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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开荒     剑动山河txt下载     剑动山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血祭之初

    乘坐着北堂婉儿豢养的白雕,不过片刻时光,就到了夏侯家所居的吴京东城。

    白雕性情凶悍,生人勿近,却不知怎的,对于庄无道却有几分畏惧忌惮。而位在东城的夏侯家,也不是什么镇守太监府的别院,而是夏侯氏的本族所在。

    当庄无道与北堂婉儿二人,一起闯入到这家规模不小的府院内。立时就被十几道气机锁定,都修为不弱,其中还有炼气境后期的修士。

    若非这白雕身上,有着离尘宗的标记。而仅仅两个十七岁的少年男女,也不可能对夏侯家不利,这些人几乎就差点动手。

    庄无道原本以为,在夏侯家族人的面前辨明自己身份,还需要费些口舌。

    然而出乎意料,在夏侯府内涌出的人群中,庄无道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壮硕人影,不禁笑出了声,直接从白雕的背上跃下。

    “夏侯兄果然也到了吴京城。多日不见,可还好么?小弟近来,对夏侯兄颇是想念,所以过来拜访。”

    他与夏侯虎没什么交情,也没交流过。甚至在擂台上,对方更曾口出恶言,事前事后都有威胁之举。

    不过却并不妨碍此时,庄无道与这位称兄道弟。

    “大比之争,我输得心服口服。不比庄无道春风得意,我不回本族,能去哪里?”

    夏侯虎从人群中走出,眸中虽有些惊疑不定,却并未失大族子弟的风度。

    “不知你来此,到底是为何事?我可不记得,与你有这么好的交情!”

    “夏侯真是不得已才回皇京城?”

    庄无道笑了笑,他若被驱逐出离尘宗,唯一能得益的,就只有夏侯氏。在其中上下其手的,绝不仅只是沈林一家。

    不过这只是小结,他并不怎么在乎。

    “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此来,拜访夏侯兄是一,二则是为向你们夏侯家,拆借四万两金票急用!”

    “四万两金票?”

    夏侯虎的瞳孔一缩,而后忍不住,冷笑出声,满含嘲意:“凭什么?四万两黄金,只怕把你卖了,也还不起。”

    不止是他,便连北堂婉儿也觉是荒唐,而这夏侯府内,无论奴仆还是族人,更是一阵骚动。

    庄无道哈哈大笑,抱了抱拳:“你们夏侯家在皇京城里的消息,看来不算太灵通。小弟侥幸,被离尘宗宣灵山节法真人收为门人,定为第七弟子。虽未正式入门,却已是离尘真传。不知这个身份,可足够么?”

    又眼含深意,看着夏侯虎的身后:“四万两金票数目太大,你不能做主,不问问你身后长辈?话说回来,你们夏侯家做的那些事情,就不该给小弟一个交代补偿?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夏侯家若能以钱消灾,我最喜欢。”

    狐假虎威,借势而为,这种把戏,他在越城早已玩的出神入化。此时有节法真人这样的招牌,有夏侯家这样现成的好竹杠,他不恨恨敲上一笔,那就真白混了这么多年。

    夏侯虎的面色,煞时间苍白一片,血色褪尽。而仍旧坐在白雕上的北堂婉儿,也下意识的捂住了唇。

    怪不得,庄无道会让她唤师叔。庄无道若真是元神境门下,即便还只是门人,身份也与筑基境弟子等同。

    只是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夏侯虎身后,传出一声叹息。一位穿着紫色太监袍服的老人,从后步出,气度从容不迫,然而面色却也同样不怎么好看,声音尖细:

    “小友身份,我夏侯家还需证实。学馆名额之争,实在多有得罪。不过无论如何,四万两金票,实在太多。我夏侯氏不比北堂古月这样的世家豪门,家底太薄,还请小友留情一二。”

    夏侯虎终是反应过来,却惊疑不定。那个在越城挣扎求存,无权无势的无赖混混,今日果真一步登天?分明已经快踩下去,为何却又能再爬上来,高高在上?道馆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风玄真人行事,一向妥当,怎会出这样的漏子?

    却聪明的没有置疑,这庄无道敢光明正大的找上门来,必有所峙。节法真人第七弟子的身份,轻易就可证实,也不可能假冒。

    若真如此,那对他们夏侯府而言,就真是莫大的灾难了。

    夏侯家人丁不旺,根基浅薄,是依附皇权而崛起,在东吴的地位权势,不在大世家之下。然而在一位未来的离尘宗嫡传弟子面前,也格外的脆弱。

    只需庄无道正式入门后,向东吴皇室递一句话,夏侯府将面临灭顶之灾!

    元神境爱徒,与一介家奴,东吴皇室不用想都该知如何取舍。

    也正因此故,他这伯父言语间,才会这般软弱,委屈求全。

    “四万两金票很多么?我也不是白拿你们的钱财。”

    庄无道笑着摇头,他的底线其实是三万两。然而没人会嫌弃钱多。

    “道馆大比之日,我会尽力挑战前三。若然失言,那就还你们一半如何?”

    那太监打扮的夏侯尊,顿时眉头一挑,已经是有了几分意动。

    ※※※※

    最后谈妥,用来‘破钱消灾’的价钱,定在了三万四千两金票。

    夏侯家给钱给的极其痛快,当日就四处拆借,把金票送到了庄无道的手上。

    在买下四张价值千金的千里遁影符之后,庄无道手中,仍是有黄金三万有余。而吴京之中,就有贩卖妖兽灵宠的集市商楼,哪怕一阶后期,也有二十余头。

    囊中丰厚,购买妖兽之时,自然也就挑挑拣拣。庄无道并不寻那些驯化好的,越是野性十足,越是喜欢。反正有控兽环在,也不愁这些妖兽反噬主人。

    而价格最昂贵的,则是那些拥有神兽血脉的妖兽,同样也是品质最佳的祭品。

    反倒是血祭之地难寻,既要灵气足够,也要足够隐秘。

    庄无道最后花了二百枚灵力完好的蕴元石,才在吴京城外,修士聚居的一处山谷内,租下了一座位置偏僻的修士洞府。

    此处灵气浓度不怎么样,然而胜在灵脉独成一体,地方辟静,附近十里内,都无修士居住。

    北堂婉儿本来是欲一路跟着,看看庄无道敲诈夏侯家这么多金票准备作甚,却被庄无道早早就赶了回去。

    他也知这番动作,瞒不过北堂家的耳目。不过只需日后小心些,十只妖兽在他手里失踪,还不足以让人联想到魔门血祭。

    庄无道租下洞府,又将事先买好的一套阵旗,布置在门外,用来屏蔽门户,防人窥伺。至于祭坛,手里现成就有,倒不用再准备。只需在这间洞府内,布个简单的灵阵,就可进行血祭。

    把那面‘磁元灵盾’打开,放在最中央处,庄无道又不顾那些妖兽哀求的眼神,将这些买来祭品,排成了圆环形状,而后一一割开咽喉。

    殷红色的血液,顿时喷洒溢出,顺着事前布好的灵阵流淌开来。

    使这狭窄洞府之内,顿时间满布红色血光,腥味扑鼻,气息诡异异常。

    庄无道把身躯交由云儿控制,然而就只见后者,在祭坛前坐了下来,口念经文。

    仔细倾听,模模糊糊,依稀听得‘阿者言无,鼻者言间,为无时间,为无空间,为无量受业报之界,故阿鼻无间’,‘亦名热铁猛焰炽然攒射支体,亦名常于六触处门受诸苦恼,亦名自受业所招苦。复有说者,以于此中,无间无隙,可令乐受暂现在前,故名无间’,‘西南沃石下阿鼻大地狱。有八千天下围绕其外,复有大海水周匝围绕八千天下。复有大金刚山绕大海水,金刚山外,复有第二大金刚山。二山中间,窈窈冥冥,日月神天,有大威力,不能以光照及于彼。彼有八大地狱。其一地狱,有十六小地狱,都为平等王领’这些几句。

    用的是类似‘天地阴阳大悲赋’的发音法门,每一字一句,都含莫测伟力。庄无道只听了一段,就觉神念蒙昧,脑里面昏昏沉沉,睡欲渐浓。

    好在他最近蕴剑决与天璇照世真经,都修行有成,神念也凌驾于寻常修士之上。

    一觉不对,就急忙观想天璇,一团炎火,在神念内蔓延开来。使自己心神恢复清明的同时,也将一丝丝侵入元神的魔气冥力,驱逐了出去。

    “这是《无间平等经》,是由阿鼻平等王亲手所著,流传于世。用以收罗诸界信徒,宣扬其圣名。”

    云儿的声音,也恰时在他脑海内响起:“也是血祭的魔引,诵念此经之人,只需意志稍稍薄弱,就会为经文中的魔力所控,成为阿鼻平等王的傀儡信徒,一生都不能逃脱。这次由我代你诵经,便是怕剑主抵御不住,故此以轻云剑为缓冲。不过日后剑主若修行有成,还是亲自诵经为佳,此法也可锻炼神识。”

    “无间平等经?”

    庄无道只觉头皮发麻:“你不是说这位阿鼻平等王,已经被道门拉拢。可我听这经文,倒仿佛是与佛经相仿?这又是怎么回事?”

    〖

第一百零七章无间平等

    “脚踏两只船而已,地狱冥界中的冥主,大多都是如此。”

    云儿语含不屑:“仙界诸宗,对地狱冥界的争夺,已经有十数劫历史。这些冥主惯会见风使舵,哪边强些,就靠向哪边。那阿鼻平等王,不止是道家的平等王,也是以为佛门阎罗,号为‘阿鼻阎魔罗阇’——”

    与庄无道的神念交流,戛然而止。周围整片空间,忽然轻微晃动。而那些妖兽流出来血液,也纷纷被一丝异力牵引,流向了阵中央处的祭坛。

    其中部分最精华的血液,则将祭坛上那座微型神像,与‘阿鼻平等’四字全数覆盖。

    不止血液,萦绕在四周的阴寒魂力,也在这时形成了一个漩涡。而漩涡正中央处,赫然便是那位阿鼻平等王的神像。

    这神像本就被云儿的高明刀术,雕刻的栩栩如生。此时更仿佛活了过来,双眼透出了诡异红光,往坐在祭坛前的庄无道照摄过来。

    庄无道只觉心中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带着滔天巨力,往自己身处的空间,抓摄过来,紧紧的吸住。

    也不知是来自何方,灰白色的冥力,从祭坛上深处。还有黑色的灵气,腥臭刺鼻,污浊不堪,比之河底的淤泥,还要更肮脏污秽无数倍。

    而这灰白黑恶之气,也几乎将他眼前世界,都化成了黑白二色。

    这小小的洞府,似乎随时随刻,都将要被碾碎了一般。庄无道更只觉自己的元神,也差点就被这股力量,强行从自己肉身里拉扯抓摄出去。

    那神像中的红芒,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盛。一**庞大的意念,扫荡虚空四际。而庄无道体内,由云儿带来的热流,不知何时,也已经是如潮退去,缩回到了身后的青云剑内,不见了声息。

    “祭坛之下,诵我神名,读我无间平等经者,是为何人?所为何事?”

    那神像不能说话,然而这句话,却如云儿一般,印在了庄无道的神念之内。

    声音似乎由无数种声音交杂混合在以前,既显庄严浑厚,使人心生敬畏,又尖锐刺耳扰乱人心。

    庄无道本能的皱起了眉,眼前情形,却与云儿事前交代的有些不同。原本全程都该由云儿来代他主持,然而此刻后者,根本就没有了声息。

    好在他也曾听云儿说过,一些血祭时的要点。就比如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自己真正的姓名,哪怕这些冥主,亲自问询。

    “禀知冥主,血祭者为优婆塞,道门小修,魔名苍茫。今日血祭,是为有所求——”

    所谓‘优婆塞’,在佛门中是指在家居士之意,佛门四众中最后一种,并未虔信。以暗喻自己,并非是真正的阿鼻平等王信徒。今日血祭,只为魔主回馈。

    至于魔名‘苍茫’,是伪名,也是他临时想出来,准备在魔道中,使用的名字。

    以免真名被人知晓,日后引来麻烦。

    离尘宗毕竟是正道大派,容不得魔道污垢。而他未来许多年,只怕都要混迹在道门之中。

    “优婆塞?”

    也不知是否错觉,庄无道只觉那神像的面上,竟似浮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更觉浑身一寒,似有股阴冷无比,又纯粹至极的力量,渗透入自己的身躯,上下扫荡着,却偏偏无法查知。

    便连自己心中的念头神识,都无法维持,又生出昏昏欲睡之感。

    庄无道暗自警惕,猛咬了一口舌尖,靠着这丝锐痛,才勉强保持清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庄无道,感觉再支撑不住时。这种诡异感觉,才渐渐退去。

    “祭品我受了,你所求之事吾已知。本王尚公平之道,各取所需。魔名苍茫者,可每日诵我之名,每季予吾血食,不可忘却!”

    庄无道顿时轻松了一口气,知晓这难关已经过去,到底还是不曾将这位冥主激怒。用最后的力气,口吐灵言。

    “恭送冥主,尚飨!”

    二字道出,盘旋在祭坛周围的魂力,还有那些浓稠血液,都尽速消退,涌入到了那神像之内。而那小小的神像,明明只有大拇指头大小,只略高一些。却仿佛是无底洞一般,血液阴魂,都来者不惧。

    最后只在神探之上,留下了三个血点。殷红刺目,夹含着若有若无的金丝。

    本来这洞府之内是阴寒无比,仿佛置身严冬。而待得那神像眼中的红芒,彻底消退之时,庄无道却立时感觉周围的温度恢复,终于恢复到了夏日该有的气温,体内回暖了不少。

    而这时轻云剑的热流,也再次从背后涌入,驱逐了他身体最后一丝寒意。

    云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却满含疑惑:“奇怪!不该如此才对,不过是一些练气境的祭品而已——”

    “我也奇怪!你方才,难道是在躲他?”

    庄无道语气怪异,擦着满头的冷汗。血祭之时,那神像带给他的压迫,比之他见过的几个金丹修士,还要更甚百倍。

    若这个世界上真有仙,那么这阿鼻平等王,地狱冥界八百由旬之冥主,必定是能与那些传说中的‘仙人’,相提并论的存在。

    “方才那可是阿鼻平等王亲至?”

    “怎么可能?只是他的一丝神念化身而已。”

    云儿否定道:“然而即便是神念化身,也不可能才对。剑主所在这处‘天一界’,就连元神境之上的修士都没有,只是一处微不足道的小世界,在冥主眼里,根本微不足道。正常的情形,应该只是遥取血食祭品,甚至都不会有神念降临。难道说这处世界,此前都未有人祭祀过阿鼻平等王?你这是首次。也不对,或者,他是察觉你有天生战魂了——”

    又是天生战魂?

    庄无道皱起了眉:“这可有什么不妥?对了,你还没说,为何要躲他?”

    方才若不是他机灵,否则这次血祭,说不定就要召来灾祸。云儿事前,根本就没教过他详细的血祭过程,突兀的就缩了回去,让他全盘接手。

    “为何躲他,云儿也不知道,只是出自本能而已。神剑有灵,怀璧其罪,洛轻云不愿落在他手中,也是为剑主性命安危着想。”

    云儿先有些气虚迟疑,之后就毫不在乎,理直气壮起来:“至于有何不妥,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处。真正说起来,只能是好坏参半。好处是阿鼻平等王已将你记下,日后血祭时,好处会更多。坏处是日后这位冥主,只怕没那么好糊弄了。剑主与这位冥主牵绊因果,也难免纠缠,日后要倍加小心!”

    庄无道只觉这剑灵,性情说话都越来越是奇怪了,至少不如以前那般实诚。必定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有心再问,却随即就被云儿又一句言语,轻轻松松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剑主就不看看,这位阿鼻平等王,给剑主留下什么样的好处?”

    庄无道望着祭坛之上,那三滴带着几丝淡金色的血液,眼中现着好奇与挣扎之意。

    殷红色的血,触目惊心。浓香扑鼻,诱人之至,却又暗含着几许腥气。更压不住,那腐朽恶臭的气息。

    再望四周,那十头已经彻底干枯,只剩下皮毛骨骼的妖兽尸骸,更使人恶心欲吐。

    “直接吸取就可!随我念诵《无间平等经》,就可将魔血炼化,”

    云儿的语气依然那么平淡,丝毫都不顾忌庄无道此刻的心情。

    “阿鼻平等王,在地狱冥界中虽非最强的一位。然而力量也深不可测,不在任何一位仙王之下。留下的回馈,应当不会使剑主失望。若再迟半刻,这几滴魔血就会灵气散尽。”

    庄无道皱眉深思,终还是咬了咬牙,再不犹豫。已经到了这地步,后悔虽还来得及,然而越城沈林那边,自己难道就这样束手眼看着,任其挟制不成?

    自己不是早就心意已决?只要心愿能偿,哪怕入魔也心甘情愿?

    催动起真元,庄无道干脆的将这三滴淡金血液都全数吸收入食指中。

    这一刹那,却是如吸食传说中,上品罂仙草一般的感觉,美妙之极,整个人飘飘欲仙。

    庄无道神念飘忽,欲仙欲醉,再次坐倒在地。眼前宫宇华丽,美女嬉戏成群,都是身无一物,轻纱缠身,玉兔山涧若隐若现。仙乐飘渺,伴有美酒佳肴,似乎置身于仙宫之中。

    感觉‘云儿’,似乎在他脑海内急急的说了些什么,却又听不清楚。

    却心知自己这情形似有些不对,庄无道再咬舌尖,可这痛楚,却全不能使他从这似真似幻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却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了那天地阴阳大悲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最开始是一字一句,到后面才流畅起来。然而到十三字之后,身躯上下痛楚万分,又恢复了之前,语句断断续续。

    然而以前只能道出十三字,这次却是在体内一股生生不息之力的支撑下,连吐二十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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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连脉通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最开始是一字一句,到后面才流畅起来。然而到十三字之后,身躯上下痛楚万分,又恢复了之前,语句断断续续。

    然而以前只能道出十三字,这次却是在体内一股生生不息之力的支撑下,连吐二十二字。

    直到‘凄凉’二字,从口里勉力道出,庄无道顿觉浑身有如火烧,那飘飘欲仙之感,眼前幻境,顿时全数消退。

    体内某处,更是轰的一声炸响。蕴剑诀蕴出的剑气,不知何时增至四道,将一处伪灵窍强行轰撞了开来。

    庄无道也不知如何,莫名其妙的就忆起了那日,在云儿制造的梦境中,绝代仙王‘凰劫’,施展‘阴阳变’时的情景。

    看着那一式霸道无边,蹂躏天地的拳架舒展,庄无道却又不自禁的想到了剑,生出满腔悲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这虽是思念亡故情人的词句,他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思起了娘亲死时,自己的悲痛不甘,想起了吴京道馆中,沈林的洋洋得意,自己却只能是愤恨无奈,一时间竟是感同身受。

    只觉这句词,简直就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底。

    孤寂,悲伤,恼恨,种种情绪交杂,最后只剩下了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一刹那,一股恢宏浩大的剑意,自庄无道意念内油然而生。卷裹着庄无道所有的神念,精血,还有轻云剑透体而来的热流,加上他最近对剑术的感悟,一起冲入这灵窍之内。

    独特的真元循环,在灵窍中瞬间生成,融合着这剑意,形成了一个奇异至极的符文。

    到了此处时,庄无道体内的变故,却依然未曾休止。这道热流继续在胸腹间冲涌延伸,而后竟直指‘大裂石’掌所在那处灵窍。

    竟将两处伪灵窍,强行贯通。里面的真元气流,也彼此间交合缠绕。分隔两处,却能循环一体,

    “这是,连脉通窍?阴阳大悲剑意,怎么可能——”

    云儿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咦,庄无道却根本无瑕去理会。此时的他,已被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感,完全淹没。

    心神之内,似被强行挤入了一座大山,疼痛难受。而体内经络,则全是汹涌如潮,暴走四溢的真元,似火山爆发。浑身骨骼,则在磅礴元力冲击之下,不断的碎裂,又不断的复原。

    庄无道这一刻,却是恨不得自己还身在那让人迷失沉醉的美妙感觉之中,哪怕就此被阿鼻平等王摄了魂魄,也比现在要好。

    好在这过程,来的快,去的也快。仅仅半刻,当庄无道渐渐适应时,体内的痛楚就又逐渐消退。只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庄无道大口的喘息,心有余悸。有云儿帮助,身躯上下都渐次平静,然而意识神念,却一时无法恢复过来,肌肉依旧抽搐不止。

    “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心魔幻力,那十头妖兽怨念反噬祭主。剑主本来只需在吸收魔血后,将十头妖兽的怨魂,在意念中一一斩杀就可炼化。阿鼻平等王却动了手脚,化成心魔幻力,在剑主神识内,以神通演化出色狱世界。这次算是被他摆了一道!”

    庄无道面色苍白,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没从那色狱世界中挣扎出来,会是何等样的下场。

    一身精血元魂,被这位冥主吸噬?又或者为这平等王操控,成为其傀儡血仆,不得自由?

    世人都说魔道诸般法门,都诡异危险,还真是不假。就如这血祭之术,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不过云儿接下来的话,却又令庄无道不自禁的一喜:“不过阿鼻平等王既以公平自诩,信奉万灵万物平等之道,也不会自毁名声。既然在这三滴魔血中设下了陷阱,那也必定会留下足够的好处补偿,必定远超平常血祭的效果。”

    庄无道内视身躯,意查诸脉,仅仅片刻,就已心中震动:“炼气境七重楼?”

    体内的真元积累,已经超出了血祭之前至少三成。浑身经络,也更宽阔。而肉身骨骼,也都似强化了不少,

    无论哪一方面,都是到了练气境七重楼的层次,甚至接近到了八重楼。

    仅仅一次血祭而已,就提升了两个小境界的修为!

    关键是他虽修为暴增,然而对真元的掌控程度,并不比血祭前差上多少,反而有所强化。

    这就不知到底是那三滴魔血内的异能,还是那阴阳大悲赋的功效。

    “魔道法门,入门时的进境一般都远超正道修士。而血祭引魔之术,又是其中最快最便捷的一种,只需能寻一个足够大方的魔主,祭品又丰厚足够。一步登天,都有可能。我就曾听说过,有人在长辈持下,一举献祭万名金丹修士,一步踏入元神境的。自然其中凶险,也是诸法之最!”

    庄无道没去理会剑灵,最在意的其实还是灵窍,与那式新的玄术神通。

    之前就已模糊感觉,自己灵窍已开,神通也顺利聚结,就是不知详情如何。

    当庄无道的意念聚丝,往那边探查过去,却顿时讶然睁目。

    “怎会?”

    确实是他预想中的‘拔剑术’,却另有一股恢宏剑意,直冲入到了心神之间。

    莫名的,就使他差点悲怆掉泪。

    这也还罢了,最使人惊奇的,是那两个伪灵窍内,赫然多出了一个被强行打通的‘桥梁’。两处灵窍内的真元灵种,既彼此独立,又相互交缠。

    “这是剑意!剑主的运气,我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你这是机缘巧合,将一丝阴阳大悲剑意,融入到这式拔剑术中。”

    云儿声音异样,为庄无道解着惑:“至于这两处连通的灵窍,也就是所谓的‘连脉通窍’之法。我也不知,剑主是是到底如何办到。然而从此以后,这两门玄术神通,却可结合一体,同时施展!”

    庄无道怔了一怔,阴阳大悲剑意?

    是因自己,无意识的读出那句‘不思量,自难话’时的感悟么?

    那么这连脉通窍?又是怎么回事?

    他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完成连脉通窍的过程,也同样是一头雾水,茫然不知。

    可既然剑灵那里,本就掌握着高明‘连脉通窍’之术,那也就无需对次的机缘巧合,刻意求解。

    “那我这门拔剑术,到底是何等层次的玄术神通?”

    “既然融入了阴阳大悲剑意,又岂同寻常?这式拔剑术,乃是三品超凡!”

    就在庄无道稍稍失望时,云儿又增了一句:“位阶还在剑主本命神通‘牛魔乱舞’之上,若剑意加持,则可抗衡二品神通。”

    庄无道‘嘶’了一声,在练气境界,三品超凡级的玄术神通,极其少见,然而也不是没有。可这伪玄术,品阶更凌驾于三品超凡级的本命神通之上,基本是绝迹。随后又问道:“那么若与大裂石一起使用,又是什么品阶?”

    “剑力激增,以‘拔剑术’附加大裂石之力,以阴阳大悲剑意加持。这门玄术,当是二品圣灵!练气境界,绝无仅有!”

    庄无道一阵呆滞,而便连剑灵云儿自己,也不曾察觉自己言语中那激荡起伏之意。

    而此时在轻云剑内,一个庄无道绝不曾发觉过的小小空间内,一位宫装少女,也正茫然而立。

    清丽脱俗的俏脸上,此时全是楞怔之色。

    “他怎会想到,以‘天地阴阳大悲赋’来炼化?练气境界的神通,又怎会融入阴阳大悲剑意?难道说,这就是天生战魂?天下间十大战体,十大魂身——”

    良久之后,少女悠悠一叹,目望向某处。正是庄无道体内,新开辟出来的那处伪灵窍。

    庄无道不曾察觉,少女却能看得清楚,自己一部分本源之力,已经融入到了庄无道的精血灵窍之内。

    不是来自于轻云剑,而是来自于她——

    “生死相系么?再不能摆脱。也不知对他对我,到底是福是祸。”

    少女默然又看向自己的双手,眼神更是迷茫痛苦。

    “我到底是谁?真是轻云剑灵?为何会有许多事,想不起来?为何那些情景,会如此真实?”

    ※※※※

    庄无道也没为自己的‘拔剑术’与‘连脉通窍’惊怔太久,片刻之后就已镇压住了心绪。

    对于二品圣灵级的玄术神通,其实没什么概念。比之三品超凡,到底强多少,又强在哪里,都需得施展过一两次之后,才能知晓,那时再错愕震惊不迟。

    此时这洞府之内,已是一片狼藉,庄无道开始收拾手尾。首先以石明精焰,把那十头干枯兽尸全数石化,还有地上的血迹与破碎的蕴元石粉,而后击成粉尘。

    又召来了千只星火神碟,将洞穴中参与的冥力魔气,都全数净化,不留半分血祭的痕迹。

    只是当庄无道施展真元时,却发现那本来土黄色的气元内,却夹杂着些许黑色。

    〖

第一百零九章再回越城

    那些黑气,就仿佛是从河底挖出的黑泥在翻滚,污浊不堪。仔细分辨,更可见其中夹含着些许血光。

    庄无道也眉头深皱,眼现忧愁之色。

    “轻云,这又是怎么回事?”

    如此情景,任何人看了,都会知晓他使用了魔道法门。他还怎么拜入离尘宗?

    一刹那,庄无道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过心内也没怎么焦躁,剑灵明知如此,却仍指点他行血祭之术,想来也是有解决之法。

    这次却是他自己太操切,事前没询问清楚。

    “魔气染化,是阿鼻平等王在三滴魔血中的的遗留。血祭之术得来的修为,本就杂质甚多,又夹含这些妖兽临死前的念头怨恨。剑主如今的天地阴阳大悲赋第一诀,已经完成近半。日日以音诀洗练,大约两个多月就可炼化。”

    明显知晓庄无道意不在此,云儿的语气顿了一顿:“至于现在,剑主不是修了一门敛息术?”

    “敛息术?”

    庄无道挑了挑眉,只觉是荒唐。

    敛息术,最多能助他收敛真元罡气,隐藏自身修为境界。又怎可能掩藏得住,自己这真元中的残余魔气?

    然而下一瞬,就有几句灵诀,印入到了他心念间。残缺不全,无头无尾。

    庄无道却心中微动,将这几句口诀,嵌入到了敛息术中施展。而后就见那真元内的黑气血雾,果然渐渐消失,不见了踪影。

    却不是遮掩了起来,而是收入到了体内某处聚结。

    “这是阴阳二化分息法,将体内元气阴阳分化,可分离魔气血煞。只需藏在体中窍穴,配合敛息术,就不惧他人查知。不过剑主日后,却需在这门敛息术上,下些功夫。”

    云儿的语气郑重其事道:“这次是阿鼻平等王留下的魔血较为纯净,已无限接近天地元灵,所以才能轻易遮掩,日后就没这么容易——”

    庄无道又试着施展了几次拳法,发觉自己若不用‘阴阳二化分息法’,浑身真元,可相当于练气七重楼。

    而使用敛息术之后,修为却被大幅限制,只有相当于练气境六重楼的境界。

    不过也无妨,自己的修为,到底还是大幅度提升了,肉身也强化了不少。六,七这两重楼境界间的差距,其实也不是太大。

    何况借助天地阴阳大悲赋,只需两个月,自己就可纯化真元。比之按部就班的修行,不知快了多少。

    怪不得许多人,明知魔道功法有各种缺陷凶险,依然是趋之若鹜。每年踏入魔道的修士,比之那些正道大派收下的弟子还要多上许多。

    “接近天地元灵?那么这些魔血,对你可有用?”

    “有倒是有,不过使用后隐患极大。甚至这轻云剑,都可能为那为冥主所夺,还是不用为妙。剑虽有灵,却非天地自然而生,比不得剑主。”

    “原来如此!”

    庄无道听出云儿语气是平淡,其实却再坚定不过,也就付诸一笑。

    洞府之内,已经差不多清理干净。庄无道稍稍适应了一番,这暴增的修为。感觉无甚大碍之后,才将那祭坛取回。这东西经历一次血祭之后,愈发的阴森诡异,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血光。尤其是那神像,仿佛是活物一般。

    然而当两片扇叶合拢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出来,没半点邪祟。依然是那面‘磁元灵盾’,土黄色灵光笼罩,盾面光滑,辉煌耀眼。只较之血祭之前,稍稍有了些变化。

    “似乎品质提升了些许,不对,这是十重法禁!也是因血祭之术?”

    这次无需提点,庄无道就已知这面磁元灵盾品质的提升,是那位阿鼻平等王的回馈之一。

    至于这法禁的增加,却应是剑灵预先布置的手段,

    不能不惊叹,这件磁元灵盾的奇妙。闭合之后,就是再纯正不过的灵器,而一旦打开,却又是货真价实的魔具。他见识有限,也不知云儿是到底怎么炼制出来,里面的阵纹,也完全不懂。

    庄无道之前虽在夏侯家敲诈了数万金票,然而为准备这次血祭,却又再次挥霍一空,依然是没有乾坤镯之类的法器。

    只能用自己的自制的一个布套,将半人高的磁元灵盾套住,与轻云剑一起,背在了自己身后。略有些沉赘,却也等于在背后,多了一层防护。

    庄无道的面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取出了一枚千里遁影符。

    万事俱备,就不知到此时回越城,是否还来得及?

    之前刻意压制下的焦躁、不安,瞬时如打开的阀门,汹涌而上。

    ※※※※

    吴京距离越城大约两千三百里地,而一枚千里遁影符,可在一刻之内,借助万物之影,穿梭千里之距。

    这是二阶下品的灵符,每一枚都价值千两黄金。整个吴京修行界珍藏的数量,也不超出二十张。

    庄无道却毫无心疼之意,只大约两刻钟后,就已经出现在越城之外。也顾不得施展这超远程遁法之后,头晕目眩的后遗症,庄无道紧接着又在野外密林中,急速奔行。

    这是越城附近,最危险的地带。好在他修为大幅提升,如今只放出些许气息,就可令那入阶妖兽,远远避开。一路之上,倒未遇什么凶险。

    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在日落月升之时,庄无道就再次看到越城的城墙。

    几乎是以横冲直撞的方式,庄无道直奔城北。然而当抵达剑衣堂的堂口大院时,却只见此处门口,是门庭冷清,一人也无。

    而踏入院门之后,里面也同样是人去楼空,整个庭院,只听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响,寂静的可怕。

    庄无道一颗心,立时沉到了谷底,寒意直入骨髓。

    好快!真的好快!那沈林,这就已对剑衣堂动手?

    自己除了血祭之外,没浪费哪怕半点时间。却依然还是晚到了一步——

    “这里没有战斗过的痕迹,所有门窗家具,几乎完好无损。那些巨弩,也撤走了!”

    云儿在他心念之内,小声提醒着。庄无道也立时心神一振,醒悟过来。

    确实,哪怕是沈林与那几个练气境后期的修士一起出手。在这高达两百多人的剑衣堂,也不可能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而那些院墙上的八牛与十牛巨弩,大多都是从北堂家借来。对沈林等人无用,其他人也未必有胆量移走。

    然而眼前情形,依旧是使人悬心。

    迈入正殿,这聚义厅内依然是空空落落。然而两旁的檀木椅,依旧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就只殿内正中央处,那太师椅旁的茶几上,摆着一张信笺。

    ‘沈烈少主亲启——’

    庄无道瞳孔一缩,擒龙劲一个招手,就将此物取在了手中。打开之后,只大略看了一眼,脸色就已苍白如纸。

    ‘沈林斗胆,擅作主张,已将少主好友至交,请至城外溪灵谷小住。少主之友,亦我沈家之友,沈林绝不慢待。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后面的字迹,却是没心思继续看下去。庄无道一个握拳,手中的信笺,已经撕成了粉碎!

    哪怕他一向自诩冷静自持,此时也不免身躯发抖,怒念戾气直冲脑仁。

    再思及半日之前,吴京道馆内,沈林的得意张狂,自己的绝望无助,愈发的难以控遏,双目赤红一片。

    自他懂事以来,这十年之中,从无有一人能似沈林这般,使他杀意如此之盛!

    却也并不后悔自己,晚到一步。不经这次血祭阿鼻平等,自己即便回来,怕也是无能为力。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奴!好一个绝不慢待!好一个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庄无道是放声大笑,震荡屋宇,使屋顶横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咦:“无道,你怎回来了?”

    声音熟悉之至,庄无道愣了愣,笑声骤止,不敢置信的回过了头。然而就见秦锋,穿着一身夜行衣,好生生的站在了身后。

    “秦锋?你怎没事?王五马原他们,都到哪去了?”

    看秦锋上下,确实是毫发无伤。只打扮古怪了些,身上的夜行衣,也似乎是件灵器,可遮掩气机。

    “我自然没事!”

    秦锋皱起了眉头,旋即有隐有所悟:“是沈林那老狗寻来了?果然如此!”

    转而就轻笑出声:“兄弟们应该都没事,都已到了千里之外,谁都难寻到,城里就我一人留下。送你上那艘飞舟的时候就觉不对。又猜沈林那家伙既然到了,就定没好事。他若不能阻你入离尘宗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多半要拿我们这些人出气要挟。古月家那边,最好也是防着一手。在你走后,我就暂时散了剑衣堂。不过到夜间又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又眼含异色的看着庄无道:“看你的情形,难道是被离尘宗赶了出来?不对,若真如此,无道也不会这么急着赶回。以你的性情,若被离尘宗逐出,多半要被沈林那家伙逼得自我了断。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林寒已经坐船赶去了吴京,就怕你一时想不开,做出蠢事。”

    〖

第一百一十章城外溪灵

    庄无道苦笑,还真是被秦锋猜对了。仔细想想,秦锋这家伙睿智如妖,奸猾如鬼,又岂会轻易被人算计擒住?哪里是需要他担心的?

    旋即又心中一惊:“千里之外?怎么会都到千里之外?”

    “自然是不准备在越城呆了!玉涴街这片基业,我已全部打包卖给了古月家,拿了足足一万二千两金票。自从古月明在你拳下大败亏输,古月家就在愁怎么重振声势,所以舍得出血。钱都给兄弟们分了。王五薛智,都另有出路,不用管他们。马原他们,则会随我南下。有这一群兄弟在,何处不能打拼出一番事业?”

    秦锋爽朗一笑,也不等庄无道说话,就肃容道:“无道你心还是太软,太顾念情义。只要剑衣堂和我们这群兄弟还在越城,还在沈家的眼皮底下,就永远是你的弱点,足以致命。无道你也永远斗不过沈家,斗过那位太平重阳!你我这十年来同生共死,患难与共,我秦锋又岂能不知你的抱负?又岂能甘愿,最后成了你的拖累?所以无道你也不用劝,以你之智,当知越城这片基业,放弃了才是最好。”

    庄无道哑然无言,心潮起伏。张口欲言,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锋却拍着庄无道的肩,口里打了个哈哈道:“我说的是这么大义凛然,其实是不愿做你与沈家间的炮灰,也不打算介入你们父子间的纠葛。我这一生,只求能够平平安安,荣华富贵,最好是能死在钱堆里。似这等凶险之事,还是避而远之为好。无道,据说元神修士,有五六百年寿元。到我老死的时候,记得来看我。”

    一番话,说得慷慨大气,庄无道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没有了我们这些累赘牵挂,你也无需再顾忌。以后心硬一些,能做到绝情绝义最好。那些修士虽高高在上,然而修行界内,却远比我们这条玉涴街还要更污浊不堪。人心难测,以后莫要轻信别人,也别轻易就付出真心。法侣财地,侣为第二,要善于择友。”

    庄无道本来被说得满腔热血,心绪激荡。只觉兄弟间肝胆相照,情同手足,莫过于此。然而这时间一长,就又渐渐冷静了下来,感觉不对劲,不禁冷眼斜视:“这剑衣堂弃了就弃了,也没什么。又不是以后都不见面,生死离别了,你唧唧歪歪说这么多作甚?”

    秦锋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如今想要逗你掉两滴眼泪,可真难!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哭鼻子。”

    庄无道面上是恼羞成怒,心中却仍是一阵伤感难受,岔开了话题道:“离开越城,未必能甩脱沈家。当初我母亲——”

    “你母亲是一介妇人,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惜姨她一个大家小姐,又怎知如何摆脱跟梢眼线?”

    秦锋冷然一哂,淡淡道:“我秦锋要想隐藏住形迹,便是北堂苍绝那样的人物也难寻到,又何况是在越城中,根基薄弱的沈林?此时的沈家,也没把你我放在眼中,不曾认真。这也是唯一能摆脱他们的机会。东南之地,更是离尘宗的底牌,太平道势力虽强,手却还伸不到这边来。”

    “道理是不错,可还需小心为上!”

    庄无道心中却放松下来,知晓秦锋之言不假,旋即又想起了什么,疑惑的看着手中的纸片碎屑。

    “沈林说他已将我至交好友,请到了城外七十里的溪灵谷。可既然你们都没事,那他抓去的,到底是谁?”

    难道说,这其实是为诈他不成?

    秦锋也皱起了眉头,陷入凝思,而后迟疑着道:“马原他们,此时都已安然到了千里之外。沈林即便要寻,也需花上不少功夫。难道说,是颜君?”

    记得那日酒宴,沈林闯入之时,颜君也同样在场。

    庄无道也同样是想到了颜君,寻不到秦锋等人,沈林也只能朝颜君下手。

    此事极易证实,只需前去巡城都尉衙门,颜君家中一观究竟就可,

    秦锋却悠然道:“你已是离尘弟子,他们不方便在城中对你下手。溪灵谷那里,定然是个陷阱。不过若是颜君,那也就无妨,不用去管他。颜君是吴京道馆,早已圈定好的内门弟子。这些年虽没跟你我透露过,我却知他在离尘宗内,连师尊都已寻好了,身份与寻常的离尘外门弟子不同。沈林真敢杀他,那就等于是一巴掌摔在离尘宗的脸上。最好的办法,是将此事告知吴京道馆。无论是李崇贞,还是那位风玄真人,都责无旁贷,岂能容他如此放肆?更何况这越城周围,还有十几位金丹,一位元神真人。沈林他是不想活了——”

    庄无道摇了摇头,仍是步向了门外。知晓秦锋这人,除了最早几年一起在越城拼搏打天下的兄弟,其实对谁的性命都不在乎,也包括了王五薛智。手下人谁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作为棋子,若非这家伙没有太大野心,那就是真正的枭雄心性!

    颜君对他们并无多少情义,交往只是利用居多,这点他不是不知。东船巷之战,更有袖手旁观,甚至出卖的嫌疑。

    然而这些年若无颜君,他们在越城又岂能有立足之地?

    他庄无道,绝非是忘恩负义之辈。通知吴京道馆虽然简单,却未必就定能保住颜君性命。

    更何况那沈林,他是真的很想很想,想要亲手摘下此人的人头!

    这溪灵谷之约,又岂能不亲往一赴?

    ※※※※

    越城七十里外,溪灵谷中。狭小的山谷之内,郁郁葱葱,数丈高的老树盘根错节。垂藤挂柳,丽鸟栖巢。晨雾漫起,凝露成晶,从天空泻下来的阳光衬的谷中宛如仙境。谷中央是一泊方圆百丈的小湖,有山涧留经,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

    而就在湖岸旁的草地中,点缀着一排精致的木屋。在这景致绝美的山谷内,毫不显突兀。

    越城周围数百里地域,都无村镇存在。这是因每月一次的兽潮,所以城外之人,都需躲入越城内,依靠高大的城墙抵御妖兽。

    然而平时那些矿奴,都是聚居在各处矿藏附近,直到兽潮来临之前几天,才会返回越城。

    而那些豪门大族,在城外也有不少庄园林院,用于消遣赏观。溪灵谷,就是这样的所在。

    本是太守府内的产业,这时却另有人使用。

    沈林阴沉着脸,望着眼前的湖泊,明显是心绪不佳。双手紧握,青筋爆起。

    本是十拿九稳之事,也已基本如愿,却临到最后出了变故。换成是任何一人,都会如他这般。

    此刻在他身旁还有着数人,皆是修士打扮,或立或坐,都神情不虞。而颜君此刻,赫然是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躺在这诸人之间。

    湖旁的沉寂,也直到一只信鸽,从谷口处飞掠而至,落在一位青衫道人的肩上,才终于打破。

    然而当沈林满怀期冀的望去,眼神却更是失望。

    那青衫道人只过了片刻,就已凝眉开口:“还是找不到人,雇佣了城内好几家势力,都寻不到他们踪影。只知剑衣堂会首秦锋,一日前已经将玉涴街所有一切,都转让给了雷龙帮。而堂内大半帮众都已散了,各自领了二三百两纹银,然而剑衣堂的核心,却一个都不见。不止是寻不到人,便连他们是怎么出的城也不知晓。四面城门的驻军都没见可疑之人,松江河上,更不知他们是乘哪条船离开的越城。”

    “换而言之,也就是短时间内,我们寻不到人?”

    诸人中,一位红脸大汉忍不住寒声讥讽:“人是从你虚极眼皮底下溜走,难道事前就没察觉不对?这时动用了如此多的人力,便连一丝蛛丝马迹也寻不到,当真是无能之至!不知这次回去之后,你要怎样向主人主母他二人交代?”

    青衫道人并不反驳,面色难看之至。

    沈林却出言冷斥道:“邹德你住口!那秦锋素来奸猾,又是越城的地头蛇,突然弃家而走,你我谁能料到?别说是虚极,换成你我,一样如此。”

    那名唤邹德的黄脸大汉一声轻哼,不再说话。

    “我观那些人,事前都不曾有半分异样,家什与随身之物,大半都未带走,多半是仓促离去。不过这秦锋,应该也是早就经营好了一条退路。此时此刻,除非是请在越城松江都树大根深的古月家与北堂家出面,才可能有办法寻到他们踪迹。然而这几家,既知烈少爷已被选为节法真人弟子,多半不会轻易出手相助。”

    沈林看向那说话之人,是一位同样青衫打扮的文士,名唤姜颖,也同样是沈家的供奉之一。此时这位,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地下躺着的颜君。

    “就不知这一个颜君,能否引他过来?吴京那边的人,都说寻不到烈少爷的人。就不知留在剑衣堂的那封信,是否能落到他的手中?”

    〖

第一百一一章不要任性

    “单只这一个颜君,能否引他过来?吴京那边的人,都说寻不到烈少爷的人。就不知留在剑衣堂的那封信,是否能落到他的手中?”

    沈林的神情,是愈发的不虞阴冷。即便是被司空宏从吴京道馆逐出,他也未太过慌张。

    只因知晓,自己还有足够的底牌可使。然而事到此刻,才发现有无数的纰漏。

    秦锋一群人不见了踪影,而在吴京,也找不到庄无道的人。除了知晓庄无道,在夏侯家出现过一次,又挥金如土,买下十只一阶妖兽之外,就再不曾有消息。据说是在吴京城外租下了一间洞府,然而外有阵旗遮护,想要传个信都难。

    “颜君失踪之事,离尘宗最多半日就可查知。至于那封信,也迟早落到烈少爷手中。吴京道馆的‘道试’在即,烈少爷总不可能一直都不现身。也没必要让他到溪灵谷来,只要他知道颜君在我们手中就可。”

    邹德磨着牙,口里咯咯作响,显是已恨恼到极致了:“不过只凭这颜君一人,要想让他自己放弃节法真人真传弟子的身份,甘愿退出离尘宗,怕是份量有些不够!其实要我说,根本就无需管他!五品灵根,比之你我都不如。即便是元神真人弟子,那又如何?此子一生,顶多到筑基境界,在离尘宗难道还能翻天?那个贱人,也真可恼!主人哪点对不起她?吃穿不愁,坐享尊荣,在大周享福岂不是极好?偏要跑到越城来,自甘下贱。母子两人,都是贱骨头!或者是直接擒下带走,哪里需要费这么多功夫?吃力不讨好。”

    “你这句话,可莫让主人听见。他们母子,是主人的心劫,也是唯一心魔所在。岂能容他落入离尘宗之手?主人已凝丹在即,丹劫就在近日。让沈烈心甘情愿,回到北方,是主母她的亲**代!沈林他也是想让烈少爷彻底绝望,才花这么些心思。此子性烈,就这么擒他回去,怕是有机会就要自我了断,愈发使主人难受。烈少爷的性命,绝不能毁在你我手中。之前那费修神与古月家,本是最好的机会,可惜这二人太也无——”

    似乎自知失言,虚极语音微顿,摇着头感叹:“此子已把主人恨入骨髓,怕不会是个老实的。即便主人不惧心魔丹劫,沈烈灵根暗弱。然而待得他日,主人执掌太平,威临天下时。难到要让那天下诸宗,看主人他们父子相残的笑话?”

    “此言倒是不错!然而你我几人,如今只有五日时间。五日之后,吴京道馆的道试开始,那时烈少爷的姓名,便要正式录入离尘名册。有离尘宗庇护,我等就再无奈其何。”

    姜颖神色无奈:“我更担心,擒了这颜君之后,会激怒了离尘宗。”

    “离尘宗与移山宗对峙,此时哪有余力他顾?不过是一外门弟子而已,那些金丹谁会在意?金丹之外,无论是那李崇贞,还是风玄,只怕都乐见沈烈出事,退出离尘。”

    “然而若有万一呢?那些金丹修士,即便随手一击,你我都受不了。而此时越城附近,除了那些金丹。筑基修士,同样不少!”

    “这颜君怕是没用,反而招灾惹祸,终究还是需寻秦锋等人的下落。”

    “都给我住嘴!”

    沈林再一声呵斥,打断了诸人言语。沉吟迟疑了足足半刻,而后果决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再等一日,若还是没有消息,那就一起撤走。至于这颜君的性命,也不用留了。”

    功败垂成,即便是最后只能从越城灰溜溜的退走,他也不愿让那庄无道好过!

    却忽的心有感应,察觉到远处一道灼热视线正往这边。沈林讶然回望,而后就见不远的小山岭上,一个少年正卓立在山顶处,居高临下往这边俯视。

    那身形容貌,皆是熟悉之至。沈林怔了怔,而后唇角就不可自抑的挑起,满脸轻松笑意。

    那是沈烈,也是庄无道——

    他不知此子,到底是如何从两千里外赶来。剑衣堂那封信,预计最短也要一两日,才可能落入到他的手中。

    然而此子既然来了,那就逃不出他的掌心!

    此时另一只信鸽,也从谷外飞空而落,到了虚极的手中,后者亦是面现轻松之色:“城内的消息,说是发现了烈少爷的踪迹。冲入剑衣堂之后不久,便恨极而笑——”

    沈林眯起了眼,山巅上的庄无道,可不就是在笑么?

    这个孩子,果然是重情重义。真是个蠢货!

    ※※※※

    沈林、虚极、姜颖、邹德——

    庄无道居高临下,俯视着谷内,眼中蕴藏的冷意,比之万古不化的寒冰,还要更胜几分。

    “这几人,云儿你可有把握?”

    “云儿看不到,距离千丈之外,非我灵识能及。”

    云儿的语声,又转为劝诫:“只感觉到剑主,杀意极盛!剑主才经血祭,最好是能平复心境,静心为上,以免入魔。”

    庄无道不禁摇头,倒是忘了。他的轻云剑灵,只能以灵识来感应外界。

    而此处距离谷内,已超出千丈之距。

    至于他为何杀意极盛,沈林就在眼前,他又岂能不动杀念?又岂能静心?

    甚至可清晰感觉,植入自己元神中的那枚魔种,正在发芽,黑色的枝桠,在意念内四处蔓延。

    然而只需今日斩了此人,自然能念头通达,平心静气,不愁《魔念炼神**》的反噬。

    而此时轻云虽是‘看’不到,然而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

    “这样你可能看到?”

    说话之时,几枚星火神蝶,陆续从他衣袖内翩然飞出,其中一只依附于轻云剑的剑柄之上。而其余八只火蝶,则呈扇形张开,到了几百丈外。

    云儿也‘唔’了一声,欣喜道:“此法不错,能够借这些火蝶中介,延展灵识。就是这四人么?我之前听那沈林,称您数次少主,为何态度却如此不恭?屡次逼迫,剑主也视此人为仇?”

    “恶奴欺主而已,他也不算我家奴仆。其中缘由,日后再与你说。”

    庄无道轻吐了口气,强压制住胸中的怨恨,眼神渐复清明,踱步往山下行去。

    这沈林,确实不是沈家之人。当年母亲离开北方,到越城落足之后。沈家的家业,就已被沈珏再次接手。

    那位重阳子一意修行,无心俗事。只好将一应家事,都委托于家中的奴仆。

    沈家并无什么杰出人物,不过重阳现在的道侣,那位灵淑仙子的母族,却是北方首屈一指的修行世家。仅仅借给丈夫几个家奴供奉,就使沈家家业,在短短十年间翻了数倍。

    而沈林正是其中最出挑的一位,更被委以重任。从几年前他母亲还在世时开始,几乎每年沈林都会到越城一趟。身边随从,偶尔是是虚极,偶尔是姜颖,偶尔是邹德。

    名义上是为看望,顺便向‘主母’禀告家中收入,然而私底下的何目的,却是不可告人。

    这些年使尽了各种手段,也让他们母子吃尽了苦头。然而在今日之前,却从不敢如此过份,肆无忌惮!

    而沈林这次带来的几个练气境后期修士,也果然就是这几人!

    自然除这四人之外,还有五、六个练气境中期的修者,庄无道却并不放在心上。

    云儿声音窒了窒,果然就再不问缘由。

    “练气境后期,所修功法,都不超四品极绝。即便身怀异宝,掩藏了实力,云儿也可轻松斩杀。剑主的‘拔剑术’,是二品圣灵级的神通。在练气境界,绝无仅有,也无人能敌。这些人,都并无抗衡的资格。斩之不难,甚至无需半刻。”

    “如此甚好!”

    庄无道已走下了山峰,到了山谷之中。以他的修为,也不可能毫无声息的靠近几个练气境修士,又被沈林早早察觉。所以干脆是慢条斯理,一路步行,直到湖畔之旁,才略略加快了速度。

    此时不止是沈林四人,其余聚在此间的修士,也都纷纷察觉,也不用沈林吩咐,就四下散开。有意无意,绕往谷口处。仿似一张网,堵住了庄无道的退路。

    那沈林则似笑非笑,待得庄无道走近之后,才慢条斯理道:“烈少爷赶至此间,莫非是已改了心意,随老奴返回北地?主人主母,对你可都想念得很。”

    庄无道默然不言,依然是闲庭信步一般。到五十步时,就任由身后轻云剑传来的热流,流涌全身。

    虚极皱了皱眉,而后就哑然失笑。随手一剑,插在了颜君的腿上。

    沈林也对庄无道‘呵呵’的笑着:“你那兄弟秦锋,倒是个聪明人,知晓从越城一走了之。然而也蠢不可及,真以为他能安然脱身不成?最多十天半月,还是要落入我沈林掌心。少主你不知道,这些天我一想及主人他若知晓你拜入离尘门下,不知会有多伤心,老奴就是心痛不安,日日辗转难眠。真要到那时,老奴只怕也就顾不得情面了,多半要不择手段。还望少主,不要任性,免得连累他人。”

    〖

第一百一二章实在太弱

    沈林也对庄无道‘呵呵’的笑着:“你那兄弟秦锋,倒是个聪明人,知晓从越城一走了之。然而也蠢不可及,真以为他能安然脱身不成?最多十天半月,还是要落入我沈林掌心。少主你不知道,这些天我一想及主人他若知晓你拜入离尘门下,不知会有多伤心,老奴就是心痛不安,日日辗转难眠。真要到那时,老奴只怕也就顾不得情面了,多半要不择手段。还望少主,不要任性,免得连累他人。”

    颜君直到这时才迷迷糊糊的苏醒,一声痛哼,而后就满脸的骇然惊惧之色。直到望见走来的庄无道,那绝望的眼神中,才透出了几许生气。开始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惊喜莫名。

    “无道!你小心——”

    话语吐出,颜君就又面色再变。身旁仅是练气境后期的修士,就高达四位,庄无道又怎可能是对手?

    庄无道仿如未闻,看都没看颜君一眼,也不去搭理沈林,眼里血红色杀意消退,目光清澈,整个人仿似变了个人一般。气质清冷,身姿亦是飘逸出尘。而望向诸人的眼神,则如视蝼蚁。似乎身前这十余练气境修士,都微不足道。

    那邹德见状,却是万分不爽,面含怒色:“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少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之子,不识抬举。你跟他废话做什么?事已至此,就直接擒回去,让主人他处置便是!”

    贱婢——

    庄无道只觉脑仁内一炸,一阵刺痛入骨,肺腑内的戾气,几乎破胸而出。依然不曾说话,只随后一掌摄劲勃发,强行拉扯着颜君飞退。

    突兀之至,在场诸人还未反应,颜君整个人就已飞滑十丈,从虚极的身旁飞离。

    颜君本人却没有半分虎口逃生的惊喜,扯动伤口,面色反而更是青白。

    邹德更是毫不在意的一哂,满含讥讽:“还打算救人?少主若肯老老实实的跟我们回去,你这些亲朋好友,自然可以无恙。若是不肯——那么他就是下场!”

    也不见有何动作,地下无数泥沙拔地而起,聚千万沙箭,同时往颜君攒刺而去!

    可就在颜君眼神绝望,那千万沙箭,快要将他射成刺猬之时。庄无道的脚步,也蓦地加重。

    一股无形波动,蔓延了开来,扫荡四方。使空中那些沙箭,立时碎散炸开。

    他修炼的牛魔元霸体的磁元之力,又兼修《天璇照世真经》,若论对土行灵力的操纵,练气境界几乎无出其右。此时身躯,又是由云儿来操控。邹德的这点小把戏,根本就是不足为道。

    “还敢还手?”

    邹德眼现异色,狰狞冷笑:“真是如沈林之言,你是翅膀硬了!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给我跪下!”

    话落之时,庄无道便只觉身上的重量,骤然激增。全身骨骼咔咔作响,负力十倍,二十倍,三十倍,直到五十倍的激增。即便血祭之后,他已身有近七十牛的巨力,也觉难以承受,寸步难行。

    也不止是他,身周漂浮的烟尘沙粒,也被无形的巨力压落。颜君同样坠在了地上,浑身受巨压所迫,也折断了几根骨骼。大腿上的血液,更汩汩飚射而出。

    玄术神通!

    庄无道一瞬间,就明白这是邹德的神通术法,而且是与磁元地气有关。

    他心中微沉,面上却不受控制,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轻蔑。

    “这是,上霄磁灵术?班门弄斧——”

    手捏着剑诀,随手一拂袖,勾动着一重重磁元力量。脚下的地气,也随之动荡。

    竟是以一个手势,就能瞬发术法。呼吸间就化解了这十丈周围,五十倍骤增之重。

    而二十丈外,那邹德的所立之地,则是轰的一声震响。众人反应过来时,就见之前还气焰十足的邹德,竟是憋红着脸,半跪在地。即便浑身上下青筋暴起,也依然挺不直身躯。

    庄无道也同样愣住:“这是什么术法?”

    邹德的这门神通,至少可入四品极绝。却被云儿轻轻松松的破解,更未使用任何一门玄术神通。

    “小斗转星移术,天璇照世真经中就有记载,我记得半月前教过,少主没有记下?可将磁元之力,小幅偏移。玄术神通固然是威力浩瀚强大,然而也并非都毫无弱点。比如这上霄磁灵术,一些微不足道的法术,也可破解,反制其身。所以剑主,玄术神通并非一切。法术千万,妙用无尽,贵在活学活用。”

    云儿在庄无道心念内解释着,脚步却未停止。随手又是一个拂袖,顿时间水汽化冰,将严君的伤口冻住。

    而邹德花了数息时间,依然未能站起身来,面上涨成了酱紫色,似是已暴怒到了极致,眼吐凶光,狠声大骂:“狗杂种,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宰了你,定要宰了你!贱人,贱种,还不给我散法——”

    “邹德你住口!他毕竟我沈家少爷,主人的骨肉,身为奴仆,岂能口出恶言?”

    虚极看不下去,出声训斥,面色也是凝冷,一声叹息之后,同时间右掌一翻,一团五光十色的光华,飞空而起。

    “少主,虚极得罪了!日后到了主人面前,虚极自会请罪!”

    那却是一丝丝五颜六色的丝线,半空中伸展的开来,宛如是一条条霓虹组成的大网,往庄无道的身周缠绕而去。

    庄无道也在同时一个响指,九只星火神蝶,同时间一化二,二化四,转眼间已是分化千只,飞空而舞。借引周天星力,火焰更盛。

    迫得那些丝线,都无法靠近。只要与这些火蝶,稍有接触,丝线就会化石蝶落。

    使虚极楞住,他这张千彩蛛丝网,可是九重法禁的灵器!却居然连近身,都无法做到。

    头一次开始正视眼前这负剑而行的少年,眼前这位沈家‘少主’,似乎已不是他们几人,能轻易拿下。再非当年的孤苦弃儿,可任意欺凌。

    “呵呵,一年不见,看来少主还真是长进了几分!星火神蝶,据说在离尘学馆大比之时,少主就已用过两次,吾还是第一次得见。”

    姜颖将九口三尺长的玉质月钩抛出,又同时手捏道引,临空引出无数罡风汇聚,加持于月钩上。一时间青芒闪烁,破空锐啸之声不觉。九道青光,同时斩击而下。

    庄无道亦为之色变,九重法禁的灵气,配合五品上乘级的玄术神通‘青罡刃斩’,声势之大,甚至可与古月明,当日施展的‘清风霁月’相提并论。

    而姜颖修为,更胜古月明数筹。这九口月钩,威力也超出那清风霁月剑气近乎五倍!

    云儿却仍不曾放在心上,将后面背着的磁元灵盾,往上一抛。张开一片半弧形的金黄光华,与他本体的磁元罡气,连接一体。仿佛是一张黄色的巨伞,遮在了庄无道的头顶。

    发出一连串的‘咚咚’重响,却是严实的把那九枚玉质月钩,挡在头顶三丈,反弹了回去。

    磁元灵盾是十重法禁的灵器,又经血祭强化,材质坚固。而庄无道主修的牛魔元霸体,更是二品圣灵级层次的绝顶功法。与这面磁元灵盾内含蕴的术法‘磁元盾’,也最是契合,相得益彰。二者合一,更是坚固难破。

    哪怕这九口月钩,加持‘青罡刃斩’,也只使这面巨盾,稍稍动摇。

    后方的沈林,却眼现狐疑之色。眼前的庄无道,脚步虽慢,却是无比执着坚定的向他走来。即便救下了颜君之后,也无有丝毫退走逃离之意,让人简直摸不着头脑。面色冷漠,神念却又牢牢的将他锁定。

    百思不得其解,沈林不禁又生出了一个荒唐不可思议的念头。这庄无道的目标,莫非是他?想要将他沈林,斩杀在此?

    这一闪而过的想法,实在过于荒诞,沈林摇了摇头,眼神更冷了数分:“少主看来是不情愿束手,随老奴回去了。然而主母之命,老奴却亦不敢违抗。今日逼不得已,有所得罪处,还请少主见谅。三位,一起动手吧,布四象斩邪阵,莫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右边大袖一展,一面紫色的阵旗,就已随声飞空而出。

    那姜颖楞了楞,似乎感觉有些小题大做,却仍是依言抛出了一面红色的三角阵旗。

    那邹德此刻,总算是挣扎着站起了身,眼内凶芒依然不退。当下就嘿然冷笑,几乎毫不犹豫,也将一面绿色阵旗抛出。

    那虚极则又一声叹息:“何苦来哉?四象斩邪阵,沈兄又何需如此?”

    话虽如此,却也同时把一面蓝色阵旗祭出。四面阵旗飞空,立时以赤旗为核心,衍化出无数玄奥灵纹,延伸百丈后往下方罩落,正好是庄无道与颜君的上空。

    而眼见这旗阵,将要落下之时,庄无道的目中,却透出‘原来如此’的神色。手不知何时,已握着上轻云剑的剑柄。

    “不错的旗阵,这就是你等的恁持依仗?实在,太弱——”

    二品无双,拔剑!

    〖

第一百一三章莫非白痴

    同一时间,在越城上空,大约七千丈的云层之中。司空宏踏着云雾,漫步而行。神情凝重,有些神思不属。

    直到心有感应,司空宏抬起头。而后就望见才分别不到半日的赤灵子,正立在远处云头。似是在等他,面色阴冷,整个人的气息,宛如万古不化的寒冰。

    “今日吴京道馆内那一出,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司空宏笑了笑:“记得赤灵子师兄,今日负责的是镇压南面炎石城。此刻正是我离山宗与移山宗角力关键之时,若然那边出了漏子,不知赤灵子该如何向叁法真人交代?”

    “移山宗已如惊弓之鸟,此时给他们天作的胆子,也不敢继续发难。炎石城位置无关紧要,即便被移山宗夺去,也是无妨,我赤灵子承担得起。”

    赤灵子怫然不悦:“倒是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炎石城,好歹是每年可出产上万枚下品的炎石。拿来炼制火系灵器,可是绝佳材料。怎就无关紧要了——”

    感觉赤灵子的气息,越来越冷,似乎忍耐到极致。司空宏果断住口:“其实我也要问问,吴京道馆内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玄与崇贞一力促成,详情我亦不知。只知晓那庄无道心怀仇怨,日后必与其父为敌,或有一日为我离尘,引来灾祸。”

    “灾祸?那么离尘宗的门规戒律,在你赤灵子的眼中,也就无关紧要了可对?”

    淡淡的一句,却使赤灵子语音一窒;“你知我无可奈何,不得不如此!”

    “既然是无可奈何,不得不如此——”

    司空宏摇头,神态洒脱:“那么赤灵师兄,又何需问我其中的缘由详细?”

    赤灵子强忍着怒气:“你就不知,宣灵山此刻声势虽盛,其实已危如累卵,大势将倾?元神真人坐镇,一门九金丹,然而节法真人坐化之后,宣灵山何以为继?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这唯一一个秘传弟子的名额。却偏给了一个灵根五品的废物!这岂非是自取衰亡?”

    司空宏不禁失笑:“我离尘宗内,不知多少人,都恨不得我宣灵山早日衰落,要我们好看。你倒好,身为皇极峰金丹长老,不思落井下石,反而是忧心忡忡。这叫什么?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

    “离尘宗二山七峰,本就是一体,同气连枝。宣灵山衰落,绝非是我宗幸事。”

    赤灵子冷哼着道:“若非担忧节法师伯身故之后,宗派内诸峰之争失衡。你以为,谁会在乎你们宣灵山的死活?”

    “这倒也是!只是可惜,这庄无道为何会被师尊收录,我也是蒙在鼓里,不知详细。”

    司空宏皱起了眉,透出深深不解:“我听说你在大比之后,专程去过北堂家,见过一次庄无道。此子,就真的如此不堪?”

    “也不是!此子修有敛息术,然而真实修为,却有练气境五重楼。以他的资质年龄,当真难得。可见仙缘不弱,天资悟性,亦具是上乘之选。若非是牵扯到了北方那位重阳子,我会当场收录门下,使他得真传弟子身份。然而你当知,那位太平重阳,是何等的霸道强势?筑基境界,就能斩杀金丹中期,万年以来,绝无仅有。即便你我,此刻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天品灵根,更是前程无量!”

    赤灵子一声轻叹,眼里就含着几分惋惜:“然而即便此子,没有牵扯到太平重阳,也当不起秘传弟子的身份。他的灵根,实在太差!”

    “其实这世间,也不是没有提升灵根的法门。难道说,师尊他——”

    司空宏正一阵头疼,却见赤灵子一声惊咦,望向了某处:“灵气动荡,似有人在那边斗法?似乎修为不弱。”

    “敢在这时候,在越城附近动手,胆量也很是不错。”

    司空宏亦有所觉,笑了笑之后。同样往那边望去,而后也如赤灵子一般,一阵怔神。

    那是——庄无道?此子半日前不还在吴京?怎么会到了这里?

    练气境的修士,可没有金丹日遁万里之能。这庄无道,是怎么回的越城?

    “是那位重阳子的家奴。”

    赤灵子笑了笑:“四象斩邪阵,据说连筑基也可困得一时半刻。阵内千道斩杀封魔气,以此子的修为,怕是要狠狠吃上一次苦头,受尽折磨。司空师弟,看来此子,只怕注定了是与我们离尘宗无缘——”

    司空宏凝眉不答,正犹豫着是否出手,赤灵子又会否阻拦。然而还未待他心思定下时,整个人就怔怔定立在原地,近乎石化。

    眼瞳中,只剩下万里之外,那道骤然闪耀的银色剑光。

    而脑内也同样只余下一个念头——这个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剑术?难以言喻,如此的霸道,如此的犀利,如此的简洁,如此的恢宏,如此的迅捷,如此的——悲怆。

    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玄术无双,这一剑,是二品圣灵?

    ※※※※

    在溪灵谷内,沈林此刻却是整个人身心上下,俱都一阵抽搐颤抖。只觉一只无形大手,牢牢紧抓住了自己心脏肺腑,死死拧转扭动着。当望见那道剑光的刹那,极致的恐惧,就已弥漫在了心头。

    剑光划过,无影无痕。然而那四面四象斩邪阵的阵旗,却已被强行斩裂了三面。

    邹德的人头,亦是随后抛飞而起。颈项间碰洒出如泉鲜血,而那正在天空中翻飞的头颅脸上,则全是迷茫不敢置信。

    虚极的一只手臂,亦被剑光斩下。毫无半点痛觉,就已与身躯脱离,跌在了地上。甚至连剑锋划过时的冰凉,也没能感觉。就这样在糊里糊涂,微一失神之后,就已断一臂。

    破开了四象斩邪阵,云儿继续控制着庄无道的身躯往前。提剑而行,安步当车。然而携着一剑破去四象斩邪阵阵旗,斩杀邹德之后。此时他的每一步踏出,气势都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眼含轻蔑,是睨睥万物般的威严,神色清冷淡漠,是一切皆在掌握中的成竹。

    “剑主,此地诸人中,可需留手,饶过性命之人?”

    庄无道浑身血液沸腾,心念无比的畅达。那一剑斩出时的刹那,是说不尽的舒爽,仿佛**般的快感,弥漫全身。

    神念内蔓延的魔种,在枯萎收缩。反而是化成了养份,被他的神念吸收着,悄然茁壮。

    杀!杀!杀!

    爆棚的杀意,终于宣泄出去的戾念,充斥脑海。

    庄无道却将这一切,都强形压下,勉力维持着冷静,灵台一点清明不散。

    “何需问?除了颜君,此处无可恕之人!”

    “也就是说,今日此间,皆斩尽杀绝?云儿明白了——”

    握剑的手,斜斜的一挥,带动起一束明晃晃的剑影。只一剑,就将那再次破空斩来的九枚玉质月钩,全数绞碎斩烈。

    而后那五十丈外的姜颖,就觉腰间微疼。俯身下望,只见自己整个人,已经被斩成了两截,整个身躯齐腰而断。

    “这是!”

    不信,不甘,疑惑,姜颖的眼中,最后化为原来如此的恍然:“是磁元剑力——”

    那磁元之力,凝为一束,无声无息的力发于后,原来擒龙之劲,还能这么使用?

    云儿收剑而回,再又蓦地一掌,拍在了磁元灵盾的盾缘上。动作轻灵,飘逸,也矫健,果决,毫不拖泥带水。似世外之仙,一举一动,皆有出尘之意。

    那磁元灵盾,则如投石车轰出石炮一般,盘旋着往远处飞击。正中六十丈外那虚极身躯,不但将那一件八层法禁级别的灵衣,击成了粉碎。虚极的整个身躯,也是吐血抛飞。

    而后在半空中,脖颈间亦现出了一丝血线,突兀断裂了开来。

    大裂石掌,四十象巨力,神鬼莫当!

    而‘庄无道’清冷的眸光,也注目在了沈林的身上,透出几许好奇之意。

    “你居然不逃?”

    “我为何要逃?看来还真欲杀我,主母果然没看出。你们母子,就是个祸胎!邹德他一句都没骂错。”

    沈林冷笑,眼神镇定:“一个贱婢生的杂种,居然真成了气候。不过真以为,我今日就奈何不得你?”

    胸膛突然凹陷,沈林的身躯,却猛地膨胀。四肢的衣物,也纷纷炸裂,现出里面诡异繁复的血色刺青。沈林的唇角溢着血,身躯也骤然膨胀,然而浑身的真元气机,却在疯狂暴增。

    庄无道此时,已见过了一两位筑基境的修士,然而此时沈林的气势,哪怕与风玄比起来,也不差多少,却更为狂烈。

    云儿却摇着头,不以为然。

    “星火神蝶!”

    又是千只火蝶,纷纷显现。却在云儿的操纵下,纷纷依附在轻云剑上,然而九九八十一道剑影,一重重的爆出!

    “命玄术,牛魔乱剑!

    沈林的整个人,此时已被刺成千疮百孔,更在不断的石化着。最后粉碎开来,炸成了粉尘。

    云儿也在此时收剑入鞘,不屑的叹息。

    “这人莫非是白痴?”

    〖

第一百一四章初闻水猿

    数十里外的云层,二人依然是沉默不语,面色阴冷,眼神则复杂难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赤灵子才打破沉寂,发出了一声呢喃:“原来此子,更擅用剑!剑道上的天赋,更胜于拳掌。师弟,你觉如何?”

    “灵动,超脱,不滞于物,不拘于形。我没看过仙人用剑,然而感觉传说中的剑仙运剑,便当如此!”

    司空宏淡淡的说着:“我宣灵山收下此子,不算太亏。师尊他,也确然是慧眼独具。”

    “问题是节法真人,从未到过越城,也不可能看见此子运剑!”

    “或者以前来过,早有留意,又或者是被其他师兄弟推荐,都未可知。”

    司空宏却想起了自己那位师弟,只有那人早早来到了越城,可能与庄无道有接触。

    然而师弟他,此时依然是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你我何需细究其因?只需知晓此子剑道天赋,确实有秘传弟子的资格就可。”

    “说得也是!”

    赤灵子洒脱一笑,往南面踏空而去。“我回炎石城了!这一别,怕是是要半年后再见。移山宗强弩之末,然而退走之前,未必不会反咬一口。尤其你这个华英的师兄,师弟小心了!”

    “不牢挂念!”

    司空宏亦是一声嘿然,随即却又慎而重之道:“今日之事,还请师兄禁口,莫要轻易对他人言。”

    “是担心他夭折么?”

    赤灵子头也不回,仍是叹息道:“可惜了,此子晚生了三十载——”

    声音落时,人已不知去向。附近百里云空,都不见其身影。

    而司空宏则是怅然。若这庄无道能早入门三十年。在节法真人逝后,的确是有资格,扛起了宣灵山的门庭。

    此子灵根虽差,然而合宣灵山之力,也足可在七十年后,将庄无道推上金丹境界。所以方才赤灵子,才会有‘晚生了三十载’之言。

    ※※※※

    当云儿的意念彻底退却,返回到轻云剑身内时,时间刚好是半刻钟。而此刻谷内的小湖旁,已经躺满了十余具尸骸。

    血液汇成了小溪,流淌入湖,几乎染红了小半边湖面。

    沈林四人身死,云儿斩杀其余几个练气境中期,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只这几人一心逃逸,花费了些许功夫。

    而庄无道本人,则立在原地,毫发无伤。心念的魔种,已经彻底寂静下来。

    庄无道也发现自己的神识,已经可以覆盖身周三十丈,足足增加了三分之一还有多。《魔念炼神**》,果然是魔道中神识增长最快的顶尖法门。然而也凶险之至,魔念植心,一不小心,就会为魔所噬,就譬如方才。

    庄无道脸上,也殊无喜色。斩杀了沈林,胸中积累了几念的怨戾,终得舒展。固然是爽快了,可毕竟是由云儿代劳,而非是自己亲手所为。

    实力到底还是太弱,不能不依靠剑灵之力。对他而言,并无太多意义,反而是个屈辱。难道以后,每次遇到强敌,都只能请云儿出手不成?

    而更多的则是震撼,以练气境六重楼的修为,斩杀这些练气境后期的修士,却如杀猪狗。云儿在灵法,剑术与拳法上的运用,简直是出神入化。

    “原来磁元摄力,还能这样使用——”

    默然看着地上这些尸体的创痕,庄无道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之色。云儿施展的剑术,他暂时还学不来。

    然而法术与拳法,云儿却在梦中详细指点过。今日许多手法,他也都记得,就譬如小斗转星移术。然而真正临敌之时,却忘得一干二净。

    而仅只是云儿对‘星火神蝶’的操控,就已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这门玄术神通,在云儿的手中,可谓是变化无穷。

    自己创出的那式‘牛魔乱舞’,也轻易就云儿运用在剑法上,变化成牛魔乱剑。

    方才他是亲眼看着沈林全力抵御,也依然被结合大摔碑掌力的九九八十一剑,刺成了筛子。

    头一次认识到,自己身上还有这么多潜力可以挖掘。这几月他在武道上虽有长进,术法上也勉强入了门,然而相较云儿,实在差得太多。路漫漫其修远,自己依然不可有丝毫怠懈!

    眼前虽是鲜血刺目,庄无道却并不在意,反而不可压抑的心动了起来。

    “剑灵,此地十余练气境,可否用来献祭?”

    光是练气境后期的修士就有四人,总数十余。不用来供奉那位阿鼻平等魔主,那就太浪费了。

    据他所知,只需尸骸死亡没超过一个时辰,都可算是合格的祭品。而他手中,恰好还有一枚龙犀元晶,需要吸收。

    “献祭不可太过频繁,三月一次就可。修为增长过快,对剑主而言,并非是好事。体力魔气太盛,不但无法炼化,也难以掩饰。即便有敛息决与阴阳二化分气法,只怕也瞒不过那些金丹元神修者。”

    云儿解释着,又语音一顿:“且刚才我隐有所觉,似乎有金丹修士,在窥伺此间。且不止一人——”

    庄无道心中顿时一惊,然而他城府已深,面上却无半分异色。不着痕迹的望了望四周,却没什么异状。

    不过对云儿这言,庄无道却是深信不疑。他自己的灵念,此时还只能覆盖三十丈,然而云儿却是他的四十倍。周围一千二百丈方圆,俱在她感应范围内。与金丹修士,差相仿佛。

    金丹——也不知是离尘宗,还是移山宗。越城附近,也只有这两大宗派的金丹修士存在。

    果断收起了献祭的心思,庄无道又想起一时,一时纠结无比。

    “供奉这位阿鼻平等魔主,定需日日叩拜,诵其魔名?”

    岂不恶心?

    “无需,剑主又非其信徒,何需诵名?献祭只是交易,各取所需。倒是每三月供奉一次血食,不可忘却。一旦超出了半年,那位冥主,就定会伺机报复。这位阿鼻平等王的小气与睚眦必报,都是名传诸界。”

    剑灵发出了一声轻笑,又道:“剑主无需在意此事,倒是那沈林尸体上,我感应到有空间灵器。剑主不取来看看?”

    “空间灵器?”

    庄无道眼眸一亮,查看着沈林的尸身。最终还是在沈林右边小腿上,寻到了一个银色的圆环。

    庄无道不解暗暗一叹,不是他最想要的手镯,又或者玉佩,储物袋的形状,然而有好过无。

    其实这银色圆环,倒是手镯的式样。可东西实在太大,足足相当于两个手臂大小,雕纹也极其粗糙。怪不得沈林,会当成脚镯使用。

    破开沈林留下的神念禁制,发现这圆环之内,空间着实不小。足足有一丈方圆的空间,里面赫然堆满了东西。

    庄无道这才想起,沈林每年南下,还有着为太平道那对夫妇,收购各种稀有灵珍的任务。而此时这储物镯内,就有着至少八件二阶的灵珍。

    不过最使人惊喜的,是这空间的角落,有整整一叠的金票,总数二万两之巨。一阶的蕴元石,亦有两千余枚之巨。

    “看这储物镯的灵纹,应该非是人族修士之物,而是来自异族。似乎是水猿族的风格。”

    “水猿族,这又是什么族类?

    “是一种生长在水底的猿类。身形巨大,是常人两倍。类人类妖,亦是生来就有灵智,传说是人族的近亲。水猿族一出手,往往都有筑基修士的力量,可惜生育艰难,族群并不兴旺。我以为这种族类,只有那些大世界中才有,不想这天一世界也有其族裔。这枚手镯,多半是出自水猿族之手,而且是近日才炼成,绝不会超过半月。这越城附近,多半有水猿居住。”

    身形是常人两倍?

    庄无道忖道怪不得,这枚储物镯会如此宽大。

    后面一句,他却没听进去。实在懒得管这储物镯的来历,只知自己,这次是又发了一笔横财。

    储物镯内各种灵珍的总价值,加上蕴元石与金票,绝对超过了四万两黄金。

    自己从一无所有,又变成了腰缠万贯。

    还有其余三人,那虚极。姜颖,亦都是练气境后期修士,家底必定不薄,想必不会让他失望才是。

    颜君这时,却又发出了一声呻吟。从呆怔失神中,苏醒了过来,语音干涩:“无道——”

    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出口。看向庄无道的眼神,也夹含着几分畏惧陌生。

    就在方才,他亲眼看庄无道将一个又一个,以往令他敬畏无比的练气境后期修士,轻松斩杀。

    庄无道却笑了笑,回过了头:“颜师兄今日,应该是什么都没看到吧?”

    其实今日之事,既然有金丹修士目睹,那就定然是瞒不住人。可既然是金丹,也多半不会这么无聊,为他这小辈扬名。

    今日施展的剑术,道法,都俱无见不得人处。然而初入离尘,就风头太盛,对他而言,有害为益。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介灵根五品的弟子,却能成为元神境的门人,本就是万人瞩目,众矢之的。到了离尘宗之后,只怕是少不得一场风波。

    〖

第一百一五章兄弟珍重

    “我自然是不会乱说!”

    颜君一声苦笑,已听出了庄无道语中暗含之意,心内却毫无不满。

    说来今日,虽都是庄无道召来的无妄之灾。可当见识过庄无道杀人时的剑术与狠辣。他无论有什么样的心思,也都只能压在心底。

    庄无道闻言呵呵一笑,然后随手一摄,将虚极死后留下的千彩蛛丝网,丢给了颜君。

    “这东西颜师兄拿着,就算是压惊。对了,我听说颜兄已经在离尘宗内定下了师承,不知是二山七峰的哪一座,又是哪一位师叔门下?”

    这件千彩蛛丝网软绵绵的,估计他是用不习惯。若说摄人困人,他的擒龙劲要好用得多。而且被他的星火神蝶石化了部分之后,此物势必要掉落品阶。

    要让人闭口,总需得封口费。何况这次把颜君连累了,遭此横祸,庄无道也是有些过意不去。

    颜君将那团五颜六色的丝网握在手中,一阵楞神,似是不敢相信。良久之后,才轻吐了一口气。

    “大恩不言谢,此恩此德,颜君记下了!”

    这不但是九重法禁的灵器,材质也很不错,可炼制到十八重法禁的层次。即便有些损伤,也不是不可修复,庄无道若拿去买,轻易就可卖出三,四千两黄金。

    要知即便如北堂古月,这样实力雄厚的世家,族内的修士供奉,也最多只有三五件像样的灵器而已。

    不过说到自己未来的师承,颜君仍是有些迟疑:“我拜入的是宣灵山,至于是哪一位仙长,暂时还没确定。”

    “宣灵山?还真是巧了。”

    庄无道不禁失笑:“师弟日后,也要在宣灵山学艺。你我师兄弟,看来缘分不浅。”

    颜君被擒之后,一直都是昏迷,还不知庄无道,成为元神境门人之事。不过却知晓以庄无道此刻的修为剑术,加上三年学馆首席的资历,在离尘宗稳稳可拿下一个真传的名额。于是面上也现出了惊喜笑意:“师弟也是在宣灵山?这可就太好了。日后颜君,看来还真要靠师弟你照拂了。我记得吴京道馆还未举办录名大典?师弟能蒙仙师看重,这么早确定去向,想必是得哪位仙师看重?”

    庄无道摇了摇头,对这明显的试探之言,并不搭理,只道:“师兄日后自知。”

    说完之后,边专心清理其余尸体所留的遗物。最值钱的,自然是那四面四象斩邪阵的阵旗。若是一整套,估计作价一万两黄金,都会有人买。

    不过这四面阵旗,如今只剩下了一面。其余三面,实在损坏的厉害。而即便完好时,也需四人同时使用才可。

    至于其他,也只有邹德身上的两件灵器,能入庄无道之眼。其中一件,是一面黄色玉佩,名唤‘磁灵佩’,九重法禁,能够助人操纵百丈内元磁之力。之前邹德,就是依靠此物,才从自己的上霄磁灵术中脱身。

    而另一件,则是一个小壶状的灵器,同样是九重法禁。此物别无他用,就可蕴育四枚‘磁火阳雷’,威力大的不可思议,一枚发出去,可夷平二十丈方圆之地。

    哪怕是练气境后期的修士,挨上一两枚,也要身死魂灭。

    只可惜数量少了些,每消耗一枚,都需十天时间,才能再次补足。

    庄无道暗暗心惊,这邹德估计是对他身份还有顾忌,又一直无瑕使用。否则待此人使用出来,只怕他的牛魔元霸体,也不能毫发无伤。也幸亏是云儿,头一个就将此人斩杀。这件阳火雷瓶,是这溪灵谷中,唯一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东西。

    前一件灵器,令他惊喜,正适合他的两门功法。而后一件,亦是合用之物,关键之时,甚至可起到一击必杀的作用。

    而除此二物之外,其余的灵器,要么是只有四五重法禁,要么就是不合用。

    好在有了一个储物镯,把这些东西收入到储物空间里藏着也不碍事。

    而也就在这时,庄无道的眉头一挑,转过了身。

    “是谁?”

    他此刻的灵觉,已非同小可。灵念覆盖三十丈之地,巨细皆知。而千丈之外的动静,也能模糊的感应。

    目光望处,果见一个黑色身影,正从谷口走入了进来。却正是秦峰,看着那染红了的湖泊,还有那些尸骸,是满眼的震惊。

    “我放心不下,所以跟过来看看。”

    说完这句,秦锋又狐疑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这些人,都是死在无道你手中?”

    他修为比之庄无道低了一大截,也没学什么顶级的陆地奔腾之术,晚了庄无道足足一刻,才赶至此间。

    到了溪灵谷后就小心翼翼,却没料到进入谷内,看到的竟是这般景象。

    “除我之外,还能是谁?”

    庄无道看着秦锋脸上疑色更浓,心中顿生苦涩之感。

    身边诸人,对他最知根知底的,还是秦锋。今日见了这一幕,不生疑才怪!

    只是他,实在无法解释。不愿对兄弟说谎,也无法道出真相。冲入身躯内的热流,再次引发一阵阵的刺痛。

    云儿的声音,更在庄无道心念内反复响起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心难测,请剑主三思!云儿也不愿自己,落入到那些平庸修士之手。”

    与剑灵相处越久,云儿的言谈语气,就越来越似生人。别的都不在意,却惟独对于自己的存在,越来越是谨慎,生恐被人知晓。

    “真是你?这沈林虚极,可都是练气境九重楼——”

    秦锋语中依旧含疑,他也知庄无道,可能服用过地髓,拳法上的天赋,也超出常人一筹。然而能越阶斩杀沈林虚极四人,实在太过夸张。

    不过话说到一半,他就注意到了旁边瘫坐着的颜君,立时住口,知晓这非是说话之地。然而也随即就望见,庄无道脸上的为难之色。

    秦峰眸中,顿时怒意隐生。可仅仅数息,就又心中一动,望向了庄无道身后的那口朽剑。

    记得几月前,庄无道曾对他说起——‘我最近得了一把剑,一旦人剑合一,有剑灵相助,寻常的练气境,都非我对手。’

    当时以为是玩笑之言,然而今日回思,似乎这才是真相。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十年的兄弟,难道他还能不知庄无道的心性?若能够开口,庄无道定然不会对他隐瞒。

    怒意顿时消退的无影无踪,秦锋转而唇角微挑:“听起来是有些夸张,不过我信你!”

    最后二字,却是加重了语气。庄无道不禁动容,知晓秦锋说的‘信你’并不是他斩杀沈林虚极等人之事,而是相信他庄无道的人品,并非是有意欺瞒。对他的信任,仍旧毫无保留。

    胸中的憋闷之感,顿时一松,庄无道也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生能得此佳友,实是三生之幸!

    ※※※※

    半日之后,恰值初晨之时,庄无道在越城内一处码头上,送别了秦锋。

    没有了沈林等人的追捕逼迫,秦锋离去之时,也就不用那么仓促。直到将越城的手尾彻底处理干净,秦锋这才登船。

    说来命运当真奇妙,两日前秦锋还在越城之外,送离庄无道。而两日之后却反过来,轮到庄无道,把自己这位生死兄弟送走。而这一次,可说是生离死别,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庄无道自问做不到绝情绝性,也知自己日后对手,定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会不择手段。

    那么要不想连累秦锋等人,也就只能离他们远些,日后越少联系越好。

    不过在秦锋临走之前,庄无道却将那枚储物镯,连同里面的蕴元石及各种天地灵珍,一股脑全送给了秦锋,准备让秦锋带走。

    只留下两万两金票,加上那些从沈林一行人手中夺来灵器。

    金票是北方大周的几家钱庄开具,到吴越之后,只有极少的几个地方能够通兑,容易泄露行踪。而那些灵器,也同样是个线索,一旦被沈家的人知晓,很容易就联想到沈林。只有蕴元石与那些天地灵珍,没什么标记。

    记得云儿曾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价值二万余两黄金的财富,对于秦锋而言,可能非但无益,反而招惹灾祸。

    然而庄无道也是无奈,知晓这几十年内,自己只怕都帮不到秦锋等人。这些财物,是他最后能做到的。

    秦锋一向健谈,这半日里也絮絮叨叨,对庄无道说了无数话。然而到临别之时,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千言万语,只化成了四字。

    “兄弟珍重!”

    庄无道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却强忍了下来,也只淡淡道:“保重!”

    而直到秦锋乘坐的船顺流而下,杨帆远去。庄无道依然立在原地,眼神伤感怅惘,胸内则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孤寂,许久都不曾动弹。

    直到身后,几股或熟悉或陌生的气机,悄然靠近。庄无道皱了皱眉,,回过了头,而后就见北堂苍空立在十丈远处,朝他温和一笑。

    “几日不见,庄小友修为愈发精湛了。”

    〖

第一百一六章从此两分

    北堂苍空的言语间不只温和,也无几日前,庄无道离开北堂家时的敬而远之,却是多出了几分热情。

    现在想来,这位北堂家家主,只怕是那个时候,就已认定了他并无进入离尘宗的可能。

    北堂家财雄势大,在东吴越城皆根深固蒂,消息灵通。夏侯家与的沈林李崇贞的那些手段,瞒得过别人,却必然瞒不过这位北堂家主。

    甚至可以说,这位北堂家主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庄无道自赴死地。

    表面礼敬,甚至不惜拿出重金礼物,只是避免他庄无道被沈林带回北方后,对北堂家心存怨恨罢了。对他真正的态度,实则冷漠不屑一顾,

    那么此刻寻来,是为与他重修旧好?

    多半是已经知道了吴京道馆内的一应变故,以及他身份的变化。

    也对,一个未来的离尘宗秘传弟子,元神境门人,已足可影响到北堂家在越城的势态。

    或者无法决定一族生死,然而只要入门之后,对吴京道馆与东吴皇室稍微施加影响,就可狙击北堂家,在松江的如日初升之势。

    就是不知,不久前溪灵谷内的那场大战。这北堂苍空又是否知晓?

    脑内瞬间闪过这些念头,庄无道却面色矜持冷漠的点了点,语气也是毫无温度:“比不得侯爷,如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登顶十二重楼。庄某这浅薄修为,岂能与您相比?”

    越城北堂家的家主,世袭东吴镇东伯爵之位,不过极少有人这么称呼。庄无道不说伯父,而称侯爷,却是表达冷淡疏离之意。

    旁边不远的北堂苍绝顿时吸了一口气,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知晓眼前此子,已经与北堂家彻底离心。

    北堂苍空的面色也明显僵了僵,显出了几分青黑之色,却兀自强笑:“庄小友说笑了,老夫这一生能够筑基,就已经是万幸。又怎及得上庄小友身为元神门人,未来的前程远大?其实一日之前,老夫就想与庄小友再会上一面,弥补前次失礼。半日前,才知晓小友回到越城,便择日不如撞日。”

    说到此处时,北堂苍空招了招手,身后就有两人托着一对核桃木盘走上前来。

    左边的木盘上,是一叠整齐的金票,总数应该是在万两左右。除此之外,还有整整百颗二阶的蕴元石。而右边则只有一物,却是一件半身道袍,样式新颖,闪烁着亮黄色荧光,竟是一件十一重法禁的灵器。

    “这些许薄礼,是我北堂家的心意,可以略壮小友行色。还请庄小友不吝笑纳。”

    庄无道亦是心中震撼,那些蕴元石与金票也就罢了,那件十一重法禁的道袍,却必定是不凡稀见之物。

    加持的虽非是元磁术法,然而也必可使他对兵刃术法的防御能力,推升到变态的层次。

    然而也仅只是心动了片刻,庄无道心境就又平复下来,依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侯爷多礼了,这些东西我庄某都用不上。再说前些时日,北堂家的馈赠,已经足够丰厚。我与你家的交易,已经结束,无需另付报酬。倒是北堂家子弟众多,这些东西,侯爷还是自己留下为好。”

    北堂苍空顿时面色苍白:“庄小友,难道就无半分转圜余地?老夫结交小友之心,可是真心实意。”

    庄无道失笑,摇了摇头,却是再不给北堂苍空说话的机会,将早握在手中的一枚千里遁影符引动开来。

    他怎可能不知,北堂苍空是出自真心?然而这片真心,他不要也罢。

    秦锋说他还做不到绝情绝性,也对也不对。他只是对秦锋马原等寥寥几人,还做不到而已。

    此时的他,已不欠北堂家什么,又如何肯为了这些财物灵器,就又再次卷入东吴越城的纷争?

    他与古月家,固然有着深仇大恨,却又并非是不可化解。而对于北堂,同样也没了好感。获得元神门人的身份,自此之后就可超然于外,坐视两家争斗。

    古月家估计也不会不开眼,再来招惹他这个离尘真传弟子。

    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北堂家一应所赠之物,都是为阻拦古月明进入离尘的报酬,他庄无道已然做到,故此两不相欠。额外的馈赠,则是为平息他怨气。庄无道此时对北堂家确实没什么怨恨,只是日后,再不会出手相助!

    至于北堂婉儿,他也分得很清楚。北堂婉儿固然是对他情深义重,然而终究是影响不了北堂家与其师尊,他自然也可将北堂婉儿与北堂家赤灵子,分开看待。

    若然秦锋等人还在越城,还需北堂家照拂,他庄无道还需承情,尽力结好北堂世家。然而到了此时,还有何必要?

    北堂家不能庇护剑衣堂,秦锋弃而远走,他庄无道自然也是再无需顾忌。

    他既然还做不到绝情绝性,那就尽量少为自己增添累赘。

    ※※※※

    使用了最后两张千里遁影符,又疾奔了两个时辰,庄无道就再次回到了吴京。

    而后就在城外码头等候了大约半日,直到乘快船过来寻他的林寒到来,又将林寒送走。再一次体会了那从此之后四目无亲的孤寂伤感之后,庄无道才返回吴京道馆。

    然而在道馆学舍中,庄无道只呆了不过一日,就不得不离开,搬到了自己在城外租住的那间修士洞府。

    道馆学舍内灵力稀薄是因由之一,最重要的原因,却是那接连不断的访客。吴京之内的权势人物,陆陆续续的过来拜访,不乏东吴重臣甚至皇族。而越城大族在吴京的首脑人物,也不甘其后。使他一整日,都只能陪着笑脸,没法修行。

    夏苗更是厚着脸皮,自居友人,一直与庄无道混在一起。这位夏家的少主,不止是有意继续结好于他,对庄无道能成为元神门人的缘故,也很是好奇。

    反倒是北堂婉儿,可能接到北堂苍空的传讯,一整日都没有出现。

    庄无道实在不堪其扰,只能撤到了那间洞府。此处的租期,是最少三个月,不用的话就真的浪费了。尽管洞府内的灵气,也没强上多少,然而胜在僻静,将买来的那套阵旗继续布在了洞府府外,果然再没人上门打扰。

    而接下来的几日里,庄无道也不再修炼拳法,只到夜间子时时分,同时修炼天璇照世真经与蕴剑决,

    整个白天,都用在了修炼‘天地阴阳大悲赋’上。

    之前的血祭,庄无道借助体内的魔血精华,连续诵出第一决中的二十一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然而当那三滴魔血精华,被他彻底吸收之后。却又打回原形,最多也只能说到坟字为止。

    即便如此,庄无道每一次发音结束之后,到是免不了一阵鬼哭狼嚎。浑身肌肉,都在扭曲抽搐,如万蚁噬身,使他意志接近崩溃。

    然而连续几日修炼下来,效果也极其明显,他真元内混杂的怨煞与魔气,的确是消退了不少。

    暴涨的修为,也勉强能够指挥得动。不似两日前,那些新生成的真元在他体内,似乎结成了块一般。

    相较而已,‘天地阴阳大悲赋’对肉身的粹炼效果,反而是居于其次。

    不过云儿仍不满足,总会催促他更用心,修炼‘天地阴阳大悲赋’的进度更快些。

    庄无道每每死去活来之后,都会在梦境内询问剑灵。不是说这门大悲赋,是只能到金丹境时修炼?先前推三阻四,又冷嘲热讽,为何现在又改了主意?却都是不了了之,总会被云儿岔开了话题。教授的灵法与武道窍门,越来越是高深,神妙异常,使他不敢有丝毫分心。

    而就在连续数日痛不欲生之后,吴京道馆的录名大典,总算到来。

    近三百名有着练气境修为弟子,汇聚在了道馆的校场内。由道馆真人主持,一起参拜离尘宗祖师,正式录名拜入离尘门下。

    此时参加大典的,不仅仅只有东吴国内,那二十余间学馆中胜出的精英弟子。还有一百余位,在这三年内,获得进入内门资格的外门修士。

    都是三十岁之前,修至练气境六重楼的弟子。与颜君的情形差相仿佛,都是在大比中败落之人。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依然还会留在东吴境内。或效力吴国朝廷,或自成势力,或被与离尘宗亲近的世家大族招揽为供奉。

    只有极少部分,资质极其杰出的精英弟子,才有资格前往离尘本山。

    录名祭典之后,才是道试。其余无关之人,都开始退场。而庄无道也得知了自己被排定的名次,与预料中相差不远,正是第四十七位。

    夏苗早早就凑到了庄无道的身旁坐着,看着自己的名次,也同样苦笑不已:“第六十九位,我有这么差么?这个名次,等到离尘本山的山试时,怕不是要排到千余名开外?从此之后,再无缘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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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七章降龙洞真

    夏苗早早就凑到了庄无道的身旁坐着,看着自己的名次,也同样苦笑不已:“第七十九位,我有这么差么?这个名次,等到离尘本山的山试时,怕不是要排到千余名开外?从此之后,再无缘真传。”

    不止夏苗,远处的孔回也冷冷的笑着,眼内战意昂扬。他是学馆第三,到了道试,就被排到了一百二十四位,是最后垫底的几名。然而以孔回的实力,挤入前二十都有几分把握,定然不肯就此罢休。

    大比正途入门的弟子,都有着成为真传的可能。在任意金丹修士或者筑基巅峰门下,修行十年以上,被宗门师长辈认可考核之后,就可转为真传。

    然而若是最后‘山试’时的名次太低,自然也不会有金丹与筑基修士注意。

    北堂婉儿则是默默不言,她是被学馆推荐入选,然而也需参加道试,与山试。名次不高不低,恰好是第六十位。

    “婉儿这次准备挑战第几位?还是准备束手旁观?”

    夏苗颇是艳羡的开口:“还是羡慕婉儿你与无道,早早就定好了师承。道试与山试的名次,怎样都无所谓了。”

    庄无道懒得搭理,如石雕般端坐,一动不动。此时他已被这校场内无数的目光盯住,有艳羡有嫉妒,也不乏意存挑衅,不甘不服的。

    吴京从来都不乏消息灵通之人,仅只五六日,他成为元神门人的消息,就已人尽皆知。

    今日道试,自然有无数人盯梢了他。

    庄无道倒并不在乎,即便道试是挑战定名之制,也不能让弟子无限应战。每个人都有三次挑战,三次应战的次数,整个道试,可在十二日之内完成。

    每一次挑战或应战之后,若感觉真元损耗太大,力不从心时,可以等到十二个时辰之后,隔日再战。

    也因此许多人都会将挑战更高名次的时间,拖到最后一日,拖过了十二个时辰,道试结束,就算守住了排名。一开始就太靠前,反而不利。

    所以无论这些人看他再怎么不爽,也最多只有三人,能够与他交手而已。

    夏苗原本没指望二人会答他的话,可这次北堂婉儿却出人意料的嫣然一笑:“赤灵子师尊有言,我若不能挤入前十之位,不能入他门墙。我亦深以为然,山试一旦排在百位开外,就是给师尊他丢人了。”

    又望向了庄无道:“记得某人,还欠着夏侯家二万两黄金,不知有几分把握偿还?”

    那星眸之内,多少含着几分怨气。

    夏苗也笑了起来,此事他也听说过。此刻的夏侯虎,正在校场之外,眼巴巴的望着。

    只需庄无道拿下了前三,夏侯虎就可以候补的身份,有了参与进这次道试的资格。

    “这可有些难度,第一位是吴京道馆盖千城,习练的天霜寒掌与三冥阴功,内外兼修,都入了第一重天境界,是真正的盖亚群雄,是公认是东吴少年辈第一人。第二位也吴京道馆,仅次盖千城的第二人东离寒,修的是天遁刀与化风凰神决,除盖千城之外,有记录的九十七战从未败过。至于第三位,名唤皇甫第,也同样是番茄人物。是苏城学馆的首席,至今还未有人知晓,他修炼的是哪种功体。只知其擅长术法,在越城同样未曾一败。甚至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合。据说曾与盖千城交过手,胜负未知——”

    对于这些排名靠前的强者资料,夏苗是如数家珍一般,只是他语气大多时都是阴恻恻的,听起来怪异无比。

    “无道兄修的是牛魔元霸,可惜盖千城的天霜寒掌,也如那费修神的赤阳神掌一般,正好克制元磁罡力。另一位东离寒,则刀速极快。天遁刀与化风凰神决,便连古月明,也要逊色数筹。以我看来,无道兄最佳的对手,还是皇甫第?此人功体虽神秘,然而无道兄的擒龙劲,也恰好克制擅长术法的修士。”

    “皇甫第?”

    庄无道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是灵根五品的资质,却被节法真人收为弟子,必定要受宗门内非议。

    就如司空宏当日之言,节法真人对他恩重如山。自己不能丢了宣灵山的颜面,也不能让一些人因自己之故,而责难他那未曾见面的节法师尊。

    而想要平息这些议论,绝不仅是拿一个道试前三就可,

    “那么无道属意何人?前面两位,可都是东吴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修为都是练气境五重楼之上,若无,”

    夏苗正说着话,就听远处忽然一声大喝,声震整个校场:“第四十五位虞安君,挑战第四位云博!”

    庄无道不禁挑眉,虞安君?记得那位从江州来的首席弟子,就是这个名字。

    抬眼望去,果见那为有过同舟之缘的雄壮大汉,跳入到左面的一个擂台上。再无之前的懒散之色,却满脸的张扬狂傲。

    孔回顿时一声冷哼,夏苗则是讥讽的挑起唇:“倒是忘了这家伙,还算他有几分自知之明,没有挑战这前三人。只是那云博,却也非是好惹的。七十二式降龙掌,加上九转阳功,威猛无俦,也是有资格与盖千城交手之人。”

    这降龙掌却却与降龙伏虎拳没关系,而是来自另一套武学降龙掌。云儿曾在梦境中特意跟他提起,传说这门掌法只有十八式,是最顶尖的外功掌法,品阶还在大摔碑掌之上。是世间刚猛第一的掌功,可谓是排山倒海,无坚不摧!

    可惜七劫之前,就已不见了传承。后有仙人欲推演此功,于是就有了一百四十四式降龙掌,七十二式降龙掌,与三十六式降龙掌这三套武学传世。却从未有人,能推演到十八式。

    庄无道修的同样的刚猛掌功,对云博颇有些兴趣。且此时时间还早,他准备看看情况再说。

    虽只是第四位之战,却也多少可以窥知一些,前三人的实力水准,也可衡量,自己此刻的战力,到底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也没过多久,校场内的十二擂台,就全被占据。说来也怪,虽有不少人,对庄无道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却始终都没人,对他正是提出挑战。

    庄无道也暗觉奇怪,不过夏苗却一言道出了真相:“无道你这首席,可是货真价实打上来,古月明并非弱者,在北方军中,早早就已成名。能够胜他,自然也有着前十的实力。再说你的名次实在太低,只有第四十七。那些实力强的,不会为这名次浪费挑战次数。实力弱的,对你也得罪不起。”

    庄无道仔细想想,果然如此。实力弱的,一般都是平民家的子弟,又或者出身地方上的小豪族。

    的确是不敢开罪他,即便胜了又能怎样?日后他只需透几句口风,给这些人穿穿小鞋,就能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这就是地位,权势,高下之别。他能够入元神境门下,身份已是一步登天!

    便连东吴国主,见面后也需以礼相待!

    无论是北堂家,还是夏侯家,也不得不低头。虽然只是狐假虎威,然而也使人心胸一畅,让人飘飘然,几乎就陶醉于这种快感。

    好在他也心知肚明,这些人如此低身下气,不惜重金。顾忌他日后的前程只是一因,更多的却还是不知他与那位节法真人的关系,到底如何。

    擂台之上,虞安君云博二人已经开始动手。云博的身形颀长,略显廋弱。然而一旦动起手来。每一掌挥出,都是霸道威猛到没了边。周身气劲如龙,浩瀚的阳刚掌力,激荡起一层层的罡风劲浪。

    使擂台下的观战之人,都自觉不自觉的,退出到了十丈之外。在十丈之内,没有一定修为之人,根本就站不住脚。

    而那虞安君,气势却更是猛烈。本就雄壮的身躯,又膨胀了半倍有余。此时整个人高约丈二,肩宽五尺,那手掌仿佛像个蒲扇一般。

    也不闪避腾挪,就这么硬桥硬马,与云博硬撼。

    而两双肉掌,每一次碰撞,都会发出‘轰’的雷震之声。地动山摇,即便庄无道,也不得不退出十丈,避开那汹涌的罡劲。下方的铁木擂台,也不堪重负,纷纷开裂。

    虞安君一直都是冷笑不已,那云搏也渐渐打出了火性,一掌强过一掌。二人交手,根本就是毫无花巧,也没什么观赏性。

    “二十象力。”

    庄无道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七十二式的‘降龙掌’?那么传说中的十八式,又将是何等的威猛?

    这云搏也是练气境五重楼的修为。本身之力,应该是五十五牛。施展七十二式降龙掌之后,力量绝对在二十象之上!

    仅仅比他施展大摔碑时,略逊一筹而已。

    至于虞安君,亦是强横的不可思议。此刻看似与虞安君旗鼓相当,然而却明显游刃有余,还有着余力。

    就不知此人,修的到底何功体。不过用的掌法,庄无道倒是认了出来,是‘道真十印’,源自道门的无上绝学之一。

    〖

第一百一八章排位挑战

    “此人修的功体,乃是‘金刚般若力’,与道真印一样,都是三品超凡级的武学。”

    云儿的声音在庄无道的意念内解释着:“此人是兼得佛道之长,很是不错。不过也正因此,一身实力,最多只能用出八成出来。不过此人幼时,可能是日日以灵药洗浴身躯,所以力量与骨骼坚固,都远超常人,”

    庄无道微微颔首,知晓功体与掌法契合的重要性。就譬如他自己,牛魔元霸体与大摔碑手,一门二品,一门三品。选单一一门修行,都可修炼到元神,甚至云儿所说的登仙境界。

    可若是没有牛魔元霸体,没有此刻强横可比练气境巅峰的七十牛之力。大摔碑手哪怕能增人数倍之力,也仍旧强不到哪去,更无法持久。

    而牛魔元霸体虽强,可没有大摔碑手这样的掌劲,掌力也不过泛泛而已。

    当初云儿一开始,就让他兼修多门。宁愿多浪费些时间,也不让他早早跨过练气境门槛,就是这缘故。

    道真印,乃道门顶尖的掌功。而金刚般若力,则是上乘佛门功体。能将这二门功法,都一齐修成。这虞安君的天资,也是强的可怖。也怪不得当日之飞舟上,那般的张狂。就连北堂婉儿,也不放在眼里。

    可就因功体掌法间有些冲突,此人十成之力,往往用不出八成。

    估计也是因这世间流传的绝顶功法,实在过于稀少之因,虞安君才不得已,选了这两门来修行。

    不过虞安君一旦拜入离尘门下,大可请金丹出手,为他洗去金刚般若力。以原本的基础,改易其他的道门功体,立时就可实力大进。

    “那云博败了,他的九阳神决倒是不错。就是那七十二式降龙掌,有些逊色。这门掌法,固然缺少变化,却也不是这么用的。”

    云儿不以为然的评价了一番,而后就又悠悠道:“七劫之前,我曾经见过一人使用过十八式降龙掌,当真是撼天动地之威。可惜不能一窥全貌,也不知修习之法。其实那门十八式降龙掌,才是最适合你修行。”

    庄无道失笑,能够习得大摔碑手,他已经很是满足了。这三日里他每天吟诵‘天地阴阳大悲赋’,成果不错。体内新增的真元,已炼化了不少。

    有牛魔元霸体七十牛力为根底,此时他一掌大摔碑手打出,轻易就可突破二十五象。

    而那式伪玄术‘大裂石’,最高则可达四十四象!

    即便是练气境后期的修士,若无云博虞安君这样绝顶的功体掌法,也要望而辟易。

    那日溪灵谷中,虚极就是被他一掌,震得浑身之力崩散,才被磁元剑劲割下了头颅。

    果如云儿所言,台上二人交手,到第九十回合之时,那云博就有些气喘。气力渐渐不支,被虞安君一掌接一掌,一直逼到了边角处。

    就当庄无道,好奇这云博,会施展什么样的玄术神通来扭转局面时。云博却铁青着脸一声冷哼,直接从擂台上跃下。

    不止是观战之人失望,庄无道也是意外不已。这云博的两门功法,都已入第一重天,绝不可能没有玄术神通傍身。尽管掌力不如虞安君,却怎的试都不试,就自己认输?

    “我东吴也不过四千里方圆之地,大小城池三五十个。实力强横的年轻辈高手,大多都照过面。”

    夏苗满脸的讥嘲:“这云搏以前,大约是曾与虞安君,有过一次交手,双方都知根知底,所以自问不是其敌。可惜,这云搏修的虽是降龙掌这样的刚猛拳法,却一点胆气也无,日后成就只怕有限。”

    北堂婉儿不禁斜睨了他一眼:“他再无胆气,实力也比你强出数筹。日后成就如何,又岂是你能评价?”

    夏苗‘嘿’一声,并未说话。然而唇角冷挑,讥讽之意更浓,显是不以为然。

    庄无道却在心念内问着云儿:“这个虞安君,实力与我相较,到底孰高孰低?”

    虞安君方才一直都未尽全力,而庄无道也深知,云儿的灵念感应,远比他强得多。

    “剑主的掌力,强他数筹。即便虞安君能用十成力量,也仍旧弱你一线,而若再有半年时间,剑主当胜他不费吹灰之力。”

    “那么现在如何?”庄无道皱起了眉,已听出云儿的言下之意。

    “剑主绝非其敌手,最多一百二十合败北。此人身拥玄术,应该也是在三到五式之间。”

    剑灵毫无感情波动道:“此人浸淫道真印与金刚般若力已有十年,而剑主修成牛魔元霸体至今,只有四月而已。”

    庄无道哑然,这时才意思到。自己在四个月前,还只是一个练‘降龙伏虎拳’都还未能入门的炼髓境武者而已。短短四个月内,就已成了练气境六重楼修者。就连牛魔元霸体,也是速成。

    哪怕有云儿这样的高明老师,在梦境中为他补课,也不可能及得上这些有无数资源,钻研武道十数年的世家子弟,以及那些真正的天纵之才。

    大摔碑手,他倒是真正掌握了,然而牛魔元霸体,依然无法做到圆满。

    这是他的局限,也只能通过时间来弥补。

    他心内虽是不甘,却知轻云剑灵的眼光极准。认为二人实力相差过大,他绝无胜算,才会这般说。

    但凡有那么一线希望,云儿也不会说的这么决绝。

    仅只这虞安君,庄无道就已不是对手。那么前面三人,实力只怕就更强的可怕。

    自己真要挑战那前三甲?

    庄无道嘴里暗暗发苦,有些心虚了起来。之前还真是坐井观天了,以为似北堂婉儿,古月明这样,已经是万中无一,东吴境内绝顶的人物。

    此时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仅仅相隔千里之地的江州,就有个灵根天资,都不逊于北堂婉儿的虞安君。而此时的修为实力,较之北堂婉儿还要强过数筹。

    擂台之上,那虞安君依然是狂傲不改,志得意满的扫视着擂台之下诸人。

    最先落目处,正是盖千城与东离寒二人。目泛凶光,挑衅的一声嗤笑吗,却并未出言继续挑战。

    夏苗不禁哂笑出声:“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并非蠢人。这家伙,看来是准备到离尘本山,改易了功体之后,再挑战这两人。不过那时的他,也有这个资格,真让人不爽。”

    道试之后的山试,才真正决定名次。排位的高低,能够选修的功法,每年领取的供奉,入选真传的机会,都有不同。

    不过山试,却在一年之后,已足够虞安君改易功体。以此人天资,寻个金丹师长,简直再容易不过。

    那虞安君接下来,却已将视线,从盖千城与东离寒二人身上移开。出人意料,最后定在了庄无道的身上,满眼都是讽意。

    “我听说某人,已被宣灵山节法真人收录为门人。想必也是天才横溢,修为不凡。却不知此人,敢否与我虞某一战,以印证所学?”

    庄无道双眉紧锁,这虞安君会来挑衅他,是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心内亦微微生恼,更战意升腾。却知自己,并非是此人对手。

    若真要战,那就只有借云儿之力了,恰恰也是他最不愿的——

    溪灵谷一役,只是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虞安君见他犹豫迟疑,不禁又嘿然道:“不意元神境门下,就也如此胆怯。宣灵山这一届的秘传弟子,就是你这么个废物?”

    话音还未落,整个校场中,就响起一阵阵的哄笑。便连远处维持秩序的离尘弟子也被惊动,或幸灾乐祸,或讥嘲,或同情的看了过来。

    夏苗似笑非笑,目光闪烁,难知心意。北堂婉儿则柳眉微蹙,隐透忧容。

    庄无道则微微一叹,既然已涉及到节法真人的声誉,那就已由不得他。再不迟疑,庄无道跨步而上,只一个闪身,就上了擂台。

    稳稳立在了虞安君的对面,不丁不八的站着。

    “排位四十七庄无道,挑战第四位虞安君。”

    那虞安君顿时哈哈大笑,似乎开心之至。而就在旁边裁判的道馆教习,摇响铜铃的刹那。整个人就已迫不及待的前扑而至,蓄势已久,整个人宛如巨山,而一双手则如巨大的玺印,直压而下。

    道真印之洞真!

    庄无道任由云儿带来的热流。掌控全身。而后撤步抽身,连退三步,同样是一掌拍出。

    大摔碑手,碎山!

    轰!

    似乎周围一小片天地都晃了一晃,下方的铁木擂台,再支撑不住。彻底碎散了开来。

    二人身形坠下,都稳稳落在地上。庄无道未退分毫,虞安君却身形晃了晃,脚步滑移了大约半步之距。

    周围诸多观战的弟子,都一时禁声。那就连一直稳坐的盖千城与东离寒,皇甫第三人,亦都透出了讶色,纷纷起身,移步过来。

    虞安君更是不甘的一声怒吼:“再来!”

    语音还未落,庄无道就已是跨步冲掌,再一掌迎面拍去。

    大摔碑手,裂石!

    〖

第一百一九章**连捷

    虞安君同样双手肌肉膨胀,正面迎击。然而就在接掌的刹那,双目却顿时一凸,目眦欲裂。整个人前踏数步,口中也咳出了一团血沫。

    庄无道在心念内,同样是震撼无比。云儿这一掌大摔碑‘裂石’,看似声势浩大,刚猛无俦。然而根本就不曾用力,接掌的刹那,身躯就已往后飘飞。使虞安君那二十二象巨力,全打在了空处。反而使自己,肺腑震动。

    飘荡至十丈之外,刚刚稳住了身形,庄无道就再一次前掠。又是一掌印出,却是轻飘飘,声势全无。然而当与疯虎一般撞过来的虞安君再次双掌硬撼之时,却是再一次山崩地裂。

    周围的碎乱铁木,都被狂风卷动排开。下方一丈宽长的的青石板,也都开裂了十数块。

    不止是虞安君被那汹涌而至的反震之力冲撞,身躯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庄无道也同样往后漂荡,然而仅仅一丈,就又再次踏足地面。足尖与地下青石板接触的刹那,立时间无数条深难见底的裂痕,‘咔嚓擦’的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庄无道已经彻底麻木,此刻的‘云儿’,对他身体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络,乃至每一点血肉,都能控制自如。就在方才足尖触地的瞬间,把虞安君的掌力,轻松导引到了地下。

    而当他的身影如灵猫般,往前滑行之时。虞安君依然是飞在半空中,仍未将掌力化解,那铜铃般的眼中,也全是惊诧不敢置信之色。

    二人力量,相差仿佛,庄无道只胜出三象之力。然而仅仅三掌,云儿就已将这虞安君,逼迫到了绝境。

    然而下一刹那,虞安君又是一声虎吼。口中再次一口鲜血吐出,身形却也强行止住的退势,半空中如流星般往下急坠。

    浑身罡劲勃发,使二十丈外所有观战之人,都能感觉劲风扑面。一双肉掌,也膨胀到了极致。掌势未至,然而仅只是排出的掌风,就使地面凹陷了三尺。

    “伪无双,全真印!”

    就在庄无道以为云儿必定要施展玄术神通来应对时,云儿的身影果然骤止,却不避不闪,也不硬抗。反而是用出降龙伏虎拳的架势,变掌为爪,使出了摄劲。遥遥扯住了虞安君身躯之后,猛地往右下方一拉!

    竟是差之毫厘,使虞安君的掌势从旁偏开,撞击在了地上。一时间是大地震撼,烟尘飞扬。

    夏苗在远处望着,楞了好半天,才勉强回过了神。

    “虞安君这家伙我虽看不惯,然而他的本事,也是实打实的。怎么对上庄无道之后,却如此不堪?记得十几日前,大比馆试之时,这庄无道虽强,却还远没这么变态——”

    孔回亦是一阵沉默,眼中全是不解。此时的虞安君,岂只是‘不堪’二字可以形容?完全可说是戏耍!

    仿佛被庄无道当成了玩具一般操控着,完全不是对手!

    北堂婉儿漠无表情道:“力量差之毫厘,便是千里之隔。虞安君力不如人,其余招法变化,身法挪移,也都不如对手。败于庄无道之手,也是理所当然。”

    北堂婉儿心中却知非是如此,庄无道固然有着些许优势,然而要将这些优势全部发挥出来,却并不简单。

    今日这一幕,也让他想到了渡船之上的那一战,庄无道击败自己时的拳法,一如今日一般,使人惊艳。

    反倒是几日前,两人在北堂家的那次交手。庄无道尽管也将她击败,却更多的是凭借自己深厚的修为与根基。

    烟尘渐散,诸人也慢慢能望清楚远处的情形。地面多出了一个十丈方圆的深坑,虞安君正摇摇晃晃的站起。嘴角旁滴出的血液,已将他胸襟染成了通红。

    而还未等他站稳,一道黑色的身影,就已迅闪而至。一只手抓住了虞安君的脖颈,然后就是一个狠狠的倒栽葱,将他的整个头,生生砸入了地面!

    又是轰的一声闷响,烟尘再起。而当众人再次能看清楚时,只见虞安君的身躯,整整有半截埋入了地下。以头部为中心,地面又凹陷入近丈,周围全是放射性的裂纹。而虞安君的人,也没什么动静,应该是已陷入昏迷,大片的血液渗出。

    被迫站立到远处的那位裁判,慌忙唤来几个教习,开始救助。将虞安君从地里挖出,匆匆抬走。

    夏苗斜目扫了一眼,而后唇角抽搐。虞安君此时形象,已惨不忍瞩。鼻梁塌陷,右臂骨折,满脸都是鲜血,后脑勺更是浮肿了起来。

    “连一式玄术神通都没用过——”

    孔回看着场中,那依然毫发未伤的身影,口中呢喃呓语。

    不似之前,云博主动退让,庄无道是真正不依靠玄术神通,就力克强敌。

    “能见虞安君这样的惨状,这千两黄金,倒是不亏。”

    “千两黄金,确实不亏。就不知夏侯家那两万两黄金,能否拿回来?”

    夏苗随口答着,眼却微微眯起,看向了另一侧。可以清晰望见对面处,那盖千城与东离寒两人,都是眼现异光。二人同样是在看着庄无道,眼神好奇之外,也饶有兴致。

    “最近两年,东吴国内,能使这两个人感兴趣的可不多了。”

    此时庄无道,仍旧身形笔直,标枪般挺立在场中。虞安君已败,庄无道却并未收起对身躯的控制权。仍在心念之内,与云儿说着话。

    “剑主准备挑战前三甲?不知是哪一位?”

    庄无道有些踌躇,之前他是有这样的打算。然而看了虞安君之前的出手,他是毫无自信。

    “剑主既不能决断,那么就由我来选择如何?”

    “你?”

    庄无道怔了,以云儿的武道造诣,自然是有十足把握的。哪怕是盖千城与东离寒,实力较之虞安君,还要更胜数筹。

    同样十分的实力,在云儿手中可以发挥到一倍,甚至更多。而换成他自己,最多五六分左右。

    “正是!”

    在意念交流之时,云儿就已转过了身,看向了某个方位。

    “第四位庄无道,挑战第一位盖千城!”

    语声落时,校场之后,所有的声音,都迅速的消失。一道道目光,或惊诧,或不解,或兴奋的注视了过来。

    先是看向庄无道,之后又集中在了盖千城身上。而后是噪杂之声,轰然四起。却出奇的,无人出言评价,都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

    哪怕是在场几十个教习,以及出身吴京道馆的弟子,也无人有讥嘲之意。

    盖千城成名吴京,几年内从无对手。天霜寒掌与三冥阴功,都威名赫赫。

    然而方才庄无道与虞安君一战,不用玄术,四招败敌,也同样是震撼人心!绝对拥有,与盖千城交手比斗的资格。

    甚至可说,庄无道与盖千城的交手,是早在诸人意料之内。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一战会来的这么早。庄无道才刚败虞安君,就直接提出挑战。

    庄无道则是哑然无语,心里是翻腾不休。

    “我实力差了这盖千城一截,却窃据高位,怕是有些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人要有压力,才能奋力成长。”

    “现在只剩一刻多一点,你时间可够?”

    “所以要速战速决,也用不了多久。倒是剑主,这时候说这些,就不觉晚了?”

    庄无道苦笑,也早知道无用。云儿以先斩后奏,他总不可能在这时候退缩。

    不过——速战速决?却不知云儿要怎么个速战速决法?

    “有意思!”

    那盖千城神情淡漠,从人群中走出。他中等身材,面如冠玉。气机却是清冷,仿佛是一块冰一般,使人下意识避而远之。

    “自从我入练气五阶以来,东吴国内,已经整整一年,没人敢与吾一战。你——”

    话音嘎然而止,‘庄无道’不耐的挥了挥手,是表示懒得听他废话的意思。

    使那盖千城面色一青,然后加快了脚步,立在了庄无道的对面大约二十丈处。

    那位负责裁判的教习,看着眼前彻底碎散的铁木擂台,还有地面上的一片狼藉,却是一阵迟疑。犹豫着往北面殿堂内端坐的风玄真人望去,目含请示之意。

    后者依然是一动不动,没什么表示,仿佛根本就没看见。那边‘庄无道’却又发声催促:“可以开始了!”

    盖千城虽未说话,却也微微颔首,表示认可,面上兀自冷笑。

    裁判教习无奈的叹了口气:“此处场地尚未清理。不过你二人既然执意如此,那我也无可奈何。只是事后,你二人就不得后悔!”

    晃了晃手中的铜铃,顿时又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盖千城的双手手臂,几乎瞬间结出了冰层。下方地面,也同样被薄冰覆盖。脚贴着地面滑行,有如湖上飞鸟,轻灵迅捷。而所过之处,几乎所有的水汽,都结出了冰晶。

    庄无道则依然立在了原地,未有什么动作。只是把手,握住了轻云剑的剑柄。

    伪无双,拔剑术!

    一泓秋水般的剑光,忽然闪现——

    〖

第一百二零章拔剑无双

    一片狼藉的场地之外,所有观战之人,都只觉一道剑光闪了一闪。心中无端端的,就生出了几分悲意。

    而后那盖千城的动作,就忽然止住,身躯僵硬的立在了原地。在他的身前,有一层厚达近丈的冰墙竖起,不过却已被从中斩裂。一口满布朽痕的古朴长剑,穿过了冰墙,点在了盖千城的咽喉上。只需往前,稍稍再递出一点,就能割断盖千城的喉管。

    一时所有人都窒住了呼吸,九成以上都还未弄清楚,方才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却知这位曾经无敌东吴的盖千城,已经败了,而且是无比的干净利落,被一剑而败!

    三年以来,吴京内从无对手,却挡不住庄无道的一剑!

    “这到底是什么剑法,好快!”

    “我没看错?连盖千城这样的人物,居然也抵不住一剑。”

    “好像就只是一个拔剑的动作而已,盖千城就败了,那根本就不算是剑法。“

    “闻所未闻!”

    周围诸人议论纷纷之时,孔回也不禁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真的很快,庄无道难道更擅用剑?以前怎么从未见过。这盖千城也算倒霉到了家——”

    后无一句,毫无幸灾乐祸之意,换成是他,结果只怕更是不堪。

    至少盖千城,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在身前竖起了一层冰墙抵御,这就比他强了不知多少。

    “应该是玄术,这一剑八重楼之下,只怕无人能挡!”

    夏苗的神情,也有些僵硬,再次深深看着庄无道,仿佛是头一次认识一般。

    这个人,实在让他看不懂,也摸不清虚实。”

    “那家伙,又是二万两金票入袋。不过夏侯家,估计会高兴坏了。黄金四万两,买一个正途内门弟子的名额,也不算太亏。”

    北堂婉儿一言不发,紧紧咬着下唇,差点渗出了血丝。即便是盖千城,在庄无道的手下,也走不过一合么?那么他以前,到底对她隐瞒了多少。几次比斗较技,又究竟用了几成实力?

    这一剑,她似曾相识,记得东船巷内,就曾见过。然而今日之威,却又更胜出十倍。

    以前就知庄无道,可能剑法上也有不俗造诣,身上也总背着一口锈迹斑斑的古剑。

    然而她从不知。庄无道的剑法,强到了这种程度!

    诸人注目处,盖千城却是面色青白,失魂落魄。神情愣愣,看着抵在他咽喉处的剑尖。依然是在回思着方才。实在是败得太快,也败得莫名其妙。

    那剑光一闪时,他下意识的就感觉不妙。催动功法,在身前结成了冰墙。然而也未能挡住,反应过来时,喉间就感觉到了一丝冰凉,还有几乎透体而入的剑气。

    在他对面,‘庄无道’笑了笑,用剑拍了拍了盖千城的脸。

    “你输了,好弱!不过实力还可,在这个年纪,已很是难得了。再多练上几年,这一剑说不顶能挡住。不用灰心——”

    完全是用的长辈指点晚辈的语气,而意念之内,真正的庄无道,却是一阵抓狂。

    “为何要用拔剑术?”

    这门伪玄术,他本来打算用来当做压箱底的底牌。否则溪灵谷中,也不用去特意交代颜君了。

    “既然是要速战速决,那么除了这门拔剑术之外,还有何法?”

    云儿并不在意,对自己的举动。似觉是理所当然:“再说也已留了一线,没有连脉通窍,用上大裂石掌。”

    庄无道无语了,这也叫留了一线?

    “那刚才又是怎么说?士可杀不可辱,他依然已败了,又何需如此羞辱?”

    “无非是给剑主,留一个对手。这个盖千城,很强!追上虞安君,剑主只需要半年。可剑主要与这位交手,却至少还要三载时光,日以继夜的勤练不可。我会为剑主,再挫退此人一次,下一次,就只能靠剑主自己了。”

    云儿一边说着,一边施施然的收起了轻云剑。庄无道气愤的无以复加,然而也不知云儿今天是吃了什么药,始终强占了他的身躯,不肯归还。

    再看对面,那盖千城的眼眸中,已经是赤红一片,庄无道能读出暴怒,愤恨,强烈至极的战意,还有那不死不休的执念。

    “好!好得很!我盖千城这十八个年头,还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今日之败,盖千城心服口服。今日之辱,我也记下了。他日必定奉还!”

    话说到一半,就已是拂袖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可能是心神太过激荡,走到第五步时,脚下就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可随即又挺直了背脊,往人群之外行去。

    庄无道只觉是头皮发麻,知晓云儿,已为自己结下了一个死敌。看方才盖千城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将他庄无道生吞。日后他二人,只怕也必将是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云儿却没怎会理会,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旁边的裁判。那位教习倒吸了口寒气,终还是微微颔首。

    “此战,第四十七位庄无道胜,排名第一!盖千城顺位延后,排名第二!”

    ‘庄无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就在真正的庄无道,感觉体内热流,才刚有稍稍减退的趋势时。人群中却又走出了一人,到了之前盖千城站立的位置。

    “排名第三东离寒,挑战第一庄无道!”

    四方人群,顿时又一阵‘嗡’的一声炸开。‘云儿’的唇角,亦是微微上挑。热流继续涌入,再次控制住了庄无道的身躯,负手而立。目光望去时,自负而又轻蔑。

    “应战!”

    那东离寒闻言却微微一怔,而后皱起了眉头。

    “你不需休息一日?玄术神通,十二时辰才可恢复。你之武学,我只对方才那一剑感兴趣。”

    “哦?原来如此。”

    云儿微微摇头,不以为然:“那一剑,确实要恢复十二个时辰。只是要败你,却比方才那一位,要简单得多,实在用不上。听不懂么?简而言之,就是你还不配。”

    庄无道已经彻底麻木,自从他把蕴剑诀,修成了第一重天。这剑灵就有些不对劲了,先是挑唆他,使用魔道血祭之法。这一次,又不知发了什么疯。这是不使他仇家满天下,就不肯干休么?

    “云儿你该等到明日。”

    东离寒的挑战,他无法拒绝,不能不应。然而应战的时间,至少要等到第二日。

    云儿却疑惑道:“为何?还有四门玄术神通未使用,剑主实力,仍旧保持大半。”

    “那也不该!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树高则易折,这些道理,云儿也该清楚才是,为何如此?”

    “不遭人嫉是庸才。”

    云儿淡淡道:“正因树大招风,才有根深蒂固。剑主可知势与意?你心性有瑕,对自身毫无信心。潜藏隐忍,积攒实力固然是不错。却不知心里,已存了避让畏怯之念。一直如此,怕是直到登仙境,也激发不了天生战魂。剑主不愿,那我便逼你。只有与强者为伍,群虎中争斗磨砺,只有常胜不败自信,一往无前的意念,才可觉醒战魂——”

    “势与意,你曾教过我。不过我也记得你曾说起,我若不愿,就不得抢占我身躯。你既然是轻云剑灵。”

    “我曾说过?”

    云儿楞了楞,一阵沉默,而后传过来的意念,却是毫无半分心虚之意。

    “我忘记了!不过剑主提起后,我倒是依稀记起了一些。”

    这庄无道一阵磨牙,好一个忘记了,倒真是理直气壮!

    “最近突然多了许多记忆,好乱!有些事记不起来。”

    云儿忽的笑了起来,声如银铃,也如仙乐:“不过剑主,你身为轻云剑主,就不该畏争!该当锋芒毕露,有睥睨众生,傲凌天下一切修者的气魄才对!剑主您从小混迹街头,固然是好勇斗狠,敢于搏命,却也染上了市井人物的油滑。每遇到对手,剑主首先想的不是如何胜敌,而是如何保全自己,如何避免冲突。逼不得已,才会奋起搏杀,就譬如那沈林。要知剑者无畏——”

    庄无道默然,这确实是自己的一个缺点。然而以他现在的情形,难道不该步步为营?一定要锋芒毕露才对?

    而仅仅一息之后,洛轻云就又语音一顿,收敛起了笑意。

    “今日是我不对,该听剑主吩咐才对!那么这一战,剑主准备是胜是败?”

    庄无道一阵纠结,心情复杂,一时难以言叙。犹豫了半响,才开口道:“还是胜吧?”

    他也同样不喜,败北认输的滋味。

    被云儿那么一说,对面那东离寒的脸色,果然是极不好看,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不配?原来如此。在你眼中,我东离寒如此不堪。庄兄既是不愿休息,那么东某,也奉陪便是!”

    旁边的裁判,无奈看了二人一眼,也不再请示风玄真人,直接就摇响了铜铃。

    “第三位东离寒,挑战第一庄无道。胜者无怨,败者无悔!”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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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动山河介绍:
“你是万中无一的练剑之才!若随我习剑,至多一万载后,汝可为绝代仙王!”
庄无道为赚取外快,假公济私倒卖学馆废旧兵刃。却遇一口神秘朽剑缠身,甩不掉、砸不烂、也压不住,使人毛骨悚然。然而每到夜间,庄无道都会梦到一位姿容绝世的美貌少女。
......
剑动山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动山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动山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