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擦肩而过
在城门口迎接刑部侍郎,皇甫渠几乎没有开口,并不是他对高恒有什么成见,而是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高恒身上。
皇甫渠这两天心事重重,前晚黄四郎来找他,奉上纹银八千两,恳请他把自己的儿子黄峰弄出狱,这笔钱赚得十分轻松,皇甫渠已经得到消息,马上楚州大赦,黄峰自然就出狱了,他一口答应,将银子揣入腰包。
如果每天都是这么爽快的事,那他皇甫渠的日子将比蜜还甜,可惜福无双至,烦恼总是随着快乐同来,他昨天接到了皇甫逸表第二封催促信,让他在十天内先押解十万两白银进京,有急用。
上次还说半年内让他筹措三十万两白银,他想着办不到,便决定着手另一件事,弹劾苏翰贞,可苏翰贞没有弹劾掉,十万两白银的催命信又来了。
十万两白银,他以为自己是银矿吗?想要就能拿出来?皇甫渠的心中充满了怨念,这些年他拼命收刮受贿,拿到了几十万两银子,可最后他自己只有五万两银子的私藏,其余全部被皇甫逸表剥削走了,皇甫逸表其实就把他当做一个敛财的工具。
现在又逼他拿出十万银子,让他去哪里搞去,皇甫逸表若是真的本事,为何不让自己当东海郡的刺史长史,偏偏让自己做个无权无势的别驾,手中无权,谁睬他?
可怨念归怨念,他又不敢不从,他若不从,不仅会被免职,甚至小命都可能保不住,问题是现在让他去哪里弄钱?
从前是因为很多人不了解他的真面目,被他的县公头衔唬住,才会拼命塞钱给他,现在他无权无势的老底渐渐暴露,捞钱也越来越难了,皇甫渠绞尽脑汁,他不由又想到了东海皇甫氏,从他们家族搞十万两银子,似乎才稍稍有点靠谱。
皇甫渠叹了口气,这时,三姨娘肖姬端着一杯茶进来,对他媚笑一下,“老爷,喝茶!”
望着肖姬白的惊人的皮肤,皇甫渠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在城门口时赵杰豪向他抱怨高侍郎好女人,这是不是一个投资的机会呢?
随着皇甫逸表失势和他不断加码要钱,皇甫渠也萌生了另寻后台的想法,申国舅无疑是最好的后台,如果自己投靠他,当个一州刺史是没有问题,只是他和申国舅不熟,需要有人推荐。
而这个刑部侍郎高恒不就是最好的推荐人吗?听说高恒的父亲和申家不是一般的交情,这个机会自己可不能错过了。
对于皇甫渠来说,后台是第一重要,一个女人实在不算什么,况且是他玩腻的女人。
心念至此,他捉住了肖姬的手,用一种极为宽和的语气笑道:“再替老爷去做件事吧!”
肖姬心中微微一惊,她太了解皇甫渠了,他这个笑不由让她想起了当年嫁给皇甫旭的情形,皇甫渠就是这样笑的。
“老爷,你想让我做什么?”肖姬声音颤抖起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让你去陪高侍郎几天!”皇甫渠淡淡道。
这句话俨如五雷轰顶,肖姬顿时跪下,泪流满脸,“老爷当我是个东西吗?想送人就送人,求求看在我伺候老爷十年的份上,饶了我吧!”
“哎!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让你去陪他几天,又不是把你送掉,你担心什么,再说你不是也陪了皇甫旭这么多年吗?”
“老爷!我只是皇甫旭名义上的妻子,可从来没有让他碰我一下身子,我是为老爷守住贞洁的,你让我去陪朝廷高官,我怎么能办得到?”
肖姬泪如雨下,她拼命磕头哀求,皇甫渠望着她额头上的一个伤疤,心中不由一阵厌烦,他冷冷说:“这次你不去也得去,你若不去,小心你的父母!”
肖姬一下子呆住了,她的父母都是盲人,寄食在皇甫渠家中,所以她十六岁便被皇甫渠看中,强纳为妾,她心中一阵悲苦,只得含泪低下了头。
皇甫渠得意一笑,他知道这是肖姬的软肋,百试不爽,便点点头,“你回去收拾一下吧!今天晚上你就过去。”
...........
下午,一艘小船在吴淞江里快速行驶,这是御史中丞陈直乘坐的船只,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次官,相当于监察部副部长,御史台的主官御史大夫倒是个虚职,仅只是一个头衔,一般赏给和监察工作毫不相关的重臣,所以御史中丞实际上就是御史台的掌权者。
大宁王朝一共有三个御史中丞,一个负责监察两京朝廷官员,一个负责地方官员监察,还有一个负责军队监察,除了负责军队监察的钱中丞是直接向皇帝报告,其余两个御史中丞都是太子一手提拔。
也就是说,御史台是太子的地盘。
这一次来的御史中丞陈直便是负责监察地方官员,陈直是去淮北灾区查一桩贪污赈灾款的大案,去淮北查案不用路过东海郡,他是得到了太子的密旨,转道东海郡对抗刑部侍郎高恒。
刑部侍郎高恒是申国舅心腹之一,他名义上是来视察楚州典狱,实际还是针对东海郡而来,对这一点太子也心知肚明,为了支援苏翰贞,御史中丞陈直便有了路过东海郡的计划。
陈直今年约四十岁出头,长得又高又瘦,皮肤黝黑,为人严厉冷酷、心狠手毒,在他脸上很难看到一丝笑容。
朝廷几乎没有一个官员喜欢他,也没有人不怕他,如果被他盯住,很可能将意味着仕途毁灭,家破人亡,此人在两年前将兵部尚书裘大年拉下马,裘大年在大理寺牢中墙上用鲜血写下,‘杀我者,陈直也!’便在牢中一头撞死,此案在京城引起轰动,这可是大宁开国以来,在大理寺狱中自杀的最高级别官员,陈直也由此赢得了陈黑脸的绰号。
一个多月前,陈直又抓住了皇叔皇甫逸表坐赃八千两银子的证据,一天之内,三次上本弹劾,皇甫逸表被迫辞去了宗正寺卿之职,引咎下台,这个案子再一次使陈直声名大振,但也让他陷入了一种危险之中,皇甫逸表更是仗着皇帝的宠信,在朝中公开表态:‘陈直不死,朝难不绝!’
这就摆明了他要杀陈直,皇帝也装聋卖哑,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所以这一次陈直东来查案,太子特地派了两名影武士一路保护他的安全。
陈直从洛京一路东来,在江宁他改为乘船,沿着运河南下,昨天到了平江县,小船便进入吴淞江,吴淞江也就是紫桐河的上游,走这条河可以直接抵达维扬县。
中午时分,天下起了小雨,雨不大,细细的,如针尖般侵润在人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陈直头戴一顶斗笠,背着手站在船头,欣赏着江南水乡的烟雨朦胧,他原本沉甸甸的心情也变得淡然起来。
“天星,那里便是松陵镇了。”
陈直指着远处的一座白墙黑瓦的小镇,脸上露出了罕见了一丝笑容,“那就是传说中范蠡携西施的隐居之地。”
天星是太子派来的两名影武士之一,一直贴身保护陈直,他长得身材修长,不苟言笑,和陈直颇为投缘,一个多月走来,两人已经很熟了。
“嗯!传说中第一美人。”
“你只知道西施,不知道范蠡么?”
天星摇了摇头,他几乎没读过书,只知道西施,没听说过范蠡是谁?
“请问大人,他是何人?”
陈直没有回答,又问坐在船边钓鱼的年轻男子,“无晋知道吗?”
坐在船边悠闲钓鱼的正是无晋了,他是昨天下午从维扬出来,当天晚上便在平江县接到陈直,便随着他一同乘船返回维扬县。
无晋穿着一袭青布长袍,头戴一顶斗笠,腰间束革带,一手钓鱼,一手拿一柄折扇,看起来神情悠闲,颇像一个出来游山玩水的读书人。
听陈直问他,他刷地打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笑道:“范蠡是从前越国的一个大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就是他说的,越国灭吴后,他看透了越王勾践只可同患难,不可同富贵的本性,便带着西施隐居于此,他后来做生意发了大财,又三散家财,自号陶朱公,被誉为儒商之鼻祖。”
“说得不错!”陈直鼓掌赞扬,“不愧是维扬县来的,对商人的老祖宗了如指掌,无晋,你们那里供陶朱公的财神庙一定很多吧!”
“财神庙不多,比不过菩萨庙,不过八仙桥那边就要修一座财神庙,陈大人若有时间不妨去拜拜。”
无晋扇着扇子笑眯眯道:“据说挺灵验的,陈大人有兴趣吗?”
陈直被无晋的幽默逗了呵呵笑了起来,“还没有修,就知道灵验了么?”
影武士天星见无晋下雨天还打扇子,不由有些嘲笑他,“无晋,你这扇子倒是蛮好的,居然还能遮风挡雨!”
无晋刷地又收了扇子,眉毛一挑,眯起了眼笑道:“这不叫遮风挡雨,这叫附弄风雅,雨中吟诗舞扇,嗯!那个....雨中钓鱼舞扇,乃吴越之风,天星兄没听说过吗?”
“很抱歉,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
“呵呵!你孤陋寡闻了吧!喏,你快看!”
无晋指着对方驶来的一艘大船笑道:“你看见没有,船上不是有人在打扇子吟诗吗?”
只见对面驶来一艘画舫,画舫颇大,是一种两层楼船,甲板上站着一群衣裳鲜亮的年轻人,说说笑笑,指点风景,其中一个穿着长袍、撑着雨伞的年轻男子就打着折扇,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天星看了半晌,淡淡一笑,“好像是用折扇,一个范蠡,一个西施。”
无晋也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裙的年轻女子站着船边看风景,她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子,玉面长身,风流潇洒,一手给她撑着伞,手中折扇指点沿河两岸,似乎在向她介绍风景。
可看着看着,无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忽然认出了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书妹妹九天,没错,就是她!她脸上带着笑容,依然是那么清丽绝伦。
可是.....她和旁边男子的神情似乎十分亲密,同撑一伞,烟雨朦胧**赏江南美景。
“哼!”
无晋低低哼了一声,脸色阴沉如水,一旁的陈直和天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路而来,无晋都是笑眯眯的,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恼羞成怒呢?
天星不由回头看了一下画舫,画舫已经和他们船擦身而过,行远了。
无晋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将斗笠向下拉了拉,遮住了半个脸,又转身坐下钓鱼了,一声不吭,他手中的风雅折扇已经被他扔进了河中,钓了一会儿,他忽然自言自语:“真他娘的没劲,一条鱼都钓不到,不如不钓!”
他‘啪!’的一声,将鱼竿折断,扔进河中,起身便走进船舱了。
“他怎么了?”陈直看了一眼无晋的背影,问天星,“好像很不高兴!”
天星笑了笑,“不知道,或许刚才那船上有他认识的人吧!”
无晋走到船舱门前,他的目光又再次忍不住向已变成一个黑点的画舫望去。
而此时的画舫上,九天也奔到船尾,她的目光也向刚刚擦肩而过的那条船望去,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样的惊讶。
.......
第八十九章 误会
这艘画舫就是司马赵杰豪长子去平江府的迎亲船了,赵杰豪有两子一女,长子赵杰,学文,前年考中举人,次子赵豪,去年通过武士考,现为五级武士,小女儿就是赵胜男。
长子赵杰今年二十四岁,准备进京参加明年春天的明经科考试,他的三年前订了一门亲,是平江县尉张忠庶的女儿,未婚妻已经十八岁,他们便要成亲了,按照东海郡的风俗,男方需要提前三天将新娘迎到夫家,而且必须是‘十龙二凤走天船’,也就是说迎亲队伍中必须是十男二女(媒人、吹鼓手和轿夫除外),还必须坐船迎亲。
所以赵杰便请了一帮从前郡学的同窗,还有他弟弟,组成十龙,至于二凤,一个则是他妹妹胜男,另一个最好也是妹妹,但赵家只有一个女儿,赵胜男便邀请九天和她同去。
但九天却想和无晋写书,不肯前去,最后是赵胜男的母亲亲自去拜访了刺史夫人,九天才无可奈何前往。
其实赵胜男的母亲是另有心思,她早就看中了九天,想替她的次子赵豪牵线,这次赵豪也一同前往,他得到母亲的授意,一路上对九天大献殷勤,使九天不胜烦扰。
恰好关家嫡长孙关贤驹也受邀同去,他见九天美貌绝伦,顿时惊为天人,又听说她是国子监祭酒的孙女,心中便动了意,趁机挺身而出,替九天挡住了赵豪的烦扰。
九天和赵胜男同住在二楼船舱,今天赵豪借口找妹妹上了二楼,使九天厌烦之极,她便索性跑到甲板上躲避,关贤驹就在这时找到了机会,便撑了一把伞上前给她讲沿途的典故,重点自然是松陵镇的范蠡和西施了。
“那里就是西施的归隐之地了,和范蠡双栖双宿,朝夕相依,可谓神仙眷侣,哎!真可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关贤驹比九天高了大半个头,他一边介绍,一边不时偷偷地嗅了一下九天的青丝,只觉幽幽佳人芬芳,令他心醉神迷,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九天成为他的妻子。
关贤驹虽然介绍得浪漫极致,但九天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少女对一些事情都是极为敏感,尽管关贤驹对她彬彬有礼,但她却感觉到此时关贤驹与她的距离稍稍近了一点,他的鼻子触碰到了自己的头发。
礼法上有云,‘男女相处,一尺为礼’,也就是男女之间交往,最好相隔一尺,这是给女方一种安全感,直到今天,这种礼法虽然没有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距离,比如在图书馆看书,在礼堂听报告,都会和陌生人刻意隔上一个位子。
九天也极为敏感,她感觉到关贤驹侵犯了她的安全距离,作为维扬第一大族的嫡孙,不应该犯这种礼节上的错误,再加上关贤驹刻意渲染那种浪漫爱情故事,九天便敏感地意识到,关贤驹对她也怀有某种目的。
其实九天对关贤驹并不反感,甚至还心怀感激,毕竟他帮自己挡住了赵豪的纠缠,如果关贤驹能够从容一点,慢慢赢得佳人的好感,他也未必没有机会,只是关贤驹再过一个月就要进京准备参加进士科举了,时间不多,他便想趁这次同船的机会赢取九天的芳心,便一时急切了点。
欲速则不达,九天开始有点对他反感了,她不喜欢别人对她怀有某种图谋,她假装笑着应和关贤驹,“原来西施就是在这里归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身子便稍稍向右移了一点点,可就在这时,无晋的船和她坐的画舫擦身而过,无晋看见了她脸带笑容,关贤驹为她撑伞,和她亲密地说说笑笑.....
九天愣住了,对面船上带斗笠的年轻男子十分眼熟,斗笠遮住了他的眉眼,她没有看清,待两船擦肩而过,她连忙跑去船尾,又凝视了片刻,这时她忽然醒悟了,对面船上的男子就是无晋。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九天的心有点乱了,不用说,无晋也一定看见了她。
她咬了一下嘴唇,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关贤驹,他满脸殷勤的笑容,也追到船尾替自己撑伞,九天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袭来,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苍白,她用双臂紧紧抱了一下身子,声音颤抖,“我有点冷,我要回舱去了。”
她转身便向楼梯走去,这时,赵豪也从二楼下来了,关贤驹忽然想起一事,又追上来笑问:“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九天仿佛没有听见,她上了楼梯,关贤驹不甘心,他又上前一步高声笑道:“苏姑娘,平江县的园林非常有名,明天我陪你去逛园林吧!”
九天停住了脚步,她回头淡淡说:“多谢关公子的好意,我身体不适,以后再说吧!”
说完,她礼貌地点点头,便提起长裙上楼去了,关贤驹望着她苗条婀娜的背影,他对这个少女更加迷醉了,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操之过急,要获得这种女子的芳心,必须有耐心,慢慢来,尽管他碰了一鼻子灰,但没关系,他对自己有信心。
新郎官赵杰走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得到美人青睐恐怕不太容易啊!”
“那可未必,不信我们走着瞧!”
关贤驹刷地展开折扇,眯着眼笑了。
.......
按照苏翰贞的原意,无晋需要一直陪着陈直,不料回到维扬县,事情有了变化,陈直昨天在雨中受凉,略略有点感冒,这两天他不想再出门,也用不着无晋陪同了。
苏翰贞和陈直是同科进士,两人关系极好,陈直便直接住到刺史府,而无晋则回了当铺,他一路疲惫,再加上回程时心情不好,回到自己房中,盖上被子便睡了。
“无晋!”
皇甫贵用劲敲了敲门,“你怎么回事?”
他手中拿着一只盒子,里面是面额为一千两银子的六张银票,这李记珠宝铺买地的银子,一共一万六千两银子,其中一万两银子借给皇甫贵做周转,而另外六千两银子皇甫贵就要给无晋了。
他见里面没有动静,心中有些担心,又用力敲了敲门,“无晋,李记珠宝的银票你不看看吗?”
“五叔,你先替我收着吧!我头痛得很,想休息一下。”
原来是生病了,皇甫贵又敲了一下门,关切地说:“那我去给你请个医生吧!”
“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谢谢五叔!”无晋在房内闷声闷气说。
皇甫贵摇摇头,自言自语,“真是怪了,壮得像牛一样的小伙子,怎么会生病了,我家仲勇那么瘦还不生病呢!”
无奈,他只要把银票又收好,回到了大堂,一进大堂,只见伙计老七正和罗秀才说得唾沫横飞,“我觉得肯定是心病,肯定是公子失恋了,我心里有数呢!前年小翠不理我的时候,我就和公子一样,用生病来当借口,信不信?不信我们就打个赌!”
“老七,你又在胡说什么!小心我扣你工钱。”
听说要扣工钱,老七缩了下脖子,不敢吭声了,皇甫贵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急着问罗秀才:“那十颗夜明珠脱手了吗?”
这是皇甫贵最担心之事,那十颗夜明珠死当了五千两银子,如果不能脱手的话,他可就亏惨了,他的心悬了起来。
“哎!老贵还不相信我吗?”
罗秀才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笑着递给皇甫贵,“七千两银子的银票,你自己看一看!”
皇甫贵大喜,连忙接过信封,仔细看了看银票,都是东莱钱庄的银票,他一颗心放下了,虽说银票有时也会有假,但东莱钱庄绝对没有,那是齐王的产业,没有谁敢做假到齐王头上。
“呵呵!真是辛苦你了。”
皇甫贵高兴得眉开眼笑,这可是晋福当铺开业以来赚得最大的一笔,一转手,两千两银子便到手了,当然,风险也很大,不管是夜明珠还是买方,只要其中一环出问题,他就惨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轻脆的女孩子声音,“姐,就是这里!”
众人一起向外面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门口,从里面下来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身后又跟着一个身着黄裙的年轻女子,如芙蓉出水,美貌无比,众人的眼睛都蓦地一亮,这简直是仙女下凡啊!
这当然就是九天和堂妹苏伊了,九天是刚刚赶回来,她去平江县,和胜男见了女方家的父母,这就算完成她的任务了,她便连夜坐马车赶回了维扬县,她心细如发,她知道无晋肯定会误会自己,她觉得有必要向无晋解释清楚。
九天觉得自己对无晋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至少作为朋友,她不希望无晋把自己看作一个轻佻随意的女子,她刚来维扬县还不到两个月,怎么可能就和一个男子打得那样火热,而且还是第一天认识,怎么可能呢?或许在别的女子眼里,能得到关家嫡长孙垂青,是很荣耀之事,可她是什么人,她祖父可是堂堂的国子监祭酒,关家算什么,她希望无晋能明白这些。
苏伊刚要上前,九天拉住了她,“我来问!”
她走进当铺,浅浅一笑,向众人施了一礼,柔声问:“请问皇甫无晋是住在这里吗?”
........
第九十章 生病了
九天刚去了皇甫府,无晋的大嫂告诉她,无晋已经搬到当铺来住了,恰好苏伊知道当铺在那里,她们又急急赶来。
众人这反应过来,顿时手忙脚乱,皇甫贵慌忙上前答礼,“姑娘,无晋是住在这里,姑娘找他有事吗?”
果然是住这里,其实刚她进门时看见了店名叫‘晋福记’,又在大堂内看见了二叔写的条幅,她便知道这家店铺和无晋有很大的关系,二叔从来不会给商家写横幅,这也必然是看着无晋的面。
不知为什么,九天又不希望无晋和这家店有关系,她不想无晋是一个商人,她更希望无晋能读书,考上功名,在她的生活圈里没有商人,尽管她舅舅开了书店,但那是读书会的事业,和舅舅无关,如果她家人知道她和商人做朋友,而且还是个年轻男,那后果可以想象,她的父亲会第一个跳起来,大喊:‘不行!绝对不行!’一定是会是这个结果,祖父和二叔也不会同意,或许三叔会勉强同意,但三叔在家里说话没有分量,同意又有什么用。
九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柔声问:“那他在吗?”
皇甫贵回头看了看,笑道:“他刚回来半个时辰,说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在睡觉呢!”
九天心中一惊,顿时关切地问,“他....生病了吗?”
“我觉得不太像生病的样,好像是心情不太好。”
这么标致的姑娘来找无晋,皇甫贵当然不能说无晋生病了,而且他也感觉无晋并没有生病,皇甫贵连忙笑着说:“要不,我带姑娘去看看吧!我知道那小没有睡着.”
九天犹豫了一下,她是很想去看看无晋,可是这样进去,是不是有点冒冒然,而且无晋在睡觉,别人会以为她和无晋有什么关系呢?
她轻轻摇摇头,抿嘴一笑,“谢谢大叔的好意,麻烦您给他说一下,就说他一个叫九天的朋友来看他。”
皇甫贵对九天的印象非常好,他连忙笑道:“姑娘等着,我去把那小揪起来!”
皇甫贵圆滚滚的身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后院,他又一阵猛敲无晋的房门,“别睡了,快点起来!”
“五叔!我求求你了,让我睡一会儿吧!我真的头很痛。”
房间里传来无晋无奈的央求声,皇甫贵却毫不怜悯,“痛你个头,快点出来,外面有个叫九天的姑娘找你!”
房间内一下寂静无声了,皇甫贵似乎听见里面有低微说话声,他将耳朵在门板上,门板很薄,隔音效果很差,他听见了无晋的自言自语声,“她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随即又悄无声息了,皇甫贵等了半天,见房间没有动静,他不由有些恼火了,又敲门,“你到底是见还是不见,说句明白话,别让人家姑娘在外面等你!”
又过了半晌,听无晋赌气似地说:“你去告诉她,我现在生病了,谁都不想见!”
皇甫贵眨眨眼,他听出了无晋语气中呛满了火药味,这小好像在生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敲门了,点点头,“好吧!我转告给她。”
皇甫贵慢慢走回了大堂,见九天姑娘满脸关切地望着他,他不由苦笑一声,对她说:“他说他生病了,谁都不见!好像很不高兴的口气。”
九天呆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她知道无晋肯定是误会她了,以为她和关贤驹有什么关系,他这么生气,她也听说二叔说过,无晋的大哥不久前和关贤驹争夺户曹主事,或许他心中本来就恨那个关贤驹,哎!怎么像孩一样赌气。
九天知道无晋在气头上,那索性就让他先消消气,过几天再来给他解释,可是她心中却有另一件心事,她今天上午回来时,正好接到一封家信,是她父亲写来,她的祖父半个月前不幸染病,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对她很思念,希望她能立刻回京探望祖父。
九天虽然生气父亲又娶后母,不想见父亲,但祖父却一直疼爱她,祖父生病了,她怎么能不回去,她决定明天就走,但她不想留下遗憾而走,她要给无晋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愿给无晋留下这么一个恶劣的印象,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可是无晋却不肯见她,她眼中不由有些黯然,算了,回去留封信给他吧,她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告辞。
此时,旁边的小萝莉苏伊却不干了,苏伊听堂姐说她和无晋有点误会,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直站在堂姐身后不敢多嘴,可无晋哥哥居然不见她们,她心急如焚,便跳了出来,大声叫喊:“无晋哥哥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
苏伊的声音又脆又急,再加上她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娘,大家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可突然见她跳出来指责无晋无情无义,把当铺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九天连忙拉了她一把,“伊妹,别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
苏伊的声音很大,充满了愤怒,她就是刻意要无晋听到,“我说得都是实话,姐姐为了他连夜从平江县赶回来,几乎一夜都没睡,他知道吗?”
“伊妹!”
九天的脸胀得通红,异常尴尬,苏伊揭穿了她连夜赶回来的秘密,让她脸上挂不住了,她也有点生气地道:“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不!我就要说。”
苏伊的大眼睛里涌满了泪水,她心中也委屈到了极点,哽咽着说:“他还不肯见人,什么叫生病了,明明就是借口,就是不想见人,我不喜欢无晋哥哥了。”
小萝莉的一番话让当铺中的人都怒了,心中都大骂无晋太过份。人家天仙一样的姑娘,为了他一夜未睡从平江县赶回来,这般情义深重,可他倒好,居然不见别人,这简直就是太无情无义了。
皇甫贵跳起来,大吼一声,“我去把那浑蛋抓来!”
他刚跑到门口,九天又叫住了他,“大叔,你等一下!”
皇甫贵刹住了脚,他脸上怒气未消,他似乎知道九天要说什么,回头怒道:“姑娘千万不要同情那浑蛋,他小心狠手黑,我比谁都了解他.......”
“大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九天摇了摇头,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当然希望无晋出来,然后找个人少的地方给他解释一下,但现在他若出来,人人都骂他无情无义,只会更让他恼羞成怒,还不如不出来,哎!伊妹是一片好心,可当时的情形,难怪他会误会,生气也是难免的。
她心中又叹息一声,这对皇甫贵说:“大叔,我还有事,请你替我转告他一句话,水晶远看虽然也像金刚石,可它毕竟不是金刚石,有的事情不是他眼睛所见到的那样!”
她又浅浅一笑,给众人施一礼,“打扰大家了。”
“伊妹,我们走吧!”
九天拉着苏伊便上了马车,苏伊忽然挣脱了九天的手,又跑回来大喊:“无晋哥哥,菡姐姐和我马上就要回京了,你再继续生病,你会后悔的!”
说完,她泪流满面地跑上了马车,马车启动了,待车轮声渐渐远去,众人便纷纷议论起来。
老七叹了口气,“要是我的小翠有她一成漂亮,我就心满意足了,唉!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为了公连夜从平江县赶回来,他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老七,你说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水晶远看虽然也像金刚石,可是它不是金刚石?”
罗秀一直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他怎么也弄不懂,老七撇撇嘴,“这还不懂吗?这姑娘家里是开珠宝店的呗,掌柜,你说是不是啊!”
皇甫贵没有听见他问话,他手托在下巴上,坐在那里发呆,他也在感慨,自己的儿什么时候也能娶回这么漂亮的媳妇?
就在这时,内堂的门帘忽然挑开了,只见无晋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依然阴沉如水,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外望去,在寻找着什么,刚小萝莉的声音很大,他无疑都听见了。
皇甫贵眼睛很毒,一眼便看见了无晋目光在向外巡睃,他当然知道无晋在找什么,皇甫贵立刻冷哼一声,“现在出来有什么意思?刚说得多威风,我生病了,谁都不见!现在呢?想见也见不到了。”
无晋没有吭声,快步向外面走去,皇甫忽然有点怜悯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通红,估计昨晚也是一夜未睡,算了,年轻人闹闹别扭也是正常,而且女孩马上要回京了,估计他是为这个生气吧!
皇甫忽心中的怒气立刻消了,转而变成了对无晋的无限同情,他便对无晋喊:“她还留了一句话给你呢!你听不听?”
无晋已经走到门口了,听五叔一说,他停住了脚,嘶哑着声音问:“什么话?”
罗秀接口笑道:“水晶远看虽然也像金刚石,可它毕竟不是金刚石,有的事情不是他眼睛所见到的那样!公,这是她的原话,保证一个字不错漏。”
“多谢罗叔了!”
无晋快步向外走去,皇甫贵见他走错了方向,连忙追了出去,对他背影大喊:“无晋,你还要去哪里?那姑娘说马上要回京了,你还不快去!”
无晋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背影已经拐弯,向后面的荒地去了,皇甫贵轻轻摇了摇头,这小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
第九十一章 别离
无晋漫无目标地在老君庙的荒地踱步,昨晚维扬县下了一场雨,使地上有些泥泞,参差不齐的草梗挂着雨后的湿润,不多时,他的鞋便湿了,无晋深深吸了一口草梗里散出的青草芬芳,竭力让自己的心境摆脱这两天来的烦恼。
他想找点事情做,或者出去走走。
虽然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一个懒人,大哥埋怨他既不肯读书、又不肯为苏翰贞做事;祖父叹息他不肯为家族效力;五叔觉得他太懒,每天都要睡到天大亮;甚至当铺的伙计也鄙视他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一个懒人。
可事实上,他的事业心其实比谁都重。
只是让他一直迷惑的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事业到底是什么?赚钱?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富有了,拥有三十几亩黄金地段的土地,做官?他不喜欢官场,或许他可以去从军做军官,凭他的武艺考上武士不成问题,可是他还是不喜欢。
可真的让他这么懒散地无所作为,他又觉得闲得有些难受,尽管他现在有钱了,但这种一夜暴富的感觉让他心中空空荡荡,无晋有些感慨,男人啊!总是应该有一点事业,这样,或许就能忘记一些烦恼之事。
想到烦恼之事,他的脑海却不自觉地飘过了九天的倩影。
‘水晶远看虽然也像金刚石,可它毕竟不是金刚石,有的事情不是他眼睛所见到的那样!’
无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明白又能怎么样呢?她马上就要回京了。
.......
无晋回到房间便反锁上了门,无论皇甫贵在外面怎么敲门他都不睬,也不吃晚饭,灯火也彻底不息,这让所有人都吓坏了,唯恐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众人准备撞门进去,可又听见他屋子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让人惊疑,忽然房间又传出恶狠狠的一声大吼:“你们走开,别烦我!”
众人都吓得不敢再惹他了,一直到次日天蒙蒙亮,皇甫贵起床准备开店门了,路过无晋的房门时,忽然现他的房门虚掩着,门内有灯火透出,皇甫贵蹑手蹑脚推开门,探头进去,他顿时愣住了,房间里一股呛人的味道,但无晋却不见了踪影。
.......
天亮了,一辆马车驶过了书院街,在陋室斋前停下,严玉书从马车里走了下来,他从袋子里摸出一把铜钱,正要数给车夫,旁边却窜出一人,吓了他一跳,他一回头,只见是两眼通红,一脸疲倦之色的无晋。
“无晋!”
严玉书异常惊讶,“你在我书店门口做什么?”
无晋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在等严叔呢!”
“等我?”
严玉书疑惑地看了一眼他,见他模样狼狈,不由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来找九天的,今天是你们约好开会说书的日子,对不对?不过呢!九天要回京,估计你们开不成了。”
“我也听说九天要回京了,所以我有一样东西想托严叔替我转给她。”
无晋从怀里取出一只厚厚的信封,要递给严玉书,严玉书急忙摆手说:“你这傻小子,九天今天上午就要走了,现在或许还来得及,你赶紧去海港码头!”
他拉开车门,就要推无晋上去,无晋却面露难色,求严玉书说:“严叔,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我店里还是急事,真的!我五叔病重,我是出来给他请医生的。”
严玉书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吧!我就替你跑一趟,如果赶不上,我也没办法了。”
“多谢严叔了!”
无晋连忙将严玉书推上马车,“等一等!”严玉书忽然想起一事,他从包里找出一封信,笑着递给无晋,“这是昨天九天留给你的信,本来说今天你们要聚会写书,但她要回去了,来不及向你告别,就留封信给你,真不知你们俩在搞什么名堂,都要我来中转。”
“严叔快去吧!”
无晋接过信将他推上了马车。又摸出一块碎银给车夫,“不用找了,最快的度赶去码头!”
“好嘞,公子放心!”
车夫抖擞精神,长鞭一抽,马车疾向码头奔去,望着马车走远,无晋叹了口气,他靠在书店门口,打开了信。
“无晋,你收到信时,我可能已经离开东海郡回京了,祖父病重,我必须回去看望他,但心中的遗憾是昨天没有能见到你,亲口给你说清楚一些事,只好留信于纸.....”
无晋内心仿佛一阵烈火猛地燃烧起来,他已经无心看信了,他拦住另一辆马车,跳上去急令道:“去码头!”
........
维扬县的海港码头前停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船只,千桅如林,百百远洋的大海船停在远处的海面上,海面上小船往来如织,将一群群海员运送上岸。
在客运码头上停着一艘中型帆船,码头上,九天和苏伊都换了一身长途跋涉的旅服,一身厚厚的布裙,头上戴着挂有纱边的宽檐软瑁,手里拿着装随身物品的绸袋,苏伊也要回去,祖父病重,所有的子孙都要回去探望,按理,苏翰贞也要回去,但他事务繁忙,便委托妻子替他去照顾父亲。
“伊儿、九天,该上船了!”苏伊的母亲在催促她们了。
九天有点心神不宁,她不时朝岸上望去,她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看得出她的心情不是太好,眼中总流露出一种淡淡的遗憾。
“菡姐,我们上船吧!娘在催促我们了。”
苏伊拉了一下九天,她知道堂姐在等谁,昨晚她和自己睡一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睡着,哎!人长大了就是不好,一点都不令人开心。
“姐,他看不到你的信,他是属猪的,要睡到中午才能起床呢!”
九天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便轻轻点头,“走吧!”
她们向船板走去,走了几步,九天忽然听到了什么,她猛地回头,只见一辆马车疾奔来,有人在喊她,“九天,等一下!”
“是舅舅!”
九天连忙迎了上去,马车在她面前停下,严玉书从马车里下来,笑呵呵说:“终于赶上你了!若让你跑了,那小子非砸我的店不可。”
“什么?”九天一呆,舅舅在说谁,难道是他?
严玉书将一只厚实的信封低给她,“这是那浑小子给你的,你自己看看吧!我不知道是什么?”
九天有些茫然地接过信封,她心中乱作一团,就像无数的线团在她心中缠绕,有数不清的头绪,她不知道自己该解哪一个?信封内好像是厚厚一叠稿纸,她随手抽出一张,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大字,‘猪八戒入赘高老庄’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苏伊伸过头来,眼睛顿时亮了,“呀!是猪八戒的故事,我最喜欢了!”
九天有些呆住了,这些小字写得非常潦草,还有些甚至墨迹都没有完全干,字里行间充满了仓促,这些都是他昨晚写出来的,他又是一夜未眠,九天仿佛看见了无晋在点灯熬夜,一篇篇写出了这些故事梗概,仿佛看见了无晋在来回踱步,殚精竭虑地思考.....
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眼睛不由有些红了,一层湿润的雾气不觉笼罩了她的美眸。
这事,苏伊从信封里又抽出一张,惊喜地叫了起来,“姐!是唐僧收悟空啊!”
她感觉堂姐没有声音,不觉奇怪地问她,“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
纱帘挡住了九天的脸,看不清她表情,只听她低声说,“我们真的得走了!”
她又对严玉书施一礼,“多谢舅父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
严玉书摆摆手笑道:“你的信我也给他了,那小子狼狈不堪,头比鸡窝还乱,眼睛比兔子还红,估计是不好意思来见你。”
九天默默地点点头,舅父说的她都知道,她可以想象他的模样,“舅父,那我走了,你有空要来京城!”
“我会去的,明年我就要搬去,九天,你一路保重!”
九天小心地将无晋写的手稿放进自己手袋里,和苏伊上船了,随着船夫一声高喊:“开船了!”
船身晃动一下,风帆拉起来,船只开始缓缓离开了码头,九天站在船尾凝视着码头远方,心中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是别离的伤感,风吹动着她的长裙,她面前的轻纱随风飘拂。
这时,她看见远处的神树上,一只巨大的血头翁腾空起来,在空中盘旋,就仿佛是谁惊动了它,九天似乎看见树顶上有一个人模样,看不清楚,或许是一枝树杈,“哎!”她低低的叹息一声,心中充满了失落,他还是没有来,风吹拂起她的面纱,她只觉得风有点刺眼,眼角酸涩,一颗泪珠竟不知不觉流下了脸庞,就放佛是世间最美丽动人的菡萏凝成了初开前的露珠.....
无晋坐在粗大的树杈上,遥遥地海船远走,望着站在船尾的那个美丽的白裙女孩,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他脑海里又想起了她的信。
‘希望当别人提到东海郡时,我会想起,在那里还有一个我的朋友,还希望,我们能有再见之时.....’
“九天,我们一定会有再见之时,祝你一路平安!”无晋喃喃低语。
..........
第九十二章 无利不起早
维扬县的码头仿佛是一块神奇的能量补充源地,一早还精神萎靡不振的无晋,从码头逛一圈回来后立刻变得神采奕奕,脸上恢复了他那一贯自信的笑容,连蓬乱乱的头也不知几时被他梳理好了,唯一还显示他身体极度疲乏的特征是他两腿直打晃,几乎连进当铺的门槛都迈不过了,回到当铺无晋便彻底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大亮,他才完全恢复了体力。
一早,无晋走进大堂,却没有看见皇甫贵,只有另一个叫黑猪的伙计,他也是皇甫贵从以来当铺带来的老伙计,也是二十岁出头,和又瘦又小的老七不同,他长得又黑又胖,因此得绰号黑猪,实际上他姓许,本地人,做事很稳重。
“黑猪,我五叔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无晋在大堂内扫了一眼问。
“去贾二婶家了,她有个古董想死当,她不想拿出门,只好五叔亲自上门,罗秀才也跟去了,听说那贾二婶不好说话。”
“那老七呢?”无晋又问。
“好像是去老君观了吧!最近这小子痔疮犯了,据说老君观的胖道士会治。”
他刚说,只见老七像老鼠一样沿着墙边溜了进来,他急不可耐说:“黑猪,快跟我去看!”
“你小子,五叔不在就不好好干活!”
无晋训斥他,“要是黑猪也走了,谁看铺子,难道要我看吗?”
老七进门时没看见无晋,吓得他一哆嗦,低头不敢说话了,他也知情人,知道无晋才是他们的大东主。
“后面生了什么事?”无晋也忍不住好奇地问。
老七立刻恢复了他的原样,他急忙上前对无晋低声说了几句,无晋眉头一皱,“不会吧!”
“我亲眼看见,怎么会骗公子呢?”
“那他现在还在吗?”
“应该还在,他没看见我。”
无晋立刻向当铺外奔去,他们的神神秘秘把黑猪也弄得好奇了,他瓮声瓮气问:“什么事啊!”
老七摇摇头,一脸怜悯的模样,“哎!一个你想不到的人躲在角落哭鼻子。”
.........
无晋一路快步,进了老君观,又沿着杨记酒楼的围墙跑了一阵,他果然听见了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是一个老男人的哭声,哭声似乎从杨记酒楼的后面围墙外传来。
无晋放慢脚步,顺着杨记酒楼的围墙蹑手蹑脚向前走,走到拐角处,他偷偷地探头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杨记酒楼的徐掌柜正蹲在后院的小门外,捂着脸哭泣,徐掌柜已经五十出头了,这么老的男人还有委屈吗?
无晋的目光要比老七敏锐得多,他现了杨掌柜身上有些地方不对劲,他的长袍很多地方都破烂了,手上脖子上到处是血印子,这是怎么回事?很明显是被人打了,是谁干的?
这时后门忽然开了,走出了一名伙计,手中拿着一瓶药和一身衣服,徐掌柜立刻止住哭声,扭过头去抹掉脸上的泪水,伸手去接衣服和药瓶,沙哑着声音说:“你去吧!我这里没事。”
伙计没有走,他叹了口气说:“这次是东主做得太过分了,喝了点酒连掌柜都打,不就帐上差十两银子吗?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他就像疯子一样,拿着鞭子抽人,掌柜,我和吴才都不想做了。”
“哎!这是什么话呢?”
徐掌柜听说伙计不想做了,又连忙劝他,“杨东主只是因为八仙桥的事情心情不好,我们要多多体谅他。”
“可是他体谅过掌柜吗?”
那伙计忿忿不平说:“掌柜的儿子都病成那样,到处借钱治病,他明明知道,可是他做了什么,非但一文钱不给,还每天晚上跑来查掌柜的帐,这是在做什么?大家眼睛都雪亮着呢!更可恶是上次**募捐,哪家店铺敢不捐,他却说是掌柜的责任,还要扣掌柜的月俸,那是救命钱啊!他居然也下得了手,这样的黑心东家我不伺候了!”
伙计越说越气,转身便进院子了。
“哎!秦六,你等一下!”
徐掌柜追了进去,小门又关上了,无晋眼中散过一丝鄙视,他轻轻摇了摇头,连自己的伙计都不能容忍,他还能做什么?
.........
无晋回到当铺,皇甫贵已经回来了,却不见罗秀才的身影,只听见皇甫贵直抱怨,“那个贾二婶真是黑心,她那对官窑青瓷花瓶虽然不错,但最多也值两千两银子,我说一千八百两收了,她就是不肯,一定要一千九百五十两,等于让我一文钱不赚,当我是赈灾做善事的吗?就看秀才能不能说服她,不行我就不要了!”
“五叔!”无晋走了进来。
“呵呵!终于睡醒了。”
皇甫上下打量他,笑着说:“好像气色不错嘛!”
他又低声问:“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这个不关你的事,五叔,我的钱在哪里去了?”
皇甫贵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什么钱?”
“我卖土地的钱!”无晋的口气变得凶了起来,盯着他问:“我只答应借给你一部分,你不会全拿去放高利贷了吧?”
“你这是什么话!”
皇甫贵圆滚滚的身子像皮球一样跳起来,狠狠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先教训你一下,你这臭小子,你五叔是那样的人吗?”
无晋连忙抱头笑道:“得!得!我全借给你了。”
皇甫贵见无晋完全恢复了常态,他心中也欢喜,年轻人嘛!受受感情挫折是可以的,但一直为之颓废,那就不可取了,生活还得继续,赚钱才是王道。
“你这个臭小子,跟我来吧!”
皇甫贵带着无晋去了自己房间,从柜子里取出了那只木盒子,递给他笑道:“这是六千两银子,刚才给你不要,现在又怕我拿去放高利贷,你这个家伙啊!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什么时候会把钱忘记过?”
无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了木盒,他又问:“五叔,那十颗夜明珠怎么样了,脱手了吗?”
皇甫贵得意非常,“那是当然,我会做亏本生意吗?一转手就赚两千两银子,真他娘的过瘾啊!”
他和无晋一边说,一边向前堂走去。
“我以前和海商打过交道,这些人都是做暴利生意,十颗夜明珠我赚了两千两银子,便觉得很满足了,可对他们而言,我当给他的五千两银子至少要翻一倍,唉!人比人,会气死人的。”
这时,无晋倒想起一件事,便问皇甫贵,“五叔,你和杨记酒楼的徐掌柜熟吗?”
“认识而已,谈不上熟!”
皇甫贵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是这样,我听说他孩子生病了,到处借钱看病,你帮我去看看,周济周济,钱就记在我帐上。”
皇甫贵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望着他,无晋被他看得有点心毛,干笑了一声,“怎么了,五叔,很奇怪吗?”
“很奇怪,不是一般的奇怪!”
皇甫贵地小眼睛紧紧盯着他,口气仿佛在揭穿他老底似的,“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是无利不起早,你给我说老实话,你是什么意思?”
无晋打了个哈哈,“我听说他女儿长得很漂亮,我想娶她过门,自然要照顾一下未来的小舅子,不行吗?”
“屁!”
皇甫贵骂了他一句,“那徐掌柜就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哪有什么女儿?”
皇甫贵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恍然大悟,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你小子也是想开酒楼对不对!所以才笼络徐掌柜,是不是,小子?”
第九十三章 刺杀事件
无晋笑着摇了摇头,“五叔认为我档次有那么低吗?越混越差了,从开当铺变成了开酒楼?”
皇甫贵眼中一阵迷茫,“可是....真要开酒楼也不错啊!杨记酒楼一年能赚上万两银子,我们那块地是桥头宝地,正好开一家晋福记大酒楼,占地四亩,彻底将杨记酒楼挤垮!”
这是皇甫贵做梦也想的事情,有一天他的当铺也能像杨记酒楼那样火爆,客人多得挤爆门槛,当一件东西也要事先预订,当然,当铺是不可能有这种火爆,但酒楼却可以,如果无晋若能开一家酒楼,那真如他的愿了,可是....无晋的意思明显不是酒楼。
“那你的意思是.....做什么?”他迟疑着问。
无晋笑着给他低语一句,皇甫贵眼睛顿时瞪圆了,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开钱庄!这....这可能吗?”
“五叔放心吧!以我和苏刺史的关系,这完全可能,我帮了他这么多忙,别的不说,东海郡的税银我就可以拿下一部分,不敢说全要,分一杯羹总可以吧!”
皇甫贵心中惊叹不已,自己的侄儿真是大气魄啊!居然想开钱庄,自己这一辈就只想开个当铺,他真是自愧不如,皇甫贵急忙说:“如果你能把税银拿下一部分,我利用当铺去放贷,中间的利息差要肥死人的。”
那当然,后世也是开银行最赚钱,无晋又低声嘱咐他:“这事暂时别传出去,五叔心中有数就行了。”
皇甫贵笑眯了眼,“我怎么会呢?‘晋福记钱庄!’这里面可有我的名字,嘿嘿!你小子可不能白用。”
无晋哈哈一笑,他揽着皇甫贵肉乎乎的肩头往回走,“五叔,放心吧!我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你,我不要你投一文钱,我会给你两成的份子,只要五叔帮我筹建,再帮我把徐掌柜拉过来,我给他月俸翻三倍。”
“可是....你要徐掌柜做什么?他是酒楼掌柜啊!这种钱的事,他能行吗?”
“谁都是不是天生就会,学学就会了,关键我是觉得这个人不错,杨荆州对他那样,他还是忠心耿耿,难得啊!”
无晋又想起开钱庄的本钱之事,便对皇甫贵说:“那些土地你都帮我卖出去,银子全部用来做筹建钱庄的本钱,我们只留桥头的十亩地,另外老君观和胡民巷南面的一段地给我留下,这件事我就交给五叔全权处置了。”
皇甫贵听无晋这样信任自己、关照自己,他心中异常感动,他默默点点头,对无晋说:“最近来找我买地的人确实很多,昨天齐瑞福的四当家齐环也来找我,他看中了昨天李记珠宝隔壁那块地,不是桥头,是东面那块,大约两亩左右,他想买下开一家丝绸铺。我觉得卖给齐瑞福商行是个不错的选择,你看怎么样?”
“不行!”无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除了齐瑞福之外,其他任何商家都可以。”
他实在是对那个齐家小姐耿耿于怀,桥北面的土地已经被她抢走了,打死了也不会再卖给她,但无晋一转念,他又想到了另一种好处,以齐瑞福的势力,如果把它的利益也绑进来,那新桥无论如何都不会拆了,虽然齐瑞福已经买下了北桥头,但那毕竟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即使失去对他们损失也不大,他们不会在意,但如果花大价钱买下自己的土地,那就不同了,而且两亩地,也只能开一家绸缎店,不可能再开钱庄。
想到这,无晋又改变了主意,“好吧!可以卖给齐瑞福,但要一万两银子,少一文钱都不卖,告诉他,今天之内要决定下来,过了今晚,我就给别人了。”
“好!我马上去和他说,我估计问题不大,我昨天也提出一万两银子的意向,齐环好像认同这个价钱。”
“那就一万五千两!”
无晋立刻改变了主意,他恶狠狠道:“一万五千两银子,少一文钱都不卖!”
皇甫贵呆住了,半响才苦笑一声,“那好吧!我去给他说。”
两人走回了店堂,店堂内已经有五六个客人在等候了,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商人,看得出是南洋岛国的商人,他站在一个角落中,显得有些局促,手中拎着一只深红色的皮箱子,他见无晋在看他,他不由将皮箱子夹在腋下,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老七见掌柜回来了,连忙上前指了指那个黑皮肤的外国商人,低声说:“掌柜,那是个海商,说有宝物抵押,要贷六千两银子。”
皇甫贵大喜,连忙迎了上来,“客官,请到里面去坐。”
店堂里间是贵客室,专门做一千两银子以上的大生意,贵甫贵热情地将商人邀请进去,那商人会说汉语,欠欠身说:“那就麻烦掌柜了。”
他拎起皮箱子跟皇甫贵进了里间,从无晋旁边走过时,他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无晋魁梧高大的身躯仿佛将瘦小的身子笼罩住了,他将皮箱子紧紧抱在怀中,侧着身子跟皇甫贵进屋了。
无晋颇有兴趣,他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宝物抵押,他刚要跟进去,店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紧接着罗秀才一阵风似的奔来,他对无晋大喊一声,“公子!”
无晋见他累得气喘吁吁,舌头像狗儿一样拖在外面,模样颇为滑稽,可看见他眼中带着的恐慌,无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一定出什么事了,他快步迎了上去,问罗秀才:“出了什么事了?”
“公子,刚才书院街生了大事!”
‘书院街?’无晋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想到了陋室斋,不会是九天买的米被官府查封了吧!
“刚才,朝廷来的刑部侍郎在书院街遇刺受伤。”
无晋一下子松了口气,皇帝遇刺都和他没关系,更别说一个刑部侍郎了,但罗秀才喘了口又说:“问题是你大哥惟明被抓走了!”
“什么!”
无晋的眼睛蓦地瞪大了,他一把揪住罗秀才的衣襟,恶狠狠问:“为什么被抓走?”
“我....我不知,侍郎被刺不久,惟明就被抓走了。”
无晋推开他,飞身便向大街上奔去,罗秀才跟在后面大喊:“听说惟明是被关在县衙!”
无晋沿着河畔飞奔,他的头脑里此时飞转过无数的念头,为什么要抓大哥?很明显是因为大哥架空了长史的财权,他们不甘失败,又再掀波澜了。
无晋刚跑到桥边,只见一辆马车对对面飞驰而来,‘嘎!’的一声停在桥头,只见车窗口有人向他招手,“皇甫公子!”
无晋奔过桥,认出他是苏翰贞的幕僚杨微,“杨先生,是苏大人让你来接我吗?”
“是!你快上马车。”
无晋拉开车门,一跃上了马车,马车调头,疾向城北方向奔去。
“杨先生,我大哥为什么被抓?”马车内,无晋沉声问。
“事情很突然!”杨微叹息一声说:“今天上午高侍郎去视察郡学,从郡学出来突然遭人刺杀,高侍郎受了伤,刺客当场被王县尉抓住,就在这时,一支毒箭将刺客射死,临死前他喊出了‘皇甫惟明’四个字,所以惟明就被抓走了。”
无晋心中一阵愤怒,这种栽赃也太明目张胆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那我大哥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
“听说在县衙大牢里。”
“县衙?”
杨微点了点头,“是王县尉亲自带领衙役来抓人,唉!张县令居然不闻不问,此人前几天还和老爷关系和解了,可一翻脸比谁都快!”
无晋没有说话,他知道张容不是翻脸,而是在自保,刑部侍郎在维扬县被刺,他也逃不脱治安不力的责任,无晋不得不承认高恒这一招很毒,一石数鸟,莫说他大哥的户曹主事,苏翰贞也有幕后主使的嫌疑,还有负责治安的赵杰豪、县令张容都逃不脱干系,可谓一网打尽,难怪太子要派御史中丞来,看来,朝廷高层的权力斗争不是一般的厉害,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御史能不能挥作用了。
无晋心中十分沉重,这一次斗争恐怕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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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苏翰贞背着手在慢慢踱步,显得忧心忡忡,尽管他知道高恒来之不善,他防之又防,但怎料到高恒竟平空制造出一桩刺杀案,栽在皇甫惟明头上,一般而言,这种事情都是官场大忌,今天你摆我一道,明天我也可以如法炮制,所以在官场权力斗争的某些潜规则中,这种凭空捏造的手段一般都不会采用,却没有想到这个堂堂的刑部侍郎竟然使用了,难怪朝中的评论都说他是小人得志,果然是小人.
高恒是不是小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问题是事情已经出了,该怎么把皇甫惟明救出来,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很显然,对方其实是冲着自己来。
刑部侍郎被刺,他苏翰贞才是幕后主使,想到皇甫惟明被抓,苏翰贞便是一阵咬牙切齿,他今天上午正好有点感恙,没有去郡衙,结果就出事了,对方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虽然苏翰贞也做了十五年的官,但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没有经验,更重要是他是书生型的官员,面对这种近似的无赖的栽赃,他竟有点束手无策,他目光求助似的向坐在一旁的御史中丞陈直望去。
“陈大人,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出面去要人?”
和苏翰贞的经验不足相比,陈直可谓经验老道,对付这种无赖栽赃,他是有一点经验,他沉吟了一下,先问:“苏大人,这个皇甫惟明对你很重要吗?”
苏翰贞点点头,“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他在处理政务上非常能干,在短短的几天内便将几年的东海郡财税头绪梳理清晰了,他不仅是我的得力助手,将来他还会是太子的助力。”
苏翰贞毫不吝啬地夸赞惟明,他是担心陈直会提出牺牲惟明的办法,陈直明白他的意思,他笑了笑,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了杨微的声音,“老爷,无晋公子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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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临危受命
苏翰贞一喜,他连忙对陈直说:“陈大人稍坐片刻,我先去和他说两句话。”
陈直点点头,端起了茶杯,待苏翰贞开门出去,站在一旁的护卫天星忽然说:“好像这个苏大人很看重无晋啊!”
陈直明白他的意思,正说到最重要的关头,苏翰贞居然能中断出去,足见他对无晋的重视,他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这也是难免的,你也看见了,苏翰贞手下没有得力助手,尤其是武功高强的帮手,他更是没有,所以他自然就倚重无晋了,文济武略嘛!光有文怎么能行。”
陈直心中叹了口气,有些话他没有给苏翰贞明说,高恒用的看似一种无赖的手法,其实不然,是一种很高明的手法,就是为了让他不能插手,侍郎被刺,必然会成为一个案子,只能由当地官员审理。
而他是御史中丞,他若要插手,那必须有皇帝的旨意或者上方宝剑,但这两件东西他都没有,他这次出京是奉旨查淮北贪渎案,如果他插手此案,那就是他越权了,也会一并被弹劾,申国舅怎么会放过他。
只能说明这个高恒也是很厉害的角色,虽然高恒的父亲是申家西席兼管家,据说还有对申家有恩,可如果是为了报恩,申国舅给他荣华富贵也就是了,又何必把刑部侍郎这种重要的职位给他,可见高恒是有一点本事。
从他这次的手法来看,确实打到了他陈直的软肋上,那就是没有奉旨来东海郡。
这件案子,自己只能在背后出出主意,而不能出面,想到这,他看了一眼天星,委婉地说:“这次苏大人恐怕会遭到很大的危机,你看能不能也出手相助?”
天星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他不好直接下令,只能委婉建议,天星点了点头,他出来时太子交代过他们,要全力相助陈直和苏翰贞,既然苏翰贞有难,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
无晋是在隔壁,他刚坐下,苏翰贞便进来了,无晋连忙起身施礼,“参加苏大人!”
“坐下吧!”
生了不幸的事情,苏翰贞的脸上也没有了笑意,这一次他也不担心无晋不会帮他,那是他的亲兄,他肯定会竭力所为了。
两人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苏翰贞叹了口气,“我想在路上时,前因后果杨微已经告诉你了,我这次叫你来,一是准备让你出力相救惟明,其次就是希望你能暂时替惟明一段时间,出任户曹主事一职。”
“大人让我当户曹主事?”
无忌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让他当户曹主事,这不是笑话吗?他只是一介商人,而且还是小商人,他有什么资格?再说他也最恨做这种文字游戏。
“大人.....”
他刚开口便被苏翰贞摆手压住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不是为了我,这是为了你兄长,你听我把话说完。”
无晋安静下来,一句是为了你兄长,比什么都管用,苏翰贞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按规定户曹主事必须由刺史任命,而上一次是因为我还没有上任,长史也能任命,所以斗了一场,而现在必须是由我来任命,户曹主事是很重要,而且它是一级吏员,《宁六典》中对选吏员有两个的明确条件,必须要满足其中一个,第一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第二是获得勋官,而且获得勋官者必须家世清白,是名望家族子弟,而你正好符合其中勋官一条,你的勋官已经批下来了,县衙这两天就会公布,所以从资格来说,你完全符合。”
“等等,等一等!”
无晋打断了苏翰贞的劝说,“大人为什么不任命杨微,他是大人的幕僚,又是举人,他更合适。”
苏翰贞摇了摇头,他凝视着无晋说:“我坦率告诉你吧!自从生了杨学艺事件后,我对他也不是很放心了,而且假如我任命他或者别人来代户曹主事,你大哥对高恒他们而言,就是失去了一层作用,无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失去你大哥这个人才。”
正如无晋有点摸到苏翰贞的脉搏,苏翰贞也同样摸到了无晋的软肋,无晋的软肋就是惟明,无晋对什么都无所谓,但为了他大哥,就算他不想做,他也会做,这是苏翰贞的思路,让无晋替他大哥做一段时间户曹主事,这样户曹主事就等于还在皇甫惟明手中,他们不会轻易地杀害惟明,可以增加惟明活命的机会。
苏翰贞很有信心,他知道无晋一定会答应,无晋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帮兄长夺下户曹主事,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别人?尤其现在又关系到他大哥的性命。
果然,无晋点了点头,“好吧!我就替大哥几天,只是我不太想做事,请大人谅解!”
苏翰贞呵呵笑了起来,“不妨,现在是月中,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上午去点个卯。”
终于解决了燃眉之急,苏翰贞的心情好起来,对无晋招招手,“你跟我到隔壁来,商量一下怎么救惟明。”
.........
无晋跟苏翰贞进了屋,见屋内竟然是陈御史和天星,他连忙上前给陈直施一礼,陈直微微一笑,“无晋,几天不见,好像你瘦了一点。”
无晋给天星笑着点点头,这才回答:“这两天有点感恙,身体不适,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我也是啊!”
陈直轻轻一叹,“人身体略略不好,事情就来了,无晋你坐下吧!天星,你也坐下,大家一起商议。”
苏翰贞见天星也参与了,他的心更定下了一点,天星是影武士,又有太子金牌,有些事情他比无晋更方便去做。
四人坐下,陈直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这个高恒用这种凭空捏造的手段不是第一次了,在我印象中这是第三次,前两次他都成功了,因为申国舅支持他,说白了一点,申国舅要的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甚至皇上要的也是一个光面堂皇的理由,所以他才敢这样施苦肉计,他也是有一定的依凭。”
“那依陈大人之见,我们当务之急要做什么?”天星是个直爽之人,他不喜欢谋划,更喜欢行动。
陈直淡淡一笑,“我认为既要有所行动,可又必须按兵不动,不能被对方牵住鼻子,处处被动,我认为应该让对方有一种一拳打空的感觉,等他第二招使出来,我们就能从容应对了。”
苏翰贞沉吟一下,虽然陈直说得有道理,但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
“陈大人,我想至少我应该表个态吧!侍郎被刺,我一声不语,那会更让人怀疑,大人觉得呢?”
“这个当然,表态是要的,苏大人要严厉谴责刺客,要公开表示缉拿幕后凶手,我说按兵不动,只是针对惟明这件事的行动。”
无晋是最后一个开口,“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表面上不动手,但暗地里行动,是这样吗?”
“孺子可教也!”
陈直呵呵笑了起来,无晋说中了他的想法。
“无晋说得没错,表面不行动只是让对方摸不透我们棋路,但真的不动手,我们就是束手待毙了,我建议可以从两方面入手,一个是刺客,调查刺客的背景,看能不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其次是抓高恒的把柄,按照我的经验,这个案子要想了结,只有让高恒自己放手,而且这个把柄要足以震慑高恒。”
无晋却不太赞成陈直的方案,他也知道陈直的身份,连苏翰贞都没有开口,更轮不到他反对,但事关他的兄长的性命,有些话他必须要说,“陈大人,我认为调查刺客没有必要,他们既然有准备,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就算有线索也没有意义,因为已经死无对证,我们人手本来就少,再调查刺客就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抓高恒的把柄我支持,但我觉得更重要是把我兄长尽快救出来,不能让他身处危险之中。”
陈直的脸色黑了下来,“你难道敢违抗我的命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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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女海盗头子
陈直的脸止露出了一种极为不悦的神色,尽管无晋去平江县把他接到维扬,关系很熟,似乎什么话都可以聊,但那只是不涉公务,一旦涉及公务,陈直就变得非常严肃,他是御史中丞,他的方案岂是无晋所能反对,无晋只是执行他命令的小兵罢了。
他想发怒,但苏翰贞却在下面及时踢了他一脚,使他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他克制住内心的不满,耐着性子给无晋解释,“你大哥暂时不会有事,他们的目标是针对苏大人,到时候需要你大哥进京对质,所以他们不会动你大哥,我可以向你保证!”
无晋还想说大哥如果不肯对质怎么办?但苏翰贞已经看出陈直脸上的不悦,连忙打断无晋的话,“无晋,听陈大人的安排!”
天星也及时表态,“我只管做事,陈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无晋只得把不满压在心中,陈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还是按我的方案执行,天星去调查刺客的身份背景,无晋辛苦一下,配合苏大人,想办法搞到高恒的把柄。
连苏翰贞也觉得不太妥了,无晋是本地人,应该让无晋去查刺客的背景更为合适,但他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
“无晋!”当无晋要离开苏府时,苏翰贞从后面追来,叫住了他。
“大人还有事吗?”无晋停住脚问。
苏翰贞向两边看了看,他一招手,“你跟我来!”
无晋跟着苏翰贞进了内宅,苏翰贞的妻子和女儿都去京城了,苏翰贞还有个儿子,也在京城读书,偌大的内宅只有苏翰贞和他的一个小妾住在一起。
苏翰贞带他进了起居室,让他坐下了,又看了他一下,这才淡淡问:“是不是对陈大人的安排有点不满?”
“是的!”
无晋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不满,“大人恕我直言,陈大人或许是很有经验的御史中丞,他的恩路不是我这种小民所能猜到,但有一点是很确切的,陈大人并没有把我大哥的死活放在心上,我能感觉得出。”
不仅无晋感觉出,连苏翰贞也感觉到了,事实上,陈直一开口问惟明对他是否重要,他便猜到陈直的方案了,一定是抛革保帅,牺牲惟明来保他苏翰贞,作为御史中丞,作为朝廷高官,他是不会考虑一个小小的户曹主事死活,太子给他任务也是保住自己。
他所提出的两个方案,一个是刺客的背景,其实就是为了确定刺客和他苏翰贞无关,太子就能全力保住他,另一个是高恒的把柄,也是为了增加太子说话的力量,这些都和皇甫惟明无关,最后结果只是一个,刺客是皇甫惟明主使,和苏翰贞无关,杀了皇甫惟明,把户曹主事让给徐远,此案了结,从一开始陈直就打这个主意了,如果惟明死了,那就更无从对质了,所以他不愿意去救惟明,或许这只是他的下策,但至少他有这种牺牲惟明的想法了。
苏翰贞叹了口气,缓缓说:“其实我的想法是和你一样,无论如何先保住惟明的性命,我宁可把户曹主事让给徐远,也要保住惟明的性命,他是我极看重的人才。”
苏翰贞说得很诚恳,也很坦率,使无晋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事关他仕途前程之时,他还能替大哥考虑,尽管他是车书生官员,官场能力或许不如陈直,但他的气节却不是陈直之流所能比。
无晋默默点点头,站起身说:“大人对我兄长的爱护,我会铭记于心,但现在我先要救出兄长,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不能把他置于危险之中,晚救一分,他被灭口的可能性就会增大,至于被谁灭口,我想苏大人比我更清楚,我告辞了,至于户曹主事,如果有事我会尽力而为。”
苏翰贞没有阻拦他,他非常了解陈直这个人,他之所以被称为黑脸,并不是指他不徇私情,也是暗指他不择手段、心狠手毒,苏翰贞也很担心惟明会被灭口。
离开刺史府,无晋立刻赶去了北市,陈直的方案他不接受,他要按自己的方案来实施,先保住他大哥的性命才是第一重要。
他赶到了天香米铺,他老远便看见了黑米,黑米也看见了他,立刻迎了上来,“我正要去找你!”
“什么事?”
“当然是你兄长惟明的事,你跟我来!”
无晋有些奇怪,黑米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大哥了,他和黑米的交情也没到这个份上,黑米停住脚步又低声对他说:“惟明下狱,凤凰会已经惊动了,我听说阿姑已向琉球岛发了凤凰令,凤凰令是凤凰会最高指令,不得轻易动用,我入凤凰会十年,还只经历过一次,很可能陈老大也要来。”
无晋的心中更加惊异了,凤凰会是大宁王朝的第一大海盗,他们盘踞琉球岛,控制几十万岛民,这无异于一个小国,为了他大哥,连整个凤凰会的惊动了,这是什么概念,难道他们的母亲真是陈老大的姐妹?是舅舅来救外甥吗?他总觉得有点不太靠谱,可他又想不透这里面的原因何在?
跟黑米进了后院,无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黑压压站了二十几名彪形大汉,个个都是满脸横肉,凶相毕露,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色短襟,前胸敞开,露出胸前的黑毛,心口处刺了一只展翅的凤凰,和他金牌上的凤凰一模一样。
下面穿着黑色灯笼裤,每个人都腰佩长刀,不用想也猜得到,这些都是凤凰会的海盗了,尽管他们相貌凶恶,但此时他们却个个像绵羊一样,他们前面那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才是狼。
无晋一直称呼的黑妹,真名叫陈瑛,是凤凰会首领陈安邦的独生女,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海盗头子。
此时皮肤黑亮的陈瑛手中拿着一根棍子,她满脸怒容,在他们中间来回走着,一个一个指着骂:“你们这帮王八蛋!我是怎么规定的,今最好。天正午之前必须赶来,可你们呢?没有一个人准时赶到!”
她抡起棍子猛地向一个大汉头上抽去,大汉的头顿时被打破了,鲜血直流。
“李二,你是他们的头,你给我解释!”
尽管血流满面,那大汉仍不敢擦拭,低声解释:“海上风浪头,静风而行,速度很慢!”
陈瑛又是一棍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怒骂:“十几年的海上讨活都吃屎去了吗?连姑奶奶我都知道今天是逆风你会不知道?”
“卑职知道!”
“知道你们还不早出门?”
大汉不敢再解释了这时陈瑛若有所感,一回头见无晋在看着她,脸上的怒色立刻消失了,闪过一丝惊喜,“是你!”
无晋向她点点头,微微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满院子的大汉,意思是让她先把手头之事处理了。
无晋的到来使陈瑛心中欢喜起来心中的恼怒早消去了大半,但面子上她却不肯轻易饶恕这帮手下,一抹怒色又闪过她眼中她木棍一挥,“今天不处罚你们,回岛后每人打三十棍,滚回去吃饭吧!”
大汉们如释重负,纷纷跑回房吃饭,“你等一等!”陈瑛又叫住了李二,她掏出一块帕子扔给他,“把伤口包扎一下,让我看着恶心!”
“多谢阿姑!”
李二感激不尽,连忙包扎一下伤口进去了,陈瑛这才慢悠悠走到无晋面前,将棍子扔掉,拍拍手笑着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凶?”
无晋摇摇头,“你是按帮规行事,不凶怎么立威?”
陈瑛咯咯一笑,露出一口小贝壳般雪白的牙齿,“你还算是有点眼光,其实今天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他们一次,否则,我今天就要每人打三十棍。”
“打这么多人手酸不酸?”无晋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陈瑛听他颇有关心自己之意,心中涌起一股甜意,她摁住自己的胳膊,语气略有点撒娇说:“当然会很酸啦!”
她的眼睛又眨了眨,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不过呢!我不会自己动手,我让他们互相打,然后我打最后一个,这样胳膊就不酸了。”
无晋勉强一笑,他心中有事,无心和陈蛱开玩笑了,他指了指黑米说:“我找黑米有事。”
陈瑛本来还想问问他,上次自己洗头时他为什么要偷偷溜走,可见无晋神情有些沉重,便知道他在忧心大哥之事,便嫣然一笑,安慰他说:“你不用担心,我一个时辰前已经把凤凰令发出去了,最迟五天,父亲就会赶来,那时他们敢不放人,我们就踏平县衙,把什么侍郎、县令,全部让他们做刀下之鬼!”
无晋心中苦笑一声,五天才过来,那时黄花菜都凉了,“我只怕时间拖得太长,对我大哥不利。”
“我知道,我们进屋里商量,我不是还有二十几名手下吗?”
陈瑛轻轻挽住无晋的胳膊,一双黑亮的眼睛多情地凝视着他,柔声说:“你放心吧!我会全力帮助你。”
无晋担忧大哥出事,心中着实忧虑,陈瑛诚挚的关怀让他不由有一丝感动,他点点头,“多谢你了,还难为你为我发了凤凰令。”
‘咕!,的一声,陈瑛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可没有为你安凤凰令,你还没那个资格呢!”
无晋脸一红,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陈瑛挽着他胳膊又笑道:“不过你若出事,我也会发,走吧!房间里给你解释。”
陈瑛只比无晋大两个月,她的姑姑便是无晋的母亲,她实际上就是无晋的表姐,而且从小姑姑有意将她许配给无晋,虽然没有正式定下来,只是大人都这样说,她便有了心,三年前无晋来到琉球岛,尽管他有点傻气,但陈瑛并不嫌弃,和他一起练武,在一起耳鬓厮磨地呆了一年半,无晋也终于情窦初开,他们成了一对情侣。
一年半前,无晋离开了琉球岛,两人便失去了联系,这次陈瑛奉父亲之命来巡查东南沿海的各处暗哨,同时因惟明参加户曹主事竞选而特来保护他安全,她对无晋已经思念了一年半,但几次见面他们都一直没有时间单独相处。
两人进了房间,陈瑛轻轻将门关上,她伸出柔软的手臂搂住无晋的脖子,吹气如兰,明亮的双眸深情地凝视著他,娇痴地问:“三郎,想我吗?”
无晋不知谈怎么给她解释,他轻轻将她的胳膊拿下,叹了口气,坐下道:“黑妹,我心里很烦,没有心情!”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只是希望你遵守对我的誓言。”
陈瑛绞着手,她偷偷看了一眼无晋,见他对自己的话有点、心不在焉,她心中顿时恼怒起来,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连声冷笑,心亨!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无晋措不及防,加上陈瑛动作极快,就像被她揪了几百次一样,一下子被她揪住了耳朵,扯得他疼痛难忍,他也恼怒起来,厉声喝道:“给我放手!听见没有。”
陈瑛听他口气极凶,完全不是从前那样央求自己‘阿姐饶命!”她呆了一下,手慢慢松开了。
无晋也感觉自己刚才口气太粗暴了一点,他心中有些歉然,便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大哥生死未卜,实在没有心情。
陈瑛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
她心中黯然,虽然她是个女海盗,但她也有女孩子细腻的心思,她能体会到无晋对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他一定是变心了。
她知道自己皮肤黑,长得也不漂亮,又是凶神恶煞的女海盗,和大户人家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孩子相比,她没有任何优势,无晋若喜欢上那些胀白貌美的女孩子,或许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想到无晋从前对她的浓情蜜意,想到自己对无晋的一番痴情都要付之东流,她心中又有不甘,这种极度失望而又不甘的心理纠缠在她心中,使她心中一阵悲苦。
但此时,一种女海盗的自尊又驱赶了她心中的悲苦,她不再痴缠无晋了。
“好吧!我们谈你大哥的事情。”
她打开门,对外面喊了一声,“米老二,给我进来!”
黑米跑了进来,躬身笑了笑,“阿姑找我。”
“坐下吧!”
陈瑛也坐了下来,她对无晋勉强一笑,“我们开始吧!”
她笑容收敛了,刚才那种小儿女情态已经完全消失了。
第九十六章 打通关节
在离县衙约两里之地,有一条小巷叫颜家巷,小巷里有十几户人家,没有大户,都是维扬县的中等普通人家,傍晚时分,黑米带着无晋和陈瑛来到了小巷子口。
三人走进小巷,黑米指了指最里面的一扇门,“那就是李牢头的家了!”
从北市出来,陈瑛便一直保持沉默,她就像一个跟班随从默默地跟在无晋身后,心中充满了无奈和伤感,她本想立刻返回海岛,不想再看这个负心人一眼,但她肩负的任务又使她不能离去,她也不甘心离去,她只能以沉默来表示她的不满和抗议。
他们之间的关系迅速冷却下来,从曾经的一对情侣变成了队友,从北市出来,他们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无晋走在她前面,两人间的这种沉默使他也感到十分压抑和难堪,几次想和她说话,可是又无从说起,他甚至想告诉她,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无晋,但她肯定会理解成他变心了,这种附身之事在这个朝代和鬼神有关,他什么都不能说,宁可让她以为自己变心了。
可有时候他又会忽然想起,好像黑妹还是他的表姐,这种感觉更加不着边际,他压根就没有这种亲情的感觉,无晋暗暗叹了口气,他努力使自己忘记这些烦恼之事,把精神集中到解救兄长一事上来。
“公子,就是这里了!”
黑米指了指三步外的一扇犬门,无晋精神一振,走上前去,却站在大门前,陈瑛见他没有敲门,不由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要推门,无晋却拦住了她,“等一下!”
他在观察这扇门,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总喜欢从一些细微处找出一点端倪,他知道在古代,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对大门很重视,那是一种脸面一扇小小的门有很多讲究,如门上的铜钉就有很多区别,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家才能有,最多八十一颗钉,那是宫门和庙门,最少三颗钉,那意味着这家是个低品小官,而一般普通百姓是光门还门的颜色也有地位高低之分朱红色、黑色、无色门板等等甚至还有门的形状大小,都有讲究。
而这家李牢头是无色的原门门板,更没有什么铜钉,门被风雨侵蚀,己经变成了陈旧的白色,布满了细细的裂缝,最宽的一条裂缝甚至有小指宽。
从这些细节无晋便推断出,这李牢头家比较清贫黑米也说他好酒如命,好酒其实就是一种弱点,按理牢头是一种肥差犯人的家属送钱送礼,他的家境应该很宽裕才对,可大门却败落若斯,只能说明他不是一般的好酒。
网想到这,门却忽然开了,只见走出一个年轻的少妇,面带病容,她穿着一身青色布裙,手挎圆口篮子,篮子放着十几件洗好晒干的衣服,后背上还背了一个孩子,她一开门,见门口站在三人,不由愣了一下,“你们……找谁?”
黑米认识她,他笑眯眯施礼说:“大嫂,我们找李牢头,他在吗?”
少妇回头向屋里狠狠瞥了一眼,恨声说,“黄汤喝多了,在那里挺尸呢!”
她又对三人冷冷道:“他喝多了,估计也醒不来,你们明天再来吧!”
无晋心中担忧,哪里还能等明天,他摸出一锭五两银子,放进了少妇的篮子里,“大嫂,我们有急事找他,你一定有办法能叫醒他。”
银子动人心,少妇的脸上出现了暖意,她笑着点点头,“你们先进来坐,我试试看!”
三人走进小院,一股呛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无晋的眉头不由一皱,院子里和大门一样破败,葡萄架已经坍塌了,院角种了一畦韭菜,韭菜苗已经被几只鸡啄尽,两个五六岁的男孩正赤脚在院子里玩泥巳,将院子里弄得到处是泥巳。
“三位请这边坐!”
少妇手忙脚乱地已经收拾了好了一间屋子,请他们进屋,无晋三人进屋坐下,无晋看了陈瑛一眼,恰好陈瑛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一触,陈瑛的目光立刻避开,脸上染上一层冷意。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叫喊,“疼死我了!”
紧接着又是一个男人叫骂,“贼婆娘,你踢老子哪里?”
“你这只死瘟猪,整天就知道喝,喝死你!”
只听少妇恶根狠骂他:“还不快起来,隔壁有客人等你!”
男人咕噜了一句,便没有声息了,片刻,只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走来,一个粗壮的男手步履蹒跚地闯了进来,“是谁找我?”
他满身酒气,醉醺醺地打量着三人,黑米连忙起身,给了他肩窝一拳,“老李,不认识我了吗?”
李牢头认出了他,立刻嘿嘿地笑了起来,“原来是黑老弟,好久不见了,注哪里发财?”
黑米拉着他坐下,给他介绍无晋,“这位是皇甫公子,我最好的朋友!”
无晋向他拱拱手,李牢头看了无晋,忽然笑道:“这位老弟好像有点眼熟啊!”
他凝神一想,忽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卖彩票的,对不对?”
无晋呵呵一笑,一竖拇指赞道:“李大哥好眼神。
李牢头得意地笑了,“那是,别看我整天醉熏熏,我眼晴亮着呢!”
他又看了一眼陈瑛,见她皮肤黑得发亮,野味十足,不由暧昧地笑了笑,“这位小娘子黑得俊俏啊!”
陈瑛冷冷哼了一声,吓得黑米连忙岔开话题,他指着无晋说:“老李,今天无晋公子有事找你帮忙。”
无晋将两锭五十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李牢头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一般人托他办事,都是五两或者十两银子,这位皇甫公子居然拿出五十两,或许是出手阔绰,但事情肯定不简单。
李牢头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他不慌接银子,先要把事情问清楚,否则银子会烧乎,他酒意已经完全醒了,眉毛一挑,“不知我能帮皇甫公子做全文~字ww}w。什么?”
回答得含糊,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无晋淡淡一笑,“我大哥是皇甫惟明!”
李牢头脸色顿时一变,他起身要走,却被黑米一把摁住,不高兴说:“老李,你不想给我面子吗?”
李牢头眼中露出惧意,拱手求道:“老黑,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那户曹主事可是刺杀高侍郎的疑犯,非同寻常,我有十个脑袋也担不起啊!”
“你把话听完再说!”
黑米将他强摁坐下,李牢头无奈,只得苦笑一下,“皇甫公子请说吧!”
无晋微微一笑,先将李牢头的心稳定下来,“我先申明,不需要李大哥帮我兄长弄出来,我知道这个有点强人所难,我不会为难李大哥。”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李牢头的表情,李牢头明显地有此放松了,网才绷紧的脸也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无晋捕捉到了这一丝连李牢头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这丝笑意透露出了他内心的秘密,事情可以商量。
无晋又不慌不忙说下去,“其实我只有两件事想请李大哥帮忙,第一件事是希望我大哥在牢中不要受太多的苦,这一点对于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李牢头点了点头,一般人来求他其实也就是为这个,这对他而言是举乎之劳,“你大哥被关在丙号牢房,那是单人牢房,没有其他犯人能伤害到他,我可以在食宿上多照顾皇甫主事,这个你放心,我能办到。”
“多谢李大哥!”
无晋又继续说:“我的第二件事,是希望你能给我指一条路,我想把我大哥救出来,我不会麻烦你,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办到。”
李牢头沉默了,无晋也没有打扰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复,良久,李牢头依然没有吭声,看得出他内心十分矛盾,旁边的陈瑛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她重重一拍桌子,狠狠瞪了李牢头一眼,“你若不想干,也给我们明说!”
李牢头被她突来的一拍桌子吓得浑身一抖,其实他们不是没有办法从死牢里弄人,只是惟明这个案子比较严重,他们需承担很大的风险,他刚才在计算风险值,然后开价,主动放皇甫惟明是不可能,但如果是他们失职,以至于皇甫惟明被救走,那倒是可行,那样的话,他只是失职之罪,轻一点扣几个月薪水,最严重就是被革职几个月,然后他又会重新上任,他已经因为失职之过而被革职过三次了。
吃这碗饭几十年,他心里有数。
这时他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对无晋说:“如果你只做第一件事,我要收你一百两银子,因为我也要打点很多人,甚至包括牢中的打手,可如果你还要做第二件事,那我必顽要五百两银子因为我担的风险太大口……”
无晋取出一个沉甸甸蓝布包裹,放在桌上,解开来,里面露出五锭黄澄澄的金元宝,他将推到李牢头面前,“这是五十两黄金,市值六百两白银,足够弥补你的风险。”
李牢头望着黄灿灿的金子,眼睛被那象征财富的金黄色迷住了,他咽下了一口唾沫,缓缓说:“我李四在维扬县大牢做了二十年牢头,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第九十七章 黑牢
维扬县大牢离县衙不远,是一座占微五亩的圆形建筑,数百间牢房形成了三组同心圆建筑,最外圈是甲号牢房,数量众多,关的人也最多,都是小偷小摸或者抗税不交的短期犯人,关押期大多几个月到一年:中间一圈是乙号牢房,关押获罪较重、刑期也较长的犯人。
而最里面一圈就是丙号牢房了,是专门关押杀人、造反等重罪犯人的死牢,没有一扇窗,只有一个出口,终年弥漫一股恶臭,牢房内十分昏暗,只有走道尽头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墙壁是巨大的青石砌成,坚硬得令人绝望,手臂粗的木栅栏,木栅栏外是长得像野兽一般凶悍的狱卒在来回巡逻着,手中的钥匙甩得哗啦啦地响,整个牢房里黑暗暗的,充斥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气息。
皇甫惟明就是被关在这样一座地狱般的大牢里,他是被单独囚禁在最尽头的一间狭小牢房中,闷热得俨如蒸笼一般,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这皇甫惟明二十七年第一次尝到了坐牢的滋味,而且是无妄之灾,上午,他还好好地在郡衙里办公,可一转眼便成了刺杀刑部侍郎的幕后主使,被关进了闻所未闻的黑牢,突来的打击、被陷害的愤怒、黑牢的恐惧对未来的忧虑笼罩着他的内心,使他的精神几近崩溃。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从被抓进来开始,他便不断敲打着栅栏,拼命叫喊,放佛只有在叫喊中才能掩盖他内心的恐惧,但他的叫喊没有任何效果,甚至连他对面黑牢里的犯人也不理睬他,只偶然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射出一道野兽般的凶光,让惟明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他喊了足足一个时辰,没有任何人理会他,巡逻的狱卒从他身旁经过,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有一次,惟明的手伸得太长,几乎靠近狱卒的钥匙时,他挨到了狠狠的一棍,打在手臂上,痛得他的手几乎断掉。
就是那一棍仿佛把惟明打醒了,他开始缩到角落里一言不发,眼睛里流出了泪水,他开始思念自己的妻子和一对儿女,他被抓进大牢,她们该怎么办?
“无晋!”惟明低低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他知道,只有自己的兄弟才会不顾一切地来救他。
午饭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吃,只喝了一点清水,那两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馒头让他无法下咽,他也没有一点食欲。
“哐当!”一声,尽头的铁门开了,一名狱卒匆匆走来,他走到惟明的牢房前,轻轻喊他:“主事大人!主事大人!”
惟明一下子惊醒了,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嘶哑着声音问:“有什么弄息吗?”
狱卒摸出一个油纸包给他,顿时一股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半只烧鸡,你快点吃吧!”
惟明咽了口呼沫,但他没有动,只是怀疑地盯着烧鸡,他非常谨慎,这种莫名的食物他不敢动,对面的死囚俨如饿狼一般地扑上来,脚镣哗啦啦作响,他趴在栅栏上,饥饿万分地盯着烧鸡,用一种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低喊:“给我一点!”
“滚你娘的蛋!”
狱卒猛地抽出刀,狠狠一刀向他砍去,几乎一刀将他的手劈断,死囚又吓得缩回了窝。
狱卒见惟明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他不由苦笑一声,“主事大人,我们若想害你,有的是办法,不用这样费劲,也不会在这个井候,你吃吧!这是你兄弟安排的。
“无晋!”
惟明只觉鼻腔里猛地一呛,泪水夺眶而出
良久,他抹去眼泪,颤抖着接过了烧鸡,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吃相,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鸡,又咕嘟咕嘟喝了半壶狱卒递给他的酒,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问狱卒:“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天刚擦黑!”
已经五个时辰了,他被抓进来已经五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会被关多久,他又问:“我兄弟还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你兄弟说,让你放心,家里人他都会照顾好,还有……”
惟明一颗心放下,他知道兄弟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妻女,“还有什么……”
狱卒向他招招手,惟明连忙凑耳上去,狱卒对他附耳低声说:“晚上不要睡觉,后半夜我们会把你接到隔壁,隔壁牢房有一个地道,直通乙号牢房,然后再把你从乙牢转到甲牢,从那里出去就容易了。”
惟明心中大喜,他又担忧说:“恐怕这会连累到你们!”
狱卒笑了笑,“没事的,是有人打晕了狱卒把你救出去,我们最多是看管不严,挨一顿扳午,然后革职,等过了风头我们还会回来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惟明虽然举得有些不妥,狱卒们显然不知道他这个案子的重大,但他对黑牢已经恐惧之极,只要能离开,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惟明闭目靠在墙上养神,此时他的心已经安定多了,兄弟在外面积极救他,使他心中有了一线希望,他开始定下心考虑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其实原因很简单,他被抓时就明白了,还是为了争夺财权,对方已经不择手段了。
惟明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如果他真的逃走了,那他策扑刺杀侍郎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或许苏翰贞可以脱罪,但他呢?他的前途、他的功名都全完了,甚至他还会沦为通缉犯,从此隐姓埋名,他的理想也从此灰飞烟灭,不妥!绝对不妥!
惟明忽然觉得逃跑的后果非常严重,或许无晋只想保住他的性命,可是他却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这个时候,惟明忽然又不想逃走了。
“咣当!”黑牢里又传来了重重的开门声,紧接着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皮靴声又重又响,惟明听出一个是狱卒的,另外几人却不知道,他牢房前忽然亮了,有人举着灯走到他牢房前停住。
一阵铁链声响,他的小说就]来牢房门被打开了,两个人举着油灯进来了,惟明被刺眼的油灯照得一阵炫目,渐渐他看清楚了,进来了三个魁梧的大汉,其中一名大汉用油灯照照他脸,“就是他!”
旁边两名彪形大汉,立刻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惟明拼命挣扎,但两名大汉力夫无穷,他根本就挣扎不动,他被强行架出了牢房,拖着他向大门走去,他对面的死去囚慢慢上前,盯着惟明的背影消失,眼中露出了恶毒的笑意,“烧鸡果然好吃难消化!”
他的目光又落在门口的一块鸡脖子上,不由猛咽子一口唾沫,头猛地撞木栅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审讯室里,惟明的上衣已经被扒掉了,赤着身子,左右手被套进半空的铁环里,脚也被固定住,他的目光始终愤怒地盯着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穿戴着青衣小帽,瘦长苍白的脸颊,目光十分冷淡,正是东海郡长史徐远,他旁边则站着维扬县县尉王子群,他是侍郎高恒的人,也算是楚王党小喽甥,上午就是他率领衙役抓捕了皇甫惟明。
徐远背着手慢慢走上前,他打量了一下惟明,啧啧叹息:“好好的贡举士第一名,考中进士是十拿九稳,偏偏跑来做户曹主事,现在身陷牢狱,唯明,你应该知道,进过大牢的读书人是要被革去功名,永不得录用,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惟明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徐远又摇摇头,“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我替你写了一份申明书,你只要签个字,我就放了你,保住你的功名,虽然户曹主事不能再做,但你可以进京参加科举,一样可以高中,如何?”
惟明冷笑了一声,“签了字,太子同样不会放过我。”
“没关系呀!有楚王,有申国舅啊!以后你就是楚王党人,申国舅自然会庇护你,你怕什么?”
徐远苍白的脸慢慢地靠近了惟明,一点点地诱惑着他,“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签了字,维扬县县令将来就是你的位置。”
惟明忽然‘呸!,地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痴心妄想,你就是条狗,让我也跟你做狗吗?”
徐远恼羞成怒,他擦去脸上的唾沫,使了个眼色,顿时皮鞭如雨点般地抽下,惟明痛苦地惨叫,他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被打,而且打得这么狠。
惟明忽然一声大叫,晕厥过去了,这时旁边的王县尉建议,“长史大人,不如就让他按手印吧!反正他也晕过去了。”
“你懂个屁!”
徐远恼怒地骂了一声,“他若不是心甘情愿签字,以后在朝堂上翻供怎么办?”
王县尉咧咧嘴,“可是他那细皮嫩肉,恐怕不经打,会打死的。”
徐远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恶毒的笑容,“不妨!先关他两天,不给他水,也不给他吃饭,熬一熬他的意志,再把他老婆孩子抓来,当着他的面折磨,看他还嘴不嘴硬!”
第九十八章 惊心动魄的一夜(一)
夜幕降临,刺史府内灯光稀少,四好极黑暗所笼罩,客房所在的东院更是漆黑一片,只有一个房间有灯光透出。
房间内,御史中丞陈直背着手正来回踱步,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旁边站着影武士天星,等待他的吩咐。
这次他从京里出来没有带什么随从,只有太子派出的两名影武士护卫,一个是替他办事的天星,另一个是他的随身护卫,一般潜伏在他的住宅周围,在暗处保护他,基本上不露面。
良久,陈直仿佛自言自语,“不能,决不能让他进京,只有杀了他才是最好的办法!”
旁边的天星吓了一跳,他心念一转,便试探着问:“大人是说那个被抓的户曹主事吗?”
陈直点点头,“正是他,以我对高恒的了解,他是绝对扛不住审讯,他们会有各种办法让他乖乖听令,最后苏刺史就成了幕后主使者,只有尽快杀了他才是保住苏刺史的最好办法。”
天星迟疑一下,“可是苏大人恐怕不会同意。”
“我知道他不同意,所以上午我就没提这个户曹主事之事,而且他兄弟也在,更不能说,现在就我们两人,我告诉你,必须要尽快杀了这个户曹主事,越快越好!”
陈直阴险的目光凝视着天星,一字一句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大牢动手!”
天星一闪身便出去了,陈直背着乎走到窗前,他凝视着窗外的树影婆娑,轻轻叹息一声,“苏翰贞,你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讲妇人之仁了。”
刺史府大门台阶下的一个黑暗角落里,两名乞丐正挤在一起,谈论着一天的收获一个说他去大酒菜饱吃一顿,另一个却不屑,他说跟着一个大户人家小姐的马车跑了一路,捡到一支金钗饱吃一顿的说捡到金钗没份,还不如吃一顿实惠,捡金钗的却说,至少得赏两个银角子,可以吃二十只大肉包子了。
两个乞丐争论不休,忽然一辆马车从刺史府驶出,两人顿时不争了,紧紧盯着马车。
“不是这个这个好像是苏刺史的马车!”
“那就不是了再等等。”
片刻又出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腰配长剑,步履矫健,正好一辆载客马牟驶来,男子一招手,马车停下,男子跳上马车。
“去县牢!”
黑夜中,声音传出了几步远正好被台阶下两名乞丐听见了。
“就是他!”
两个名乞丐一跃而起,一个人跟着马车奔跑,另一个人迅速向北市方向奔去……
苏翰贞的马牟去的是同一个方向不同的是他不是去县牢,而是去了县令府,马牟在县衙后面缓缓停下,这里便是县令张容的住处了,和郡衙一样,县衙的后院是县令的府宅。
县令张容在五年前便已成婚了,娶了梁太师之女,给他生了两个女儿,现在在京城带孩子,而张容除了妻子外,又娶了两个妾,一个是他妻子的陪嫁丫鬟,另一个是个歌女,颇有才学,与张容情投意合,两个妾都和他住在维扬县,一个伺候他,一伺候并监视他。
张容今年三十岁,明经科出身,在维扬县当县令已经四年多了,按照朝廷地方官五年上限的规定,明年年初他就要期满离任了。
四年前张容是许昌县县令,按理,他应直接升为小郡刺史,不应再来维扬担任县令,但他父亲张相国却想尽办法让他来了维扬县,原因很简单,张容是非进士出身,最高只能做到五品,要想突破五品上限,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获得爵位,而另一个就是出任天下五大雄县的县令。
应该说他成功了,他已经完成了一届雄县县令的任期,他的下一任官职也已经定好,吏部考功司郎中,正五品官衔,五年后或者出任上州刺史,或者出任侍郎,再其次是九卿主官,最后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出任相国,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定好了,一个典型高官之子的人生道路。
眼看他还有半年就要任期届满,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却被卷进了东海郡户曹主事之争,难道他会最后功亏一篑吗?
在这次户曹主事之争中,他站在中间立场,但又没有完全中立,他也参与了其中,且略略偏向苏翰贞,正是他的微妙支持,使苏翰贞战胜了徐远,夺走户曹主事一职。
但张容却被父亲写信大骂一顿,骂他没有置身事外,事关太子的财源命脉之争,哪有这么简单就分出胜负的,果然被他父亲说中了,皇甫惟明出任户曹主事不到十天,侍郎被刺案就爆发了,皇甫惟明被抓,张容这才佩服父亲的高见,这一次他真的置身事外了。
“老爷,苏大人来访!”
就在张容沉思之时,门口传来了管家的禀报,张容微微一怔,他想了一想,便吩咐管家,“请犬人到我书房!”
他又一摆手,把侍妾叫上前,吩咐她,“快去准备一盆热水,放些泡脚的药粉。
张容没有去大门迎接苏翰贞,在这最微妙的时刻,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他已经决定置身事外,就不会过多地靠近苏翰贞,宁可显得他有点无礼。
片刻苏翰贞在管家的领路下来到了张容的书房门口,苏翰贞心中不由一阵苦笑,刺史来拜访县令,县令居然不出门迎接,在别人看来这是无礼,可在苏翰贞看来,这就是张容在暗示他,皇甫惟明之事他不想过问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领悟,但苏翰贞还是不想轻易放弃,张容是维扬县县令,有很多事情他都要有求于张容。
一进门,便见张容坐在书房里泡脚,他愣了一下,连忙歉然道:“看来我来得不巧,打扰张县令休息了。”
“哪里!哪里!我本该出门迎接大人,正好风湿疼痛,在用药水泡脚,实在是我失礼了。”
房看}书就来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显示着张容正在泡脚治病,张容热情地摆摆手,“大人请随意坐,不用客气。”
“呵呵!那我就客随主便,不客气了。”
苏翰贞坐了下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户曹主事之争落幕还不到十日,却又生波澜,惟明身陷牢狱,令人扼腕,我苏翰贞当一个东海郡刺央就这么难吗?”
张容微微一笑,“我听说陈中丞和大人是同科进士,关系非同一般,这次去淮北查案也要特意途经东海郡,莫逆之交,令人赞叹!”
张容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其实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诉苏翰贞,你可以去找御史中丞出面,不用来找我。
苏翰贞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皇上旨意,御史中丞怎敢擅自涉案,这件事可能还得张县令多多帮忙。”
苏翰贞说得很直接,让张容无法回避了,他沉默了片刻,笑了笑说:“这样吧!我马上就给父亲写一封信,请父亲在这件事上多多协力,这样可好?”
张容还是避实就虚了,他只肯用私人身份帮助苏翰贞,半点不谈公事,而且还不着边际,若等事情捅到朝廷去,再想帮忙也晚了。
苏翰贞听出张容言不由衷,心中充满了失望,便起身告辞,“既然县令身体不适,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很抱歉,我无法送犬人,请大人见谅!”
或许张容心中也有些惭愧,就在苏翰贞刚要出门时,他忽然说:“犬人不妨关注一下王县尉,他和高侍郎走得有点太近了。”
苏翰贞深深看了一眼张容,轻轻一拱手,“多谢了!”
他转身便走了,张容一直听他的脚步声走远,这才向躲在门外的侍妾一招手,笑眯眯说:“你总不能让我一直在冷水里泡脚吧!”
大牢内,皇甫惟明赤着上身趴在草堆里,默默地流着泪水,数百记皮鞭的抽打使他全身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动一动就痛彻于心,浑身就像火烧一样滚烫。
这几百鞭子打烂了他的尊严,也打掉了他心中的仁慈,他默默发誓,总有一天他会百倍千倍地还给徐远和高恒,他一连发下了三个誓言,从今天开始,过去的皇甫惟明已经死了。
这时,脚步声轻轻响起,一名狱卒快步走来,他打开了铁门,拿着一些治伤的药膏走到惟明面前,惟明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目光依然在直勾勾地望着墙角。
狱卒暗暗叹息一声,蹲下来小心地给他身上擦拭伤药,一种清凉之感取代了先前的火烧般滚烫,惟明慢慢回过头,感激地说:“谢谢!”
衙役均匀地给他涂完药,又附耳对他低声道:“主事身上都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筋骨,今晚咬牙坚持一下,可以爬出地道,我们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到时会给主事易容。”
惟明却轻轻摇了摇头,用一种不容反对的语气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会走,我会留在这里。”
第九十九章 惊心动魄的一夜(二)
衙役愣住了,半晌,他急道:“我们都安排好了,保证没有危险,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主事会在甲号牢房。”
惟明淡淡一笑,“我说了我不会走,你不用再劝,烦请你转告我兄弟,让他不用担心我,无论他们怎么动刑我都能扛住,只要他一定保护好大嫂和侄儿侄女,绝不能被他们抓到”。
“好吧!”
衙役无可奈何,只得将药膏留给他,又拿了一壶酒和一包卤菜放在他面前,“公子晚上自己擦药,如果伤口很疼,不妨喝点酒,会减轻痛感!”
说完,他将牢房重新锁了,便匆匆离开。
惟明挣扎着支起身,伸手抓过了酒壶,嘿嘿笑了起来,“这是个好东西!”
咕嘟咕嘟,他仰脖子喝了起来,在他对面牢房闪烁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刻骨嫉妒地望着他畅快地喝酒。
不知过了久,酒劲发作,惟明已经沉沉睡去,酒壶和包卤菜的油纸被他塞进草堆里,不时有悉悉索索的老鼠出现,偷走了残剩的卤菜,一只老鼠刚要去拖门口的鸡脖子,却被对面的死囚‘赫!,的一声惊吓跑了,死囚紧紧盯着那只鸡脖子,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巨响,铁门开了,死囚又缩回了黑暗中。
这次进来的不是巡逻的狱卒,而是王县尉,王县尉身材魁,梧高大,他是一名退役的军官,维扬县本地人,出任维扬县尉已经三年,没有什么背景后台,从来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县官,跟着张容屁股后面做事,但他并不甘心,他一直在寻找后台,他想投靠徐选,却嫌徐远的官职太低,只是一个长史,比他这个县尉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这次刑部侍郎视察东海郡,他终于等到了机会,也抓住了机会,现在他已经是高恒的心腹,连走路的姿势也不一样了。
县衙大牢属于王县尉直接管辖,他深知这个案件意义重大,颇不放心,便亲自来巡查了,王县尉慢慢走到惟明的牢房前,冷冷地望着这个十天前还风光一时的户曹主事,今天却变成了阶下囚,浑身累累伤痕,他也不得不感慨权力斗争的残酷。
忽然,王县尉闻到了一股酒味,他奇怪地四下打量一下,发现陪同的狱卒口袋中塞了一瓶酒,这才狠狠地瞪了狱卒一眼,他转身刚要走,就在这时,对面牢房传来了一个低微的声音,“大人,他们给他吃烧鸡,给他喝酒!”
王县尉一愣,他猛地回头,盯着身后牢房内的死囚,“你说什么?”
狱卒大怒,刚抡棍要打,王县尉却拦住了他,问披头散发、浑身漆黑的死囚,“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死囚眼中闪烁着嫉妒的光芒,他缓缓说:“他们给他喝酒、给他上药,还给他吃烧鸡,鸡脖子就在大人脚下,能否赏给我!”
王县尉弯腰慢慢捡起了一段鸡脖子,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忽然恶狠狠地盯着狱卒,“你怎么给我解释?”
狱率吓得低下头,“属平不知!”
“你不知?所有的钥匙都在你手上,你会不知?”
王县尉怒火万丈,狠狠一巴掌向狱卒打去,狱卒不敢躲闪,硬生生地挨了一下,他的眼角余光恶毒地扫向那个死囚。
“把这间牢房的钥匙给我!”
王县尉已经意识到问题严重,很可能是苏翰贞一党开始行动了,他要走了惟明牢房的钥匙,随手将鸡脖子扔给死囚,便匆匆走了,他要去向徐远紧急汇报。
鸡脖子没有扔进牢房,而是弹在外面的走道上,死囚拼命才摸到了鸡脖子,他的手刚刚抓到,一只穿着钉子皮靴的脚却踩住了他的手,死囚慢慢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无比凶狠的目光。
只听一声惨叫,鸡脖子和手指骨一起被踩得粉碎。
真正对惟明生命的威胁不是来自于侍郎高恒一党,恰恰相反,而是来自于他们内部,陈直为了保苏翰贞,已经决心杀惟明灭口了,杀手天星已经抵达了县牢,虽然同样是影武士,但他的武功却比风追云高得多。
天星来大牢有半个时辰了,对大牢的布局已经大致了解,他刚才抓住一名狱卒,已问到了他想要的情报。
他像猿猴一样轻巧地攀上了高高的围墙,无声无息地落在屋顶,沿着蛇背一样的圈形屋脊迅速向丙号牢房飞奔,动作异常迅速,丙号牢房的屋顶也是用巨石砌成,从屋顶是无法入内,只有走大门闯进去,抓狱卒威者牢头为人质。
他带了一把手弩,这是一把微型军用弩弓,捆绑在手臂上,劲力强大,可以将一支毒箭射出二十几步远,平时被袖子遮住,是一种很霸道的暗器。天星在这种手弩上也下过苦功,几乎是百发百中,他只需走到惟明的牢房前,一箭便可将他射杀在牢房内。
天星方向感极强,他在俨如迷宫般大牢屋顶奔行了片刻,便已经到了丙号牢房的入口附近,可就在他要跳下屋顶的一瞬间,只听见夜深人静中一声‘咔!,的轻响,一支凌厉的短弩已经射到了他脑后,二十几步外,埋伏在乙号牢房树上的无晋毫不留情地下杀手了。
无晋一直就呆在大牢附近,按照计扑,三更时分,他的兄长惟明将被转移到甲号牢房,然后他再演一桩硬闯牢房劫狱的假戏,让人误以为惟明是被他救走。
但就在刚才,他接到了乞丐的报告,刺史府有一个穿黑衣的年轻人来大牢了,无晋立刻便猜到这个黑衣人一定是天星,他也非常清楚天星来的目的是什么。
事实上他给苏翰贞说的担心惟明被灭口,指的就是陈直,只有将惟明灭口,苏翰贞才能安全,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至于惟明从此背上刺杀的罪名,皇甫家由此被灭族,陈直是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对于无晋来说,他现在最大的敌人倒不是高恒等人,而是自己人。
本ω]A*PO他比天星早到一刻钟,躲在乙号牢房的一棵大树上,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在天星的身影出现时,他并不着急,只是用弩箭瞄准了他,这一次他改用短弩,钢珠会将他暴露。
当天星奔跑时,他就像一只浑身蓄劲的豹子,留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一点细微的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只有当他注意力转移时,才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无晋的前任傻二在离开琉球岛后,又回齐地,被他的二师兄所诱骗,跟二师兄做了一年的雇佣杀手,这一年的杀手经历也给现在的无晋留下了一点点杀手才具有的特殊直觉。
就在天星找到丙号牢房入口、准备跳下去的一瞬间,直觉告诉无晋,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他毫不犹豫地连射出了五箭,尤其是前两箭,几乎就是同时射出,他并不是警告,而是直接下杀手,准备一箭射穿他的后脑,尽管他和天星关系不错,但这一刻,他的思想非常单纯,天星是他的敌人,对待敌人,他不会有半点容情。
就在弩机‘咔!,一声响起时,天星也听见了,随即听见脑后出现了两道风响,一前一后,他大吃一惊,此时他的身子刚丙跃起,一般人半空中无法改变方向,但天星还是办到了,他本能地向后一仰头,强韧的身子像鱼一样在空中弹跃,一支弩箭擦着他耳廓飞过,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但第二箭的方向却略略向下偏了一点,就仿佛是射偏了,可偏偏封死了天星的弹跳的轨迹”噗!,的一声,短箭射中了他的后腰,他一声闷哼,摔滚下去,连着轰隆声巨响,他砸烂了雨棚,滚落在院子里。
院子有人大喊一声,“是谁!”
随即一声惨叫响起,天星强忍着伤痛,攀上屋顶,疾速奔逃,大牢里响起一片叫喊声,狱卒和母犯在一起大喊大叫。
无晋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中,他躲进了甲号牢房。
就在无晋在大牢射伤天星的早一时刻,六辆马车同时从皇甫府宅内鱼贯而出,向六个不同的方向驶去,三名负责监视皇甫府宅的衙役顿时傻了眼,不知该追踪哪一辆马车,很快,六辆马车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第二辆马车是使往西城门方向,马车里坐着四人,除了无晋的大嫂戚馨兰和骆骆朵朵外,还有一人就是陈瑛了,她负责保护惟明的妻女,保护她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让高恒的人无从下手。
戚馨兰一路沉默,她的眼睛早已哭肿,心中只有对丈夫的深深担忧,她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无晋的身上,她已经不在乎丈夫还担不担任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户曹主事了,丈夫的生命安全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陈瑛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握住戚馨兰的手,不时低声安慰她,有无晋在大牢那边保护,大哥一定会很安全。
两个小家伙也变成非常懂事,他们乖乖地坐在后排,也不插嘴,也不东张西望,更不哭要爹爹,平时的两个小调皮蛋此时都乖巧无比。
朵朵看了一眼这个带有宝剑,皮肤黝黑的阿姨,怯生生地问:“你……真的比我叔叔厉害吗?”
在她的小脑袋里,如果比她叔叔还厉害,那她们就安合了。
第一百章 惊心动魄的一夜(三)
陈瑛并不喜欢小孩子,但这一对人见人爱的小家伙她也异常喜欢,她摸了摸朵朵的头,笑着对她说:“你们的叔叔曾经和我一起学过武,我是他师姐,所以我肯定比他厉害,知道吗?”
两个小家伙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陈瑛又对戚馨兰说:“大嫂,你就放心吧!你们会非常安全,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你们,等事情平息后,你们再回家。”
“可是我担心惟明的安全,他会不会在牢里受苦?”戚馨兰声音颤抖,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大嫂,我们已经打通了关节,狱卒会照顾好他,而且会帮助我们把他尽快救出来,你不用担心!”
马车已经出了西城,在一望无际的稻田间小道上奔驰,最后进了一座村庄,在一所大宅前停了下来,这里是黑米的家,一般人很少知道这里,黑米和他的妻子上前开车门,黑米的妻子姓罗,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女子,非常温柔贤惠,皮肤也很白暂,谁也想不到,横霸维扬一方的泼皮老大的妻子竟然是如此典雅庄重。
还有黑米的女儿,已经七岁,罗氏将戚馨兰请进宅内,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三个小孩也很快玩到了一起。
陈瑛下了马车,她立刻低声问:“有没有消息?”
“阿姑,这边来!”
黑米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黑米这才小声说:“丙才公子传来消息,惟明受了刑,不肯离开牢狱!”
“这帮王八蛋!”
陈瑛恨恨地骂了一句,又问:“为什么?是打得太狠,走不了吗?”
“不!不是!听说是惟明自己不肯离开,他说逃离牢狱,他的功名前途就完了。”
“狗屁功名前途!”陈瑛又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我说他大不了就来琉球岛好了,自由自在想当官,琉球岛也有十几万人可以给他管。”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人各有志,也没办法!阿姑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总归听他的安排!”
说到‘他”陈瑛的脸有点红,她转身便向府宅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黑米说:“今晚我会保护好大嫂,你现在回城去,告诉弟兄们,一切听无晋公子指挥谁敢不从按凤凰会第一条立斩不赦!”
秋浦园的客房里,刑部侍郎高恒正在和长史徐远以及别驾皇甫渠商量下一步的对策,高恒是左臂受了点轻伤,他当然不会用那种事使他半死不活的苦肉计,尽管只是一点皮肉小伤,但高恒还是对外宣布,剑上有毒,他伤势极重。
高恒半躺在一张太师竹椅上神情颇为得意,他的心情如沐春风,这几天皇甫渠送给他一个侍妾令他很满意,他对皇甫渠也格外照顾,今天这个重要会议,便把皇甫渠也叫来了。
徐远已经向他汇报了第一次审讯皇甫惟明的详细经过,虽然失败,但在他意料之中,这些文人都是有一点所谓的风骨,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他是刑部侍郎,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户曹主事。
“还是按我的方案来做,这些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把他老婆孩子抓起来,当着他的面凌辱,我看他能坚持到几时?这件事不要再拖了,你立刻令王县尉去以私藏罪证的名义直接抓捕,不要担心苏翰贞那边,他今天已经发表声明,严厉谴责刺杀行为,既然如此,他就没有任何理由阻挠了。”
“是!卑职马上去安排。”
徐远一边答应,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扫了一眼皇甫渠,他着实不明白,高恒为什么要把这个蠢货叫来,尽管徐远和皇甫渠都是属于楚王系,但两人的私交却不好,徐远恨皇甫渠贪财,毁了他任命户曹主事的机会,所以在黄峻一案中毫不留情,而皇甫渠也投桃报李,在后来的户曹主事之争中落井下石,使徐远最后输掉了。
两人从此交恶,今天两人又在一起出现了,徐远也知道皇甫渠把自己小妾送给了高恒,马屁拍得很好,这便让徐远对高恒也生出了几分鄙视,但他不敢表露出来,态度上依然恭恭敬敬。
皇甫渠在一旁陪笑不语,他的心中颇为得意,他的马屁拍得非常准,一下子便使高恒对他另眼相看,已经有点视为心腹的样子了,他心中极想表现,但他找不到话说,心中一阵阵着急,这时,高恒提到了搜查皇甫惟明的家,他心中不由动了一下。
皇甫渠在别的方面没什么本事,但抓住机会捞钱却是一流,他忽然感觉到机会来了,便干笑一声说:“我和东海皇甫氏也算是有点关系,不如让我先去劝说一下他们家族,如果他们家主肯证明在刺杀前夕,皇甫惟明和苏翰贞关系过密,这也是一种旁证,大人以为呢?”
高恒不知道皇甫渠和东海皇甫氏的关系,他也觉得有点几分道理,便点头应允了,“那今天晚上你就去劝,明天一早我就要抓人了。”
旁边的徐远却知道皇甫渠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愚蠢的人除了钱,还能有什么,他丙要出言讥讽,却发现高恒难以察觉地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刻不再多言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士兵禀报:“大人,王县尉有急事求见!”
高恒和徐远对望一眼,他们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王县尉晚上急赶来,恐怕发生什么事了。
“让他进来!”
片刻,王县尉匆匆走了进来,他施一礼便急道:“大人,恐怕牢中有问题!”
他便将有人给惟明私送酒菜之事说了一遍,徐远顿时大怒,“我不是说了,要饿他几日吗?”
“徐大人别急!”
高恒摆了摆壬,他就曾经做过县尉,对这里面的名堂很了解,他知道恐怕不是一个人所为,而是所有的狱卒都被收买了,如果他们想要杀皇甫惟明灭口,非常容易,人绝不能再更新关在县牢了。
想到这,他又问王县尉,“你来之前,做了什么预防吗?”
王县尉取出一把钥匙说:“我来之前,已经将牢房钥匙带来了,又嘱咐了心腹看管牢房,应该没有事!”
他网说完,外面忽然又有士兵禀报:“大人,网才县牢传来消息,有人劫狱未遂。”
高恒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下令:“立刻转移人犯,我们要连夜将皇甫惟明送去京城!”
王县尉去安排转移皇甫惟明事宜,皇甫渠也告辞了,高恒将徐远留了下来,书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侍郎大人,那皇甫渠贪财如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人不要太相信他了。”
徐远先提醒高恒,高恒淡淡一笑,“我知道,皇甫逸表被扳倒不就是他的愚蠢造成吗?我让他来开会只是摆个姿态罢了,怎么可能把真正的东西告诉他。”
徐远一颗心放下,侍郎大人明白就好,那现在是不是他们该谈大事的时候了?他的目光向高恒望去。
高恒笑了笑,从一只一尺见方的象牙小箱子里取出了一管鸽信在桌上展开来……”
……我丙丙收到申国舅的鸽信,他说扳例苏翰贞耗时太长,很可能会在这期间,他把东海郡的税银押解给东宫,属于东宫的税银,徐大人,你明白吗?”
徐远点点头,他是长史,他当然明白,在朝廷的财税体系中,有一块税银是属于东宫,东海郡的报表上也有,这块东宫税银已经积压了三年,共计九十万两税银,前任刺史得到申国舅的指示,将这九十万两东宫税银一直积压在官库中,就算解押进京也是入户部,不会给东宫,现在高恒提到这件事,他非常清楚。
高恒见他明白,又接着说:“申国舅的意思是,苏翰贞倒不倒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把税银押解进京,徐大人,这才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关键。”
徐远这才明白申国舅的用意,并不是为了扳倒苏翰贞,而是为了逼苏翰贞让步,其实说到底还是户曹主事的问题,户曹主事掌管着财权,掌握着官府银库,也是由户曹主事负责申请向京城解税。
“大人,既然如此,那把皇甫惟明立刻送进京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不解地向高恒望去。
高恒脸上露出一丝冷意,他不提此事,而是问徐远,“你认为苏翰贞让步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远沉思了一下,“今天苏翰贞已经任命皇甫惟明的弟弟暂代户曹主事,很明显,他不想把户曹主事给别人,此事又涉及东宫税银,我想恐怕苏翰贞不会拿财权让步。”
“皇甫惟明的弟弟?”高恒眉头一皱,“他弟弟是谁?有这个资格担任户曹主事吗?”
“他弟弟丙丙获得云骑尉的勋官,又是东海皇甫氏家族子弟,按照朝廷六典的规定,他可以担任。”
高恒只是随口问问,他对皇甫惟明的弟弟不感兴趣,他又接着说:“我知道苏翰贞一时不会答应,我们不着急,先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认为那个皇甫惟明要进京了,压力之下,他自然会来求我们!”
“高!大人实在是高!”
徐远竖起大拇指赞道,两人对望一眼,皆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惊心动魄的一夜(四)
徐远走了,高恒又半躺在太师椅上,他左臂上的小伤口有点发胀,医生已经给他看过,他这种小伤无碍,最多将养半个月就好了,但他心中也怎么也不舒服,这种小事居然要他亲自做苦肉计,这个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肖姬走进屋来给他收拾茶杯了,高恒眯着眼打量这个妖媚的女人,他很满意皇甫渠送给他的这个女人,尤其在床上,这个女人的滋味非常不错,竟让他有一种食之不腻的感觉。
他见肖姬要收他的象牙盒子,便吩咐她,“那个盒子你不能动,我自己会收拾,你收拾其他的就行了。”
肖姬这几天内心悲苦不已,这个男人每晚对她的折磨都令她痛不欲生,她简直畏他如虎,每次见到他就会忍不住地发抖,她正要收拾象牙盒子,高恒不准她碰,她连忙放开,又继续擦桌子。
忽然,她的身子僵硬了,她感觉那只邪恶的手又伸进了她的裙子里,触碰到了她昨晚的伤口,她浑身开始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老爷……你的伤……还未好!”
高恒根本不睬她,他盯着肖姬的手,那是一只又白又肥的乎,指节上有小小的涡儿,包围着高恒全身的那股狂暴的破坏的火焰忽然升到了白热化,他那一对像要滴出血的眼睛霍地抬起来,盯住了肖姬因惧怕而略略变形的脸,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女人,而是一件东西,可以让他最快意破坏的一件东西。
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低声令她,“把衣服脱了!”
肖姬万分割怕,她忽然跪了下来,砰砰给他磕头,“老爷,让我休养两天吧!我会好好伺候你,求求老爷了。”
高恒伸手抬起她的下巳,眼中充满淫笑,“你是嫌我对你不够温柔,是吗?”
“没有……”
高恒嘿嘿笑了起来,他眯着眼,用一种魅惑人的语气对着肖姬的耳畔低语:“回京后我会让你尝一尝国舅爷的滋味,那你就会知道,我其实非常非常温柔,就像春风一样的温柔,那时,你就会非常非常想念我。”
肖姬浑身一颤,她眼中露出了万分的恐惧,他还要把自己送给更可怕的恶魔吗?不!不!
肖姬慢慢向后退,她站起身就向门外跑去,高恒却不慌不忙,等她跑到门口时才慢悠悠说:“我知道你还有双目失明的父母,对吧!”
肖姬停住脚步,她慢慢回过身,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在她眼中燃烧,他还是朝廷的高官吗?不!他就是一个禽兽,一个衣冠禽兽,她死死地盯着高恒,咬牙切齿骂他:“你卑鄙无耻!”
高恒眼中露出了兴奋之色,他就喜欢这种威胁并强迫女人的感觉。
“我下流也好,卑鄙无耻也好,这些都不重要,你乖乖地听话,把衣服脱了,爬到我面前来,听到了吗?”
肖姬心中忽然悲苦万分,这难道就是她的命吗?想到自己那可怜的父母,他们在黑暗中是无法看到自己所遭受的凌辱,算了,这就是自己的命,她命中就是一个任人欺辱的女人,肖姬只好含泪慢慢解开了腰间的裙带。
无晋和李牢头精心设计的越狱方案最终因惟明的不肯配合而失败了,这让无晋感到十分沮丧,但他也能理解大哥的决定,他不想失去功名和前途,凡事有利必有弊,把大哥救出来虽然可以保住性命,却也要付出一生隐姓埋名的代价,还要背负上刺杀刺史的罪名。
无晋心中也感到很无奈,他本来想以自己的方式先救出大哥,最后,他还是不得不采用陈直的方案,也就是抓高恒的把柄换回大哥获释,但这个方案却很不现实,且不说能不能抓到高恒的把柄,就算抓到了,又有多犬的可能性让高恒撤销这件刺杀案呢?
按照陈直的说法,高恒曾经担任过丹阳郡刑曹主事和丹徒县县尉,他的老家在江宁府,他一定在江宁府或者丹徒县留有把柄,可以从丹徒或者江宁府着手调查。
这是开会分工时,陈直给他的命令,但从常理来说,去丹阳或者江宁府调查非常不现实,仅来回的路上时间就要四天,再加上调查取证,最快也要半个月,还不一定能调查出什么结果,就算调查出小证据,也不足以威胁高恒,最关键是等半个月后他再回来时,什么都结束了。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御史中丞,陈直不可能想不到这些,那他为什么要自己这样做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陈直真正的用意是想把自己调走,然后他再对大哥下手灭口,只能这样解释。
无晋第一次有一种无从着手的感觉,把大哥救出来他能办到,可这却没有什么意义,现在要的是刑部侍郎撤案,唯一可行的路就是刺史苏翰贞,看他能不能做出一点让步,了结此案。
既然大哥不肯配合越狱,无晋呆在大牢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又找到李牢头,嘱咐他要保护好大哥,他便转身赶去皇甫府宅了,他有点放心不下大嫂和骆骆朵朵,至少他知道,对付大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对大嫂和侄儿侄女下乎,他知道这一点,那对方知不知道呢?
他敢肯定,对方一定会抓捕大嫂和孩子。
尽管他已经拜托陈瑛来保护大嫂和孩子,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离开大牢便向皇甫府宅奔去。
来到皇甫府宅,无晋却意外地发现在大门口停着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一辆镀得金光闪闪的马车,月色下还泛着金光,整个维扬县就只有一辆,是县公皇甫渠的马牟,旁边还有十几名骑马侍卫。
他来皇甫府做什么?
无晋心中疑惑,走进了府宅,一进大门便正好遇见了刘管家。
“三郎,惟明的事情怎么样吗?”
惟明被抓一事整个皇甫府上下都知道了,每个人都很关心,这关系到家族的兴衰,也关系到每个人切身利益,就本a}是刘管家也不例外。
无晋连忙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他,“我大嫂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刘管家点点头,六辆马车就是他找来的,“你大嫂和孩子都已经安全转移了,现在已不在府内,一个皮肤很黑的小妹亲自保护,她好像武艺很高,一丈五尺高的马车她居然能轻轻一跃而上,真不可思议。”
无晋放心了,陈瑛很得力,有她保护,那大嫂和孩子就应该没有问题了,他又指了指门口皇甫渠的马车,“那个皇甫县公来了吗?”
“他刚到,在太老爷的小红楼里,正和太老爷说话,好像说他能帮助惟明,我估计是来要钱的,他每次来除了要钱,没有别的事。”
“他能帮助我犬哥?。
无晋不屑地笑了一声,快步向祖父所在的小红楼走去。
房间内,皇甫渠正甜言蜜语地劝诱着皇甫百龄,“老家主,我刚刚和高侍郎密谈回来,高侍郎的意思是说,尽管惟明犯了重罪,但他可以绕过惟明抓捕别人,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惟明,而是苏刺史,这一点老家主想必也明白,如果皇甫家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高侍郎说他可以考虑换一个人,怎么样?老家主,这可是皇甫家的机会,我反复劝说,高侍郎才答应。”
皇甫百龄心里明白,所谓诚意不就是要钱吗?他冷笑一声,“他不是遇刺受重伤了吗?告示说他中毒副迷不醒,怎么还能和县公开会?这未免有点开玩笑吧!”
“这个高侍郎是网刚醒来!”
皇甫渠忽然有点恼羞成怒了,“难道你们还怀疑是胡说吗?我实话告诉你们,皇甫惟明刺杀当朝刑部侍郎,不仅是他个人获罪,你们整个家族都难逃罪责,轻则流放,重则抄家灭门,我是看在同宗的份上好心救你们,你们却当我是狼心狗肺吗?”
皇甫渠言辞严厉,坐在一旁的皇甫旭连忙打圆场,“县公,我父亲不是这个意思,我父亲是想问,高侍郎所说的诚意,是指多少钱?”
“嗯!你这句话还差不多。”
皇甫渠怒气稍敛,淡淡说:“我只是中间人,我是没有半点好处,因为事关高侍郎和申国舅,所以价码不会太低,我大概问了一下,你们需要先拿出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
皇甫旭脸都吓白了,他胆怯地向父亲望去,皇甫百龄却一声不吭,眼中十分复杂,其实惟明被抓,他比谁都要紧张害怕,比谁都要担心,如果惟明出了什么事,他真的就要成为大宁王朝的罪人了,他此刻不是担心十万两多少问题,只要能救惟明,他们皇甫氏倾家荡产都没有问题,关键是这十万两银子真是高侍郎要吗?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巨响,门被踢开了,无晋冷冷地走了进来,“别做他娘的美梦了……文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