是在辱骂你的父亲吗?”

    张瀚知道失言,忙道:“父亲,我……!”

    “真是愚蠢透顶。”张叔严恨铁不成钢道:“我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她是个祸害,我只怕等我死后,她在你身边,你迟早都要被她害死。”

    张瀚急道:“父亲何出此言?”

    “她为了给东方信报仇,却置我们张家的前程不顾。”张叔严怒道:“一次又一次地让你来催我出兵,说到底,目光短浅,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你想想,我们手头上好不容易有了这点家当,藏起来都来不及,还要拿出去折腾?只要保住手里这点东西,他朝无论西北是谁得势,咱们都有谈判的本钱,甚至说另有变数,那也说不定,若是将手里这点本钱都糟蹋了,咱们张家就彻底毁了,你难道想因为一个女人的仇恨,让我张氏一族就此毁掉?”

第一一一三章 棋局和棋子

    张瀚被父亲的一番话,说的半晌无言,许久之后,才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道:“父亲,你刚才说,西北无论是谁得势……难道你的意思是指朱凌岳不能成事?”

    张叔严摇头道:“倒也不是这样说,我当然希望朱凌岳能够成事,不过这种事情,谁都说不清楚,风云变幻,世事难料,你要知道,北山肖焕章也不是什么好鸟,老奸巨猾,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他在北山多年,朋党无数,看似是个老好人,但是真要张开獠牙,也未必比朱凌岳弱。”

    “朱凌岳最大的对手,就是肖焕章。”张瀚道:“只不过今日不同往日,如今朱凌岳在西北的名望和实力,恐怕不是肖焕章能比。”

    “肖焕章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张叔严道:“如果楚欢没有来到西北,肖焕章或许还要继续装孙子,会一直等待机会,但是楚欢来到西北之后,连出重拳,朱凌岳的眼睛已经从肖焕章身上移到楚欢的身上,肖焕章是个见缝插针的人,如今只怕就是存着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父亲,你当真觉得楚欢能给朱凌岳带去威胁?”张瀚颇有些怀疑。

    “为何不能?”张叔严淡然一笑,“换做别人,恐怕朱凌岳不会放在眼里,凭心而论,皇帝的眼光着实不错,这挑人还真是奇准无比,楚欢被调来担任西关总督之前,我就一直在猜想,朝廷会派谁来坐镇西关,思来想去,除非他皇帝自己前来,否则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朱凌岳形成威胁。知道是楚欢前来赴任,我还曾觉得老皇帝是老糊涂了,后来才知道,咱们这位龙椅上的老家伙,那可是精明的很,这位楚总督,在赴任之前,就已经与西关七姓有过交情,而且西关七姓能够东山再起,据说也与楚欢有关系,他赴任之后,西关七姓立刻与他靠近,结成同盟,那时候我才知道,朱凌岳真正的敌手终于到来。”

    张瀚倒是微微点头道:“西关七姓在西关根深蒂固,人脉极广,如果不是有他们,楚欢在西关根本呆不下去……!”

    “所以我才说皇帝看人很准。”张叔严叹道:“人未到,根基已经存在,西关七姓要靠他重振家门,而他也要仰仗西关七姓的根基在西关坐稳……!”摇头叹道:“只怕朱凌岳也没有想到,楚欢竟然会与西关七姓有渊源。”伸出去端茶杯,张瀚见到茶水已冷,急忙起身,将杯中的冷茶倒掉,添上新茶,张叔严见状,眼中现出一丝笑意,等张瀚坐下,声音也温和不少,轻声道:“楚欢干掉了东方信和董世珍,越州也就在他的掌控之中,此外甲州也被他控制,西关四州,他已经掌握两州之地,实力已经非同小可,一旦整个西关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那么他的实力,足以与朱凌岳和肖焕章分庭抗礼。”

    “朱凌岳让金贺二州同时举兵,自然就是担心楚欢真的控制住整个西关。”张瀚轻声道。

    张叔严点头道:“那是自然。朱凌岳毕竟是天山总督,不是整个西北的总督,战时特殊情况,他战功在身,可以调动兵马物资,但是西梁人一撤,他总不能一直插手其他各道的事务,功高震主这一点,朱凌岳还是清楚的,他如果在明面上一直插手北山和西关的事务,难免会被朝廷被皇帝所忌,这对朱凌岳并没有好处……!”抚着胡须,淡淡笑道:“他虽然有野心,但是却不鲁莽狂妄,进退的火候,他还是能够掌握的,毕竟他没有做好准备,不敢和朝廷相抗。”

    “所以他才在幕后操纵。”

    张叔严点点头,道:“你想想,他在幕后利用东方信和董世珍为首,耗费苦心,好不容易才在西关打开了局面,实际上已经是天山西关两道总督,肖焕章根本不敢与他相抗,但是楚欢一来,连消带打,短短时间,便将他在西关苦心经营的一切毁之大半,他心中当然不甘,如果再让楚欢收复贺州和金州,楚欢就成了一头卧榻猛虎,朱凌岳恐怕是日夜也睡不着了。”

    张瀚赞同道:“楚欢清算了越州和甲州,接下来自然会收复贺州和金州,如果我们不举兵,楚欢第一步当然是要收回金贺两州的兵权。”

    “轩辕胜才接了东方信的平西大将军之权,完全有资格调动金贺两州的兵马,朱凌岳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轩辕胜才调动之前,让我们立刻起兵,本就是为了保住这两州做最后一搏。”张叔严目光深邃,缓缓道:“其实看似是金贺二州举兵,实际上就是楚欢和朱凌岳的一盘棋,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不过对于他二人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胜败的后果,也完全可以左右西北的局势。如果楚欢能够顺利攻下贺州,收拢整个西关,那么此消彼长,朱凌岳元气大伤,楚欢却是有了与朱凌岳分庭抗礼的本钱。”

    “楚欢如果此战能够攻下贺州城,不但可以控制贺州,而且军威大振,声望大涨,更紧要的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乱匪,只怕就会被这一战吓破胆,不敢轻举妄动。”张瀚若有所思道。

    张叔严笑道:“不错,胜了,对楚欢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是一旦败了,楚欢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如果无功而返,金贺二州无法收复,那么楚欢就只能坐拥半壁西关。”张瀚毕竟是将门之子,耳濡目染,许多事情倒也能够看清楚,“收不回金贺二州倒也罢了,楚欢兵威一衰,声望大跌,西关群寇四起,到时候,楚欢就算想太平稳住甲越二州也是痴人说梦……!”

    “楚欢如果打不下贺州,也就在西关待不久了。”张叔严冷笑道:“你莫忘记,楚欢是齐王的人,齐王党和太子党在朝中争得你死我活,如果楚欢失利,你觉得太子党会放过这次打击齐王党的机会?楚欢在朝中在西北都有敌手,他们也定然会联起手来,将楚欢从西关总督的位置上扯下来。”

    张瀚笑道:“这样看来,楚欢这次的赌注实在不小。”

    张叔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吐了口中的茶叶,才道:“如果不出意外,楚欢此战,凶多吉少,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

    “他只要一推,朱凌岳自然会成为西北最强大的势力。”张瀚皱眉道:“肖焕章那时候当然不可能是朱凌岳的对手,父亲刚才为何又说西北的前景模糊?”

    “只因为战事在结束之前,从来都没有定论。”张叔严叹道:“我们思来想去,以楚欢现在的实力攻打贺州成,十有**会无功而返,但是世事无绝对,咱们的猜想,也未必就是结果,很多事情不到结束,你永远猜不到结局,楚欢是胜是败,尚未可知。”随即眉头皱起来,道:“咱们派去贺州的人,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贺州现在的战局,咱们毫无所知……!”

    张瀚道:“父亲也不必担心,这时候正是贺州六常时,气候恶劣,派出的人,只怕路途上有耽搁……!”

    “希望如此。”张叔严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无妨,就是怕出现了其他的变故,虽说胡宗茂和我并不对眼,但是此战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挺住。”顿了顿,凝视张瀚,轻声道:“你现在可知道为父的心思?这一战,不求杀敌,但求自保,只要胡宗茂守住贺州城,逼得楚欢无功而退,那么就是最大的胜利,他们不必出城,我们也不要出兵,如果我们出兵,且不说到时候真要打起来会损失不小,折了自家的本钱,最为重要的是,一旦出兵被胡宗茂所知,以胡宗茂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让我张叔严抢得头功,若是因此轻率出城,打乱了整个战略,到时候朱凌岳真要追究起来,咱们父子是难辞其咎啊。”

    张瀚恍然大悟,道:“父亲为何不早说?孩儿愚钝,一直没有想通此节。”

    张叔严道:“张氏一族的未来,终究还是要系于你身,许多的事情,必须要你自己去琢磨看透,如果为父什么事情都与你说清楚,你永远也不会成熟起来……瀚儿,记住为父的话,普天之下,我们没有真正的敌人,也没有真正的朋友,我们拥有的,只有自己。现在我们按兵不动,保存实力,这对我们终究是有好处的,你要做的事情,并不是每天和那个女人厮混,而是要在军中,和艮字营的将士们同甘共苦,让他们俯首听命,对男人而言,女人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只手握起拳头,肃然道:“权势和实力!”

    张瀚喃喃自语,重复一遍:“权势和实力!”

    “不错。”张叔严正色道:“为此,我们可以和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合作,哪怕是敌人,甚至于哪天西梁人能够给我们这些,我们也可以和他们合作。”

    张瀚一怔,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将军,贺州有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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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四章 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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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父子听到禀报,都是微微变色,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张瀚已经道:“父亲,难道是贺州告急,胡宗茂派人来请援兵?”

    张叔严已经向外面道:“让他在外堂等候。”这才向张瀚道:“你觉得是胡宗茂派人来求援兵?”

    张瀚微微点头,道:“这个时候派人前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逼退了楚欢,派人过来告之,无非是要显摆一下他的威风,二来就只能是兵情告急,贺州城快守不住,派人过来求援。”

    “既是如此,为何你觉得他一定是求援?”

    “父亲你想,楚欢麾下兵马不少,胡宗茂绝不敢出城与楚欢决战。”张瀚轻声道:“可是父亲早就说过,以楚欢的兵力和粮秣,撑上二十来天甚至个把月,应该没有问题,以楚欢进军的速度,再以这次贺州来人在路途的时间计算,楚欢在贺州不超过十天,孩儿很难相信,胡宗茂会在十天之内就能逼退甚至是击败楚欢,所以派人来报喜讯,那是断无可能。”

    张叔严哈哈大笑起来,道:“瀚儿,为父早就说过,你前途无量,有些事情,只要用用脑子就能想出来,保持你的冷静,万不能饮酒色而腐蚀了你的头脑。”但是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皱起眉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恐怕也未必是来求援兵。”

    张瀚一怔,奇道:“难道还有其他可能?”

    张叔严微一沉吟,才缓缓道:“胡宗茂只要不到山穷水尽,绝不会对我求援。贺州南邻沙洲,北靠我金州,虽说贺州城距离沙洲比之我金州要远一些,但是如果他真要求援,也一定是向沙洲方向,而不是向我金州。朱凌岳让我们起兵,危急关头,胡宗茂想到的肯定是朱凌岳,更何况胡宗茂应该清楚,就算我们出兵,金贺二州联手,也未必是楚欢的对手,只有天山出兵,才可能抱住贺州。”

    “但是这种情况下,就算胡宗茂派人向天山求援,朱凌岳真的会出兵吗?”张瀚皱眉道:“父亲,朱凌岳就是因为自己不敢出面,所以才让我们举兵,他一旦出兵贺州,又如何向朝廷解释?”

    张叔严淡淡笑道:“胡宗茂派人求援是一回事,朱凌岳出不出兵又是一回事,出不出兵,就要看朱凌岳是如何想的。”

    “父亲的意思是?”

    “按照常理去想,朱凌岳当然不会轻易出兵。”张叔严双眸闪烁,缓缓道:“但是这并非定数,如果朱凌岳出兵,也并不是稀奇的事情。虽说朱凌岳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但是凭心而论,他手中现在的实力,绝非楚欢可比,这个时候真要出兵,楚欢万难抵挡,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兵临西关全境,不过一旦如此,也就表明他是彻底要谋反了。”

    张瀚微微点头。

    “天门道为乱东南,雷孤横虽然是上将军,乃当世名将,可是天门道的势力太大,朝廷空虚,对雷孤横的支持有限,雷孤横还真未必能够剿灭天门道。”张叔严背负双手,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的假山,缓缓道:“如果只是东南,朝廷倒还可以抽调兵马进军西北,但是河北青天王死灰复燃,韩三通节节败退,一旦青天王当真击败韩三通,随即挥师福海道,那么帝国东部就将控制在青天王的手中……!”

    张瀚微微变色道:“若是那样,帝国的盐道也就完全被封了。东南的盐道在天门道的动乱下,已经难以往内地运送食盐,一旦连最后一块盐道福海道也被青天王占领,天门道和青天王同时封死盐道,内地必将严重缺乏食盐,到时候不但是关内出现盐荒,咱们西北也是难逃厄运。”

    张叔严叹道:“食盐这东西,平时拥有,你不觉得有多重要,但是一旦真的盐道断绝,那可就了不得……所以朝廷在应对东南天门道之时,也绝不会忽视青天王,朝廷本就不多的物资,便需要应付两面,你觉得朝廷还有余暇来顾及西北吗?”

    张瀚明白过来,道:“父亲是说,如此时机之下,朱凌岳就算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却也有可能铤而走险?”

    “自然是有可能的。”张叔严微微颔首道:“其实朱凌岳迟迟不敢轻易动弹,倒也未必是真的担心关内会出兵前来征讨,他对朝廷的情况一清二楚,知道在目前的局势下,就算他举兵造反,朝廷也不可能有余力来征讨西北,在楚欢到来之前,你可知道他的心腹大患是什么?”

    “自然是肖焕章。”张瀚立刻道:“朱凌岳虽然在战时插手北山事务,肖焕章也看似十分的配合,但是肖焕章在北山的元气未伤,根基极稳,朱凌岳要向雄霸西北,肖焕章这座山必须要迈过去。”

    张叔严淡淡一笑,道:“肖焕章固然是朱凌岳眼中的钉子,但是朱凌岳真正视为心腹之患的,并不是肖焕章,而是甘候!”

    “甘候?”张瀚一怔,“西北军?”

    张叔严点点头,道:“不错,你莫忘记,西北军虽然在西梁人手底下吃了败仗,但这并不表明西北军就是一群窝囊废,恰恰相反,西北军的战斗力,其实一直都是毋庸置疑的。”顿了顿,若有所思,道:“你自己想一想,西梁南院大王肖天问,多少年来,一直对中原都是虎视眈眈,他在西梁,早就有了兵权,而且西梁人没有一日不想南进攻秦,可是为何他们忍耐多年,迟迟不敢动手?”

    “是因为风寒笑!”张瀚立刻道。

    张叔严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是因为风寒笑,可是又不是因为风寒笑。”

    张瀚一时没有听明白。

    “因为风寒笑,那是因为只有风寒笑可以镇住西北军,他可以将十万西北军握成一个拳头,而且也只有风寒笑,可以轻松自如地让这支拳头进退自如。”张叔严凝视张瀚道:“风寒笑统领西北军近二十年,对西北军的优势和弱势,了若指掌,西北军十二大指挥使,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猛将,也只有风寒笑可以镇住他们,西北军在他的麾下被调教近二十年,你觉得这支军队会是一群窝囊废?”

    张瀚叹了口气,道:“四大上将军,没有一个不是独当一面的名将,风寒笑的西北军,卫戍边关,立国之后,西梁人不敢大肆来犯,他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但是西梁人忌惮风寒笑的本身,还是因为他麾下那十万勇士。”张叔严正色道:“西北军将士如狼似虎,哪怕西梁人有十万铁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亦可见西北军的强悍。如果不是风寒笑突然遇害,如果不是因为西北军内部分裂,如果不是因为朝廷没有及时确定西北统帅,如果不是肖天问抓住了最好的时机,如果不是西北军各部各自为战……!”他的语速加快,脸上不无惋惜,叹道:“西梁人也不可能攻破雁门关,西北军也不可能遭受那样的溃败。”

    张瀚明白过来,端起茶杯,递给张叔严,道:“父亲的意思是说,朱凌岳对甘候的四万西北军,还是心存畏惧?”

    张叔严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放下,颔首道:“甘候现在统帅的四万西北军,那都是风寒笑的老底子,甘候本身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猛将,如今西北军确定了统领,而且拥有四万大军,你说朱凌岳能不忌惮?他迟迟不敢动手,就是因为西北军的存在,再加上一个老奸巨猾的肖焕章,朱凌岳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怎敢轻易动手?所以他一面经营天山,一面利用东方信等人控制西关,再打压肖焕章,如果不是楚欢出现,西关已经被他掌控,肖焕章独木难支,迟早也要被朱凌岳收拾掉,到了那个时候,他自然不会再畏惧田侯。”

    “那么父亲为何说此番他有可能出手?”

    张叔严目光闪烁,道:“只因为他再不出手,楚欢就有可能控制整个西关,到了那个时候,西北就真正地三足鼎立,他朱凌岳的野心,也就更是难以实现。”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他对我们保证西北军不会轻举妄动,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已经与田侯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田侯不动,他率先打掉楚欢,拿下西关,总比眼看着楚欢在西北坐大要强得多。”

    张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如果朱凌岳真的出兵,那我们?”

    “当然要听从朱督的吩咐。”张叔严嘿嘿一笑,“莫忘记,我们是朱督的人,朱督有令,我们自当遵从。”

    张瀚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自己的父亲果然是高瞻远瞩,迅即又显出疑惑之色,问道:“父亲,贺州派人前来,既不可能是来报捷讯,也不可能是来求援,那又是为何前来?”

    张叔严已经起身来,整了整衣裳,道:“那就只能让来使告诉我们,他胡宗茂到底想干什么了。”

第一一一五章 有使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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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氏父子来到外堂的时候,从贺州派来的使者正在外堂品茶,一身普通的灰色长袍,带着帽冠,一副风尘仆仆之色,当张叔严进到大堂之时,使者已经长身而起,向张叔严拱手道:“贺州何魁,见过张将军。”

    张叔严一边走向正座,一边打量着何魁,落座之后,这才笑问道:“你是何魁?”

    “正是。”何魁拱手道:“久仰张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张叔严哈哈一笑,示意张瀚令人上茶,这才道:“何魁的名字,本将也是听过,听说你如今在胡宗茂收下当了一个书记官?”

    何魁点头道:“何某确实在胡将军麾下任职。”

    张叔严笑道:“你何魁本是能吏,只可惜……!”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何魁眼睛问道:“胡将军派你来,所为何事?”

    何魁立刻道:“胡将军听闻张将军要出兵援助,所以特派何某前来,叮嘱何某,一定要向张将军说明,如今贺州正在全力防守,以贺州之力,完全可以抵挡得住楚欢的进攻,并不需要劳烦张将军出兵。胡将军还说,各守其地,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坏了大事,日后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胡说八道。”张瀚怒道:“怎么,胡宗茂是在威胁我们?”

    张叔严却已经抬起手,神情变的十分古怪,问道:“何魁,你说什么?什么出兵援助?”

    何魁一怔,奇道:“自然是张将军派兵支援贺州?怎么,张将军不知道?”

    张叔严只觉得事有蹊跷,摇头道:“本将不懂你在说什么?艮字营四千兵马,都在金州驻扎,没有一兵一卒调动,何来出兵一说?”

    何魁张了张嘴,脸上显出奇怪之色,看向张瀚,张瀚也已经道:“真是一派胡言,莫说我们主动出兵,就算是胡宗茂派人来求援,我们也要好好考虑。”

    “不对。”何魁急忙道:“张将军,请问您是否认识黄玉谭?”

    “黄玉谭?”张叔严微一沉思,忽然想起什么,道:“听说过,黄玉谭,西北名士,都说他是一名狂生……!”显出狐疑之色,问道:“出兵与黄玉谭有何干系?”

    何魁立刻道:“张将军,难道黄玉谭并非你的幕僚?”

    张叔严叹道:“黄玉谭号称西北四大名士之一,满腹经纶,多少年前,朝廷就曾三番四次请他入朝为官,可是此人生性狂傲,对朝廷的宣召视若无睹,便是后来下狱,圣上也知道此人的名气,网开一面放了他出狱,只是多少年来,已经没有人见到他的踪迹,传说他早已经死了……本将倒真想有他这样的幕僚,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将就算有这样的心思,恐怕黄玉谭也不会屈就在本将麾下。”

    何魁已经变了颜色,声音有些发急,“张将军,此事非同小可,你……你可不能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张瀚霍然起身,冷声道:“何魁,注意你和家父说话的态度,家父乃是金州镇守将军,你小小的书记官,不要失了分寸。”

    张叔严却已经看出何魁脸色不对,隐隐感觉事情不妙,急问道:“何魁,到底出了何事?黄玉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将军,如果黄玉谭不是你的人,事情可就麻烦了。”何魁颓然坐下,“就在何某从贺州出发之前,黄玉谭到达贺州,拜见了胡将军,声称是张将军您派遣过去的使者。”

    张氏父子对视一眼,一头雾水,张瀚已经道:“我们派去的使者?黄玉谭?真是荒谬,我们连黄玉谭长成什么样子都不曾见过,什么时候排他去了贺州?”

    “何魁,黄玉谭前往贺州,说了什么?”张叔严神情凝重,知道此时已经不是纠结黄玉谭是否是从金州所派,而是要弄清楚黄玉谭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何魁看上去十分的慌乱,稳了一下情绪,这才道:“黄玉谭声称是张将军您派去的使者,他告诉胡将军,你们准备出兵相助,偷偷进入贺州,然后趁楚军没有戒备之时,趁夜偷袭。黄玉谭还说,张将军转告胡将军,到时候偷袭楚营,不必贺州巽字营出战,由金州兵马独自拿下楚欢的人头。”

    张叔严双拳握起,眼眸子里显出寒光,冷声道:“那么你们就相信了黄玉谭的话?他可有拿出本将的印信?”

    “并无音信。”

    “那你们相信他?”张叔严冷笑道:“如果楚欢随意派人过去,你们就会相信是本将所派?”

    何魁摇头道:“我们一开始也曾怀疑黄玉谭的来历,可是此人当众双手书画,书画双成,大家这才认定他必然是黄玉谭。而且我们都知道,黄玉谭祖籍金州,他是金州人,他又声称张将军对他有恩,所以在张将军麾下效力,黄玉谭在西北乃是名声极大的名士,我们又怎会怀疑他是欺骗我们?”

    张叔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道:“真是糊涂,黄玉谭,定然是楚欢所派,你们中计了。”又问道:“贺州的战况如何?”

    何魁道:“楚军刚到的时候,就猛攻贺州城,损失不小,退了下去,然后连日击鼓,却不见每次都出阵,只是偶尔冲向贺州城,等我们全力防备,他们又迅速撤离……!”

    “这是疲军之计。”张叔严叹道。

    何魁点头道:“正是如此,他们想用疲军之计,贺州守军固然疲惫,可是楚军自己也未必不会疲惫。就在何某出发前,我们打探到,楚军的军营之中,出现了疫情,蔓延的十分迅速……!”

    张叔严皱起眉头,微一沉吟,身体一震,立刻问道:“胡宗茂相信楚军真的感染了瘟疫?”

    “探子打探,他们确实有人感染瘟疫,而且专门隔离了患者。”何魁看着张叔严,问道:“张将军,这有问题?”

    “大有问题。”张叔严长叹一声,“楚欢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真正的用武力强攻下贺州城,他们一开始的强攻,甚至使用疲军之计,那都只不过是故作姿态,让胡宗茂以为楚军真的是在全力攻城……!”

    张瀚看向张叔严,问道:“父亲,你是说,楚军是在假装攻城?”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张叔严苦笑道:“如果不是黄玉谭的出现,我也不会那样想。可是既然有黄玉谭假冒是金州使者,那就证明楚欢早已经心存诡计。他此前的强攻和疲军,都只是做过贺州的守军看,越是表现出想尽办法要攻城,也就越会让守军不会怀疑楚欢另有图谋。”

    何魁急问道:“张将军,你的意思是,楚欢另有诡计?”

    “莫非你们还没有想明白。”张叔严坐在椅子上,神情凝重,叹道:“本将一直都小瞧了楚欢,此人当真是城府极深,从一开始,只怕他就知道贺州城准备充分,以他的兵马,很难强攻下贺州城,所以一早就谋划好,准备引蛇出洞了。”

    “引蛇出洞?”何魁摇头道:“张将军,胡将军是决计不会出城的,楚欢就算使尽花招,胡将军也是据守不出。”

    张叔严摇头道:“那只是因为你还不了解胡宗茂,至少楚欢比你更了解胡宗茂。”

    张瀚似乎还没有完全想通,问道:“父亲,楚欢如何引蛇出洞?胡宗茂自诩最善守城,他性格谨慎,何魁未必说错,他应该不会出城。”

    张叔严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那你可知道楚军阵中为何感染了瘟疫?”

    张瀚想了想,道:“是否军中兵马太多,中间有人早就感染上了瘟疫?最近天气酷热,据说瘟疫在热天更为容易发作传播。”

    “绝对不是。”张叔严摇头道:“这是楚欢的计策,楚军感染瘟疫,必然是假,那是楚欢给胡宗茂丢出的第一个诱饵。”

    “那第二个诱饵……!”张瀚还没有说完,已经明白过来,“金州援兵,就是第二个诱饵?”

    “不错。”张叔严叹道:“这第二个诱饵,比第一个诱饵还要让胡宗茂受不了。楚欢对胡宗茂的性情,那是了解到了骨子里,甚至于胡宗茂与我的恩怨,楚欢也是了若指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楚欢知己又知彼……!”摇了摇头,神情亦是愈加的凝重。

    何魁似乎也明白过来,喃喃道:“张将军的意思是,胡将军见到楚军疲惫不堪,而且爆发瘟疫,心里就已经有所动,但是谨慎起见,就算心动,也未必会出兵,可是一旦知道张将军的兵马准备偷袭,也就有出城的可能?”

    张叔严点头道:“确实如此。胡宗茂对我素来有成见,在他贺州地界上发生的战事,他又怎会让本将抢到他的功劳?在他看来,楚军是被他拖得疲惫不堪,楚军爆发瘟疫,也是老天相助于他,如果我出兵,在他看来,就是将他的果实抢走,他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张瀚道:“父亲,也就是说,楚欢利用黄玉谭假冒我们的使者,告诉胡宗茂我们要出兵的消息,尔后……他自己演戏,让自己的兵马假扮是我们的军队,趁夜偷袭,胡宗茂见到我军偷袭楚营,必然害怕被父亲抢了功劳,不甘寂寞,也必然会出城?”

    “这就是胡宗茂的性子,楚欢已经是将胡宗茂看透了。”张叔严苦笑道:“何魁,你此番前来,是胡宗茂让你前来,劝我们不能出兵?”

    “正是。”

    “那本将猜的就没有错了。”张叔严摇摇头,“他从没想过让我们出兵援助,甚至担心我们出兵会抢了他的功劳。”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走到外堂正门前,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幕,许久之后,才长叹一声:“已经迟了,何魁,只怕你在半路上,贺州城就已经被楚欢攻破……楚欢,好手笔,好手笔……!”

第一一一六章 落难将军

    天色阴沉,楚欢此时是真正地感受到了西北天气的恶劣,他当初出使西梁,尚未碰到这样的天气,哪怕是在越州朔泉,虽然已经感到西北的气候环境与关内无法相比,却还是没有想到,西北真正的恶劣天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天地灰蒙蒙一片,风沙在空中曼舞,但是天气却偏偏又是酷热无比,细沙在风中打在人的脸上,如同锋利的刀子撕割,生疼的厉害。

    将士们身穿战袍,闷热的天气,让他们身体里流淌着黏糊糊的汗水,虽说军中的皇家近卫军号称大秦最精锐的军队,但是此时这些皇家近卫军却实在是有些撑不住,在这种环境下,个人的武技远比不上身体的适应,倒是那些普通的西北子弟兵,倒是能够适应这样的天气,看着许多关内过来的兵士艰难地前行,西北兵心里顿时升起了快意的优越感。

    楚欢接到轩辕胜才的密信,已经知道北山肖焕章竟是在北山和西关的边境,陈兵近万,按照帝国的军制,地方总督所辖的总督禁卫军,编制不能超过五千人,除了直辖的五千禁卫军,在非常之时,总督倒也能够调动地方州军。

    北山下辖三州,军制也是规定,地方的州军,最高的编制不能超过两千人,即使加上下辖的三州州军,肖焕章所能调动的兵力,最高也不能超过一万一千人。

    而且在通常情况下,地方州军的调动,还需要向朝廷请令,需要兵部批文,才能调动。

    如今的西北三道,当然都是属于非常之时,西关固然是盗匪成群,而北山的情况其实也是十分的复杂,西关大批的难民流难到北山,实际上也给北山带去了巨大的麻烦,官府虽然也拿出部分粮食救济流难的灾民,但是灾民数量庞大,僧多粥少,北山官僚士绅也不可能真的尽心尽力去安抚这些西关难民,许多难民无粮可食,成批饿死。

    对于一个人来说,在这世间上,真正恐怖的事情,其实就是饥饿,只有真正感受过饥饿的威胁,才知道饥饿的恐怖。

    古往今来,老百姓只要能吃得饱,哪怕忍受再大的痛苦,他们也都可以承受,他们唯一无法承受的,就是自己和家人在饥饿中死去。

    饥饿会让人无所顾忌,许多的百姓,就是在饥饿的恐惧之下,铤而走险,啸聚成寇,相较西北三道,西关道的粮食捉襟见肘,而且那里的盗匪成群,北山反倒是士绅成群,存粮不少,便是北山的百姓,也没有遭受过西梁人的践踏,所以北山境内打家劫舍的乱匪,那也是成群结队。

    这种形势也就显得十分的严峻,肖焕章少不得向朝廷奏明北山遭遇到的困境,相较北山数以万计的乱匪,北山的官兵反倒是兵力薄弱,在肖焕章连续的奏章之下,再加上朝廷也确实一度想过以肖焕章制衡朱凌岳,所以北山的兵马,也不在少数,短时间内,肖焕章的禁卫军扩充到近万人,而各州兵马,也增加了兵力。

    楚欢刚接到轩辕胜才的迷信,也曾吃了一惊,又惊又怒,差点就准备班师返回,迎击北山军。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在困境下容易冲动的人,更何况他身边还有裴绩。

    裴绩知道北山军陈兵边境,楚欢准备回师迎击之后,立马就否决了楚欢的主意,而且他断定,北山军虽然陈兵边境,却绝不敢真的踏足西关境内,至少在贺州之战没又分出胜负之前,肖焕章绝不敢往西关境内挺近一兵一卒。

    楚欢在裴绩的分析下,很快也就明白了肖焕章的真实意图。

    毫无疑问,肖焕章对于贺州战士的结果,也是无法确定,对肖焕章来说,无论楚欢是胜是败,北山都要做出相应的举措。

    一旦楚欢取胜,肖焕章当然不可能再有图谋西关的心思,可是一旦楚欢兵败,北山军就未必老老实实地待着,肖焕章当然也害怕楚欢兵败之后,朱凌岳会趁势坐大,朱凌岳视肖焕章为眼中钉肉中刺,而肖焕章也同样视朱凌岳为心腹大患,此前西关被朱凌岳占尽先机,几乎控制整个西关,肖焕章只能做孙子韬光养晦,可是如果西关再发生一次变故,肖焕章当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楚欢兵败之后,朱凌岳固然会趁势往西关扩张,而肖焕章自然也会趁机占些实惠。

    裴绩断言,贺州之战取胜,肖焕章定然兵不出境,可是一旦失利,肖焕章就很有可能跨境甲州。

    楚欢心中有了底,他已经拿下了贺州,虽然消息不可能迅速扩散出去,但是肖焕章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更何况轩辕胜才镇守朔泉,楚欢手握平西军六大营,虽然此番出征带出三营兵马,却还是在甲越二州留下了三营兵力,更何况统军之将乃是轩辕胜才,就算肖焕章跨境,楚欢相信轩辕胜才也会顶住北山军。

    风沙不减,贺州留驻韩英,由黄玉谭辅佐,而且留下了一千兵马,巽字营的降兵,尽数交给韩英整编,楚欢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完贺州事务,率领大军,立刻往金州进发。

    楚欢深知,金州方面,肯定对贺州战事一无所知,这种风沙天气,就算是信鸽,也无法传递信息,所以金州必然是信息堵塞。

    在攻打贺州之前,楚欢就已经派出狼娃子和仇如血率领人马,将金州通往贺州的各条要道全部封锁,从金州派过来的几拨探子,也都成了阶下之囚。

    金州也就成了聋子瞎子。

    借助风沙的掩护,大军已经踏进了金州地面,只是全军速度也越来越慢,即使是西北本土军士,对这种天气里的急行军也是难以支撑。

    “莫说是风沙,就算天上掉下来刀子,也要撑着往前走。”楚欢传下军令,对于金州的进军,自然是越快越好。

    全军无可奈何,按照地图上的显示,距离金州兰峄城不过两天距离的时候,楚欢终于传令,让全军就地休整。

    狼牙谷地势险要,除了谷内那一条险峻曲折的道路,确实没有其他道路可走,张叔严在狼牙谷布防了上千兵马,这支兵马就驻扎在狼牙谷两侧,对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狼牙谷来说,上千兵马已经是最大的兵力部署,也完全可以应对任何的突发事件。

    张叔严甚至给驻守狼牙谷的部将下过军令,莫说是人,狼牙谷内,一只鸟也不许飞过。

    狼牙谷口,设立了一道关卡,十分简陋,在这样的地方,也确实修住不起坚固的工事,关卡安排了二十多名兵士守卫,而且做好了妥善的不知,一旦关卡外出现敌情,驻守关卡的兵士便会在第一时间一起发出特制的响箭。

    响箭一起,整个狼牙谷的驻军就会知道敌军袭来,立时做好准备严阵以待。

    当胡宗茂率领一支狼狈不堪的兵马赶到狼牙谷口时,二十多支响箭同时响起,接下来,整个狼牙谷从这边的入口到对面的出口,连续不断的响起响箭声,驻守狼牙谷的官兵,持枪提刀,弓箭上弦,严阵以待。

    关卡的二十多名兵士,也已经横在谷口,弓箭对准了谷口之外那一支狼狈不堪的军队。

    “你们是何人?”守着关卡的校尉手中握刀,刀锋前指,“再靠近一步,杀无赦!”

    胡宗茂骑在马上,甲胄残破,战盔早已经不知去向,盘着发髻,只是发髻中满是沙子,脸上的皮肤已经被风沙割裂,出现一道一道的血口,他的嘴唇因为干裂而溢出血水,在他身后的兵马,也都是一副疲惫不堪之态,很多人的战甲都是残破不堪,甚至于有些兵丁手中连武器都没有,整个队伍也完全没有秩序可言,混乱不堪。

    看到这番景象,关卡内的守军面面相觑,只要眼睛不瞎,谁都能看出来,眼前这支军队,倒像是一支打了败仗的溃军。

    “快放我们过去!”从胡宗茂身边上来一名骑兵,这名骑兵显然是在战场上受了伤,头上盘着绷带,甚至一只眼睛都被绷带蒙着,他手中倒还是拿了刀,只是身上的甲胄破损的不成样子,“这是我们的胡将军,要见张叔严张将军。”

    守军面面相觑,那校尉终于大声道:“张将军有令,狼牙谷已经封谷,莫说是人,连只鸟儿也不能飞过,谁若是擅闯狼牙谷,杀无赦。”

    胡宗茂怒道:“去他奶奶的,你们快给老子闪开,老子要见张叔严……!”他催马上前,身旁立时有五六骑跟上,“谁要是敢拦着老子,老子一刀砍了他。”

    “你是贺州的胡宗茂胡将军?”校尉问道。

    金贺二州同时举兵,这事儿整个西关都是知晓,驻守狼牙谷的官兵当然也知道,贺州军算得上是他们的盟友,而胡宗茂的名字,官兵们并不陌生。

    胡宗茂看起来十分的焦急,也十分的烦躁,大声吼道:“老子就是胡宗茂,赶快闪开,楚军就在后面,随时都要杀过来……!”

    守军都是微微变色,对于贺州之战,金州官兵平时私下里也难免会议论一番,都说贺州城固若金汤,胡宗茂又是善守之将,许多人都觉得楚欢此番攻打贺州成,最后十有**铩羽而归,而金州官兵也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们很清楚,贺州一旦陷落,楚军肯定会调转枪头来打金州,虽然当兵的本就是在沙场厮杀,可是如果真的可以避免厮杀,普通的兵士们并无几个人真的愿意上阵拼命。

第一一一七章 狼牙谷道

    胡宗茂见守军并无放行的意思,催马再次向前,旁边那名头缠绷带的部将已经道:“将军,让末将来。”赶在胡宗茂之前,往关卡飞马驰过去,栅栏后面的弓箭手立刻将箭矢对准了来人,校尉已经厉声喝道:“停下,停下,再往前来,休怪无情。”

    胡宗茂也厉声吼道:“谁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老子保证要诛他九族。”

    兵士们都看着校尉,无人敢轻易放箭,其实众人倒是觉得眼前那落难的将军十有**就是胡宗茂,众人也知道胡宗茂可是与张叔严平起平坐的大将,他既然说要诛九族,真要是出手,那后果谁也不敢承担。

    校尉显然也被胡宗茂这句话镇住,见到众兵士看着自己,兵士们不敢射箭,怕承担后果,他小小的校尉,那也是担不起诛九族的后果,见到那受伤的部将冲过来,无可奈何道:“且慢,有话好说。”

    那部将在木栅栏前勒住马,怒道:“咱们与楚军浴血厮杀,知道楚军势大,一路艰苦,胡将军要来与张将军商议紧急军情,楚军随时都可能杀过来,你们还在这里耽搁时间,当真以为我们不敢杀进去?”

    校尉心想,所谓的商议紧急军情未必是真,战败溃逃到这里才不假,眼前这名部将,明显就是战败后满腔怒火,要在这里发泄,校尉倒也明白,这群溃兵无路可走,如果真的强硬,这群人倒未必不敢干出闯谷的事情来,虽说对方是溃军,但好歹双方也算得上是友军,若是在楚军杀来之前,友军内斗厮杀,被上面知道,后果自然也是十分严重。

    他已经没有了刚才怒目严相,只能道:“你们稍安勿躁,军令在身,不得不从。这样吧,我这就去禀报蔡副将,请他定夺!”

    受伤部将回过头,胡宗茂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快去,这里不可久等!”

    那校尉答应一声,这才一溜烟跑进山谷。

    并没有等太久,一群人迅速赶过来,驻守在狼牙谷的是张叔严的心腹部将蔡诚,响箭响起,他知道有事发生,也早已经往这边赶过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正撞上过去禀报的校尉,当下急忙赶过来,远远就瞧见狼狈不堪的胡宗茂,他倒是见过胡宗茂,知道不会有假,立刻过来,拱手道:“胡将军!”

    胡宗茂显然也认识蔡诚,皱眉道:“不用废话,赶快放我们过去,本将有紧急军情与张将军商议。”

    蔡诚目光绕过胡宗茂,看到后面稀稀拉拉一大群兵士,少说也有五六百人,面不改色,含笑道:“胡将军前来,自然是要放行的,只是……胡将军,张将军有令,令末将再次严守狼牙谷,连只鸟雀也不能放行,上面有令,末将也不敢抗命,所以……!”

    “所以如何?”胡宗茂盯着蔡诚的眼睛。

    蔡诚叹了口气,道:“将军要过,末将不敢拦,可是你的部下,末将确实不能放行,若是抗命,张将军怪罪下来,末将这颗脑袋就只能拿去喂狗了。”

    胡宗茂冷笑道:“你是说,让本将丢下手底下的兄弟们,独自过谷?”

    蔡诚点头道:“正是如此。将军可以先入谷,此处距离兰峄城,不到半日的路程,到了兰峄城见到张将军,如果张将军下令放行,那么末将在放诸位兄弟过谷,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如此来回,弟兄们岂不是最快也要一日之后才能过去?”胡宗茂冷笑道。

    蔡诚无可奈何道:“这已经是末将力所能及办到的事情。”

    “楚欢的军队就在后面,或许用不了一日,他们就能杀过来。”胡宗茂脸上显出怒色:“他们留在这里,岂不是任人屠戮?”

    蔡诚依然是面不改色,道:“将军放心,如果楚军真的杀过来,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但是此刻,末将真的不能放所有人过去。”心中却是想着,这一群贺州兵,本就是死里逃生,楚军真要杀过来,这帮人在谷外顶上片刻也未尝不好,至少能让狼牙谷有更多的时间做好准备。

    他心里此时已经清楚,贺州城肯定是已经被攻破,心下还真是有些吃惊,没有想到贺州城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失陷,也不知道是楚军太强,还是胡宗茂太无能。

    胡宗茂犹豫着,旁边已经有人道:“将军独自过去,我们并不放心,即使不能全部过谷,我们也要派护卫跟在将军身侧,保护将军的安全。”

    “你们放心,金州很太平!”蔡诚含笑道。

    胡宗茂身后有人冷笑道:“西北遍地乱匪,没有一处太平,将军待我们如手足,我们必须跟在将军身边保护。”

    胡宗茂也终于道:“不错,本将要带护卫过去。”

    “不知胡将军准备带多少人?”蔡诚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如果人数太多,末将还是不能放行,最多只能带上五名护卫!”

    “不成。”立刻有人道:“将军身边,从来没有少过二十名亲随。”

    蔡诚本就是以进为退,闻言故作犹豫,实际上他很清楚,二十名护卫并无不可,胡宗茂也不可能在金州闹什么风波,胡宗茂也道:“本将带二十名护卫过谷,其他人就暂留在这里,不过本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楚军杀到,你们必须让他们入谷!”

    蔡诚叹了口气,道:“虽然很为难,但是胡将军既然如此坚持,末将也不能不尽人情,只盼到时候张将军怪罪,胡将军能够为末将美言几句……胡将军,你可以带二十名护卫过谷!”

    胡宗茂回头大声道:“弟兄们,你们在这里等候,本将即可前往兰峄城,最多一日,你们便可以过谷,本将会在那边等你们,给你们备下酒肉。”

    众将士都是一片怨声载道,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当下随行兵士之中,二十名护卫骑马跟着胡宗茂,蔡诚下令打开木栅栏,放胡宗茂等人过去,一行人簇拥在胡宗茂身旁,在蔡诚亲自带领下,顺着狼牙谷道向前行进。

    狼牙谷道狭窄曲折,两边山壁压迫感极强,众人抬头看时,只见到两边的谷顶上,戒备森严,上面竟是早就准备了滚石,大批的弓箭手从上面俯瞰下面,一行人心中却是暗暗心惊,这狼牙谷果然是天险,即使真的拼死杀出狼牙谷,也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狼牙谷道其实并不算很长,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看到出口,蔡诚要镇守狼牙谷,叫来一名部下,令他带着十来名兵士,带领胡宗茂前往兰峄城。

    从狼牙谷出谷之后,一行人飞马而驰,黄昏时分已经遥望见远方的兰峄城,兰峄城没有贺州城气派,看上去比关内的城池更是规模小得多,但是这却是金州的心脏。

    渐近兰峄城,众人已经瞧见兰峄城头旌旗飘扬,城头兵士甲胄鲜明,依稀看到城门正上方站着一群人,其中一人身着银灰色的盔甲,很是显眼。

    “胡将军,张某已经久候多时了。”刚刚到得城下,城头上就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酒菜已经备好,胡将军若是再晚一些,酒菜只怕都凉了。”

    说话之人,正是那身着银灰色战甲的将领,年过半百,却是老当益壮,看上去精神健烁,胡宗茂抬头看着那人,脸上显出尴尬之色,知道蔡诚肯定已经早派人先赶到兰峄城禀报,大声道:“张将军客气了,多时不见,你看起来气色还很不错。”

    “老夫气色不错,可是胡将军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城头上张叔严叹道:“虽然对胡将军十分思念,可是老夫实在不想这么快就见到胡将军。”

    胡宗茂当然明白张叔严是话中带话,眼中划过冷厉之色,神情却还是十分的尴尬,只能道:“张将军莫非就让胡某在城下与你说话?”

    张叔严哈哈一笑,跟身边也穿着甲胄的张瀚嘀咕了一句,张瀚拱手下去,不过片刻,嘎嘎之声响起,兰峄城城门缓缓打开,城门里面,左右两派甲士,一个个人高马大,甲胄鲜亮,长枪短刀,一副肃杀之气。

    张瀚骑着马,在城门内拱手道:“恭迎胡将军入城!”

    胡宗茂面子上更加难堪,若是换做往日,此时在城门迎接的必然是张叔严,如今自己兵败落魄,张叔严并不亲自在城门迎接,而是派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只是场面上的事情,但是张叔严明显已经是将胡宗茂摆在自己之下。

    一众护卫簇拥着胡宗茂进了城,却见到张叔严正在一群部将的簇拥下,正从墙梯缓缓下来,胡宗茂翻身下马来,张叔严缓下墙梯,边走边抚着胡须,居高临下看着胡宗茂,已经问道:“胡将军,楚欢是不是就在你身后追赶?”

    张叔严和胡宗茂本就面和心不合,两人都是瞧对方不上眼,如今胡宗茂落魄过来,张叔严自然少不得奚落几句。

    胡宗茂叹道:“不错,楚军已经攻下了贺州城,而且封锁了前往天山的道路,胡某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突围来到金州,虽然战败,不过楚欢的鬼蜮伎俩我已经是一清二楚,你我联手,楚欢绝对打不下金州。”

    “贺州城墙厚城高,怎地就被楚欢攻破了?”张叔严故作疑惑道:“楚欢到底有多少人马?胡将军,你是西北第一守城名将,楚欢区区黄毛孺子,也能破你的城?这真是匪夷所思。”

    说话之间,张叔严已经从墙梯走下来,在一众部将的簇拥下,往胡宗茂走过来,他与胡宗茂积怨已久,今日找到机会,那是存心要好好奚落胡宗茂一番,身边的人越多,当众奚落胡宗茂,那就让他发泄的更为痛快舒畅。

第一一一八章 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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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茂脸色难看,却还是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盯着缓缓走过来的张叔严道:“如果不是张将军派去的使者,贺州城只怕也未必能破。”

    “使者?”张叔严当然明白胡宗茂指的是什么,淡淡笑道:“老夫从无派人前往,倒是你派来的何魁,已经将事情的缘由说的清楚,胡将军,说起来你也是沙场老将,楚欢那等小小的诡计,就能将你欺瞒住?黄玉谭没有带上老夫的令信,你怎能就相信他的话?”

    胡宗茂向前走了一步,道:“现在已经不是争论此事的时候,张将军,楚军已经尾随追来,你我还是赶紧商议如何应对追兵吧。”

    张叔严叹道:“胡将军,你没有守好贺州,却是连累我金州也要遭受刀兵之祸……!”抚须笑道:“不过你胡将军也不是庸将,既然与楚欢大战一场,楚军现在只怕也已经元气大伤了吧?他想要攻到兰峄城下,还要经过狼牙谷,如果有本事闯过狼牙谷,再商议如何应对也不迟。”

    胡宗茂摇了摇头,看到张叔严与自己已经只有几步之遥,陡然间身体一紧,就在那一刹那间,胡宗茂整个人就如同一头突然被激怒的凶手,脚下猛一用力,整个人竟然已经冲着张叔严那一群人扑了过去,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胡宗茂已经厉声高叫:“快杀死他们……!”

    张叔严正不知胡宗茂所喊何意,眼见得胡宗茂冲过来,只以为胡宗茂要偷袭自己,吃了一惊,陡然间却见到半空中一道阴影,数道身影,竟然如同天上的鹰鹫一般,临空而下,听到冷厉的声音道:“动手!”

    张叔严身边的众将一时间呆住,张叔严和张瀚父子倒不是蠢笨之辈,立刻明白了什么,都已经拔刀在手,张瀚已经大声叫道:“他们是楚军!”

    张叔严想要退,却已经是来不及,对方一道身影竟然如同闪电般扑过来,速度快极,他方才与胡宗茂不过几步之遥,胡宗茂身边的护卫都是紧跟在胡宗茂身侧,此时陡然出手,距离颇近,加上对方的武功确实了得,张叔严还没有退后一步,就已经感觉到眼前一花,一只手已经探过来抓他的脖子。

    “休伤我父!”张瀚一声厉吼,他距离张叔严最近,拔刀也快,挥刀照着那人影砍过去,张瀚自幼习武,武功也不弱,这一刀也是犀利非常。

    那身影手中握着一把刀,当张瀚挥刀来砍,他也不去看,一只手挥刀迎过去,而另一只手依然是往张叔严脖子抓过去。

    只听得“呛”的一声响,张瀚的刀与那人双刀相接,一声清脆的响,张瀚只感觉虎口发麻,再想变刀,却感觉自己身侧也是有一条身影扑过来。

    张瀚只觉得冷风袭人,知道若不回救,后果不堪设想,无可奈何,身体侧闪,反刀去迎击攻向自己的敌手。

    胡宗茂如同一头发了疯的狼,拼命向往张叔严身后的人群钻过去,只跑出几步,已经感觉身后劲风忽起,他不敢回头,却听得“噗”的一声响,感觉左腿的膝弯剧痛钻心,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忍着剧痛去看,却发现一支箭矢已经穿透了自己的大腿膝盖。

    胡宗茂身后那一群护卫,此时都已经如狼似乎扑过来,他们的目标简单明确,直冲着张氏父子和胡宗茂,张叔严身后也必将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怔了一下,瞬间就反应事情有变,俱都厉声喊叫,纷纷拔刀冲过来,有人见到胡宗茂倒地,便要冲过来护卫,尚未靠近胡宗茂,就见到前面身影一闪,胡宗茂身边已经多出两个人来,正是随同胡宗茂一起过来的护卫,这两名护卫各握一把刀,一个顶着胡宗茂咽喉,一个顶在胡宗茂胸口,一人已经沉声道:“谁敢上来,杀死他!”

    张叔严看到那一只手已经抓向自己的脖子,他倒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处乱不惊,一只手已经抬起,去扣那人的手腕子,他虽然年过半百,但是动作却不慢,眼见得便要扣住对方手腕,心中正自惊喜,知道一旦扣住对方的手脉,也就抓住了对方的命门,只是却见到眼前一花,那只手竟是在瞬间消逝,惊骇之间,却感觉自己的手腕一紧,对方竟是神出鬼没般地反将自己的手脉扣住。

    张叔严心下一沉,手臂一用力,想要挣脱,却见到眼前刀光一闪,吓了一跳,只是那刀锋并没有看下他的脑袋,而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个声音淡淡道:“不要动,动一下,割断你的喉咙。”

    张瀚挡住袭击自己的敌人一刀,脚下却是一个横扫,扫向那人下盘,那人已经跳起,临空对着张瀚又是一刀砍下来。

    张瀚反应迅速,挥刀迎上,那大刀抬起一半,张瀚就已经变色,此时才发现,自己用了多年的战刀,竟是已经断成了两截子,刀身已经从半中间断折,只剩下刀柄和半把刀刃,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已经想到,肯定是方才与攻击父亲的那名敌手对刀,自己的刀竟是被对方的刀斩断。

    敌我对决,哪里能有半分犹豫,张瀚半把刀在手,已经呆住,就是这一犹豫,竟是来不及躲闪,而对方的大刀已经砍下来。

    张瀚魂飞魄散,却又无可奈何,闭上眼睛,闭目等死。

    只感觉到额头一冷,对方的刀刃已经贴在自己的额头,他自幼随父习武,亦曾在沙场厮杀,杀死过不少敌人,可是此时自己却要面对死亡,肝胆俱裂。

    只是等了一下,却并无痛苦之感,暗想难道死亡竟是并不痛苦,不自禁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眼前那人并没有将自己的脑袋砍成两半,对方的刀功显然是异常了得,堪堪贴在自己的额头,就收了力气,只要再往下一些,皮肉之伤必不可少。

    那人却是胡宗茂收下受伤的部将,头上缠着绷带,连一只眼睛也被绷带缠上,此时看他另一只眼睛,如同刀子一样锋利。

    金州众将本是要冲上来厮杀,可是事情发生的极为突然,而且战斗也是在瞬间便即结束,片刻之间,张氏父子都已经成为刀下俘虏,而胡宗茂此时也已经是被控制住,胡宗茂被箭矢射中,已经往跟随自己的护卫队瞧过去,却见到一名长相很朴实的护卫,不知何时已经取了弓箭出来,那一箭肯定是那长相朴实的护卫射出。

    见到张氏父子被制,金州众将哪敢上前,只是呼喝之间,城边的金州兵也都冲过来,将胡宗茂等一干人全都围在中间,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已经有部将厉声喝道:“快放了张将军和少将军,否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擒下张叔严的是一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年轻护卫,只是他手中的那把刀却是异常的古怪,通体血红,就似乎是在鲜血之中浸泡出来。

    年轻护卫扫视四下里金州兵将一眼,将手中的张叔严向后一推,两名护卫已经迅速将张叔严架住,那护卫这才收起血红的刀,淡淡道:“在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之前,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的张将军和少将军,必然比我们要先人头落地,如果你们不相信,大可以试一试!”

    金州众将士面面相觑,张氏父子在对方手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张叔严眼眸子中的震惊之色尚未消散,他的目光缓缓看向躺在地上的胡宗茂身上,冷冷道:“胡宗茂,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胡宗茂面如死灰,叹道:“张叔严,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你已经投降了楚欢。”张叔严双拳握起,眼中显出怨毒之色,“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带人过来坑害老夫?”

    胡宗茂道:“张叔严,你一向自诩精明,今天是不是也服气了?”

    “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张叔严实在想不到,胡宗茂带来的这群护卫,竟然都是楚军装扮,未经一战,自己便落在楚军之手,张叔严只觉得说不出的窝囊,只是脸上的恼怒之色渐渐消去,变的平和下来,向擒住自己的年轻护卫道:“你们果然是身手不凡,老夫很是佩服,只是你们跟错了人,莫要继续错下去。”

    “哦?”年轻护卫含笑道:“张将军何出此言?”

    “楚欢攻下贺州,又能如何?”张叔严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他在西北折腾不了多久,北山和天山已经结盟,朱总督和肖总督要联手对付楚欢,你们都是精锐勇士,何必被楚欢牵累?如果你们放了老夫,老夫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加官进爵,从今以后,保你们终身荣华富贵。”

    年轻护卫微笑道:“张将军的条件很诱人!”

    “老夫素来信守承诺。”张叔严正色道:“你们自己也瞧见了,这里都是老夫的人,你们走不出兰峄城,是想全部死在这里,还是想要终身荣华富贵,这很好选择?”

    年轻护卫叹道:“张将军,你差点说动我了。”

    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胡宗茂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道:“张叔严,不要徒劳无功了,你就算能够说动天下人背叛楚欢,却也说不动他!”

    张叔严皱眉道:“为何?”

    “因为他就是楚欢。”胡宗茂带着讥嘲道:“难道你能说动他自己背叛自己?”

第一一一九章 忍辱负重

    胡宗茂话一出口,不但是张叔严,在场所有听到这句话的金州将士,都是瞠目结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年轻护卫的身上。

    张叔严虽然年过半百,这辈子见得怪事多如牛毛,可是此刻却也是不禁目瞪口呆,怔了片刻,才不敢置信道:“你……你是楚欢?”

    他完全不敢相信,楚欢乃是西关道总督,封疆大吏,手握大军,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楚欢怎可能亲自涉嫌跑到兰峄城来这一处擒贼擒王的好戏。

    如果眼前正年轻人真的是楚欢,他的胆子也未免太大。

    年轻护卫却是面色平和,带着淡淡微笑,道:“我好像确实是这个名字。”

    楚欢自认,众人便再无怀疑,张叔严呆呆看了楚欢片刻,长叹一声,道:“楚督,我可终于见到你了。”

    楚欢笑道:“张将军是否一直想着拿走本督的首级?”

    “楚督误会了。”张叔严苦笑道:“其实末将日夜期盼,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见到楚督,向楚督说几句肺腑之言。”

    “能够听到张将军的肺腑之言,当真是人生快事。”楚欢哈哈笑道:“却不知张将军有什么肺腑之言?”

    张叔严叹道:“末将只怕说出来,楚督不会相信。”

    “你并没有说,又怎知本督不会相信?”楚欢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叔严,“张将军所说的肺腑之言,应该能够感动人的。”

    张叔严却是一脸肃然,道:“楚督,你可知道,朱凌岳对你不怀好心?”

    此言一出,张叔严手下那帮部将面面相觑,虽然金州军的普通兵士不可能知道金州举兵是朱凌岳在背后吩咐张叔严所为,但是张叔严手底下的心腹部将还是知道的,此时张叔严突然说起朱凌岳的是非,众人都是一愣,便有人心中暗想,张将军精明异常,如今落在楚欢手中,肯定是在想办法脱身,这般说朱凌岳,十有**是计。

    楚欢皱起眉头,声音却还是不温不火:“张将军,朱总督坐镇天山,本督与他见过,乃是一位很有修养的人,你莫要对他不敬。”

    张叔严叹道:“楚督一片真心待人,可是别人却不一定真心待你。楚督,实不相瞒,末将坐镇小小金州,手中也不过一营官兵,粮秣匮乏,若不是有人强迫,又怎能举兵?”

    楚欢叹道:“张将军,有些话,还是不要当众说出来。”

    “楚督,末将这番肺腑之言,本就是要当众说出来。”张叔严义正言辞道:“末将受朝廷恩惠,无时不在想着报效朝廷,忍辱负重,其实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楚欢抬手道:“既是如此,张将军请讲!”

    “末将举兵,实在是因为朱凌岳看到楚督励精图治,要振兴西关,害怕楚督在西关坐稳,妨碍了他的大事,所以这才逼迫末将举兵反楚。”张叔严叹道:“楚督,如果不是因为他,末将又怎敢举兵?”

    楚欢皱眉道:“你是金州守将,朱总督是天山总督,他又有何权力逼迫你举兵?”

    张叔严立刻道:“楚督该知道,末将是天山道人,曾在他麾下效命,末将能够被调到金州,其实也是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楚欢微笑道:“如此说来,张将军与朱总督的关系应该不错,何谈逼迫二字?”

    “当初效命朱凌岳,只因为末将一直以为他效忠朝廷,效忠朱凌岳,也就等若是效忠朝廷。”张叔严痛心疾首道:“可是末将没有想到,朱凌岳竟是包藏祸心,意图谋反,末将虽然心中恼怒,可是却知道势单力薄,只能虚与委蛇……!”

    金州将士越听越心惊,如果说张叔严只是朱凌岳几句不是,那倒也罢了,可是这越说越露骨,已经将朱凌岳说成了野心勃勃的谋反逆贼,这已经不是什么计策,这些话一说,就算真的让楚欢中计,张叔严脱身,但是这繁华必定传到朱凌岳耳朵里,朱凌岳肯定不可能再放过张叔严。

    张叔严这番话一说,也就等若是绝了自己与朱凌岳的关系,一旁的张瀚听到父亲的话,也是微微变色,但是他久随父亲,别人不了解张叔严,他还是了解的,

    楚欢眼中的笑意却是更浓,含笑道:“张将军是在忍辱负重?”

    “正是。”张叔严正气凛然道:“其实楚督攻打贺州城的时候,末将就想派兵支援,可是又害怕打乱了楚督的布局,楚督睿智英明,末将早就想到,楚督迟早都能拿下贺州城。”

    他说这番话,脸不红心不跳,就如同是在陈述一个众所皆知的事实。

    胡宗茂躺在地上,被刀锋顶着脖子,听到这里,忍不住骂道:“张叔严,你这个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家伙,楚督,你可千万别被他所骗。”

    楚欢回过头,看着胡宗茂,淡淡道:“胡将军又想起效忠本督?”

    “楚督,末将自打归降之后,一直都是对您忠心耿耿。”胡宗茂大声道:“张叔严老奸巨猾,口蜜腹剑,你一定要小心。”

    “老夫刀在脖子,还有什么口蜜腹剑?”张叔严冷笑道:“倒是你,胡宗茂,你既然弃暗投明归顺楚督,刚才却为何要趁势发难?”

    “我……我什么时候发难了?”胡宗茂立刻道。

    张叔严冷冷道:“你方才冲向本将,不就是想要摆脱楚督的控制?你口中喊着杀死他们,难道不是让我们杀死楚督和诸位壮士?”

    胡宗茂大声道:“楚督,你千万莫听张叔严胡言乱语,他这是想要挑拨末将与楚督的关系,此人素与末将交恶,所以诬陷末将。”

    楚欢含笑道:“那么本督想问你,刚才你为何突然冲过去?本督事先已经说好,除非本督下令,否则不能轻举妄动,胡将军莫非失忆了?”

    胡宗茂道:“实在是末将与张叔严犹乃是死敌,见到此人,末将就一时糊涂,末将弃暗投明,未曾立下功劳,也是立功心切,想要拿下张叔严,所以这才冲上前去……!”

    “你真当楚督是三岁孩童?”张叔严大笑起来,“楚督,此人用心险恶,恐怕他早就想好,将楚督和诸位壮士带到兰峄城,然后趁机脱困,再由我等将楚督和诸位壮士一网打尽……如此险恶用心,实在不能留下。”

    胡宗茂叫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归顺楚督,方才又为何出手?”

    张叔严叹道:“也是怪我有眼无珠,不知楚督有如此胆魄,竟然会亲自来临。我也是当时情急,只求自保,如果知道是楚督,那是万万不会反抗的。”

    胡宗茂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

    楚欢哈哈笑起来,道:“胡宗茂,比起张将军,本督更怀疑你的用心。张将军慈眉善目,让人心生亲近,可是刚才你分明是想脱身,还在这里狡辩?”

    张叔严感叹道:“楚督英明睿智,末将钦佩。末将一直等着楚督到来,只等楚督抵达之后,立刻前往归顺,末将虚与委蛇,日夜不安,今日终是解脱了,日后楚督但有所命,末将无有不从。”

    楚欢点头道:“张将军,本督相信你对朝廷的忠诚,更相信你对本督的好意……!”

    制住张瀚的独眼护卫正要说话,楚欢已经抬起手,止住了独眼护卫的话语,继续道:“张将军说要归顺本督,听从本督的吩咐,不知是真是假?”

    “此心坦荡,天日可表。”张叔严立刻道:“还请楚督入堂,容末将等行礼,楚督从贺州一路辛苦,末将这就让人安排酒菜,为楚督和诸位壮士接风洗尘。”

    楚欢含笑摆手道:“不急不急,接风洗尘是要劳烦张将军的,不过本督还有许多弟兄被堵在狼牙谷外,他们与本督同甘共苦,见不到他们,本督食难下咽,却不知张将军是否能给本督一个面子,派人去狼牙谷说一声,让弟兄们都来兰峄城热闹一番?”

    张叔严犹豫了一下,瞬间就痛快道:“那是自然。末将这就亲自前往,迎接弟兄们!”

    “张将军年事已高,岂敢劳烦你亲自跑一趟。”楚欢摇头道:“本督与张将军一见如故,还有许多话要说,特别是金州的情况,本督还不大了解,张将军在此驻守,自然是对金州的风土地理十分了解,所以要向你请教。”抬手指向张瀚,“不如让少将军辛苦一趟?”

    张瀚一愣,看向张叔严。

    张叔严毫不犹豫道:“楚督怜惜老迈,末将感激不尽,既然楚督让小犬前往,自然是要遵从楚督的吩咐……!”向张瀚道:“瀚儿,你带人立刻前往狼牙谷,告知蔡诚,放谷外的弟兄们入谷,前来兰峄城共聚一堂!”

    楚欢拍手笑道:“张将军果然是对本督忠心耿耿。”向控制张瀚的独眼护卫道:“仇兄,你带领几个弟兄,跟随少将军一同前往狼牙谷!”四下里瞧了一眼,见到金州将士兀自是刀枪前指,皱起眉头,张叔严察言观色,立时喝道:“还不都给我退下,楚督在此,谁敢无礼?”

    一声令下,金州将士哪敢不从,纷纷退了下去。

    楚欢含笑向张叔严那一干部将道:“诸位,我这些弟兄对金州风土人情也是十分的仰慕,诸位不如陪同我这些弟兄,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抬手指着那些人的佩刀,摇头道:“都是自家兄弟,把酒言欢,刀枪在手,还是伤了和气,武器都先卸了吧。”

    金州众将心中都想,什么风土人情,金州面积狭小,弹丸之地,有屁的风土人情,无非是担心我们另生事端,要将我们控制而已,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却没有卸下兵器的意思,都想着难道真要就此弃械受服?

    这群部将心里一个比一个窝囊,先前还在心里嘲笑胡宗茂昏聩无能,竟是在数日之间就丢了贺州城,可是此时楚欢不费一兵一族,来了一手擒贼擒王,竟似乎是兵不血刃拿下了金州,诸将心中甚至都在疑惑,难道金州就这样失陷了?

第一一二零章 繁星一样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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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将还在犹豫,胡宗茂已经厉声道:“楚督有令,还不放下刀,陪同诸位壮士说说话。”

    诸将无可奈何,虽然兰峄城内有数千精兵,可是张叔严被抓,群龙无首,谁也不敢抗拒,听得“呛呛呛”之声响起,诸将憋着一肚子火,将手中的武器全都丢在了地上。

    楚欢一众手下却是没有放下武器的习惯,当金州诸将丢下武器之后,众护卫早已经靠近过去,一手按刀柄,一手则是拉着众部将的手臂,纷纷道:“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胡宗茂收下近十名部将,却都是在瞠目结舌之中,被一众护卫控制住,瞧见主将和副将全都落在楚军手中,金州兵士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楚欢看起来很满意,向仇如血点了点头,仇如血向旁边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走上前去,两根手指捏着一颗黑色的药丸,径自要往张瀚口中塞进去,张瀚已经闻到那药丸带着一丝腥臭味,向后缩了缩,仇如血淡淡道:“少将军最好还是不要动,我认得少将军,这把刀子却不认识。”

    张瀚眼中带着怒色,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七巧丸。”仇如血嘿嘿笑道:“乃是大补的药丸,咱们化敌为友,我总要送少将军一份厚礼。”

    张瀚自然不会相信,道:“这是毒药,你们……你们要毒死我?”

    张叔严此时也是变色,看着楚欢,道:“楚督,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将军不要多心。”楚欢气定神闲,一副十分亲切的模样,“其实我对张将军那是十分信任的,知道张将军心存弃暗投明之心,可是这些弟兄跟随过来,势单力薄,一个不小心,大伙儿都要死在这里。”看向张瀚,道:“少将军,这确实是一枚毒药,但是本督敢保证,这颗药丸,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绝对不会发作,而且解药就在本督身上……!”

    “你……你说十二个时辰不发作?”张瀚脸色难看,“那十二个时辰之后呢?”

    楚欢含笑道:“本督已经算过,从兰峄城到狼牙谷,来回一趟,在途中应该不会超过十个时辰……只要少将军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赶回来,本督立刻将解药赐给你,本督说话,素来是一口吐沫一个钉!”

    张瀚冷笑道:“如此说来,楚督还是信不过我们?”

    “并非信不过,而是本督要对弟兄们的安全负责。”楚欢叹道:“少将军只要撤走狼牙谷守军,本督便绝对相信你们的忠诚。”转视张叔严,道:“张将军,绿林好汉入伙之前,要交出投名状,咱们虽然不是绿林好汉,但是有些事情,也要有个规矩,不知张将军意下如何?”

    人在刀下,不能不从,张叔严已经看向张瀚,道:“瀚儿,咱们对楚督一片忠心,服下药丸,早去早回,楚督绝不会失信于我们。”

    张瀚也知道是不由己,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服下了黑色的药丸。

    等到仇如血领着五名护卫带着张瀚出城而去,楚欢这才下令兰峄城四门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出,又让一众护卫带着那一群被挟持的部将,一同到了张叔严的府邸。

    金州举兵之后,兰峄城一直施行戒严,每天太阳刚落山,就禁止百姓城中走动,到得张叔严的府邸之时,天色早已经黑下来,全城显得十分静怡,甚至连灯火都不多见。

    张瀚一行人,是在半夜时分才抵达狼牙谷,出发之前,知道要走夜路,所以点了火把,狼牙谷的守军瞧见兰峄城方向有火把过来,急忙向守将蔡诚禀报,蔡诚到得狼牙谷口时,张瀚一行人已经到得谷口,火光之下,张瀚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好看,蔡诚已经快步上前,单膝跪倒在地,恭敬道:“少将军!”

    张瀚瞥了身边仇如血一眼,见到仇如血面无表情,那药丸服进肚中之后,张瀚总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死掉,这种慢性的死亡威胁,最是让人恐惧,咳嗽了一声,道:“蔡诚,传令下去,狼牙谷守军,立刻给我退守兰峄城!”

    蔡诚一开始还以为张瀚是连夜过来巡视,听得张瀚吩咐,有些惊讶,抬头看着张瀚,问道:“少将军,你……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了?”张瀚心情恶劣到极点,他就怕在这边耽搁,若是回去的晚了,毒药发作,那可就全完了,“快传令下去,全军退守兰峄城!”

    蔡诚小心翼翼问道:“少将军,狼牙谷这边,难道……难道就不管了?”

    “你还要老子说几遍?”张瀚怒道。

    蔡诚犹豫了一下,道:“末将自当从命,只是……少将军,这狼牙谷是兰峄城天谴,而且贺州城已经失陷,楚欢的大军正往这边进发,如果狼牙谷没有一兵一卒,只怕……!”

    仇如血却已经催马上前,到得蔡诚边上,沉声道:“少将军的吩咐,你要抗明吗?”

    蔡诚却是认识仇如血,知道此人先前好像是胡宗茂的手下,心下更生疑窦,竟是起身来,肃然道:“少将军,并非末将抗命,不知少将军可否带有张将军的令牌?将军命末将死守狼牙谷,末将不敢疏忽,见到将军的军令,立刻撤军!”

    张瀚冷笑道:“如果没有令牌,你就不听老子的话?”

    蔡诚道:“便是少将军怪罪,末将也不敢从命。狼牙谷是金州天堑,有狼牙谷作为天险,金州还能与楚军一搏,可是一旦从狼牙谷撤军,楚军长驱直入,再也无险可守,兰峄城的城防远不如狼牙谷坚固……!”他话声未落,只感到身边寒风突起,眼角已经瞥见那独眼人竟是突然间便一刀劈了下来。

    蔡诚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独眼人竟敢出刀,那独眼人的出刀速度极快,蔡诚大叫一声:“有内奸!”向后急退,可是那一刀兀自从他的额头砍下去,虽然没能将蔡诚脑袋砍成两半,但是刀锋从额头直到下巴,竟是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皮肉翻出,鲜血淋漓,狰狞可怖,蔡诚“啊”叫了一声,剧痛之下,却知道依然向后退,仇如血整个人此时却已经从马上凌空而起,如同老鹰一般扑过去。

    蔡诚身后本是跟着一群兵士,也都不曾想少将军身边的人竟然会对蔡诚出手,一时间俱都呆住,蔡诚脸上血肉模糊,只退了两步,猛地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剧痛,仇如血如影随形,手中的寒月刃已经是从蔡诚的胸口刺了进去。

    寒月刃乃是天下名刀之一,削铁如泥,蔡诚血肉之躯,如何能够挡得住寒月刃的锋利,寒月刃从前胸贯入后背,而且仇如血迅速收刀,从身体拔出之后,寒月刃之上却是滴血不沾,火光之下,刀身白亮,如同一轮弯月,清冷幽亮。

    蔡诚捂住胸口,身体摇摇晃晃后退,他的眼睛已经被鲜血挡住,眼前血红一片,依稀却还是看向张瀚,眼中充满了愤怒,更多的却是疑问,他实在不知,张瀚为何会要撤走狼牙谷守军,他更是不知道,自己跟随张氏父子多年,忠心耿耿,为何张瀚身边的人会对自己动手。

    带着对张瀚无尽的怨憎,蔡诚一头躺倒在地,身体抽搐几下,便即不再动弹,胸口的鲜血兀自泊泊向外流,惊心动魄。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蔡诚的尸首,然后目光都移到张瀚的脸上。

    张瀚脸上却是苍白一片,嘴唇微微颤动,仇如血收好刀,已经沉声道:“少将军军令如山,蔡诚抗命不遵,意图谋反,杀无赦!”

    仇如血声音冰冷,张瀚闭上双眼,身体微微颤动,终是睁开眼睛,冷冷道:“传令下去,狼牙谷全军撤回兰峄城,不得有误!”

    张瀚的尸首还在流着热腾腾的鲜血,狼牙谷众将士哪敢抗命,当下立刻按照张瀚的吩咐,通令狼牙谷全军立刻集合,自狼牙谷撤军。

    张瀚焦急如焚,狼牙谷地势险要,众将士想要从上面下来集合,却也是要花费一番时间,他心里一直算着毒药发作的时间,甚至想先行回返,只是仇如血在旁说的很明白,必须等到守军全部集合,由张瀚带领狼牙谷守军回城方可。

    张瀚只能连连催促,好在驻守狼牙谷的守军也是张叔严手下的精兵,训练有素,军纪森严,上千狼牙谷守军,从狼牙谷的各个角落撤下来集合,等到全军集合,确定狼牙谷再没有兵士驻守,张瀚心急火燎传令全军回城。

    狼牙谷守军在张瀚的带领下,往兰峄城方向急行军,行处十多里地,却感觉到身后传来古怪声音,兵士们忍不住回头望过去,只见身后的远处,竟是火光点点,无数的火把正紧随着移动过来,火光漫野散开,如同天上的繁星,数不胜数。

    在西北的天空,很难看到亮晶晶的繁星,谁都知道,那一定是十分迷人的景象,但是如同繁星一样的火把,就不那么美妙了,带着慑人的气势,让狼牙谷退下来的守军将士心惊胆战,此时便是最愚蠢的人,也已经明白,楚军过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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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龙聚兵,菩萨开门!
一局诡异的惊天大陷阱,局中有局,计中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是计中人,谁是布局者?八字谶言之后,又尘封着何等隐秘的故事?是狼巡天下?还是狡狐瞒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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