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六章 铁骑东来
乔明堂看着门外,忽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倒是吃了一惊,转头去看,见到乔夫人那张美丽的脸庞,这才松了口气,还没说话,乔夫人已经问道:“老爷是真的准备让卫统制顶罪?”
乔明堂并没有立刻回答,走回桌边,才道:“这些事情,夫人还是不要多问。UU小说,www.uu234.com”
乔夫人立刻道:“老爷,卫天青能够回来,而且自愿受缚,这些都说明他对老爷并无二心,既然如此,老爷为何还要将他关押下狱?”
“我说过,这些事情,妇道人家不要过问。”乔明堂皱眉道:“夫人,国家大事,也不是你们妇道人家能懂的。”
乔夫人却是竖眉道:“老爷,你是真的担心朝廷会因为此次兵败,追查罪责?就算真是如此,又怎能让卫天青一力承担。你也说过,圣上以前和楚欢就有嫌隙,如果他知道卫天青与楚欢有过交情,而且此番又吃了大败仗,岂能放过卫天青?你让卫天青承担罪责,那就是让他送死......!”
乔明堂脸色有些难看,道:“卫天青断送我西山两万精兵,难道不该承担责任?我在西山苦心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被他一朝断送,难道他不该给我一个交代?”
“老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乔夫人叹道:“可是卫天青此次兵败,难道是他自己想败?你自己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如此,为何今次又这般怪他?你身边真正能够任用的人,又有几个,真正忠心耿耿能够与你出生入死的,又有几人?卫天青不但可以担当重任,而且对你忠心耿耿,如今你不护住他,反倒要让他送死,你.....你这不是自断羽翼吗?”
乔明堂冷着脸,冷笑道:“你是觉得我不仁不义?还是舍不得让卫天青送死?”
乔夫人娇躯一颤,脸色泛白,“你.....你说什么?”
“自从卫天青当年救过你后,你在我耳边,从来都是说他的好话。”乔明堂冷冷道:“在你眼中,他是天下难寻的好男人,是不是?”
乔夫人美丽的眼睛瞬间布满愤怒之色,走上前去,抬手一巴掌便要扇过去,乔明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乔夫人手腕,乔夫人眼中泪珠滚落,颤声道:“乔明堂,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你难道不知道我的为人,怎能.....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乔明堂见乔夫人神情凄楚,眼中泪水如珠,苦笑道:“夫人,是......是我胡言乱语,你.....你千万别怪我。这次兵败,西山道连失两州,圣上绝不会轻易饶恕,我.....我也是心中发急,才会口不择言.....!”
“你便是心急,又怎能说这样的话辱我?”乔夫人凄楚道:“我说这些,还不全是为了你。卫天青在你身边,是你身边重将,他若死了,那些别有居心之人反倒是心中欢喜......罢了,都是我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你放心,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多言一句,哪怕洪水滔天,也与我全无干系。”用力挣脱乔明堂的手,再不多言,转身便走。
乔明堂看着巧夫人离开,一屁股坐下,忽然间握着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呛啷”之声响起,桌上的碗碟震动起来,油水四溅。
也就在此时,乔明堂眼角却瞧见大门一道人影闪过去,沉声道:“是谁?”
那人缓缓退回来,却是一名家仆,跪在大门外,有些发怵:“大人,门外......门外有人求见......!”
“本督谁也不见。”乔明堂挥手道:“让他有事明日禀报。”
话声未落,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乔督这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本侯有紧急军务在身,可实在等不到明天了。”
乔明堂听到声音,有些诧异,却见到从旁转出一名身着甲胄的魁梧汉子来,人高马大,一身黑甲,威风凛凛,乔明堂皱起眉头,打量一番,却是觉得颇为眼生,可是听他自称“本侯”,心下倒是一凛,秦国的爵位封赐不多,能够在秦国封侯,已是非同小可。
乔明堂虽然是一道总督,但这却是官职,并无爵位,虽然总督掌握实权,爵位只是荣耀,但是在面子上,一道总督却绝不敢冒犯侯爵。
对于帝国的侯爵,乔明堂虽然一清二楚,知道究竟有多少位,可是眼前这人最多三十岁年纪,他心中寻思,如此年轻却得到侯爵之位者,放眼帝国,竟似乎想不到一个人。
不过对方既然敢自称侯爵,显然来头不小,而且对方未经通禀允许,竟然直接来到这里,更是不得小视,乔明堂整了整衣裳,上前拱手道:“未请教阁下......!”
那人拱手笑道:“河西冯破虏,承蒙圣上厚爱,钦封一等北勇侯,还请乔总督多多指教!”
乔明堂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立时想起来,眼前此人,正是前任河西总督冯元破手下的亲信,后来投奔到瀛祥麾下,协助瀛祥收揽了河西军,此人封爵北勇侯,乔明堂其实有所耳闻,只是今日突然见到,一时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头上。
冯破虏之前不过是河西禁卫军统制,与乔明堂的地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往昔相见,冯破虏自然不可能与乔明堂平起平坐,但是瀛祥到了河西之后,要收整河西兵马,冯破虏却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如今可说是定武极其倚重的人物,否则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即封侯拜爵。
乔明堂诧异之余,心下却是一凛,他先前还在想着朝廷得知西山兵败消息之后,将会作何反应,却没有料到说曹操曹操到,河西竟然已经派了冯破虏前来。
但是瞬间一想,西谷关被攻陷的消息,倒是派人早早飞马禀报了河西,河西定然也是早已经知道西谷关陷落的消息,可是此番西山军与西北军厮杀,兵败消息暂时连西山人也未必全都知晓,朝廷又怎可能未卜先知,甚至派出一员大将来?
乔明堂心下狐疑,但是脸上却是勉强含笑道:“原来是北勇侯大驾光临,怠慢怠慢,侯爷快请到大堂就坐!”
冯破虏瞥了屋内桌子一眼,见到桌上都是酒菜,但是几个碗碟翻侧,桌上溅满油污,笑道:“乔总督似乎心情不好,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乔明堂不动声色道:“侯爷请!”
冯破虏随着乔明堂到了大堂,分宾主坐下,乔明堂才小心翼翼问道:“侯爷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莫非是圣上所派?”
“如果不是圣上旨意,本侯也不会前来叨扰。”冯破虏人高马大,一身甲胄,自有一股虎气,说话之间,却也是意气风发,颇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倒似乎是将乔明堂当作部下一般,径直问道:“乔总督,关隘那边,现在是怎样一个情况?”
“关隘?”乔明堂一怔,“侯爷是说......西谷关?”
“自然是西谷关。”冯破虏道:“圣上接到折子之后,知道西谷关陷落,担心楚欢会趁机率军入关。据说西北军的骑兵十分强悍,你们西山兵马恐怕难以招架,所以圣上下旨,由本侯率领一万铁骑,前来增援,务虚要保证西山的安全,在西边组成一道屏障,阻绝西北军入关......!”
乔明堂脸色微变,冯破虏却是继续道:“一万铁骑,还在半道之上,最迟三日,便可赶到。本侯是快马加鞭,率领亲兵扈从先行赶来,与乔总督商议接下来的事项。”身体微微前倾,道:“临来之时,圣上嘱咐过,楚欢拿下西谷关之后,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夺取西谷关的目的,便是要打开西北与关内的联系,如今群贼乱国,逆寇众多,如果道路打通,楚欢必然与关内的乱寇狼狈为奸,后果不堪设想......!”
乔明堂此时额头已经冒出一丝冷汗,勉强笑道:“侯爷说的是。”
“西谷关虽然被拿下,但是西北与关内的联系却并没有完全被打通。”冯破虏肃然道:“圣上担心,楚欢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对通州发起攻击,所以在楚欢进兵之前,我们必须要加强通州的防务,而且要在通州构筑一道屏障,将西北人的道路封死......!”仰首道:“圣上对这边十分的关心,调集了一万精骑,大部分都是能征善战的夷蛮骑兵,有这一万精骑,再加上乔总督的西山健儿,我们有足够的兵力在通州构筑防线,堵死楚欢。”
乔明堂额头冷汗更多,冯破虏已经瞧出有些不对劲,皱眉道:“乔总督是否身体不舒服?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实在不成,你先歇息一日,明日咱们再详细计划,等到兵马一到,可以马不停蹄赶往通州......!”
乔明堂心知事情已经隐瞒不住,叹道:“侯爷,你们.....来迟了!”
“来迟了?”冯破虏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奇道:“乔总督这是什么意思?”
乔明堂颓然道:“通州已经沦陷,非但如此,梁州也已经被楚欢所占,我西山主力,已经......已经是全军覆没......!”
冯破虏睁大眼睛,嘴巴张了张,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来。
第一七九七章 宴
冯破虏抵达云山得知噩耗的时候,楚欢却是在通州赴宴。~UU小说,www.uu234.com
楚欢入城之后,召集了城中官员进行了一次谈话,此后大部分官员都是各返其职,让通州的行政机器能够继续运转下去。
实际上徐庆离开,对于通州的政务实在没有多大的影响,徐庆当权之时,一门心思扑在矿业上,对通州政务也并无起到多大作用,以前通州各项政务,也都是各司曹按部就班处理。
前任知州赵广庆身死之后,徐从阳曾在通州过问一段政务,对通州各司曹的事务进行了一些大的调整,而且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程,在徐从阳以及后来卫天青坐镇通州之时,各司曹的办差规程,实际上就是按照徐从阳制定的规程进行,虽说徐庆掌权后,松懈了政务,各司曹也都有所懈怠,但是大体的规程却并无荒废。
如今楚欢坐镇通州,而且放出话,暂时保留官员们的职位,之后会经过考察,提拔才干之时,废黜滥竽充数之徒,于是通州官员都是抖擞精神,为了能够在楚欢面前有所表现,谁都不敢有所懈怠,通州的一切事务,倒也还算得上是井井有条。
散落在城中的守军,在杨如松的协助下,倒也是有四五百人重新出来,编制进入队伍,楚欢信守承诺,每一名站出来的守军,在确定其身份之后,给予了粮食的补助,兵士们全都划归到许邵之下,重新进行编制。
至若城中有些想趁乱打劫的流氓地痞,倒是没有想到通州的秩序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恢复,许邵率兵入城之后,大街小巷时不时地就有游骑兵冒出,却也是抓捕了好几百意图趁火打劫的歹徒,将他们尽数关入到大牢之内,交由刑曹审讯处置。
城中的士绅本来都是胆战心惊,等待着劫数到来,一直以来,一旦城破,即使不会出现大规模的屠杀,但是抢掠却是必不可少,而且往往都是财大气粗的士绅大户首先遭灾,可是西北军入城之后,军规森严,不但没有对百姓进行骚扰,而且十分快速地对混乱的通州城进行了治安的整顿,而且很快就得知到楚欢颁布下来的军令,约法三章深入人心,士绅们一开始虽然接到禁令,却不知道这是不是楚欢故作姿态,等了两三天,非但没有西北官兵前来抢掠骚扰,反倒是有西北游骑兵时不时地从街边走过,保证秩序稳定,这才让城中的士绅们松了口气。
对于地方豪族士绅来说,谁来统治这片土地,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谁能够保证他们的既得利益。
徐庆败走,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遗憾之感,他们接下来担心的,却只是楚欢将会在通州施行怎样的政策。
不可否认,楚欢在西北大肆施行均田策,却是一度得到了西北大部分百姓的拥护,但是从一定程度之上,却也损伤了地方豪绅势力的利益。
西北三道,西关首当其冲,全面施行均田令,魏无忌也已经在天山开始推行均田令,至若北山道,虽然均田令还没有大肆推行,但是谁都能够猜到,西北两道都已经施行均田令,那么北山道尾随而上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西北施行均田令,虽然确实损伤了地方士绅的利益,但是因为环境和时局的不同,阻力并不算太大,就比如西关能够顺利施行均田令,其原因之一,便是在西梁人的打击下,西关的士绅阶层遭受到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不但实力衰弱,难以与官府相抗,而且还需要与官府相互合作,各取所需,恢复元气。
而通州的情势,却与西北明显是不同。
虽然通州在西山道属于比较贫瘠的一州,但是这却并不代表通州从上到下都是贫困,实际上通州的士绅阶层,实力并不弱。
通州以往未能繁荣壮大,主要缘由是通州的支撑产业直接受朝廷控制,通州境内,其最能创造财政收入的,自然就是矿产,矿产不归属地方所有,反而要从地方上抽调出大量的精干力量投入到矿山的开采冶炼之中,便等若从前地方上不但无法从本地最有利的资源之中汲取财政收入,反倒要投入大量的劳力放在一个无法增长本地财政增长的产业上。
如此一来,自然就造成了地方财政的严重压力,要支撑地方财政运转,就不得不倚重农业税收。
通州时常发生旱灾,而且要向朝廷缴纳的赋税极重,官府想要完成任务,就要严重依赖地方士绅,通州的豪族士绅,其田产都是十分的庞大,既要上缴沉重的赋税,又要保证自己的利益,自然只能将沉重的担子压在百姓头上,如此一来,整个通州的百姓便过得十分的艰苦,形成了通州十分贫瘠的面貌,反倒是通州的士绅,在将沉重负担转嫁到百姓头上之后,自身却还是保持了极强的实力。
通州的匪患,自然十分猖獗,不过通州士绅集团为了保证自身利益,却是相当的团结,在通州军事力量薄弱的情况下,通州士绅却是各自拥有不弱的庄丁护院团,一旦联合起来,足以压制不少匪患。
通州的庄丁护院团,虽然可以处理本地的匪患,但是面对拥有庞大战斗力的西北铁骑,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几日下来,见楚欢的态度温和,保障了自身的财产和人身安全,士绅们便即想到通州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以往通州的许多政令,在颁布之前,官府少不得要和地方士绅事先进行沟通,事实上许多政令,在没有大部分士绅的拥护下,很难施行下去,参与地方政事,也成了地方士绅自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于通州接下来的政策方针,通州士绅自然是要摸个清楚,于是通州士绅们联名向楚欢呈上了一道请帖,邀请楚欢参与地方士绅为之举行的接风宴。
宴会在通州城最有威望的洪家举行,洪家乃是通州首富,庭院开阔,摆上了数十桌酒宴,不但通州有实力的士绅前来赴宴,而且城中有头有脸的文人宿老却也是应邀而至。
华灯初上之时,庭院之内却是热闹一片,楚欢在内堂,这里只是摆了一桌,十几号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在座诸人,都是通州名声显赫的士绅宿老。
楚欢走到今日,心里自然很清楚,民心固然十分重要,但是要消化一地,却也要与当地的士绅互相交融,即使不能与士绅们打成一片,却也绝不能轻易与当地士绅成为敌人。
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也未必所有事情都寸步难行,可是一旦遭到当地士绅的反对,那么许多事情就会存在极大的麻烦。
酒桌之上,觥筹交错,众人少不得一阵赞扬歌颂,纷纷斥责秦国和徐庆残暴不仁,通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天兵降临,秋毫无犯,通州上下就如同久旱逢甘霖。
楚欢对这些场面话,自然是含笑对之,并不多言,酒过三巡,黄家家主黄岚已经起身来,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这才道:“诸位,楚督今日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在座诸位能够见到楚督,也实在是三生有幸.....现在我有几句话,想对诸位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大厅大门敞开着,黄岚声音很大,传了出去,众人立时都静下来,在院子内的人们,都是将门光投向了大厅。
“楚督.....!”见众人静下来,黄岚看向楚欢,神色恭敬,楚欢已经含笑抬手道:“黄老爷但说无妨。”
黄岚拱了拱手,才道:“楚督,其实是这么回事。此番贵军前来,赶走了徐庆那帮贪官污吏,我通州上下,都是感激不尽。老朽先前和大家商量过,为了感谢楚督和弟兄们,都愿意资助一批钱粮,楚督若是应允,我们三日之内,就会将捐献的钱粮送到贵军营地。”
楚欢不动声色,其实这种事情,乃是他意料之中,常言道得好,破财消灾,西北军拿下通州城之后,秋毫无犯,城中士绅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失,这自然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大家都是聪明人,士绅们有自知之明,如此情况下,楚欢不开口,并不代表一无所需,虽然通州官仓已经被西北军所占,但是谁都知道,西北钱粮匮乏,仅仅一个通州官仓,根本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这种时候,人在屋檐下的通州士绅还要装聋作哑,实在是不智至极。
楚欢知道这些人很聪明,也不会等到自己开口。
果不其然,通州士绅主动提出捐献钱粮,这不但从根本上让双方受益,在面子上,却也显得亲切融洽。
楚欢起身来,拱手一圈,含笑道:“诸位,大家知道,西北军入关,乃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承蒙诸位厚爱,竟然捐赠物资,本来本督不该收下,可是.....实不相瞒,大家也都知道我们的情况,本督就不做面子上的功夫,此番收下你们的捐赠,他朝自然会奉还。”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不过今日前来,本督还有一桩事情,想要与诸位商议一番......!”
“楚督请讲......!”
众人纷纷道。
“本督是个直性子,不会拐弯抹角,大家知道,西北如今正在施行均田......!”楚欢话没说完,忽听到“哇”的一声,却见到院内靠近厅门的一张桌子上,一人忽然叫出一声,吐出一大口秽=物来,显然是饮酒太多所致,边上几人纷纷跳开,脸上都显出厌恶之色来。
第一七九八章 奇人异士
楚欢望向那人,只见那人一身长衫,看年纪也有四十来岁,不过不修边幅,颇有些邋遢,此时再加上醉酒呕吐,更是显得十分的狼狈。~UU小说,www.uu234.com
黄岚皱起眉头,瞧了楚欢一眼,见楚欢神色淡定,这大声道:“来人啊,先送西门先生回去歇息......!”从旁就过来两名家仆,便要上前搀扶那人,那人却是一把推开,手中却还拎着一只酒壶,摇摇晃晃竟是往大厅内过去。
今夜夜宴,虽然楚欢并没有让许邵等人一起赴宴,不过身边却还是带着一些护卫武士,大厅门外左右,便有武士守卫,那人要往大厅内去,一名护卫便要拦阻,楚欢沉声咳嗽一声,护卫立刻退到一边,那人摇晃着进了大厅之内,厅内众人身色各异,多数都是显出厌恶之色。
“西门先生,你喝醉了。”黄岚看样子是在按捺自己的性子,不过语气倒也平和:“先回家去歇息,你看可好?”
那人哈哈笑着,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朝着黄岚点了点,嘿嘿一声怪笑,随即又里里外外点了十几下,便是连楚欢也点上,众人都是皱起眉头,却听得那西门先生哈哈笑道:“热热闹闹,真真假假,上上下下,魑魅魍魉......!”
“西门疯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厅内一人霍然站起,厉声道:“你在别处发疯,没人拦你,今日是什么场合,岂容你在此放肆?”
西门先生不怒反笑,悠然道:“雨后风如梦,天地伏暗夜。南山亦不现,不闻渔樵歌。”又是发出一阵怪笑,不少人都是直摇头,更有人在旁轻声议论道:“今日瞧见他来敷衍,就知道要闹出乱子来,就不该让这种疯子进门。”
西门先生听到那人声音,立刻转头过去,口中颇有些含糊不清,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一怔,被西门先生盯上,神情便显得有些尴尬,见到西门先生朝自己一步步走过来,这人脸色竟是有些慌乱,勉强笑道:“西......西门先生......!”
楚欢此时却是不动声色,背负双手,静静瞧着,饶有兴趣。
西门先生走近过去,盯着那人看了看,忽然摇头道:“歌功颂德,不知所谓......!”忽然抬起手,对着那人的头顶,拍打了下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西门先生打中脑袋,“哎哟”叫了一声,随即急喊道:“西门......西门毅,你.....你做什么?”
西门先生却是哈哈一笑,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西门先生离开,直等到他身影消失,四下里才轰然起来,议论纷纷,自然没有什么西门先生的好话。
黄岚见西门先生离去,这才有些尴尬笑道:“楚督,这......哎,真是失礼。此人并非邀请而来,不过......不过他主动上门,却也不好赶他离开。”
楚欢此时却已经坐下,含笑道:“这位西门先生既然能坐在临门之处,想必也不是普通之人,怎地却是这幅脾气?”
“楚督,此人就是一个张狂无比的疯子。”旁边一人道:“他叫西门毅,不过大家都叫他西门疯子,哎,西门家族当初可是我通州第一名门望族,想不到竟然出了这样一个不肖子弟,败坏家门.....你瞧瞧,西门家如今一穷二白,不都是此人造的孽!”
立时有一人道:“话不能这样说,西门毅确实辱没祖上,不过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虽然花天酒地,目中无人,不过.....不过也算不得坏人。他的家财,也并非全都是花天酒地所败,这事儿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倒也不能如此说他。”
楚欢闻言,心下却大是好奇,含笑问道:“看来这位西门先生颇有些传奇。”问黄岚道:“黄老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岚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声道:“楚督有所不知,上数西门毅前六代,便是在通州开始落脚。那时候他祖上在前朝为官,来到了通州,此后就在通州生根落叶,到西门毅父亲那一代,在前朝为官.....说起来,这西门家族以前在通州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也是深得民心,几代人都是清官廉吏,到他父亲西门述的时候,前朝灭亡,通州陷入战乱.....!”顿了顿,见楚欢听得很认真,才继续道:“西门述收容难民,自讨家财救济百姓,我们都感念他的人品,俱都是听从他的安排。”
“哦?”楚欢微微颔首道:“如此说来,西门家族倒是个积德行善的善门之家。”
“确实如此。”黄岚叹道:“知道今时今日,提到西门家族的那些先辈,我们也都是心中敬畏,不过.....这西门毅可就实在没有他祖上的德行了。”摇头苦笑道:“西门毅小的时候,倒是聪明伶俐,他不但过目不忘,饱读诗书,而且常常出言惊人,那时候许多人都觉得西门毅必然能有一番大作为。”
“这话倒不假。”边上有人道:“西门毅幼时被称为神童,甚至有人觉得他日后可以出将入相......现在看来,都只是笑话了,当年的神童,如今不过是个神经病.....!”
黄岚点头道:“西门毅年轻时候,曾经离开过通州,四处周游,秦国立国之时,他也已经是二十出头,本该参加考试,谋取出路,可是.....此人倒好,每一次科考,他都忽然失踪,连续数年,都不曾参加科考,没有功名在身。”
楚欢疑惑道:“读书人以科考为人生大事,他怎会如此?”
“所以说他是个疯子。”黄岚叹道:“他非但不事科考,反倒是喜欢流连忘返于烟花之所,年轻时候,只要寻他不见,十有七八就在青楼之中,此人是读书人,却偏偏又不与文人士子相交,偶尔出现在书院,便喜欢口出狂言,讥嘲他人,后来谁都不愿意和他相交,他便成了孤家寡人。”
楚欢微微颔首,黄岚继续道:“不过若是此人品行败坏,倒也并非如此。他继承西门家之后,手握西门家庞大的产业,纵情声色,那是谁也劝不住,可是每一次通州发生大旱,他却是慷慨解囊,出手十分好阔,救济灾民.....到现如今,他只剩下两间砖瓦房,几亩薄田,以此度日.....!”
楚欢惊讶道:“莫非他的家财,都是捐赠出去?”
众人互相看了看,黄岚才道:“除了一些是他自己所败,大部分......大部分倒真是捐赠出去。他如今四十出头,可是光棍一条,连一房妻子也没有娶进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西门毅不娶妻生子,西门家可当真是要断送在他身上。”
楚欢笑道:“这倒是个奇人异士。”
众人面面相觑,黄岚已经笑道:“楚督,咱们不去提他。是了,您先前说到均田,不知楚督......!”
楚欢已经摆手笑道:“罢了,本督今日多饮几杯,脑袋有些发晕,此事今日便先不提,回头再说。”扫视众人一眼,才道:“天也已经晚了,本督还要琐事要处理,今日承蒙诸位相邀,与诸位把酒言欢,实在是欢喜,还望诸位日后与本督同舟共济,多多相助。”
众人纷纷称是,楚欢却已经起身道:“即是如此,本督就先告辞,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众士绅心下顿时便有些失望,今日邀请楚欢前来,一来自然也是搞好关系,二来却是想从楚欢口中探听一些通州接下来的政略方针,本来楚欢方才讲话,似乎已经要开门见山提到均田令,却因为西门毅发疯突然中止,现在楚欢要走,众人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更是不敢拦阻。
黄岚等人送了楚欢到门前,门外一队兵士正在等候,楚欢寒暄两句,早有人将雷火麒麟牵了过来,楚欢翻身上马,在卫队的保护下,辞别众人,往知州府去。
走出长街,拐到另一条街上,便听得街边传来歌声,唱腔倒不如何,但是歌词却别有韵味。
“踏歌远望长河东,长河东面沧海横。千里滔滔浮白浪,万里浩淼走大风。荡漾玉盏起波澜,胸中心事却难平。姜尚直钩渭水岸,直至飞熊入沉梦.....!”
楚欢循声瞧过去,只见到在街边的墙根之处,一人正躺卧边上,手中拎着酒壶,一边吟唱,一边饮酒,只瞧那人身上的衣着打扮,楚欢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先前离开的西门毅。
“姜尚直钩渭水岸,直至飞熊入沉梦.....!”楚欢朗声吟了一遍,才笑道:“却不知谁是姜尚,文王又在何处?”
西门毅依然躺在地上,也不要看楚欢,只是道:“没有文王,便不会有姜尚,有了文王,便要他自己去找寻姜尚.....!”
楚欢哈哈笑道:“先生壶中的酒似乎已经饮尽,为何还要拎壶?”
“姜尚钩上无饵,为何还要垂钓?”
楚欢翻身下马,走上前去,道:“姜尚无饵之钩,只为钓来帝王,先生空壶,本督却是不解其意了。”
西门毅翻了个身,背对楚欢侧躺下去,并不说话。
“我那边还有几坛好酒。”楚欢笑道:“先生如果愿意,不知能否前往共饮几杯?歌声虽好,但是有不明其因者,也就称不上好歌,好酒没有懂酒的人去品味,也就称不上好酒。”
西门毅却是一个翻身坐起,头发凌乱,盯着楚欢,还不说话,楚欢与西门毅四目对视,轻笑道:“先生以为我是要在酒宴之上颁布均田令,所以醉酒阻止?”
第一七九九章 一针见血
通州知州府侧厅之内,楚欢看着已经醉意很深的西门毅,脸上带着浅笑。UU小说,www.uu234.com
西门毅有酒不拒,来到府内之后,连饮三坛美酒,此时甚至将长袍已经拉开,露出胸膛,此人喝酒实在奇怪,不在酒桌之上,反倒是喜欢席地而饮。
此时西门毅躺在地上,胸膛放着小半坛子未饮完的酒,自从入府之后,竟是只知饮酒,未说一句话。
楚欢见西门毅没有动静,这才靠近过去,却发现西门毅已经是闭着眼睛,气息均匀,酒气冲天,似已睡着。
楚欢摇摇头,起身来,走到庭外,夜里一阵清风徐来,沁人心脾。
抬头望着天边一弯浅月,楚欢沉默片刻,听到身后传来呼噜声,回头看了一眼,走了过去,将西门毅胸口酒坛拿开,伸手将西门毅的衣衫拉上。
他站起身,正要离开,忽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出兵关内,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下去,走不了太久.....!”
楚欢一怔,回头去,却见到刚刚还在沉睡的西门毅,竟然坐了起来,奇道:“你.....你怎么醒了?”
“半醉半醒,醒醒醉醉,醉醉醒醒。”西门毅嘟囔着,顺手将那小半坛子酒拿在手中,仰首一饮而尽,他不修边幅,动作也是不拘小节,并无读书人的矜持,酒水洒溅到他胸口衣襟上,很快便打湿,随即见他将酒坛丢到一旁,竟是爬起身来,走出侧厅,伸了个懒腰。
楚欢大是惊奇,他亲眼瞧见西门毅饮了三坛酒,虽然并非储酒老坛,可是分量也着实不少,实在想不到这片刻之间,此人便即清醒过来。
由此可见,此人酒量之强,非比常人。
“名不正言不顺?”楚欢走过去,西门毅却已经在厅外的门槛上坐下,道:“今日在黄府,无论你是要颁布均田令,还是要安抚他们,为了让他们放心允诺不会实行均田令,都是不智之举。”
楚欢不由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先生为何这般说?”
西门毅双手横抱胸前,道:“历来人们都将朝代的兴亡,归结于皇帝是否贤明,于是我们听到了人们口中古往今来诸多帝王的大圣大奸。”顿了顿,看向楚欢,他虽然饮酒,可是此刻双目却毫无混沌之色,“你以为朝代兴亡,当真是皇帝所致?”
楚欢反问道:“先生看来另有看法,不知是否能够赐教?”
“土地兼并。”西门毅道:“这才是历朝历代的症结所在,也是历朝历代绝不可能根治的顽疾。纵观历朝历代,凡是经过彻底的战争,由农民自小而上发起的全面战争,其所建立的朝代,就有可能出现一段强盛的时期,便如汉王朝,还有前朝的华朝,他们的开国之君,都是出身低微,参与农民战争,建立了强大的帝国王朝。”
楚欢见他说话条理清晰,而且出口便非同小可,顿时便肃然起来。
“可是没有经过彻底的农民战争,而是从军阀割据到一统天下,帝国的根基便是先天不足,内体不良,很快也会很容易出现各类矛盾,致使国家动荡。”西门毅缓缓道:“你是否明白其中的缘由?”
楚欢摇头道:“先生赐教!”
“割据势力一统之后,实际上根基并没有变,土地兼并并无得到任何改善。”西门毅道:“如果是经过彻底的农民战争,在此其间,便会在相当的程度上摧毁了先前的大地主、大豪强,使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土地资源可以得到重新的分配,加上每一个新王朝开始施政,大都能做到休养生息、仁政爱民,如此一来,可使之前因为土地兼并而导致的矛盾得到缓和,使国家在一段时期内处于稳定状态......,但是盛世过后,必然衰败,乃是因为随着时间的发展,土地兼并依然会卷土重来,新的权者们会逐渐扩充土地,这就等若是一座火山,等到土地兼并问题导致大多数人的基本生存都存在问题的时候,岩浆便会喷发出来.....!”
楚欢赞叹道:“先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
“西北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稳定,道理便是如此。”西门毅道:“便如你所在的西关,西梁人摧毁了西关原有的地主豪绅,导致大面积的土地出现空白,此时你在西关施行均田令,正合天道,而且你在西关施行仁政,所以能够让西关原本存在的矛盾得到大大的削减,得到西关百姓拥护,其实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顿了顿,才继续道:“至若西北的天山与北山两道,本应该有机会施行均田令,不过从一开始,你的策略便出现极严重的纰漏,如果不出意外,无论是北山还是天山,都不可能达到西关施行均田令所达到的效果。”
楚欢皱起眉头,问道:“先生所说的纰漏是指什么?”
“朱淩岳和肖焕章虽然都被你击败,但是你却并没有摧毁这两道的豪强士绅,甚至采取了安抚的策略,保留了许多豪强士绅原有的土地。”西门毅冷笑道:“土地还是那个土地,地主还是那个地主,你击败朱淩岳和肖焕章,却没有摧毁两道豪强根基,也就无法在这两道实行彻底的土地改造,无非是让这两道换了新主子而已。”
楚欢若有所思,西门毅道:“今日酒宴之上,你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是给自己留了道路,如果今日在酒宴之上做出决策,恐怕你在西北犯的过错,又会重演。”一个转身,背靠门栏,“均田令是你高明的手段,若是条件许可,或许真的是一条坦途,可是如果施行均田令的条件不成熟,甚至是拖泥带水,那么施行均田令,所导致的后果将会适得其反。”
楚欢一时间还没有体会过来,西门毅自然看出,淡然一笑,解释道:“原有豪强地主没有摧毁,在此基础上施行均田令,非但会让地主豪强反感甚至厌恨,而且还会因为土地加剧豪强与农民之间的矛盾,此种情况下,官府将会倚重谁,又或者说,该偏向谁?均田令,自然是要让百姓获得土地,从一开始就是要收揽农民之心,那么一旦出现问题,如果不偏向农民,必然就会让农民生出仇隙,可是一旦偏向农民,必然会让豪强士绅心存怨恨,在没有摧毁士绅豪强势力的情况下,一旦这股势力与官府为敌,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泛出古怪笑容,“楚总督,你在施行均田令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点?”
楚欢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今日的通州,虽然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是你采取的策略,却是安抚通州士绅。”西门毅缓缓道:“如果楚总督心里下定决心,想要拉拢通州士绅为己所用,今日赴宴,我无话可说,也便是说,楚总督也就没有打算在通州施行均田令。可是如果楚总督既想拉拢这些士绅豪强,却又想着在通州准备施行均田令,那就是重蹈覆辙,如果此后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等到某天岩浆爆发,楚总督恐怕要自食恶果,所领之处,处处狼烟。”
楚欢听得西门毅这样一分析,背心冒汗,均田策是魏无忌献上来,魏无忌对于均田策的具体实施有着极为详细的研究,也正因如此,在魏无忌的条例指导下,楚欢才能够在西关十分顺利地施行均田令,可是现在回头去看,魏无忌显然对这深层的隐患并没有清晰,而楚欢对此更是没有察觉,在西关施行均田令,拥有天时地利等因素,但是如今在通州,环境显然不能与西关相提并论。
西门毅见楚欢眉头紧锁,悠然道:“你若想施行均田令,就该借此机会,罗织罪名,大力打压通州士绅,甚至是借此机会,给予他们致命的摧毁,既然没有这样做,均田令就不可能在通州施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想拉拢地方士绅,又想施行均田令收揽民心......!”摇了摇头,长叹道:“算盘打的好,只恐怕最后连自己也要算进去。”
楚欢肃然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西门先生,依你之见,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西门毅笑道:“楚总督怎会询问我?这该是你自己决定,你既然入关,就已经是存了争霸天下之心,莫非楚总督入关之前,根本没有想过以后的道路该怎么走?莫非你就想凭借几万西北铁骑,纵横天下?”嘿嘿一笑,道:“说到这里,我倒是奇怪,楚总督打的什么旗号争霸天下?反抗暴秦,倒也是名正言顺,只可惜还不是最好的旗号......!”靠坐在门栏上,扭头去望天上弯月,缓缓道:“听人说,楚总督声称秦国暴虐,如今的定武皇帝残暴不仁,连自己的兄弟也不放过,嘿嘿,不放过自己兄弟,这一条,可当真能让天下人信服?天下又有几人知道定武皇帝残害兄弟?若是别人说你只不过造谣中伤,又该如何?”
楚欢神情更加凝重,西门毅悠然道:“反倒是许多人知道,定武皇帝担任监国之时,在京城处理政事,却是井井有条,而且惩办了许多的贪官污吏......对了,这在楚总督看来,不过是定武皇帝排除异己,铲除齐王党,不过天下人可不明白这些,他们只看到定武确实惩办了一大批奸党,那可是深得人心.....瀛元残暴不仁,生灵涂炭,这却不代表定武也会如此,而且定武现在的表现,似乎是要励精图治,或许许多人都已经对新的皇帝生出了祈盼,对天下黎民来说,如果新的皇帝真的能够励精图治,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又何必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去谋反作乱?”嘿嘿一笑,抬手摸着下巴,盯着楚欢的脸庞打量一番,“反倒是楚总督,如果天下人都觉得新皇帝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你却率领西北军出兵攻打,不知到时候天下人心在谁那一头?”
第一八零零章 飞熊入怀
楚欢心中此时既是惊骇又是钦佩,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楚欢听得西门毅一番言语,竟是感觉自己的头脑竟果真清明起来。UU小说,www.uu234.com
他身边多有才干出众之辈,文臣武将,济济一堂。
裴绩擅长练兵打仗,行军布阵,裴绩自然是首屈一指,先前诸多政事,有公孙楚、魏无忌、杜甫公等一干人辅佐,倒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可是此刻却忽然觉得,眼前这看似邋遢其貌不扬的西门毅,其目光之深远,看问题之透彻,显然不是公孙楚等人所能相比。
西门毅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击中在楚欢最为柔软之处,楚欢在此之前,偶尔总会生出一种前路迷茫的感觉。
他虽然铁心要报常天谷血仇,但本质上却是个随性之人,能走到今日,大都只是形势所迫,并非主观而定。
正因如此,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虽然下意识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走,但是前路却总是颇有些迷糊,哪怕是裴绩等人,却也无法真正让楚欢感到前途一片清晰。
可是今夜这西门毅一番话,当真让出患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他心下大是诧异,毫无疑问,西门毅并非士绅们所说的疯子,现在看来,此人非但不疯,反倒是满腹经纬。
疯子与天才本就在一线之间,或许在此之前,西门毅展现出来的,竟是疯疯癫癫的一面。
只是如果西门毅一直将自己的真实才干掩饰起来,却为何今日又在自己面前完全展露,以西门毅的见识和才干,再加上他的家世,当真要在仕途之上谋求发展,并非难事,而且瀛元立国之初,也确实是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招贤纳才,西门毅并非没有机会。
他此前显然是在仕途之上极为淡薄,不过今次却是侃侃而言,楚欢与他只是初次相交,心下却颇有些疑惑西门毅为何会对自己坦诚直言。
楚欢微一沉吟,终是问道:“先生,如果以你之言,日后想要在各地推行均田令,势必要对本土士绅豪强大力打压,甚至是血腥清洗......!”他微顿了顿,才道:“不过士绅豪强,却也并非歹类.....!”
西门毅已经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豪强士绅也并非都是品行败坏之人,这其中尚有许多德行高尚之辈,让楚总督对这些人陡然砍下屠刀,楚总督于心不忍,不知是不是这个意思?”
楚欢道:“也许吧。”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样的道理,楚总督不会不懂吧?”西门毅浅笑道:“古往今来,成大业者,必然是要杀伐果断,若有宏伟目标,道路上的一切障碍,都是需要毫不留情地铲除。楚总督,历史从来都是鲜血淋漓,有些矛盾,本就是根本无法两全其美,也无法解决,只能用鲜血将矛盾消除.....!”盯着楚欢的眼睛,悠然道:“楚总督对敌人干脆果断,并不手软,可是如果你当真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那么你的敌人就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兵马厮杀,任何挡住大局道路的障碍,哪怕是你身边最亲的人,也都会是你的敌人.....!”
楚欢微皱眉头,西门毅嘿嘿笑道:“楚总督似乎很茫然?”
“西门先生,那依你之见,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楚欢正色道:“施行均田令,利国利民,可是我也知道,这时候如果没有地方士绅的支持,道路将会很难走.....!”
“很难走?”西门毅冷笑道:“楚总督,你该当说,没有地方士绅豪强的支持,你日后将士寸步难行。所有的地方,资源钱粮近乎八成都是掌握在地方的豪强士绅手中,你要争霸天下,没有钱粮资源,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当然,你手中拥有强悍的西北铁骑,每到一处,大可以劫掠抢夺,补充军需,而且这样也未必不能支撑你走下去,只是你比我更明白,如果就这般走下去,那便是在悬崖边跳舞,如果能够跳到最后,你自然是所有武者中最出色的一位,笑傲天下,藐视苍穹,可是只要稍有不慎,便要跌入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楚欢神情凝重,情不自禁微微颔首。
“如果今次你在通州纵情劫掠,屠戮豪强,铲除通州士绅势力,当然就有条件在通州施行均田令。”西门毅神情也严肃起来,“可是自此以后,全天下的士绅都将视你为天敌,所有士绅都会担心,你一旦成功,便会因为均田令而将他们送入坟墓,如此一来,反倒会逼得他们拼死抵抗,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剿除,会慷慨地资助你的对手,你如今虽然有数万兵马,可是凭心而论,实力并不算最强,如果再失去这些人的支持,你自以为能走多远?”
楚欢微一沉吟,忽然问道:“先生还能饮酒?”
西门毅伸了个懒腰,道:“我是无酒不欢,你有多少,我便能饮多少,我的酒量你也是瞧见了,莫说你想和我斗酒!”
“斗酒不至于。”楚欢笑道:“先前先生独自饮酒,我倒是没饮上几口,咱们再好好喝几杯。”
西门毅摇头道:“几杯便不必提,没个三五坛酒摆在这里,喝的不痛快,既是不痛快,便干脆不饮!”
楚欢站起身来,沉声道:“来人,搬五坛酒来!”
侧厅之内,楚欢和西门毅一人抱着一只酒坛子,相对而坐,仰首灌了一大口,西门毅才道:“施行均田令,用心是好的,但是如此重策,却绝非放之四海皆准,稍有不慎,前功尽弃不说,还要粉身碎骨。楚总督能够想到在战乱之后的西关施行均田令,确实是高明,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叫做欲速则不达,楚总督在均田令之上,一定要慎之又慎。”
楚欢诚恳问道:“先生刚才说过,当前摆在我面前的是两条路,施行均田令,可以收揽民心,可是却要失去豪强士绅之心,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想要收服民心,便很难做到,而且财政在某种程度上依然要掌控在豪强手中。”身体微微前倾,“先生以为,我现在该走哪条路?”
西门毅笑道:“我只问楚总督,你是想偏安一隅,还是想争霸天下?”
楚欢一怔,沉默片刻,终于道:“先生应该清楚,当今乱世,天下纷争,若是地方割据,四分五裂,那么战争将永不息,黎民受苦。而且我既然出关,秦国已经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绝不可能坐视不顾,我就算想偏安一隅,恐怕别人也不会答应。”
“好。”西门毅笑道:“楚总督坦诚相对,那么我也就可以直言。如果楚总督想要偏安一隅,既然在西北已经有均田令的基础,也造出了声势,那么在通州甚至是梁州施行均田令,即使有阻力,以楚总督现在的实力,很容易就能清除障碍。可是楚总督如果要争霸天下,那以我之见,且不说目前不能施行均田令,或许十年八年之内,也不要有如此的想法。”
“哦?”
“争霸天下,靠的是什么?”西门毅淡淡笑道:“民心?不错,古往今来,无论何时,民心确实不可缺,可是在我看来,当下对西北军来说,最重要的便是钱粮,是人马。施行均田令,固然可以让你深得民心,可是就算没有施行均田令,也未必不能争取民心......!”淡然一笑,道:“在我看来,当下比起民心,钱粮更是重中之重。普天下的老百姓,没有多少人懂得太深的道理,只要能够让他们生存下去,他们就不会生出乱子来,楚总督只要能够约束部下,不要对百姓逼得太紧,他们便不会生出事端,所以均田令并不在于一时。”
楚欢微微点头,西门毅继续道:“其实当下对楚总督是个极为重要的时刻,天下只怕有许多人都在盯着楚总督接下来的动作,你若是在通州打压士绅豪强,便如我方才所言,全天下的士绅将视你为敌,你将失去天下最强大的一股势力的支持。可是如果你能够在此善待士绅,即将他们控制在手中,又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支持你,以后的道路,将会顺利许多。”仰首又灌了一口,笑道:“西北军入城制后,约法三章,不骚扰百姓,保障豪强士绅的财产和人身安全,这些很快便会传扬出去,一旦如此,以我估计,以后每到一处,即使士绅豪强不会主动来投,但是他们也绝不会对你们有反感之心,而且他们也不会倾尽全力资助你的对手。”
“有理。”
“羽翼未丰之时,争霸天下,战事频繁,自然是要倚重这些豪强士绅,但是却不能被他们操控在手中。”西门毅正色道:“等到你人强马壮,实力强大,到时候自然可以实行其他的政策,缓慢解决豪强士绅问题,绝不可操之过急。”
楚欢放下酒坛子,拱手道:“多谢先生指点。”又问道:“先生刚才提到旗号,却不知.....!”
西门毅莫测高深一笑,道:“楚总督有个名正言顺的大好旗号,却偏偏不用,又是何故?”
“先生的意思是?”
西门毅却是抬手,指着几坛酒,“既然你尚不知,咱们将这些酒全都饮完,然后再说,你意下如何?”
楚欢见西门毅胸有成竹,知道他已经有了准备,心下虽然好奇,却也十分欢喜,双手捧着酒坛,一时间意气风发,满腔豪情,朗声道:“来,西门先生,不醉不休!”
第一八零一章 老树鬼影
茂县位于西山道东部的汉州境内,距离云山路途并不算太远,而忠义庄便是在茂县境内的一处荒野之地。UU小说,www.uu234.com
夕阳西下,昏暗之下忠义庄,更是鬼气森森,毫无人烟。
整座忠义庄,看上去倒像是一座停尸的义庄,毫无生气,残砖断瓦之间,鼠蚁横行,围墙内外,杂草丛生,墙壁之上,已经生出厚厚一层青苔。
一匹骏马沿着一条几乎被野草完全覆盖的小道,缓缓来到忠义庄正门前,大门也已经被杂草青苔所覆盖,隐隐显出里面的大门来。
马上乘者一身灰布长衫,戴着一顶布帽,看似一个男子,但是眉清目秀,肌肤娇嫩,却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这姑娘,却正是从甲州不告而别的莫凌霜。
凌霜下了马来,苍茫天地,昏暗一片,一个身着长衫的弱女子站在阴暗的忠义庄前,显得落寞而脆弱。
从马上拿下一只包裹,凌霜这才上前去,伸手推了推大门,门却是从里面锁着,凌霜微蹙柳眉,退后几步,绕着院墙转了小半圈,便瞧见一处已经出现塌陷,便即从塌陷之处翻进到院内。
院子里面,一片死寂,几只耗子嗖嗖跑过,凌霜贝齿轻咬红唇,四下里扫视,随即从包裹里拿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穿行在庄内的回廊小道之间。
忠义庄面积不小,不过却没有一处生机,庄内甚至散发着一股子阴腐的气息,这里多年不见人迹,藤蔓缠绕在房舍之间,屋角檐边结着厚厚的蜘蛛网,走动之时,时不时地有耗子突然窜过,凌霜俏脸颇有些苍白。
如此阴森之地,天黑之后,便是一个大男人心里也会瘆的慌,生出恐惧之心,凌霜却也是颇有些害怕。
在庄内绕行了小半日,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下来,月亮已经升起,借着月光,凌霜来到一处房舍外,见到这房舍颇为宽敞,屋门却是半敞着,里面漆黑一片,紧握匕首,轻步走进去,幽冷的月光从门外投射进来,一时间却也看不清楚整间屋子的全貌,倒是瞧见边上有一张小桌台,上面竟然放着一盏油灯,油灯边上,还有打火石。
凌霜凑近过去,却发现油灯中的煤油已经干涸,蹙起柳眉,扫了一下左右,却是发现不远处有一只坛子,走过去,打开坛子,一股味道冲鼻而来,凌霜捂住鼻子,却已经知道这坛子里面倒还真是装着油,当下将油灯盛了油,点燃灯火,火光亮起来,凌霜这才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拿着匕首,举了起来,转头看了看,脸色顿时大变,轻声惊叫了一声。
灯火之下,却是见到眼前竟是出现几排密密麻麻的灵位,在这阴森可怖的庄内,本就让人瘆的慌,陡然瞧见这上百只灵牌,任谁都是吓个一跳,凌霜不自禁后退两步,瞧着那无声的灵位,便宛若眼前突然出现了上百亡灵一般。
一阵死寂,凌霜见到这些灵牌有大有小,居中几尊灵牌明显大出其它,轻步上前,细细看了看,却见到最中间那最大的令牌之上,霍然写着“大华孝仁灵皇帝之位”,凌霜全身发颤,看边上几尊灵位,却都是华朝的皇族灵位。
凌霜自然知道,孝仁灵皇帝,乃是华朝的末代皇帝,亡-国之君,也便是自己的祖父。
她收起匕首,后退几步,跪倒在地,泪水从眼角滑落,哽咽道:“不肖余裔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一直不曾敬拜先祖,只盼列祖列宗原谅余裔。”将油灯放到一旁,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屋内一片死寂,上百灵位寂然无声,就似乎都在静静凝视着大华王朝硕果仅存的皇族后嗣。
凌霜连拜九下,这才起身来,见到灵位之上,也都遍布着蜘蛛网,许多牌位上的字迹都被遮掩住,苦笑摇摇头。
见到这里存着华朝皇族的灵位,先前那种恐惧之感,竟然消散大半,当下出了门去,找了一只木桶,打了一桶水,又找了抹布,这才回到灵堂内,上前将中间几只灵牌拿下来,摆放在边上的桌案上,轻声自语道:“这里尘灰太多,亵渎了先祖,余裔动手除尘,先祖们不要怪罪。”当下先将桌椅擦拭干净,这才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将布满尘灰的灵牌一个个擦拭。
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倒不似是在擦拭灵牌,宛若是在为长辈擦拭身体一般。
火光跳动,凌霜眼眶之中,却是沁着泪水。
静夜幽静,凌霜的心情却也是平复不少,将灵牌擦拭干净,小心翼翼摆上去,尔后又换了一批,这上百灵牌,想要擦拭干净却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完成,中间倒是换了几桶水。
凌霜知道,这上面供奉的灵牌,每一个都是与大华王朝有着极深的渊源,大秦立国,对于前朝的痕迹,自然是竭尽全力去抹杀,这灵堂之内,或许是如今天下间保有大华王朝最深痕迹的地方。
擦拭完所有灵牌,已经是过了子时时分,凌霜却是觉得颇有些疲倦。
她从甲州离开,一路艰辛,打听到忠义庄的所在,这才来到这里,途中稍有歇息,夜里擦拭灵牌又劳累了大半夜,便觉得十分疲累,过去将灵堂的大门关上,这才回到桌边,伏在桌案之上,不过片刻间,便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之时,却发现四下里颇有些明亮,扭头去看,却发现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
凌霜从包袱里掏出干粮,吃过干粮之后,这才推开门,天气晴朗,虽然庄内依然是死寂一片,但是在阳光之下,倒不似昨晚那般阴森。
凌霜转过头,见到那上百灵牌都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经过昨夜的擦拭,都已经是干干净净,显得肃穆而冷清。
虽然灵牌都已经擦拭干净,不过灵堂内其他地方却都是布满了尘灰,凌霜走上前,跪倒在灵座前,轻声道:“后裔只是一个无用的小女子,没有能耐也不想掀起什么风浪,往事都已经过去,余裔只能以后半生在此供奉列祖列宗。”说完,叩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出了门去。
她在庄上各处转了一圈,这忠义庄算不得小,倒也算不得太过庞大,有七八处庭院,大大小小六七十间房舍。
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当年便是生活在此处,只想能够找寻到他们留存在此的痕迹。
只是元羽当年的生活显然是极其简单,凌霜在庄内找寻了半天,虽然最终找到元羽居住的庭院居室,可是留下的痕迹实在太少,不过是留下了一些衣物。
凌霜不知道这里是否后来有人搜寻过,将一些留有痕迹的重要物事都已经拿走。
皇后告诉过她,元羽已经去世,只是却没有告诉去世的过程,灵堂的牌位之上,自然也不存在元羽的灵位。
她此时却是想知道,元羽既然已死,那么他的墓地又在何处?
她绕着庄外附近找寻,却并没有找到墓地,心下大是失望。
她既然已经准备在此留下来,接下来便即将灵堂首先打扫了一遍,又在灵堂隔壁的庭院之内,收拾了一间房间,暂时便安顿在这里。
接下来两天,凌霜便是在庄内打扫庭院。
她倒是发现了庄内有一处储存室,里面储存了不少的粮食蔬菜,不过时日太久,已经无法食用,其他的生活用具,却是一应俱全。
干粮已经吃完,凌霜依然是女扮男装的打扮,到附近采集了一些食物。
几日下来,她对庄子的恐惧之心已然尽去,便是黑夜之中,却也不再畏惧。
她在庄内找寻了一块木材,制作了两块灵牌,先以匕首在灵牌上雕刻出文字,尔后找寻了笔墨,均匀涂上了墨迹,这才将两块灵牌摆在了灵堂。
这自然是她亲生父母的灵牌。
几天下来,庄内靠近灵堂附近的几个庭院,都已经是一尘不染,一天辛苦下来,凌霜却是颇有些疲惫,收拾了一番,这才回到自己屋内,取了采集来的干粮,便在屋内食用。
窗户开着,月光幽幽,凌霜一面食用干粮,一面借着灯火,手拿一卷经书,仔细翻看。
夜色深沉,凌霜忽听得窗外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之声,这庄内夜里十分的寂静,而且凌霜的感觉十分灵敏,那一声叹息传来,凌霜立时便察觉到,吃了一惊,扭头向窗外看去,窗外的庭院之中,一棵老树林荫茂密,她蹙着柳眉,走到床边,扶着窗棂,扫视院内一番,并无察觉到任何的人迹,苦笑摇头,暗想或许是一人独住在此,心情还未能完全平静下来,听差了也是大有可能。
她正要转身回到座位,又听到院内传来一声叹息,这一次听得明白,似乎近在咫尺,凌霜立刻转身,“谁?”
那一声叹息之后,院内依然是悄无声息。
凌霜急忙过去端起灯盏,走到床边,探手将灯盏放在窗外,仔细检查院内,忽然之间,却见到那棵大树后面,缓缓移出来一道声音,暗夜之中,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第一八零二章 心如死灰
凌霜见到从大树之后冒出来一道身影,却是心下吃惊,她虽然性情坚强,但毕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在这荒无人烟的阴森庄内,忽然冒出这样一道身影,心下已经生出一丝畏惧,回身顺手从桌上拿过那把匕首,等再转身过去,却发现那身影已经消失。
凌霜大是惊骇,忍不住想到,难不成这庄内竟然有鬼魅显身。
次日一天,都并无大事,到了晚上,凌霜差点都已经忘记昨夜发生的事情,在孤灯之下细读经书,却又听到窗外传来轻叹声。
凌霜蹙起眉头,却并无昨夜那般惊讶,只是冷笑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就不必这样鬼鬼祟祟,如果是鬼,又想做什么?”说话之间,拿过匕首,已经走到窗边,朝窗外望过去,只见到那棵大树下面,昨夜那道身影再次出现。
那人距离窗户有些距离,而且夜色昏暗,凌霜却也看不清晰,只是却发现,那人全身上下,似乎是笼罩在一层黑袍之下。
“你到底是谁?”凌霜盯着那人,“你想做什么?”
那人并不说话,只是如同木桩子一样站在那边,凌霜蹙起柳眉,见那人不说话,顺手便要将窗户关上,却终于听到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道:“这里是华朝的最后一方土地,你贸然闯入,该当何罪?”
凌霜一怔,听他语气带着质询之意,反问道:“我闯入此处,与你何干?”
“自然有干系。”那人声音嘶哑低沉,语速也很慢:“你如果与华朝并无干系,现在就离开,否则,亡灵诅咒,你会成为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凌霜此时反倒并不畏惧,冷笑道:“你明明是人,却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既非这里的主人,有什么资格管我是去是留?”
那人顿时便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那笑声让人浑身上下大不舒服,便在此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响动,凌霜一怔,朝着声音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再扭头过来,却发现那黑袍鬼影已经是消失不见。
不远处那动静又连续传过来,凌霜心下吃惊,立刻过去吹灭了灯,紧握匕首,轻轻走出大门,听到灵堂隔壁灵堂院子里似乎有动静,当下抹黑过去,到得灵堂院门外,却发现之前被自己带上的院门,竟然已经敞开。
凌霜蹙起柳眉,几日下来,她只以为这里并无人迹,可是先前看到那黑袍鬼影,此时又见到灵堂院门被打开,显然庄内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院内一片漆黑,灵堂之内本也是一片漆黑,凌霜小心翼翼走进院内,却感觉前面一阵亮光,灵堂之内的灯火竟突然间亮起来。
凌霜吃了一惊,急忙闪身躲到墙边,双眸等着敞开的灵堂大门,她离开之时,不但将院门带上,而且灵堂的大门也已经拉上,可是此刻全都被打开,显然是有人进到了灵堂之内。
“凌霜,你在这里,是不是?”一个声音从灵堂之内传出来:“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以前都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快出来啊.....!”
凌霜听到那声音,本来凝重的表情,顿时显出惊讶之色,随即娇躯颤动,闭上眼睛。
从灵堂内,一道身影走出大门,一时间也没有瞧见墙边的凌霜,只是大声叫道:“凌霜,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我......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母后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到这里......凌霜,我求求你,出来见我一面.....!”
这突然出现的身影,竟豁然是齐王瀛仁。
凌霜自然没有想到,齐王竟然会随后追来,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能找到自己,见到齐王衣服风尘仆仆之色,而且声音还有些嘶哑,眼角禁不住溢出泪水,幽幽叹了口气,缓步走上前去。
齐王正在叫喊,忽然感觉到院中有身影,瞧过来,立时便瞧见凌霜,怔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便要冲过来,凌霜却已经厉声道:“站住,不要过来!”
齐王脚步戛然而止,盯着凌霜,见到凌霜神情冷淡,本来欢喜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苦笑道:“凌霜,你......你还在怪我?”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凌霜淡淡道:“我和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你.....并无必要来这里。”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齐王急忙道:“凌霜,那天晚上我多喝了几杯,所以做得不对,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那样。我已经向孙德胜赔过罪,凌霜,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身世,你离开之后,我从母后口中才知道真相......!”
凌霜打断道:“不要多说了。你离开皇后,她一定很担心,你快些回去......!”
齐王道:“我这次过来,是要带你一起回去。凌霜,我已经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了母后,等你回去之后,咱们立刻成亲......!”他再次显出激动之色:“凌霜,我向你发誓,从今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王爷,如果上次你没有听明白,我今夜就再对你说一遍。”凌霜缓缓道:“你与我的恩恩怨怨,都已经一清二楚,再无瓜葛。这些年,我跟随在你身边服侍你,只因为当年是你对我有恩,如今恩怨都已经两清,我以前便没有想过要嫁给你,至若现在和以后,自然更不可能。”凌霜清秀的脸上,一片淡漠,“话已经说清楚,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王爷,你还是离开吧。”
“为什么?”齐王身体颤抖,双手握拳,“凌霜,你为何不要嫁给我?你......你还有什么心结?”
凌霜见齐王依然如此固执,想到他不远路途遥远追随而来,心下却也是一软,却又想到两人缘分已尽,再无可能,神情便显得依旧冷淡,沉寂片刻,终于道:“你当真想知道为何我们不能在一起?”
“是,我想知道。”齐王向前一步。
凌霜淡淡道:“好,我告诉你,因为我是华朝的公主,你是秦国的皇子,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
“凌霜,你错了。”齐王立刻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母后也是华朝的公主,我们......我们是表兄妹,我的身体里,也流淌着华朝的血液......!”
“可是还有秦国的血液。”凌霜冷笑道:“你无法改变你是秦国皇子的事实,也无法改变我的父亲,是被你的父亲迫害而去。”
“我......!”齐王只觉得喉咙发干。
凌霜叹了口气,道:“你走吧,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王爷,凌霜只希望你不要再打扰这里的清净。”
“凌霜,你.....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齐王沉默片刻,终于抬头道:“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在你的心里,自始至终,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凌霜凝视着齐王,见他神情严肃,犹豫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我以前对你有感恩之心,可是......我也并不想骗你,自始至终,我并没有喜欢过你。”
“你......!”齐王身体晃了晃,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就宛若有一块大石头,一时间透不过气来。
凌霜却是已经走上前,径自从齐王身边走过,也不回头,到得灵堂内,停下脚步,终是道:“王爷,有些事情,本就是强求不得,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今夜见过,只希望从今以后,永不相见!”转身将灵堂大门关上。
齐王慢慢转过身,呆呆看着紧闭的大门,整个人失魂落魄,脑中一片空白,迷迷惘惘地走出院子,四下里的一切,他似乎全都看不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连自己都不知走到何处,直到脚下绊了一跤,差点摔倒,这才稍微清醒一下,四下一看,竟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庄子,四周都是茂密的草丛,几棵老树立于一旁,古藤缠绕。
他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一弯明月,皎洁如玉。
“她既然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齐王喃喃自语:“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她既然无情,我又何必再想着她?”
口中这般说,可是心中又如何能够做到,脑中满是凌霜清秀的面庞,倩丽的身影,胸口就宛若被人打了一拳,难以透过气来。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到自己虽然血统高贵,可是如今却是一事无成,前途一片迷茫,与太子有仇,却与太子的能耐相差天地之别,那份愁怨此生也不知是否能够得报,心中最为在意的女人,却对自己毫无爱意,心下竟是一酸,悲从中来,却是轻声哭泣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身为皇族,不知争鼎天下,却在这里如同妇人般掉眼泪,当真是贻笑大方。”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语气充满讽刺不屑。
齐王一怔,随即显出恼怒之色,厉声道:“是谁?”
四下里却无声息,齐王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却忽然发现,就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面,盘膝坐着一人,那人一动不动,一身黑袍,与四周的昏暗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细看,却是很难发现。
第一八零三章 枯木逢春
齐王陡然瞧见那人,便如瞧见鬼魅一般,倒是吓了一跳,见那人一动不动,一时之间还真不清楚是人是鬼,也不知道那声音是否就是此人发出。+UU小说,www.uu234.com
齐王装着胆子走近过去,只见那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袍之中,便是脑袋也都是被黑袍的帽子盖着,低着头,一时间也瞧不清那人面貌,只是却并无感受到那人的气息,不由轻声问道:“方才,方才是你说话?”
黑袍一动不动,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如同死人一般。
齐王皱起眉头,壮了壮胆子,伸手过去,想要掀开那人帽子,看看究竟是谁,指尖尚未碰到,却见那人猛然抬头,露出一张脸来,齐王看到那张脸,惨叫一声,面色惨白,双眸满是骇然之色,连退数步,一屁股跌倒在地,失声道:“鬼.....!”
他却是看到,那人虽然有一双眼睛睁开,可是整个面庞之上,却并无鼻子和嘴巴,而且整个面庞,就似乎是平坦的,没有丝毫正常人的立体感,在此种情况下,看到这张脸,齐王又如何能够不惊恐,第一时间便想到此人是在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
齐王跌坐在地,全身发软,惊恐莫名,却听到那人发出古怪的笑声,随即说道:“不错,你看到的确实是鬼,或许连鬼也比不上......!”
齐王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刚才.....刚才是你和我说话?”
他记得清楚,方才那声音虽然讥嘲自己,可是称自己为皇族,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眼前此人当真是孤魂野鬼,却又为何知道自己出身皇族?
“没有任何你说话。”那声音嘶哑低沉:“不过是不人不鬼的东西在和你说话.....嘿嘿,你害怕了?”
齐王握起拳头,强撑着站起身来,一时间却不敢靠近过去,壮着胆子道:“我.....我自然不怕.....!”
“你自然怕的。”那人道:“你本以为自己前途无量,可是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想做皇帝做不成,所爱的女人想在一起也不能实现,你又如何不怕?你心里现在害怕得要死,哈哈哈......!”
这句话便如同当头一记闷棍,齐王呆了半晌,才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你......你果然是鬼!”
“这世间,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那人嘶哑着声音道:“当年你对某人有知遇之恩,他依靠你,平步青云,那时候与你称兄道弟,你以为他是最可信赖之人,可是到头来才发现,他不过是利用你作为工具而已,到了如今,他不但没有帮你实现愿往,而且还要将你当做笼中之鸟,由他掌控。你所爱的女人,也正是因为他,才会离你而去,你的皇图霸业,你的儿女情长,都因为那个人,变的遥不可及,嘿嘿嘿.....,难道你心里便不恨他?”
齐王惊道:“你......你是说楚欢?”心下却是骇然,本以为此人只是鬼魅,可是他竟似乎对自己的事情了若指掌。
黑袍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脱口而出便是楚欢,看来你心里最恨的人,确实是他。”
“我不恨他。”齐王皱眉道:“你难道认识我?我与你素未平生,你.....你又如何知道这些?”
黑袍嘿嘿笑道:“你且不必管我是如何知晓,我来问你,你日后准备何去何从?”
“我......!”齐王一片茫然,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黑袍缓缓道:“当今天下,论及血统之高贵,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及的上你,你身上不但流淌华朝的血脉,而且流淌着秦国的血脉,齐王,如此血统,若是不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你不觉得实在愧对你的出身吗?”
齐王更是惊骇,对方知道他是秦国皇子倒也罢了,可是竟然也知道自己与华朝的关系。
皇后虽然是华朝公主,可是当年投奔到秦侯身边的时候,秦侯便即将她的身份尽力隐瞒,知道皇后出身的人屈指可数。
朝中文武,知道此事之人,无非只是皇帝极其信任的寥寥数人,而且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对外透漏。
如果不是当初在这庄遇上元羽,齐王到如今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与华朝也有瓜葛,可是对方竟然一语道破自己的血统,委实让齐王吃了一惊。
“你.....你到底是何人?”齐王骇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黑袍长叹一声,道:“我只想问你,你如今可有雄心抱负?”
齐王听他先前讥讽,本是对此人既怕且怒,可是听他称自己乃是普天下最为高贵的血统,这也是他自己最为得意之处,颇有些受用,此时却是生出一丝豪迈之心,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出身高贵,就该知道我是绝不会放弃。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不能成就大业,不如粉身碎骨。”
“说得好。”黑袍发出怪笑:“其实这天下,想要成就大业的野心勃勃之辈,多如牛毛,可是要想争霸天下,却需要实力支撑......,敢问齐王,你既然有雄心壮志,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河西瀛祥已经登基称帝,坐拥数道,兵强马壮,钱粮充足,辽东尚有赤练电的数万铁骑,枕戈待旦,虎视眈眈。至若西北,你自然清楚,楚欢手握西北三道,如今更是挥师入关,麾下亦是良臣猛将如云......。”嘿嘿一笑,“除了这些势力,尚有金陵道的三大反王,河北还有青天王十数万之众,最麻烦的,自然是百万天门道众,这些都已然是割据一方的豪雄,除此之外,啸聚山头的大小势力,更是多如牛毛,齐王既然有心要图霸天下,却不知该从哪一处下手?”
齐王呆了一下,神情黯然下来,更是显出尴尬神色。
他虽然曾经是帝国的皇子,一度成为大秦的辅国,在朝中甚至拥有实力雄厚的齐王党,但这一切都已经是昨日黄花,早就烟消云散,细细想来,自己麾下竟似乎没有一兵一卒。
要争霸天下,钱粮兵马,割据地盘,文臣武将,这都是必不可少,可是他却是一无所有。
齐王默然不语,黑袍已经笑道:“你身上流淌着秦国和华朝的血脉,你既然想要争霸天下,却不知你是想要复兴秦国,还是反秦复华?”
“我......!”齐王一片茫然。
黑袍终是站起身来,他全身上下,依旧笼罩在黑袍之中,那张脸在幽月之下显得异常可怖,齐王一时间却是不敢看他脸庞。
“你要复兴秦国,大可以去试一试。”黑袍笑道:“不过切莫指望楚欢,此人入关,根本没有打出你的旗号,也就是说,你在他那里,可有可无,西北军入关,当然也不是为了你出生入死。只盼你能够找到新的势力,让他们拥你为王。”
齐王问道:“你今夜与我在这里说这许多,到底是何目的?”
“我只想弄清楚,如果给你一次可以争霸天下的机会,你将会如何选择,是选择秦国,还是选择华朝?”
齐王在这风诡云讹的时代,虽然实在算不上一个权利玩家,可是毕竟也不是蠢笨之人,这黑袍轻描淡写便将天下时局娓娓道来,而且对方显然对自己知之甚深,可是却偏偏在这忠义庄出现,隐隐觉得此人是否便与这忠义庄有关联?
忠义庄当初软禁着元羽,从某种角度来说,便是大华王朝最后的痕迹,而此人几次三番提到大华王朝,当今之世,真正提及大华王朝之人却是少之又少,他心下寻思片刻,终于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瀛祥既然登基做秦国的皇帝,我与他水火不容,他如果代表着秦国,我必然是要反秦。”
“这便是说,你可以反秦复华?”黑袍问道。
齐王皱眉道:“如果我反秦复华,又能如何?正如你所言,我手底下没有一寸土地,没有兵马,又如何能够反秦复华?”
黑袍淡淡道:“如果你选择反秦复华,我保证你不但拥有自己的土地,而且还有为你誓死效忠的精兵强将......,你想不想要?”
齐王一怔,却是怀疑道:“你说......你说能给我精兵强将,而且......而且他们还能效忠于我?”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心下对眼前这黑袍的身份更是好奇。
“你没有听错。”黑袍道:“不过你若是想要反秦复华,自今而后,便要与秦国彻底断绝关系,自今而后,便将所有精力放在反秦复华之上,无论由什么艰难险阻,都要咬牙坚持下去,道路之上无论遇上什么障碍,都要将之清除,如果是这样,你是否能做到?”
齐王一时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只觉得如同在幻梦之中一般,片刻之后,才道:“你......你这般说,我又怎能相信?”
“你自然会信。”黑袍道:“只要你有此心志,自今而后,我会竭力辅佐你,让你达成自己的愿望,不但可以将你所有的敌人一一铲除,而且你心爱之人,最终也会回到你的身边,成为你征服天下的战利品。”
齐王虽然还有些怀疑,可是听得他这般说,胸腔之内,竟似乎有一股热意正往上涌。
第一八零四章 紫石
齐王眉宇间显出的腥兴奋之色,黑袍看在眼中,怪笑道:“王爷是否已经决定了前路?”
齐王犹豫一下,终于道:“你是否应该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忠义庄是一处荒废的庄园,已经多年不曾有人迹。…≦UU小说,www.uu234.com”
“王爷难道到了现在还猜不出我是谁?”黑袍叹道:“你说的不错,此处十分隐秘,自从羽皇子离世之后,这里一直都是荒无人迹......!”
“你......你说什么?”齐王一惊,“你......你说羽皇子,难道......难道你认识舅舅?”
“我若不认识羽皇子,又怎能对王爷的身世如此清楚?”黑袍道:“当今之世,知道这其中隐秘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齐王顿时明白过来,失声道:“原来......原来你也是华朝的人!”
黑袍笑道:“华朝绵延数百年,福泽万民,岂能说没就没?王爷,羽皇子被软禁在这里,很难与外界联系,可是羽皇子身负重担,岂能就此隐没在这里。”
“你是说,舅舅虽然身在庄内,却并非对外面一无所知?”
黑袍点头道:“不错。想必王爷也知道,羽皇子当年一直和皇后......,不,应该是和公主殿下一直有联络,这些事情,神衣卫一清二楚,他们只以为是皇后派人过来探视羽皇子的安危,却并不知道,皇后身边的人每一次前来,其实都只是作为掩护。”
“掩护?”齐王一怔。
黑袍叹道:“神衣卫严密监视忠义庄,神出鬼没,当初我想见到羽皇子,也并不容易。好在皇后身边的人时常过来,所以每一次他们进来,我便随他们一同进入庄内......,我化装成随从,只是个小人物,他们并不在意。”
齐王闻言,顿时对眼前这人更是信任了几分,他从皇后口中知道,皇后身边其实有一群华朝余党,跟随在皇后身边保护皇后,而且秘密与忠义庄联络,此事知道的人更是凤毛麟角,黑袍既然知晓,显然与元羽等人有着极大的关系。
“其实那时候,羽皇子便已经筹划复国大计,他在此处,吸引耳目,而我,则是奉羽皇子之命,在外暗中召集华朝旧部,准备东山再起。”黑袍缓缓道:“只是后来公主身边的人都突然失踪,不出意外,自然是被神衣卫所害,从那以后,我也便与羽皇子很长一段时间未能联络。”
齐王皱眉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与舅舅是什么关系?”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都在准备完成羽皇子的遗志,复兴华朝。”黑袍叹道:“羽皇子没有留下子嗣,所以能够继承羽皇子遗志,复兴华朝的唯一人选,便是王爷您。我本想找寻你,可是却又担心你是秦国皇子,不能舍弃秦国......!”长叹一声,满是唏嘘。
“原来如此。”齐王这才明白过来,随即皱眉道:“可是......可是如此大事,舅舅为何在去世之前,没有告诉我?”
“王爷,这是何等样的大事,岂能轻易泄露?”黑袍沉声道:“虽然当初宫里来人掩护我入庄,但是这等机密要事,连公主也是不曾知晓,羽皇子祝福我们严守秘密,绝不能有丝毫泄露。羽皇子没有告诉你,那也是理所当然,他或许清楚,终有一天,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找上你。”
齐王道:“如此说来,你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我?你.....你又怎知我会来?”
黑袍笑道:“其实一直以来,我就在西北,在王爷附近,王爷的遭遇,我很清楚。这一次王爷离开西北,我也是跟随在附近,而且很快就知道,王爷此番就是要到忠义庄,所以就在这里等候。”
“你既然一直在我身边,为何不早见我?”齐王皱眉道:“为何直到今日,才现身出来?”
黑袍叹道:“复国大业,何其艰难,而且还是反秦复华,时机未到,我又如何能轻易找上王爷?”
齐王微微颔首,微一沉吟,终于道:“你说召集了华朝旧部,那么现在有多少人马?他们如今在哪里?”
“他们如今行踪还算隐秘。”黑袍轻笑道:“不过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数万人马,唾手可得。”
齐王双眉一展,听闻有数万人马,心下激动,“那.....那咱们何时可以动身去见他们?”
“王爷不要着急。”黑袍道:“这些人手,是复兴华朝的最后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但不能让他们轻易暴漏,而且不可轻举妄动。只有时机成熟,王爷振臂一呼,我等俱都誓死效忠,辅佐王爷平定天下,复兴大华!”
“好!”齐王一拍手,顿觉得前路光明起来,此时也不害怕黑袍,上前两步,问道:“如果当真大事得成,你便是开国功臣,本王一定会好好重赏你。”
黑袍道:“在下家族,世受大华恩惠,今生并无所求,只求能够看到大华复兴的那一天,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随即叹了口气,语气显得颇为沉重。
齐王一怔,皱眉问道:“你为何叹气?”
黑袍叹道:“虽然我们都不畏艰难,愿意为复兴大华抛头颅洒热血,可是.....如今我们确实面临一道难题,如果不能解决,想要起兵,颇为困难。”
“什么难题?”
黑袍抬起头,看着齐王,齐王借着月光看到那张恐怖的大平脸,禁不住生出寒意,可是此番细看,却是发现,原来这黑袍并非是真的没有口鼻,似乎是在脸上罩上了一层宛若人皮的面具,将口鼻俱都遮掩,只漏出一双眼睛来,那覆盖在脸上的皮囊与真人皮肤一摸一样,若不细看,倒是很难发现。
只是此人双眸凌厉,深邃漆黑,一看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辈。
“王爷,咱们的人马虽然隐藏在各处,随时可以召集起来,可是.....钱粮缺乏,已经成了极大的问题。”黑袍道:“许多忠于华朝的大族,捐出了所有的家产,我们暗地里也分派人手在各处做买卖,积蓄钱粮,可是到现如今,虽然有一些积蓄,但是要用作起兵,却远远不够,人马便是再强悍,没有了钱粮,却也是难成大事。”
齐王一怔,皱眉道:“你当初与舅舅筹划此事,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黑袍摇头道:“羽皇子行事谨慎,筹划周密,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其实当初我们并不必担心钱粮之事,因为我们确实拥有一个极其丰厚的宝藏,里面储存了大量的金银财宝.....!”
“啊?”齐王急道:“既然有这样的宝藏,又何愁钱粮?”
黑袍叹道:“宝藏确实存在,可是......!”摇了摇头,齐王更是着急,催问道:“可是什么?难道宝藏被人所盗?”
“宝藏隐秘至极,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知晓。”黑袍摇头道:“可正因如此,到如今,我们却反而不知道宝藏究竟藏在何处。这几年,我虽然苦心找寻,却始终没有丝毫的下落,本来我准备找到宝藏之后,立刻面见王爷,由王爷率领我们利用那批宝藏起兵,可是......,也正是因为宝藏迟迟没有寻见,所以一直不曾面见王爷。”
齐王纳闷道:“找不到宝藏?那.....那你又如何知道宝藏存在?”
黑袍道:“王爷有所不知,当年八太守乱华,在此之前,八太守就已经蠢蠢欲动,大华灵皇帝已经看出一丝端倪,所以按照将皇家宝库转移,准备万不得已之时,从京城撤离。”叹道:“只可惜后来未能如愿,乱贼攻陷了京城,不过羽皇子幸免于难,而灵皇帝亦曾将转移宝库的事情,告诉了羽皇子,所以羽皇子却是少数知道宝藏所在的人之一。”
“原来舅舅知道宝藏的所在。”齐王微微点头,“即是如此,舅舅为何没有找寻宝藏?”
“羽皇子一直都知道宝藏在何处,他直待时机成熟,便即打开宝藏起兵,只是.....只是羽皇子在这里遇难,宝藏的下落,从此便再无人知晓。”黑袍轻叹道:“当初我们筹划起兵复国,那批宝藏乃是重中之重,没有了那批宝藏,即使我们召集了旧部,却也很难起兵复国.....!”
齐王本来激动的心情,此刻就如同被浇了一盘冷水,顿时寒下来,听黑袍的意思,知道宝藏所在的似乎只有元羽,可是元羽早已经离世,那批宝藏,难不成就此湮灭?
他自然也清楚,没有钱粮,光有一腔热血,根本不可能起兵。
“难道......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齐王黯然皱眉道:“舅舅当初就没有留下一点关于宝藏的线索?”
“那倒不是。”黑袍道:“羽皇子当初提到宝藏的时候,交给了我一件东西,他告诉我,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凭借那样东西,可以找寻到线索。皇子当时可能是有所担心,他担心秦国随时会对他动手,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线索,不过宝藏事关重大,他并没有完全说明,所以.....所以才让我如今也无法洞悉宝藏所在。”
“东西?”齐王奇道:“什么东西?”
黑袍却已经伸出手来,他手上带着黑布手套,将肌肤完全掩饰,张开手掌,齐王却见到在黑袍掌心之中,竟是放着一块宝石,月光照耀下,那宝石泛着紫色的光芒,光晕柔和。
宝石散发着柔和的紫色光芒,光芒之中,却显出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齐王仔细看了一眼,神色骤变,惊呼道:“这......你怎么也有这样的石头?”
第一八零五章 诸葛
黑袍双眸显出精光,问道:“王爷难道见过此物?”
齐王伸手过去,黑袍却是十分通快地将紫色的宝石递给齐王,齐王放在手心中,只觉得这紫色宝石乍一看上去并不规则光滑,可是放在手心中,却是十分的柔滑,宛若女子的肌肤一般,温润异常,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原来石头并非只有一块。¤UU小说,www.uu234.com”
“王爷,你以前难道见过此物?”黑袍问道:“莫非是羽皇子给你瞧过?”随即摇头,“那时候羽皇子并未与王爷相见,应该不曾拿给王爷瞧过。”
齐王道:“我确实见过这样的石头,不过......与这块石头不同,这块石头乃是紫色,我以前见过的那块石头,却是绿色。”
“绿色?”黑袍双眸一闪,“王爷当真见过绿色的石头?”
齐王点头道:“那块石头的外形,与这块石头一模一样,便是石头身上的那些线条,也十分相仿,不过我记不得那块石头上的线条与这块石头是否一模一样,也是纵横交错。”
“王爷,敢问绿色石头如今是否在您手中?”黑袍沉声道:“王爷又是从何处得到那块石头?”
齐王道:“是母后所赠,不过母后告诉过我,那是父皇赐给她的礼物,她带在身上已经很多年,母后说那块石头可以保我安康吉祥.....!”
“原来如此。”黑袍微微颔首,“我明白了,这块石头,并不是只有一块,羽皇子有一块,而另一块,却是在公主的手中,羽皇子睿智非凡,原来是早有设计。”
齐王问道:“你是说,那块石头并非父皇赐给母后的礼物,既是如此,母后.....母后为何骗我?”
“我想公主并非有意欺瞒王爷。”黑袍缓缓道:“华朝的宝藏,羽皇子很有可能对公主提及过,公主其实也知道宝藏所在。这两块石头,便是找寻宝藏的线索。”抬手指着齐王手中紫石道:“王爷仔细看,这上面的线条,纵横交错,曲折回绕,有没有可能是找寻宝藏的线路图?”
齐王以前得到绿色石,并不在意,毕竟皇宫之内,奇珍异宝多如牛毛,齐王所见到的珍宝,琳琅满目,那普通的石头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不过此刻听得黑袍这番话,这看似普通的石头,竟似乎与华朝遗留下来的大宝藏有着莫大的关系,当下仔细瞧了瞧,月光之下,石头泛着紫色的光晕,上面那黑线一般的线条倒也是颇为清晰,听得黑袍猜测,齐王倒真觉得上面的线条犹若盘曲回折的道路一样。
“舅舅既然将这石头留下来,肯定是有作用。”齐王想了想,才道:“你猜测的很有道理,这石头,很有可能已经指明了宝藏的下落。”
“这几年来,其实我一直都在研究这石头上面的线路。”黑袍道:“不过一直没有结果,今日听王爷这般说,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王爷,看来咱们复国有望了。”
“你是说.....!”
黑袍轻叹一声,道:“只怪我自作聪明,其实如果早些拜见王爷,只怕早就能够找寻到宝藏了。我一直想等找到宝藏之后,再请王爷出来主持大局,可是.....哎,羽皇子当真是运筹帷幄,他却是已经安排好,找寻宝藏的线索,其实就在王爷身上,如果没有王爷的帮助,我们便是穷尽一生之力,也无法找寻到宝藏所在。”
齐王顿时便觉得自己的作用至关重要,顿时生出一种荣耀感,问道:“你是说,舅舅将宝藏的线索,其实是暗藏在两块石头中,只有其中一块石头,便无法找到宝藏?”
“正是如此。”黑袍道:“羽皇子将其中一块石头交给了我,另一块石头则是交由公主保管,只有两块石头在一起,才可能找寻到宝藏的下落。羽皇子曾经嘱咐过我,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王爷便是华朝的继承人,所有的华朝余裔,都将听从王爷的调遣,所以羽皇子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找到王爷,他甚至可能已经料到,只要找到王爷,将宝藏之事告之,王爷就能够帮助我们找到宝藏,只可惜.....只可惜我自作聪明,没有想到这一点,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齐王听到他语气充满懊恼,心想以后要做大事,此人却是不可或缺,自己既然要成就大业,必然要懂得收买人心,当下含笑劝慰道:“你也不必自责,此时自然也怪不得你。你行事小心,否则舅舅也不会将如此重任交托给你。”
黑袍拱手道:“多谢王爷体谅。”
齐王道:“也就是说,只要咱们的两块石头放在一起,就可以找到宝藏?”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如此。”黑袍倒也没有把话说死,“这块绿色的石头,我研究了多年,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上面的线条,必是找寻宝藏的道路,如果我猜的没错,将两块石头上的线条用东西拓印下来,然后小心连接在一起,应该就能够看出宝藏藏身之所。”
齐王拍手笑道:“如此甚好。是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姓名,不知......!”
黑袍苦笑道:“华朝余裔,本来在复国之前,没有颜面自报家门,只是王爷既然动问,我只能据实相告,我叫诸葛正,乃是华朝四大姓之一的诸葛一族。”
“哦?”齐王自然知道,华朝四大姓,分别是元、单、成、诸葛四大姓,四大姓当年随着华朝的覆灭惨叫屠戮,四姓后裔要么惨死,要么隐匿,世间已经难得见到这四姓之人。
黑袍道:“华朝四姓,元氏皇族所剩无几,其他三姓,也都存留不多,不过大家却没有被斩尽杀绝,四姓后人,一直都在筹划着复兴大华。”
齐王点头道:“原来都是忠良。”
“王爷,动问一句,那块绿色石头,如今可在王爷身上?”黑袍诸葛正问道:“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尽早将两块石头上的线条拓印出来,查处宝藏所在,然后找到宝藏,用来招兵买马,到时候由王爷统帅千军万马,率领我们反秦复华。”
齐王闻言,顿时显出为难之色。
黑袍见状,问道:“难道石头不在王爷身上?还是王爷有什么顾虑?”立刻道:“王爷,如果您信不过我,这块紫石就交给王爷保管,王爷可以将两块石头自行拓印,然后找出宝藏所在。如果有需要的地方,王爷尽管吩咐.....,王爷大可将这两块石头拿到公主身边,询问公主事情的真相。”
齐王摇头道:“诸葛......诸葛先生,你误会了,并非是我信不过你,而且.....而且此事不要告诉母后!”
“哦?”黑袍奇道:“这是为何?”
齐王冷笑道:“母后已经忘记了华朝的血仇,她不但没有想过兴复大华,而且......而且还准备阻止我成就大业。此时不告诉她还好如果告诉她,只怕要惹出麻烦。”
“原来如此。”黑袍微微点头:“既然王爷有此嘱咐,此事自然还是瞒过公主。公主毕竟是女流,这兴复帝国的大业,却还是需要男人来完成。”
齐王道:“不过石头并不在我手中......!”
黑袍眼眸中精光一闪,道:“王爷方才不是说过,公主已经将绿色石交给你,难道......难道王爷丢失了?”
“那倒没有。”齐王摇头道:“虽然我此前并不知道石头的作用,但毕竟是母后所赠之物,自然不敢疏忽,只不过.....只不过我将它转赠给了别人。”
黑袍一怔,问道:“不知王爷将它交给了谁?此物实在太过重要,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找寻回来。”
齐王转过身,向忠义庄方向望过去,忠义庄其实就在不远处,夜幕下的忠义庄,如同阴沉的古兽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
“我将它送给了凌霜。”齐王苦笑道:“你既然对我的事情很清楚,自然明白,我为何要送给凌霜。”
黑袍舒了口气,笑道:“王爷情深意重,原来是将石头送给了心爱之人。王爷放心,她虽然对你有误会,但是王爷对她的真心,我相信她迟早能够明白过来,她也一定会回心转意,重新回到王爷的身边。”
“我知道她心里如何想。”齐王冷笑道:“她心中还念着楚欢,楚欢不死,她就很难回头。”
黑袍道:“王爷说的是。楚欢兵多将广,手握重权,而且假仁假义,这样的人,自然能够蒙蔽许多人的眼睛。璞玉没有雕琢之前,很多人不知道它的价值,王爷之前没有一个足以展现自己才华的舞台,所以处处落在楚欢之下,也难怪凌霜姑娘会对王爷如此。不过她却不知,楚欢不过是机遇巧合,才有今日,而王爷的前途,远不是区区楚欢可以相比。楚欢不过是一介布衣,得了王爷的提拔,才能有今日,他血统低贱,如何能够与王爷高贵的血统相提并论?”
齐王听得心里舒坦,握起拳头,冷笑道:“楚欢不将本王放在眼中,忘恩负义,本王总要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王爷,楚欢如今兵多将广,实力强壮,却不知王爷对他手中的兵马可感兴趣?”黑袍阴冷笑道:“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王爷所赐,可是王爷如果想拿回来,也不是困难之事。”
齐王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兴奋道:“你是说......你是说可以将他的势力收归我有?”
“正是这个意思。”黑袍缓缓道:“只是我担心王爷心软,不忍下手,只是王爷应该知道,成就大业者,绝不能有妇人之仁,而且.....王爷如果真想成就霸业,就要斩除道路上所有的荆棘,决不能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第一八零六章 唆使
齐王听黑袍声音森然,那一双眼眸寒意如刀,不由打了个冷颤。UU小说,www.uu234.com
“诸葛先生,你.....你说的办法,又是什么?”齐王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楚欢在西北很得民心,而且.....而且他手底下的将领,大都是他提拔起来,他善于收买人心,那些人对他也都十分忠诚,就连.....就连轩辕胜才也背叛了秦国,甘愿为他卖命。”
黑袍笑道:“王爷,轩辕胜才死心塌地跟着楚欢,未必真的是因为他心中感激楚欢。”
“哦?”齐王忙问道:“此话怎讲?”
黑袍道:“轩辕世家乃是秦国的大世族,这样的家族,自然懂得如何让他们的荣耀继续延续下去,哪怕是他们依靠的大树倒了,也不至于将他们的家族连根拔走。”
齐王一时间还听不明白,黑袍解释道:“秦国丢失半壁江山,虽然定武如今还在北方支撑,但是秦国的衰亡,却已经是无法避免。轩辕世家是随着秦国的崛起而兴盛起来,如今这个家族既然强盛起来,必然要考虑家族的前途,他们如果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秦国的身上,最后很可能是满盘皆输,鸡犬不留。”
“诸葛先生所言极是。”齐王对此深表赞同:“就像大华,国破家亡,四大国姓也都是惨遭......!”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黑袍的意思,他却是明白,前朝灭亡,除了元氏皇族,其他三大在华朝荣耀一时的家族,也随着华朝的覆亡,遭受了灭顶之灾。
天下皆知,轩辕世家乃是大秦帝国的第一武勋世家,其荣耀与大秦帝国捆绑在一起,秦国立国二十年,轩辕世家在帝国的地位不可撼动,同样,一旦大秦帝国覆灭,轩辕世家自然也是难逃劫数。
黑袍嘶哑的声音这才道:“所以轩辕胜才留在西北,跟随楚欢,那定然是考虑了家族的前途。轩辕绍与轩辕胜才是轩辕世家的两大俊才,可是如今他们却是刀戈相向,各为其主,王爷,这样一来,无论是秦国最后还能重收山河,又或是楚欢问鼎天下,轩辕世家都是居功至伟,如此一来,家门也就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齐王听得黑袍这样一分析,顿时深以为然,点头道:“不错,便是这个道理。诸葛先生,你见多识广,一语道破要害,有你辅佐,本王必能成就大业。”
“王爷可知道我说这些的目的何在?”
齐王倒也不笨,道:“你的意思是说,轩辕胜才跟随楚欢,并非是因为楚欢对他的器重,而是考虑到了轩辕世家的延续。”
“正是这个意思。”黑袍发出怪笑:“所以我们可以断定,轩辕胜才效忠的,只是这样一个势力集团,而不是效忠楚欢这个人。不但是轩辕胜才,西北军的大多数文臣武将,他们跟随楚欢,其目的,无非都是要借着楚欢这棵大树,建功立业,求得荣华富贵。”
齐王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黑袍目光深邃漆黑,轻声道:“只要西北这股势力不倒,这些人为了共同的利益,就会凝聚在一起,至若统帅这股势力的究竟是谁,那倒是无关紧要了。今天是楚欢,可是如果楚欢不能率领他们建功立业,他们照样可以抛弃楚欢,寻找新的领袖。”
齐王皱眉道:“先生,楚欢如今在西北还是很有威望,而且他手下那些人,对他也是俯首帖耳,要想取得他手中的势力,并不容易。”
黑袍笑道:“如果楚欢突然死了,又会如何?”
齐王一怔,眼角抽搐,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轻声道:“你对楚欢或许并不是太了解。楚欢的身体很好,无病无疾,不可能突然死去.....!”见黑袍双眸凌厉,低声道:“而且他武功高强,身边护卫众多,就算有人想要行刺,也很难得逞。”
黑袍怪笑道:“如果是王爷出手,又将如何?”
齐王全身一震,失声道:“你.....你说什么?你.....你让本王去杀......去杀楚欢?”
黑袍声音低沉:“王爷,楚欢势力扩张之迅速,非同小可,就算我们找到宝藏,起兵反秦,可是如果对楚欢不闻不问,他很可能会成为王爷最大的障碍。今日他或许只有数万兵马,可是等他羽翼渐丰,那就是十万甚至百万之众,王爷,我们要成就大业,就要从长远去看。楚欢这股势力,如果不能及时解决,必成大患,可是一旦我们率先动手,就有极大的机会将这股势力收归己有,一旦如此,华朝余裔加上西北军这两股势力合二为一,王爷要夺取天下,易如反掌。”
齐王摇头道:“诸葛先生,不是如此简单。西北军......哎,西北军对楚欢俯首帖耳,可是对本王却一直不敬。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并不听从本王号令,就算楚欢突然死了,他们......他们也不可能那般容易就听从我的号令。”
“如果王爷依然是大秦的皇子,他们自然不会听从王爷的。”黑袍笑道:“他们想要建功立业,本就是要打出反秦的旗号,王爷如果是大秦皇子,他们又如何会跟随王爷?可是如果王爷是华朝的继承人,向世人宣告,要反秦复华,他们的心情,必然不同。”
齐王皱起眉头,显然对收服西北军并无信心。
“王爷,刚才咱们说过,轩辕胜才那些人,并不是为了效忠楚欢而效忠,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跟随在楚欢左右。”黑袍缓缓道:“如果楚欢死了,群龙无首,而王爷却能够挺身而出,以华朝继承人的身份出来统领他们继续反秦,王爷难道觉得他们会犹豫?王爷自己也清楚,楚欢一死,西北军并没有一个能够担起大任之人。”
齐王道:“诸葛先生可知道裴绩?”
黑袍笑道:“裴绩领兵打仗,自然有他的一套,可是没有楚欢,他根本统领不了西北军。恰恰只有王爷,才能在危难时刻,担起重任。”
齐王苦笑道:“诸葛先生,无论怎样说,楚欢.....楚欢毕竟与我有过交情,在本王最困难的时候,他收留过本王,本王......要本王对他下手,实在于心不忍!”
“王爷是于心不忍,还是害怕了?”黑袍沉声道。
齐王顿时有些尴尬,尚未说话,黑袍已经道:“王爷,你要想成就大业,就必须心狠手辣,若是有妇人之仁,我.....我很难想象王爷能走到最后。”
齐王皱眉道:“就算本王下定决心,本王又怎是楚欢的对手?楚欢武功高强,本王就算单独面对他,那......那也不是他的对手。”虽然说到这里,有些泄气,可是事实如此,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对付一两个普通人或许还能勉强凑合,可是要与楚欢动手,十个也不够楚欢打。
“王爷如果下定决心,我会帮助王爷实行计划。”黑袍见齐王语气松动,这才伸出手,手中却又是多出一只灰色的瓷瓶子,“王爷可知道这是何物?”
齐王看了一眼,明白什么,“你.....你是让本王下毒?”
“王爷英明。”黑袍笑道:“王爷只要和楚欢在一起的时候,往楚欢的酒菜之中放下毒药,楚欢必死无疑。”
“不行......!”齐王立刻道:“这.....这手段太过卑鄙,本王就算要击败他,也要光明正大。”
黑袍叹道:“王爷终究还是心慈手软,可是王爷为何不想想,你对他讲究情义,他有是否对你讲究情义?他明知自己是王爷一手提拔才有今天,可是有了今日的权势,又将王爷置于何地?王爷,恕我直言,如果楚欢有一天真的称王称霸,王爷还留在他的身边,王爷自以为他会放过王爷?在他眼里,你既是华朝的血脉,又是秦国的皇子,你在他身边,他又岂能安枕?”
齐王道:“你是说,他......他会杀了我?”
“王爷精通史书,新朝建立,可曾会对前朝手下留情?”黑袍阴冷笑道:“楚欢将王爷留在身边,那是别有居心,他是担心王爷如果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会卷起天下风云,所以将王爷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等到时机成熟,便要对王爷动手。王爷仁善,对楚欢这等野心勃勃之辈的狠毒之心自然不能察觉,可是王爷扪心自问,楚欢留你在身边,当真是为了你好?”
齐王身体微颤,脸色渐渐变得冷厉起来。
“他对王爷的所作所为,难道光明正大?”黑袍叹道:“王爷至今还不能醒悟?”
齐王双手握拳,随即抬起一只手,从黑袍手中拿过那只瓷瓶子,犹豫一下,才道:“就算下毒,楚欢死后,难道没人检查他的尸体?一旦被检查出他尸体有毒......!”本来刚生出一丝坚决之心,顿时又犹豫起来。
“王爷是担心被检查出尸体有毒,会牵累王爷?”黑袍怪笑道:“王爷尽管放心,这种毒药,叫做‘蚁刺’,无色无味,中毒之后,三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发作之时,心口便如同被蚂蚁咬了一下,瞬间毙命,便算检查尸体,也不会查出有毒,只会错以为是心脏病发作。”
齐王握在手中,喃喃道:“蚁刺?”
“楚欢一死,我们会帮助王爷迅速收复西北军。”黑袍笑道:“轩辕胜才到时候定然会第一时间投效到王爷身边。”
齐王握着瓷瓶子的手微微颤抖,黑袍见齐王脸上还有犹豫之色,轻声道:“王爷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我们会保证王爷绝对的安全。”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看,目光放在一棵大腿粗细的大树上,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
齐王不解其意,却见到黑袍手臂猛然一挥,那块石子如同流星一般击向了那棵大树,那大树在十几步开外,听得“咔嚓”一声响,石子明显砸中了大树,齐王心下却是不以为然,暗想这样的距离,自己也能够击中。
尚不以为然,却听到“喀拉拉”之声响起,随即见到那棵大树从中折断,轰然倒下。
齐王显出骇然之色,黑袍已经笑道:“王爷,我的手段,不知是否能够保护王爷的安全?”
第一八零七章 亡秦必楚
齐王在惦记着楚欢的时候,楚欢却也是在惦记着齐王。+UU小说,www.uu234.com
“楚督如今根本不必在乎齐王究竟怎么想。”通州知州府侧厅之内,西门毅笑道:“楚督当初收容齐王,那是情分,可是绝不能因此公私不分,让齐王影响楚督的大计。”
楚欢叹道:“当初我认识齐王的时候,他正是率真之时,没有什么忧心之事,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没有他引荐到京城,我恐怕也没有今日。”
西门毅道:“楚督在他危难的时候,将他救到西北,已经是还了他当年的知遇之恩。楚督比我还要清楚,你能够有今日,完全是你自己一路走下来。不瞒楚督,当初我知道你前往西关赴任,心里还在想着,你能够在西关撑上几天,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并没有说下去,只是大笑起来。
楚欢遇上西门毅之后,当真是相见恨晚,两人这几日日夜相伴,西门毅谈吐惊人,楚欢愈发觉得此人胸有天地,乃是不世出的人才。
虽然西门毅尚没有明言要追随楚欢,可是这个平日里放-荡不羁之人,这两日却是一本正经,与楚欢分析天下大势,楚欢心里清楚,如果西门毅没有出山念头,自然不可能对自己这般推心置腹。
西门毅虽然胸有大才,却还是由文人骨子里的清高,他这般做,实际上已经是想在楚欢身边效力,并不需要将话说明白,楚欢深通人性中这一点,自然也没有点破,不过心里却实在庆幸有这样一位经天纬地之士出山辅佐。
“齐王的旗号注定已经不可能出现。”西门毅轻声道:“不过此人年轻气盛,而且出身秦国皇子,我只担心他日后会在背后掀起风浪。”
“先生放心,皇后如今就在西北。齐王不懂,皇后却是过来人,她明白其中的道理。”楚欢轻叹道:“大势已经不在秦国,皇后自然也明白我不可能奉齐王为主。我相信皇后必然会劝说齐王,只要齐王能够听从皇后之言,我自然还是要保证他们母子的平安。”
西门毅嘿嘿一笑,问道:“万一齐王不听良言,非要在背后弄出名堂来,楚督准备如何处置?”
楚欢一怔,皱起眉头,并没有说话。
“楚督,莫小看这样一个人。”西门毅缓缓道:“他虽然无兵无权,但毕竟拥有皇族的血统,他自己或许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是如果有别有居心之辈蠢蠢欲动,未必不会打此人的注意,无论什么时候,此人都是一杆旗号,就看怎么打。”
楚欢微微点头,西门毅道:“本来我想劝说楚督痛下杀手......!”楚欢身体一震,眉头一紧,西门毅接着道:“可是我知道楚督绝不会答应,所以楚督如果想留下此人,就要小心提防,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完全掌控在手中。”
楚欢苦笑摇头,道:“当年与他相识,并没有想到有今日。”
“有些事情,并非人力可以左右。”西门毅含笑道:“就像楚督拿下了西谷关之后,却不得不继续进兵通州,既然入了关,又不可半途而废,只能争霸天下,即使楚督没有争霸天下之心,到了今时今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楚欢道:“先生的意思,我很清楚。”叹道:“到了如今,也不是我想退便能退的......!”心中却是忍不住古往今来那些立国之君,心想他们或许一开始也并非都有坐拥天下的雄心壮志,只是天意弄人,有时候是天下时局逼迫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后。
西门毅扭头看了一眼边上的漏刻,那是用来计算时辰的工具,轻轻一笑,道:“楚督,时辰到了,好戏便要上演了。”
楚欢也看了漏刻一眼,问道:“先生觉得此计可行?”
“楚督放心,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西门毅起身来,走到厅门之外,抬头望天,悠然吟道:“沉沉长夜无尽头,香烟邈邈辗转处。宝剑灼灼光辉耀,铁刀锵锵人孤独。”
片刻之后,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却见到许邵正快步而来,尚未进门,已经急声道:“楚督.....楚督,出怪事了......!”
楚欢与西门毅相视一笑,却已经上前来,问道:“出了何事?”
许邵道:“楚督,天上......天上出现了奇观,刚.....刚有人禀报,夜空之中,忽然出现光芒,正往城中飞来.....!”
“光芒?”楚欢奇道:“什么光芒?”
“末将也说不清楚。”许邵脸上也是茫然,“楚督,大街之上,百姓们都出来看异相,有人说这样的异相百年一遇......!”
楚欢笑道:“这倒是怪了,咱们刚刚拿下通州不久,这天上就出现异相,难道是上天对咱们有什么警示?”
此时的通州城许多街道之上,人们纷纷从家中走出来,涌上街头。
楚欢拿下通州城之后,为了让百姓从惊恐的情绪之中走脱出来,解除了宵禁,不过非常之时,虽然解除宵禁,天黑之后,却还是没有多少人在街巷晃荡。
只是今日却实在有些特别。
大街小巷的人们,此时都是抬头望着夜空,从西边的天幕之中,人们却是见到两团光芒正往城中飘过来。
光芒十分清晰,宛若火焰一般,两团光芒相距却颇有些距离,但是移动的方向却是一样,俱是自西向东而来。
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显出惊讶之色。
几名身子长衫的文士正往街头过来,迎面碰上另一群长衫士人,已经有人喊道:“陈兄,你们也过来了?”
“原来是赵兄,赵兄,你们也是因为这异相出现,所以赶来?”
“正是。你们瞧,这两团光芒,自西而来,当真蹊跷,几位都是饱学之士,不知这异相藏有何样的玄机?”
“乱世当道,天现异象,必有缘故。”一人抚摸长须,慢条斯理道:“诸位可曾记得,汉末之时,长蛇入殿,天下大乱,今日这天显奇光,上天必然是有所警示。”
“只是不知这奇光从西边而来,又有何寓意?”一人压低声音道:“此事可与西北军自西而来有关联?”
众人互相瞧了瞧,都没有说话。
“你们看,是......是佛祖!”猛听得人群有人惊呼道:“是佛祖显灵了.....!”
所有人都是盯着天幕,那两团光芒距离地面很有些距离,可是随着光芒渐近,人们却是发现,光芒渐渐变大,而且在夜空之中,竟宛若两个庞大的脑袋。
人们依稀可以看到,其中一个头上乃是螺发,阔口大耳,像极了寺庙之中供奉的释迦牟尼佛祖,而另一个却是长须飘飘,倒像是道观之中供奉的太上老君。
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早已经有人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佛祖与道祖同时显像,乃是从不曾见过的异相,许多人都是呆若木鸡,便在此时,听得铿锵甲胄声响起,人们瞧过去,只见十多名身穿甲胄的武士簇拥着几个人过来,当先一人锦衣浅袍,旁边已经有武士叫道:“楚督来了.....!”
人们纷纷让开,楚欢却是到人群之中,抬头望天。
“你们看......!”有人大声叫道:“那是什么?”
“好像是字迹......!”立刻有人道:“对,是字迹......!”
人们看到,两个大脑袋后面,忽然出现闪亮的光芒,形成字句,这情形更是让人们大吃一惊,此时人们却也顾不得楚欢到来,纷纷跪倒在地膜拜。
“西圣东来渡苍生,亡秦必楚定乾坤......!”人群中有人望着夜空吟道:“这是上天的恩示......!”
两团光芒并不停留,依然向东边飘荡,人潮随着那两团光芒一同向东边移动,更多的人却是跪在地上,朝着天上的异相连连叩拜。
“西圣东来渡苍生,亡秦必楚定乾坤......!”一时之间,人们纷纷交头传扬。
楚欢却是对着天上的两团光芒,躬身行礼,此时在楚欢边上不远,却是一群文士低声议论,很快,便有人向楚欢这边望过来。
“咦,那不是西门疯子吗?”有人瞧见楚欢身边的西门毅,都是颇为惊讶,西门毅依然是不修边幅,看上去还是颇为邋遢。
却见到西门毅忽然抬手,朗声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四下里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都看向西门毅,大多数文士都是认得西门毅,虽然西门毅孤而不群,并不为人喜欢,但是他为了救济灾民,散尽家财,大家对他却也都是给上几分面子。
“你们看到了,佛道两圣同时显身,恩示苍生。”西门毅大声道:“西圣东来渡苍生,亡秦必楚定乾坤,大家应该知道这两句圣谕是何意思。”忽然间转身,面对楚欢,竟是跪倒在地,大声道:“两圣已有明示,灭亡大秦者,乃是自西而来的楚总督,此乃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救星.....,双圣显身,王者降世,拜见楚王!”说完,竟果真恭恭敬敬朝着楚欢叩拜。
四下里众人都是错愕,许邵跟随在楚欢身后,先是怔了一下,但是瞬间反应过来,拜倒在地:“拜见楚王!”
十多名兵士立刻拜伏在地,四周人们互相看了看,很快,便有一大群人纷纷向着楚欢拜倒。
“亡秦必楚,亡秦必楚,拜见楚王!”
一时间,群情激动,楚欢站立当地,看着四面八方的人们纷纷拜倒在自己面前,不过片刻间,便只有楚欢站立当中,四下里满是“亡秦必楚,拜见楚王”的叫喊声。
第一八零八章 乱局
河西,武平府。UU小说,www.uu234.com
大秦定武皇帝瀛祥坐在轮椅之中,望着院内已经即将凋谢的花花草草,怔怔出神,在他身后,十多名文官武将神色都是凝重。
“楚王!”许久之后,定武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朕虽然知道他迟早要称王,却想不到竟是如此之快。”
本来气氛十分凝重压抑,定武开口之后,气氛倒似乎轻松了一些,林元芳在身后已经恭敬道:“圣上,楚欢根基未稳,如此急切称王,那是急功近利,这种时候,他大张旗鼓称王,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对他并无好处。”
一旁马宏也道:“林部堂言之有理,圣上,楚欢这是要做出头鸟......!”
“他本就已经是出头鸟。”定武缓缓道:“你们难道都以为他如今称王,是急功近利?”缓缓转过轮椅,扫视着一群臣子,目光落在周庭身上,“长陵侯,你怎么看?”
周庭之前与北勇侯冯破虏一同前往云州,劝降云州千户顾夕童,本来包括定武在内,都没有对顾夕童顺利归顺抱有期望,许多人心里都觉得,要想完全控制河西,云州一关必须要过,而要收降云州顾夕童,三寸不烂之舌恐怕是难以说服此人,少不得要经过一场铁血厮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竟是被周庭单枪匹马入城所完成,周庭不带一兵一卒,进入云州城,冯破虏都以为周庭进城十有八-九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只是没有想到,次日一早,周庭不但活生生地走出云州城,而且顾夕童亲自送出城,跟随周庭到了武平府。
周庭回到武平府,瀛祥恰好举行登基大典,封赏官吏,周庭劳苦功高,当即被赐封为长陵侯,而顾夕童也被赐封伯爵。
此时听定武动问,周庭微一沉吟,终于道:“启禀圣上,臣以为,楚欢此番称王,不但不是急功近利,而且正是恰到好处。”
“哦?”定武唇边泛起一丝笑,“此话怎讲?”
“圣上,楚欢野心勃勃,出关之后,没有打出齐王的旗号,这就表明他已经不会打出秦国的旗号。”周庭肃然道:“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没有旗帜鲜明的旗号,楚欢的西北军,便只是军阀造反,即使他们能够攻城略地,可是要笼络人心为其所用,并不容易,而且许多人地方即使被他所控制,也必然不会死心塌地为他效命。”
定武微微颔首,周庭继续道:“所以楚欢入关之后,恐怕就一直在琢磨着该打出怎样一个旗号来。”
“亡秦必楚......!”定武淡淡笑道:“当年项羽不也是以此为号吗?”
周庭道:“虽然此事已经久远,但是民间对这旗号却是十分熟悉,如今突然打出这样的旗号,在许多人看来,顺合天意......!”
林元芳立刻道:“长陵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妖言惑众之语,怎是顺合天意?”此番新帝登基,封赐百官,周庭被封赐为侯爵,倒是让林元芳一干人心中很不舒坦,此时听得周庭话中有漏洞,林元芳立刻出手。
定武却是抬起手,示意林元芳不要多言,林元芳只能止口,周庭肃然道:“圣上,此秦非彼秦,此楚亦非彼楚,可是臣斗胆直言,这些年来,朝廷赋税沉重,百姓生活的十分艰辛,而且......!”说到此处,却还是有些犹豫,并没有说下去。
他虽然是当下少数几个敢于直谏的大臣,但是有些话,却还是有些忌讳。
定武笑道:“朕既然让你说,你大可畅所欲言,不必忌讳。你们也都记着,以后但凡与朕议事,有什么话,畅所欲言,即使说错了,朕也绝不会怪责。在朕面前敢于直言,那才是一心为朝廷.....,你们虽是朕的大臣,但是朕却视你们为手足......!”温和一笑,看向周庭,道:“长陵侯,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先帝在位之时,一心想要长生不老,与当年的嬴政如出一辙,如果说此前天下百姓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如今楚欢打出‘亡秦必楚’的旗号,必然会让天下人将如今的时局与当初秦汉相提并论。当初的秦国,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天下义士群起反抗,楚欢这旗号打出来,便会让人觉得今日之秦国,与当年的秦国如出一撤。”
众臣都是一惊,暗想这些话乃是天大避讳,做臣子的固然是绝不能提,却想不到定武竟然是如此坦然。
“圣上.....!”周庭神情凝重。
定武道:“先帝的过错,朕很清楚,而留下的麻烦,也只能是朕来承担。楚欢很聪明,这支旗号打出来,不但让人对我大秦更是怨心,而且让他摇身一变,有了大义之名。”
周廷道:“圣上所言极是,楚欢这一手,以今迎古,非同小可。自今而后,他以楚王之名,与我大秦相抗,在世人眼中,也就变得顺乎情理了。而且.....,而且当初秦国确实是败亡在楚国之手,如此一来,楚欢麾下将士的士气,更是大大增涨。”
薛怀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定武已经瞧见,问道:“薛爱卿想说什么?”
“圣上,臣一直在奇怪,当真是天现异象,打出了那两句话?”薛怀安皱着眉头道:“臣总以为这其中有些蹊跷。”
定武道:“到底是真是假,其实已经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此事已经有很多人去相信,而且他们或许还深信不疑......!”轻叹道:“区区天门道,装神弄鬼,便让百万之众俯首听命,如今他们亲眼看到天现异象,又如何能不相信?天下人,并没有你想的那般聪明。”
林元芳道:“圣上,楚欢如今占据了通州和梁州,接下来必定还会继续向东而来,他既然称王,臣以为朝廷应该将其视为头号叛贼,重兵围剿。”
“朕已经让冯破虏率领一万精骑支援西山。”定武道:“这支精骑,能征惯战,楚欢一时半会倒不敢轻举妄动。”
马宏道:“圣上,乔明堂兵败通州,西山精锐全军覆没,如此重罪,若不加以惩处,恐怕影响军心。而且一万精骑或可暂时能够守住西线,但是要剿灭楚欢,只怕还要继续增兵。”
“如果继续往西山增兵,东边又该如何?”薛怀安道:“最近一阵子,辽东军已经停止继续向青天王进攻,这中间必有蹊跷,不可不防。”
定武微微颔首,嘴上没有说话,心中却已经想到了派往高丽的沈客秋。
沈客秋在登基大典之后,便即启程前往高丽,寻求与高丽的联盟,在定武心中,楚欢自然是虎狼之辈,但是近在河西东边的辽东军,更是定武的心头之患。
河西步骑兵有三四万之众,再加上两万夷蛮精骑,定武在河西尚有五六万兵马,此外已经下令湖津道梅陇征募兵马,湖津道如今也已经征召了上万之众,虽然兵力雄厚,但是辽东赤练电却是牵制了河西的主力兵马。
定武为了防止辽东军突然西进,早已经将河西的主力兵马调集到河西与辽东交界一线,占据各处要点,以防守为主。
他很清楚,辽东光骑兵就有近五万之众,此外还有庞大的步卒,兵力之雄厚,战力之强悍,那是远在河西军之上。
好在河西东部地势险要,山岭众多,而且河西郡扼守住了关隘要道,辽东军虽然兵强马壮,但是想要攻入已经严密防守的河西道,并不容易,而定武当然也不可能在目前的形势下,挥师东进,主动去进攻辽东道。
对定武来说,南方遍处都是天门道众,乱作一团,在北方稳固之前,自然不会急切的去收复南方。
而北方的威胁,除了西北的楚欢和辽东的赤练电,并没有足以对秦国形成威胁的敌手,秦国实际上还是控制着北方大片的土地,无论是西山道、安邑道,还是河西道与湖津道,都在秦国的势力范围之内。
定武自然清楚,当前形势下,秦国不能急,反倒是要缓而图之。
在他的计划之中,以西谷关困死西北楚欢,布防重兵在东线,阻挡辽东军西进,只要顺利施行,那么以河西为重心,励精图治,缓和民心,积攒实力。
辽东道虽然兵强马壮,可是赤练电毕竟只有辽东一道之地,当初辽东能够变成庞然大物,拥有精兵强将,无非是其防务高丽,朝廷给予了极大的支持,甚至以吉平仓作为辽东军的供给给养,这才能够让辽东军养的膘肥马壮。
如今秦国不可能再给予辽东任何支援,仅靠辽东一道的资源,长期维持数目庞大的军队,自然是极其困难。
而且河北青天王势力向东蔓延,与辽东军势若水火,定武坐山观虎斗,扼守要害,坐视辽东与青天王互相消耗。
时间拖得越长,无论是对西北还是辽东,都是极为不利,等到时机成熟,秦国实力强大起来,而楚欢和赤练电实力衰弱之后,定武再猛出重拳,一统北方,继而南进,定点乾坤,秦国自然可以振兴。
定武谋划的十分周全,可是万没有想到,楚欢竟然以迅雷之势破关而出,这就完全打乱了秦国的既定部署。
第一八零七章 借贼为兵
西谷关陷落。∈↗UU小说,www.uu234.com
西山兵败,通州陷落。
梁州陷落。
楚欢称王。
从西线连续不断传来的噩耗,自然是让定武很难高兴起来,好在他早早派出了一万精骑增强西线战力,一时半刻,楚欢倒也不至于所向披靡。
对秦国的臣子们来说,楚欢的动作,已经对秦国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反观东线赤练电,最近一段时间,辽东方面就宛若偃旗息鼓一般,不但停止了对河北青天王的步步紧逼,而且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辽东军有西进河西的意图。
这让秦国群臣十分诧异,可是却也让定武心生警惕。
虽然朝中得知楚欢称王后,大多数臣子都上谏抽调主力往西线平剿楚欢,但是定武却并没有轻举妄动。
当年秦国南征北战之时,定武便是从行伍之中走出来,帝国的四大名将,他先后跟随赤练电和雷孤衡浴血疆场,不但获益良多,而且也对这些人的性情有几分了解。
赤练电素来沉默寡言,往往不轻易出手,可是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之势。
正因为对赤练电的了解,东线的平静,反倒是让定武异常的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他看来,赤练电很有可能是在酝酿着极大的阴谋,辽东越平静,很有可能预示着接下来的动作越凌厉。
一旦从东线调走主力,削弱了东线的防守,而西线与楚欢陷入胶着状态,那么秦国将很可能陷入两线作战的局面,这当然不是定武愿意看到的。
他其实也很清楚,楚欢连连取胜,但是后劲不足,想要再次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役,必然还需要一段时间休整。
他现在倒是期盼沈客秋前往高丽,真的能够说服高丽王出兵辽东,只要高丽王真的出动高丽兵马,那么辽东军便将受到高丽王牵制。
对定武来说,高丽只不过是他的利用工具,虽然暗地结盟,但是高丽只要出兵,战争一起,无论是高丽还是辽东,都只能生死相搏,战争可以由人开始,可是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有时候却不是人能够阻止。
一旦局面真的如此,定武当然不会真的出兵与高丽两路夹击辽东,他甚至想过,如果高丽真的被绑进战车,那么自己便可派人暗中与赤练电达成协议,辽东大可放心与高丽一决雌雄,而秦国也将借着辽东被高丽牵制的时机,调动所有力量,对楚欢发起全面战争。
以秦国目下的实力,与辽东决一雌雄,胜算不大,但是与西北楚欢一决胜负,定武却是很有自信。
在他的计划之中,本就是想要解决西面的威胁,在全力以赴对付东边。
此时几名大臣谏言要往西线即刻增兵,定武自然不会因为几名大臣的慷慨言辞便即意气用事。
他现在只希望沈客秋不辱使命,高丽尽快出兵,只要高丽越过棒子山,秦国便可以立刻从东线抽调兵马,但是在此之前,却绝不会轻举妄动。
“袁崇尚那边如何?”定武沉吟片刻,终于道:“朕令他在安邑囤积钱粮,征募兵马,如今办得怎样?”
马宏忙道:“启禀圣上,袁崇尚整合了安邑兵马,如今也有万余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袁崇尚派人来报,安邑那边出现了几股匪类,十分猖獗,眼见已经是秋收时节,那帮匪患四处为乱,搅得安邑不得安宁,袁崇尚只能调集兵马围剿。”马宏道:“安邑的官兵,大半都调往各处剿匪,朝廷给了袁崇尚旨意,令他要在安邑囤积足够的粮食,所以在秋收之前,安邑官兵要调往各处护粮,袁崇尚的意思,他手中的兵马要护住安邑各州的粮食都有些紧张,在秋收之前,不能轻易调动兵马。”
定武微皱眉头,周庭道:“圣上,袁崇尚所请,倒也是合情合理。北方各道,安邑是产粮要地,听说今年安邑风调雨顺,粮食的长势也是不错,眼见便要秋收,应该是个丰收季节,留兵驻守,护卫盗匪抢粮,却也十分重要。”
“正是如此。”薛怀安也道:“圣上,陈扬仓的储粮,一直以来,主要就是来自于安邑,安邑如今也是朝廷手中的存粮之地,其兵马不好轻易调动。”
其实众人也都清楚,河西军五万主力,近三万都已经往东线调过去,而前不久又调派一万精骑驰援西山,定武手中目下仅剩一万兵马,连上几千禁卫军,兵力算不得阔绰。
只是这一万多人马,自然是不能轻易调开,数千禁卫军,自然是要用来护卫武平府,而河西刚刚收服不久,目下在定武的威视之下,倒还算得上平静,但是如果将兵马调走,河西兵力空虚,说不定就有人趁机闹事。
河西毕竟是冯元破的老巢,虽然冯元破已死,河西军都归顺都朝廷麾下,而且定武对河西军也进行了换血,往其中安插了许多朝廷的人,但是冯家父子在河西经营几十年,人脉广阔,定武为了尽早安稳河西,对河西施行了怀柔政策,并没有举起屠刀大肆清楚冯元破的余党,这些人目下都还是服服帖帖,可是人心隔肚皮,谁又能保证这些人不会趁河西兵力空虚,伺机起事。
定武皱起眉头,神色有些凝重。
湖津道梅陇所部,定武自然更不能轻易调动,湖津道位于河西南部,乃是河西在南方的一道屏障,虽然辽东和西北都是定武的心头大患,但是他却并没有忽视河北青天王和天门道的存在。
青天王占据河北之后,东进福海扩张势力,与辽东军战成一团,在辽东军步步推进的情况下,青天王的在福海道的势力已经是微乎其微,此种情况下,青天王自然不可能再继续向东扩张势力,很有可能折而向北,往湖津道甚至是河西袭来。
至若天门道,定武自然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南方一片混乱,京城群魔乱舞,定武甚至得到消息,因为利益矛盾,天门道内部竟然已经出现了自行残杀的局面,整个局面显得异常混乱,似乎在短时间内,天门道众很难再继续向北挺近,可是天门道众起源自宗教蛊惑,看似一盘散沙,但是只要妖言一起,很容易又能啸聚成群,谁也不敢保证天门道众就不再打过来。
湖津道面临的压力其实极为严峻,定武以湖津道为南部屏障,自然是不会轻易抽调防卫在那里的兵马。
众臣自然也看出定武的忧虑,马宏和林元芳对视一眼,上前一步,躬身道:“圣上,臣倒以为,虽然各处兵马不能轻易调动,却并非无兵可用,有一支兵马,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暗想朝廷的兵马都是有数,要往西山增援兵马,三五千人甚至万人也不足以对西北军形成优势,各路兵马抽调个三两千人,或许还能勉强凑出来,但是要往西山增派庞大数目的兵马,在当前形势下,确实是十分困难。
马宏自称还有一支兵马可用,众人都是不解,暗想难不成朝廷还能凭空变出一支军队来?
定武显然也是疑惑,问道:“马爱卿指的是哪路兵马?”
马宏犹豫一下,终是道:“圣上可忘记了金陵道?”
“金陵道?”所有人都是微微变色,薛怀安已经皱眉道:“马部堂是在开玩笑吗?金陵道如今都被反贼占据,哪里还有朝廷的兵马?”
马宏却不理会,只是道:“圣上,金陵道的徐昶自立为王之后,一直是在招兵买马,据说他现在麾下已经有数万之众,而且.....而且此人占据着金陵仓,在金陵横征暴敛,钱粮十分充足,如果这一支兵马北进,与北勇侯所部南北夹击楚欢,楚欢绝对不能抵挡,只能灰溜溜退回关外。”
周庭在旁道:“且不说朝廷不会任用反贼,就算真的用他,他又当真听从朝廷的调派?据我所知,徐昶如今正在与金陵其他两路反贼拼的你死我活,在没有击败其他两路反贼之前,他又怎会北进用兵?”
“长陵侯,我们并非真的要用反贼,而是施展计略,让徐昶和楚欢两路叛贼自相残杀。”马宏道:“有时候行事,还是不要太过古板。”
定武靠在轮椅上,若有所思,并无说话。
薛怀安道:“行事虽然不可古板,但是徐昶乃是反贼袁不疑手下大将,如今公然称王,那就是反叛朝廷的逆贼,朝廷就算无兵可用,也不至于不分是非,要与虎谋皮。”
“不分是非?”林元芳冷笑一声,上前道:“圣上,当初金陵袁不疑称王,反叛朝廷,自然是世人皆知的逆天大贼,可是徐昶自立为王,却并没有公然举起反秦的旗号,直到如今,他也还只是割据一方的豪强而已。而且徐昶率人杀死了袁不疑,也算是为朝廷立下了功劳.....!”
薛怀安禁不住冷笑一声,周庭也是皱起眉头。
见定武似乎是在仔细聆听,马宏才继续道:“徐昶杀了袁不疑,自封为王,其实连他自己也清楚,他自己给自己封王,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让天下人耻笑而已。如果.....!”瞧了定武一眼,小心翼翼道:“如果朝廷派出一名钦差,表彰他诛杀袁不疑之功,再给他封赏一个金陵王......!”说到这里,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不敢继续说下去。
定武却是颔首道:“马爱卿,你但说无妨,朕刚才说过,畅所欲言,不要有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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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零八章 国色镇绝色
马宏拱手道:“圣上,徐昶自己封王,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也不会真的以为他是藩王。¤UU小说,www.uu234.com但是如果朝廷给了他王爵,他必然是感恩戴德,臣以为,到时候圣上下旨令他出兵围剿楚欢,他必然会遵从朝廷的旨意。”
“马部堂,我大秦立国至今,从无异姓封王。”周庭道:“众所周知,便是对大秦功勋卓著的轩辕平章。也只是封了义国公,徐昶只不过区区一个地方武将,又岂能享受王爵?袁不疑自立为王,反叛朝廷,固然是罪大恶极,可是徐昶当初只是袁不疑麾下一员大将,此人带头斩杀袁不疑,袁不疑自然是该死,但是徐昶此举,却也无疑是以下犯上,他昨日能够以下犯上背叛袁不疑,难保他朝就不不会背叛朝廷......!”
林元芳却已经笑起来:“长陵侯,朝廷给徐昶封王,不过是口头上的封赐而已,目的不过是让他与楚欢互相厮杀,可说是有名无实,长陵侯连这个道理也看不懂?他一心想要称王,就给他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爵,用这样一个虚名,调动他的兵马为朝廷所用,对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庭淡淡道:“且不说对朝廷是否有百利而无一害,我倒是想问林部堂,徐昶既然能够在短短时间之内控制大半个金陵,此人难道是一个愚蠢之辈?如果他不是一个蠢笨之辈,又怎可能因为一个有名无实的王位,便即为朝廷卖力?”
林元芳还要再说,定武已经抬手道:“诸位爱卿不必再争。”问马宏道:“马爱卿,如果以你所言,封赐徐昶一个王爵,他便能为朝廷所用,朕倒也舍得这个王位.....,你可愿意作为朝廷的钦差,前往金陵去一趟?”
马宏一怔,尴尬道:“圣上,臣.....臣素来言辞愚钝,虽然......虽然觉得此计可行,可是言辞驽钝.....!”见定武眉头微紧,急忙道:“臣少有在外交涉,若是一个不慎,只怕误了大事。只是圣上如果下旨,由臣作为钦差前往金陵,臣自当遵旨前往......!”说到这里,忍不住向林元芳投去一瞥。
林元芳已经上前一步,拱手道:“圣上,马部堂管理户部,对钱粮调度自然是得心应手,但是他确实少有外涉,此次前往金陵,事关重大,关乎着朝廷的战略,若是有失,只怕弄巧成拙。”
定武微一沉吟,才问道:“那依你之见,谁担任钦差最为合适?”
“臣以为薛部堂乃是不二人选。”林元芳毫不犹豫道:“薛部堂满腹经纶,舌灿莲花,在礼部多年。此番若是前往,必能晓之以理,顺利达成任务。而且当初薛部堂远赴西粮,功劳卓著,既然连出使西梁都不辱使命,区区金陵徐昶,自然不在话下。”
薛怀安脸色微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定武微一沉吟,看向薛怀安,问道:“薛爱卿可愿意担当此任?”
薛怀安微顿了一下,终是拱手道:“圣上若是心意已决,臣愿意前往金陵!”
“好!”定武脸上显出笑容,眼中不无赞赏之色,“传朕旨意,赐封薛怀安为长义侯,作为朝廷钦差,前往金陵,颁赐圣旨。”
马宏等人都是一怔,想不到定武下旨由薛怀安作为钦差之余,竟然还赐下了侯爵,有人心中顿时便不大舒服,可是一想到薛怀安此行生死难知,给他一个侯爵之位,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定武令众人先行退下,只留下薛怀安嘱咐了一番,薛怀安心知此番前往金陵,生死未卜,虽然心下有些无奈,但是定武连侯爵都已经赐下来,那便已经是无法扭转了。
薛怀安退下之后,厅内一片寂静,定武坐着轮椅到了厅门处,望着院内大树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问道:“琉璃,当初你可想到楚欢会有今日?”
身边一片寂静,定武扭头看了一眼,这才哑然失笑,身边却是并无琉璃身影,瞧见边上不远处的一名宫女,问道:“可瞧见夫人在哪里?”
那宫女忙道:“回禀圣上,雪花娘娘邀请夫人前去弹琴,夫人半个时辰前已经往雪花娘娘那边去了。”
定武皱起眉头,却并无说话。
定武坐镇河西,登基之后,自然也不会往天宫去,而武平府也不存在合适的宫殿群,登基之前,将河西总督府进行了一番修葺,暂时作为皇帝行宫。
河西总督府本身就占地面积极广,宏阔奢华,作为一处行宫,倒也是绰绰有余。
林元芳和马宏等人倒是上谏过,要在河西新修皇宫,不过这道折子立刻被定武否决,非但如此,定武更是下旨,在重还旧都之前,不再修建一村宫殿。
虽然雪花娘娘在先帝之时似乎颇为得宠,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定武登基之后,虽然依旧保留了雪花娘娘先帝妃子的身份,而且不会短缺她的供给,但是却并没有让她留在修葺之后的总督府,而是在武平府城找寻了一处府邸,将其安置在其中,而且特地挑选了夷蛮女子作为宫女伺候在左右。
对于雪花娘娘来说,先帝在时,她极其得宠,便是连身边的夷蛮太监,也是鸡犬升天,在秦国风光一时。
那时候马宏林远方等人极尽谄媚之能事,对雪花娘娘恭敬异常,而且朝中官员敬献的礼物,也是络绎不绝。
一个人从低处爬往高处之中的艰难险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云霄跌落到谷底的失落感,当繁花似锦转瞬之间凋零之后,人心也将沉到谷底。
雪花娘娘并不在乎自己伺候过的是谁,她只在乎自己是否能够呼风唤雨,享受到地位和权力带来的快感。
先帝之时,她享受到了短暂的权利愉悦,朝廷多少的官员,能够因为她的一句话或升或贬,能够主宰他人的命运,其中的刺激只有享受到到这种权力的人,才能够铭记在心。
她曾经甚至一度是大秦后宫最璀璨的明珠,连皇后的风采都被她压制下去,那是就宛若是站立在宏伟后宫之上的一只凤凰。
可是事实多变,如今的雪花娘娘,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风采。
她依然美丽,但是却已经变成了笼中之鸟。
她本想在先帝死后,按照夷蛮人的传统,嫁给新的大秦皇帝,她甚至相信,以自己的风情万种和取悦男人的手段,要将新皇帝臣服在自己的胯下,并不是困难之事,只要这样,她依然是光彩夺目,依然拥有曾经的虚荣。
只是她没又想到,那个瘫子竟然不懂得怜香惜玉,放着自己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而不顾,非但没有将自己纳入后宫,反倒是转移到总督府之外,独居在这一处虽然奢华却异常冷清的宅院里,宅院之外,都是精兵护卫,按照大秦的宫制,没有皇帝的允许,后宫妃嫔不得踏出大门一步,她如今就是一只笼中鸟,无论鸟笼子是黄金还是烂铁,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当然已经清楚,新皇帝身边有一个美丽的女人,那个女人的风采,才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雪花娘娘也终于找到了自己被冷落的根源。
毫无疑问,并非自己不优秀,也并非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下降,而是那个可恶的女人挡住了自己的道路。
当琉璃夫人出现在雪花娘娘面前之时,雪花娘娘以往的那种自信瞬间消失。
为了今日与琉璃相见,雪花娘娘打扮了一整天,无论哪一个男人看到此时的雪花娘娘,只怕都会心神悸动,而雪花娘娘也是充满了绝对的自信,此前她一直不曾见到琉璃夫人,琉璃夫人的国色天香,她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很难相信,世间还有比自己更为妖艳妩媚的女人。
可是见到琉璃夫人的第一眼,她终于明白,妖艳和妩媚,并不是女人最出色的地方,不施粉黛峨眉淡扫的琉璃夫人,其风采在一瞬之间,便将雪花娘娘酝酿半日的自信瞬间击碎。
定武登基为帝,虽然私底下已经有许多人在悄声议论皇帝即将封后,而且皇后的位置很有可能便是琉璃,但如今的琉璃,在名义之上,依然只是定武身边的一名妃子。
雪花娘娘虽然今不如昔,但名义之上,依然是先帝的遗妃,甚至是琉璃的母妃,传召琉璃前来,合情合理。
“你.....你抬起头来!”见到琉璃风姿绰约的站在自己面前,雪花娘娘忍不住轻声道。
琉璃微抬螓首,将那张精致美丽到极致的脸庞展现在雪花娘娘面前,雪花娘娘娇躯微颤,呆呆看着琉璃那张脸庞。
很难相信,世间会有这样完美无瑕的脸庞,雪花娘娘此时也终于明白,皇帝为何可以对拥有绝色美貌的自己不屑一顾,在琉璃夫人的容颜之下,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只能是陪衬点缀,雪花娘娘呆了片刻,终是情不自禁道:“你.....你真美!”
琉璃轻柔一笑,艳夺天下,声音轻柔不失恭敬:“娘娘传召琉璃,不知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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