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一章 想你的样子
楚欢此时已经走到屋里,笑盈盈看着琳琅,琳琅已经迅速整理了一番,天气已经回暖,上身穿一件淡粉色的烟罗衫子,下身是一条荷叶采莲裙,婉妙自然,娥脸杏眉,双眸汪汪,雪肤粉面,烟罗衫子下面是一件蔷薇色的艳丽摸胸,一条乳白色的袋子缠腰紧裹,衬出了抹胸勾勒出的丰满胸脯,身材玲珑浮凸,偏又竖着凤尾髻,既充满了诱人的少妇风韵,如同怒放的雪莲,却又端庄典雅,有着贵妇的迷人气质。
琳琅艳丽含着喜色,已经含笑道:“欢郎……!”却瞥见苏伯就在后面,虽然是自家老仆,也有些不好意思,改口道:“相公,你怎地过来了?”
“知道我回来吗?”楚欢已经走过去。
“知道的,本来昨晚已经准备回去,可是事情太多,而且今天要运出三队货物,要连夜安排好,等到做好,已经是后半夜,想着你已经睡下,而且今天还要安排几支队伍,便不曾回去。”琳琅只怕楚欢怪责,急忙解释道:“我今天已经尽快安排,本是想着早些回去,只是没成想你却来这里……!”
楚欢笑道:“我一直想着你,本来昨晚就想过来,可是齐王那边有事商谈,到了半夜才回府,便不曾过来,今日又有些事情安排,和兵部司一帮官员商谈军制改革的事情,刚刚才让他们散去,这才飞马过来,便想早一些看到你。”
琳琅粉脸微红,暗想欢郎怎地当着苏伯的面说这些话,却见到苏伯已经识趣道:“姑爷,您和小姐先聊,老奴先下去给您沏茶。”
楚欢已经转身笑道:“苏伯,一直可辛苦你了。”
“这是自家事情,老奴还能动弹,能帮一把是一把。”苏伯含笑道:“只是小姐这阵子太辛苦,老奴劝她多休息,她也不停,这事儿越做越多,哪有做完的时候,姑爷,你也劝劝,别让她太累着……!”
楚欢点点头,问道:“苏伯,我也不知你这边是否还有家人?”
苏伯有些尴尬,琳琅已经走到楚欢身边,伸手扯了扯楚欢衣裳,楚欢明白过来,知道有些话不方便说,琳琅在旁才道:“苏伯还有个妹妹,留了一个外甥,现在经营一家油铺,只是……生意也不怎样好。”
“苏伯,是这样的。”楚欢道:“您老年事已高,这里的事儿越来越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可以让你那外甥过来帮帮忙,教他练练手,日后就在新盐署这里办差,出库司不比寻常,琳琅暂时帮着撑过这段时日,我也不能让她一直这样操劳,有合适的人选,就多加培养锻炼,能用得上,以后就让他多干点事。”
苏伯一听,自然明白楚欢话中意思,这是有意要提携自己的家人,心中虽然欢喜,却还是有些忐忑道:“姑爷,他倒是麻利,不过……做事情太较真,只怕难办什么大事……!”
“话不是这样说,您老让他过来,处处教着他些,多加捶打,就是石头也能雕成塑像。”楚欢微笑道:“新盐署不同寻常,也是最为重要,能用上自己人,尽量用自己人,不过自己人可以办差,给了机会,办事却也仔细,不能出了岔子。”
苏伯忙点头道:“谢姑爷,老奴知道了,你们先聊,老奴下去沏茶。”这才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楚欢这才一把抱住琳琅柳腰,哈哈笑道:“宝贝儿,可想死我了,说,一天想我几遍?”
琳琅红着脸,急道:“欢郎,苏伯还没走远,可别让他听见,多不好意思……!”
“那有什么好怕的,你是我老婆嘛。”楚欢拦腰将琳琅横抱而起,琳琅虽然身形丰腴,珠圆玉润,但是楚欢抱在怀中,却是轻若鸿毛,走到桌后椅边一屁股坐下,让琳琅横坐在自己的腿上,此时家人在怀,软玉温香,凝视着琳琅娇美的容颜,禁不住凑上去,在那柔软的香唇上亲了一下,这才道:“宝贝儿,可是辛苦你了,这么一大摊子事情,还让你日夜操劳……!”
琳琅带着柔美的笑容,轻声道:“我一向忙惯了,若是闲下来,反倒不习惯。欢郎,你这次出征,身上可有伤痕?”
“要不现在脱了衣服瞧一瞧?”楚欢轻笑道。
“不成……!”琳琅羞赧道:“这是新盐署,人多眼杂,被人瞧见就不好,待会儿苏伯还要送茶来,他是给你沏茶去了。”
楚欢伸出手,抚摸琳琅滑嫩脸庞,虽然琳琅日夜操劳,但是却也并没有削瘦,依然是珠圆玉润,白嫩恩肉呼呼的最有少妇的体态。
楚欢四个老婆,黛儿冷秀,身体也偏苗条,素娘结实,胸大屁股圆,只是肌肤粗糙些,也显得壮实,媚娘的身段儿自然最是火爆,前凸后翘,万里挑一,美艳无双,而琳琅却是珠圆玉润,微带肉感,丰满而不腻,该瘦的地方绝不胖,该丰满的地方,却也是肉感十足,再加上出身商家,保养得极好,肌肤最是白皙柔嫩,骨子里便是散发着女人的委婉。
论起情调,黛儿比较淡漠,素娘则是农家妇人的乖顺,媚娘热情似火,风骚妖媚,倒是琳琅,温柔婉约,却又懂得闺房情调,厅堂之上是明理是非精明干练的贵妇,闺房之内,该放浪风骚之时,却也羞中带骚,让人迷恋。
楚欢轻笑道:“苏伯是个精明的人,沏茶只是借口,你当真以为他会过来?这里不是禁地吗?苏伯不来,谁也不敢过来……!”凑到琳琅耳边,低声问道:“是不是每天都在想我?”
琳琅虽然脸颊绯红,但却睁着眼睛,温柔如水,轻声“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想?”
琳琅羞赧道:“欢郎,别问这个,人家……!”
楚欢却已经将手伸到琳琅小腹处,轻轻抚摸琳琅光滑平坦的小腹,再问道:“琳琅乖,你说,什么时候想着我?”
“一直都想……!”琳琅轻声道:“吃饭想,睡觉想,什么时候都想……!”
“睡觉也想?”楚欢凑到琳琅耳边,“睡觉的时候,想我什么样子?”
琳琅羞涩道:“就想你的脸……!”
“没有别的?”
“唔……没有……欢郎,不许再问,人家害羞啦……!”
楚欢嘻嘻一笑,低声道:“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欺负你?”
“坏人……!”琳琅娇躯扭动了一下,嗔道:“你尽胡说,快放我起来吧,你先回去,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安排妥当,马上回去。”
“不成,不说不放。”楚欢低声道:“告诉我,有没有向我欺负你的样子?”
琳琅禁不住抬手蒙着脸,羞赧道:“你这坏人,告诉你,你不许笑我……!”
“当然不会笑,我就想知道我家琳琅想我有多深。”
琳琅蒙着脸,不敢看楚欢,感觉楚欢的手已经谈到自己的衣襟下面,正从肚兜底部往上探,香软的身子轻轻发颤,身上也有些发烫,声音带着一丝颤音:“有……有时候半夜里会想你欺负……欺负我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楚欢咬着琳琅的耳垂。
“不说……我不说……欢郎,求你,不要逼我说,好羞人……!”琳琅紧紧捂着脸,闭上眼睛。
楚欢轻笑道:“不说也得说,否则……!”立时听到琳琅轻吟一声,娇躯一颤,却是楚欢一只大手已经从肚兜下面塞进去,一把抓住了琳琅一只丰满肥白的胸脯,入手柔软却不失弹性,光滑温热。
“好……我说……!”琳琅禁不住夹住了两条修长的**,“我想你……想你亲我的……亲我的胸脯,想你……想你抚摸我身体……没有了……!”
楚欢又是一阵揉捏,“当真没了?”
“呜呜呜……欢郎,你这个大坏蛋,我说,还想着你……想着你扛着我腿……不说了……打死我也不说了……!”
楚欢哈哈一笑,继续低声问道:“那想我欺负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受?该怎么办?”
“我……我睡觉!”
“骗人。”楚欢轻柔地挑逗着琳琅胸脯上那点嫣红,“快说,不说可要家法伺候了。”
“呜呜呜……人家想你的时候,就……就自己……就自己摸自己……!”琳琅在也说不出口,雪白的脸颊此时布满红晕,挣脱着要坐起来,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楚欢身体起了反应,知道楚欢心思,楚欢自然不让她挣脱身子,环住她腰,轻笑道:“想跑吗?可走不了,告诉相公,现在想不想?”
“不想!”琳琅被楚欢挑逗的身体火一般发烫,已经颇有些意乱情迷。
“那让我瞧瞧。”楚欢一只手便往腿间探过去,琳琅哀求道:“欢郎,不许这样,要是被人撞见,真不能活了……!”睁开眼睛,见楚欢直直看着自己,他呼吸也急促起来,心知楚欢已经动情,压低声音道:“欢郎,你……你这坏人,你先等一下,我去关门……!”
楚欢放她起身,琳琅走到门前,屋门虚掩着,她打开门,向外瞧了瞧,这才关上门,栓上门栓,回过头,俏脸绯红,带着羞意,却还是走过来,楚欢便要抱她,琳琅急忙道:“你别动,让我自己来……!”蹲在楚欢身边,帮着楚欢褪下裤子,见到楚欢已经是擎天挺立,急忙别过脸,轻轻褪下亵裤,到腿膝处便停下,撩起荷叶采莲裙,声音微微发颤,“欢郎,等回去再好好伺候你,现在……现在要听话……!”颤抖的手探过去握住,雪白肉感的臀儿晃动着凑近过去,随即慢慢坐了下去,她动作很慢,也很轻,很快,喉咙里发出有些压抑的声音,不等她完全坐下去,楚欢已经环手抱住她腰肢,身体用力一挺,琳琅轻吟一声,急忙捂住嘴,回过头,美眸含春,低声娇嗔道:“你这个坏人……!”似嗔似怪,娇媚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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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二章 壮志凌云
楚欢倒是有心想试一下别的姿势,只是琳琅死死按住楚欢的身体,不让他动弹,她对楚欢最是了解,晓得他心思,但是在这种地方,这般欢合已经极其难为她,再要放肆,那是万万不肯。
楚欢心里也清楚,这里是新盐署,虽然这处院子是禁地,却终究不是闺房之中,虽说琳琅在闺房之中素来配合自己,以前无论玩什么花样,琳琅都尽力配合,让自己欲仙欲死,可那也是对自己爱极,女人的矜持让琳琅不可能再这样的地方放开心扉,能够这样配合自己,琳琅已经算是足够大胆,也是对离别许久的爱郎一种温抚。
琳琅如此,楚欢也就不强求,只能让琳琅坐在自己身上,先是背对着自己,后来便让琳琅与自己面对面,琳琅双手按着楚欢肩头,媚眼如丝,自己将那雪白臀儿上下起伏,只是却不敢叫出声音,咬着红唇,喉咙里偶尔发出压抑的轻吟声,这似有若无的媚吟,反倒是让楚欢更有精神,抱着琳琅腰肢,连续冲刺。
琳琅虽然知道苏伯不可能过来,却还是有些紧张,时不时地将媚眼儿往屋门瞟过去,两人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可是在这种地方,却宛若偷情一般。
云收雨散,好在楚欢知道琳琅不敢放开,倒没有折腾太长时间,换作在自己家中,琳琅必然被楚欢折腾的动不了身,琳琅便坐在楚欢腿上,任由楚欢先在自己身体里,凑到楚欢耳边,轻声道:“坏人,偏你这般大胆,好在这里也没别人敢过来,否则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楚欢抱着琳琅腰肢,将面庞贴在琳琅丰满柔软的胸脯上,闻着芬芳,深吸一口气,这才抬头,轻笑道:“等晚上回去,再好好犒劳你。”
琳琅白了他一眼,柔声道:“我先帮你收拾。”小心翼翼起身来,先不急着为自己清理,拉上亵裤,放下裙裾,这才跪在楚欢腿间,取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含香粉绢,为楚欢擦拭干净,却见到楚欢依然是挺立不倒,忍不住往上瞅了一眼,只见楚欢正盯着自己,眼中带着古怪之色,使了个眼色,琳琅脸一热,轻嗔道:“坏家伙……!”低下螓首,楚欢随即感到那里一阵湿润温热,只觉得琳琅的技巧更加娴熟,欲仙欲死,正要挺动身体,马上失去感觉,琳琅抬头瞪了他一眼,才轻声道:“回去再说……!”
楚欢有些失望,嘿嘿一笑,琳琅帮他收拾好,自己收拾干净,这才坐到楚欢腿上,柔声道:“欢郎,你刚刚回来,也有一大摊子事儿,先别在我这里耽搁着,你先去做事,我这边忙完,晚上回家和你说话。”
“舍不得走。”楚欢笑道:“你也别太累着,苏伯说的是,事情是做不完的,不要什么都自己亲力亲为……没银子无妨,可是累坏了你,那可了不得。”
“我知道的。”听爱郎关心,琳琅心中温暖,“乖,听话,你先去。”
楚欢摇头道:“不急。我在这里先等着你,咱们也先不回家,我想好了,你在这边先把事情交代下去让他们办,咱们去苏府看看叔公。这次保卫朔泉,叔公等也是出了大力气,于公于私,咱们也都该去看一看。”
楚欢称呼“苏老太爷”为“叔公”,这更显对琳琅的亲昵。
琳琅眼中显出欢喜之色,道:“我也有些日子没有去见叔公,唔,事情已经不多,我待会儿去交代。”
“西北的贸易问题不会太大。”楚欢道:“我已经准备让工部司着手准备,在西北修出几条官道,以前的道路遭受破坏,而且常年失修,许多地方行走困难,这一次如果可以,西北三道各主要城池,我准备好好将道路修一修,如此以来,以后西北三道的交通会畅通许多,对贸易也会有帮助。”
琳琅道:“修路可是要耗费不少银子的,咱们现在只怕还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这个我会想办法。”楚欢笑道:“是了,关内的贸易如何?是否顺畅?”
琳琅立刻解释道:“咱们贸易的地方,除了西北三道,关内主要就是西山、安邑、玉陵、湖津和金陵五道,川中匪乱太凶,一时间还没能过去,过不了川中,就去不了南越道。河北是青天王的乱匪,他们控制了福海道一部分港口,所以那边咱们的食盐还进不去,倒是河西那边,已经派人前往打探情况,暂时还没有往那边发过货。”
“这样说来,关内已经形成贸易的五道加上西北三道,便是八道,十六道之地,咱们已经有半数在进行贸易。”楚欢若有所思道:“川中太乱,为了安全,就算平静,也不要往那边送货了,只是那边百姓要用盐,可以多往西山发货,川中在西山的南部,他们实在缺盐,可以往西山采购。”
琳琅笑道:“我知道。不过金陵那边的贸易只怕有麻烦。”琳琅蹙眉道:“欢郎,你知道金陵道已经有人造反,那边似乎要打仗,我也是考虑到商队的安全,暂时不让他们轻易往金陵去。”
“生意要做,但是安全最重要。”楚欢神情变的凝重起来,“琳琅,你做得对,金陵那边,暂时不要派商队去。”
“还有,之前因为已经派人往关内商谈新盐贸易,本来已经和许多地方都已经谈妥,但是因为肖焕章封锁盐道,所以食盐入不了关。”琳琅轻声道:“好在盐道后来打通,与关内谈判的贸易,也就加紧执行,所以这些时日,往关内送去的货物很多,甚至供不应求,好在封锁盐道的时候,欢郎你并没有让盐场停工,仓库里囤积了不少食盐,所以还能支撑。但是西北三道本就要一直供应食盐,如今关内的客商众多,仅仅西山、安邑、湖津三道,所需的食盐就已经十分庞大,金陵虽然暂时不派商队进入,可是既然已经与那边达成了协议,他们愿意出境取盐,我们也还是要供应货源,另外还有河西道,虽然还没有完全谈妥,但以我估计,迟早也是要往那边发货,如此一来,到时候货源需求的压力就会很大,虽然咱们现在有八处盐场,日夜生产,到时候只怕也供应不上。”
楚欢笑道:“这事儿好办,你和杜总管商量一下,继续增开盐场,如今账面上也有些银子,尽管使用。别的咱们没有,这食盐实在是不在话下,一座山,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大盐场,我正愁西北山脉众多,道路难行,若是真的将这些山脉削平几座,既能让交通更加便捷,也能够获得食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琳琅笑道:“我和杜总管也是这个意思,杜总管本是要等着你回来商量,今日你既然到了,回头便可以和杜总管说一声。”
“这杜辅公怎地做事这么婆婆妈妈?”楚欢靠在椅子上,双手枕着后脑勺,“本督日理万机,忍痛派了一个媳妇给他帮手,他还要用这些事情麻烦本督,琳琅,回头我好好训他一番,你急着,新盐署的事情,你们放手去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增加盐场,也就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情,也不必再和我商量。”展开双手,抱住琳琅,笑道:“咱们要挣银子,大挣特挣,西北本是苦寒之地,大伙儿穷怕了,如今有这机会,那还不往死里挣银子,到时候咱们喝酒吃肉,要多痛快有多痛快,宝贝儿,和你说实话吧,看着雪花花的银子飞过来,我嘴上不说,这心里可是美得很。”
琳琅咯咯笑起来,抬手在楚欢脑门子上轻轻戳了一下,道:“怎地你也钻到钱眼里了?”
“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楚欢叹道:“其实这治理一方,就和治理一个家一样,有了银子,什么事情都好办,要是没有银子,真是寸步难行。你相公现在最怕的就是没有银子,朝廷已经不管这边,这上上下下众多官吏,就是等着吃饭的嘴,仅这一桩,就要花费不少银子,就不必说其他的了,所以啊,银子我现在是真的不嫌多。”
琳琅格格一笑,明艳妩媚,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欢郎,还有……还有一件事儿,你能不能帮我?”
“什么事儿?”楚欢立刻道:“你是我媳妇,怎么能说帮?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为夫上刀山下火海,也都要为你办好。”
“其实也还是新盐署的事儿。”琳琅叹道:“你也知道,之前为了展开贸易,筹集了许多的车辆,而且也在叔公的帮助下,凑了不少运粮的马匹,那时候只是做西北的贸易,勉强能够应付,现如今往关内去,一次运输的货物就十分庞大……!”
“我明白了。”楚欢笑道:“若是以前,我还真是为难,现在倒是宽松了。是不是需要运输的马匹?”
“嗯。”琳琅点点头,“只是你在组建骑兵,缺乏马匹,我……如果实在不成,我让叔公再想想办法……!”
“往关内去,山高路远,没有马匹,运输很成问题。”楚欢道:“宝贝儿,告诉你一桩好事,这一次我打败了朱凌岳,得了不少战利品,这其中就有不少战马,你猜缴获了多少?”
琳琅摇摇头,“我笨得很,猜不出来?瞧你这么兴奋,应该不下于千匹吧?”
“你这是小瞧了朱凌岳。”楚欢哈哈笑道:“已经缴获到手的,据统计下来,已经有一万四千多匹,如今许少正派人四处搜找走散的战马,而且张贴了告示,那些逃走的天山骑兵,只要能够主动带着战马到官府,不但没有任何罪责,而且还能得到赏赐,所以最后的数目,定然是要超过两万匹的。”
琳琅吃惊道:“这么多?”
楚欢点头,“关外的贸易场也在发展,西梁人需要我们的食盐,需要战马来交换,所以以后马源应该不会少,而且我也下令许邵,自己这边也要养马配马,不能只等着别人交易,自己也要养殖马匹。”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给许邵去一道命令,先给你送一千五百匹马过来,就交给你们新盐署,作为贸易之用。”
“这……欢郎,太多了。”琳琅见楚欢大手一挥,就是一千五百匹,这可是大手笔,试问天下,便是再强大的商团,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庞大的马队,最为紧要的是,这些马匹还不是普通的杂马,都是能够上阵的战马,其素质更是了不得,琳琅心下只觉得不妥,“那都是战马,用来做拉车的马就可惜了……!”
“无妨,你需要马匹,相公自然是大力供应。虽说是战马,但是这新盐署也是办大事,调一些马匹来用,并无不妥。”楚欢气魄十足道。
琳琅想了一下,才道:“欢郎,其实有五百匹马,加上新盐署现有的驮马,已经足够……而且从军队一下子调来上前匹战马,只怕他们对欢郎不满。”
楚欢眼睛一翻,“谁敢?”随即才笑道:“傻媳妇,不用担心,前面缴获的战马,已经登了册子,有我的印章,那是不能动的。但是这后面搜找到的马匹,暂时还没有统数,怎么着现在也有上千匹了,我给许邵去个话,很快就能送过来,现在不取,等到全都登了册子,盖了印章,那就是军队的财物,反倒不好拿了。为了自家媳妇,假公济私一会,也无不可。”
琳琅心中甜蜜,却还是担忧道:“既是如此,也太多了,欢郎调用五百匹过来就好……!”
楚欢凑到琳琅耳边,低声道:“傻子,新盐署当真就永远只做食盐买卖?手头上有马匹,以后什么生意不能做?我是想着让新盐署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官商,你们手头上有上千匹马,以后做起生意来,谁能抵挡?”
这个时代,做生意的重要一点,便是运输问题,货物南来北调,就是依靠运输,只要有庞大的运输队,做起生意来本身就要比别人强出一头,楚欢这一出手一千五百匹,加上新盐署现有的驮马,已经是近两千匹,纵观天下,实在没有比这更为豪阔的商队,拥有如此庞大的运输队,正如楚欢所言,以后无论做什么生意,都不会落于任何商团之后。
琳琅冰雪聪明,此时已然明白楚欢的心思,惊喜道:“欢郎,你是说,以后要建最大的商队?”她性情温婉,但是毕竟出自商家,在商场打拼多年,血脉之中依然流淌着商人的血液,便如同一名练刀的刀客,练刀多年,又如何不想有朝一日成为第一刀客,琳琅此时心情也是在此,如果真的能够建立一支普天下无人可抗的庞大商队,而且这支商队是为自己爱郎效力,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楚欢含笑点头,道:“咱们慢慢来,循序渐进,西北暂时还没有完全走上正轨,等到完全太平下来,少不得商贸往来,到时候以新盐署为根基,可以发展更多商贸,宝贝儿,到时候你就统领这支商队,将生意做到天下各个角落,不但要在中原,还要走到天南海北,让有阳光的地方,就有我们的商队旗帜。”
琳琅粉拳握起,有些兴奋,美丽的眼眸子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第一五四三章 老糊涂
楚欢和琳琅到苏府的时候,天边还有夕阳,得到禀报,苏仲彦早已经飞奔而来,看到楚欢,立马便要跪下行礼,楚欢却已经拉住,笑道:“七叔,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不要如此。昨日回来,本就想过来拜见叔公,只是有事耽搁,今天才能抽出时间和琳琅一起过来。”
苏仲彦如今是对楚欢即敬且怕,道:“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父亲大人,楚督……!”
“叫我楚欢就好。”楚欢含笑道。
苏仲彦摆手笑道:“不敢不敢。楚督,父亲好像在后院,我立刻去请,对了,琳琅,你们先进厅喝茶……!”又叫人吩咐道:“赶紧准备晚宴。”
楚欢倒也是存了在这边吃晚饭的心思,只是道:“不用去请叔公,我和琳琅去后院拜见。”
当下苏仲彦在前领路,来到了后院,这后院是个小花园子,远远就瞧见老太爷正坐在一张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书。
“父亲,楚督和琳琅过来看望您了。”苏仲彦瞧见太爷,老远便喊道。
老太爷往这边瞧了一眼,站起身来,却也没有放下书,等楚欢和琳琅过来,正要行礼,老太爷已经笑着道:“免了免了。”又道:“这边安静,就在这里坐一会儿?”
楚欢自然是点头称是,苏仲彦令人端来两把椅子,有自己去操持晚宴,老太爷这才坐下,瞧了楚欢一番,笑道:“一战功成,西北再无敌手,可喜可贺。”
楚欢笑道:“都是托了叔公的福。”
“不是这样说。”老太爷含笑道:“都老得一只脚埋土里了,指望不上的,都是你自己能耐……!”
“叔公看的什么书?”琳琅含笑问道:“好像很入迷。”
“哦?”老太爷笑道:“一本《史记》,闲来无事总爱翻翻,刚刚正看到越王勾践世家,心有感悟,所以有些沉迷。”
琳琅冰雪聪明,老太爷说的如此具体,她便知道老太爷只怕有话要和楚欢说,起身道:“叔公,我先去看望婶娘他们,你们爷俩在这聊吧。”
“也好。”老太爷点头道:“正想和楚督说几句话,你妇道人家,也不愿意听的。”
琳琅掩齿一笑,退了下去,楚欢这才含笑问道:“叔公不知有何感悟?”
老太爷这才放下书,叹道:“只是叹息文种范蠡而已。”
“哦?”
“勾践卧薪尝胆,终成大事,他能够击败吴国,说到底,只靠他卧薪尝胆恐怕也不成,如果没有文种范蠡之流忠心辅佐,也未必能有所成。”
楚欢颔首道:“不错,一个好汉三个帮,想要赤手空拳独闯天下,最后很容易粉身碎骨。”
老太爷长叹一声,“只可惜最后……!”摇摇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勾践虽然毅力惊人,但是此人可患难,却不能共富贵。忌惮文种范蠡,杀文种,范蠡倒是精明,否则也必定落得身死的下场……!”
楚欢面不改色,微笑道:“所以勾践杀忠臣,也一直被人所诟病。”
“那又有何用,只是留给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老太爷微笑道:“可是对文种来说,却是痛彻心扉啊……老夫偶尔想起文种临死前的心情,便觉得有些沉重,对人忠心耿耿,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楚欢笑道:“叔公是不是有所指?”
“啊?”老太爷摆手笑道:“只是偶发感慨,楚督不喜欢听吗?”
“当然不会。”楚欢笑道:“我一直都希望得到叔公的指教。对了,此番挫败北山兵马阴谋,收住朔泉,叔公挺身而出,我是前来道谢。”
老太爷哈哈一笑,道:“你也不必谢我,真要是朔泉陷落,咱们这些西关士绅,能有什么好下场?哦,你要说谢,那位齐王殿下倒是派人过来下帖子,邀请我们去他王府庆功……!”
“听说叔公并没有前往赴宴?”
老太爷身子缓缓往后靠去,靠在椅子上,看似老态龙钟,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充满了岁月积攒下来的睿智,“赴宴?为何要去赴宴?”
楚欢一怔,老太爷悠然道:“咱们组织人手帮着守城,是因为你送来书信,咱们是照着你的意思去做,说得更直接一些,既是帮你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也是帮着自己守住家业……!”抬起手,轻抚胡须,“楚督,咱们守城之前,可并不知道还有位齐王在城中,也不是替齐王守城……哦,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大伙儿都是这样说。”
楚欢倒想不到老太爷说的如此直接,顿时反倒不知道怎么说。
“楚督,老夫如今是老眼昏花,脑子有时候也糊涂,所以有些话说的不对,你就当老夫是老糊涂,在胡言乱语。”老太爷说自己老眼昏花,只可惜他的眼睛却依然是闪闪带光,“昨儿个钱伯夷还来我府上,说话之时,忽然问我昨天是秦历什么日子,我却老糊涂,突然忘记了,不但如此,我都记不得当今天子究竟是谁。”
楚欢眉角微跳。
“我说我老糊涂了,钱伯夷却也说自己记不得了。”老太爷叹道:“楚督,你说西北的老百姓,还有多少人记得秦历?”
楚欢知道老太爷说这话,已经是颇为直白,叹道:“叔公,你是说百姓都不记秦历?”
老太爷微微一笑,“住在深山老林的,只怕都不知道还有秦历……唔,头些年我还算着秦历,但是如今已经记不得了。似乎这秦历沿用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这西北太过偏远,有些人不知道秦历,倒也实属寻常……!”
楚欢“哦”了一声,老太爷才缓缓道:“西北人重情念旧,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记住谁……唔,华朝传承了几百年,西北的老百姓倒是知道有个华朝,后来群雄并起,西北三道,就有五国,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打来打去,民不聊生,五国后来都没了,但是那些遗臣还记得自己的诸侯国,老百姓却是不记得,依然记得华朝……打了那么多年,西北遍地伤疤,老百姓擦干眼泪,洗净鲜血,又重新开始艰难生活,知道事的,晓得有了个秦国,不知道的,都不知道头顶上的皇帝是哪个……本来日子过得就艰难,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恢复点元气,忽然又是苛捐杂税,老百姓好日子没过上,就记得有个皇帝要修道,要建宫殿,所以要老百姓拿出家当来……妻儿饿死,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本来也忍了,后来又是西梁人杀过来,当兵的又不争气,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亡命天涯,想着年年往上面交银子,当兵的打不过异族,倒也罢了,可是大片的人饿死,头顶上的皇帝总不能因为修宫殿,活活看着老百姓都饿死吧?所以大伙儿都等着,等着发些粮食下来,不要吃饱,只要能填一下肚子,自己饿死没关系,莫让妻儿饿死……等啊等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接一个饿死,粮食却一颗也没有过来……!”
老太爷声音低沉,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絮絮叨叨说着家事,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沧桑,神情却也是异常凝重。
楚欢双眉锁起,眼角微微跳动。
“楚督,你说,这些人心里会怎么想?”老太爷一双洞观世事的眼睛盯着楚欢,“你说他们该是跪地膜拜头顶上那个修道的皇帝,期盼他长生不死,万年长存,还是在心里藏了一把刀,想着有朝一日要为自己的妻儿讨还公道?”
楚欢叹了口气,道:“叔公,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西北人心里都恨秦国。”
“他们未必知道什么秦国不秦国,可是他们绝不希望还要承受那样的灾难。”老太爷缓缓道:“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念着老百姓,分土地,发种子,减赋税,想着他们过上好日子,就是连那些被逼造反的土匪,也都归乡种田,于是他们心里就有了盼头,老百姓没有大的野心,就想着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太太平平过日子,这个人带着他们过好日子,你说他们心里又是怎样想?”
楚欢知道老太爷口中的这个人就是自己,苦笑道:“我以前也想过这样的日子,所以也愿意老百姓过这样的日子。”
“对啊。”老太爷点头道:“所以大伙儿都愿意出力气,心里念着带他们过好日子的人,可是如果有一天,这个人忽然说,他要听从头顶上那个修道皇帝的吩咐,要为那个修道的皇帝效忠,你又觉得老百姓心里怎么想?”不等楚欢说话,老太爷已经摇头道:“得到的东西,谁都不想失去的。头顶上的皇帝让他们家破人亡,没有半点恩惠施予他们,一提到那个皇帝,他们心里先是害怕,然后是愤怒,当他们知道带着他们过好日子的人竟然要听那个皇帝的话,他们就觉得过好日子的希望破灭,于是连那个带他们过好日子的人,也得不到他们的敬爱……!”说到这里,顿了顿,靠坐在椅子上,盯着楚欢看了小片刻,才道:“等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连你在西北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第一五四四章 天道
楚欢若有所思,此时苏仲彦却已经送上茶来,在太爷和楚欢中间放了一张茶案,放下刚刚泡好的茶,便立刻退了下去。
“楚督,其实你也明白,当初朝廷派你来西北,其真正的目的,也不过是希望找个人在西北搞平衡。”老太爷端起茶杯,拿起茶盖,撩了撩茶末,吹了一口气,品了一口,才继续道:“朝廷当时也知道朱凌岳在西北已经成了气候,如果放任不管,整个西北,便将完全失去控制,成为独立的王国。只是朝廷当时已经虚弱,想要插手西北,却有心无力……!”凝视着楚欢,道:“这么说吧,其实秦国立国之后,对西北三道,从来只有威压,并无威服。”
“哦?”
老太爷淡淡笑道:“你仔细看一看西北立国之后对西北的历史,就该明白,西北其实从没有真正完全融入秦国。我已经老了,有些犯忌讳的话,也不怕说,这颗老头颅也不值什么钱,所以有些话是不怕忌讳的。前朝的时候,华朝用了两百多年的时间,出了几位明君,施行仁政,老百姓在华朝的时候,也算过了一些好日子,所以都知道有个华朝。你要知道,华朝当年灭吴,前前后后总共是用了十一年,立国之后,又打了近十五年,才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可是你可知道,让天下万民真正臣服,又花了多少年?”
“其他地方也就不说,这西北之地,华朝立国三十多年,还是征乱不息,后来出了两个有为的明君,施行仁政近四十年,西北老百姓真正受到了华朝的恩惠,觉得上面的皇帝还知道体恤老百姓,这才渐渐接受了华朝,换句话说,仅这西北的老百姓,直到华朝建立近七十年,历经五个皇帝,受到了施行仁政的好处,这才真正归心。”老太爷慢悠悠道:“人心其实不是那么好收服的,需要时间,也需要仁政,华朝真正得到西北人心,花了近七十年,才让西北人真正愿意从心里承认自己是大华人,那么现在的秦朝呢?”他抬起手,竖起两根手指头,“二十多年,位子上的还是立国之君,即使这位秦国的国君终其一生恢复民生,为民谋福祉,也未必真的能让老百姓真正归心,除非他的儿子,他的孙子继续施行仁政,继续收复民心,天下百姓才会慢慢归心……。”
楚欢微微颔首,“得民心者的天下,如果没有民心,也就没有天下。”
“便是这个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老太爷含笑道:“不得不说,当今这位秦国的皇帝,其武功确实了得,统帅大秦铁骑,横扫八方,立国之后,也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了国内所有的势力……而且他也曾想过要励精图治,如果他当真一生勤政爱民,再有几个有为的后事之君继续施行仁政与民休息,或许用上个几十年,也能让老百姓归心……只可惜他励精图治不过十来年,老百姓还没有缓过气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从一个本应该大有作为的有为之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不顾民生的暴虐之君,你说,这短短二十年,天下人就会对秦国有归属感?”
楚欢微一沉吟,摇了摇头。
他知道老太爷今日这番话,恐怕都是早有准备,或许老太爷就是等着自己过来,向自己说出这番话。
楚欢也不得不承认,老太爷的话虽然不好在外张扬,但是他所说的话,却是大有道理。
秦国虽然已经建立二十多年,但是想让天下百姓归心,却绝非短短二十年所能做到,这就如同人与人之间一样,只要相互完全熟悉,而且感知到对方对自己的友善,才能从相识到相熟、从相熟到相知,经过时间的累积,才能产生对对方的信任。
老太爷所说不错,秦国不但见过的时间太短,而且没有恩惠于百姓,这种情况下,想让百姓对大秦帝国产生强烈的归属感,实在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咱们再说西北,秦国立国之后,西北人心一直没有真正的归附,皇帝当然了解这一点,如果他采取怀柔之策,善加安抚,结果可能会好很多,但实际上,从秦国立国之后,皇帝采取的一直都是先关中再关外的策略,他想的是先要收买住关内百姓的民心,完全控制住关内,然后再腾出手收服关外人心。”老太爷虽然年事已高,看上去苍老如枯槁,可是思维依然清晰,脑中依然清明,“便是关外,也分关东和咱们关系,他亦是先关东再关西,说得不好听,如果都是他的孩子,这关西便是最不得宠的孩子。”
楚欢听老太爷一番言语,渐渐明白其中缘故,也才明白,为何老太爷一开始便说西北人对大秦并无太多眷恋之心,显然秦帝国在立国之后,对西北一直都没有太多的照顾。
“朱凌岳不过是一道总督,为何一场战事之后,便迅速崛起?”老太爷声音很淡然:“固然是朱凌岳擅长手腕,可也正是因为秦国没有西北人心,所以朱凌岳很容易就能够趁势而起,朝廷知道朱凌岳定然会成气候,从一开始调你来西关担任总督,也许只是希望你能够搅乱西北这淌水,楚督,你有今日结果,恐怕是许多人想不到的。”
楚欢已经肃然道:“叔公,我心里明白,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在西关站不住脚。”
皇帝的意图,楚欢早已经清楚,无非是看到朱凌岳在西北成了气候,朝廷虽然没有精力来处理西北,但是却也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才派自己来搅乱西北,可能的话,达成西北的平衡,遏制朱凌岳的发展,朝廷这明显也是无可奈何之策,或许这是朝廷没有办法的办法,甚至于朝廷本身也没有想过楚欢能真正遏制朱凌岳,只是希望以楚欢的能耐,尽可能延缓朱凌岳的发展,阻扰朱凌岳独霸西北,为朝廷争取一定的时间。
说到底,朝廷派楚欢到西北,实际上就是将楚欢扔进了鬼门关,在朝廷心思,楚欢如果有能耐,便稍微延缓朱凌岳的扩张势头,如果没能耐,自然是在西北死无葬身之地,或许当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包括朱凌岳在内,也许都会觉得楚欢只是朝廷派来的一个弃子而已。
可是结局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楚欢不但没有死在西北,反而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了西关,此后更是破北山,定天山,如今在西北上时机已经拥有了一言九鼎之权,这个结果,不但别人没有想到,楚欢自己或许也不会想到,但是他却清醒地知道,这一切固然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却也绝对少不了以西关七姓为首的西关士绅帮助。
因为西关七姓的大力支持,西关的士绅阶层才接纳了楚欢,在楚欢还没有完全掌握西关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帮助,才让他的政令得以贯彻施行,仅均田令来说,如果没有西关七姓率先站出来支持楚欢,也率先接受检地,楚欢的均田策必将很难推行下去,均田令一旦无法推行,楚欢也就不可能得到西关百姓的拥护和敬畏,没有西关百姓的拥护,楚欢也就不存在根基,楚欢没有忘记,在与朱凌岳决战之前,自己麾下士兵便说过,他们愿意跟随楚欢拼死厮杀,其目的,就是因为家人能够分得土地,以后不再忍饥挨饿。
楚欢的根基,已经牢牢打上了西北的烙印。
“当年雁门关镇守十万大军。”老太爷缓缓道:“你想想,雁门关虽然是第一雄关,可是需要养这么多人?每年耗费的银子需要多少?这些银子,西北的老百姓又要拿出多少?十万大军,固然也是为了提防西梁人,但是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镇住西北,道理很简单,打从一开始,秦国就从没有真正信任西北,而西北,也没有真正归附秦国。”他轻抚白须,“秦国铁骑可以镇住西北人的身体,让他们不敢说话,但是要收服人心,从来都不是靠武力。”
“是啊,武力可以让人暂时屈从,但是想要真心归顺,武力并无作用。”楚欢感慨道:“叔公,今日教诲,我获益匪浅。”
老太爷哈哈一笑,才道:“楚督,你到西北之后做的事情,西北百姓拍手称好,你该了解他们的心思,民即为天,顺天者生,逆天者亡,这个道理,楚督你比老夫更应该明白。”他抬起头,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似乎是自语,又似乎是对楚欢所言:“秦国回天无术,而西北……也需要新的主人,这就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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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五章 赴任
卢浩生终究还是在仇如血一行人的护卫下,启程前往北山,他的行李并不多,其中一大半都是书籍,装满了车。
当初从京城逃难而来,徒步而行,让他是苦不堪言,但是这一次,却是乘车而往,仇如血领了十名护卫,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不过全都粗衣麻衫,除了匕首之类的精巧武器可以随身携带,其他武器都是放在马鞍下面的袋子里,并不明目张胆亮出来。
此行北山,按照楚欢的意思,不宜在道路上大张旗鼓,毕竟北山虽然兵败,肖焕章和罗定西之流已死,可是正因如此,那边的状况反而十分混乱,这种时候,北山境内少不得盗贼出没,越是低调反倒是越好,楚欢为卢浩生准备的马车,也是简约得很。
齐王显然对卢浩生此番赴任十分的在意,亲自送出王府数里路,只是楚欢因为事务繁忙,天还没有亮,就前往城外的军营去了,所以送别卢浩生的人寥寥无几,显得十分冷清。
不过楚欢临走前,倒是让仇如血带来了五十两银子,交给卢浩生,当做是盘缠,五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自然是不菲,可是对于一个前往北山赴任的总督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仇如血倒也是代替楚欢做了解释,这五十两银子,还是楚欢自己掏腰包。
虽说西关今非昔比,不似楚欢刚来时那般捉襟见肘,一两银子掰成十两用,可是新盐署和户部司的银子,无论收入支出,都要遵循规矩,卢浩生是北山赴任的总督,西关财政自然没有义务给他拨银子,新盐署的银子目下主要是新盐的收入,而他的主要支出,就是用在军建上,朝廷拿不出来军饷,西关这边又不能不保有军队,当兵吃粮拿军饷,这些银子总要有来源,就只能从新盐署提供。
至若户部司,老百姓连粮食都没有种下去,自然不可能从老百姓手中取得税收,最大的收益,除了之前查抄朱党所得的赃款以及因为战争而得到的赔偿和战利品,最主要的来源就是商人的商税,比起如今风头正劲财源滚滚的新盐署,户部司远远不及,只是户部司承担的压力也轻许多,不似新盐署要供应庞大的军费,户部司的银子主要是用来支付西关道官员们的薪俸以及目下一些简单的建设而已。
按照仇如血的说法,楚欢拿出五十两银子,还是看在共同为朝廷效命的份上,总督府那边省吃俭用,楚欢这五十两银子还是好不容易凑起来。
卢浩生心里只是想着到北山再弄银子,自己是期望委派的北山总督,前往之后,先查抄肖焕章的财产,顺便连带着肖焕章的亲信也除掉一批,北山肖焕章集团富可敌国,从他们那里,自然是可以得到大批的银子。
辞别齐王,卢浩生信心十足上路。
一行人离开朔泉,按照仇如血所言,到北山现在有两条道路可以走,一条就是众所周知的,自朔泉往东,经过甲州,然后进入北山青州境内,再进入俞昌城所在的信州,这条道路山高水长,要绕一个大圈子,少说也要十来天才能抵达,而另一条路则是从朔泉往北,穿过不久前才发现的鹰巢涧,便可以跨过西关和北山的边境,直接进入信州境内,从这条道路走,便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只是从鹰巢涧穿过,道路难行,而且鹰巢涧太过狭窄,无法通车,必须徒步而行,比之另一条道路要险峻许多。
卢浩生倒也是当机立断,吩咐从鹰巢涧而行,仇如血倒也不废话,一路上,卢浩生怎么说便怎么走,其实鹰巢涧距离朔泉城不过百来里路,早上出发,仇如血等人骑马,卢浩生乘坐马车,没花一天工夫,便即到了鹰巢涧,不过到得鹰巢涧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晚上不宜行走这条小涧,找了个最近的村子歇了一晚,次日一大早出发,到了鹰巢涧,弃车留马,乘马穿越鹰巢涧。
对卢浩生来说,从未走过如此险峻之地,等到穿过鹰巢涧,他已经是汗流浃背,呼吸急促,歇了半日才缓过神来。
此后则是骑马而行,途中不止一日,自朔泉出发之后第四日正午时分,终是遥望间远方的俞昌城,好在这一路上除了穿越鹰巢涧有些吃力,倒也是平安无事,并没有发生土匪劫道的事儿。
到了城门时,见得城门倒也有几个兵士守卫,却懒洋洋靠在城根晒太阳,城门人进人出,也不过问,只是看到车队倒是有人凑上来,啰嗦半天,找出各种理由,无非是要车队拿些过路的银子,卢浩生看着直皱眉头,这些兵士毫无军纪,散漫霸道,他看在眼里,也不说破,有心想微服私访一番,看看俞昌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进到城里,一片杂乱,毫无秩序可言,仇如血也是看得直皱眉头,卢浩生一路上阴沉着脸,让仇如血打听城中总督府所在,被打听那人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仇如血,笑道:“总督府一把火烧的差不多了,没剩几间院子,头些时候每天晚上都有人钻进去找东西,也没人管,现在连鬼影子也不见……哦,不对,听说那个总督夫人就是烧死在里面,嘿嘿,说不准半夜三更,还能在里面瞧见她的鬼魂,都说她长得国色天香,要真是见着,被那女鬼害死,也是值了。”
仇如血也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问明所在,护着卢浩生往总督府去,诚如路人所言,总督府外面那条长街几乎空无一人,走在长街之上,冷冷清清,让人瘆的慌,等走到总督府前,果然是一片狼藉,围墙倒塌,已经烧成黑炭的木梁子横七竖八地依然架着,虽然总督府已经烧毁好些日子,可是空气中却似乎还弥漫着火灾过后的尘灰味道。
卢浩生进了院内,到处狼藉,一股夹杂腐臭的味道钻入鼻中,他抬手捂住鼻子,皱紧眉头,四下里看了看,心已经凉到了极点。
他虽然知道北山总督府发生过一场火灾,可是却没有想到烧的如此厉害,虽然依稀看见当初这座总督府的奢华,但是早已经是过眼云烟,仅仅留下了几间房舍孤零零地矗立在狼藉之外。
本想着肖焕章的总督府内,就算人死了,但是多少还会留有财物,齐王当时就下过令,让北山这边封存总督府,可是现在看来,莫说在这总督府内找到奇珍异宝,只怕连一两银子都找不到。
“卢大人,咱们接下来往哪里去?”仇如血等一干人倒是悠然自得,他们得到楚欢的吩咐,在这边护卫卢浩生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便即启程回朔泉,至若卢浩生在这边做什么,他们不必发一言,他们只有一件任务,就是在这半个月内,保护卢浩生不至于被人杀死。
卢浩生脸色发青,冷冷道:“派人去将信州的知州叫过来。肖焕章死了,这信州知州总该在吧?王爷派人向他下过命令,要保护这里,可是……快去!”
仇如血笑道:“卢大人,咱们过来,就是保护你的周全,并不是你的仆从,这一点你要清楚。依我看,也不必去叫越州知州了,你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直接往那边去,卢大人在那边再责问如何?”
卢浩生瞧了仇如血一眼,心中生恼,可是他也明白,这些人是楚欢借给自己保护自己周全的,还真不是自己的随从。
他气呼呼地领着一群人骑马找到了信州的知州府,知州府倒是大门敞开,门前几个兵士在守卫,卢浩生下了马,便要往里面去,兵士已经拦住,骂道:“眼睛瞎了不成?没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乱闯的地方,赶快滚,再不走打折你的狗腿。”
“你们……!”卢浩生进到俞昌城后,心里就已经非常不舒服,看到总督府那副残破样子,更是怒火中烧,此时见到小小兵士竟敢阻拦自己,他虽然是文人,此时却已经满腔火气,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那兵士脸上,正要责骂,旁边那名兵士手脚倒是灵活,见得卢浩生动手,一脚便踹过来,卢浩生倒也没有想到边上的士兵竟然敢动手,被踹中腰间,“哎哟”一声,已经摔倒在地。
几名兵士便要冲上来,仇如血厉声吼道:“好大胆子,谁敢动手。”独臂已经拔刀出鞘,身后众护卫也都是纷纷拔刀。
仇如血江湖刀客出身,本就带着杀气,这一声厉喝又是气势十足,一众兵士倒被怔住,面面相觑,一时间到不敢动弹。
仇如血上前去,使了个眼色,身边一名护卫扶起了卢浩生,卢浩生腰间挨得一脚不轻,被扶起来,腰间还隐隐作疼,脸色铁青,怒声道:“你们知州在哪里?让他给本官滚出来。”
众兵士互相看了看,一人已经问道:“喂,我说你到底是谁?知道擅闯知州府是什么罪吗?”
仇如血咳嗽一声,才道:“这是齐王派来的新任总督,你们去请知州出来吧。”
“齐王?”兵士们更是面面相觑,“哪个齐王?知州大人说了,最近一阵子,西关楚总督可能会派人过来,只要人到了,让我们见到立马通报,可没说过什么齐王会派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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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六章 步步难行
卢浩生眼角抽搐,厉声喝道:“好大胆子,齐王乃当今辅国,你竟然出言不逊……!”
仇如血却是含笑劝道:“卢大人,都是不懂事的手下人,不用和他们计较。”向那兵士道:“去叫知州过来吧。”
兵士见仇如血还算客气,而且对仇如血倒也有些畏惧,当下便有人进府通禀,很快,兵士出来道:“孙知州让你们进去。”
卢浩生冷哼一声,此时也不计较,心中却是想着回头再算这笔帐,进了府内,只是仇如血等人身上佩刀,自然不能全都进入知州府,仇如血等人心里倒也不愿意往里面去,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疲惫,只是记着楚欢的吩咐,要保护卢浩生的周全,当下仇如血让手下众人先到城中找处客栈安顿下来,然后再派两人过来等候。
总督府被烧成那个样子,自然不可能在里面住宿,仇如血临来前,楚欢拨了足够的盘缠和花销费用,而且仇如血此行还要暗中建立“暗影卫”,收拢人手,有专项资金,卢浩生或许会为银子愁闷,仇如血这些人却是没有丝毫担忧。
仇如血刀不离身,兵士见仇如血气势,倒也没敢阻拦,卢浩生在前,仇如血在后,到了厅中,便见到一名身着官服四十出头的中年官员正端着茶杯,悠闲自得在品茶,虽然瞧见卢浩生进了厅,却没有起身的意思,瞥了一眼,放下茶杯,卢浩生已经走进厅内,背负双手,面无表情看着中年官员,只是一双眼睛冷厉异常。
“阁下是何人?”官员打量卢浩生一番,淡淡问道:“他们说你是齐王派来的总督?”
卢浩生冷笑道:“见了本督,还不参拜?”
那官员顿时笑起来,似乎听到极为好笑的事情,坐在椅子上,背靠椅子,“要是见人就拜,本官这双腿早就断了。你说你是新任总督,本官就相信你是新任总督?是不是街头上来个叫花子,叫喊自己是总督,本官也要跪下参拜?”
“你……!”卢浩生勃然变色,抬手指着官员,“你竟敢亵渎本督?”
官员缓缓起身来,背负双手,走到卢浩生面前,仇如血此时却是在厅外,并无进来,楚欢的嘱咐,他自然不忘,卢浩生在北山如何做,仇如血冷眼旁观,不必插手。
“本官告诉你,前几日,还有人假冒钦差,想要骗银子上去。”官员淡淡道:“你可知道结果如何?打折了双腿,割了舌头,丢在城外,现在只怕已经被野狼叼走了……本官问你,你说是派来的新任总督,可有旨意?”
“自然有。”卢浩生忍着怒气,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辅国齐王殿下亲批的任职文书,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官员结果了任职文书,扫了一眼,竟是丢在地上,冷冷道:“来人,将这假冒总督的大胆狂徒拉下去砍了……!”
门外几名兵士便要冲进去,仇如血沉声道:“且慢。”握着刀兵,横在门前,几名兵士都是一怔,此时已经听得卢浩生怒喝道:“这是齐王亲批的任职文书,你……你竟敢如此亵渎。”急忙捡起,厉声道:“该当斩首的应该是你。”
“你说是齐王亲批的任职文书,这上面可有齐王的印章?不过一道署名,就敢说是齐王所签?”官员冷声道:“还有,这上面怎么没有楚总督的印章?必然是假的。”
“楚总督?”卢浩生忍不住握起拳头,“任免北山总督,轮得上西关总督盖印?”
官员冷笑道:“那是当然,楚总督平定了叛乱,如今北山总督人选悬而未决,圣上下旨意倒也罢了,否则西北当前的局面,楚总督怎能坐视不理?北山总督人选,何其重要,楚总督又怎能没有丝毫的消息传来?”
卢浩生怒不可遏,好在此时仇如血终于进了厅,官员见卢浩生带到入厅,微微变色,只当仇如血是卢浩生的部下,意图不轨,高声喝道:“你是何人?还不退下,带刀入厅,意欲何为?”大叫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兵士们再次冲过来,仇如血却已经问道:“你是信州知州孙芸?”
“当然是本官。”
“那就好。”仇如血从怀中取出一物,丢给信州知州孙芸,“楚督料定会有周折,你自己看看,这是楚督的介绍信,此人确实是齐王所派的新任总督卢大人。”
孙芸接过扫了一遍,上面倒是写清楚,前来赴任的是齐王委派的新任总督卢浩生,并无太多话语,但是下面却盖着西山总督的章印。
孙芸看到章印,神色一敛,变的恭敬起来,小心翼翼叠好介绍信,呈给仇如血,问道:“阁下是?”
仇如血道:“我在楚督身边当差,此番是受楚督所派,护送卢大人前来赴任,仇如血便是我。”
孙芸立时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仇大侠,久仰久仰,下官听说过,楚督身边有一位义薄云天的仇大侠,威震八方,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快来人啊,上茶上茶,仇大侠,快请上座,快请上座。”弓着身子,连连邀请,仇如血努了努嘴,孙芸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向卢浩生拱手赔笑道:“卢大人,真是失礼了,下官眼拙,还请降罪。”
卢浩生冷哼一声,也不客气,开口问道:“孙芸,本督问你,齐王下令,要保护总督府,为何总督府变成那个样子?”
孙芸拱手道:“卢大人,下官确实借到了命令,说是要守卫总督府,下官也确实派人守卫,可是……大人,总督府烧成了那个样子,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守卫,下官派人守了几天,半夜那些兵士就都自己跑了,说是那边闹鬼……!”
“胡言乱语。”卢浩生皱眉道:“怎会闹鬼?”
“这个下官就说不清了,反正去了几次,都说晚上吓人,有鬼影出没,所以兵士都不敢去,下官总不能杀了他们?”孙芸道:“而且那里也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该烧的不该烧的一把火都已经烧干净,而且平时也还真没有人去那里,当时烧成什么模样,除了刑部司派人过去检查一番,收敛了几具尸体,大体上还是那个样子。”
仇如血忽然插口道:“那几具棺木在哪里?”
“仇大侠,找了处院子,先停放在那里。”孙芸忙道:“一直没有敢动弹,等待上面来吩咐,看看如何处置。”
仇如血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卢浩生这才大步走到孙芸刚才坐的椅子边,一屁股坐下,道:“孙芸,本督问你,肖焕章在北山,是否有很多店面?据说他的店铺遍布北山三州,不但贪赃枉法,而且在背后操控店铺生意,盘剥了大笔的钱财,是否有此事?”
孙芸拱手道:“肖焕章父子贪得无厌,盘剥百姓,罪该万死。卢大人,下官虽然是信州知州,可是从来没有什么实权,肖焕章就在朔泉城,各司衙门也都由他的人掌控着,下官虽然名义上是信州的知州,其实实权根本无法与青州和甘州知州相比,天高总督远,他们在外头,手中多少还能管些事情,下官就在肖焕章眼皮底下,而且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盘剥百姓,所以一直都只是挂个名头,知道的少,做的更少……!”
卢浩生冷笑道:“先别急着洗你的罪责,北山官员,谁有罪谁无罪,本督自然会详加调查。”顿了顿,才道:“你先帮本督理清楚肖焕章的家财,全部充公,若是干的好,本督自然会网开一面,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卢大人,理清肖焕章的家财?”孙芸皱眉道:“这个下官可实在无能为力,肖焕章的家财,下官一无所知,就知道他那座总督府,可是如今烧成灰烬,府里的东西也烧的差不多,里面还能用的东西,下官已经让人放到了那几个还没有烧毁的院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此之外,下官再不知道其他。”
“肖焕章贪赃枉法,穷奢极欲,你说他总督府没有值钱的东西?”卢浩生冷笑道:“孙芸,你知道肖焕章贪赃枉法最后落个身死的下场,本督劝你也要三思为好。”
“卢大人是说下官贪墨总督府的财物?”孙芸脸显不悦之色,“大人可以去调查,大火烧起来之后,下官得知消息,立刻封锁现场,派人救火,大火过后,也是当着所有人一起清点财物,残存的东西,也都封存在那几间院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如果卢大人不相信,大可以现在就治罪,只是下官有无数人证,如果以贪赃枉法治下官的罪,下官着实不服。”
“你是说肖焕章的总督府大火过后,连一两银子也没能找到?”卢浩生盯着孙芸眼睛,“据本督所知,他生活穷奢极欲,古玩众多,而且家中许多器皿都是金银或者玉石所制,难道都不翼而飞?”
“下官虽然也奇怪,但这都是事实。”孙芸道:“肖焕章死后,总督府是那位总督夫人管事,据说总督府烧毁之前,那位总督夫人遣散了总督府所有的人,而且每人都给了遣散费……如果总督府真的有金银财物,只怕也是那位总督夫人处理的。”
卢浩生脸再一次沉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那么肖焕章的那些店面呢?”
孙芸摇头道:“下官不知,肖焕章既然是背后操作,这些地方当然不会让别人知道,肖家父子都已经死了,那位肖夫人也死了,恐怕也没有人知道哪些店面是肖焕章的私产。”
卢浩生微一沉吟,忽然冷笑道:“这倒也难不倒本督,本督自然有法子知道。肖焕章盘剥百姓,商户也不会避免,只要往户部司去调查,别的铺子,他自然是重税,自己的铺子,自然会逃避赋税,只要在户部司查出那些铺面少缴商税甚至是不缴商税,那么就算不是肖焕章的产业,也必然和肖焕章有勾结,全都充公。”
仇如血并不作声,心中却是想着,这卢浩生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个法子倒是一针见血。
却见孙芸已经摇头道:“卢大人,法子是极好的,只是这事儿办不成。”
“为何?”卢浩生沉声道:“本督要办的事情,难道还有人敢阻扰,本督此番,定要从户部司调查出肖家父子贪墨的家财,谁也阻拦不住。”
“卢大人,下官倒不是说大人没有这个魄力,只是北山已经没有了户部司。”孙芸神情怪异,“户部司不存在,大人自然也无处可查。”
第一五四七章 行贿
卢浩生本来脸色还算镇定,闻听此言,微微变色,皱眉道:“你说什么?户部司不存在?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各道总督衙门之下,设六司,户部司乃六司之一,怎可能没有户部司?”
“回大人话,倒不是说没这个衙门,而是说这个衙门现在已经不存在。”孙芸解释道:“大人不知是否知道,北山道的户部司主事,一直都是由叛官肖焕章的长子肖静笙担任,整个户部司,都是由肖静笙说了算,下关这个信州知州,根本插不了手。非但如此,户部司衙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肖家父子的死党,叛官肖焕章父子对户部司控制的极其严格,外人根本无法插手,户部司担任官职的,不是他们肖氏族人,便是他们的心腹亲信……!”
卢浩生皱着眉头。
孙芸继续道:“肖焕章兵败甲州,肖静笙死在前线,这户部司就没了头脑,但虽是如此,也还没有出生么乱子,等到肖焕章死讯传来,户部司马上就垮了,在户部司担任官职的那些官吏,要么不知所踪,下落不明,留下的却是被罗定西找了借口,杀了一批,所剩无几,户部司的存帐,也是一塌糊涂。”顿了顿,继续道:“罗定西本来提拔了一些官员,接手户部司的账目,但是前面或死或逃,账目混乱不堪,根本理不出头绪,如果只是这样,那倒没什么,找一些懂账目的人,花上三五个月,慢慢清理,总能理顺出来,可是罗定西在朔泉被杀,消息传回来,户部司那些被罗定西提拔起来的官员立时一哄而散,纷纷外套,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一把火烧了户部司的账目,等下官赶到时,就像总督府一样,许多东西也是烧成了灰烬。”
卢浩生忍不住怒道:“你既然是信州知州,坐镇俞昌城,六司衙门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户部司的动作,难道你事先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任由他们烧了账目?”
“卢大人,你既然是京里来的,有些事情比下官还要清楚。”孙芸对卢浩生倒没有丝毫的畏惧,虽然不似之前那样毫不客气,可是却也谈不上有多恭敬,“各道六部司衙门,都是受总督辖制,下官的官位虽然比之六部主事要高,可是没有总督之令,下官是无法对六司衙门发号施令。下官自上任以来,也从没有染指过六司衙门,不过是个闲职,各司衙门做什么,下官确实不知……虽是如此,下官听说户部司出了乱子,也还是带人前往,只是那帮家伙先下官一步,下官也是无可奈何啊。”
卢浩生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初到北山,一开始便是荆棘满地,心下愈发地恼怒,问道:“那户部司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回大人话,还有几个书吏,至若其他人,下官也不知去向,一直等着新任总督前来处置,仅留下来的几个书吏也是无事可做,所以下官说等若不存在。”孙芸拱手道:“好在卢总督已经抵达,一切事情,自然都是要听从卢总督的处置。”
卢浩生微一沉吟,终于道:“既是如此,你即刻将各司衙门的官员全都找过来……本督入城的时候,城内一片混乱,便是连守城的兵士也是毫无法纪,难道就没有人管?”
“回大人话,天已经黑下来,这一时半会,要将所有官员找过来,只怕十分困难。”孙芸道:“大人一路辛苦,以下官之见,大人不如先到驿馆歇息,下官现在派人通知各司衙门的官员,等到明天天一亮,大人前来,想必各司衙门的官员便已经全部到齐,其实大家也都盼望着新任总督早日赴任,只要听说卢大人已经到任,他们必然是全部赶来。”
卢浩生听了这句话,神情倒微微缓和一些,想了一下,点头道:“如此也好,孙芸,你派人去通知各司衙门,明天天亮之前,都要在这里集合,本督有事要安排。”
孙芸拱手称是,当下卢浩生起身,孙芸安排人送卢浩生往驿馆去,其实各道州府,都有专门的驿馆,用作官员歇脚之用。
总督府已经不能住人,暂且也只能先将卢浩生安排在驿馆之中,仇如血本想着让手下众人住在城中客栈,此时也只能陪着卢浩生去住驿馆,好在出府之时,已经有两名护卫在府外等候,仇如血便安排两人先跟着卢浩生前往驿馆,只说自己去通知其他人都去驿馆护卫。
卢浩生离开之后,仇如血正准备离开,孙芸却已经拱手笑道:“仇大侠,府里还有好茶,请仇大侠赏光,再喝上一杯茶。”
仇如血见孙芸笑的古怪,知道恐怕另有事情,跟着孙芸重新回到厅内,孙芸立刻让人换了茶来,屏退下人,随即端了一只精致的盒子上来,关上门,仇如血不知孙芸要搞什么鬼,却见孙芸关门之后,这才来到仇如血身边,放下手中的盒子,竟是显得十分恭敬:“仇大侠,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仇大侠笑纳。”说话之时,已经轻轻将盒盖子打开了一半,仇如血便见到里面泛起一阵柔和的光芒,瞥了一眼,竟是见到里面放着一颗夜明珠。
仇如血皱眉道:“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仇大侠,这是下官家传宝物。”孙芸十分客气道:“下官是个俗人,留着这个颗珠子,实在配不上,仇大侠英雄气概,便是人中明珠,这颗夜明珠,也只有仇大侠才能拥有。”
仇如血哈哈笑道:“孙大人这是要行贿仇某?”
孙芸忙道:“仇大侠取笑了,只是下官对仇大侠的敬慕而已。”
“孙大人,这个还是免了吧。”仇如血哈哈笑道:“无功不受禄,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仇某只是楚督身边一个当差的,是在帮不了你什么忙。”
孙芸毫无尴尬之色,轻声道:“仇大侠这是客气了。这只是下官孝敬仇大侠的小玩物,楚督那边,另备有重礼,大侠返回朔泉之时,下官还请大侠能够将下官献于楚督的礼物送上去,也是表达下官对楚督的敬慕之心。”
仇如血叹道:“孙大人,楚督是西关总督,这卢浩生卢大人才是北山总督,以我之见,这些东西送给卢大人,对你的仕途才有帮助。这一颗夜明珠,价值可就不菲,你送给仇某,那就等若掉到水里面,白白浪费了。”
“仇大侠说笑了。”孙芸轻笑道:“仇大侠是江湖人,下官知道仇大侠定然是个痛快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下官也就不多说废话,想请教仇大侠,这位卢大人,下官此前并无听说过名号,怎地忽然派了这样一个人过来?下官想知道,这卢浩生过来,可是楚督的意思?”
“楚督?”仇如血微笑道:“孙大人,这有什么关系?此人是新任总督,与何人所派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楚督是西关总督,北山总督的任免,楚督又如何能干涉?卢浩生自己也说了,他是齐王派来赴任,是得了齐王的应允,既是如此,楚督愿不愿意,又有什么干系?”
孙芸眼珠子一转,听话听音,明白过来,笑道:“多谢仇大侠赐教。照这样说来,卢浩生前来赴任,根本不是楚督的意思?”
仇如血摆手道:“孙大人,仇某临来时,楚督嘱咐过,到了北山,这边的事务一概不要多嘴,咱们的人物,是护送卢浩生前来俞昌城,楚督知道俞昌这边群龙无首,短时间内肯定有些混乱,担心齐王派来的这位卢大人有个闪失,所以嘱咐我等在这边护卫卢浩生半个月的周全,半个月之后,无论是个什么景象,我等都要回朔泉复命……!”盯着孙芸,道:“孙大人,不管怎样说,肖家父子不在,你便是除了卢浩生之外,信州的最高长官,卢浩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孙大人却在这边多年,人脉广阔,所以仇某希望至少在这半个月之内,不要有任何人威胁到卢浩生的性命,否则仇某无法向楚督交代,你孙大人,可也无法向齐王交代啊。”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孙芸笑道:“下官只会秉公办事。”将夜明珠往仇如血身边推了推,“仇大侠,区区薄礼,您还是收下,否则下官心中不安……!”
“孙大人,仇某不知官场之事。”仇如血微笑道:“可是有一点,仇某倒是明白。北山如今要恢复秩序,说到底,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北山的官员,你孙大人只要没有和肖焕章交涉太深,或者说,你没有和肖焕章坑害过百姓,也就不会有太大麻烦,上面还要靠你们治理北山,所以依我之见,你现在不必急着送东西,东西再多,如果事情办的不漂亮,前程也是危险,但是如果你事情办得漂亮,真的有才干,仇某保证,你必然还是能够得到重用的。”
孙芸眼珠子一转,似乎在揣摩思索仇如血话中深意。
“孙大人,仇某也不打扰了,还有一点私事要办。”仇如血已经起身来,“不是说明天卢大人要召见六司衙门的官员吗?我瞧你还是早作安排,可别到了明晨,又惹的咱们卢总督不痛快,他现在毕竟是北山总督,你们这些做下官的,也不能以下犯上不是?”
孙芸笑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仇大侠,不瞒你说,其实各司衙门的官员,如今可都等着新任总督前来呢,下官之前对卢总督说过,如果知道他已经抵达,大伙儿明天早上,必然天不亮就集中过来,都在等着这位总督大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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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八章 债主
卢浩生一夜未眠,盘算着次日召集众官员,该怎样烧起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固然要让北山的官员对自己生出畏惧之心,却也要让这些人甘愿听从自己的命令,要想在北山扎根,第一步自然是收服这些官员,再接下来收服士绅,等到官绅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再进一步收买民心。
只是这当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卢浩生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卢浩生早早起来,换上了在西关就已经准备好的总督府,对着铜镜好生整理了一番,瞧见铜镜之中自己倒也是威风凛凛,带着几分自信,叫了仇如血等人,好在驿馆之内还真有马车,所以在仇如血等人的护卫下,乘了马车在天亮之前,便即赶到了信州知州府。
本来卢浩生还担心会有官员迟到,自己大可以借着机会,当众惩处以立威严,可是到了知州府门前,便见到众多的马车都在门外,进到院子之时,只见到人影密密麻麻,大都是身着官服,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见此情景,卢浩生心中倒是稍安,不管怎样说,自己这个总督大人还是有一定的震慑力,一声令下,这些人倒还是集中过来。
故意咳嗽两声,众人瞧见卢浩生,黎明曙光之下,卢浩生一身总督官袍,众官员互相看了看,便有人拱手道:“下官见过总督大人。”
一时间,数十号人纷纷拱手,向卢浩生行礼,卢浩生却已经带着笑容,拱手笑道:“诸位早,本督初来乍到,还望诸位多多帮衬。”
他声音温和,心中却想着总要给这些官员一个好印象。
此时见到信州知州孙芸已经上前来拱手道:“禀报总督大人,六司衙门大小官员以及各署官员都已经到齐,请大人升堂!”
卢浩生咳嗽一声,轻抚长须,微微点头,进了正厅,上了主座,众官员这才纷纷进到厅内,分两边站立,卢浩生扫了一眼,这才含笑道:“本督奉齐王殿下之令,前来北山赴任,叛官肖焕章已经被剿灭,北山要恢复秩序,已经是春耕,也还要恢复生产,诸事繁多,所以本督也就不多说废话。北山大小事务,还需要诸位鼎力相助……!”
他话声未落,一名官员已经道:“总督大人,下官工部司主事郑航,有事禀报。”
“哦?”卢浩生抬手道:“郑主事请讲!”
“启禀大人,甘州古汉县那两座桥已经修造完工。”郑主事拱手正色道:“只是这工程的款项还没有支付,两座桥还有一千四百两的石料银子,另外还有七百两的工钱,目前都没有支付,石料商和造桥的工头这几日一直往工部司催要银子,这笔银子,户部司一直也没有拨付过来,现如今户部司也拨不出一文银子,好在总督大人已经抵达,下官恳请总督大人赶紧拨下银子来,这两千两银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卢浩生怔了一怔,又有一名官员出来道:“总督大人,下官兵部书令吏刁楠,启禀大人,兵士们的军饷,已经有两个月没拨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了,上上下下加起来,那是欠了六七万两银子,已经有兵营开始出现骚动,如果军饷再不拨下去,下官只怕军营会生变。”
“启禀大人,咱们的俸禄,也已经欠了两个多月。”又有一人出来道:“大伙儿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俸禄没有发下来,家中老小都在挨饿,恳请大人体恤卑职等,早日将所欠的薪俸拨付下来。”
卢浩生眉头皱起,他屁股还没有做热,一众官员便已经出列催银子,几个人出来之后,其他人也都纷纷出列,各有各的花销,各有各的难处,总而言之,现在大伙儿手中都是缺银子,而且许多因子都是拖欠许久,不能再继续拖欠下去,否则会酿成巨祸,卢浩生还没有说银子的事情,这些官员自己便已经争论起来,争论着银子应该先拨往哪里去。
此时卢浩生倒像是欠了一屁股债,正在面对数之不尽的债主们讨债。
卢浩生刚进大厅之时,众人整齐分左右站着,还有几分威仪,可是此刻堂上已经是一阵混乱,官员们互相争吵,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孙芸见状,大声喝道:“住口,成何体统,总督大人在此,谁敢喧哗?”
他这一吼,倒也有些作用,众官员都静下来,只是却没有回到位置站住,纷纷看向卢浩生,孙芸已经拱手向卢浩生道:“总督大人,大伙儿虽然情绪激动,只是也都是迫不得已,还请总督大人不要见怪。依下官之见,其他银子倒也罢了,不过军饷和官员们的俸禄,现在还真是不能拖欠了。军饷关乎着北山几万官兵,他们现在还没有闹事,已经实属不易,可是这军饷如果还不能拨下去,下官实在没有法子保证他们还能够安安稳稳……至若大伙儿的薪俸,下官斗胆说一句,在场的官员,都是清正廉洁的好官,靠着每个月的薪俸养家糊口,起早贪黑为朝廷办差,这俸禄如果再不拨下来,大伙儿连家中老小也养不活,也就无法安心办差,所以……!“
卢浩生皱眉道:“所欠的薪俸有多少?”
“其实也不多。”孙芸忙道:“北山三道登记在册的大大小小官吏,要支付薪俸的,从上到下不过三千多人,两个月的俸禄,其实加起来还不到八万两银子,加上两个月的军饷……刁楠,你们那边可统计出来,到底差多少军饷?”
“哦,回大人话,有个七万两银子,差不多也就能够将所欠的军饷都补上。”
“唔,那就是十五万两银子。”孙芸笑道:“总督大人,十五万两银子拨下来,可以解燃眉之急……!”
卢浩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五万两银子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天文数字可以形容,他手中现在只不过几十两银子,最为关键的是,他后面根本没有任何财政来源,让他拨出来十五万两银子,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山银库,难道没有一点存银?”卢浩生沉着脸问道。
孙芸苦笑道:“什么都可以欠,军饷不能欠,总督大人到来前,我们可是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群龙无首,军营那些官兵,可是说翻脸就翻脸,要是银库里有银子,我们早就从银库里拨银子送到军营,安抚他们了,便是咱们不吃不喝,也不敢欠了军饷。”
“总督大人,户部司所有的账目都已经烧毁,许多人都跑的无影无踪,至若银库,更是没有一文铜钱。”一人出来道:“小人只是户部司一个小书吏,这些时日,已经有当兵的在户部司衙门转来转去,那明显是要讨军饷,小的吓得连户部司衙门也不敢进的。”
众官员此时又开始交头接耳,看架势又要喧闹起来。
孙芸咳嗽一声,大声道:“都不要说话了,总督大人既然来了,也就万事大吉了。齐王殿下派遣总督大人前来赴任,自然是要帮着咱们解决这些问题……!”看向卢浩生,小心翼翼道:“总督大人,王爷派您前来,总是知道北山的情况,所以派您来坐镇大局,少不得也是拨些银子过来的,这十五万两银子,大人今日就可以拨下来,银子拨下来,事态才会安稳,其他地方,咱们再仔细斟酌,实在拖不下去的,咱们就先拨下去,能够暂时缓一缓的,咱们就缓一缓,事情众多,什么地方都要花银子,总督大人手中也要留下一笔银子以防万一。”
卢浩生淡淡道:“你是说让本督现在就拨下十五万两银子?”
“下官只是建议。”孙芸道。
卢浩生冷冷一笑,道:“孙芸,你可瞧见本督身上带有银子?”
孙芸忙道:“莫非还在道路上?如果是这样,大伙儿再挺两天,下官会派人去往军营,告诉他们,银子马上就到,让他们稍安勿躁……!”
卢浩生摇头道:“你错了,本督此来,没有带银子,而且也不会有银子拨过来。”
“总督大人说笑了。”孙芸笑道:“大家日夜都在盼着您来,就是等着银子能够安定北山,大人又怎会没有银子。”
“本督像说笑?”卢浩生冷冷道:“本督确实没有带银子。”
众官员都显出古怪之色,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卢浩生的身上,有人显出怀疑之色,更多的人神情已经变得冷漠起来。
卢浩生缓缓起身,沉声道:“诸位都是朝廷命官,你们也该知道,朝廷南征北讨,如今正是艰难之时,正是这种时候,才需要大家精诚团结,上下齐心,共度难关。本督知道,大家都缺银子,许多地方都很艰难,可是本督相信,只要大家咬一咬牙,总是能够挺过去。本督既然来了,就会想办法解决这些事情,就算真的没银子,本督也会与大家共患难……!”他已经握起拳头,一副慷慨激扬之态。
“总督大人,下官斗胆说一句,有些话说得轻巧,咬一咬牙就能挺过去?您是说让咱们都咬着牙活活饿死?”人群之中立刻有声音道:“不错,大伙儿都在效忠朝廷,为朝廷日夜办差,只是常言道的好,皇帝不差饿兵,咱们效忠朝廷,朝廷难道要让咱们活活饿死?”
第一五四九章 焦头烂额
卢浩生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那人显然是豁出来,“下官只是希望总督大人能够解决咱们吃饭的问题,说一千道一万,肚子都吃不饱,下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办差。”
“哦?”卢浩生冷笑道:“这样说来,你是不想当这个差事?”
那人已经摘下头上的官帽,道:“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这样?若是大人想要罢免下官的官职,求之不得,下官现在就可以交出帽子,可是辞官之前,下官还是希望大人将所欠的俸禄如数发还给下官。”
正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卢浩生皱起眉头,沉声道:“外面何人喧哗?”
只听得嘈杂声中,数名身着甲胄的武将豁然出现在了大门前,堂内众官员声音顿时低了不少,三名武将进了堂内,卢浩生已经站起身来,沉声喝道:“你们是何人?”
当先一名将领上前几步,已经拱手道:“末将北山禁卫军郎将宋安路,想必您就是新任的总督大人,末将见过总督大人。”
“末将青州军千户鲁帆!”
“末将甘州军千户叶一达!”
卢浩生皱眉道:“尔等为何未经通禀,擅闯大堂?”
宋安路淡淡道:“总督大人,末将也想在府外等候,可是实在等不得了,再等下去,末将担心北山会发生兵变!”
“兵变?”卢浩生沉声道:“难道有人敢造反?”
“总督大人,没有人真的想造反,可是如果军饷迟迟不发,那也是逼着他们造反。”宋安路沉声道:“已经两个月没有拨下军饷,再不拨下来,末将实在控制不住他们。”沉声道:“来人,拿上来。”
外面立刻进来一人,手中拿着一只油布包裹,宋安路沉声道:“打开。”
那人将油布包裹放在地上,堂中众官员都在奇怪,却见那人迅速将油布包裹打开,有些官员凑上前来看了看,等那人将包裹打开,四下里惊呼声起,众人都已经是豁然变色,卢浩生瞧了一眼,也是神色大变,眼中显出惊骇之色。
只见那油布包裹里面,竟然抱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总督大人,禁卫军营昨晚就差点发生兵变。”宋安路正色道:“有人暗中聚集,想要发起兵变,末将得知消息,当机立断,斩杀了两名领头闹事的,便是这两颗脑袋,才暂时将事态控制住,可是军营之内,已经遍布不满情绪,末将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末将肯定,如果再不能解决军饷问题,兵变随时发生,兵变真要发生,末将这颗脑袋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甘州军千户叶一达已经粗声道:“总督大人,您既然来了,这事儿就要赶快解决,当兵的都是粗人,认得都是死理儿,许多道理都说不通,还请总督大人即刻拨下银子,平息事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卢浩生皱眉向孙芸问道:“这么大一个北山道,就没有银子库存?肖焕章养兵数万,家底丰厚,怎可能所有的银子一下都没有了?”
“这个下官不知。”孙芸摇头道:“正是因为不知,所以才要总督大人来做主。”
宋安路上前一步,脸色冷峻,竟有一股咄咄逼人之势,“总督大人,不到万不得已,末将也不敢冲撞到这里,事情已经是到了十万火急之时,末将只求总督大人即刻拨付军饷,否则……!”他猛然握刀,“呛”的一声,拔刀而出,卢浩生心下一惊,失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大人放心,您是总督,末将不敢对您怎样。”宋安路目光冷厉,“总督大人如果不能解决军饷问题,末将也不敢回军营了,情缘死在大人面前,也不必回营被他们乱刀砍死。只不过末将还是要直言,末将不敢对总督大人有冒犯之心,可是那些当兵的,都是粗野得很,他们一旦闹将起来,会是怎样一个局面,末将实在不好说。”
大堂之上,顿时又是一阵嘈杂之声。
卢浩生此时已经是焦头烂额,大声道:“诸位,诸位,危难时候,大家应该上下齐心,共度难关,银子总是能想出办法的,大家一起想法子……孙知州,咱们北山不是有众多士绅豪商吗?是否能从他们那里先借一些银子过来,官府缓过气来,必然会加倍奉还。”
“总督大人,您不说这事儿,下官还忘记了。”孙芸为难道:“只怕那些士绅们还没有得到大人抵达的消息,如果知道,事情可就更加麻烦了。”
“怎么回事?”
“前番肖焕章发动叛乱,打着筹募军饷之名,向北山各州府县的士绅豪族大批筹借钱粮,当时叛官肖焕章还对他们承诺,只要战事一结束,筹借的钱粮,都会加倍奉还。”孙芸苦着脸:“这些日子,他们可是连续不绝往官府催讨钱粮,下官只说总督大人未到,要等新任总督大人前来才能处理,好不容易拖到现在,如果他们知道大人来了,必然会一涌而来,到时候又是一笔支出……大人,现在不是向他们借银子的问题,而是想着如何能够拖延他们的钱粮……!”
“他们的银子可以拖,军中的军饷在不能拖。”宋安路大声道:“总督大人,末将请你赶快想办法,无论如何,今日也要拨出银子来。”
卢浩生心中气结,到北山赴任,现在什么事儿都没干,反倒是率先欠下一屁股债务,眼前这些官员,竟宛若一个个催命的债主,让卢浩生头大。
“本督会想办法。”卢浩生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你们先各自回衙门,不要耽搁了手头上的事务,至若军中,你们先尽力稳住,本督想办法……!”
“总督大人拨不出银子,末将不敢走。”宋安路摇头道:“总督大人,如果实在拿不出银子,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请总督大人前往军营,亲自向将士们解释,这是末将想出的唯一办法。”
便在此时,却听得大门外有人大声禀报:“报,大门之外,来了一群士绅商贾,他们喊着要找总督大人,咱们拦住,他们要往府里冲,不知该怎么办。”
孙芸急道:“全部都过去,紧闭大门,拦住他们,莫让他们进来。”
“是,可是他们来了上百人,而且人数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正往这边过来,小的只怕拦不住。”
“先拦住再说。”孙芸沉声道:“记着,只能拦住他们,且末伤人,否则会酿出更大的事端来……!”转向卢浩生道:“总督大人,下官说的没有错吧,那帮人,已经得到您前来赴任的消息,如今都聚集在大门之外,要闯进来找您呢。”
卢浩生感觉自己的头晕眼花,他只觉得胸口憋闷,一时透不过起来,呼吸急促,身体微微晃了晃,孙芸和身边几名官员急忙道:“总督大人,你怎么了?”
卢浩生勉强站住,道:“本督……本督身体不适,先要去……先要去歇息一下……!”
“总督大人,一大摊子事儿还在等着您,您这时候可不能倒下啊……!”有官员立刻叫道:“军饷和咱们的俸禄,还有那些士绅商贾的欠银,都该怎么解决,您可得给个话。”
“是啊,总督大人,如今俞昌城内一片混乱,北山各州府县也都不成体统,您是一道之主,可要拿出个主意来,下官等都要听从你的吩咐。”
四下里一片叫声,卢浩生就感觉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也听不清楚这些人说些什么,他只感觉自己如果继续在这大堂待下去,必然会窒息而死,双手乱扒,只想出去,“都让开,本督要静一静,本督……本督要歇一歇……!”只是堂上拥挤着六七十人,济济一堂,密密麻麻,前后左右围在卢浩生身边,卢浩生往哪里看,都是被人挡住,一时间竟是出去不得。
“仇如血……仇如血……仇大侠……!”卢浩生大声叫道:“本督要歇息,快……快带本督去驿馆……!”
此时此刻,他孤立无援,唯一想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就只有仇如血。
好在仇如血已经进来,领着几名护卫将众官员扯开,从里面拽出卢浩生,沉声道:“都不要吵了,卢大人身体不适,要歇息片刻……!”拽着卢浩生的手臂,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算是将他从人群之中抢出来,知道前门被堵,向孙芸沉声道:“孙知州,后院在哪里?带路,我们从后院护送总督大人去驿馆。”
孙芸立刻在前带路,仇如血在喧闹声中,护着卢浩生到了知州府后门,好在这后门还无人堵着,一行人护着卢浩生从后门出去,匆匆返回驿馆。
一路之上,卢浩生脑中一片空白,进了驿馆,就像后面有鬼魂追赶似地,急忙吩咐道:“仇……仇大侠,让人关闭前后门,不要让人进来,本督……本督不想看到他们……!”
仇如血叹道:“卢大人,你是北山总督,他们是你的部下,你不想见他们,那也由不得你了。齐王对您寄予厚望,只盼你能够坐镇北山,稳定北山的局面,如果不见那些官员,你又如何安定北山?这样的局面,本该是你预想中的事情,现在可以暂时避开,可是要在北山待下去,那都是要解决的问题,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
第一五五零章 不带走一片云彩
卢浩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到北山之后,屁股没坐热,却是连续发生这样的事情,北山的官员士绅甚至是军队,根本没有时间和这位总督叙交情,这一上来,连消带打,就是盯着银子不放,而卢浩生此时最为欠缺的,便是银子。
且不说想要充公的肖焕章家财没了下落,即使有下落,北山众人显然也没有耐心给他时间,卢浩生在知州大堂内已经感觉的出来,这北山的官员,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债鬼看待,眼中根本没有自己这个总督大人。
“仇大侠,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办?”抵达北山之前,卢浩生还是颇有信心,想着恩威并施等等策略,务必要镇住北山,可是现在什么手段也没有拿出来,就已经陷入绝境,北山人也根本不给他施展手段的机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是要银子没银子,要兵马没兵马,似乎连齐王的名头也根本唬不住这帮北山官员。
仇如血摇头道:“仇某一介武夫,不懂如何处理这样棘手的事情。只是仇某看来,如果无法拨下去军饷,只怕北山的兵马真要发生兵变,他们连人头都拿了出来,看来形势已经不容乐观。”
卢浩生为难道:“可是本督手中哪里来的银子?朝廷不可能有银子拨过来……!”微一沉吟,语气倒是客气不少,“仇大侠,本督也知道军饷不能拖欠,你看如果本督向楚大人借一些银子过来……!”
仇如血摆手笑道:“卢大人,恕我直言,楚督现在也是为银子焦头烂额,你也知道西关还有一大批难民,去年收成的粮食,大半都作为粮种种到地里,前阵子楚督还在为解决西关百姓的口粮夜不能寐,北山这边官员的俸禄朝廷拨不过来,西关那边也同样如此,西关上上下下的官吏,那也是靠着楚督过活,还有西关的兵马,每个月要支出的军饷,那也不是小数目。你这边要解决当前的麻烦,第一批就要十五万两银子,就算这十五万两银子到位,那么其他的支出呢?还有下个月的,下下个月的,百姓的赋税要到秋后才可能缴纳上来,还有半年时间,卢大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手头上如果没有个三五十万两银子,想要撑到秋后,当真是困难。”
“三五十万两银子?”卢浩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天的局面,你也看到了,你这位总督大人走到哪里,讨银子的人就出现在哪里。”仇如血慢悠悠道:“官员没有俸禄,不可能认真办差,将士们没有军饷,也不可能安然无事,唔,对了,已经是春耕的时候,事情繁多,你卢大人没有银子在手,许多事情都是难以解决的。”
卢浩生苦笑道:“也就是说,本督现在想要借银子,都没地方去借?”
“除非北山的士绅能够慷慨解囊。”仇如血道:“不过瞧今天的情形,那也是不可能了,他们不找卢大人讨还银子就不错,就莫说还要解囊相借了。”起身来,道:“卢大人,你先且歇息吧,这官位越高,胆子也越重,楚督以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当初如果不是西关七姓相助,楚督的麻烦也不下于你,卢大人如果胆子大,可以去找找那些士绅,看看他们是否愿意相助。”拱手道:“仇某先告退了。”
卢浩生抬手,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大半日,卢浩生不敢走出驿馆,绞尽脑汁想要想出法子,可是思来想去,还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要银子没银子,要兵马没兵马,要交情没交情,便是说起靠山,齐王在北山显然也没有什么震慑力。
黄昏时分,忽听得外面隐隐传来叫喝声,卢浩生心下吃惊,很快就见仇如血匆匆过来,“卢大人,大事不好了,闹起兵变了。”
“什么?”卢浩生骤然失色。
“不知从哪里来的兵马,有七八百人,已经围住了驿馆。”仇如血神情严肃,“他们叫喊着要卢大人出去,说是如果今日拿不到军饷,就要冲进来……!”
“好大胆子……他们这是要造反吗?”卢浩生又惊又怒。
仇如血肃然道:“卢大人,看这情形,拿不出银子,只怕他们是真要造反了,这帮兵士可都是手里拿着刀……前后面都已经堵起来了,卢大人,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卢浩生握起拳头,浑身发抖,“这帮……这帮大逆不道之徒,本督要将他们全都斩首。”
便听得外面脚步声响,一名护卫急匆匆过来,“仇老大,他们已经开始撞门了,要冲进来……!”
“卢大人,如何处置,还请你赶紧拿主意。”仇如血皱眉道:“这几百人冲进来,冲动之下,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要不你过去,向他们解释一番……!”
卢浩生立刻摇头道:“这帮粗俗不堪之辈,本督还有什么好向他们解释的?”
“那该怎么办?”仇如血皱眉道:“他们随时都要冲进来,如果卢大人亲自出面,或许他们还能冷静下来,可是真要等他们自己冲进来,头脑一发热……!”
卢浩生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当然知道,兵士一旦头脑发热,那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毫无顾忌,简直就像土匪一样,他们可不和你讲什么道理,更不会顾及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离开这里……!”卢浩生禁不住脱口而出。
仇如血似乎没听见,问道:“卢大人,你说什么?”
卢浩生神情凝重,低声道:“这里不能待下去了,仇……仇大侠,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仇如血皱眉道:“卢大人,你是北山总督,昨天抵达,今天才刚刚上任……这时候离开,又能往哪里去?而且你是北山群官之首,你若是不在,只怕这里的局面会更加的混乱……!”
“这些人都是肖焕章的余党。”卢浩生沉声道:“他们心存叛逆,知道本督是齐王殿下所派,所以故意联手对付本督,乱党贼心不死,本督不能留在这边。”
仇如血“哦”了一声,只是问道:“卢大人,你可要三思,当真要离开?咱们到北山才一天,你是北山总督,这屁股还没坐热,便即回去,可如何向齐王交代?”
“仇老大,大门已经被撞松开。”又有护卫飞奔来报,“撑不了多久,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卢浩生肃然道:“叛党作乱,让大家集中起来,他们是否堵住了前后门?那侧面的院墙后面,可有他们的人?”
“暂时倒没有看到,他们都集中在前后门。”
卢浩生再不犹豫,“仇大侠,咱们趁他们围住围墙之前,从侧墙翻出去,赶紧离开这里……!”一边说,一边迅速除去自己身上的官袍,“这里不能待了,本督要回朔泉,向王爷禀报,要派兵前来征讨这帮派贼。”急匆匆扯了一件衣裳套在外面,急切道:“咱们快走。”
仇如血见卢浩生下定决心,也不犹豫,当下吩咐众护卫不必理会大门,集中起来,也顾不得马匹,护卫着卢浩生从侧墙翻出,那帮兵士倒真没有在围墙之下安排人,翻过围墙,众人钻进一条小巷子,急匆匆离开北山驿馆。
北山混乱不堪,西关却已经是秩序井然,楚欢这几日一面与兵部司的官员们进行西关的军事改革,另外也是督促西关的借粮转租事宜。
实际上魏无忌还在的时候,西关的借粮转租事宜就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施行反感,所以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一切都算是井然有序,西关各州府县大批的粮食都被租到百姓的手中,按照人头土地进行合理的分配。
楚欢自然要派人监督地方官员,避免有人贪墨粮种,却也颁布了法令,租到粮食的百姓,必须按照所呈报的数目,将粮种耕种到地里,如果有百姓收藏粮食甚至是私下将粮食作他用,也都将受到严厉的惩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楚欢施行均田令的目的,就是让西关境内的荒地都能够种上粮食,但是也并非所有的百姓都按照政令做事,有些百姓万一得了粮种,却没有长远目光,将粮食自己私下挪用,并不种在田地里,那对均田令显然是巨大的破坏。
不但要监督官员,还要监督百姓。
西关一派热火朝天,上上下下都是忙成一团,楚欢当然也不可能在总督府内坐着,虽然西关各司衙门的官员各司其职,楚欢倒也不必太过操心,却还是抽出时间,走出朔泉,往西关各地视察耕种的情况,军事方面的改革,楚欢和兵部司官员制定出方案,具体操作自然是由裴绩等人来实施。
夕阳之下,一块田埂上,楚欢一身便衣,挽着裤腿,衣袖撸起,身边则是围着一群人,固然有耕种田地的百姓,也有随同出行的护卫以及官员,亦有当地的地方官和保长甲长一群人,人群之中,放着一架极为古怪的耕具,四下里众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
“来,大家可以先拿地里去试一试。”楚欢含笑道:“比较仓促,还需要改进,不过应该是这个样子了,使用起来,应该比你们现在所用的直犁要方便许多。”
众人都是奇怪,一名老农忍不住问道:“总督大人,这犁身是弯曲的,和咱们用的都不相同,不知是传自哪里,可有什么名字?”
楚欢笑道:“这些时日,我瞧你们都是用直犁耕种,耗费人力畜力,而且转换方向也是十分的困难,所以胡乱想出这样一件东西,对直犁进行了一些改动,不算是太成熟,如果这个确实比之前的直犁好用,咱们再多加改善,尽量制造出更为方便的耕犁,不但可以节省力气,也可以让耕地变的更有效率……唔,我叫它曲辕犁!”
第一五五一章 河西监
楚欢最近视察各地耕种情况,发现百姓们耕种的耕犁,都是直长犁,不可否认,直长犁的存在,确实让农业生产得到了提高,华夏中原是农耕为主的民族,耕具的发展也一直在进步之中。
楚欢依稀记得,如果自己没有记错,从商朝的时候,就开始出现了犁具,到春秋战国之时,使牛犁地才发展起来,耕犁也从石犁、铜犁到铁犁,汉代的时候,已经发展为直辕犁,直辕犁又分为双辕和单辕,适合在平原地区使用,能保证田地犁的平直,比较容易驾驭,而且效率也大大提高。
到如今秦国时期,百姓们依然使用的是直辕犁。
楚欢瞧见百姓们使用的直辕犁,便觉得有些古怪,在他记忆之中,耕犁犁身乃是弯曲形,如同一张弓一般,了解之后,知道曲辕犁还没有出现,脑中思索,才依稀记得曲辕犁应该是在隋唐时期才出现,具体什么时候已经记不清楚,但是这个时代却是不存在曲辕犁。
他特地了解了一番,而且将直辕犁细细琢磨一番,找了几个木工匠,这两条捣鼓了一番,倒是凭着自己的记忆,折腾出了这曲辕犁。
其实楚欢只是记得有曲辕犁这样一种耕具,而且知道,相比起直辕犁,曲辕犁将直辕和长远改为曲辕和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
长直辕犁比较笨重,耕地时回头转弯非常的困难,起土也非常费力,并不能完全地发挥效率,而且无论对人力还是畜力的要求都比较高,若不是粗壮汉子,根本无法驾驭长直辕犁。
相比起长直辕犁,曲辕犁的犁架变的极小且轻,操作之时,不似直辕犁犁身僵硬,曲辕犁的犁身可以摆动,富有机动性,而且起土很深,能够挖掘到深处,轻巧柔便,不但容易操作,而且掉头转弯非常的灵活,其效率可说是大幅度提高。
楚欢既然有这样的记忆,自然希望能够研制出更适合百姓耕地的犁具,不但可以节省人力和畜力,让耕地者不至于太过辛劳,也大大提高效率,好在几名工匠对楚欢的意思颇有些明白,而且在楚欢的亲自指点下,只是花了两日功夫,大致就做出了这个曲辕犁。
当下便有农民抬着曲辕犁到了田地中,众人在田埂观看,耕地的是老农民,经验十足,驾着曲辕犁,老牛在前拉犁,几个来回之后,田埂所有人都显出欢喜之色,只见到那老农民虽然一开始似乎并不适应,但是很快就驾轻就熟,关键是曲辕犁比之长直辕犁确实容易操作,大家眼看着曲辕犁可以顺畅地调转方向,而且犁出来的地既深且直,已经有人大声欢叫出来。
楚欢本来还没有太大把握,但是看到实际效果,比之自己预想的还要好,这才宽了心,祁宏忍不住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楚督,你是不是以前耕过地?”
楚欢看着祁宏,轻笑道:“祁宏,你跟我也有阵时间了,我觉着应该给你一个更合适的岗位,你有的是力气,在我身边实在浪费,我准备给你拨几亩地,让你代我耕田,你看如何?”
祁宏别过脸去,就当没听见,欢呼道:“楚督英明,楚督睿智,如此巧夺天工的耕具都制造出来,真是天佑西北!”
楚欢哈哈大笑起来,当下叫过地方官员,嘱咐道:“这曲辕犁还比较粗糙,可以加以改良,你们可以找寻一些能工巧匠,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以后可以大批制作这样的曲辕犁,如此一来,不但老百姓能省些力气,而且土地耕的深,收成应该也会好一些。”
其实西关的官员们对楚欢能捣鼓出这样的东西已经是毫不奇怪,能够从山上炼出食盐,这位总督大人还有什么事儿不能捣鼓出来。
让众人感慨的是,楚欢虽然是西关总督,威名远镇,可是为人却是十分的随和,根本没有架子,却偏偏又不怒自威。
从前到后数,立国以来,还真没有哪位总督愿意亲自走到田间地头,视察百姓的耕地情况,更没有哪个官员愿意为了改善耕地效率,煞费苦心改良耕具。
夕阳西下,楚欢对地方官员仔细叮嘱,忽见得远方一骑飞马而来,祁宏立刻上前,和那人说了几句,拿了一样东西过来,那骑兵飞马而去,祁宏拿着东西过来,却是一份书函,呈给楚欢,楚欢接过书函,扫了几眼,神情立时变的凝重起来。
“楚督,怎么了?”祁宏见楚欢神色凝重,不由问道。
楚欢也不解释,沉声道:“准备回朔泉。”
朔泉城,总督衙门之内,楚欢靠坐在正座之上,厅中坐着几人,裴绩、公孙楚、杜辅公三人都在其中,只是楚欢一身便装,披散着头发,额头上竟是搭着白色的毛巾,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看上去竟似乎有病在身,祁宏此时已经到得门前,拱手道:“楚督,人已经到了!”
楚欢看了看堂上几人,裴绩已经道:“让他进来。”
很快,便见一人慢悠悠走来,到得大门外,故意咳嗽两声,似乎是想引起众人的关注,这才施施然进来,此人个子不高,手中拿着一根拂尘,一身打扮,竟豁然是一名太监。
这太监进来之后,裴绩三人已经站起身来,楚欢似乎想站起来,可是看上去绵软无力,一时间竟似乎无法站起。
“这位就是从河西来的宋公公吧?”楚欢显出苦笑:“真是怠慢了,本督……本督……!”一阵剧烈咳嗽,“本督这几天身体不适,一直躺在床上不能起身,让宋公公久等,实在是过意不去,宋公公切莫责怪。”
那太监打量楚欢一番,听楚欢声音有气无力,有些诧异,却还是道:“楚总督有恙在身?”
公孙楚已经叹道:“公公有所不知,楚督自来西关之后,日夜忧心,为了西关的太平,不敢有丝毫怠慢……从年前开始,先是肖焕章叛乱,后来朱凌岳更是起兵造反,楚督领兵亲征,定北山,平天山,风餐露宿,风吹日晒,凡事都身先士卒……!”摇了摇头,一副苦闷之色。
“宋公公,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杜辅公也是苦笑道:“楚督操劳过甚,这突然一下子,便倒了下来,我等都是焦急如风,你说西关正是紧要时候,楚督又怎能病倒?”
宋公公张了张嘴,楚欢却已经道:“无妨无妨,本督乃是朝廷官员,奉圣上嘱托,就是要造福一方,便是下不来床,也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宋公公,你从河西远道而来,可是奉了圣上旨意?不知圣上有何旨意?”
宋公公这才正了正神,道:“不知楚督竟是病的如此,杂家……哎,楚督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杂家前来西关,是奉了圣上旨意,前来传旨的。”
“哦?”楚欢忙伸手道:“快快快,扶本督接旨……!”他强撑着站起身,身体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跌倒。
祁宏已经快步过去,扶住了楚欢,只走了两步,便见楚欢一阵剧烈的咳嗽,祁宏拿了一块白色的手帕递给楚欢,楚欢接过,按在口边,低下头,一阵咳嗽之后,擦了擦嘴唇,这才将白帕递给祁宏,宋公公睁大眼睛,此时看得清楚,那方本来洁白如雪的手帕上,竟然有一块殷红一片,毫无疑问,楚欢竟然吐出血来。
他微微变色,见楚欢还要过来,忙道:“楚大人,楚大人,不必了,不必了,你病成这个样子,还是……还是站着接旨吧,虽然不合规矩,可是也只能如此,只盼诸位不要张扬。”
公孙楚肃然道:“宋公公仁善无双,体恤臣下,我等都是感激不尽,不敢多嘴多舌。”
宋公公这才取出圣旨,打开来,尖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登大宝,已历二十四载,天地承平,万民福康。自古帝王统御天下,必以敬天法祖为首务,而敬天法祖于至诚之心,不容一息有间。是以宵旰焦劳,无日不兢兢业业也。立天独统,承天福禄,今岁朕之六十有五,龙腾于天,为示龙威福德于万民,今岁首秋月,祭天贺岁,特宣西关总督楚欢赴河西共庆天岁,恩施万众。钦此!”
宋公公尖着嗓子宣完之后,这才卷起圣旨,走上前去,双手交给楚欢,楚欢在祁宏的搀扶下,双手接过,恭敬道:“臣西关道总督楚欢接旨!”又道:“宋公公,快请坐!”
公孙楚已经十分客气地指引着宋公公在旁边坐下,早有人端着茶水点心进来,楚欢收起圣旨,在祁宏搀扶下重新坐下,这才感慨道:“原来是圣上六十五岁大寿,要祭天贺岁,当真是……当真是普天喜庆之事……!”又是一阵咳嗽,才道:“宋公公,圣上龙体可好?”
宋公公笑道:“圣上参道修行,那是神仙之身,与天地同寿,自然是龙体健康。”
“那就好,那就好,圣上龙体健康,便是普天万民之福,也是我等做臣子的福气。”楚欢气息虚弱,“宋公公,圣上是首秋月祭天贺岁,也就是还有不到两个月了。”
“是啊。”宋公公笑道:“如今河西上下正在紧急筹备圣上的寿诞,圣上宣了几道旨意,宣几位大人前往河西共庆,楚大人也在其中,那是圣上器重,可喜可贺啊!”
楚欢微微点头,忽然问道:“除了臣下,不知道还有哪些大人要往河西共庆?”
“这个杂家还真是不太清楚。”宋公公笑道:“圣上传了数道旨意,杂家只是其中一路,其他几路,也不知去往何处。”
楚欢点点头,再次问道:“是了,宋公公可知道水涟水公公?他如今可好?”
“水涟?”宋公公一怔,有些茫然:“哪位水公公,杂家并不知道此人。”
楚欢眼角微跳,却还是有气无力道:“那可能是下官记错了,宋公公听口音,好像不是南方人,倒像是北方人。”
“哦。杂家是河西人。”宋公公解释道:“楚大人有所不知,之前宫里不少人当差不力,所以圣上下旨在河西挑选了一些人入宫,杂家办事周全,所以也入宫办差,在圣上身边做了通事舍人……!”想到什么,道:“是了,楚大人说的那位水公公,是不是早先在京城服侍圣上的公公?那可能已经不在了,宫里有不少人因为办差不力,被驱逐出宫,那位水公公或许也被驱逐出宫……!”说到这里,忽地顿住,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端起茶杯,笑道:“罢了,宫里的事儿,杂家小小通事舍人知道的不多,见笑了。”
第一五五二章 明修栈道
稍作寒暄,公孙楚已经起身道:“楚督,你病体未愈,不宜见风,不如先去歇息,我等在这里招待宋公公。”
楚欢这才向宋公公道:“宋公公,本官身体有恙,不能久陪,只能先告辞,让他们在这里陪着公公。”
“楚督请便,楚督请便。”宋公公急忙起身,“楚督保重身体。”
楚欢微微一笑,在祁宏搀扶下,退了下去,等祁宏上来时,已经端着一只盒子,送到宋公公身边,轻声道:“公公来一趟不容易,这是楚督小小意思,还请公公笑纳。”
宋公公微微打开,便瞥见里面是金叶子,立刻按住,笑道:“这……这可怎么好意思?”
“公公,这是楚督一点心意,万万不能推辞。”公孙楚立刻道:“如果公公瞧不起,楚督只怕就不高兴了。”
宋公公只能笑道:“既是如此,杂家……杂家就只能惭愧了。”收下盒子,才道:“楚督病的如此严重,距离祭天贺岁不过两个月,这时间可能赶上?”
“公公,情况你也看见了。”公孙楚摇头叹道:“也是您在这里,楚督才亲自出来相见,如今西关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少不得一些别有居心的盗匪藏匿不动,楚督无恙倒也罢了,他们忌惮楚督,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果知道楚督身患重疾,只怕就要跳出来闹事了。我们也是将这消息瞒住,对外都说楚督无恙,可是……哎,这身体要恢复过来,恐怕不是三两个月的事儿了。”
宋公公微皱眉头,杜辅公已经道:“公公不必担心,楚督只要能去,定然不会耽搁,圣上贺岁,这乃是一等一的大事,能宣楚督前往,这不单是楚督的荣耀,也是整个西关的荣耀,楚督心中清楚。”
“既是如此,只能祈求楚督身体早日康复了。”宋公公道:“杂家旨意已经传到,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明天变要启程返回河西,向圣上复命。”
裴绩一直没有吭声,此时忽然问道:“宋公公,听说为了平定河北青天贼寇,圣上从漠北召集了不少夷蛮兵,这些夷蛮兵如今就在河西?”
“哦?”宋公公道:“军里的事儿,杂家还真是不清楚,只是……之前在明湖湖畔,倒是驻有不少夷蛮兵,如今这些夷蛮兵都被编入河西州军之中。”
裴绩含笑道:“公公是圣上身边的通事舍人,必然是深的圣上喜欢,难得知道这些事儿,我听说夷蛮兵有好几万人,都是能征善战,一群不通教化的夷蛮人,当真有传言中的那般厉害?”
宋公公听裴绩说自己得到皇帝喜爱,禁不住背脊微微挺直,慢条斯理道:“诸位,你们或许没有见过夷蛮人,杂家侍奉圣上,每日里事情繁多,倒也见过几次夷蛮人。不瞒你们说,夷蛮人虽然粗野,但是一个个虎背熊腰,长相都像厉鬼一样,比我们高出一大截子,而且力气很大,他们就像一群野兽,真要打起仗来,只怕真的很是厉害。”
“这一群野兽,如何能控制?”公孙楚故作惊奇问道:“这要是他们闹起事来,谁能管束?”
宋公公笑道:“这倒不怕,这帮家伙虽然粗野蛮横,但是他们对本部落的酋长却还是十分的敬畏,只要他们酋长一句话,谁也不敢胡乱生事。从夷蛮调来的夷蛮兵,总共是来自十三个部落,每个部落好像调来了两千人,冯总督将他们的酋长都安排在武平府城……说白了,就是担心那些夷蛮兵不守规矩,所以将那些酋长都软禁在城中,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就是不许出城。”
“原来如此。”裴绩笑道:“冯总督这一招当然是妙极。是了,圣上召集夷蛮兵,是圣上忽然想到的吗?这可是妙手。”
宋公公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其实这主意是冯总督想出来的。你们应该知道,河北那个青天王,闹的实在太不像话,河西军的兵力不足,所以冯总督才向圣上提议,从夷蛮调兵,夷蛮人都是害怕冯总督,所以都抢着送兵马过来。”
裴绩微笑道:“如此妙计,朝中的大臣们自然都是赞同。”
宋公公摇头道:“那倒不是,据杂家所知,好些人都在反对,只是圣上对冯总督十分的器重,冯总督既然赞成,圣上也就赞成。”
“原来如此。”裴绩抚须笑道:“夷蛮人带来兵马,这一个部落两千人,十三个部落可就是两三万人,他们带来多少马匹?”
宋公公摇头道:“杂家不知道,不过上万匹应该是有的吧,这些夷蛮兵都是从各部落精挑细选出来……!”顿了顿,见堂中几人都盯着自己看,感觉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摆手笑道:“罢了罢了,都是军国大事,杂家过问不得,过问不得。”
公孙楚已经起身道:“公公一路辛苦,这晚上就为公公安排酒宴,公公刚到这边没两天,明天就要离开,不如再在这边多留两天,西北虽然没有什么好地方,但也有几个小地方值得一游,我们安排人陪公公转一圈,也算是不枉来西北一趟。”
“不必不必。”宋公公起身道:“杂家还要回河西复命,耽搁不得,再说身上身边也不能老缺人不是?诸位大人的心意,杂家心领了,只盼楚督能够早日康复,赶上圣上的祭天贺岁。”
“自然自然。”公孙楚点头笑道:“既是如此,公公先歇着,回头我派人去接公公。”
众人将宋公公送出大门,等回到厅中之时,楚欢已经坐在椅子上,一改先前有气无力的样子,双目炯炯,神情却是十分的凝重。
几人回到厅内,楚欢示意祁宏关上大门,祁宏出门带上门,就在外面院子守候,楚欢看了几人一眼,这才皱眉问道:“你们怎么看?圣上忽然要祭天贺岁,本督该什么时候动身?”
“楚督,河西去不得。”杜辅公已经沉声道:“下官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似乎有些问题……!”
“哦?”
杜辅公皱眉道:“当今皇帝虽然已经老迈,但是下官觉得性情不可能大变。想当年他南征北战,气吞山河如虎,怎地到了如今,却要依靠夷蛮人平叛?夷蛮人入关,无疑是引狼入室,说是因为河西兵力不足,所以调动夷蛮兵,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河西兵马即使不足,不还有辽东兵马?两道兵马加起来,完全可以对付得了河北青天王,即使兵力不足,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绝不可能轻易调来夷蛮兵……!”
裴绩微微颔首:“杜总管所言极是。如果说调集夷蛮兵是为了平定青天王,可是到了现在,据我们得到夷蛮兵入关的消息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河西军依然没有动静,反倒是辽东赤炼电已经出兵福海,正与青天军在福海大打出手,这种时候,皇帝既然已经调来了夷蛮兵,为何迟迟不出手?他还在等什么?”
公孙楚道:“下官只是奇怪,这种时候,皇帝怎会有心思祭天贺岁?对朝廷来说,首要之务,乃是平定青天王和天门道,青天王就在身侧,既然调动夷蛮兵,不出兵攻打河北,却按兵不动,要举行祭天贺岁,这……下官总觉得其中没道理。”
“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楚欢缓缓道:“这位宋公公,是新近才入宫到皇帝身边伺候……我认识那位水涟水公公,办事周全,为人小心谨慎,而且在京里的时候,他就深得皇帝的信任,即使后来那位雪花娘娘进攻受宠,她身边两个夷蛮太监盛气凌人,可是皇帝也依然让水涟留在附近伺候……但是这位宋公公话里的意思,水涟似乎已经不在皇帝身边。”
“不止是楚督说的那位水涟。”杜总管沉声道:“听他意思,皇帝身边的人,似乎进行了一番清洗,换上了新的太监伺候,这宋太监是河西本地人,为什么皇帝要将身边用惯顺手的人都换掉,却挑选这些河西人在身边伺候?”
“玉玺不是假的。”楚欢那出那份圣旨,递给裴绩,“这上面盖印的玉玺,并无问题,也就是说,这份圣旨,确实是皇帝颁布下来。”
公孙楚微一沉吟,终于道:“楚督,下官怀疑,皇帝在那仙宫一心修道,宠信冯元破,不问政事,所以冯元破手掌大权……这道旨意,未必是皇帝的本意,既然祭天贺岁在河西操办,那么负责此事的人,应该就是冯元破,有没有可能这道旨意是冯元破的意思,皇帝对此并不在意,听了冯元破的话,下了这道旨意宣楚督前往河西?”
杜辅公立刻道:“公孙大人言之有理,这个可能性很大。”向楚欢道:“楚督,冯元破很可能对西北的事情颇为了解,知道楚督已经平定西北,唯恐楚督在西北威胁到他,所以才下了这道旨意,将楚督骗往河西,河西是冯元破的地盘,楚督如果到了那里,可就身不由己了。”
裴绩若有所思,终是道:“楚督,河西不能去。”
楚欢却也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嘴角泛起笑意,道:“河西烟雾重重,不知道冯元破在搞什么鬼,不过本督倒是起了兴趣,这河西嘛……本督倒还真想去看一看。”
“楚督……!”三人都是微微变色。
楚欢抬手道:“不必着急,本督自有主意。你们晚上依然陪那位宋公公用宴,对我的病情,说的越严重越好……咱们大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正在此时,听得门外传来祁宏的声音:“楚督,他们回来了!”
第一五五三章 是非曲直
朔泉城,齐王府邸。
齐王此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打死也没有想到,短短不到十天,卢浩生便即出现在他眼前。
卢浩生离开之后,齐王倒是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也想到卢浩生到了北山之后,必然会遇到不少艰难险阻,可是在他看来,卢浩生老成持重,颇有心计,而且前往北山之前,那也是信心十足,对于抵达北山之后的施政策略,也是说的头头是道,所以齐王预测卢浩生在北山的道路不会太平整,却相信卢浩生一定能够排除各种艰难险阻,在北山站住脚跟。
他甚至已经打算,只要卢浩生在北山暂时站住脚后,如果确实还存在极大困难,自己大可以亲自向楚欢开口,让楚欢给予卢浩生一些帮助,别的且不说,至少可以让楚欢派出一批盐场的工人,前往北山帮助卢浩生开采北山的食盐。
西北大地之上,群山环绕,险峰无数,在群山之中,经过大致考察,至少有三成的山脉蕴藏着大量的寒石,整个西北群山有三成山脉蕴藏制造新盐的寒石,这已经是极为惊人的比例,对当前的开采速度来说,几乎可以说寒石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其中却有七成的寒石是分布在西关境内,天山分布的寒石比例极少,甚至不到总蕴含量的一成,而北山境内,群山之中,却也有两成多分布其中,虽然只是占据两成多比例,可是这已经是个了不得的数字,一旦北山真的开始制盐,在北山境内蕴藏的寒石,其供应将不会成任何问题。
其实在卢浩生离去之前,齐王就从卢浩生口中知道,西关的经济支柱,目前最主要的就是依靠新盐,商队络绎不绝从新盐署的盐库如同人体的脉络一样向四面八方迅速扩散,输出去的是食盐,而流入过来的则是钱粮。
这样的经济支柱,自然是诱人至极,卢浩生当然是放在心中,私下里早已经与齐王有过商议,只要他能够在北山站稳脚跟,齐王大可以从楚欢手中取得新盐的制作方法,从而在北山大量制盐,甚至于北山割让给西关的三县,也完全可以收回,毕竟当初是肖焕章叛乱,所以占据三县,如今肖焕章既除,青州三县自然要交还给北山,如此一来,北山依然可以掌握住入关的盐道,虽然不至于敢阻扰楚欢的新盐入关,但是至少可以保证北山也同样可以往关内进行食盐贸易。
只是齐王没有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卢浩生前往北山赴任之前,制定了一套让齐王很是满意的措施,可是如今不到十天,卢浩生竟然狼狈出现在自己眼前。
齐王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够算出来,除掉来回路上的时间,卢浩生在俞昌府竟然没能待上两天。
这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你是说,北山的兵马叛了?”齐王皱起眉头:“他们已经起兵作乱?”
卢浩生肃然道:“王爷,现在看来,前番那些北山兵都是诈降,他们看到罗定西被杀,一时间手足无措,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遵照吩咐返回到北山兵营,但是他们贼心不死,卑职刚刚到俞昌,他们就突然发难……王爷,他们这是公然反叛朝廷,卑职对那边说过,是王爷派遣卑职前往北山赴任,他们既然知道卑职的来历,还敢如此,那是一心冲着朝廷来的。”
齐王脸色难看:“你是说,他们知道你是本王派去的,所以才会造反?他们是冲着本王而来?”
“卑职不敢这样说。”卢浩生叹道:“但是信州知州孙芸,北山禁卫军的朗将宋安路,还有北山不少将领,他们都是肖焕章的残党……王爷,如今北山作乱,当前要务,是赶紧派兵前往平乱。”
“平乱?”齐王皱眉道:“如何平乱?咱们手里哪里来的兵马?”
卢浩生忙道:“楚欢手中有西关兵,可以调派楚欢的西关兵赶紧前往,王爷,只要楚欢能调出五千人马,卑职愿意带着五千人,亲自去平定北山的动乱。”
“本王已经派人去召楚欢。”齐王看上去心情极差,“卢长史,楚欢到了,这话咱们该怎么说?你前往北山赴任之前,楚欢就曾说过,你未必是最合适的人选,到了北山,可能会出乱子,现在看来,楚欢说的话并没有错……!”
卢浩生正色道:“王爷,卑职确实无能,可是卑职总觉得这中间的事情很奇怪。”
“奇怪?”
卢浩生左右看了看,靠近过去,压低声音道:“卑职在回来的途中,也是仔细想过,北山之乱,这中间只怕是另有玄机。”
齐王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王爷,罗定西已经死了一个多月,如果北山兵马要乱,应该早就开始乱了。”卢浩生轻声道:“可是为何早不动晚不动,偏偏在卑职上任的那天开始动起来?”
“哦?”齐王盯着卢浩生的眼睛。
卢浩生继续道:“而且卑职到了信州知州衙门,事情就有些蹊跷,信州知州孙芸对卑职颇为不敬,可是与仇如血却眉来眼去,卑职从知州衙门离开之后,仇如血并没有立刻跟着离开,反倒是在那边停留,卑职不知道当时他为何要留在那里……!”
齐王目光闪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仇如血是楚欢的心腹,楚欢此番让仇如血名义上护卫卑职前往,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名堂?”卢浩生阴沉着脸:“仇如血当时留在那里,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孙芸交代?”
齐王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觉得北山这次兵变,会是楚欢在背后指使?”
“王爷,卑职不敢诽谤楚欢,但是这中间确实充满谜团。”卢浩生道:“恕卑职直言,楚欢打败朱凌岳之后,整个西北,再无他的敌手,而他更是手握大权,麾下有数万兵马,而北山和天山的官员兵马,其实都是群龙无首,这种情势下,王爷细想,北山和天山的官员,是否都在看着楚欢的脸色?”
齐王只是摸着下巴,并不言语。
“魏无忌是楚欢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去了天山,此事北山人不可能不知晓。”卢浩生缓缓道:“如此一来,北山官员也都在担忧自己的前程,这些人恐怕都觉得楚欢势大,所以心里都想着攀附楚欢,如果楚欢有什么吩咐交给他们,王爷觉得他们会不遵从?”
齐王皱眉道:“你这都是猜测,楚欢为人,本王还是了解,光明磊落,绝不会在背后伤人。你说他是不满意你前往北山赴任,所以故意派仇如血煽动北山官员针对你,甚至发起兵变?这应该没有可能,卢长史,本王说句实话,以楚欢现在的实力,他想要对付你,根本不必如此费心。”
卢浩生还要再说什么,只见一人匆匆过来,却是孙德胜,禀道:“王爷,楚大人他们到了……!”
孙德胜在齐王来到西北之前,就曾帮助齐王送密函给楚欢求救,此后楚欢必按安排他在朔泉住下,直到齐王也来到朔泉之后,孙德胜这才重新回到齐王身边,在旁边伺候着。
齐王还年幼的时候,孙德胜就在身边服侍,跟随多年,倒也是深得齐王信任。
卢浩生听楚欢抵达,脸色微变,齐王有些慌乱,却还是迅速起身整理衣裳,卢浩生忙道:“王爷,不如卑职先回避在旁,看看楚欢到底想说些什么。”
齐王想了一下,只觉得这时候让楚欢看到卢浩生,实在尴尬的很,便是连自己脸上也是大大无光,挥挥手,卢浩生这才急匆匆转到角落处的屏风后面。
孙德胜引着楚欢等人进来时,齐王已经坐正身体,瞧见除了楚欢,公孙楚和裴绩也跟在旁边。
齐王是派人告知楚欢,北山发生兵变,要商议如何应对,裴绩乃是西关军大将军,事涉军事,他跟随而来,自然是情理之中,公孙楚对西北的风俗人情以及各地情况十分了解,自然也是不可或缺。
拜见过后,齐王急忙让楚欢三人落座,楚欢四下里扫了一眼,才问道:“王爷,卢长史说北山兵变,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卢长史刚刚到任,北山的兵马便发起叛乱,领头的是信州知州孙芸和禁卫军郎将宋安路等人,这些人都是肖焕章的残党,一心想要反叛朝廷,现如今整个北山的兵马都起来反叛……!”齐王立刻道:“如今北山兵乱,若是不加以平定,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请你们前来商议。”
裴绩问道:“王爷,据下官所知,北山的骑兵都已经被编制到青原马场的骑兵军团,所以北山现如今应该还有两万多步兵,此前下官也了解过,这两万步兵之中,包含了三千多人的北山禁卫军……!”他已经取出一幅地图,道:“王爷,请允许下官详细介绍。”
齐王立刻点头。
裴绩这才起身,上前去,将地图展开,铺在齐王面前的桌案上,“王爷且看,这是北山地图,标有圆圈的,便是现在北山兵马的分布所在。”抬手指着俞昌城边上的一个黑圈,“这里是北山禁卫军兵营,驻扎在这里的兵马,不超过三千人,至若其他兵营,距离俞昌城最近的也有一天的路程,而且罗定西死后,楚督向王爷进言过,发一道命令,按照这副地图的地点进行分散驻军,而且等到北山新任总督赴任之后,会对北山兵马进行调整,不会继续保留这么多兵马……!”
齐王点头道:“这副地图本王见过,上面这些圆圈,是北山兵马驻兵之所,当时楚欢担心北山兵马太过集中会生乱子,所以将两万多兵马全都分散驻扎。”
楚欢道:“北山的兵士,许多都是强征参军,罗定西死后,已经有许多人逃离军队,北山兵力,现如今不过两万多人而已,而且几乎都没有什么斗志,在经过这样的分散驻兵,其威胁性更是大大降低,这副地图上,唯一能够对俞昌城形成威胁的,就只有宋安路不到三千的北山禁卫军。北山禁卫军中的骑兵,都已经被编制到西关骑兵,这也是下官向王爷禀明,得到王爷允许的,所以宋安路手头上的不过是不到三千禁卫步军……这两万多北山军,除了禁卫军和州军,主要是后来肖焕章强征的散兵,扩充在州军之中。北山的州军并不受禁卫军统帅,而且这位宋安路,实际上在北山的威望并不高,莫说在整个北山军中,甚至在北山禁卫军中,也不能完全服众,当初请奏王爷让宋安路暂时统领北山禁卫军,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就算他想反,他手下的那些将士也未必会跟着他反……!”
齐王听楚欢这番话背后,似乎有什么含义,一时没有猜透,有些迷糊,好在楚欢此时已经道:“王爷,北山的情况如此,所以下官想问卢大人,他所说的反叛军队,到底是哪一支兵马?是禁卫军,还是北山州军?是哪州州军?是所有人都反叛,还是只有其中一部分人作乱?他说领头的是信州知州孙芸和宋安路一干人,这一干人都有哪些?孙芸是信州知州,可是此人在北山一直籍籍无名,手中根本没有什么实权,更不可能调动兵力,最多也就手头上百来名护院的散兵而已,他就算想反,手上也没有谋反的本钱,他如何又领头?”楚欢的目光变的犀利起来,“王爷准备平定北山兵变,在此之前,这些情况务必搞清楚,兵乃国之利器,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如果北山真的叛了,自然是要发兵平叛,可是……如果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一些小骚动,却要大举出兵,那么北山人就算没有反心,也会被逼出反心,如此后果,由谁承担?”
齐王见楚欢神色不好看,而且语气也是十分严厉,心中竟是有些畏惧,忙道:“这……这自然都要搞清楚的。”
“卢长史,王爷都发话了,你还在那里做什么。”楚欢猛然一扭头,盯住屏风,神情冷厉,“还不出来将这些是非曲折说清楚?”
第一五五四章 圈套
齐王微微变色,屏风后面,卢浩生也是心惊,却只能缓缓走出来,见得楚欢正神情冷峻瞧着自己,勉强拱手笑道:“楚督……!”
“卢长史,是你说北山兵边?”楚欢不等卢浩生多言,直接发问,“那么现在北山是个什么情况?有多少兵马叛乱,他们现在的目标是否就是俞昌城?”
卢浩生嘴角抽搐,却还是肃然道:“不错,北山兵变,有人围堵驿馆,想要杀死本督……!”
“且慢。”楚欢皱眉道:“卢大人是说,有人围攻驿馆?”
“正是。”卢浩生道:“他们堵住驿馆前后门,手持兵器……!”
楚欢直接打断道:“卢大人,你说他们围堵驿馆,是为了杀你?”
“这……这当然是为了杀我。”卢浩生皱眉道:“否则他们为何要围堵驿馆?”
楚欢摇头道:“可是据我所知,他们的目的,似乎是为了讨还拖欠的军饷,因为你卢大人无法安抚军心,所以才导致他们上门讨债,不知是否如此?”
卢浩生皱眉道:“楚大人,就算无法拨下军饷,他们也不能围攻驿馆,那就等若是造反。”
“卢大人,你应该知道,讨要军饷和兵变造反,完全是两个意思。”楚欢神情冷峻,“当兵吃饷,天经地义,便是朝廷,也不会说他们有错,兵变造反,那是叛乱,便要发兵平叛,你到现在还没有说清楚,他们到底是讨饷,还是兵变?听你的意思,讨饷和兵变似乎是一回事,有些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应对的方法,却是完全不同,如果北山兵果真只是讨饷,没有造反意图,王爷听了你的话,发兵平乱,你可知道后果?”
卢浩生怔了一下,张了张嘴:“我……!”
“还有,据他们所说,你在俞昌城,仅仅只待了一天,兵士们一到驿馆讨饷,你便立刻下令离开俞昌城。”楚欢冷冷盯着卢浩生,“你是王爷派去的总督,临去之前,你就该清楚,北山的情势本就是十分混乱,王爷派你前往,本就是为了让北山恢复秩序……我瞧你临去之前,也是信心十足,只是现在却不明白,为何小小的兵士讨饷,就会让卢大人丢下俞昌城不管?”
卢浩生怒道:“楚大人,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本督如何丢下俞昌城不管?只是那些当兵的围攻驿馆,难道本督还要留在那里任他们杀死?”
“卢大人,照你这个意思,当初西梁人打过来,公孙大人就不应该留守朔泉,应该弃城而走?”楚欢咄咄逼人,“当初是西梁人大军逼近,公孙大人依然镇守在朔泉,如今你在俞昌城,只是驿馆被围,还没有闹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便即弃城而走……!”转向齐王,拱手道:“王爷,身为一道总督,遇见困难,没有想办法解决问题,反倒是弃众不顾,还请王爷决断。”
卢浩生厉声道:“楚欢,你……你这是血口喷人,你明知道本督在北山无兵无权,他们手持兵器,要闯进驿馆,难道本督要任人宰割?便是讨饷,也没有那般讨饷的方法,明显就是兵变造反,你现在却将所有责任推在本督身上,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卢大人,你莫忘记,你前往北山赴任之前,我再三提醒过,北山的情况并不容乐观,要你斟酌而行。”楚欢缓缓道:“可是你并没有听我的劝告,执意前往,王爷给了你北山总督之权的时候,你同时也担起了责任,如今北山局面失控,难道你能够推卸责任?”
卢浩生沉声道:“本督没有推卸责任,平定北山之乱后,本督……本督自然会听凭王爷发落。”
“王爷。”楚欢凝视齐王,“下官曾向王爷进言过,要以最快的速度,让西北恢复安定,从而积攒实力,遵从王爷号令,出兵入关……可是现在北山出现乱子,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必然会酿成更大的动乱,王爷的入关之策,只怕更要被耽搁……!”
齐王忙道:“楚欢,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具体该如何处理,还请王爷示下。”楚欢道。
齐王一怔,目光刚好看到公孙楚,忙道:“楚欢,如果……如果派公孙楚前往北山,是否能够稳定局面?”
齐王这时候心中焦急,这句话也是脱口而出,虽然楚欢早就有心让公孙楚前往北山赴任,但是却并没有向齐王点名道姓提出来,反倒是卢浩生私底下对齐王说过,楚欢很有可能会派公孙楚前往北山,必须阻止此事发生,这才有齐王推举卢浩生前往。
卢浩生如今从北山铩羽而归,北山群龙无首,齐王禁不住便想到让公孙楚去救火。
“公孙楚?”楚欢皱眉道:“王爷,您的意思是?”
“公孙楚是西北人,而且……而且很有才干,如今北山出乱,派公孙楚前往,是否能够解燃眉之急?”齐王道:“楚欢,你刚才也说了,北山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明了,如果真的只是讨饷却并非兵变,轻易出兵,反倒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只是现在也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所以是否能让公孙楚往北山去看一看?”
楚欢叹道:“王爷,如果这是您的意思,公孙楚自然可以前往。只是卢长史只知道匆忙回来,连那边的情况都没有完全搞明白,或许只是讨饷,也有可能真的发生兵变,公孙大人这个时候前往,那也是颇为凶险的……!”
“王爷……!”公孙楚拱手道:“王爷如果有令,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下官该以什么样的名义前往?”公孙楚恭敬道。
齐王微皱眉头,裴绩已经道:“公孙大人如果要前往北山,当然不能只是看看,如果可以解决那边的问题,自然是要当机立断解决……只不过你是西关越州知州,根本无权过问北山之事……!”
齐王犹豫了一下,才道:“楚欢,依你之见,该让公孙楚以何名义前往?”
“王爷,裴大将军所言极是,如果只是越州知州,即使去了北山,也根本无权过问北山事务,北山大小官员,也根本不可能在乎公孙楚。”楚欢神情严峻,“名不正则言不顺……!”顿了一下,才道:“处理北山事务,只能是北山总督,现如今卢大人乃是北山总督,所以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
“两条路?”
楚欢点头道:“第一条路,依然由卢大人返回北山,弄清楚那边的问题,如果当真是兵变,王爷这边下令,我们立刻出兵平乱,如果只是因为讨饷引起的骚动,卢大人身为北山总督,必然要想法子平息事态,不管怎样说,在没有确定北山兵变之前,北山总督必须坐镇北山。”看了卢浩生一眼,“卢大人,我的话,你是否明白?”
卢浩生好不容易从北山逃回来,听楚欢的意思,竟似乎让自己再次返回北山,心下着急,看向齐王,齐王已经皱眉问道:“还有一条路呢?”
“派遣公孙楚前往,以北山总督的名义前往。”楚欢道:“要让公孙楚冒险前往北山平息事态,就必须给他名正言顺的权力,只有北山总督,才拥有如此权力,所以王爷可以下令,由公孙楚担任北山总督,前往北山平息事态。”
卢浩生眼角抽搐,想要开口反对,楚欢已经看向他:“卢大人,你是否愿意立刻赶往北山?事不宜迟,不可耽搁,你已经铸下大错,想要弥补,便需现在立刻动身……!”
齐王并不是傻子,他已然明白,卢浩生根本在北山玩不转,否则也不至于铩羽而归,如今北山动乱,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微皱眉头,道:“卢长史看来对西北的情况并不熟悉,实在不成,就只能让公孙楚前往北山了。”
公孙楚立刻起身,拱手道:“卑职谨遵王爷之命。”
“王爷,公孙楚可以立刻起程前往北山,但是有一件事情,现在也请王爷决断。”楚欢道:“王爷刚刚任用卢长史为北山总督,事不过几日,却又派公孙楚为总督前往,我等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可是西北上下知道其中缘由的人却并不多……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只怕还会以为王爷朝令夕改,堂堂北山总督,封疆大吏,任免如此草率,必然会让不少人说闲话,也会对王爷的声誉大有影响。”
齐王忙道:“你说的是,楚欢,那该怎么办?”
“王爷,只有一个法子。”楚欢道:“要保全王爷的声誉,就看卢长史愿不愿意为王爷牺牲了。”
卢浩生皱眉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对外宣布,卢大人你前往北山赴任,并非王爷意思,只是你自己一时糊涂,盗用王爷之名。”楚欢冷冷道:“如此一来,王爷派遣公孙楚为总督,便不存在朝令夕改,而且依然保有声誉和威望,只是你卢大人因为盗用王爷之名,自然是要受到王爷惩处。”
卢浩生豁然变色,失声道:“这……!”
“卢大人难道不愿意为王爷尽忠?”楚欢缓缓站起身来,“王爷,惩处的方法,下官也已经想清楚,虽然盗用王爷之名,冒充总督,罪大恶极,可以处以死刑,但是卢大人毕竟也曾对王爷有功,所以网开一面……卢大人,你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条,发配到雁门关西北军大营,甘侯甘将军在那边,我会派人向甘将军打个招呼,让他多加照顾你……另一条路,就只能暂时打入刑部司大牢……!”双眸冷厉,盯着卢浩生,毫无商量余地道:“卢大人,你愿意选择哪一条?”
卢浩生脸色泛白,后退两步,与楚欢四目对视,陡然间笑起来,抬手指着楚欢,道:“楚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一切,其实都是你的诡计,原来……原来从一开始,你就设下了圈套……!”
第一五五五章 红妆酒鬼
楚欢神情淡定,只是眼中厉色浓郁,淡淡道:“卢大人,你明白了什么?”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当时并不阻止我前往北山。”卢浩生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心里早就知道,我一旦到了北山,必然会陷入困境,只要稍有差池,就会给你提供机会。”
“机会?”楚欢瞥了卢浩生一眼,问道:“什么机会?”
卢浩生沉声道:“楚欢,莫以为你的心思没人知道,你……你想做西北王,你想让西北三道都在你的控制之下。天山已经有了你的人,你又想染指北山,卢某就是看出这一点,所以才会向王爷主动请缨,前往北山。”
楚欢淡淡笑道:“你是说,你前往北山赴任,是为了阻止本督控制北山?”
“卢某不争,北山总督必然是你的人所占。”卢浩生厉声道:“你故意让我前往北山,就是想看本督犯错,然后借机除掉我……王爷在这里,你有所顾忌,故意装作大度,实际上你早就预谋派自己的人前往北山,只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会先等我出错,然后再借机胁迫王爷,让你的人前往。”
“胁迫?”楚欢皱起眉头,看了齐王一眼,齐王已然变色,厉声道:“卢长史,你胡言乱语什么?楚欢忠心爱国,对本王忠心耿耿,你……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王爷,如果卢长史这样说,下官倒不敢前往北山了。”公孙楚叹道:“楚督日夜操劳,对王爷忠心耿耿,却受卢大人如此污蔑,下官听在耳中,寒在心里。”抬眼看向卢浩生,道:“卢大人,你说楚督胁迫王爷派我前往北山,可是楚督却从未向王爷举荐下官,今日也是王爷器重,想要派下官前往,下官实在不知道,这胁迫二字,从何而来?”
裴绩抚须淡淡道:“卢大人,你说楚督等你犯错,难道楚督未卜先知,知道你在北山不到一天便即丢下北山不管?王爷对你信任有加,派你前往北山坐镇,我等也都是希望你卢大人稳定北山,和楚督一起,共同效命王爷,等到他朝一同听从王爷号令,入关剿贼……可是你自己却无力管治北山,现如今楚督为了王爷,要挺身而出,你却又如此中伤……!”他缓缓站起身来,向齐王拱手道:“王爷,卢大人的所作所为,让我等实在是寒心,还请王爷做主,还楚督公道。”
卢浩生面色苍白,看了齐王一眼,只见齐王脸色泛青,忽然间笑起来,大声道:“王爷,是卑职无能,不错,卑职盗用王爷之名,冒充总督,如何处置,还请王爷决断。”
齐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楚欢缓缓道:“王爷,清者自清,卢大人所言,还请王爷明察。只是事情紧急,也由不得耽搁,王爷既然要派公孙楚前往北山,下官以为,公孙春明晨便要立刻动身。”瞥了卢浩生一眼,道:“至若卢大人,不如先拘押下狱,回头再作处置?”
齐王此时已经是脑中一片空白,六神无主,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他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只能道:“一切……一切都由你来处理,可是……卢长史对本王十分忠诚,而且……!”
“王爷放心,下官会保证卢大人安然无恙。”楚欢道:“暂时将卢大人关进大狱,等到公孙楚在北山稳定局势,过段时间,我们找个理由,再将卢大人放出来就是。”
齐王点头道:“好,就……就这么办。”
卢浩生整了整衣裳,在齐王身旁跪下,恭敬道:“王爷,卑职先去了,王爷自己多多保重……!”
齐王看了卢浩生一眼,很快转过头来,并不多言。
裴绩唤人进来将卢浩生带了下去,接下来楚欢吩咐公孙楚连夜准备,次日一早便要启程前往北山,等到公孙楚和配给都退下去之后,楚欢才看着齐王,问道:“王爷,你是否对卢大人下狱于心不忍?”
“不……不是!”齐王抬头看着楚欢,苦笑道:“只是他跟随本王从京中一同历经艰辛来到西北,想不到……!”
楚欢也是叹道:“王爷,当时他前往北山,我就担心会出乱子……我本不想见到这样的结果,可是他却偏偏发生。王爷,卢浩生丢弃北山,这事儿很快就都知道,今日将卢大人拘押下狱,说到底,都是为了王爷考虑。”
“哦?”
“卢浩生是京官,京官与地方官完全不同,他没有经过地方的历练,而且在西北毫无根基,想要轻易稳住北山,几无可能。”楚欢叹道:“但是王爷愿意给他一个机会,我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如今他到北山没能支撑三天,就狼狈而归,据我所知,他在北山那边已经向众人宣布,他是王爷派去的官员,王爷试想,卢大人毫无治理地方的才干,王爷却派出这样的官员,西北上下官员心里会怎样想?”
齐王皱起眉头,楚欢轻声道:“恕我直言,对他们而言,不会说卢大人有多无能,只会说王爷识人不明……这对王爷的声誉,当然是大大的损伤,所以只能说卢大人是盗名冒充,如此一来,所有人便都知道卢大人并不是王爷所派,王爷的声誉也就得保,威望也不会受损。”
“原来如此。”齐王明白过来,“楚欢,你是说,你惩处卢长史,是为了保护本王的名誉?”
“不管别人怎样说,我必然是要尽心保护王爷。”楚欢凝视齐王,“王爷,卢大人说我图谋不轨,想做西北王,不知王爷心里如何想?”
齐王忙道:“他是胡说八道,别人不知道你,难道本王不知?你对本王忠心,本王心里很清楚。”
楚欢微微一笑,凝视齐王,道:“王爷,我始终将你当成朋友,正如您一直将我视作朋友,从前是朋友,现在也是,以后依然是。”
齐王立刻道:“是,你是……你是本王最好的朋友。”
楚欢并没有在王府滞留太久,告辞下去之后,齐王府内一片冷清,齐王自楚欢离开后,坐在位子上,一直没有动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门外的一片漆黑。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王猛然间抓起案上的茶杯,狠狠砸了下去,茶杯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外孙德胜急忙跑进来,见此情状,急忙道:“王爷,您……!”上前跪下,“您要保重身体啊。”
齐王双目已然盯着门外,似乎在自语,“保护本王的声誉?当本王是白痴吗?为何要将卢浩生下狱?楚欢,你……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侧门处,一身素装的凌霜本已经闻声赶过来,看到孙德胜率先进厅,便没有进来,转身要走,听到齐王自言自语,禁不住回过头,远远望着齐王的身影,她柳眉微蹙,美丽的眼眸子里,却满是担忧之色。
楚欢离开王府,本来准备直接回总督府,可是到了一处街口,忽然停下,往街巷内望去,犹豫了一下,终是吩咐手下人暂时回府,自己单独转一转,祁宏本要跟随,楚欢却也令他先回去,祁宏不敢抗命,只能让人先回去,楚欢虽然让他带人回府,他却是担心楚欢安全,并没有离开,带着两个人,远远跟着楚欢。
楚欢看起来心事重重,直接拐进了街巷之内,这条街巷颇有些冷清,祁宏远远跟着,走了一段路,才见到楚欢在一间屋前停下,将马拴在屋前,上前敲了敲门,并不见人开门,随即见到楚欢绕到屋边狭窄的小胡同里,钻进胡同之内。
楚欢停留的地方,乃是西风馆,他已经许久不曾到这里,这里本是玉红妆经营的小饭馆,黄如虎被夜叉王所杀之后,这间饭馆便显得愈加冷清,门头上的匾额已经十分陈旧,楚欢透过门缝,借着天山的月光,依稀看到屋内的桌椅都拉拢在一起,饭馆竟似乎没有经营。
他心下有些吃惊,也不知道玉红妆是否已经离去,他对饭馆的结构颇为了解,知道除了这前面的饭堂,后面还有院子,穿进窄巷子里,翻墙进到院内,四下里一片幽静,记得玉红妆的住房就在院内,轻步走过去,见到那屋里竟然点着灯火,心下这才稍安,凑到窗边,往里面瞧了瞧,只见屋内的桌上放着一盏孤灯,除此之外,桌上竟然有四五只酒壶,东倒西歪,玉红妆一袭粉色衣裳,此时却是坐在桌边,上半身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沉睡。
楚欢微皱眉头,过去推门,屋门竟然没有关上,他进到屋内,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弥漫在屋内,脚下却到处都是酒坛子,东倒西歪,竟似乎都已经被喝光,心里吃惊,暗想难道这些酒都被玉红妆所饮,到了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却并无动静,皱眉推门而入,这屋里又是一种浓郁的酒味飘散出来,楚欢进到屋里,抬手在鼻端扇了扇,禁不住自语道:“怎地变成了一个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